珍贵
作者：师小札


文案：
“我知道有些难，但请你一直喜欢我，只喜欢我。”
与你在一起的时光，是命运予我的馈赠。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主角：乐之翊，冉恺明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请你一直喜欢我
立意：今天和明天，我们都要在一起。


1、第一章
　　乐之翊骑着电瓶车来到距老小区门口便利店三百米外的一根电线杆前，停下车，摘下头盔换上鸭舌帽。她环顾一圈，没见半个人影，再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确定是自己早来了十五分钟。
　　今天是周六，高温天，许多人愿意宅在家里吹空调吃凉拌面，因此她一上午就送出了七份外卖，此刻身上的T恤衫浸满了汗，不太舒适。她打开随身带的小电扇对着脸吹，一边吹风一边瞅着眼前的电线杆，心想：我怎么会约在这里？前面不就是一家便利店吗？
　　后知后觉自己有点蠢，可能是最近太热，脑子被晒糊涂了。
　　她看一眼车筐里的饮料和三明治，没什么胃口，估计是早餐吃多了，此刻还没有一点饥饿感。
　　如果可以，她现在只想坐在自己房间的地板上，捧着一只西瓜啃……
　　“你好。”
　　身后的声音及时把乐之翊唤回手上没有西瓜的现实里来。
　　她一转身，看见一个同样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生站在面前。这个男生穿了一件黑色棉T和一条运动裤，个子似乎比她高一些，因为帽子压得有点低，不容易看清楚他的长相。
　　“你好。”乐之翊直接问他，“你是来看房子的吧？”
　　“对。”男生低头看了一眼手机，“约的是十二点半。”
　　“我早来了一些，你也是啊，现在还不到十二点半呢。”乐之翊笑一笑，“你吃过中饭了没？还是现在直接去看房？”
　　“直接去吧。”男生的声线很少年，“麻烦哥了。”
　　“哥？”乐之翊听到这个称呼难免有些小尴尬，但因为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个情况了，她不太在意，只是得多解释一句，“我是女的。”
　　乐之翊说着把头上的鸭舌帽摘下来，让他看清楚自己的脸后又戴回去。
　　“不好意思。”男生看清楚后慢慢说，“你挺高的。”
　　他刚才是一边看手机一边走过来的，远远瞧见一个高个子倚在电瓶车旁，戴了一顶男士的鸭舌帽，背了一只大型的双肩包，他习惯性地以为那是个男的。走近后没认真看，加上她手上的小电扇一直发出响亮的噪音，他也没来得及仔细辨认她的声线。
　　“没事。”乐之翊说，“我经常被人误认为是个男的，其他没什么，就是去公共厕所有些麻烦。”
　　“不好意思。”男生无话可说，除了再次道歉。
　　“不用不好意思。”乐之翊关了有噪音的电扇，丢回车筐，准备推车带路，“我现在带你过去吧。”
　　“嗯。”
　　要看的房子就在这个老小区的六幢三单元，没一会儿就到了。乐之翊停好电瓶车，带上钥匙，带男生上楼看房子了。
　　房子在二层，二室一厅，不到七十平米，朝向东南。此刻阳光很盛，穿过玻璃窗铺在木质地板上，男生随意低头一看，地板纹理清晰，竟然连一颗灰尘都没有。不仅如此，室内窗明几净，空气里还飘溢着类似柠檬草精油的香气，不知具体从哪里传出来的，但不难闻。
　　“我昨天大扫除过，所以很干净。”乐之翊说，“我读大学之前一直住在这里，对这里很有感情。我对房客没有别的要求，只希望能尽量爱惜这里，不要擅自在墙上钉东西和贴一些难撕下来的海报，更不要有暴力行为，把东西砸在地板上，厨房和卫浴间的挂钩上也不要放重物。”
　　因为上一个房客把她的房子搞得乱七八糟，桌面和地板上各砸出了几个奇形怪状的坑，她很心疼，果断拒绝了对方想续约的想法。所以这次她必须事先说清楚，并将“爱护房子”这个责任明确写在合同里。
　　“没问题。”男生摘下来鸭舌帽，往阳台的藤椅上一坐，顺便晒片刻的太阳。
　　乐之翊一下子看清了他的长相，白皙的皮肤、亮晶晶的一双眸子、高挺的鼻梁，还有一头看着十分柔软的黑发。她着实愣了一愣，眼珠子完全转不动似地盯着他瞧了一会儿，心想原来他长得这么漂亮。
　　被看的人似乎习惯了常常被人这样盯着看，虽没觉得被冒犯，但也不想和她一直对视下去，于是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阳光。
　　乐之翊很快清醒过来，做作地咳了一声，缓解自己的尴尬。
　　怎么了？不过是遇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房客，她怎么就表现出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可别吓到他了。
　　“这里看起来很安静。”他自言自语，“适合学习。”
　　乐之翊想起介绍人说过他之前是三中的王牌生，各科成绩名列前茅，不过很可惜，高考第二天发烧到几乎昏厥，被当场送去医院的急诊科，因此没赶上后面的几门科目，只能选择明年再考一次。
　　介绍人也说过他想找个地方专心复习一年。
　　这个老小区租金不贵，周围配套设施齐全，又因为年代久远，大多原来住在这里的人已经陆陆续续搬走了，只剩下一群恋旧的老人，时常拿把椅子出来往楼下一坐，晒一个下午的太阳。周围没有施工的项目，有时候大白天这里清闲就像老年公园一般。
　　不过到了傍晚就不一定了。
　　乐之翊想到此脑袋便有些疼，负责地和他说了实话：“我必须和你说实话，你对面那幢的三楼，有一户人家经常吵架，尤其是吃晚饭的时候，吵得很凶。因为这里楼和楼之间距离近，估计你能听得一清二楚。”
　　“是吗？”男生的表情似乎思索了一下，然后问，“就吃晚饭的时候？”
　　“偶尔大清早也会吵，不过次数比较少，主要是晚饭时间。”乐之翊想起吴娥怜和梁阿姨那不输雄性嗓门的咆哮声。
　　“这有点烦。”男生安静了片刻后说，“算了，我不想再花时间另外再找了。”
　　“那你准备好耳塞，她们一吵你就戴上。”乐之翊心想我就是这样过来的。
　　男生不置可否，拿出自己的身份证给她。
　　乐之翊接过身份证一看，他的名字是“冉恺明”，年纪比她小两岁。
　　“没问题的话今天就签合同吧。”冉恺明说。
　　乐之翊点头，从双肩包里拿出自己拟好的合同交给他看。
　　合同一共两页，冉恺明看到其中一行，确认道：“你每半个月要过来检查一次房子？”
　　“对，因为我很爱我的房子。”乐之翊说。
　　冉恺明不解地看了她一眼，淡声道：“我不会破坏这里原有的东西。”
　　“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想定期过来检查一下，要是设备坏了我也可以及时维修。当然是挑你在的时候，我会提前通知你。”乐之翊解释完了，“你能接受吗？”
　　“有笔吗？”冉恺明没回答，直接问她要笔。
　　乐之翊又从双肩包里找出一支笔递给他签字。
　　押一付三，这样的短租房现在不多了，加上这个房子格局舒适，又敞亮又干净，从阳台的窗望出去即是一排高大的绿植，风景尚佳，即便有一个怪房东他也忍了。
　　签好合同，冉恺明用手机付钱给乐之翊，乐之翊又报了一次自己的手机号。
　　“你搬家需要帮忙吗？”乐之翊友好地问他一句。
　　“不用了，我叫个车直接搬过来就行。”
　　乐之翊点头，又提议：“不如我们加个微信？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直接告诉我。”
　　“谢谢，但不用了。”冉恺明又一次拒绝她的好意，“应该没什么需要再麻烦你的。”
　　“哦。”被拒绝了，乐之翊也没有任何尴尬，径直走去客厅，将配好的钥匙搁在桌上，“钥匙我放在这里了，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等等。”冉恺明终于想起一个问题，“这附近有餐馆吗？”
　　“你想吃什么？”乐之翊问。
　　“随便，味道清淡的就行。”
　　“哦，这样啊……那不就是我家的面馆吗？”乐之翊眼睛一亮，适时微笑，“味道很不错，价格也公道，具体地址离这里不远。”
　　“你家的面馆？”他疑惑了。
　　“对，我爸妈开的，欣欣面馆，开了十多年了，有口皆碑，不信你去问问周围的人。”乐之翊不无骄傲地说，“我们的汤底都是拿真材实料熬的，不像一些面馆为节省成本用骨头粉。”
　　她说着麻利地从包里取出一张广告纸塞到他手里，对他说：“你有时间过来尝一尝就知道了。”
　　冉恺明不太喜欢吃面食，看着这张花花绿绿的广告纸也没什么胃口，出于礼貌他没有当场否决。
　　“再见。”乐之翊笑得很灿烂，为这位潜在的消费大户，“同学，我等你来。”
　　冉恺明忽略她骤然放大的笑容，说了句谢了，随手把广告纸放在了电视机上。
　　十五分钟后，乐之翊骑电瓶车回到嘉嘉公寓，顺便在门口的水果店里买了一只西瓜。
　　她停好车，抱着西瓜走向十七幢，很快看见庄漪萌就蹲在十七幢的楼下，她赶紧连人带瓜过去。
　　庄漪萌听到动静抬起眼睛，见是乐之翊，疲惫地站了起来。
　　“你怎么过来了？不是去游泳了吗？”
　　“别提了，一上午被我奶奶骂得狗血淋头，我整个人都筋疲力尽了，一点游泳的心思都没了。”庄漪萌主动接过乐之翊手里的西瓜，“挺沉的，我拿吧。”
　　“走吧，上楼一起吃瓜。”乐之翊说。
　　庄漪萌就是老小区咆哮派女掌门人吴娥怜的亲孙女，不过吴娥怜一直对她很苛刻，几乎不当她是自家人看待。
　　果不其然，乐之翊一问，又是芝麻绿豆的事。庄漪萌今早睡了个懒觉，起床后喝掉了冰箱里唯一一碗冰糖银耳羹，被吴娥怜发现后一顿骂。
　　“你奶奶真是的，现在是暑假，睡个懒觉怎么了？”乐之翊把切好的西瓜递给庄漪萌，“你不如想办法搬出来住吧。”
　　“我能搬到哪里去？手上又没钱，只能忍了。”
　　“你弟呢？”
　　“他每天睡到十二点，醒来后直接在床上吃午饭，下午出去玩。”庄漪萌咬一口西瓜，情绪比刚才好了些，“平常他住校还好，现在暑假他回来了，我快连伸胳膊的空间都没了。你想七十平米的屋子住五个人，加上现在这么热，简直是噩梦。”
　　庄漪萌家也是一室两厅的小户型，主卧是她爸爸和梁阿姨两人住，次卧是她的奶奶和弟弟庄小锐住，她的房间就在阳台，冬天搭床夏天打地铺。她家就在次卧装了一台空调，那份凉爽和阳台里的她没有半点关系了。
　　于是，夏天里庄漪萌常常来乐之翊家蹭空调。
　　乐之翊自然欢迎她过来，她们从小学就认识了，一直做朋友到现在。庄漪萌家的奇葩事乐之翊都清楚，乐爸乐妈也对她抱有同情心。
　　庄漪萌吃完一块西瓜，把西瓜皮放在塑料袋里，然后躺倒在地板上感叹：“有空调真舒服啊。”
　　“你想来就来，要我配一把钥匙给你也行。我每天上午在面馆帮忙，下午回来，你实在热得受不了，自己拿钥匙开门进来就行。”
　　“这怎么好意思？我没无耻到这个程度。”庄漪萌的眼睛欣赏着天花板上白金色的照明灯，不由地说，“要是我爸的钱能追回来就好，这样我们家也能买新房了。”
　　乐之翊不语。很多人都知道庄叔叔几年前在一个朋友的怂恿下投资了一个小项目，结果人家卷款而逃，他攒了十几年的积蓄全打水漂了，换大房子的计划只能搁浅。
　　不想说伤心事，她转移话题：“对了，今天老房子租出去了，租房的人是一个男生，比我们小两岁，长相特别惊艳，和一个明星似的。”
　　“小两岁？那是高三吗？”
　　“嗯，他要自己再复读一年。”
　　“哦。”庄漪萌应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问，“你说在高中生眼里我们是不是很老了？”
　　“老什么？我们才大二，风华正茂。”
　　“你不觉得过完大一，整个人就沧桑不少了吗？尤其是看过学弟学妹军训的照片，精神都比好百倍。”
　　“不老，我们年轻着呢。”乐之翊也躺倒在地板上，闭着眼笑说，“夏天吹空调吃西瓜，多美好的日子啊。”
　　“你一直是这么乐观。”庄漪萌也笑了，说起来这也是她喜欢和乐之翊在一起的原因，仿佛烦恼忧愁什么瞬间就消失殆尽了。
　　两女生就躺在地板上，懒洋洋地聊天。
　　“你看你的腿长，快是我的一倍啦，是不是又悄悄长个了？”庄漪萌抬了抬腿，“瞅瞅，在你旁边，我和矮腿柯基似的。”
　　“你是黄金比例好不好？”乐之翊瞅她一眼，无奈地说，“我现在都怕了，连牛奶都不敢喝了，要再长个零点一公分我都能崩溃。”
　　庄漪萌快到一米六八了，她自小就是美人胚子，长大后五官明艳，身材曼妙，现在每天出门都有向她搭讪的男生。庄漪萌已经算是长得高了，然而乐之翊比她还要高十公分，一米七八的个头，短发且平胸，整天穿一条宽松的牛仔裤，背一只拉链巨多的双肩包。别说向她搭讪的男生了，周围的异性能把她当成一个女的她就觉得很不错了。
　　“你真的不打算去兼职做个模特什么的？”庄漪萌问。
　　“这个问题起码有一百个人问过我了，我要喜欢当模特早去报名培训班了，还会等到今天？”
　　“也是。”
　　“要我说，这就是一种刻板印象，为什么女生长得高就要去当模特呢？我就不能做点别的吗？”
　　“能，当然能。”庄漪萌笑了，转过头认真看好友，“其实你长得很美，眼睛鼻子嘴巴都好看，你要是肯留长发一定和现在完全不一样。”
　　“算了，短发洗头方便。”乐之翊转过身，左手臂环住自己的腰，“我困了，睡一会儿。”
　　庄漪萌悄悄坐起来，拿过沙发上的毛毯，给她轻轻盖上。
　　天气实在太热，乐爸乐妈提前收工回来，还带回了几袋水产货，利索地做了白灼虾、盐焗皮皮虾、清蒸鲈鱼和辣炒花蛤，外加炒了两盘时蔬，成就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大家吃得很开心。
　　吃完饭，乐之翊送庄漪萌回去，两人一手一杯冰可乐，一边聊天一边散步。
　　一走进老小区的门，庄漪萌的表情就凝重起来，她清楚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乐之翊拍拍她的肩膀，说：“没事，我陪你上楼。”
　　一切不出意料，庄漪萌刚走进屋子，在门口站着的乐之翊就瞧见庄叔叔抬起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语气沉沉：“你还知道回来？”
　　梁阿姨绷着一张脸，麻利地收拾起桌上的碗筷，叠碗的磕碰声脆得突兀。
　　很快，咆哮派的女掌门人吴娥怜闻声从次卧走出来，持着一把蒲扇对准庄漪萌，劈头盖脸地骂：“你又跑去哪里浪了？你怎么不直接睡在别人家里啊？几岁的人了？又懒又馋，每天睡得比我晚，吃得比我多，将来哪个要你？哪个娶你哪个倒霉！”
　　庄漪萌脱下球鞋，弯腰摆在角落里，闷声说：“我弟不也还没回来吗？”
　　“他是他，你是你！你脑子坏了拎不清？哪有姑娘家像你这个样子？在家里不帮忙洗菜做饭整天往外跑？翅膀硬了……”
　　庄漪萌赶紧转过身用手势催乐之翊回家，然后关上门。
　　当然关门一点用也没有，乐之翊下楼时依旧听得一清二楚。
　　下了楼，乐之翊走出三百米，听到的声音反而越来越尖锐，几乎要穿耳，不仅有咆哮派女掌门人，梁阿姨也参与了进来了。
　　一般就是这样的规律，吴娥怜先开骂，对象是庄漪萌，再是梁阿姨对庄叔叔指桑骂槐，接着是吴娥怜和梁阿姨的对骂，而后轮到庄叔叔狂怒，对着老婆和女儿一顿臭骂，最终以庄小锐的一声“吵死了！”结束混战，世界短暂地回复宁静，第二天又周而复始。
　　只不过今天庄小锐还没回来，不知这场混战会持续多久。
　　她正喝着可乐，心里为庄漪萌发愁时，看见不远处走来一个人，有些眼熟。
　　冉恺明正拿着一只纸箱走过来。
　　乐之翊忽然感到了一丝愧疚。
　　不巧，冉恺明刚走近她时，“你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废物”的咆哮声如电钻一般穿透耳膜。
　　两人似乎都被声音惊到了，对视一下，镇定地看着彼此一会儿。
　　“纸箱重吗？我和你一起抬。”乐之翊语气如常地说。
　　“不重，我自己可以。”冉恺明说完看了一眼对面那幢楼的三层。
　　“他们今天吵得比较凶，时间可能也比较长。”乐之翊想了又想终究是心软了，“这样好了，我每个月再给你便宜一百块钱作为你的精神补偿费，可以吗？”
　　乐之翊本以为他一定会说好，谁知听他用无所谓的口吻说：“不用了姐，我觉得你也不容易。”
　　他说完拿着箱子绕过乐之翊往六幢走，似乎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姐？等一等，谁是姐？乐之翊慢慢反应过来，他是在称呼她？为什么他的语气带有一丝怜悯？好像她是一个苦命的卖菜大姐一般？
　　不过他说得真没错，她确实不容易，从小到大，住在这里的每个傍晚，她吃晚饭的背景音乐就是庄漪萌家的吵骂声。
　　乐之翊回头一看，看他人已经走进六幢，心想他竟然拒绝了她想给他降低房租的建议，他这个人真的还可以。
　　“因为你低能，你就是一个废物！活该你被骗钱！”梁阿姨的咆哮声已经不输吴娥怜，“钱”字的尾音几乎拖了十几秒，肺活量相当好。
　　“给我闭嘴！”
　　乐之翊清晰地听到什么重物落地的声音，短暂地截断了吵架声，而后是梁阿姨更为歇斯底里的喊骂声。
　　乐之翊心沉了下去，赶紧拿手机发微信给庄漪萌，庄漪萌很快回复：“我爸扔了一个汤锅，往楼道口扔的，锅已经滚到了二楼，我得去捡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了一个新文~
　　男女主角从这章开始彼此认识啦。

2、第二章
　　过了半个月，乐之翊按时去检查自己心爱的房子，她意外地发现冉恺明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厨房的灶台上没有一滴油，门框上没有一颗灰，连地板都拖过了。
　　“你挺爱干净的嘛。”她向他投去认可的目光。
　　“个人习惯。”他说。
　　乐之翊走到她曾经住的次卧一看，她的书桌和沙发椅原模原样地摆在那里，书桌上整整齐齐地叠着书和本子。右墙立着一块学习用的白板，见上面有两道用油性笔解的几何题，她兴之所至，思索一阵，发现自己已经把高中数学忘得差不多了。
　　“你很擅长学习吧？”乐之翊扭头和他说话，“你的学习氛围不错，不像我那会儿乱七八糟的，几分钟就弄丢一支笔。”
　　冉恺明没接话，等她去检查下一个房间。
　　乐之翊走去主卧和阳台认真一看，一样干净得无可挑剔，她心里满意，觉得这一回找对了房客。
　　她这样想着，从双肩包里拿出一瓶小小的柠檬草精油，走回客厅，在角落里的加湿器旁蹲下，打开盖子，往里加了两滴精油。
　　“味道不难闻吧？”乐之翊自说自话，“我特别喜欢这个味道，很醒神。对了，你喝咖啡吗？厨房的咖啡机你可以用，操作很方便，看书困了来一杯黑咖啡，效果很好。”
　　她合上盖子，站起来回过头看他，眼神带有疑问。
　　“什么？”冉恺明刚在脑子里对比一道几何题三种解法的速度，压根没听清楚她在说什么。
　　“我问你喝咖啡吗？”乐之翊又友善地问了一遍。
　　“我不喝咖啡。”
　　“咖啡可以提神，困了来一杯就又有精神了。”
　　“困了直接睡觉是恢复精神的最佳方式。”冉恺明不准备和她唠嗑，直奔主题，“请问你检查完了吗？有不合格的地方直接告诉我怎么做。”
　　乐之翊抬眸，目光悠悠地看了一圈天花板，心想哪还有什么不合格的地方？角角落落都挺完美的。
　　她今天穿了一件短袖的蓝灰格子衬衫和一条很肥的牛仔裤，头戴一顶黑帽子，她进门之后冉恺明就一直有个错觉，这仿佛是一位□□的水电维修工。
　　“挺好的，我没有任何意见，你别有负担。”乐之翊笑着说，“对了，你怎么没来我家面馆啊？上次给你的广告纸你看了吗？”
　　“最近天太热，没什么胃口，在家自己做一点凉拌菜吃。”
　　“那你每天去买菜？真贤惠啊，我都懒得去菜市场呢。”乐之翊很意外，“你这个年纪的男生如此会生活的很少了。”
　　“菜市场就在后面，走过去很近。”冉恺明看了一眼时间，从她进屋到现在整整三十五分钟，这个数字远超过他预期的。
　　“你不如走到三十一幢那里往左拐，再走个一百米，就能看见一个农产品直销店，老板娘人很客气，同样的菜比菜市场的便宜三分之一，还更新鲜。”
　　冉恺明“哦”了一声。
　　“周五估计有人过来抄煤气，你尽量在家啊。”
　　“哦。”
　　“我发现你东西带的很少，如果缺什么可以去附近的小超市买，再大一些的超市也有，不过要出小区了，一直走，过两条马路，直线距离一点五公里吧。”
　　“哦。”
　　“阳台上可以养一些花草，如果你喜欢的话，完全没问题。”
　　“哦。”三十六分钟了，他无声计算。
　　乐之翊有些口渴，从包里取出矿泉水，喝了口水后笑笑说：“好了，不打扰你了，我走了。”
　　出门前，乐之翊忽然想起卫浴间门口少了一样东西，她思考了一下，暂时没说什么。
　　冉恺明送走了话唠体质的高个女房东，回房看书。谁料不到二十分钟，门铃又响了。
　　他合上书，径直走到门口，打开门的同时直接问：“还有什么遗漏的地方吗？”
　　“没有遗漏，只是我发现我忘记在卫浴间门口放防滑垫了。”乐之翊递过来一张崭新的垫子，“刚才我在小超市买的。”
　　“防滑垫？”冉恺明看着她递过来的东西，包装袋上印有一对老夫妻坐在沙发上脚踩防滑垫的照片，没有丝毫热情去接，冷静确认，“老年人专用品？”
　　“是瓷砖材质的问题，脚踩着太滑了，很容易摔一跤。”乐之翊细心解释，“这和你几岁没多大关系，只要一个不注意，就容易摔个粉身碎骨。”
　　粉身碎骨？他很想知道这么小的卫浴间如何能做到让人粉身碎骨。
　　“你拿着吧，以防万一。”乐之翊十分关心地说，“一个人生活最怕的就是在洗澡时不慎摔倒。”
　　冉恺明终于伸手接过，说了句：“谢了。”
　　“不客气。”乐之翊微笑，“有时间来我家面馆尝尝看啊，味道真的不错。”
　　“等有时间去看看。”冉恺明心想不过我不准备有那个时间。
　　“那说好了，同学，我等你。”乐之翊以为拉到了一个客人，心里有成就感，好心情地恭维了他一句，“你长得真好看，说实话我都有些不好意思老盯着你看。”
　　“是吗？”冉恺明没多少感情地重复，“谢了。”
　　乐之翊说了声再见，跳着下了楼。
　　很热心但有点肤浅的人，冉恺明关上门后在心里评价一句。
　　下了两天的暴雨，欣欣面馆门可罗雀。第三天雨停了，下午乐之翊坐在店里择菜叶子，庄漪萌和许凛在边上帮帮忙，聊聊天。
　　许凛刚从斯里兰卡旅游回来，人晒黑了一圈，乐呵呵地说着旅途趣事，一张张地给她们看照片。
　　她们三个是自小玩到大的朋友，其中属许凛家的经济条件最好，她家是最早搬出老小区买新房的，她也是第一个学车和去国外旅游的。总的来说，乐之翊和庄漪萌所了解的每一件潮流新鲜事几乎都是通过许凛知道的。
　　“对了，那个房客入住了？情况怎么样？”许凛问。
　　“哦，他挺懂事的，讲卫生，也没有在墙上敲敲打打。”乐之翊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走去冰柜拿了两瓶冰可乐出来，给她们一人一瓶。
　　“是方老师介绍的，应该靠谱。”许凛点头。
　　方老师在一家奥数培训机构当老师，许凛堂哥的一个同学以前是她的学生，说她在课堂上的教学风格很严厉，但课外和蔼可亲，不少学生都信赖她，有什么困难也会和她说。这次也是方老师在群里帮冉恺明放出租房请求的，那同学看到了转发给很多朋友，包括许凛的堂哥，许凛的堂哥又顺手转发给了许凛，正好许凛知道乐之翊的老房子空着，于是两边就联系上了。
　　据说方老师快要调去外地了，因此她临走前在群里帮冉恺明找房子的事得到了不少人的热心帮忙，不过冉恺明没怎么挑选，看过几个房子的地址后就选了乐之翊的。
　　“奥数，这让人瞬间颤抖的两个字。”乐之翊说，“不过他一看就是学习好的模样。”
　　“他是标准学霸啊，小学就开始碰奥数了，一直到高中，每个暑期训练营都参加，考试成绩也名列前茅。”许凛说。
　　“你知道得很清楚嘛。”庄漪萌喝了一口冰可乐，凉爽的滋味让她感觉惬意。
　　“我堂哥说了他在三中很有名，因为长得好学习成绩也好，全校人都知道他名字。”许凛看一眼乐之翊，“是吧？”
　　“他确实长得很精致。”乐之翊认可这一点。
　　“多精致？他比我好看吗？”庄漪萌问。
　　“就是五官特别精致，和画出来一样，就和你差不多漂亮吧。”乐之翊说。
　　“真的假的？”
　　“我没夸张。”乐之翊耸耸肩。
　　这回连许凛都开始好奇这位学霸同学究竟长什么样了，要知道庄漪萌小时候就长得和洋娃娃似的，长大后出落得更明艳，和她差不多漂亮的男生谁见过啊。
　　这样好奇着，许凛的肚子忽然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她瞅一眼手里的可乐，有点想喝奶茶了，于是问：“你们想不想喝奶茶？不如择完菜去新开的那家店打卡？”
　　“改天吧，今天有些累。”乐之翊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昨晚两点多睡的。”
　　“熬夜做木雕啊？”庄漪萌很了解她这个兴趣爱好。
　　“对，雕刻的小狐狸完工了。”乐之翊拿出手机给她们看照片。
　　“天啊，太可爱了吧。”许凛看到成品后忍不住赞叹，“你这作品都可以拿去卖了。”
　　“卖什么卖，我自己雕着玩的。”乐之翊得到表扬笑了。
　　“等我生日那天你送我一个差不多的吧。”庄漪萌提出要求。
　　“没问题。”乐之翊答应。
　　庄漪萌还在欣赏萌萌的小狐狸，下一秒手机来电，她看了一眼便皱眉，接起问：“什么事？”
　　对方说了好几句话，庄漪萌不耐烦地打断他：“好了，知道了。”
　　乐之翊和许凛知道八成是她弟弟的来电。
　　“我弟，刚起床，说要吃炸猪排，让我现在去买一份给他带回去。”庄漪萌懊恼地解释。
　　“他怎么越长大越不懂事了？把你当保姆一样。”许凛不满，“你奶奶也是，把他宠成这个德行，将来到社会上指不定被人揍。”
　　“别提了，这两天我奶奶特别暴躁，要是我再惹我弟不高兴，她能骂穿天花板。”庄漪萌站起来，拿起没喝完的可乐，“我得去买炸猪排了，改天见。”
　　庄漪萌走后，乐之翊回头对许凛说：“你想喝奶茶就去呗，不用特地陪我。今天客人肯定少，择完这些就行了。”
　　“我必须帮你择完，做事有始有终。”许凛拿过袋子里一半的菜叶子，飞快地择起来。
　　不到四点多，乐之翊就完成了开工前的准备工作。四点半的时候乐妈妈过来了，带了半个西瓜给她吃。
　　“你爸这段时间腰痛，之后几个月我都让他别来了。”乐妈妈麻利地系上围裙，去帘子后的小厨房烧水了。
　　乐之翊一个人擦完桌椅，然后坐到收银台后等待客人。
　　到了六点多才前后进来了两个客人，分别点了青菜排骨面和红烧大排面，总营业额为三十五元。
　　六点四十五分到七点十五分，半个小时里一个客人也没有。乐妈妈坐在椅子上，乐之翊坐在收银台后，母女俩都拿着手机，一个有滋有味地看一档亲情调解节目，一个专心致志地看一个木雕的视频。
　　“这对没良心的兄妹都不愿赡养老人？这么不孝也难怪房子落在义子手里了……”乐妈妈看得很入神。
　　“这个小风车真好看……”乐之翊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
　　门口走进来了一个客人。
　　乐之翊的反应速度比妈妈快一拍，听到脚步声，立刻按下手机暂停键，抬头说：“欢迎光临，请问想吃点什么？”
　　等她看清楚人，愣了一愣，很快笑得更热情，开朗地说：“是你啊。”
　　冉恺明走过来，看了看墙上贴着的菜单，然后点了一碗青菜牛腩面。
　　乐妈妈也早关了手机，对来客热情地一笑，再看看女儿，问道：“是认识的朋友？”
　　“他就是我们的房客啊。”乐之翊说，“他把我们那老房子收拾得特别干净。”
　　“原来是你啊。”乐妈妈礼貌地打量了一圈眼前的大男生，见他虽然戴着帽子遮住了额头，但眼睛和鼻子生得特别好看，不由地在心里赞叹了一声，接着让他赶紧坐下，她往前一掀帘子，很有效率地去小厨房准备青菜牛腩面了。
　　冉恺明付了钱，找了一个位置坐下。
　　他本来是没有要来这里的打算，无奈每天自己烧菜真的浪费时间，他也厌倦了自己的手艺，便想着出来随便找点吃的，等漫无目的地走了一圈后就看见面前的“欣欣面馆”了。他想了一想，不过是一顿饭，没必要花太多时间找来找去。
　　虽然他不喜欢吃面食，但偶尔为之也不是不行，他摘下帽子，放在一边。
　　不过，眼前这个高个女房东好像一直在他面前晃动。
　　乐之翊手拿一条干净的抹布又帮他的桌子仔细地擦了一遍，然后往他面前的白瓷茶壶里添了些热水，再持壶倒茶在一只小茶杯里，推到他手边。
　　冉恺明垂眸看着小茶杯里琥珀色的茶水，茶水挺干净的。
　　“你要不要来点瓜子？刚炒好的，味道很香。”乐之翊忽然一怔，惊讶地低声问，“你额头受伤了啊？”
　　冉恺明的左额上贴着一条OK绷，他一直拿手撑额，大致挡住了伤口，却依旧被乐之翊的眼睛捕捉到了。
　　“嗯。”冉恺明应了一声，放下手来。
　　“怎么伤的？”乐之翊问。
　　“洗澡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墙上的挂钩。”
　　“那是不锈钢材质的，很疼吧？”乐之翊叹气，“我早该提醒你一声的。”
　　“不疼，擦破了一点皮而已。”
　　“如果我事先提醒你，你就会注意了。”
　　“就算你提醒我了，我也未必记得。”
　　“那好吧。”乐之翊感觉他的语气是“命里注定要碰一回挂钩擦破一次皮”，也称得上是豁达的意境了。
　　冉恺明不再说话，低头看手机。
　　乐之翊也不再打扰他，走回收银台。
　　没有很久，乐妈妈亲手端着一碗青菜牛腩面走出来，把面碗放在冉恺明桌上。
　　冉恺明看见面里放了很多块牛腩，面上还铺着一只荷包蛋，不由地问了句：“这么大一碗吗？”
　　乐妈妈乐呵呵地笑了笑，没所谓地说：“今天客人少，新鲜的鸡蛋都没吃完，送你一个啊。”
　　冉恺明道谢，想了想觉得不妥，说：“您这还是算钱吧。”
　　“算什么钱啊？就一只鸡蛋。阿姨瞅着你人太苗条了，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肉，应该多补充营养。”乐妈妈说话间也发现了他额头上的情况，“你受伤了啊？怎么伤的？不会是在洗澡的时候跌了一跤吧？”
　　冉恺明又解释了一遍自己是在洗澡时碰到了墙上的挂钩。
　　“拿生理盐水洗过了吗？可得注意伤口，别发炎了。”乐妈妈关心地说，“这几天吃得清淡一点，别碰酱油和辣椒酱啊。”
　　“妈，你让他安静吃面吧。”乐之翊笑着说。
　　乐妈妈闻言点了点头，走回去继续看手机上的节目了。
　　冉恺明看着手机上的题库，心不在焉地吃着面，这一吃就吃了很久，最后回过神来发现这碗面味道不错，汤底浓但没有油盐味，食材也新鲜。
　　他竟然全部吃完了。
　　乐之翊过来收碗时看了看门外的天气，又下起细细的小雨了，问他：“你带伞了吗？”
　　“没有。”冉恺明也看了一眼门外的雨，脸上一点担忧也没有，“我走过去就可以了。”
　　“怎么能淋雨呢？你脸上还有伤呢！”乐妈妈听到了，快步去角落找出了一把折叠伞，拿过来给他，“拿着，吃饱了得慢慢走回去。”
　　盛情难却，冉恺明只好收下，又说了声谢谢。
　　“别客气，你是我们的房客，关心你是应该的。”乐妈妈笑着说，“有什么事你就发微信给大乐，她一定会帮忙的。搬东西什么她都行，她力气大着呢。”
　　“我没有他的微信。”乐之翊说，“我问他要过，但他不好意思给我。”
　　“肯定是你行为鲁莽吓到他了。”乐妈妈说着十分和蔼地看着冉恺明，语气更是轻柔，“你们加一个微信吧，有什么要帮忙的可以直接联系。”
　　都到这一步了，冉恺明没其他选择，拿手机和乐之翊互加了微信。
　　乐之翊明白他应该是怕被打扰的人，善解人意地补充一句：“放心，没事不会找你聊天的。”
　　当冉恺明拿着伞走出面馆时，心里浮现一个声音：这对母女百分之一万是亲生母女。
　　冉恺明走后，乐之翊和妈妈又待了一会儿，等来了卢嫂和她的侄子，简单地交接班后，乐之翊和妈妈一起回家了。
　　雨停了，乐之翊和妈妈手挽手地回家，一路说着家常话。
　　“你把头发养长吧，你这个短头发我真心看腻了。”乐妈妈嫌弃地瞅一眼女儿，说她不会打扮说了快八百年了，她还是这样。
　　“我养不长，到了脖子这里就觉得痒，不剪不成。”
　　“那衣服好歹换一下，可以穿紧身的吗？”
　　“不可以，不方便行动。”
　　“那穿裙子也不行啊？”
　　“我腿这么长，没适合我的裙子。”
　　“……”乐妈妈觉得不用再指望她了。
　　“电视上不是说了吗？爱自己的孩子就要接受孩子真实的模样。”乐之翊笑着说，“我就是这个样子，生来就是，改变不了。”
　　“生来可不是，三四岁的时候多可爱，给你梳好几条小辫子，戴几个发夹，穿各种款式的小裙子。”乐妈妈陷入有关女儿的那点稀薄的可爱回忆里。
　　“那时候人还没一个冬瓜高，适合扮可爱，现在这么大一只，装得下的裙子都找不到。”
　　乐妈妈无奈地笑了。
　　“我就喜欢这样。”一直被妈妈挽着手臂有些累，乐之翊抽回自己的手，改成搂住她的肩膀，然后疑惑道，“你好像越来越矮了？”
　　乐妈妈抬眼皮看她一眼，忽地说：“指不定是你长高了呢？”
　　一说到长高乐之翊就慌了，赶忙拉着妈妈去前方的一家药房，里面有个身高体重秤。
　　待仪器显示“身高是一米七八”，乐之翊松了一口气，幸好没再多。
　　“还算娇小啦。”乐之翊穿上鞋子，开心地向妈妈撒娇。
　　“是啊，可太娇小了，我一手就能拎起来。”乐妈妈一脸愁容，怀念起还是冬瓜般大小的女儿。
　　乐之翊闻言试图往妈妈怀里扑，乐妈妈赶紧闪开。
　　作者有话要说：
　　一米七八的大乐，猛虎撒娇，厚厚。

3、第三章
　　乐之翊没想到互加微信后冉恺明主动发来了信息。她分明看见他的头像跳出来，是一个机器人的图片。
　　“你们面馆有外卖吗？”冉恺明问。
　　乐之翊不管和他熟不熟，当即发过去一条语音：“有啊，你是不是觉得昨天那碗面很好吃？今天还想吃？”
　　冉恺明回复：“有包月服务吗？”
　　乐之翊又发一条语音过去：“你要吃一个月啊？如果是我给你打个八折。”
　　“就昨天的那款面，我每天中午订餐。”
　　“青菜牛腩面啊？可以。”乐之翊心想不会吃厌吗？
　　“一共多少钱？”
　　乐之翊抹去了零头再打了个折扣，把数额发给他，两分钟后就收到了一笔转账。
　　赚到了钱，乐之翊很开心，把手机放在一边，继续用砂纸打磨自己雕刻好的木头小狗。
　　差不多的时间，冉恺明也放下了手机，脑海莫名其妙浮现一丝悔意，原因未知。
　　如果不是他实在不想每天多花时间买菜做饭，他是不会选择在欣欣面馆点外卖的。
　　十五分钟后，他听见手机的声响，看一眼，又一条语音跳进来，顺手点开一听。
　　“你真打算吃一个月的青菜牛腩面啊？味道再好也会厌的，不如隔三差五换个口味吧。上次给你的广告纸还在吧，要不你看看有没有其他喜欢的，看好了告诉我。”
　　就知道会这样，冉恺明安静地想了想，回复她“不用了”三个字。
　　其实他很不习惯听语音，会给他发语音的只有他妈妈和姨妈，其他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但鉴于这位高个女房东性格本身有些奇特，让他觉得她这样的自来熟他也不意外。
　　只不过没多久后，“不用了”三个字后又跟上了一串新鲜的三十秒语音，他一手撑额，心情略烦地看着手机屏幕，心想有完没完。
　　他不再理会她，继续看书。
　　第二天中午十一点十分，乐之翊准时来送餐。
　　冉恺明打开门，看见是她有些没想到，接过袋子，问了一句：“是你过来送餐？”
　　“店里还有一个小哥，我们是随机送餐的。”乐之翊笑着说，“考虑到我和你比较熟，所以我过来送了。”
　　比较熟？
　　乐之翊从斜挎包里拿出医用棉签和医用碘酒给他，吩咐他：“对了，这是我妈妈让我带给你的，你记得用。”
　　“不用了，我额头没什么大碍。”冉恺明说，“只是懒得把创口贴扯下来。”
　　“拿着吧，用碘酒涂一涂比较好。”乐之翊坚持给他。
　　冉恺明只好接过，眼睛忽然瞟到她腿上的蚊子块。
　　难怪感觉她今天和往常有些不一样，原来她穿了一条比较短的裤子。可能天气太热，她的小腿上被叮了好多块。
　　“你的腿这么招蚊子？”冉恺明问。
　　“别提了，我都不敢挠，一挠就停不下来。”乐之翊痒得不行，只好在原地蹦了一下。
　　“等等，我有驱蚊喷雾。”冉恺明说完走去屋里。
　　“啊？那麻烦你了。”乐之翊又在原地蹦跳两下，不停地说，“太痒了太痒了，干脆杀了我吧。”
　　冉恺明很快把驱蚊喷雾找出来给她，连同那天她妈妈借他的伞，一块递给她了。
　　乐之翊把伞放进包里，手持着驱蚊喷雾，弯腰去找自己小腿上的蚊子块。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六个、七个？整整七个？她快崩溃了，干脆把小半瓶喷雾都喷没了。
　　冉恺明一直安静地看着她。不得不说，从一个男生的视角看，她的腿又长又直，腿型很好看，且是属于健康的好看。
　　“都喷到了吗？”乐之翊自言自语。
　　“后面还有一个。”冉恺明用眼神示意。
　　“哪里？”乐之翊在找，似乎没找到。
　　“左膝窝下方大约两厘米。”
　　“哦？这里吗？”她用手按住自己的一条腿。
　　“大姐，是左腿，你按的是右腿。”
　　“哦，好。”乐之翊换了一只腿，忽然发现有个不对劲的地方，直直抬起眼睛盯着冉恺明，“你刚才喊我什么？”
　　“什么？”冉恺明装作忘了，“姐？”
　　“不对，是比姐多一个字。”乐之翊忽然整个人都不开心了，有些情绪地说，“你怎么喊我大姐？我也就比你大两岁，难道看起来很老吗？大姐一般都是称呼五十岁以上的女人吧……”
　　“对不起。”冉恺明打断了她的抱怨，直接道歉，“我刚刚说话没过脑子。”
　　“你不是故意的？那没事。”乐之翊又笑了，“但以后不许喊我大姐了，我会生气的。”
　　“不会。”冉恺明漫不经心地应诺。
　　乐之翊满意了，正准备说什么，余光瞟见一只蚊子飞来，旋即说：“快关门，别让蚊子飞进去了！快！”
　　冉恺明见她催得急切，只好关上了门。
　　“驱蚊喷雾还在我手上。”乐之翊隔着门对屋里的人说。
　　“送你了。”冉恺明说。
　　“那我下次买个新的给你送来。”乐之翊提高音量，“面里有荷包蛋，免费送你的。我妈妈说你太瘦了，要补充营养。”
　　她说完转过身跳着下楼，那只被拒之门外的蚊子立刻调转方向跟着她下楼。
　　她逃似地跑到楼下。
　　“他称呼我为大姐。”乐之翊喝一口冰奶茶，莞尔道，“不过他道歉了。”
　　坐在对面的许凛笑说：“太惨了，被小两岁的男生称为大姐。”
　　“很正常。”许凛旁边的庄漪萌说，“年初我还被叫阿姨了。就在一家商场门口，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女生过来问路，开口就是‘请问阿姨’，我当时快石化了。”
　　“天啊，阿姨？”许凛抖了抖，“要是现在有人喊我阿姨，我整颗心会直接碎掉。”
　　乐之翊说：“分情况吧，如果是十岁以下的孩子称呼我阿姨，我可以接受。”
　　“十岁的孩子喊我阿姨，我好像也不能接受，是我太矫情了吗？”许凛思考，“要不在阿姨前面加一个小？不，得加两个小，小小阿姨，勉强可以接受。”
　　她们闲聊的时候一个领班模样的瘦男人忽然走过来，先对她们说了声不好意思，然后说明来意：“美女们，有时间可以帮我们新店宣传一下吗？很简单的，拍一组照片上传几个社交软件，加上一段文字就可以，当然文字内容也可以由我们这边提供。如果你们愿意帮忙，下次过来消费可以为你们免单。”
　　话是对三个人说的，但他深情凝视的只有庄漪萌。
　　乐之翊一直看着他，心想只要你看我一眼，我立刻拍十八张照片上传。
　　庄漪萌淡漠地回绝了，男人又说了两句她仍然不答应，最后他目光跳过另外两个人，说了声打扰了便离开。
　　乐之翊难免失望，一口气喝完了剩余的冰奶茶，起身说：“我去一趟洗手间。”
　　幸好今天洗手间没有因为把她认成男人而发出的大惊小怪之声，她松了一口气，洗完手出来时很巧地遇到了一个熟人，是和她同专业不同班的曹衍皓。
　　“乐之翊，这么巧？你也来这里捧场了？”曹衍皓笑容很灿烂。
　　“曹衍皓，真巧啊。”乐之翊打了招呼后好奇地问，“你说什么捧场？”
　　“这就是我小舅舅开的店啊，我都在朋友圈说了好几天了，你没看见吗？说实话，是不是把我屏蔽了？”
　　“没屏蔽，我真没看见。”乐之翊惊讶道，“是你小舅舅开的店？装修很漂亮啊。”
　　“快说，你是哪桌的？早说就是同学价了。”曹衍皓热情道。
　　“不用了，没事。”乐之翊说，“我和朋友一起来的，就坐在大镜子旁边那桌。”
　　“我先去一趟洗手间，过会儿来找你们。”曹衍皓拍了拍她肩膀，“等我来招待你们啊。”
　　乐之翊有些尴尬，其实她和曹衍皓并不熟，只是两人都参加了学校的诗社，有时候一个没去，另一个帮忙应一下点名，纯粹的点名之交而已。不过曹衍皓一直是个很热情的人，对谁都是一视同仁的慷慨，也不会瞧不起谁，因此她不讨厌他。
　　乐之翊回到座位，不一会儿，她见曹衍皓走过来了。
　　当曹衍皓看见庄漪萌的一瞬间表情明显变了，他完全被惊艳到了，转而更为热情地招待她们，非要点心师给她们上一份新出炉的蛋黄酥。
　　蛋黄酥上桌，曹衍皓人还不走，喋喋不休地介绍该店的设计风格，详细到墙上挂的几幅画具体内容是什么，二楼架子上的公仔是从哪里淘来的……末了提出要和乐之翊的两个朋友结交一下，加一个微信。
　　因为是乐之翊的同学，庄漪萌和许凛也没好意思拒绝，虽然她们对他一点想聊天的感觉都没有。
　　要到微信后曹衍皓又偷瞄了一下庄漪萌才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嘿嘿。”许凛意味深长地看着庄漪萌。
　　“看我干嘛？我不喜欢他。”庄漪萌直说了。
　　“他这个人还不错，就是有些小啰嗦。”乐之翊诚恳地说。
　　“这是‘小’啰嗦啊？”许凛笑了。
　　乐之翊也笑了，顺手打开朋友圈一看，一眼就看见曹衍皓更新了一条，写着：“刚和店里几个漂亮的小姐姐聊完天，心情太好了。”后面附加了一串五花八门的表情包。
　　乐之翊心想大家不是同龄吗？你叫什么小姐姐卖什么萌啊？
　　算了，小姐姐至少比大姐好听多了。
　　想到“大姐”这个称呼，她莫名其妙地再次点开了冉恺明的朋友圈，依旧是一条横线。
　　第二天中午，乐之翊又骑电瓶车来送餐，不远就看见冉恺明停在六幢门口，伸手准备搬起一只很大的纸箱。
　　她当即停下车，跳下车后拎着午餐飞快跑过去。
　　“同学，我来帮你。”乐之翊迅疾来到冉恺明身边，二话不说就把装午餐的袋子搁在纸箱上，双手同时按住了箱子的两侧。
　　她使了点力气，却发现这箱子沉得很，像是装了一箱浸了水的土，她只能把它搬离距地面一小截。
　　然后她发现对方脚步一动不动。
　　尴尬的是她也不能立刻卸货，毕竟她也是要面子的。
　　“我一个人就行。”冉恺明看着她，缓缓地说，“你放下吧。”
　　“没事，我帮你。”乐之翊觉得自己的手快抽筋了。
　　“你放下，我自己来。”冉恺明慢悠悠地重复。
　　“你快……我的手快断了！”乐之翊急切地说，“快帮我分担一些重量！”
　　一点五秒之后，她感觉手臂上的酸楚味减少了大半，松了一口气，对冉恺明一笑。
　　冉恺明有些无语，移开目光，和她一起搬着沉甸甸的的大纸箱往楼梯上走。
　　老小区至今没有安装电梯，只能一步步上去，幸好只是二楼。
　　转弯的时候，乐之翊的后脑勺不小心撞到了墙，只听见很重的一声响，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冉恺明问她。
　　“没事。”乐之翊停在原地晃了晃脑袋，只觉得满眼金星，然后轻轻补充一句，“有点点晕。”
　　冉恺明抱过整个箱子放在阶梯的平台上，随即让她转过身。
　　乐之翊双手一空，转过身，问他：“后脑勺出血了吗？”
　　“没有。”
　　“有没有肿起一个大包？”
　　“暂时也没有。”
　　“那就没事了。”
　　“我问你，一千四百五十八加上一千五百四十二等于多少？”
　　“啊？什么？我得算一算，是两千……不对，是三千？”
　　“还算正常。”冉恺明判断道。
　　乐之翊心想你直接问我一加一等于几不就行了吗？
　　“你站着别动。”冉恺明自己抱起箱子，很有效率地搬到二楼门口，拿钥匙开门。
　　乐之翊摸一摸自己的后脑勺，余光瞟见悄然滑到角落里的午餐，赶紧去捡起来一瞧，幸好袋子的结打得很紧，分开装的面和汤底都没怎么漏出来。
　　乐之翊捧着午餐走到二楼，一到门口就感受到一阵谅风，舒服地闭上眼睛。
　　冉恺明把箱子踢到客厅角落，转过身来接过乐之翊手里的午餐，问她：“要进来休息一会儿吗？”
　　“不了。”乐之翊的后脑勺隐隐发痛，又拿手揉了揉，“你有冰块吗？”
　　“等等。”冉恺明走去冰箱，拉开抽屉取出一支结冰的雪糕，走来递给她，“只剩这一支了。”
　　乐之翊接过一看，竟然是她喜欢吃的太妃榛子口味的雪糕，没忍住口水，直直地看了一小会儿，才拿它按住了后脑勺发疼的地方。
　　她看着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你是不是很想吃？”冉恺明显然看出了她的想法。
　　“嗯，可以吗？”
　　“吃吧。”。
　　乐之翊放下手，撕开雪糕的包装，咬了一口，感觉虽然冻得结实，但依旧好吃。
　　她一边吃一边说：“下次我还你。”
　　“不用还了。”冉恺明说，“你妈妈每天在面里加荷包蛋，谢谢了。”
　　“那怎么不见你胖啊？”乐之翊笑呵呵地问他。
　　“也许过几年就会胖了。”冉恺明敷衍地说。
　　乐之翊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吃着雪糕，又说：“老小区就是这点不方便，快递不送上楼，得人下去拿。这么大的箱子，都装着什么呢？”
　　“书和一些杂物。”
　　“哦。”乐之翊又问，“你搬家还没搬完？之前住在哪里？”
　　冉恺明看着她好奇的表情，想了想还是回答她了：“之前我住姨妈家，但一个月前她准备离婚了，我只好先搬出来了。”
　　“啊？这样啊。”乐之翊莫名有些伤感，又小声地问，“那你爸爸妈妈呢？你都不和他们住一起啊？”
　　“我妈在广州工作。”冉恺明只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再继续了。
　　“哦。”乐之翊也不多问，转移了话题，“听说你学习成绩很好，我想你明年只要正常发挥一定会考上名牌大学的。”
　　“谢谢。”
　　乐之翊吃着雪糕，轻松地笑，忽然觉得就这样站在门口和他聊天也不错。
　　“大……”冉恺明及时改口，“姐，你的雪糕都滴下来了，专心吃吧。”
　　乐之翊低头一看，脚边果然有一块雪糕渍迹，赶紧拿鞋底一抹。
　　她顺便瞟见自己穿的是一条沾满灰尘的工装裤，觉得今天自己有些不拘小节。
　　“你不热吗？”冉恺明看着她有些厚实的工装裤，问了一句。
　　“只能穿长裤了，怕再被蚊子咬。”乐之翊说，“还行吧，也习惯了，实在觉得热就把裤管卷起来。”
　　提到蚊子，她想起自己还欠他一瓶驱蚊喷雾，转过身说：“包的最外层，你打开，有一瓶新的喷雾，是还给你的。”
　　“别了，你带在身上吧，我不怎么招蚊子，买来后几乎没用。”冉恺明说。
　　“这样啊。”乐之翊闻言又转回来。
　　“对啊，就这样啊。”冉恺明倚着门框，模仿起她的声音，或许是夏日漫漫，他有些无聊了。
　　乐之翊总算吃完了雪糕，捏着雪糕纸和小木条和他告别：“我走了，你赶紧吃午饭吧，时间不早了。”
　　“手里的东西给我，我丢去垃圾桶。”冉恺明说。
　　“有些脏，我去楼下的公共垃圾桶丢吧。”
　　“没事，给我。”冉恺明伸出手。
　　乐之翊把手里攥着的垃圾给他，他转身走几步，丢进了水池边的小垃圾桶里，又取了一包湿纸巾过来给她，说：“擦一擦。”
　　“冉同学，没想到你很细心的嘛。”乐之翊接过纸巾后表扬他，挥挥手，“我先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乐之翊：喊谁大姐？

4、第四章
　　乐之翊吃晚饭时收到了曹衍皓同学发来的微信，他这样问了一句：“请问你朋友庄漪萌是单身吗？”
　　乐之翊一边咀嚼啤酒鸭块一边回复他：“是的，怎么了？”
　　“你和她是好朋友，应该知道她喜欢的类型吧？”曹衍皓发来一个不好意思的表情包。
　　“这个不好说，你直接问她吧。”
　　“好的，谢谢你。”
　　乐之翊心想又一个即将碰钉子的人出现了。
　　“大乐，你和谁聊天？”乐爸爸腰上箍着一圈腰带，慢慢走过来。
　　“一个同学。”乐之翊说，“他问我漪萌是不是单身。”
　　乐爸爸笑了，问她：“我什么时候能等到有人来问你是不是单身啊。”
　　“你慢慢等吧。”乐之翊也笑了。
　　“要我说，你小时候我们也没给你营养过剩啊，你怎么就长这么高呢？我也不过一米八二，你妈妈也就一米六八，都是正常个头啊。”
　　“什么话？难道我不正常？”乐之翊反问。
　　“正常正常。”乐爸爸怕惹女儿不高兴，赶紧改口。
　　乐之翊正要和他互怼，余光看见手机屏幕跳出庄漪萌的一条消息，飞速点开一看，内容是：“弟弟又发疯了，十分钟前爸爸摔了一只碗，现在奶奶又摔了一只。”
　　乐之翊看着这行字都感觉头疼。
　　“我得出去透透气，你吃完饭了吗？”庄漪萌问。
　　“快了。”
　　“一起出去走走吧。”
　　“没问题，我马上到。”
　　“你慢慢来，我在桥那边等你。”
　　乐之翊匆匆扒完最后一口饭，对爸爸说：“我去见漪萌了，等会儿去面馆接妈妈回来。”
　　“你妈妈我会去接的，你不用管了。”乐爸爸说，“医生说了这腰还行，走几步路完全没问题。”
　　“好吧，别太勉强。”
　　乐之翊赶到老小区附近的好善桥，一眼看见穿着长裙的庄漪萌站在那里，低头对着手机琢磨着什么。
　　“我来了。”乐之翊蹦蹦跳跳过去，来到她身边，“看什么呢？”
　　“你同学说要请我们再喝一次奶茶。”庄漪萌把手机给乐之翊看。
　　“曹衍皓？我猜他只是想约你出去吧。”乐之翊想了想说，“你自己决定要不要去。”
　　“我当然不去了。”庄漪萌皱眉，“正烦着呢，没心情想别的。”
　　“你弟弟又为什么事情发疯了？”
　　“他要买一条一千块钱的牛仔裤，被我爸爸一顿臭骂，我奶奶护短，为此骂了我爸爸，然后那个女人又火上浇油，说自己都三年没买新衣服了……”庄漪萌越说越没劲，烦躁道，“反正就是我们家的日常。”
　　乐之翊拍了拍庄漪萌的肩膀，陪她安静地待了一会儿。
　　“说真的，我只有和你还有凛凛在一起的时候是开心的，其他时候都很没劲。”庄漪萌轻轻说，“你说我这样的日子还有多久才能结束？”
　　乐之翊思索一下后诚恳地说：“话说回来，曹衍皓他人不错，在学校常常帮大家的忙，同学之间有矛盾他也会去调节，他在年级里人缘很好。”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我完全不期待别人来拯救我。”庄漪萌低头看静静的河水。
　　“别悲观，将来你会找到另一半，也会有自己的家庭。”乐之翊说，“你一定会过得越来越好。”
　　“我家这样，谁真正看得上我呢？”庄漪萌自嘲，“像我这样的，自己养活自己就不错了，还想连累别人啊？”
　　“别这么说，你这么漂亮……”
　　“我漂亮有个屁用啊？人家千金小姐长得漂亮是锦上添花，我漂亮反而是一件倒霉的事。”
　　乐之翊立刻想起去年那件事。去年吴娥怜不知从哪里寻觅来一个三十六岁的离异男人，说是做海鲜生意的，家境殷实，直接带来家里和庄漪萌见面，吓得庄漪萌跑出家门。这事连庄叔叔都看不过去了，为此和吴娥怜吵了一架，后者才不得不打消念头。
　　想到这里，她也无话可说了。
　　原生家庭是没法选择的，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帮到庄漪萌，只好默默陪伴她，帮她缓解心里的郁结。
　　十分钟后，庄漪萌勉强提起了精神，对乐之翊说：“行了，回家。”
　　乐之翊送她回去。
　　快到老小区大门口，乐之翊忽然看见转弯处的便利店玻璃窗后坐着一个熟人，她眼睛一亮，立刻指给庄漪萌看，告诉她：“是我们家的房客。”
　　“就是那个长相很精致的男生？”庄漪萌问。
　　“对，我们进去打个招呼，顺便给你买一瓶汽水。”乐之翊开心地说。
　　俩人一块走进便利店。乐之翊悄悄挪到冉恺明身后，本来想吓他一跳，但玻璃窗上映出的人影是个明显的破绽，她看见冉恺明对着玻璃窗抬了抬眸，立刻发现了她：“是你啊。”
　　“你怎么坐在这里看书呢？”被发现了，乐之翊不躲了，干脆问他。
　　“你说呢？”冉恺明漫不经心道，“你家对面正在上演家庭连续剧，台词激烈，每集约有一百二十分钟的时长。”
　　“……”乐之翊一听有些尴尬，回头看庄漪萌。
　　冉恺明也感觉到还有另外一个人，回过头看了看。
　　乐之翊咳了咳，然后郑重地向他介绍：“这是我的好朋友庄漪萌。”
　　庄漪萌？冉恺明感觉这个名字很耳熟，似乎在每晚骂骂咧咧的时间段里反复听到。
　　“你好。”庄漪萌拘束地说，“抱歉，我家上演的连续剧打扰到你看书了。”
　　“没事。”冉恺明知道她也是受害者，不计较了。
　　“我先回去了，你别送了。”庄漪萌对乐之翊说，“到家后给你发微信。”
　　“等等，我买汽水给你。”
　　“不用了，我现在不太想喝，下次吧。”庄漪萌婉拒了，然后转身飞快地走出去了。
　　庄漪萌走后，乐之翊走去冰柜找雪糕，拿了两支，付了钱后回到冉恺明旁边，递给他一支巧克力味的，笑说：“请你吃的，不许拒绝。”
　　冉恺明接过，轻轻晃了晃，然后问：“你的是什么味？”
　　“香草。”
　　冉恺明看着她，没再动手里的雪糕。
　　“好吧，和你换。”乐之翊心想自己比他大，让一让他算了，虽然她今天很想吃香草味的雪糕。
　　冉恺明接过香草味的雪糕，扯开后咬了一口，说味道可以。
　　“你在看什么书？”乐之翊凑过去瞧了瞧书名，看见有“癌症”两字，十分莫名其妙，“你不是在复习？”
　　“整天复习太累，得换一换脑子。”冉恺明说。
　　“换脑子看这个啊？不是越看越累吗？”
　　“看久了就觉得有趣了。”冉恺明又翻了一页。
　　乐之翊注视起他的手指，修长干净，指甲剪得也很完美，她不由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幸好也没有一个是脏的。
　　她看他一边看书一边吃雪糕，觉得比他能啃下这么厚的书更神奇的是他能把控雪糕和书之间的距离，不太远也不太近，总之雪糕一点都没有落在书上。
　　平衡达人。
　　“这样吧。”乐之翊说，“我现在帮你去听一听，如果他们吵完了我就通知你，你就可以回去看书了。”
　　“不用，这里也不错。”冉恺明说。
　　既然他不介意，她也不多说了，坐在他旁边慢慢吃完了手里的雪糕，然后低下头，手臂枕着脑袋，趴在小桌上休息一会儿。
　　大概睡了十多分钟，意外地感觉到舒服。等门口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她忽地惊醒，转头看旁边，见冉恺明还在，依旧看那本很厚的书。
　　冉恺明忽然合上书，看了她一眼说：“回去了。”
　　“我送你？”乐之翊站起来问。
　　“为什么？”冉恺明不得其解。
　　“顺嘴一说，没为什么。”乐之翊又想到一件事，然后告诉他，“后面几天就不是我来送餐了，是店里另一个员工。这几天太热，我有些抗不住了，想休息一下，顺便陪爸爸去医院检查一下腰伤。”
　　“好，我知道了。”冉恺明觉得她解释得过于具体了，自行过滤了一半的话。
　　“就休息几天，很快我会再来给你送餐的。”
　　“没事，不是你也行。”冉恺明说，“如果感觉累你就多休息几天。”
　　他说完就走了。
　　乐之翊留在便利店，发了一条微信给庄漪萌问她现在情况如何。
　　庄漪萌回复：“暂时消停了，今晚的连续剧应该不会加场了。”
　　乐之翊无奈之余又有些好笑，问她：“我房客长得好看吧？”
　　“乍看挺好看，细看又过于好看了。”
　　“什么意思？”
　　“我个人审美是男生不能长得太精致。”
　　“明白了。”原来冉同学那对漂亮如宝石的眼睛也不是人人都喜欢的。
　　天气实在热，乐之翊走出便利店前又买了一支雪糕。
　　她一边吃一边看手机，不一会儿又收到庄漪萌的消息：“我说他是不是还没你高啊？”
　　乐之翊一愣，很快单手回复她：“不是，他比我高，我和他面对面时目测过。”
　　“估计是他坐着的缘故，看走眼了。”庄漪萌补充，“但感觉也没高多少。”
　　“他应该还会长个，我大一的时候还长了零点五公分呢，何况男生发育比较晚。”乐之翊一边回复一边好奇，忽然间她也很想知道冉恺明究竟有多高。
　　她向来是一个起了好奇心就收不住的人，忍了一会儿，直接发微信问冉恺明：“可以请教你一件事吗？”
　　冉恺明没及时回复，等乐之翊走到嘉嘉公寓门口，又看一眼手机才看见他的回复：“什么事？”
　　“你有多高啊？”乐之翊赶紧问他要数据。
　　“……”
　　“省略号是什么意思？”
　　“这事很重要吗？”
　　“不重要，就是问问，我有点想知道。”
　　“和你差不多吧。”
　　“和我差不多已经不矮了。”乐之翊表情欣喜，“你肯定还能再长两公分。”
　　“长不长个无所谓，我对身高没有执念，反正我人瘦。”
　　“……”
　　乐之翊打了一个哆嗦，并且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他体重不会比她轻吧？
　　体重方面她是绝对不敢多提半个字。
　　谁知下一秒钟，她就看见冉恺明发来一条消息问：“你有多重？”
　　乐之翊顿时纠结，很想忽视这个问题，但“重”这个字已然占据了她的两个眸子。
　　“不想回答就算了，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冉恺明又发来一条。
　　“那你干嘛问？”
　　“有点无聊，随便问问。”
　　“那你猜？”乐之翊觉得自己整天穿肥裤子应该可以糊弄过去。
　　“我猜，六十二公斤以上？”
　　“……”完全不止，但不想接话。
　　乐之翊的心情瞬间就变得闷闷的，好像自己藏了很久的一个秘密被人发现一般，不太想说话了。
　　哎，她刚才怎么会像馋虫附身一样？连吃两支雪糕？她后悔了。
　　看着手机，她不知道怎么回复，只好发过去一串省略号敷衍他。
　　“不过你看起来匀称，大概是腿长的缘故。”冉恺明回复，“别想不开去减肥了。”
　　乐之翊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心情抛物线又急速往上走。
　　减肥？多low的事情！她的魅力还需要那些世俗的审美标准来定义吗？大胸蜂腰漫画腿什么的她从来get不到哪里美的。她可太喜欢自己小腿上的腓肠肌和比目鱼肌了！喜欢到每天都要对着镜子照一照！
　　他真没说错，她多匀称，要想不开减肥干嘛？
　　冉恺明不知道自己漫不经心的一句话能让这位姐一个人在自己房间里潇洒到深夜，对着镜子照了很久自己的腿……
　　作者有话要说：
　　大乐不用减肥，匀称多美！

5、第五章
　　乐之翊休息了三天。三天里除了陪爸爸去医院检查腰椎突出的老毛病，其余时间就在自己房间刻木雕。恰好爸爸的老朋友张叔叔来做客，顺便给她带来了一些别人丢弃的木料，她都当成宝贝收藏起来。
　　“大乐，你出生前我和你爸妈就说好了，如果你是女孩，长大后就做你春琴阿姨的儿媳妇。”张叔叔每回来做客必提一次。
　　乐之翊笑笑，不当真，给爸爸和张叔叔泡好茶后就回自己房间了。
　　乐爸爸轻声问老朋友：“侃侃回来了啊？”
　　“是啊，毕业后在当地跑了一年的销售，天天吃外卖，租的小房子甲醛超标，身体快扛不住了，经我们好言相劝，现在回来了。”张叔叔手握一只紫砂小茶壶，闲适地说，“我们是打算让他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再投简历，他却是一天也闲不住，每天都跑出去找工作。不是我夸他，他真是肯吃苦的人，不像一些年轻人好吃懒做的。退一步讲，就算他工作能力一般我们也养得起他，我们家的情况你再清楚不过了，城里两套房，我妈在郊区的那套房子也明说以后是留给我们了……”
　　“停一停。”乐爸爸拧着眉，轻声追问一句，“侃侃真的有一米七零？”
　　张叔叔表情不变，把茶壶轻轻贴在自己额头上，低声说：“差不多吧。”
　　“差多少？”乐爸爸很谨慎。
　　“一两公分吧。”
　　“哦。”乐爸爸若有所思，心里盘算一米六八的身高依偎在自己女儿身边是什么场景。
　　“穿上鞋子正儿八经有一米七，他人瘦所以显高。”张叔叔开始为儿子加码，“老乐，我是什么样的人你最清楚不过了，我实实在在就是一个老婆奴啊！侃侃从小就晓得在家烧菜洗碗都是男人包揽的活，女人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你看我们这样的好家风，哪里是轻易能找到的？”
　　“没错，春琴她命好，能碰上你。”乐爸爸诚恳地说，“上一回我见她穿着一条长裙子跳舞回来，模样真年轻，看不出有五十了。”
　　“当然了，家里的事没一样让她操心的，她除了跳舞就是买买买，能不年轻吗？你看我老树皮的一张脸，和她手拉手走出去，不少人看我们的目光都很异样呢！”
　　乐爸爸不由地笑了。
　　“将来谁进了我们家的门，我和春琴都当她是亲女儿看待。”
　　乐爸爸点了点头，缓缓说：“我晓得。”
　　张叔叔走后，乐爸爸费力撑起身体，走到女儿的房间门外，轻轻敲了敲后问：“大乐，在忙吗？”
　　“正想出来喝水呢。”乐之翊拉开门溜了出来，跑去饮水机旁，“张叔叔走了啊？”
　　“是啊，刚走。”乐爸爸欲言又止。
　　乐之翊喝了大口的水，瞅瞅爸爸的模样，笑着说：“张叔叔人真好，每次都给我送来东西。”
　　“他人好，他太太春琴也是和小姑娘一般的脾气，心直口快，一点心机也没有，他们家的侃侃也是肯吃苦的人。”乐爸爸说到这里停顿了几秒，然后脱口而出，“一米六八，你可以接受吗？”
　　乐之翊表情凝滞。
　　“我是说侃侃的身高大概一米六八，不过穿上鞋就是一米七了。”
　　“我也穿鞋啊。”她总不能赤脚行走吧。
　　“这倒是，我没想到这点。”乐爸爸挠头，“算了，当我没说，我知道有些差距。”
　　“不，我不是说他的身高，而是他和我不会太不合适了吗？我以前和他见过几次面，都没什么话可说。”
　　“现在人长大了嘛，性格眼界都和以前不一样了，不能拿以前的事做标准。”乐爸爸笑着说，“再说了，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有个男朋友吗？”
　　那是一年前，乐之翊追看一部偶像剧入迷了，整天喊着“我好想有一个男朋友”。
　　“不如明天让张叔叔把侃侃带来家里聊聊？”乐爸爸试探地问。
　　乐之翊略有些无语，但看在张叔叔的面子上也不想拒人于千里之外。
　　第二天下午，张叔叔带着张川侃登门拜访。
　　即便乐爸爸婉约提醒女儿在见面前打扮一下，乐之翊也不过是把睡衣睡裤换成出门穿的T恤衫加休闲裤，对着镜子梳了梳头发觉得自己够可以了。
　　要知道她为此还在早上洗了一个头呢，够有诚意了。
　　相比乐之翊的简单，张川侃准备充足，竟然穿了一身轻薄透气的西装西裤，手里拎着一个礼盒，一进门脱下皮鞋就双手奉上礼盒，恭敬道：“叔叔好，这是我自己准备的一点小心意，希望您用得到。”
　　乐爸爸也用双手去接，赶紧让他们别拘束，放轻松，进来喝杯茶吃点水果而已。
　　乐之翊看向张川侃，张川侃也抬起头，尴尬而不失礼貌地打量她，然后说：“你好，今天打扰了。”
　　“你别这么客气。”乐之翊微笑。
　　不知是不是认识到自身海拔不够，张川侃一直和乐之翊保持一定距离，避免和她靠近。乐之翊送水果过来，刚还站着的他立刻坐下，等乐之翊坐下了，他才拘谨地站起来，小心翼翼脱下自己的外套。
　　这样持续尴尬了一个多小时，尴尬到连乐爸爸的笑声都极为粗哑了，张叔叔终于点了点儿子，吩咐说：“你带她去吃个星巴克或哈根达斯。”
　　张川侃闻言对乐之翊发出邀请：“走吧，我请你吃冰淇淋。”
　　“好啊，谢谢你。”乐之翊客客气气地说。
　　张川侃和乐之翊一前一后地走出门。
　　“我开车过来了。”张川侃说，“你想去远一点的地方也可以。”
　　“不用了，我们就在附近走一走吧。”乐之翊说，“我闷在家里好几天了。”
　　“可以，都由你决定。”张川侃一直走在乐之翊前面，频频回头，“附近有可以吃冰淇淋的店吗？”
　　“有啊，麦当劳。”
　　“麦当劳？这会不会太普通了？”张川侃步伐有些快，一再扭头和身后的人说话，“我想请你吃贵一点的。”
　　“我觉得麦旋风可好吃了。”乐之翊笑了，“你就请我吃麦旋风好了。”
　　她感觉出张川侃不太愿意和她挨近，于是她也放慢脚步，慢慢跟在他身后，顺便低头看一眼自己的鞋子，是一双薄得快没底的平底鞋。
　　到了麦当劳，张川侃点了一桌的东西，乐之翊不好意思地说：“这么多？不如我们AA制吧？”
　　“你在开玩笑吗？难道我看上去是一个很小气的人？”张川侃坐下后整个人放松不少，“你想在我面前付钱，只能找根绳子捆住我的手。”
　　两人边吃边聊，气氛比刚才在家时要强多了。
　　“我从小的缺点是性格闷。”张川侃把番茄酱挤在盒子一角，“为了跳出舒适区，我做了一年的销售，为的就是磨练自己。不过事实告诉我，无论从事哪个行业天赋都重要，人得按着自己天性发展，不适合不能一直勉强，所以我回来了，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逃避。”
　　乐之翊一边拿勺挖着冰淇淋一边听他说话。
　　“你没谈过恋爱吧？”张川侃结束了一个话题，又开启了一个新的。
　　乐之翊摇头。
　　“巧了，我也没有。”张川侃咬着薯条，继续说，“我爸说你是一个特别好的女孩，又善良又孝顺，手还很巧。”
　　“谬赞。”乐之翊客气起来。
　　“我也觉得你很好。”张川侃笑了一下，“看你吃个冰淇淋都很知足的样子，很单纯可爱啊。”
　　乐之翊刚想接话，一双眼睛和推门而进的一个大男生撞上了，对方竟然是冉恺明。不知为何，她当下的反应是低了低头。
　　有些尴尬，乐之翊心想，竟然在这个时刻碰上他了。
　　冉恺明似乎没看见她，直接去点餐了。
　　张川侃还在说什么，乐之翊有些心不在焉了，她的目光一直悄悄随着冉恺明的行踪而移动。
　　等冉恺明在靠窗的椅子坐下后，乐之翊的目光才停止追踪。
　　张川侃观察到她的反应，猜想她是遇到熟人了，他没追问，喝了一口可乐，暂停了之前的话题。
　　乐之翊又看向张川侃，问他：“不好意思，你刚才说到哪里了？”
　　“没什么。”张川侃局促地笑了一下，低头喝可乐。
　　在这之后，乐之翊主动聊了自己喜欢的雕刻，说了不少话，但张川侃只是“嗯，不错”地应着，看样子不是很感兴趣。
　　又过了一会儿，俩人没什么话可说了，大眼对小眼地坐着。
　　乐之翊不由地看了一眼时间。
　　张川侃趁机说：“老实说，今天有些尴尬，我想我们都是。怎么说呢？我们确实不太合适，光从身高看就不搭了，是我太矮了，配不上你。”
　　乐之翊讶然，她现在已经没在介意张川侃身高的事了。
　　“是你嫌弃我，回去后你就这么说吧，我想所有人都可以理解的。”张川侃礼貌一笑，“可以吗？”
　　“我没觉得谁配不上谁，也不是很在意身高。”乐之翊说。
　　“是吗？但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你的压力很大，平常想穿高跟鞋都不行，遇到熟人还得避开。”张川侃斟酌后说，“我也觉得很有压力。”
　　“我没有避开谁。”乐之翊这才明白过来，是她刚才的举止让张川侃误会了，但解释好像也没用，事到如今她清楚他很在意他比她矮这件事。
　　“忽略身高的事，你喜欢我吗？”乐之翊多问一句。
　　张川侃没料到她问得如此直接，斟酌后说：“一般吧。”
　　“哦，原来你不喜欢我。”乐之翊说这话时余光瞟见一道身影从后往前过来，正好路过她这桌，她略感眼熟，抬眸追看，真的是冉恺明。
　　他怎么绕了一圈，从她身边走回座位上了？他是在店里散步？
　　哦，想起来了，她背后不远就是洗手间。
　　“就是一般的感觉。”张川侃尴尬地说。
　　她明白这是拒绝的意思。
　　“好啦，那回去后我们都实话实说吧。”乐之翊率直地说，“别拿身高说事了，我完全没嫌弃你。”
　　张川侃闻言有些意外，想说什么但一下子没准备好。
　　“谢谢你请客，我先走一步。”乐之翊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几天没出门，我得去好好晒一晒太阳。”
　　张川侃：“……”
　　乐之翊慢悠悠地走在太阳下。闷热的天气到这会儿才起了一丝风，风里是泥土和青草的味道。
　　她短暂停留在属于一个人的空间，思绪漫游在属于一个人的时间里。
　　地上的影子忽然多了一道。
　　乐之翊蓦地转过头，看见了冉恺明。
　　他穿着运动风的T恤和裤子，背着一个双肩包，看见她转过头来表情没有很惊讶。
　　他不是刻意跟着她，无奈她走得太慢。本来和她相距一千米，慢慢变成了几百米，最后缩小到现在这样的距离，以至于他能够闻到她身上一股甜甜的食物味道。
　　“刚才就看见你了。”乐之翊无所谓地一笑，“你都听见了吧？”
　　“听见什么？”
　　“我被人拒绝了啊。”
　　“你喜欢他？”
　　“也说不上喜欢吧。”
　　“那也谈不上拒绝。”
　　乐之翊觉得这话有些道理。
　　“我只是觉得，怎么说呢？从小到大从没有一个男生向我表白过，连一点暗示都没有，到现在还是老样子。”乐之翊叹气，“我郁闷。”
　　“是你见过的男生太少了。”
　　“也有可能。”乐之翊想了想笑了，“你这么一说，我又燃起了希望。”
　　他看着她的笑容，淡淡道：“就算没有人对你表白，又怎么样？”
　　“就很失落。”乐之翊直说，“大概是我偶像剧看多了，很想谈恋爱，想体会一下被男朋友宠着是什么样的感觉，尤其是小鸟依人的感觉具体是怎么样的，好想知道。”
　　“你去找一根电线杆或一棵树靠一下就可以感受了。”
　　“……”
　　片刻后，乐之翊无聊地追问他：“难道你不向往爱情吗？那种甜蜜的感觉，应该不分男女，也不分智商，谁都会想一想吧。”
　　“这种甜蜜很短暂，难道你不知道吗？”
　　“你怎么就能肯定甜蜜的感觉很短暂？老实说，你是不是谈过很多次恋爱了？”乐之翊用开玩笑的语气问他。
　　“不用谈就知道。”他解释说，“单纯从生物学角度说，你所谓的爱情甜蜜素，被宠爱的感觉都是一种奖励机制，是为了激励人类积极繁衍后代、延续基因给的一颗糖，这颗糖吃完就没了，之后的一切多和理智与责任有关。”
　　“……”乐之翊忽然难以分辨像他这么理智的人活着是比较幸福还是比较痛苦。
　　算了，好端端地问他这些干嘛？
　　“你是走回去吗？”乐之翊转移话题。她知道往这条路走可以通往老小区，刚好她也在考虑要不要去找庄漪萌聊天，“我也打算去找朋友，不介意的话，一起吧。”
　　于是，他们并排走，隔了一些距离，步伐都有点懒散。
　　“怎么？你今天想起吃汉堡了？”乐之翊没话找话。
　　“我在麦当劳等人，不过她临时有事没来。”
　　“哦，是重要的人吗？”
　　“我小姨。”
　　“哦，那你晚饭想吃什么？”
　　冉恺明略微不解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说：“刚吃过东西，暂时不考虑晚餐内容。”
　　“我这是未雨绸缪，晚饭一般得提前三小时就开始思索吃什么。”
　　“我一般是提前三分钟。”他说，“这样的小事不需要未雨绸缪。”
　　“好了，我知道你对吃没什么兴趣了。”乐之翊说，“少年，不得不说，你失去了一个很大的乐趣啊。”
　　冉恺明没接话。
　　乐之翊又问：“我妈妈说你太瘦了，你是不是一天就吃三餐？”
　　“不然？你是一天五餐？”
　　“我的意思是宵夜，你不吃吗？我高考前每天看书到凌晨，每晚都要吃宵夜。”
　　“我十点多就睡了。”
　　“啊，你竟然比咆哮派睡得还早。”乐之翊惊讶，“神人。”
　　提起庄漪萌的奶奶，俩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无奈。
　　“对了，我提醒你，你路过对面那幢楼，真的要抬头看一下。”乐之翊说，“庄小锐，就是她的孙子，常常丢三落四的，一忘记拿东西就让她把东西扔下去，有一次差点就砸到婴儿车，幸好没出事。”
　　“看来潜在风险又多了一层。”冉恺明似有所悟。
　　“对啊，万一被砸到脑袋就完了。”
　　“还有什么未知的惊喜吗？”冉恺明问她。
　　“你想要就一定有。十二幢有个中年大叔，常年穿背心和短裤，肌肉很发达的，他看起来很阳光健谈，其实藏得很深……”乐之翊卖关子。
　　“你现在和我说他是一个连环杀手我也不奇怪了。”
　　“哈哈，那倒不至于。我是说他常常随地吐痰，尤其是跑步的时候，你看见真得躲远一些，他吐的速度和爆发力很强，不亚于投篮，一个抛物线，指不定就甩在你头发上了。”
　　“你经历过？”
　　“这么明显吗？”她惊讶。
　　“是啊，就是这么明显。”冉恺明懒懒地说，“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乐之翊一怔，很快笑得乐不可支。
　　为什么有时候觉得他有些可爱呢？至少和他说话后她的心情好了不少。
　　冉恺明看着她，越来越不解，完全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他们慢慢走回老小区，绕过花坛时，乐之翊还想对他交代什么，忽然余光瞟见空中一个隐隐发亮的东西急速落下来。
　　幸好冉恺明及时拉了她一把。
　　塑料袋落在地上，不巧散开了，见是一双拖鞋和一副泳镜，还有一张卡。
　　乐之翊刚想开口骂人，从后面跑来的庄小锐贱贱地说了声“不好意思，让一让”，然后麻利地捡起袋子，转身跑了。
　　乐之翊逮不住庄小锐，对着庄家的窗口大喊：“高空抛物是要承担责任的！”
　　“三层楼吓唬谁呢！”吴娥怜的脑袋从窗口探出来，眯着眼睛一看，当看见是乐之翊和冉恺明，诡异地一笑，“哟，是大木桩啊，旁边站的谁啊？一张脸白白净净的，抹粉了啊？当牛郎的吧？”
　　乐之翊跳脚，准备骂回去，但被冉恺明冷静地劝住：“别浪费时间回她话了。”
　　这话没错，乐之翊反应过来，这老太太有的是时间，要是上当和她对骂，到凌晨也完结不了。
　　吴娥怜又喊了几声“大木桩”，然后哈哈地笑。
　　见乐之翊似在犹豫，冉恺明说：“要不你现在回去吧，今天就别去找你朋友了。”
　　乐之翊点了点头。
　　“走了。”冉恺明无视吴娥怜一连串的怪笑，只身往六幢走。
　　“啧啧，大木桩如今开窍了，都晓得为自己找开心了，稀罕啊！”吴娥怜站在窗口，来了兴致后说个不停，“今年多大了？瞧你这样子，再过两年就得喂孩子了吧？哈哈哈……”
　　乐之翊咬牙，暂时关闭耳朵，转过身飞快地跑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此刻大乐接受了冉同学的建议，正依在一棵树旁。
　　冉同学：“……”

6、第六章
　　乐之翊和张川侃的事没让乐爸爸太失望，毕竟女儿才大二，离成家早着呢，若不是为了给老张面子，他也不太愿意做在台面上凑对的事。
　　乐之翊对这事已经没有任何芥蒂了，反而是咆哮派的那番话让她气得不轻。庄漪萌已经告诉她了，吴娥怜现在的口头禅就是“大木桩开窍了”，有事没事就把她的事当笑话一样拿出来说一说，乐一乐。
　　乐之翊心想以咆哮派的水平，那声音在空气里的传播广度，必定被冉恺明听见了。
　　这样想着，她觉得对他有些不好意思。
　　于是，乐之翊恢复送餐的这天多带了两瓶气泡水准备给他。正巧她碰到他骑自行车不知从哪里赶回来，她站在原地等他停下，由衷赞美了这辆自行车的低调美丽，接着指了指不远处一眼可见的停车棚，说把车停在那里就好。
　　“我知道。”冉恺明说。
　　“钢丝圈的锁很容易被撬走。”乐之翊提醒他一句。
　　“这辆车用很久了，各部位都有磨损，在二手市场都卖不出去，我想没人会来盗车。”他理智分析后似乎连锁都懒得上了。
　　“你出远门了？”乐之翊问他。
　　“去见我小姨。”冉恺明简单说完伸出手，“午餐给我吧，大热天的，你别爬楼了。”
　　乐之翊把午餐递给他，又说了句等等，很快从双肩包里翻出两瓶气泡水给他。
　　“我不喜欢喝饮料。”冉恺明说。
　　“你拿着吧，偶尔喝一喝味道不错。”乐之翊笑说，“我背着沉。”
　　她这样说，冉恺明只好收下了。
　　“对了，这两天你有没有听到特别难听的言论？”乐之翊试探地问。
　　“对面那个吗？”冉恺明看了一眼对面楼，想了想说，“没细听。”
　　他没提昨天傍晚下楼倒垃圾时不巧遇见了吴娥怜，那双眼睛和鹰似得盯着他，直到他倒完垃圾走回去，她还在他背后怪笑了几下，混混沌沌地喊出了一个名字，问他说“喂，是不是你啊”，他没搭理她。
　　乐之翊闻言放心不少，提醒他：“抬头不见低头见，你在这里时间长了，指不定有一天她就跑来找你事了，毕竟她这人从不讲道理。如果她骂你，你告诉我，我帮你骂回去。”
　　“你确定自己骂得过她？”冉恺明反问。
　　“骂不过也得骂。你是我的房客，好端端地住在这里，凭什么给她白骂啊？”乐之翊义正言辞，“话说回来，她在这里得罪过不少人，大不了我找来这些人，一起站在楼下和她对骂，看谁先服输。有个成语怎么说的？一下子想不起来了，没道理的人是不会有人帮她说话的。”
　　“失道寡助？”
　　“对，就是这个。”
　　冉恺明无语了，这成语又不是魑魅魍魉那类型的。
　　“反正你遇到什么麻烦就告诉我，我会帮你的。”乐之翊干脆地说，“好了，我先走了，你快上楼吃饭吧。”
　　冉恺明看她转身，片刻后喊住了她。
　　“嗯？”乐之翊回过头来。
　　冉恺明向来不是一个喜欢管闲事的人，但今天不知怎么了，像被她的一些品质感染了，选择告诉她：“你朋友今天早上被打了，她有没有和你说？”
　　乐之翊哑然，庄漪萌被打了？
　　“她被谁打了？”
　　“她的家人。”冉恺明说，“如果我没听错的话。”
　　“谢谢你告诉我。”乐之翊立刻骑上电瓶车，飞快地走了。
　　乐之翊心想难怪昨晚发给庄漪萌的微信到现在还没收到回复，原来发生了这样的事。她先去好善桥找了找人，庄漪萌不在，再去她们读的高中附近找了一圈，幸好在那家熟悉的鲜榨果汁店找到了庄漪萌。
　　庄漪萌点了一杯雪梨汁，人趴在小方桌上，披头散发的，听到乐之翊的声音疲惫地抬起头。
　　乐之翊看了看她的脸，有些肿，再看看她的胳膊，有好几块明显的肿块和淤青，最后看了看她的腿，左腿上也有一道长长的淤青。
　　“我不回去了。”庄漪萌哽咽着说。
　　“行，那你住我家去。”乐之翊干脆道。
　　庄漪萌不语，她很疲倦，很快又趴下休息了。
　　过了好一会儿，乐之翊才知道庄漪萌今早是被梁阿姨打了。
　　庄小锐一直惦记着那条一千块钱的牛仔裤，但爸妈都不给他钱，连向来宠爱他的吴娥怜这一回也觉得一条裤子一千块太离谱，罕见地没塞钱给他。庄小锐琢磨了好几天，在昨天晚饭后趁庄漪萌洗澡时溜进她的阳台，拿钳子直接剪断了那只上锁的小盒子，拿走了她仅有的积蓄，当晚没回家。
　　直到今天清早，庄小锐悄悄穿着新的牛仔裤回家，庄漪萌早已准备好，一听到动静立刻从阳台冲出来，持着晾衣杆劈头盖脸地往他身上打。她真的快气炸了，情绪濒临崩溃，下手不轻，庄小锐很快蹲下来双手抱着脑袋，连连惨叫。
　　梁阿姨从卫生间出来时看见的正是这一幕，护犊的天性让她直接冲上去，使出猛力一把推开庄漪萌，解救自己的儿子。
　　庄漪萌连同她手上的晾衣杆一起倒在地上。
　　在庄小锐“姐姐要杀我”的嘶喊下，梁阿姨忽然和大力怪一样，走去把庄漪萌用力扯起来，直接甩了两个耳光过去。庄漪萌拿手去挡，但力气不如梁阿姨，很快被推到水池边，胳膊猝不及防地被拧了好几下。
　　“你打我！你凭什么打我！是你儿子偷我的钱！”庄漪萌大声嚷出来，想让整个老小区都知道这事，“你自己没教育好儿子，就别怪别人替你教育他！”
　　梁阿姨的瞳孔是血红的，一边用力拧庄漪萌，一边颤抖地骂她：“疯子！怪胎！心都是黑的！有你这么打弟弟的人？为了几个钱你就要他命啊！你早想杀了他是不是！”
　　庄漪萌不断出声大喊：“你凭什么打我！你不是我妈！你凭什么对我动手！”
　　梁阿姨宣泄完怒火才停了手，气喘吁吁地看着庄漪萌，眼里也有些迟来的恐惧。
　　庄漪萌脑袋完全懵了，耳朵嗡嗡地响，眼前一阵黑，她跌跌撞撞地往门口跑，不慎摔了一跤，再费力爬起来，总算跑出了门。
　　她一时间无处可去，走来走去就来到了果汁店。
　　乐之翊在果汁店陪伴庄漪萌一会儿，然后带她回嘉嘉公寓。到了家，乐之翊先让庄漪萌洗了一个澡，再帮她涂了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
　　之后她们谁也没说话，似乎陷入了一种无解的情绪里。
　　傍晚乐爸爸掌勺，做了一桌子好吃的，用心款待庄漪萌。晚上，乐妈妈搬出折叠床，擦干净后又取出一张晒过太阳的空调被，想让她晚上睡得舒服些。
　　毕竟庄漪萌也是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今天她这样的遭遇他们也心疼。
　　乐爸爸为此还悄悄去阳台，打了一个电话给庄漪萌的爸爸。奇怪的是，庄爸爸竟然什么都懒得表态，也没有提出来接女儿回家，这样的态度连乐爸爸都无语了。
　　庄漪萌在客厅的折叠床上睡下，乐之翊关了灯，走进房间。
　　乐之翊躺下床，轻轻一叹，看了一圈墙架上满满的木雕完成品，慢慢翻了一个身，手肘撑床，抬头看窗外的夜空，不太想睡觉。
　　片刻后，她拿手机发了一条微信给冉恺明：“还好你告诉我，现在她在我家了。”
　　“她人在你家就安全了。”冉恺明回复。
　　乐之翊从文字里嗅出了一丝属于冉恺明的暖意，又接着打字：“庄漪萌不在家，咆哮派估计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可以发火的目标，至少你可以清净几天。”
　　冉恺明回复：“你没必要考虑我，照顾好你朋友吧。”
　　乐之翊看着这行字，竟然又感受到一种温柔，心想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想到这里，她烦躁的心情平复了一些，再抬眸看一眼窗外的夜色，觉得自己该睡了。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今天晚饭时间，庄漪萌家又出事了。庄漪萌爸爸砸了酒杯和碗筷，第一次动手打了他老婆。梁阿姨整个人从客厅地板一直被拖到阳台上，蓬头垢面，鼻子和嘴角都是血，一张脸已经不能看了，好不容易躲过一记拳头，探出阳台，大喊救命，很快被庄漪萌爸爸扯着头发拉回去。呼救声不断，听着令人心惶惶，不少邻居都到家门口劝了，直接骂的也有，最终是冉恺明报了警，说看见有人在家暴妇女。
　　警察过来及时解救了被打到爬不起来的梁阿姨。
　　庄漪萌爸爸家暴老婆被行政拘留十五天，这件事传遍了老小区。
　　乐之翊是次日送餐的时候才知道的，老小区里为数不多的老邻居难得聚在一起，坐在花坛边的凉亭里讨论这件事。
　　乐之翊还听说吴娥怜如今和发疯一样逢人就问“是不是你报的警”，当天来劝架的人都没能逃过她这劫，老人家一大早就上门火急火燎地开骂了。
　　庄漪萌得知爸爸被拘留了心情沉重，虽然理智告诉她这是他该得的结果。到了这个节骨眼，她是真不敢回家了，以吴娥怜如今那个疯狂的状态，她回家不知会遭遇什么。
　　乐之翊安慰她：“你别想太多了，想多了也没用，就先安心住在我家。”
　　“我想不明白。”庄漪萌低语。
　　“不明白什么？”
　　“我想不明白是谁报警的。”庄漪萌抬头看着乐之翊，“你不觉得奇怪吗？我们家那个样子，大家早就知道了，闹得再严重最多过来骂几句，不可能去报警的。”
　　说到此，乐之翊也觉得奇怪。老小区里的老邻居都是年纪大的和事老，为家暴报警不在他们的认知范围内，外来务工人员基本不会“多管闲事”，回家就闷头睡了。
　　那会是谁？
　　不会是？
　　乐之翊脑子里冒出一个答案，但对着庄漪萌她没说出来。
　　庄漪萌这次出来除了一直放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机和钥匙，其他什么东西都没带，她想着回去一趟，又怕撞见奶奶。隔天乐之翊送餐时特地帮她打听了一下，梁阿姨收拾包袱回娘家了，还带走了庄小锐，家里现在只有吴娥怜一个人。因为吴娥怜一直有在下午三点外出溜达一圈的习惯，乐之翊拜托冉恺明到时候往楼下看一眼，确认庄奶奶是否出门。
　　“刚出门。”冉恺明从窗外看见吴娥怜走出门，用手机通知乐之翊。
　　乐之翊收到后立刻和庄漪萌赶过去，她们一路几乎是跑的。
　　到了老小区门口，庄漪萌让乐之翊在便利店等一等，等她拿完东西很快下楼来找她。
　　乐之翊刚走进便利店，很巧看见冉恺明在买雪糕。
　　她走过去，对他说：“你想吃哪个口味？我请你。”
　　“不用了。”冉恺明看见她顺手多拿一支雪糕，“上回你请客，这次我买给你吧。”
　　结完账，他们就坐在便利店窗口的椅子上一起吃雪糕。
　　乐之翊今天出来得急，穿的是一条五分裤，露出长长的腿。
　　冉恺明随意看她一下，问：“穿这么短，你不怕招蚊子了？”
　　“出门急，忘了换裤子。”乐之翊感受到他的视线似乎落在自己腿上，有些尴尬地挪了挪身体。
　　“干嘛？我又不会故意看你。”冉恺明的眼神是“你当我是什么人”的疑惑。
　　乐之翊没说话。
　　冉恺明收回目光，安静吃雪糕。
　　“有一件事我要问你。”乐之翊忽然凑近了一些距离，小声问他，“是你报警的吗？”
　　“是我。”
　　乐之翊没想到他承认得如此直接，惊讶之余也用心嘱咐他：“你别被咆哮派发现了。”
　　“发现了怎么样？她会打我吗？”冉恺明垂眸，注意到一件事，于是提醒她，“姐，你的大长腿挨到我了，我感觉不太舒服，可以往右挪开两厘米吗？谢谢。”
　　乐之翊这才发现自己的腿在不经意间贴上他裤子了，而且还被他嫌弃了，无奈一笑，赶紧挪开了。
　　她刚坐直，猛然发现窗外不远处闪现出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老人身影，当下什么都来不及想，果断伸臂揽过冉恺明的肩膀，同时使出一点力气往下按，自己也低下头。
　　“咆哮派来了。”她低下头，和同样低头的冉恺明目光相对。
　　目光相对的刹那，乐之翊后知后觉有了异常的尴尬。这么近距离看冉恺明，似乎连他的睫毛都明晰可见，她下移眼球，发现他的鼻尖一点瑕疵都没，干净明润如一块玉石一般。
　　老天啊，他也长得太漂亮了，要是这个鼻子是她的就好了，她每天都会对着镜子拿丝绒巾小心翼翼擦拭一遍。
　　在冉恺明的视角看，乐之翊的眼睛很亮，闪烁着光芒一般。他安静地看着她，同时嗅到了一股甜腻的味道，似乎是冰淇淋兼西瓜兼气泡水甚至是兼冰糖肘子的味道。
　　看来她每天的饮食含糖量严重超标。
　　“人走了吗？”片刻后他问道。
　　乐之翊这才小幅度地挪开视线，往窗外看一眼，确定没有吴娥怜的身影了，点头说：“走了。”
　　“可以放开我了？”他淡定地说，“你按在我肩膀上的手很烫。”
　　“哦，不好意思。”乐之翊赶紧从他肩膀上收回手，转头就见另一只手上的雪糕快融化了，她匆匆咬了一口，再按手机通知庄漪萌。
　　幸好庄漪萌动作麻利，将个人用品一股脑地塞进一只大袋子里，在奶奶赶回来前几分钟已麻溜地往小径离开。
　　等待庄漪萌过来的时间里，乐之翊和冉恺明都没再说话。
　　冉恺明吃完雪糕，似乎意识到自己为何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他起身准备离开。
　　“你要回去了？回去看书吗？”乐之翊随意一问。
　　“先洗个澡再说。”冉恺明说。
　　“你不会是洁癖吧？我搂了搂你肩膀，你就要洗澡了啊？”乐之翊笑着问他。
　　冉恺明看着她，然后说：“你想多了。”
　　等冉恺明出去了，乐之翊耸了耸肩，顺便看看外面的太阳，心想今天确实热，她回家也得赶紧洗个澡。
　　作者有话要说：
　　大乐衣服上的冰糖肘子味，冉同学暂时不会忘记……

7、第七章
　　时间仓促，庄漪萌只取回了一些衣物，等晚上洗澡后换上了，坐在折叠床上轻轻摊开被子。
　　乐之翊关灯之前，听她低声说：“我想我妈了。”
　　关于庄漪萌的亲妈，乐之翊还有印象，她小时候称呼她为单阿姨。那几年，单阿姨还和庄叔叔在一起，她美丽温柔，梳着一条麻花辫，拿柔软的缎子系起来。她身体弱，走楼梯速度很慢，她也不上班，似乎每天都在家煎药，每回乐之翊跑去找庄漪萌玩，在楼道口就能闻到一股药味。
　　后来吴娥怜搬来住了，单阿姨常被她骂是一个没用的女人，性格变得抑郁了。再后来，单阿姨和庄叔叔的感情也出了问题，庄叔叔一根筋认定了自己命里该有一个儿子，久而久之开始嫌弃单阿姨。
　　他们离婚是很自然的结局。虽然庄叔叔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做过对不起单阿姨的事，但乐之翊亲眼看见单阿姨离开没多久，身体健壮的梁阿姨就进了对面那幢楼。像是夺过接力棒一般，梁阿姨马不停蹄地开始洗衣做饭、操持家务，持续整整一年，过了未来婆婆设置的考验期，终于和庄叔叔领了证。
　　至于单阿姨，当年就回老家了，没过两年嫁了一个有孩子的男人，过得是好是坏庄漪萌也不太清楚。她们母女一直不怎么联系，庄漪萌曾经听一个远亲说过，她妈妈的抑郁症很厉害，连家门都不愿意迈出一步。
　　“其实也说不上很想念，就是突然想到她了……”庄漪萌说到这里说不下去，平静地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和阿姨说一声，答应让我去欣欣面馆帮忙吧，不然白吃白住我真的受不了。”
　　乐之翊点头，她当然明白顾虑好友的自尊心很重要。
　　她关了客厅的主灯，正要回自己的房间，又听见庄漪萌问：“对了，报警的人会不会是你那个房客？”
　　乐之翊镇定道：“他？应该不会吧，他不像是会管别人家事的人。”
　　“那就怪了，我猜不到是谁了。”庄漪萌摇头，“算了，是我爸他该的。”
　　乐之翊不语。
　　乐妈妈答应庄漪萌来面馆帮忙，庄漪萌一大早就赶去了，洗碗端盘、择菜切肉，她什么都抢着做，这让乐之翊轻松不少，只要负责上午送一送外卖就成。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天气越来越热，欣欣面馆的凉拌鸡丝面很受欢迎，最多的时候一上午可以送出八份。
　　不过再忙她都“偏心”着冉恺明，为了让他能准时吃上午饭，她一上午马不停蹄地骑车派送，能赶快一些是一些。
　　但今天有些无奈，乐之翊没算准时间，多送了一份外卖，以至于赶到老小区门口时已过了十二点，她在心里谴责自己。
　　更没想到的是，当她骑车到凉亭旁，竟然看见两个非常熟悉的身影，她赶紧刹车停下。
　　是吴娥怜和冉恺明，她心里紧张起来。
　　“原来是小兔崽子你害的我们家！”吴娥怜手持晾衣杆冲进凉亭，对着冉恺明咆哮，“你每天吃饱饭闲得开心啊！当自己是包青天？认识几个字了就想上天啊！”
　　她一边咆哮一边抬起两只结实的小臂，举高晾衣杆就往冉恺明身上打。
　　乐之翊及时冲上来，借着身高优势，伸手轻松抓住吴娥怜的晾衣杆。吴娥怜的手臂感受到阻力，乍一看是乐之翊便大嚷起来，双手紧握晾衣杆往她方向用力推过去。
　　乐之翊后退两步后忽然间松开手，吴娥怜瞬间失去了着力点，身子往前一晃，差点摔倒在地，幸好一手按住凉亭的座位，不至于整个人跌倒在地。
　　“你凭什么打人！”乐之翊质问她，顺手就把要上前的冉恺明用力扯回自己身后。
　　“好哇，你们合起来欺负我一个老太婆啊？”吴娥怜很快站起来，声音夹杂了一丝脆弱的哭腔，像是受了强烈委屈一般，“你们都当我断子绝孙了啊？呸，我告诉你们，我儿子进去了我还有孙子！来啊，你们欺负试试看！我好着呢，你们门儿都没有！”
　　说着她又挥舞起晾衣杆往他们身上打过去。
　　乐之翊赶紧转身，推着冉恺明逃出凉亭，顺便躲杆子。
　　“你先跳过去！”乐之翊提声说。
　　冉恺明跃出了低矮的护栏，转过身，准备伸手去拉乐之翊。不巧，乐之翊一只鞋子的鞋带散开，被另一只脚踩着了，她花了几秒钟努力平衡住自己，也就是这几秒的停顿，她后背就中招了，被吴娥怜的晾衣杆猛敲了一下，瞬间感觉肩胛骨的地方火辣辣地发疼，但她也顾不上疼了，跨出一条大长腿，整个人猛地往外扑，正琢磨着自己会不会栽倒在那块虫子很多的草坪上，冉恺明上前一步及时扶住了她。
　　“赶紧跑啊！”乐之翊听到背后的辱骂声，想也不想就拉着冉恺明的手，和一阵风似地跑向六幢楼。
　　吴娥怜本想继续追，刚挪步就觉得不对劲，刚才挥杆太用力，一下子岔气了，左肋隐隐作疼，只好坐下来休息，嘴里依旧骂个不停。
　　乐之翊和冉恺明跑回六幢，怕吴娥怜追上来，进屋后就锁上门。
　　“她……她怎么会知道是你报警啊？”乐之翊弯腰，双手按着膝盖，喘着气问。
　　“我自己说的。”冉恺明回答。
　　“你是傻子吗？为什么要告诉她？”乐之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冉恺明没多解释。
　　其实就在吴娥怜第二次往另一户“嫌疑人”家门口泼了一盆污水后，他就找了一张纸写了自己的名字，走去她家门口贴上了。
　　刚才他去便利店买东西，路上接到小姨的电话，信号不太好，他走去凉亭听电话，还没说上两句就看见吴娥怜气冲冲地跑过来，手里还拿了一把晾衣杆。他皱眉，正想着该怎么应付她，旁边突然冲过来一个人挡在他前面了。
　　冉恺明从冰箱旁的箱子里取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你先喝口水休息一下。”
　　“我的背好痛啊，火辣辣的。”乐之翊皱眉。
　　“让我看看。”冉恺明让她坐下，来到她身后，伸手开始卷起她的T恤衫。
　　“你干嘛？”乐之翊一愣。
　　“帮你检查一下。”
　　“一定要撩起衣服？”
　　“不然呢？”冉恺明卷起她的衣服，等卷到她内衣的位置，目光一滞似有顾虑，随后心无旁骛地继续动手，最后看清楚了她背上那道竹竿印子。
　　“怎么样？出血了吗？”乐之翊问。
　　“没出血，但是很肿。”冉恺明观察后说，“我帮你抹点药。”
　　“你有药？”
　　“最近买了一些。”
　　“哦。”乐之翊点头。
　　几分钟后，乐之翊感觉背上的肌肤一阵清凉，她吸了一口气问他：“你抹的是什么？怎么这么凉？”
　　“消炎消肿的药膏。”冉恺明手指按在她脊背上，冷静说，“你别动。”
　　她一直怕痒似地扭来扭去，很影响他的涂药。
　　乐之翊不敢多动了，老老实实地让他往她背上抹药膏。片刻后她感觉背上的火辣感消退下去，整个人舒服不少，她略微安心下来，下一秒感觉到一阵风吹过来。
　　“你该不会是在用嘴对着我的伤口吹吧？”乐之翊的脑海浮现好几部电视剧的情节。
　　“你在想什么？”冉恺明不解她的脑回路，“我刚打开了风扇对着你。”
　　“……哦，原来如此。”乐之翊莞尔一笑，在扇叶摆动的声音里莫名感觉有些小害羞，小声说，“今天好像有些尴尬。”
　　“为什么尴尬？”他平淡地问。
　　“我是说我们现在这样，好像有些尴尬，难道你不觉得？”乐之翊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有些要加速的趋势了。
　　“我们怎么样了？你不脑补其他就不会尴尬。”冉恺明调整了一下风扇的速度。
　　“……”好吧，她的心跳又慢下来了。
　　看来他完全没把她当女生看，所以卷起她的衣服，看见她的内衣他都不会感到有什么尴尬，估计他也就当她是一块猪肉吧……
　　想到这里，乐之翊有些小失望，一直都没有异性缘的遗憾再次浮上心头。
　　她难道一点女生特征都没有吗？她自己都纳闷了。
　　冉恺明调整好风扇后安静地站在她身后，视线落在她白皙后背上那条淡红的杆印上，这个构图画面很突兀，他看了一会儿后略感不适。这不适像是由烦躁的情绪而起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间就烦躁了。
　　“可以把衣服放下来了吗？”乐之翊背对着他问。
　　“可以了。”
　　“那你？”乐之翊疑惑，回头看他一眼，只见他一动不动。
　　“你的手应该没受伤吧。”他提醒她可以自己来。
　　“哦，对。”她忘了自己有能力把衣服放下来。
　　她利落地拉好衣服，跳下凳子，整理好仪容后，忽然想起一件事，问他：“你的午餐还在我车筐里，现在去取会不会重新邂逅咆哮派？”
　　“邂逅这个词通常用在美好的事情上，不适宜用在挥杆老魔上。”冉恺明走向冰箱，打开看了看仅有的食材，“冰箱里还有一把葱和一些面粉，我自己会做午餐的。”
　　“一把葱和一些面粉，可以做什么？”乐之翊说话的同时肚子叫了一声。
　　冉恺明拿出葱和面粉，放在砧板上，对她说：“葱花面饼，不嫌弃的话请你吃一个。”
　　“听起来像是暗黑料理啊。”
　　他开始娴熟地切葱，说：“嗯，吃完够你连续腹泻十小时。”
　　“……”
　　乐之翊见他把葱花、胡椒粉和调味料撒在面粉糊里，搅拌均匀后拿勺子舀起一点，在加了油的平底锅上缓缓画了一个很圆的圈。等滋滋声响起，看一面差不多熟了，他拿筷子翻了一个面……这样一共做了六个，他熄了火。
　　冉恺明把盘子放在桌上，拿筷子分了三个葱花面饼到一边，乐之翊明白这是给她吃的。
　　她伸手拿了一个啃，咀嚼了一下，味道怎么说呢？不是很好吃也不是很难吃，是勉强可以果腹的水准。
　　“你刚才洗手了吗？”冉恺明忽然问她。
　　“嗯？”乐之翊已经啃完了一个饼，心里说当然没洗。
　　感觉到冉恺明带有评价的视线，乐之翊尴尬一笑，然后走去水池边洗了双手，擦干净后回来又拿了一个面饼吃。
　　“第二个比第一个好吃，胡椒的味道重一点。”乐之翊夸奖他，“冉同学，你果然很厉害啊。”
　　冉恺明不习惯站着吃东西，坐下后才用筷子夹了一个饼开始吃，乐之翊见状也坐下。
　　“习惯了，很早就开始琢磨自己做各种东西吃。”他接她的话说。
　　“你爸妈呢？”乐之翊试探地问。
　　“我没有爸爸，我是单亲家庭。”
　　“哦。”乐之翊没什么意外，“那你妈妈一直在外地打工？你之前一直住在你小姨家？”
　　“更早之前我住外婆家，后来她得了阿尔茨海默病，需要专业护理就去康复医院了，我一个人住了一段时间。再后来，为了方便读书，我住去小姨家了。”
　　后面的事乐之翊已经知道了，他小姨和小姨夫准备离婚，他也得离开。
　　至于他为何没有爸爸，乐之翊虽然想知道但不便窥人隐私，于是没问。
　　只不过，她带着怜悯的眼神很快被他捕捉到了。
　　他自小就对这样的眼神很敏感，即便知道有时候对方并没有恶意。
　　“你想问我爸去哪儿了？”冉恺明取了一张纸巾擦了擦手指上的油渍，慢条斯理地说，“他连我妈都不要，更别提我了。”
　　“很渣啊。”乐之翊痛心道，“你这么漂亮的宝宝他都不要，够狠心的。”
　　冉恺明目露不解，总觉得这位姐的脑回路有时候很是奇特。
　　“我是说你刚生下来那会儿，一定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宝宝。”乐之翊多解释一句。
　　“谁说我生下来很漂亮？你看过我小时候的照片？”
　　“看你现在的模样就知道你幼崽的时候肯定好看。”
　　“你错了，我刚出生那会儿丑到极点，眼睛鼻子都压扁了一样。”
　　“刚出生那样是正常，等五官展开来就好了。”乐之翊笑了，“反正你现在长得很好看，这不就够了？”
　　他看看她，不说话。
　　她又问：“你长得像你妈妈？”
　　“不是很像。”
　　那就是像渣男了，乐之翊立刻脑补出冉恺明亲生父亲年轻时的模样，估计是一个相当俊朗的男人，所以才能轻易骗取女人心。她脑补了一会儿，终于感慨说：“你年纪轻轻一个人生活也不容易。”
　　十八岁的少年，一个人买菜烧饭，多不容易。同龄人还被父母双亲哄着呢，别说是下厨了，有不少连碗筷都是爸妈给摆好的，相比之下，他有些可怜。
　　“你很老吗？”冉恺明反问。
　　“咦？你不是一直在心里喊我大姐吗？”乐之翊笑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你二十岁？”
　　“其实我月份比较大，读书又晚了一年，现在要说二十一也行了。”说到年龄，乐之翊又感叹，“我不像你这么青春洋溢了。”
　　十八岁，多美好的年华，虽然她的十八岁也才过去没多久，却已经开始深深怀念了。
　　“我呢，天生长相就属于偏成熟的一型。”乐之翊兀自说下去，“这么说吧，我小学四年级就被认作是初中生了，高一去逛商场，店员问我是不是要买上班穿的衣服，可怜吧？总之我确实看着显老，所以你叫我大姐我也不是特别心碎。”
　　冉恺明想了想说：“你不至于是大姐。”
　　“真的？”乐之翊看着他。
　　“我只是觉得你人很热心。”他简单解释一句。
　　热心和大姐两字时常是连在一起的，他那一回称呼她为大姐真没恶意。
　　“你喊我大乐或翊翊就好了，或者直呼其名也行。”乐之翊说。
　　冉恺明似在思索这件事，最后说：“我还是喊你姐吧，表示一下尊重。”
　　“哦，也行吧。”其实乐之翊觉得这样的尊重没什么必要。
　　“毕竟你和你妈妈人都不错，每餐都为我加料。”
　　“顺手加一块肉打一个蛋很方便的。”乐之翊无所谓地一摆手，“小事，不值一提。”
　　他们慢悠悠地吃完了葱花面饼。因为担心吴娥怜会不会还堵在凉亭那里，乐之翊心里决定暂且不离开屋子这个安全范围，于是趴在桌上准备休息片刻。
　　“你的电瓶车还停在那边，不怕被盗吗？”冉恺明提醒她。
　　“哦，对，还有车。”乐之翊想到自己的宝贝电瓶车，再困都不能趴下了，抬起脸说，“那我得下去了。”
　　“这样吧，你把钥匙给我，我去把车带过来，这样你可以多休息一下。”冉恺明看出她很累，加上背上有伤，估计现在下楼顶着太阳找车挺难受的。
　　“万一她还在那儿呢？”乐之翊问。
　　“不太可能。”冉恺明说，“这么热的天，又经过刚才那番折腾，她一定比你累，早回家躺着了。”
　　乐之翊想想很有道理，摸出裤袋里的钥匙给他，顺便问他：“你会骑电瓶车啊？”
　　“没什么问题。”他说，“你过二十分钟再下楼。”
　　“没问题。”乐之翊开心地趴下打盹了。
　　待冉恺明来到凉亭，看见那辆粉色电瓶车安静地停在原地。
　　他上了车，用很慢的速度回去。
　　乐之翊一直没下楼，冉恺明在楼下等了几分钟，见四周没有人，便快步上来。
　　他开门的瞬间就看见她趴在桌上睡得很香。
　　让她睡一会儿吧，他想，车停在楼下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问题。
　　夏日的午后，时间走得特别慢。风扇对着乐之翊的背不停地吹，她的上衣被吹得紧贴着皮肤，呈现出属于女生的曲线。
　　冉恺明看见她后背的肌肉，很匀称，没有一丝累赘，两块肩胛骨薄薄的，往中间靠拢，一条漂亮的脊柱沟很明显，长长的线条蔓延下去，终于消失于臀部位。
　　他站着看了一会儿后垂下眼眸，只是没过多久，他再次抬眸看向她。
　　作者有话要说：
　　冉同学，这是终于欣赏到大乐的外在美了吗？
　　冉同学：“……暂时不想说话。”

8、第八章
　　睡前的聊天时间，乐之翊对庄漪萌说：“冉同学真是一个不错的人。”
　　“怎么就知道他是一个不错的人了？不会是看他的脸就这么认为了吧？”庄漪萌涂完了面霜，转过头来问好友。
　　乐之翊不想提白天被吴娥怜打的事，尤其是在庄漪萌面前，不愿再让她堵心，想想说：“他一个人租房住，自己做菜烧饭，一点也不娇气。”
　　“嗯，不过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庄漪萌很有逻辑，“你觉得他不错，应该是你在和他相处的过程中发现了他的好品质。那么问题来了，你最近和他发生什么事了？你不就是每天给他送午餐吗？”
　　乐之翊哑口无言，万万没想到好友洞察秋毫的能力这么强，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搪塞过去。
　　幸好庄漪萌没追问。
　　乐之翊庆幸之余又不免有些小失望，其实她今天很想找人聊一聊冉恺明，尤其是说一说他帮她涂抹药膏的事。要知道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被一个男生这样温柔细致地对待，如果可以，她真想和所有认识的人都说一遍。
　　可惜好像暂时一个适合倾诉的人都找不到。
　　乐之翊像怀揣着一个秘密般心痒了很久，直到躺到床上准备睡觉了，她拿过手机发了一条微信给冉恺明：“今天谢谢你。”
　　直到这一刻，她心间依然暖暖的。
　　只不过她等了很久，都没收到冉恺明的回复，不免有些奇怪，看一眼时间，快零点了，这才想起他早睡觉的习惯。于是，她安心地关了床边的小灯，伴随着窗外的月色，安心地睡了。
　　冉恺明六点多醒来，没看手机直接去洗漱。等他走出卫浴间，正考虑早餐吃什么，顺便看一眼窗外的天气。就这一眼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老太太端着一脸盆的水理直气壮地朝他楼的方向走来。
　　他表情如常，准备等她上楼直接问她端水过来要做什么，他就看她敢不敢直接把水往他脸上泼。
　　他这样想着，直接走去打开门，干干脆脆地等她走上来。
　　吴娥怜今天端的是一只大号的洗菜盆，盛的水也特别满，水里还放了一把庄小锐小时候玩过的玻璃弹珠，她的目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然而举头三尺有神明，待她一鼓作气爬上五个台阶，再次吸气时发现左肋又岔气了，加上胸口有些憋闷，再次提膝后她脚没踩稳台阶，连盆带人就摔在了楼梯上。刚好一楼的住户推门出来买早点，看见有人摔倒在楼梯上，满满的水沿着阶梯流溢下来，还以为是打扫楼道卫生的阿姨来了，赶忙上前看情况。一看是吴娥怜，这位老邻居什么都明白了，但恻隐之心人皆有之，他还是把老人家给扶了起来，观察她的脸色，见她额头有汗，唇色发紫，怕是心脏病要犯了，立刻打电话叫了救护车。
　　冉恺明下楼时看见楼梯上满是水，还有不少弹珠滚落在地，他蹲下来捡起一颗看了看，圆圆滑滑的，中间有一片蓝盈盈的叶子，他在手心里把玩了一会儿，然后耐心把所有落在阶梯上的弹珠都捡了起来，归在一个角落里，回去找了一个袋子，把弹珠都放进去。
　　他做完这些事，回到屋子才打开手机，看见昵称是“高个女房东”的人在昨晚十一点五十三分发来的一条信息，回复她：“咆哮派跌了一跤，坐救护车去医院了。”
　　乐之翊醒来后才看见这条消息，立刻问冉恺明具体是什么情况，待冉恺明解释了大概，她回复：“想害人反倒害到了自己，说句不厚道的话，她值得。”
　　“嗯，她值得这个结局。”冉恺明回复。
　　吴娥怜胸口疼得难受，医生建议她住院做个全面的检查，顺便观察三天。最终苦的还是庄漪萌，她被叫去医院伺候吴娥怜的吃喝拉撒。
　　乐爸爸和乐妈妈虽然一直不喜吴娥怜，但出于对庄漪萌的同情，善意地给她包了一个大红包，也当是算给她的工钱，还买了水果让她带去给奶奶吃。
　　吴娥怜住院了，性格更为暴躁，分分钟要差使人，庄漪萌被她折腾得够呛，在医院里陪夜了两天就瘦了一圈。
　　第三天，恰好是庄爸爸出来的日子，他赶来接老妈回家，庄漪萌终于能歇一口气，回嘉嘉公寓睡几小时。
　　等吃过了晚饭，庄漪萌才告诉乐之翊她在医院第一天就遇到曹衍皓了。
　　“这么巧？”乐之翊惊讶了。
　　“对，他的小姑姑就是科室的医生，他特地去找她说我是他朋友。第一天下午奶奶就骂哭了一个小护士，小护士的几个同事看不过去，一起跑来找奶奶说理……最后是他小姑姑出面周旋，这事才消停了。”
　　“这么说来他帮了你一个忙。”乐之翊听完后也觉得太巧了，到哪里都能遇见曹衍皓的亲戚。
　　“但我觉得很尴尬。”庄漪萌说。
　　“我明白。”乐之翊心想如果是自己的奶奶在医院无理取闹被熟悉的同学看见了，她也会有无地自容的感觉。
　　“以前我都不会回他微信，经过这事，我不得不回复他了。”庄漪萌秉着社交礼节行事，“毕竟他帮了我一个忙，我还那么冷漠就说不过去了。”
　　“曹衍皓人是非常热心的，不过异性缘一般，比我稍微强一些。”乐之翊分析说，“就像男生不会一眼喜欢上我，他也属于这个类型。你要是对他没感觉，我很理解。”
　　意外的是，庄漪萌硬气地说：“我对谁都没感觉。”
　　乐之翊心想也不能这样说啊，我们这么年轻，爱情总要憧憬一下的吧，不过看庄漪萌一脸执拗，她也住口了。
　　“还有，我知道了。”庄漪萌转移话题，说起另一件事，“就是你房客报的警，我奶奶说了，她还说你和他是一伙的。”
　　乐之翊瞠目结舌，片刻后说：“你要相信冉同学的人品，他是一个善良的人。”
　　“善良？你才认识他多久，就了解得这么深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是他了？一直瞒着我？”
　　“我真的不知道。”乐之翊心虚地撒谎，眼神开始闪避，低头去摸手机，“真不知道，没骗你。”
　　见庄漪萌没说话，乐之翊补充说：“退一万步，就算是他，他也没错。你爸爸家暴是非常错误的行为，人人都有阻止的权利。”
　　庄漪萌冷静地说：“你得看他打的是谁，他打的是一直想方设法欺负我虐待我的女人。说句心里话，我明知道他这个行为是错的，但听到那个女人被打，我心里一点感觉都没。”
　　“我理解你。”乐之翊不准备站在道德制高点对好朋友说教，因为没有同样的经历就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大家立场不同。”
　　对冉恺明来说，梁阿姨就是一个纯粹的受害者，他阻止这场暴力的行为没有任何错，乐之翊想。
　　庄漪萌显然不准备再说什么了。
　　“我回房去玩木头了。”乐之翊小声说，“你也累了，去洗个澡后早点休息吧。”
　　庄漪萌点点头。
　　乐之翊回房专心雕刻了大半个小时，待放下手里的活，她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给冉恺明发了一条微信，慢慢打字道：“你没做错什么，不用自责。”
　　她这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她百分之百认为他没错。
　　没多久，乐之翊收到一个问号。
　　她如梦初醒，自己在干嘛呢？他和庄漪萌家近日来一系列的遭遇没有任何直接或者间接的联系，他才不会傻到去自责，她这样说反而显得很奇怪。
　　哎，她竟然说错话了，真不知道自己心里究竟在急什么。
　　人一说错话就想着弥补，最直接的方式是讨好，乐之翊讨好的方式就是没话找话说。
　　接下来的两天，乐之翊一无聊就会发微信给冉恺明，问他在做什么，他有时候回复，有时候不搭理她。
　　怕影响他复习，她也不敢多骚扰他。
　　这一天，乐之翊送完外卖，回家躺在沙发上睡了一觉后看了看时间，刚好是下午两点二十一分，她顺手拿起手机问冉恺明：“你在看书吗？”
　　谁知，她收到冉恺明的回复：“停电半小时了，现在准备出去找个地方看书。”
　　乐之翊立刻从沙发上弹了起来，迅速回复他：“不如我们去麦当劳吧，我请你吃麦旋风和麦乐鸡。”
　　上回他帮她抹药膏，她还没好好谢他呢。
　　未给他拒绝的时间，她又发过去一条：“我们麦当劳见，我现在就出发。”
　　她随手抓起落在地板上的双肩包，飞一般地跑出家门。
　　麦当劳离嘉嘉公寓不远，乐之翊直接跑过去了，一直跑到店门口，才拿出手机看一眼，发现他并没有回复。
　　也许他用沉默拒绝了她的好意，她心里失望，早知道就不跑那么快了。
　　“你怎么把睡衣穿出来了？”忽然间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乐之翊转过身一看，穿着蓝色T恤和运动休闲裤，背着一只银灰色双肩包，戴着无线耳机的冉恺明已经站在她面前了。
　　他眼眸如星，头发乌黑柔软，以一副在乐之翊眼里显得耀眼的模样出现在麦当劳门口，并在阳光下用慵懒的声线提出他的疑问。
　　乐之翊开心解释说：“我没穿睡衣啊，这是我前几天路过地摊，花二十块钱买的长款T恤，还是最后一件了呢，要不是我胳膊长，早被旁边两个阿姨挑走了。”
　　“哦。”冉恺明听她解释完，“进去吧，不是说要请客吗？”
　　“好啊！”乐之翊开心得简直想在原地跳一下。
　　十分钟后，乐之翊看着满桌的食物，问他：“我们吃得完吗？”
　　“慢慢吃就吃得完。”冉恺明拿起一根薯条在番茄酱里滚了滚，“其实我食量不小。”
　　“那你还这么瘦？你平常是在控制饮食吗？”乐之翊问。
　　“嗯，有时候吃太多血液一时间都往胃里流，脑子容易晕。”冉恺明说。
　　“有道理。”乐之翊点头，心想看他的模样，今天是打算放纵一下了。
　　“对了，上一回你和那个男人也是坐这里吧？”冉恺明忽然问道。
　　乐之翊心想你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冉恺明也就随意一提，看出乐之翊不愿回答便不再继续该话题，懒洋洋地吃起薯条了。
　　乐之翊正吃着冰淇淋，突然背上一凉，整个人一抖，回头一看，一个捧着托盘的女孩正满脸歉疚地和她对视，并不停地道歉。
　　“没事，不过是可乐。”乐之翊大度地表示，“你不用一直道歉啊。”
　　“我帮你擦一擦吧。”女孩说。
　　“不用了，我自己去洗手间擦一擦就行。”乐之翊从来不忍心责怪比她个矮的女生。
　　“啊，你好高啊。”女孩在乐之翊站起来的一瞬间惊讶道，“简直和男生一样。”
　　乐之翊“哈哈”一声便潇洒走去洗手间了。
　　女孩收回惊讶的目光，一不小心又看见对面的冉恺明，目光立刻转变成惊艳了，完全没料到吃个快餐能碰到一个长相和明星般惊艳的男生。
　　冉恺明递给她一个淡漠的眼神，而后移开目光。
　　去搭讪等于被羞辱，女孩收到信号果断和他擦肩而过。
　　乐之翊简单处理完后背的可乐渍迹便快速回来坐下。
　　两人继续面对面坐着吃东西。
　　很快，冉恺明发现乐之翊身后那桌的两个男生，其中一个一直饶有兴致地看着乐之翊，边看边笑，还小声说着什么。
　　“你转过来让我看看。”冉恺明说。
　　“嗯？”乐之翊不明就里，乖乖地转了半个身给他看，当然她转头的时候也发现了那个男生的异样目光。
　　“你的衣服太薄了，什么都看得见。”他轻轻皱眉，“你站起来，和我换个座位。”
　　“别麻烦了，有人看就看呗。”乐之翊无所谓，她又不是没穿衣服。
　　冉恺明丢下手里的薯条，直接来到她旁边，手指敲了敲她的肩膀，吩咐说：“你去坐对面。”
　　见他如此执着，乐之翊只好站起来和他换了座位。
　　作者有话要说：
　　冉同学的保护欲开始了。

9、第九章
　　换了座位后，冉恺明继续慢慢吃，他的胃口还真是好，虽然吃的速度慢，但全部吃完了。最后，乐之翊点了点桌上空的纸袋和纸盒后问他：“不如再给你加份薯条？”
　　“不用，饱了。”冉恺明喝了一口自己带的矿泉水，一脸是“我不是猪”的明示，然后说，“谢了。”
　　乐之翊对他微笑说：“别客气，其实应该是我谢谢你那天帮我抹药膏。说起来你买的药膏真不错，抹上后当天晚上就消肿了。”
　　“是我在网上买的。”
　　“哦？是什么牌子？”
　　“我看一下。”冉恺明滑开手机屏幕，没多久甩了一个购物链接给她。
　　“以后被打也不用愁了。”乐之翊飞快下了单。
　　冉恺明想起那天她一直保护他，无惧咆哮派的晾衣杆袭击，他心里的感觉很鲜明，说起来那是他第一次被一个女生保护着。
　　“你经常被打吗？”冉恺明问她。
　　“现在不了，以前有段时间会。”乐之翊解释，“像是被人欺负了，帮朋友还击啊，多多少少吧，毕竟这个世界存在着坏人。”
　　冉恺明一时半会儿没开口说话。其实他还是不太能理解乐之翊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挡在他前面。说到底他们并不熟，他仅仅是她的房客，平常互相帮点小忙尚算正常，遇到难缠的事，照理说她应该躲开。
　　“你小时候有没有被人欺负过？”乐之翊看着他的脸，忽然联想到一件事，“我总感觉你小时候应该长得和洋娃娃一样，整个人柔柔弱弱的，被欺负了也不太敢还手。”
　　“洋娃娃？”冉恺明听到这三个字不由皱眉，小时候确实听人这样说过。
　　“因为很多漂亮男生小时候长得都像洋娃娃啊。”乐之翊直言。
　　“我从小到大被欺负的次数多了去了。”冉恺明坦然地说，“如果每次都还手，没时间做别的了。”
　　“啊？”乐之翊听到答案心里涌上了一阵心酸，他小时候那么惨啊。
　　“说到底我又不会一直和他们生活在一个区域。”他说，“很多时候就忍了。”
　　乐之翊明白了，他骨子里是很瞧不起那些欺负人的人，只不过明白“越搭理对方对方越嘚瑟”的道理，于是就忍了，况且他应该不愿意分散精力在那些无趣的事上。
　　他够隐忍的，要换成是她，是忍不下去的。
　　“干嘛？”冉恺明看清她脸上心痛的表情，反问一句，“你觉得我可怜？”
　　“嗯，很可怜。”乐之翊承认自己对他的同情。
　　他却笑了一下，笑容转瞬即逝，无所谓地说：“我这样的出身，早就习惯了被人可怜，至于被别人欺负，那也是避免不了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乐之翊本来饱得都快趴在桌上了，一听这话挺起了背，“你这个出身怎么了？很正常啊，不就是母子俩被渣男抛弃了吗？这又不是你的错。”
　　“没说这是我的错，只是描述一个存在的事实。”
　　乐之翊抿了抿嘴，然后说了声“等等”后暂且离开了。
　　等她再次回来，冉恺明发现她手里多了两个香芋派。
　　“再吃点甜的吧，吃点甜的有助心情恢复。”她递过去一个。
　　冉恺明本想说“你哪里看出我心情不好”，但还没说出口，手里已经被她塞了一只香芋派，只好拆开纸包装，咬了一口说：“我怕今天会撑死。”
　　“吃不完就带回家吃。”乐之翊笑了。
　　“我在想，”冉恺明低头看着香芋派，琢磨后说，“你是不是有同情心泛滥症？”
　　好像当他是小猫小狗一样。
　　“我一直很有同情心啊，尤其是对好看的东西。”乐之翊大咧咧地说，“像是冬天看见路边受冻的流浪猫，长得一般的就给它做一只垫放棉布的纸箱，长得好看的就给它精心搭一个漂亮的小窝。没办法，人就是视觉动物啊，这是劣根性，我明白是不对的但暂时改不了。”
　　冉恺明不说话。
　　“你长得太好看了，任谁看着都会起同情心吧。”乐之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心想如果他有了难处，就凭这张脸任何姐姐或妹妹都不会坐视不理，本能地想照顾他一下。
　　她是用平常的口吻说出这句话的，但不知为何在冉恺明听来有些不适。他仿佛觉得自己被她当成一件物品了，这是他从小到大很反感的一点。他知道她应该没这个意思，但听她拿小猫小狗做譬喻，他愉快不起来。
　　于是他没有接任何话。
　　乐之翊又说了一会儿话，发现他面色淡淡的，一直没有要继续聊天的意思，猜到是自己哪句话说错了，但具体哪一句不清楚，怕多说多错，只好闭嘴到此为止。
　　过了很久，等两人慢慢把手里的点心吃完了，乐之翊看了看时间，善解人意地对他说：“估计还没来电，你就留在这里看会儿书，我不打扰你了，先回去了。”
　　“嗯。”他看了她一眼。
　　就在乐之翊起身的瞬间，刚一直坐她对面不停偷看她的男生走过来了，忽然和她紧贴似地擦肩而过，没走几步又回头看她一眼，轻浮地说了句：“所以从后背看根本看不出来嘛。”
　　乐之翊还没明白这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就看见冉恺明拿起桌上的一个纸袋，迅速揉成一团后朝对方丢了过去。
　　一个很随意的抛物线，没想到还丢准了。那个没素质的男生回过头，惊愕地看了一眼冉恺明，也许是自知嘴贱理亏，他没有发作，就这样瞪了冉恺明一眼就作罢。
　　“干什么？”乐之翊赶紧劝住冉恺明，“何必和这么无聊的人计较？”
　　“没计较。”冉恺明收回手，冷冷说，“我看他长得太恶心，没忍住自己的手。”
　　嘴贱男生比较怂，装作没事人一样快步走出去了。乐之翊见状松了一口气，然后看了看冉恺明，有些话想说但忍住了。
　　“你回去吧，我再看一会儿书。”冉恺明说，“走慢点。”
　　“嗯，拜拜。”乐之翊和他告别。
　　乐之翊走出门，心想：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从小到大因为平胸被男生嘲笑过的次数已经超过十个手指了，她早习惯了。
　　不过除了庄漪萌和许凛，他应该是第一个因她被人嘲笑而动怒的人。想到此，她心间又有了一丝暖意。
　　冉同学果然和一些冷眼旁观的男生是不一样的，不仅是不一样，而且有本质区别。
　　吴娥怜出院了，庄漪萌爸爸去借了一辆轮椅，和女儿一起费力推着轮椅把她带回了家。
　　庄漪萌也回家住了，她爸爸明确说了不许她再住别人家里，嫌丢脸，也不许她再去欣欣面馆帮忙，嫌那不是体面的工作。
　　庄漪萌回了家，晚上伺候好奶奶大小便后，拿出手机把出院那天的一个小插曲告诉乐之翊了。
　　原来那天曹衍皓竟然来病房探病吴娥怜了，还热情问他们需不需要帮忙，但被庄爸爸一个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庄爸爸当着曹衍皓的面质问女儿：“他是哪位？”
　　结果庄漪萌赌气地说：“他是我的朋友，你态度放好一点。”
　　曹衍皓为此乐了几天，乐之翊看他在朋友圈的状态好像快疯癫了，心里莫名其妙，听庄漪萌这么一说，她总算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后面几天，一直在家忙碌的庄漪萌可被吴娥怜骂惨了。吴娥怜的话越来越难听：“瘦不拉几的一个人，我看着比他都壮，能有什么用？你啥眼神找了这么一个？赶紧去问清楚他家准备为他结婚出多少钱！我把话搁着了，没钱赶紧滚蛋！俩都滚蛋！别想着先上车后补票忽悠我，我还没老年痴呆……”
　　庄漪萌忍无可忍，终于丢下一堆要洗的衣服，摔门而走，任由门后的声音惊天动地。
　　她不好意思再去麻烦乐之翊，自己跑去好善桥那边散了一会儿心。待她静立在桥上，耳机里流泻出忧伤的音乐，她不禁流泪，为这些天忙得精疲力竭还要备受折磨的自己流泪。她觉得万分痛苦，又不知何时可以结束，想不出办法，一个人孤独地站在桥上低头看河水。
　　一直到快吃晚饭的时间，庄漪萌才有气无力地走回来。她刚进老小区的大门，迎面就碰见了乐之翊的房客，见他背着包似乎要出去，她脚步慢了下来。
　　冉恺明分明也看见了她，不过什么也没说，慢慢往门口走去。
　　“同学，请你等一等。”庄漪萌犹豫后出声喊住他。
　　冉恺明停下，转过来问：“什么事？”
　　“我家门把上挂的那袋玻璃弹珠，是你过来放的吧？”庄漪萌委婉地问。
　　吴娥怜出院前的一天，她抽空回家了一趟，意外发现门把上挂着一个袋子，她打开一看是眼熟的玻璃弹珠。除此之外，袋子里还放了一张折叠的纸，她立刻拿出来后一看，见纸上流畅地写了一行“人多积德才能活得长”，她看呆了。
　　冉恺明没否认，直接说：“本来就是你家的东西。”
　　他这话有物归原主，再合理不过的意思。
　　“我有一个请求，请你以后别再过问我家的事了，就算再听见什么也当没听见吧，这也是为你好。”庄漪萌语气很客气，但明确带有一种大他两岁的学姐对学弟的忠告，“你放心，我爸他是打不死任何人的。”
　　“打不死就行了？你的标准真够奇葩的。”冉恺明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
　　庄漪萌没想到他的话忽然带上了攻击性，默了默后说：“你以为她是什么值得同情的弱者？她具体做过什么你又知道多少？同学，你这个年纪应该专心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有些事情你以为是帮忙，实际上是添乱，你懂吗？”
　　想到自家奶奶以后还会因为他住在对面想各种办法折腾，庄漪萌很烦躁。
　　“我确实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我看见一个女人在被打，她脸上流着血，想逃跑但逃不出去。这样的情况下，请问我报警有什么不对吗？”
　　庄漪萌一言不语地看着他，眼神的冷意一点点地凝结，她此时确实说不过他。
　　冉恺明也不打算和她对峙，说完就走了。
　　庄漪萌回到家，给奶奶端水拍痰后直接回了自己的阳台，用力锁上门后拿出手机给乐之翊发了一条微信：“我建议你以后还是少和你那个房客打交道吧。”
　　乐之翊正好在护理自己的两块宝贝木料，听到手机声音拿起一看，看到内容后很意外，斟酌后问：“怎么了？你不会还对他有偏见吧？其实他没做错什么。”
　　“他是没做错什么，但他给我感觉有些阴森森的，和我们不是一路人。”庄漪萌心想竟然悄无声息地把一袋玻璃弹珠挂在她家门把上，还特地写了一张纸条教人做事，做出这样的事的男生要说很单纯她不信。
　　阴森森？乐之翊怎么也没法把这个形容词和令她一颗心感受到温暖的冉同学联系在一起，再想一想，这似乎是北极和赤道线的差距。
　　他明明就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啊，会为她抹药，还会帮她还击嘲笑声。
　　她猜庄漪萌可能误以为是冉恺明的报警才有后续发展直到现在的一切发生。这个说法显然对冉恺明不公平，但她觉得一时半会儿也说服不了庄漪萌，于是不打算回复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在大乐眼里，冉同学现在是善良温柔又有正义感，分数快达一百分了。
　　冉同学：“这是当然。”

10、第十章
　　冉恺明回来后一直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安静地放空脑子。
　　他今天是和小姨一起吃晚饭的，小姨在餐桌上几次欲言又止，他猜到有事，但没想到事情比他预期的要糟糕。
　　小姨忍不住告诉他有人欠了他妈妈一笔钱，他妈妈跑去追债了，人现在已经不在广州，具体在哪里她也不知道。不过他妈妈走之前特别打电话和她说了几句，让他安心复习，接下来的两个月依旧会按时汇生活费给他。
　　他听了后当场拿手机拨了妈妈的电话，结果是关机。
　　小姨说具体情况她也不太清楚，她知道的是这几个月他妈妈一直收不到款子，公司的资金周转出了问题，连几个员工的钱都发不出了，她为此压力很大。
　　“你想帮她，唯一的方式就是安心备考，这是她最重视的。”小姨语重心长地说，又有些后悔自己一时冲动告诉了他，语气更温和了，“其实你妈妈也没打算瞒你，只是想过了这段焦头烂额的日子后再告诉你。”
　　冉恺明了解自己妈妈的个性，遇到这样的事基本上是选择一个人承担，如同当年她被拒婚，一声不吭地在外租了一个房子，一个人喂养他到一岁才被外婆和小姨找到。
　　现在的他除了把自己照顾好，不给她添麻烦外没有一件事是他能做的。
　　于是，他坐在藤椅上看了一晚上的夜色。
　　一盏路灯照耀周围的绿植，蝉声四起。对面楼的一层有个小院子，种着茄子和辣椒什么的，一个穿白色背心的中年人每天早上会来浇水，傍晚烧菜前又来一趟，摘点东西放在洗菜盆里。常常有两只猫在那低矮的墙砖上漫步，东嗅西嗅。他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这两只猫若是听到院子里传来的声音，动静再大，它们依旧自顾自地踱步，但若是听到外面传来的声音，立刻“嗖”的一声，箭一般地跳入院子里。
　　忽略对面三楼的吵骂声，这里很安静，蝉声越响亮越有一种超越喧嚣的安静。
　　三中下课时的铃声、同学的笑声、头顶的风扇声、操场的广播声、图书馆里的脚步声和冷不丁椅子倒地的声音……仿佛骤然远去了，即便他离开没多久。
　　他向来是一个自律的人，对当下和未来有着清晰的规划，又有谁会想到今年的九月他不是去理想的大学报道，而是在这个有年代感的小区里待着，和老人一般安闲地纳凉。
　　依旧复习？看书？数学和英语卷子他闭着眼睛都能写完了，偏偏还要等待到明年夏天。
　　当然有不甘心，生命此刻像是无效率的停滞一般，但他除了等待不能做别的。
　　手机忽然响了一下，他过了好一会儿才拿起一看，是“高个女房东发”来的：“明天可以过来检查我的房子吗？”
　　他回复了一个“没问题”，然后见对方很快发来一个表情包，是一只“喝奶茶的猪”的表情包，看起来十分开心满足。他看了一会儿，丢开手机，心想她是怎么做到一直这么开心的？他简直想向她请教秘诀了。
　　对他而言，生活里哪有那么多开心的事？但她好像很不一样，每天都没心没肺、无忧无虑的，他就没见过她发愁的样子。
　　次日，乐之翊中午过来送午餐，除了一碗分量十足的面还有一碗乐爸爸亲手包的猪肉虾仁馅的饺子。
　　“我爸包的饺子特别好吃，给你带了一份。”乐之翊慷慨地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检查每个房间了。
　　经观察，她发现冉同学是有些洁癖的，这从他卫浴间里挂着的毛巾飘溢出一阵清香可以知晓。因此她也就是走个程序，粗略看了一圈便结束了，转头称赞道：“一百分。”
　　“不再仔细看一下？”冉恺明估算了一下，从她进屋到现在还不到十分钟，和上次检查的时间相比堪称高效。
　　“不用了，其实我来的路上就决定了，以后不再过来检查了。”乐之翊说，“我对你很放心，你就安心住着吧，不用太拘束，真想贴点东西在墙上也可以，以后撕下来的时候小心一点就行。”
　　她觉得冉恺明简直把这里住成了一个宾馆。他每个房间都只用了一半的空间，柜子和架子上的东西就那么几件，连颜色也就是灰白黑三种，看着有一股冷意。就连他的书桌，如今也归纳得干干净净，他把书和复习资料都放在贴墙的书柜上，五层书柜整整有两层是空出来的。
　　“我没什么要贴的东西。”冉恺明说。
　　“你没有喜欢的女明星？有的话可以贴海报在门上。”乐之翊回忆起上一个房客贴了好多张女团海报在墙上。
　　“没有。”他否定。
　　乐之翊笑了，感觉出他除了学习对其他事都不怎么感兴趣。
　　既然说了对他放心，她也不想多打扰他，当下准备告辞了。
　　不料冉恺明却喊住了她，等她转过身，听他说：“以后我不吃牛腩面了，你帮我换成全素的。”
　　乐之翊有点意外，很快问：“你是不是手头有些拮据？”
　　她有时候真聪明，冉恺明想。
　　既然被她猜中了，他也没必要隐瞒，对她说了实话：“对，我妈妈的工作出了点问题，她现在压力不小，我想省一点用钱。”
　　“原来是这样。”乐之翊思考了一下后笑得很灿烂，“没必要换成全素的。”
　　“为什么？”
　　“牛腩面也不贵，这点钱我还是请得起的。”乐之翊说，“你现在还在长身体，营养得跟上，所以还是吃肉比较好。没事，你别操心这件事了，我先走了。”
　　见她完全没把这事当成一个问题，冉恺明又喊住了她，说下去：“也许过段时间，她连生活费都给不了我了，我必须提前安排一下手里的存款。还有，我很可能会出去打工，估计中饭都不在家里吃了。”
　　乐之翊沉默了，听他的语气很冷静，有超过同龄人的成熟，当然还包括超额的负担。她想了想后问：“打工？你不是应该专心看书吗？”
　　“已经看了上千遍，模拟试卷也做了上千份，还不够吗？”他说，“一直看书脑子容易胀，出去干点体力活反而能平衡左右脑区域的功能。”
　　听他说完，乐之翊的脑海窜出一个念头：怎么能让白白净净的他去大太阳下搬砖头？这画面似乎有些残忍。
　　“我已经决定了。”冉恺明用平常的口吻说，“你没必要一直对我做慈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那你准备去哪里打工？”乐之翊又问。
　　“还没去找，希望是附近吧。”
　　“不如你来我家面馆帮忙？距离近，我爸妈给的薪水公道，脾气超好，还包吃包喝。”乐之翊补充说，“当然以上是优点，缺点是忙起来的时候估计会比较累。”
　　冉恺明没说话。
　　“算了，当我没说。我觉得你还是去找个轻松的工作吧，像是咖啡店花店这些注重颜值的，我想他们会优先考虑你的。”乐之翊积极地帮他分析，“这些店都很需要一个门面，你形象好，本身就具备竞争力，没事的时候你就在店里吹吹空调喝喝咖啡翻翻杂志，等有人进来再……”
　　“就你家面馆吧。”冉恺明打断了她的叙述，“我是去打工，不是去享受的。”
　　乐之翊有些意外，然后听他说到“什么时候面试一下”，终于一个没忍住就笑了出来，说：“面试？有胳膊有腿就可以过来了，就是比较累。”
　　“没事。”他有什么累可怕的，从小就不是养尊处优的人。
　　“那我现在就告知你，你被欣欣面馆录用了，明早七点半过来。对了，你起得来吗？”
　　“起得来。”其实他每天六点多就醒了。
　　“好，同学，我等你。”乐之翊郑重说完后告辞了。
　　等乐之翊离开了，冉恺明来到桌边，看着桌上那只印花大瓷碗，盖着一张保鲜膜纸，碗里至少有二十只饺子，每只都很大个。
　　饺子，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外婆总是包给他吃，不过个头没这么大，馅也没有这么丰富。
　　如今他很多年没吃过手工包的饺子了。
　　乐之翊把自己当场录用冉恺明的消息告诉了爸妈。乐妈妈和乐爸爸都很惊讶，虽然不太确定这么年轻的人能不能坚持做好如此乏味的工作，不过向来性格宽厚的他们很愿意给年轻人一个赚钱的机会，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于是，冉恺明在欣欣面馆打工的日子开始了。他的工作时间在上午，主要负责帮客人下单，端碗上菜和打扫店内卫生。为不影响他的学习，乐妈妈让他忙完上午的活吃过中饭就赶紧回去午睡
　　冉恺明在面馆工作的第一天，因为外卖业务繁忙，乐之翊连着送了好几份午餐后出现了一些中暑的症状，于是等送完餐就直接回家喝藿香正气水了。
　　晚上乐爸爸接乐妈妈回来，乐之翊立刻问冉恺明表现怎么样，乐妈妈先喝了半杯水，再详细地还原冉恺明的工作状态，慢慢说：“他这个人做什么事都有条不紊的，对客人很有礼貌，碗拿得稳放得也稳，重要的是记忆力太好了。今天上午来了五个人，点了不同的面，什么微辣不辣，加不加蛋，要不要香菜，去什么加什么，平常我听了都要在脑子里过两遍，他竟然听一遍就全记住了，一点错都没有。年轻就是好，太有效率了！”
　　乐爸爸笑着说：“你妈妈说今天上午客流量大，但她都不觉得累。”
　　“是啊，他吃完午饭，走之前没还忘把桌椅用清水仔细擦洗了一遍。”乐妈妈补充说。
　　乐之翊听了简直想摇臂欢呼，激动地蹦蹦跳跳着回房了，关上门立刻发了一条微信给冉恺明，先大力称赞了他的表现，然后问他累不累，有没有出现腰酸腿麻的症状。
　　“没有，中午睡了一觉感觉什么事都没有。”冉恺明回复。
　　年轻真好，乐之翊在心里附和爸妈的观点。
　　不知为何，得知他将工作完成得如此好，她感觉特别开心，就好像自己的表现被老板认可一般，心里很骄傲。这样想着，她直接跳上了床，对着天花板笑出来了。
　　第二天，乐之翊睡了一个懒觉，人到面馆门口时已经超过九点了，店里另一个送外卖的小伙子憨憨哥已经骑上车准备出发了。
　　“憨憨哥，你这么早就来了？”乐之翊和他打招呼。
　　“不早了，新同事，”憨憨哥边说边回头望一眼在店里忙碌的人，“那个弟弟，六点半就到了，让我自愧不如。”
　　“真的假的？”乐之翊赶紧走进店里，一眼看见冉恺明在为排队的客人下单。
　　见他在忙碌，她不好意思打扰，对排队的人说声“借过”便钻进小厨房帮妈妈的忙。
　　“对，他六点半就到了，我真没想到。”乐妈妈说起这事也很惊讶，“虽说我们夏天七点多就开始营业了，但考虑到他是年轻人，需要充足的睡眠，我和他说七点半过来，心想就算他晚到半小时也没事，谁知他还提早半小时过来。”
　　乐之翊在小厨房里帮了一小时的忙，等憨憨哥满头大汗地赶回来，她让他休息一会儿，换她去送外卖。
　　连送三单后已经近十二点了，乐之翊赶回面馆，看见店里还有客人，她等了一小会儿，又走出去了。
　　她再次回来时最后一个客人已经离开了，她看见冉恺明正把面碗和勺子端回厨房，很快又出来准备收拾桌子。
　　“你歇会儿，吃一支雪糕。”乐之翊手里拿着从旁边小超市里买来的两只雪糕，走过去递一个给冉恺明，“请你吃的。”
　　“等等。”冉恺明没有及时去接，“我先把桌子擦完。”
　　“擦什么擦，先坐下，陪我吃雪糕。”乐之翊按了按他的肩膀。
　　冉恺明只好坐下，接过她递来的雪糕，提醒她说：“吃了这个就没胃口吃中饭了。”
　　“吃了再说呗。”乐之翊笑着看他，“很累吧？从六点半忙到现在，这个力度你可以承受吗？”
　　冉恺明拆开雪糕纸，丢进脚边的垃圾桶里，咬了一口后说：“不是很累。”
　　乐之翊也拆开雪糕纸，顺便打量他一下。
　　面馆的空调开得有些猛，他虽然一直忙忙碌碌但不至于出汗，加上皮肤白，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体力劳动者。乐之翊跳跃地想，若是将来有一天他正式去工作，很适合穿衬衫打领带，再夹一只公文包，做一个顾问或销售什么的，绰绰有余。
　　“你看什么？”冉恺明发现她的视线很执着。
　　“没看什么。咦，你吃的是香草口味的？我这是巧克力味的？”乐之翊反应过来有些可惜，“其实我今天特别想吃香草的。”
　　冉恺明把手里的雪糕递过去，对她说：“咬过一口，你掰了那块继续吃就行。”
　　乐之翊把手里的巧克力雪糕和他的香草雪糕对换，低头看了眼雪糕被咬过的一角，丝毫不嫌弃地说：“哪有那么矫情？直接吃了啊。”
　　她说完对着那个被咬过的地方再咬了一大口。
　　“……”毕竟是他吃过的雪糕，她就不嫌他的口水？冉恺明想归想，没有说出来。
　　“如果是我咬了一口的雪糕，你肯定不会碰了吧？我知道你有些洁癖。”乐之翊愉快地和他闲聊。
　　“我没洁癖。”他解释，“只是喜欢干净，但不到要求周围环境是无菌的程度。”
　　乐之翊点了点头，觉得那还行，不会造成他人的困扰。
　　他们吃着雪糕的同时，乐妈妈已经端菜出来了，看见他们在吃雪糕，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闻到红烧排骨的味道了。”乐之翊朝桌上一看，惊叹道，“妈妈太贤惠太无敌了，我们等会儿千万别辜负她的一片好意，争取光盘。”
　　“这压力不小。”冉恺明望向那碗堆得很高的红烧排骨，等收回视线，理智地看着手里的雪糕。
　　“试试看嘛。”乐之翊见他有放下雪糕的趋势，立刻补充，“你也别想辜负我的好意，赶紧把雪糕吃完了。”
　　“我是准备辜负你的。”冉恺明权衡了十秒钟，站起来走去冰柜，把还剩半个的雪糕放在一只碗里，又说，“你妈妈忙了一上午再做菜不容易。”
　　“难道大热天步行三百步去买雪糕的我就容易吗？”乐之翊反问他，“我的感情你可以随便辜负吗？”
　　冉恺明没搭理她，径直走去小厨房帮乐妈妈把菜端出来，再摆好筷子。
　　乐之翊已经发现了，他就是一个闲不住的人，只要哪里需要帮忙他就立刻过去，整个过程他也不多说话，百分之百的行动派。
　　搞定四菜一汤，乐妈妈摘下围裙，坐下后和他们一起吃中饭。
　　乐之翊因为坚持吃完了雪糕，当下肚子实在有点撑，就不吃饭光夹菜吃。
　　冉恺明吃完了一碗饭，菜和汤都尝了，每道菜都味道不错，因此乐妈妈非常开心。
　　这顿饭让乐妈妈念叨了女儿很久，直到晚上乐之翊洗完澡还在听妈妈说：“你真该向小冉学习，人家比你年纪小但比你懂养生，知道吃什么对身体好，不像你每天瞎吃一通，小心整个人越来越胖。”
　　“不会的，我每天都干体力活，吃再多也胖不起来。”乐之翊很宽心。
　　“去照照镜子吧，别自欺欺人了。”乐妈妈听不下去了，一本正经地说，“你知道吗？你看着比他显胖。”
　　“不会吧？”乐之翊颤抖，为挽尊而试问，“可能是他太瘦了？”
　　“我倒觉得他整个人很匀称。”乐妈妈说，“我刚在想，他穿的那条裤子，就你现在这小肚子未必穿得下。”
　　“……”
　　乐之翊受了打击，以至于这一晚戒了本打算吃的宵夜芝士火腿三明治，再做了一百个卷腹运动才去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凌晨两点，做了一百个卷腹运动的大乐醒了，去厨房做了比平常多一倍分量的三明治……

11、第十一章
　　欣欣面馆近来生意很好，客流量有暴增趋势。乐之翊正琢磨是不是因为夏季的鸡丝凉拌面加了麻酱汁后特别受欢迎，她忽然发现来面馆的大部分新客都是女生。
　　“二十二块钱。”冉恺明说。
　　一个小姐姐模样的人拿手机付了钱，顺便问他：“你是一直在这里上班吗？”
　　“一周到周五，上午七点到十一点半。”冉恺明回答。
　　“这家店是你家开的吗？你是放暑假过来帮忙的？你多大了啊？”小姐姐继续问。
　　身后排队点单的客人已经不耐烦了。
　　乐之翊见状赶紧走过去，微微施力把不停搭讪的小姐姐“请”到座位上，然后转身想：原来是这样。
　　接下来一个穿泡泡袖连衣裙，扎着双马尾辫，打扮靓丽的小女生跃跃欲试地问冉恺明要微信。
　　乐之翊赶忙走过去，温柔地对小女生说：“你是想及时了解欣欣面馆的动态吗？你加我的就可以了，我都会按时发布在朋友圈的。你放心，加了我之后，我保证你不会错过任何一款新品。”
　　“……”小女生无语地看向乐之翊，递给她一个“你怎么回事”的眼神。
　　待长长的队伍点完单，乐之翊悄悄靠近冉恺明，轻声嘱咐：“你别加她们的微信。”
　　冉恺明没问为什么，直接说：“我没加。”
　　“这就对了。”乐之翊说，“如果你加了，她们会不停地来骚扰你的。”
　　他有些不解地看着她，说：“你想多了吧。
　　“你没看见她们刚才的眼神吗？”乐之翊心想那可是想吃了你的眼神。
　　她刚说完，又有几个穿着清凉的女生手挽手地走进来，一边笑着说“就是这家”，一边大方地走来找冉恺明说话。她们围着冉恺明不断提问，非要他详细介绍招牌面里都有哪些配料，口味如何。
　　乐之翊听见了，心想不过是点一碗面，怎么事儿这么多？竟然还能问出“那你看我适合吃什么呢”这么白痴的问题，真是辛苦冉同学了。
　　只不过冉恺明完全没有被烦到的意思，他耐心回答她们每一个琐碎无聊的问题，连让他介绍面里的配料，他也说得很准确，一样不差。
　　“一碗牛肉面！多加一分牛筋！”排在女生们后面一位穿polo衫的中年大叔等得不耐烦了，声音洪亮地报出自己的所需。
　　女生们被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面面相觑，这才发现她们点了快十五分钟了还没点一杯水。
　　也亏这位有修养的小帅哥一点脾气也没有。
　　乐之翊本来想在店里多关注一会儿，看有没有人再借机骚扰冉恺明，无奈今天的外卖单堆得有些多，她必须骑车出发了。
　　走之前她远远、默默地递给冉恺明一个“不要轻易被人搭讪”的信号，不知专心忙碌的他有没有收到。
　　乐之翊送完外卖回到面馆已经超过十二点了。上午营业结束，乐妈妈正端着菜出来，一见女儿回来了，立刻告诉她一个炽热的八卦：“刚才有两个女孩子为了店里最后一张凳子吵起来了，吵得超凶，差一点就动手打起来了。”
　　乐之翊听了立刻转头看在擦桌椅的冉恺明，知道他一定是她们争吵凶猛的原因。
　　“还好小冉过去把她们劝住了，他去隔壁烧烤店借了一张小板凳，这事才结束。”乐妈妈摘下围裙，捏了一把汗说，“小冉的魅力已经传播开了，今早到中午卖了五十二碗面，三分之一都是女孩子点的。”
　　乐之翊坐下，慢悠悠地说：“我觉得这样下去也有风险，小冉被她们骚扰不说，万一人多到发生踩踏事件怎么办？”
　　乐妈妈和冉恺明一同看着她，眼神皆是无语。
　　“我是夸张了点，但人太多免不了推推搡搡的，加上天热年轻人火气旺，很容易发生争吵。”乐之翊貌似客观分析。
　　“所以，你要他戴个面罩还是怎么的？”乐妈妈笑了。
　　乐之翊对冉恺明说：“我觉得你的态度很重要，你应该矜持一些。”
　　冉恺明奇怪地看着她。
　　怕他不懂，她解释：“你压根不用那么温柔地回答她们各种无聊的问题，直接抛过去一句‘爱吃不吃，要吃快点’八个字就好了。她们看你这么冷酷，也就死心了。”
　　“这不是待客之道吧。”乐妈妈摆好菜，坐下说，“再说，以小冉的性格是不可能如此残忍地对待漂亮女孩的。”
　　乐之翊在心里哼了一声，拿起筷子夹了一只油焖大虾在自己碗里。
　　“明天我会提高效率的，不会像今天这么慢。”冉恺明转头对乐妈妈保证。
　　“哪里？明明是她们的问题多，你应对得很好啊。”乐妈妈笑了，“别紧张，谁都没怪你的意思。话说回来，这么多漂亮的女孩为了看你来我们这里吃面也不容易，你有没有加谁的微信聊聊天啊？”
　　乐之翊听得仔细。
　　“哦，加了一个。”冉恺明说，“她支付宝上的钱不够了，差五块钱，所以加了我微信，刚才直接转给我了。”
　　乐之翊听了差点连手里的筷子都握不住。这如此拙劣的搭讪技巧，他竟然上当？
　　“是那个穿着白色长裙，皮肤也白，头帘盖遮住眼睛，背影很清秀的小仙女？”发生在年轻人身上的缘分，乐妈妈一直很感兴趣。
　　是鬼吧？乐之翊想。
　　“是她。”冉恺明接了一句，“不过转完钱后我就把她删了。”
　　“对。”乐之翊终于参与话题，肯定冉恺明的行为，“如果你不删，她会一直找你说话，到时候你肯定烦死了。”
　　冉恺明没说什么，似乎觉得这话有几分道理。
　　“你忙了一上午，得多吃点补充体力。”乐之翊夹了一只油焖大虾放在冉恺明碗里，“优质蛋白，给你。”
　　“你吃自己的，别给人夹菜。”乐妈妈嫌弃女儿，“小冉很爱干净的。”
　　冉恺明看着碗里的大虾，似乎思量一下，最终没把它还给乐之翊。
　　吃完饭，乐之翊和冉恺明坐在面馆里休息一会儿。外面天太热了，谁都没冲动挪出去一步。
　　俩人似乎都累了，没怎么说话就趴在桌上小睡。
　　乐妈妈怕他们着凉，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两度，然后拿了一把扇子走出去找隔壁余老板夫妻聊天了。
　　二十分钟后乐之翊先醒了，睁开眼睛就看见冉恺明头枕一只手臂，另一手随意地摆在桌上，她的视线落在他干净的指甲轮廓上。
　　他的手指很漂亮，适合做美甲，她想。
　　“几点了？”冉恺明忽然睁开眼睛，声音有些闷哑。
　　“两点差一刻。”乐之翊告诉他。
　　他“哦”了一声，没再说话，像是还想睡一会儿，侧头的时候却发现有一道可谓烧灼的视线一直停在自己手指上，他顺着那道视线看了眼自己的手指，随意问：“你手控？”
　　“你也知道手控啊？”乐之翊惊喜。
　　他知道是因为以前班上一个坐在他前排的女生总是频繁回头看他的手，后来有人说她是一个资深手控，他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么另类的癖好。
　　他习惯了，也没收回手，心想让她看个够吧，反正也没什么折损。
　　他本想继续睡一会儿，谁知很快又听到她发出的动静声，觉得有些吵，只好抬起头看她在做什么。
　　乐之翊从包里翻出了一只粉色水彩笔，正在自己指甲上涂涂画画。她在自己指甲上飞快地画了一个笑脸、一个熊和一只兔子，画完把杰作拿到冉恺明面前，笑着问：“可爱吧？”
　　冉恺明不说话，心想画得确实不错。
　　“我给你也画一个？”见他没说这很幼稚，乐之翊得寸进尺。
　　冉恺明当即收回了手和目光。
　　“……就画一个，可以吗？我画得很好看，大不了画完你再擦掉。”乐之翊说，“很多人求我画我都不画呢。”
　　受不了她的软磨硬泡，冉恺明皱了皱眉，再次把手放回桌上。
　　乐之翊拿笔小心翼翼地在他的三个指甲上画上大眼睛、笑脸和一只尖耳狐狸。
　　冉恺明静静地看着她的“杰作”，感觉她的心理年龄和六岁孩童差不了多少。
　　乐之翊画完后美美地欣赏了一番，然后把自己的手和他的手并排放在一起。慢慢地，几个图案在冷气下逐渐凝固住了，想来不刻意去擦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掉的。
　　“有意思吧？”乐之翊移动了一下手指，和他的手指碰了碰，传递“你是我同伙”的亲昵。
　　“还行。”冉恺明说，心想就留到吃晚饭的时候吧。
　　乐之翊很知足，哼起歌来。
　　“你怎么和个孩子一样？”冉恺明漫不经心地说，“每天都这么开心。”
　　“因为开心的事很多啊，生活太香了。”
　　“有吗？”
　　“你夏天吹空调吃西瓜不开心？中饭吃油焖大虾不开心？下午来一支香草味的雪糕不开心？现在我俩的指甲都这么美不开心？”
　　“这么小的事？”冉恺明反问。
　　“幸福都是小事啊。”乐之翊笑着说，“你想，真碰到中了头奖一夜暴富的事，可能仰天狂笑后直接面瘫了。喜伤心，你知道吗？少年，人类是负荷不了狂喜这种情绪的，所以有一点点的开心是人最幸福的状态。”
　　还真是那么一回事，冉恺明这样想着，视线落在她脸上，看她漾开笑意的眼眸里那再简单不过的快乐感，他知道那是他少有的。
　　“我知道你可能有压力，不过这一刻开心就是开心，可别再想其他了，就算想也想不到头的。”乐之翊看着他乌黑松软的头发，有点想伸手去摸一摸，不过她克制住了。
　　他依旧看着她，什么也不说，只是看着她。
　　乐之翊被他看得有些迷糊，觉得他这样子好像一种动物，睁着黑亮的眼睛看着她，看得她手痒痒的，简直太想对着他的头发狂搓一把了。这么想着，她在不经意间抬起手臂，想趁他一个不注意，轻轻碰一碰他的头发，感受一下是不是和她想的那般柔软。
　　“大乐，你果然在这。”
　　乐之翊麻溜地放下手臂，回头一看，是庄漪萌过来了。
　　庄漪萌看见冉恺明时笑容收了收，尴尬地问：“有客人？”
　　乐之翊站起来对她说：“他最近在我们面馆打工。”
　　“哦。”庄漪萌点了点头，心想乐之翊竟然没告诉她这事。
　　“你们聊天吧，我走了。”冉恺明站起来，抓过背包，走去门口。
　　乐之翊看着他的后背，也许是他今天穿了一件比较薄的白色T恤，从后看略有些透明，她看见他的腰线和背脊都很漂亮。
　　冉恺明和庄漪萌擦肩而过时，后者眼尖地发现他指甲上的涂鸦。
　　“你和他的关系这么好了？”庄漪萌等冉恺明出去了立刻问乐之翊，“你竟然和他玩起画指甲的游戏了？”
　　这可是她们从小玩到大的游戏，怎么能莫名其妙让一个男生来玩？
　　“无聊的时候随便涂一涂而已。”
　　庄漪萌哑然。
　　“他人很好的，你家的事真不能怪他，你别再对他有偏见了。”乐之翊直说。
　　“你说好那就好呗。”庄漪萌无奈地道，“我没有意见。”
　　乐之翊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问起她家最近怎么样，是不是依旧鸡飞狗跳无尽头。
　　“我爸去接那个女人回家，但她不肯回来，说只要我还在家她就难做人，她要带着庄小锐两个人过。这摆明了是让我爸选择，我爸还没答复，估计是要等我开学回宿舍住了再去接她。”庄漪萌惨笑一下，“我有预感，真要选择，我爸一定会选择他们。”
　　乐之翊一听很无语，不过想到等开学了庄漪萌就能暂且摆脱那个奇葩之家，她松了一口气。
　　“还有一件事挺烦的，就那个曹衍皓，他现在每天都找我聊天。”
　　乐之翊不厚道地笑了，反问庄漪萌：“你还是不想理他？”
　　“偶尔回复一句，否则太没礼貌了，毕竟他之前在医院帮过我的忙。”
　　乐之翊点头。
　　“大乐，开学我们就大三了，你会想找男朋友吗？”庄漪萌忽然问起乐之翊。
　　“我？这事你问许凛还差不多，我是想也白想。”乐之翊摊手，“我快活到人生的三分之一了，对我有非分之想的生命体还一个都没见过。”
　　“你到现在也没碰见一个有感觉的人？”庄漪萌笑着试问。
　　“没有。”乐之翊不假思索说，余光却不小心瞟到指甲，指甲上的笑脸显得大咧咧的，好像是在笑她本人。
　　有感觉的人？应该是没有吧。
　　顶多是觉得有个人很好，好到让她忍不住想多照顾他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在面馆很受欢迎的冉同学和差点对他头发伸出爪子的大乐……（大乐，你要克制！）

12、第十二章
　　气温有只升不降的趋势，大家都在等一场酣畅淋漓的降雨，但面馆外地砖缝隙里干枯的草没有半点随风摆动的样子，昭示着高温天还将持续一段时间。
　　冉恺明提出由他去送外卖的想法，乐之翊开始不答应，但他很坚持，她也不想打击他的热情，便允许让他先试一天，心里估计等他送完一个上午的外卖就再也不想干了。
　　冉恺明不在面馆，闻名而来的女孩子很失望，乐之翊一遍遍地对她们解释：“他去送外卖了。”
　　“这么热的天，他怎么还要去送外卖啊？”喜欢穿一身白裙，厚刘海遮住眼睛的女孩心疼到不行，语气不觉地带上质问。
　　乐之翊看了她一眼，递给她小单子，随口说：“打工人嘛，总要吃点苦的。”
　　白裙女孩还想问什么，乐之翊已经在喊下一位了，她求之不得，只能黯然离去。
　　虽然生意没有前几天那么火爆，但乐之翊看着客人们有序排队的情形，心里挺知足的。
　　冉恺明回来时早已过了中饭时间，乐妈妈给他留了丰富的饭菜，乐之翊还为他端上了一碗冰镇银耳红枣羹，关心地问他：“怎么样？明天不想再送了吧？”
　　“有些累，但可以坚持。”冉恺明打开包，取出两瓶饮料，“这是客人送我的，放进冰柜吧。”
　　“等等，先搁在一边。”乐之翊看着眼前的两瓶饮料，纳闷了，怎么她送外卖从来就没这种待遇？
　　脑袋刚浮现这个疑惑，她不经意地瞧见冉恺明右手背上擦破皮了，多问一句这是怎么回事，冉恺明无所谓地说：“没怎么回事。”
　　他说完立即收回了手，放在桌下。
　　乐妈妈去隔壁烧烤铺聊天了，乐之翊在冉恺明对面坐下，看着他吃饭。
　　乐妈妈今天做了清蒸鱼、清炒山药片，还炖了海带排骨汤，冉恺明沉默地吃着饭菜，似乎是真的饿了，吃饭的时候连手机也不看。
　　“对了，送你饮料的是个女的吧？”乐之翊八卦地问。
　　“嗯。”冉恺明没抬头。
　　“多大了？”
　　“三十或四十吧，没仔细看。”
　　“……”乐之翊不再追问了。
　　冉恺明吃完饭，自觉地把碗和盘拿去后厨，即便乐之翊说“你放在那里就行”，他依旧把碗和盘都洗干净了。
　　等他出来，乐之翊对他说：“明天还是我去送外卖，你就在店里忙。”
　　“为什么？”冉恺明反问，“是我效率不高？你平时一上午送几单？”
　　“不是效率的问题，是你太年轻了，送外卖有些危险。”乐之翊犹豫后给他分析，“三十或四十的女人，要是突然把你拉进屋，露出狰狞的笑容，再强迫你做什么，简直太可怕了。你没听说过吗？好看的男生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我想自己还是具备自保能力的吧。”冉恺明看她一眼。
　　乐之翊当然也有开玩笑的成分，但内心是真的不想他再去送外卖了。尤其最近这么热，万一他中暑了怎么办？相比他，她至少要皮糙肉厚一些，安全系数也高一些，这样的体力活还是由她去做吧。
　　冉恺明坐下，直言：“你毕竟是个女的，体力活还是交给我。”
　　原来他也在关心她，收到这个讯号，乐之翊心里当即有些暖暖的，温柔地说：“没事，我早就习惯了，倒是你明年还要考试，从现在到考试那天都要注意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冉恺明不想和她当场展开“谁更适合送外卖”的辩论，默默想到了明天他直接去送就行了，现在没必要多说。
　　乐之翊自以为说服了他，心安不少，又看一眼他的手背，站起来走去角落，找出备好的碘酒和医用棉签过来。
　　她坐下后，拿棉签蘸了碘酒，一点点地涂在他手背擦破的地方。
　　“小题大做。”冉恺明见她拿棉签一遍一遍地在他手背上画圈，心想有必要吗？
　　“反正闲着。”乐之翊说。
　　片刻后，冉恺明的视线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再往下是小巧的鼻尖、微微抿着的唇。
　　“你头发有些长了。”他说。
　　“嗯？”乐之翊抬眸，和他对视，“你发现了啊？因为我懒得去剪头发，正犹豫要不要自己拿把剪刀剪呢，以前懒的时候就这样做过，但太丑了。出去剪头发太麻烦了，社区那家店人特别多，要排队，还有一家倒是比较空，但路途漫漫，要绕两条马路加一条巷子。”
　　她说了一堆话，最后总结成“你不知道绕来绕去多麻烦”一句话。
　　“是要绕地球一圈吗？”他确认道。
　　她听了哈哈笑出来，觉得他有时候说话太有意思了。
　　“嫌麻烦就把头发养长吧。”冉恺明随口一说，很快想起另一个重点，“不过，到时候你会嫌洗头麻烦了。”
　　“你实在懂我。”乐之翊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你觉得我留长发会比现在好看吗？”
　　“不知道。”冉恺明给她一个“这事你问我不如去问墙上的菜单”的眼神。
　　“漪萌一直建议我养长头发，我也有些冲动，只不过洗头太麻烦了。”乐之翊给他的手涂好了，丢掉用过的棉签，继续说，“我以前给她洗过一次头，从拧开水龙头到结束，用了我两个小时，简直要疯。”
　　冉恺明闻言说：“你对朋友挺不错的。”
　　“因为她当时手上长了疱疹不能碰热水。”说到自己的好朋友，乐之翊不免感慨，多说几句，“其实她很惨，因为奶奶重男轻女，有了弟弟后她只能让出房间搬去阳台住。阳台很小，夏热冬寒，她一直都睡不好，还得了神经衰弱。”
　　冉恺明安静地听她说话。
　　“生在那样的家庭，她性格有些敏感也正常，不过她人真的很善良。”乐之翊说着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我对她没有偏见。”冉恺明说。
　　“当然，我早知道你这个人特别通情达理。”乐之翊的眼睛又浮现出灿烂的笑意，“我从小到大，看人从没有看走眼过，甚至看一眼就知道对方是好是坏。”
　　看着这位姐的自信模样，冉恺明有些无言以对。
　　乐之翊又开开心心地说：“对了，再过大半个月你就要发薪水了，准备买什么？”
　　“不准备买什么，存着。”
　　“不奖励自己一下？”
　　冉恺明看着她，思索了一会儿后说：“我请你们一家人吃个饭吧，作为感谢。”
　　即便他不是她这样自来熟的性格，也懂得知恩图报。他心里清楚，从搬到老小区那一天起她和她父母给了他很多帮助。他从小所受的教育和本身的基本认知告诉他这些帮忙不是理所当然的。
　　他不是她的谁，他只是一个房客，一个打工人，他们完全没必要对他如此好，像是每天中午的营养餐，都是她妈妈亲手做的。
　　“请什么饭啊？你太客气了。我和你说，外面餐馆的菜都不如我爸一半的水平，别浪费钱了。”乐之翊说，“你请我喝杯奶茶就行，大杯的芋泥奶茶，加双倍珍珠的。”
　　“你不想要其他东西？”冉恺明觉得她的要求过于简单。
　　“其他东西？想买的确实很多，不过也要看心情，每天想买的都不一样。”
　　“等你想好了告诉我。”冉恺明说，“如果不是很贵，我买给你。”
　　“必须不是贵的，我们都是学生，要高消费干嘛？”乐之翊说，“到时候我有想要的东西就告诉你。”
　　“好。”
　　冉恺明刚说完就发现乐之翊脸上的表情变成了窃喜，情绪甚至有些夸张，像是挖到金矿一般，他有些诧异，忽然间又不知道该如何和她交流了，想了想作罢，低头去看手机上的题库。
　　他不知道的是，乐之翊心里想的是：等了这么多年，命运还是赐予我一个机会，即将有一个异性送我礼物。
　　之后的几天，欣欣面馆收到的外卖订单几乎都会备注一行：“请一定要让那个超帅的白净小哥来送餐，暂时不接受其他人哦，谢谢。”
　　乐之翊看了非常无语，坚持不让冉恺明去送外卖了，真怕他遭遇不测。
　　在她的执拗之下，冉恺明只好继续坐镇店内，为他赶来的女生越来越多，排队都排出面馆了。
　　因为慕名来的人实在太多，每一个女生都醉翁之意不在酒，想着法子拐着弯问他要联系方式，点单速度奇慢，间接导致老顾客的埋怨，冉恺明只好对她们撒谎了。
　　至于谎言的内容，乐之翊还是从妈妈这里知道的。
　　乐妈妈泡脚的时候说：“有个小姑娘问他是不是单身，他撒谎说自己今年二十五，家里有老婆了，是一个特别漂亮贤惠的女人，他赚的钱都交给她，这辈子都不会离婚。”
　　“……”乐之翊听了下巴都差点要掉在地板上。
　　“撒谎也是没办法，你没看见店里的场面，每天叽叽喳喳得像是来到了花鸟市场。”乐妈妈一边说一边瞅一眼躺在沙发上腰上放艾灸的老公，继而感叹，“长得好看的人真是有市场啊，在我小面馆都不会被埋没。”
　　乐爸爸笑了，趁机夸自己：“我年轻时也特别帅，好多姐姐和阿姨都喜欢我。”
　　“就是，爸爸年轻的照片太帅了，不输现在的爱豆。”乐之翊自嘲，“可惜我没能继承下去。”
　　这话落下，没有人去接，乐爸爸和乐妈妈齐齐看着自己的女儿。
　　“怎么？”乐之翊觉得自己没说错。
　　“女儿啊，我们和你说过好多遍了，你长得很好看。”乐爸爸重申，“你想一想，从小到大有人说过你丑吗？没有吧。你没有异性缘是因为长得过高，不太符合亚洲男性的审美，那要是放在西伯利亚肯定抢手。但无论如何，你不能否定自己长相，这等于是否定我和你妈妈的优秀颜值。”
　　乐之翊无言以对，不知这番话是安慰她多还是维护他们的自尊心多。
　　算了，她直接去洗手间照照镜子好了。
　　片刻后，乐之翊对着镜子，好好看自己。鹅蛋脸、大眼睛、高鼻梁，确实都不难看，只不过最近晒得有些黑了，也是她懒得涂防晒霜的缘故，鼻子旁还多了几颗褐色的小点。
　　她想起小学时和庄漪萌一同被校文艺队录取的事，当时那个女老师就说：“这两个女孩子长得特别好看。”
　　只不过后来她越长越高，加上穿扮风格，也离传统女性气质越来越远，几乎就没有人夸过她了。
　　“亚洲男性的审美？”乐之翊想到“白幼瘦”便一阵恶寒，幸好自己一个都没沾上。
　　谁稀罕？她开始关注自己越来越长的头发，看来她的剪发拖延症很厉害，转眼大半个月过去了，头发又长了许多，有些已经到肩膀了。
　　“镜子镜子，不用你回答，我是好看的。”乐之翊对着镜子重复，“我长得很好看。”
　　片刻后她摇头，摸了摸自己的脸，轻轻自问：“快比墙厚了？”
　　半个月后，经乐爸爸和乐妈妈的商量，他们给了冉恺明一个比之前说好的数字高许多的薪水。怕他有负担，乐妈妈还特地告诉他这是他应得的，因为他来了，客流量增多，外卖单也多了。
　　冉恺明拿到薪水的上午，很快察觉到乐之翊一直用“饱含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他心知肚明，在忙完后主动走到她身边问：“你想好要买什么了吗？”
　　“还没想好。”乐之翊提议，“不如下午我们去逛一逛，看看有没有什么想买的。”
　　“逛街？”冉恺明对这两个字相当陌生，更别说是陪同一个女生逛街了。
　　“不喜欢逛街？”乐之翊一看他的表情就猜到了，解释说，“陪别人逛街和陪我逛街不一样。我买东西速度超快，你不至于备受折磨。”
　　“你的意思是让我和你一起去逛街？”冉恺明提醒她这才是重点。
　　“对啊，你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你自己去逛吧，看中什么就告诉我，我转账给你。”冉恺明说。
　　“这样就没什么乐趣了。”乐之翊垂眸，心情似乎一下子失落下去，声音嘶哑地说，“算了，你把钱存着吧，不用给我买什么，奶茶也没必要请客了，我妈已经在嫌我胖了。”
　　她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很可怜，冉恺明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这一点。不知为何，她这样的声音让他觉得很突兀很古怪之余，还有些不忍心再听下去。
　　她这样的语气让他觉得她真的很可怜，她说什么都必须尊重或……容忍。
　　“真的不用了，我是认真的，其实我什么也不缺。”乐之翊继续可怜，“你也不用勉强自己陪我……”
　　“去哪里逛？就今天下午吧。”冉恺明心想最多也就一个下午的时间。
　　“好啊。”乐之翊开朗地说，“我们就去新开的shopping mall地下一层的小潮流街。”
　　她说着转过身开始整理双肩包，迫不及待地表示：“我们中饭也在那里吃吧，可以喊上我的两个朋友吗？”
　　她想喊庄漪萌和许凛一块去逛街，她们有段时间没出去玩了。本来以为冉恺明不会有什么意见，谁知她听到他说：“你可以不加人吗？”
　　“就我们两个？”她回过头向他确认，“我还以为就我们两个人逛街你会很尴尬。”
　　“你把她们都喊来，我更尴尬。”冉恺明坐下，又说，“还有一个小要求，把你妈妈做的中饭吃完，别辜负她的心意。”
　　乐之翊本来想吃麻辣锅的，但听冉恺明这么说也只能先放开双肩包，乖乖地坐好，等妈妈上菜。
　　吃完中饭，他们坐地铁到了shopping mall地下一楼的小潮流街入口，乐之翊拿起手机就拍了一张入口的照片上传群名为“姐妹三人”的群。
　　许凛回复：“什么情况？你在哪里？我还在睡觉。”
　　庄漪萌回复：“你去逛街了？新开的那家商场？”
　　乐之翊回复：“对啊，新开的商场，我先逛一逛，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打卡的地方。”
　　庄漪萌回复：“你一个人？”
　　乐之翊回复：“还有一个人陪我。”
　　许凛回复：“谁啊？”
　　庄漪萌回复了一个“呃”的表情包，然后问：“不会是他吧？”
　　许凛回复：“他是哪位？”
　　乐之翊回复：“就是我的房客，他最近在我们面馆打工，今天发薪水了，说要买东西送我表示感谢。”
　　许凛回复：“这样啊？听起来他人很上道啊。”
　　庄漪萌回复：“有必要这么麻烦吗？真要谢你直接转账给你就好了，你和他单独逛街有点奇怪。”
　　乐之翊回复：“是我一定要拉他过来的。”
　　庄漪萌回复：“……”
　　许凛回复：“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就有一种和异性约会的错觉？”
　　这一点倒是乐之翊事先没想的到，不过后知后觉这话有点道理。
　　“你走不走？”冉恺明终于出声，问了一直在原地发微信的乐之翊一句，他感觉要是自己一直不出声，她会一直这样发到太阳落山。
　　“好，这就走。”乐之翊退出微信页面。
　　小潮流街有点长，分两个区域，认真逛起来一个下午都不够，不过乐之翊效率很高，看一眼就知道哪家店铺和自己有缘，若是无缘就直接跳过。
　　十五分钟后，她两只手各拿了一杯芋泥奶茶和一个加了冰淇淋球的水果味可丽饼。等后者被吃得差不多了，她经过垃圾桶时把包装纸扔进去。
　　“鸡翅闻起来很香。”她又心动了。
　　“你就不看看除了吃的以外的东西？”冉恺明不经意间看了一眼她的肚子。
　　正好左前方有一家礼品店，不少年轻人在里面逛，乐之翊说：“走，去那边看看。”
　　乐之翊走进礼品店，顺手把奶茶交给冉恺明，然后直奔生活用品区，在一排货架上一眼看中一根小勺子，用时不过一分十二秒。
　　“这个小勺子好可爱，是木头做的。”乐之翊拿起来又看又摸，享受木质的纹理，“虽然我也会做，但还是忍不住想买。”
　　但等她一看价格八十八元，准备放下和它说拜拜。
　　“等等，就是它了。”冉恺明果断开口，“八十八，很好的数字。”
　　“但有点贵。”
　　“不贵。”
　　“真的可以买它？”
　　“完全可以买。”
　　她满足地拿着小勺子，顺手在货架一侧拿了一个购物用的小筐，把小勺子放在筐里，一起交给他，笑着说：“那就这个了，你帮我去付钱吧。”
　　“其他不需要再逛逛？”冉恺明提醒她。
　　“不需要了，你去付钱吧，我再看看别的，但不买了。”乐之翊指了指其中一个排着长队伍的收银台，“你快去，否则要排很久了，结完账你在门口等我。”
　　冉恺明去结账了，乐之翊趁机溜去礼品专区，弯腰看有没有适合送冉恺明的东西。
　　等到冉恺明买单，女服务生似乎对他很有好感，一直向他介绍店里的各种活动，花费心思要他拿手机扫一扫，并且告诉他今天满一百元有一张优惠券赠送，他只要再买十二元的东西就到了。
　　“请看一眼这里，这些都是可以凑单的商品。”服务生指了指旁边的一排小柜子。
　　冉恺明随意一看，有一个酒红色的发圈，标价四十五元，他拿了一个下来，说：“就这个。”
　　冉恺明结了账，拿着一个购物袋和半杯乐之翊喝剩的奶茶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乐之翊走了出来。
　　“买好了？”乐之翊探头去看他手里的购物袋。
　　“嗯。”
　　她凑近一看，除了心仪的小勺子还有一个酒红色的发圈，不禁惊讶问：“天啊，这么女性化的商品你买来给谁？还是这么鲜艳的颜色？”
　　冉恺明：“……”
　　周围几个人听见她的声音纷纷看向他们，不知情的误以为冉恺明买了一包卫生巾或一件女士内衣。
　　“是买给我的？”乐之翊愣了愣后拿出来，双手往后扎起了自己的头发。
　　她的头发刚到肩膀，只能勉强低低地扎住一些，很快要滑下来。
　　“好看吗？”她手捏住发圈，转过身给他欣赏。
　　“等你头发再长一点用比较合适。”冉恺明说。
　　“你这么说我就不剪了？”乐之翊笑着问，“或者少剪点？”
　　冉恺明说：“你想剪就剪，懒得剪又怕热的时候可以用这个。”
　　“你想得很周到嘛。”乐之翊把发圈放回去，“我会好好用的。”
　　她接过袋子，又拿过他手里的奶茶，乐滋滋地喝几口，然后又理所当然地放回他手里，跑去前面一家店铺再看看。
　　大约又逛了大半个小时，他们坐地铁回去。
　　出了地铁口，冉恺明要往老小区的方向走，乐之翊则回嘉嘉公寓，刚好是两个方向。
　　“等等。”乐之翊喊住了冉恺明，“你站着，千万别回头，我要给你变一个魔术。”
　　冉恺明本想转过身，但听到她这么说就停住了，心想等会儿要在“看完了，然后呢”和“真是厉害”之间挑哪个说合适，但如果视觉冲击力太强，他直接走人，当不认识她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正在思考，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可以转过来了。”乐之翊神秘地说。
　　冉恺明转过身，看见乐之翊右手举着一个水晶球，眼里都是笑意，问他：“你喜欢吗？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他第一直觉是这玩意不会太便宜，伸手拿来她左手的纸盒，看一看标价，标价是二百六十八。
　　……
　　作者有话要说：
　　大乐：“这是约会吧？是吧？”
　　冉同学：“……我不觉得。”
　　这章是装可怜要约会的大乐和忍不住想怜惜她的冉同学。
　　你们怎么看？

13、第十三章
　　冉恺明没收乐之翊送的礼物的结果是后面两天他发现乐之翊不怎么和他说话了。
　　包括此时此刻，一起在面馆吃中饭的时候她也很久不和他说一句话。
　　虽然冉恺明不觉得每天都有话必须要和她说，也不是很在意这样无交流的状态，但她这样的态度表达的是一种情绪，他明显感受到了。
　　“这个红烧鱼味道好吧？”乐妈妈问冉恺明。
　　“很好。”冉恺明顺便看一眼坐在旁边的乐之翊，她一直在看手机上的新闻。
　　“鸭子汤味道也好吧？”乐妈妈又问。
　　“也好。”冉恺明见她始终没有抬头。
　　“明天想吃什么？”乐妈妈继续问。
　　冉恺明说：“问姐好了，她想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他故意cue她一下，谁知她依旧是头也不抬。
　　乐之翊今天吃饭速度奇慢无比，乐妈妈懒得等她，自己吃完就去找余老板和他老婆一块拼单网购了。等乐之翊吃完最后一口饭，冉恺明习惯性地过来收拾她的碗筷，谁知他手刚碰到碗沿，一整个碗就被她敏捷地按住，然后夺过。
　　她站起来，直接拿碗去小厨房洗了。
　　“你放着，我来洗。”他跟着她走进来。
　　她自顾自地洗起自己的碗，见他欲来抢，她拿手护住碗，对他丢下一句话：“别没大没小的。”
　　冉恺明不和她争，走出去坐下看书。
　　乐之翊出来时看他气定神闲地看书，也不去打扰他，直接拿包回去了。
　　她刚走出门，本在专心看书的冉恺明顷刻间合上书，抬眸望门外一看，这会儿太阳真的很大，骑车回去很累。
　　乐之翊刚回到自己的房间，听见微信群里声音不断，打开一看是许凛要组局去打台球，换作平日她肯定积极参与，但今天她只觉得疲倦，估计是多洗了一只碗的缘故。
　　庄漪萌见她罕见地说累了，单独找她聊天，问她：“怎么了？心情不好？”
　　乐之翊忍不住把自己送礼但被拒的事情告诉庄漪萌。
　　“说真的，换我也拒绝你。你想啊，明明说好了为了表达谢意给你买礼物，结果你反手就送了一个更贵的，面子都没有了。”庄漪萌回复。
　　是这样吗？乐之翊忽然觉得冉恺明的拒绝不是那么生硬了。
　　“这已经不是重点了，问题是你干嘛送他一个更贵的礼物？怎么说他都是一个男的，你这样贸然送人礼物不合适吧？”
　　“也许吧，仔细想一想是有点不合适。”乐之翊回复。
　　“说到底，你们也不是什么特别关系，你对他这么热情会吓到他的。”
　　“好吧，我知道了。”
　　乐之翊无奈地丢开手机，看看书桌上的水晶球。
　　这是一只萌萌的水晶球，有一个木头的底座，圆圆的水晶球里坐着一只在看书的小猫，猫爪上系了一个“Luck”的圈，座下有开关，打开后水晶球开始变幻出三种颜色。放在夜间看，水晶球一定很好看，让人心情变得很好。
　　可惜他不要。
　　不过他确实有拒绝的权利。
　　她为此不理他实在有些幼稚。说起来她好久没有这么幼稚了，水平堪比幼儿园等级“既然你拒绝我那我再也不搭理你”的无聊游戏了。
　　好歹她比他大，怎么和他计较呢？冷静下来一想，自己的情绪来得莫名其妙，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次日，乐之翊送完外卖回到面馆，乐妈妈告诉她冉恺明在小厨房，今天他由做中饭。
　　“他今天一大早就过来了，拎了一袋子菜，菜挺新鲜的。”乐妈妈说，“说是给我们做几道家常菜。”
　　乐之翊点了点头，摘下帽子坐下喝凉白开。
　　没一会儿，冉恺明就端出了他做好的菜，一盘红烧茄子，一盘土豆炒鸡块和一盘香干炒肉丝。
　　挺家常的，看起来还不错。
　　冉恺明把筷子递给她们，让她们尝尝咸淡如何。
　　“咦？小冉你的手艺很好。”乐妈妈夹了一块茄子嚼了嚼，很快眼里都是惊喜，“虽然看着平平无奇。”
　　冉恺明看向乐之翊，显然在等她的回复。
　　乐之翊三个菜都尝了，细嚼慢咽后点了点头，说：“嗯，不错。”
　　“那你多吃点。”冉恺明接到这句话，总算是坐下，和她们一起吃菜。
　　乐妈妈是一个聪明人，知道什么类型的年轻人会早当家，所以她也没问“你怎么这么会做菜”这类可能会揭人伤疤的问题。
　　“你一大早去买菜了？”乐之翊问冉恺明。
　　她终于主动和他说话了，冉恺明心想，当然他表情没有丝毫显露出内心的变化，用再平常不过的口吻说：“嗯，去了你之前告诉我的农产品直销店，菜价确实比较便宜。”
　　“哦。”乐之翊点头。
　　“那边的菜价确实良心，就是要去的早，晚了新鲜的菜就没了。”乐妈妈笑说，“你今天第一次去那边买菜啊？”
　　“不是，去过好几次了。因为我起得比较早，到的时候东西还很齐全。”冉恺明回答。
　　乐之翊心想那他岂不是五点半就起床了？
　　“我们家大乐好像都不会做菜。”乐妈妈忽然揭人短。
　　“哪轮得到我做，厨房一直被我爸称霸着。”乐之翊说。
　　“你就找理由吧。”乐妈妈摇头。
　　说话间，隔壁的老板娘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小箱子，热情地对乐妈妈说：“一起拼单买的小麻花刚到，我给你送来了。”
　　乐妈妈赶忙站起来接过小箱子，连说谢谢，等聊了几句知道对方还没吃饭，又一定要找一个碗盛点菜给对方。
　　“那我就不客气了，这个鸡块闻起来很香。”老板娘得知是冉恺明做的菜，不无赞许地说，“小伙子又帅又能干，改天来我这边免费吃烧烤啊。”
　　乐之翊慢条斯理地说：“她家的烧烤很好吃。”
　　冉恺明闻言说了声好。
　　吃完饭，乐妈妈嘴馋，拆开箱子吃了一包小麻花，觉得味道特别好，于是往冉恺明的包里塞了好几包。
　　“有点困，回家睡觉了。”乐之翊拿起包准备走人。
　　“现在太阳大，在这里休息一下再走。”乐妈妈说。
　　“没事。”乐之翊戴上帽子，懒洋洋地往门口走出去了。
　　她没走几步，耳朵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虽然依旧有些尴尬还是不自觉放慢了脚步等他上来。
　　“那天不收你礼物，你生气了？”冉恺明走上来，淡淡地问。
　　“谈不上生气，就是有点情绪，不过现在没事了。”乐之翊不看他，继续说话，“仔细想想你觉得突兀也正常。”
　　“不是突兀，只是觉得东西贵了。”冉恺明觉得不该再欠她更多的。
　　“是有点小贵但它很漂亮。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选那只水晶球吗？我觉得你和那只看书的猫神态有些像，都带着清清冷冷的严肃，还挺有趣的。”乐之翊笑了，“而且水晶球放在书桌上可以给你正能量，带给你好运的。”
　　“就当我把好运寄存在你这里。”冉恺明说。
　　乐之翊不想勉强人了，点了点头后又问他：“前两天我不理你，你是不是吓到了？”
　　“还好，我知道你最终会忍不住和我说话。”
　　“……为什么？”
　　“直觉，你不是一个斤斤计较的人。”尤其是他今天买菜给她做饭算是一种表达歉意的方式，他想她吃到他做的菜就会立刻消气，事实也果然如此。
　　“如果我一直不理你呢？”
　　“那就不理吧，我能有什么办法？”
　　“……”
　　乐之翊想你就不能求我理你吗？虽然这样有点变态，但她为何好想体验一下这样的感觉？
　　她脑海里忽然浮现一个神奇的画面：冉恺明扯着她的一个衣角不停晃，执着地说：“你为什么不理我了？真的不再和我说话了吗？不行，我不许，你必须立刻和我说话。”
　　“你在想什么？”冉恺明察觉到她诡异的表情。
　　“没什么。”乐之翊回过神，一本正经地看着冉恺明，一下子恢复了好心情，“好啦，我不会不理你的，你放心好了。”
　　冉恺明移开视线，慢慢说：“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这位姐的情绪真是难以琢磨，幼稚又豁达，他从没想过这两点竟然可以同时在一人身上彰显。
　　到了路口，乐之翊往右边走了，分开之前还不忘提醒冉恺明：“傍晚可能会下雨，别忘记收衣服。”
　　见她完全恢复了平常的高能量状态，冉恺明的心情也跟着阔朗不少。
　　冉恺明走回老小区，快到六幢楼时，看见对面楼的庄漪萌拎着一袋东西跑过来了。
　　“等等，这是你的东西吧？”庄漪萌跑到冉恺明面前，把手上一袋混着污水的烂菜叶子递过去，严肃地问，“是不是你把它挂在我家门把上的？”
　　冉恺明的视线停留在塑料袋上片刻，看见袋子里面装了不少烂菜叶子，还有一股腥臭味飘出来。
　　“我最近没去过你家。”他说。
　　“最近”两个字让庄漪萌太阳穴一跳，想也不想就把湿漉漉的袋子扔在地上，厉声说：“你说不是你，我就只能当不是你了，不过我必须忠告你，凡事适可而止。”
　　“你为什么说是我放的？”冉恺明反问，“随意猜测别人不好吧？”
　　“我是没有证据，但我们家在这里住了快二十年了，从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事。”庄漪萌说，“除了你，我暂时想不到别人有这样的爱好。”
　　“以你们家的特殊情况，得罪的人应该不少吧，为什么不是别人做的？一定是我？”
　　“上次就是你报的警，别人哪有这功夫来多管闲事？”庄漪萌被他漫不经心的语气逐渐惹火了，语气也变得很不客气。
　　“上次我报警和你现在质问我的事，这两者之间有任何必然联系吗？还有，你把制止家暴的行为定义为多管闲事？”冉恺明面无表情，唯有眼眸是冰寒的，“不管怎么样，你也是个女的，看见别的女人挨打你就是这个态度？”
　　庄漪萌瞬间哑口无言，心里很是焦灼。
　　今早因为这袋装了粪水的烂菜叶子，奶奶站在门口和疯了一般骂了老半天，好几次挥着拐杖要奔去对面找他，都是她拼命拦下来的。
　　虽然她没有证据表明这是他做的，但心里对他的猜测越来越浓。现在见他一脸“与我何干”的表情，她忍了又忍，抱着“也许不是他”的想法转过身准备走。
　　“等等，捡起你丢的垃圾。”冉恺明提醒她。
　　庄漪萌回过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身后的人，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冉恺明漠然地看着她的背影，待她回到对面的楼，他弯腰捡起了垃圾，一个人走去公共垃圾箱扔了。
　　傍晚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冉恺明看了两小时的书，然后接到小姨的电话，电话里说准备了一箱吃的给他，已经找了同城快递寄过来了，估计就快到了，让他下楼去取。
　　冉恺明走下楼，外面的雨声渐渐变大。
　　他等了一会儿，谁知未等来快递却等来一个熟人。
　　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矮小身影撑着一把花伞踉踉跄跄又气势汹汹地冲过来。
　　一滴雨水从一楼的遮雨棚滑落，滴在冉恺明的眼睫上，世界瞬间变得模糊。他还未看清来者脸上的表情，对方一把扔开伞，另一手将一袋眼熟的烂菜叶子重重砸在墙门上，然后猛冲上来，抬起一条结实的胳膊，使劲全力，一个粗蛮的耳光直接砸向他的脸。
　　“奶奶！”庄漪萌冒雨跑来，尖锐地喊出来。
　　“小畜生你敢欺负我老太婆！有爹生没娘教的玩意！尽在背地里干下流事！”吴娥怜气炸了，声音都是颤抖的，整个人疯了一般往冉恺明身上扑，对他的衣领又拉又扯。
　　庄漪萌飞跑过来，从后抱住奶奶的人欲把她拉回来，后者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一脚往后狠蹬自己孙女，骂道：“你给我撒手！怎么？你也欠打？”
　　冉恺明被吴娥怜的一巴掌打得耳朵嗡嗡的，片刻后嗡嗡声没有了，眼前两人和电影默片一样。
　　“你和他们打架还有什么出息？他们是臭河沟里的死虾死蟹，你也要变成那样吗？”
　　“你只要好好读书，以后就能远离他们。”
　　“你现在得忍着，不是说凡事都得忍，但这件事忍着是最省心的办法。你要想不被他们欺负，很简单，记住脑子永远比他们强就可以了。”
　　“不许再和他们打架，记住了吗？”
　　……
　　这是他从小听过无数遍的话，瞬间都涌上了他的脑海。是他妈妈告诉他的，要他不要和活在阴沟里的非正常生物计较一时长短，太没意思。
　　庄漪萌费力抱住自己的奶奶，把她从冉恺明身上拉开，雨水几乎打湿了她们的衣服。吴娥怜毕竟年纪大了，这样一闹很快累了，疲倦地虚踢了庄漪萌两脚后开始哭泣，哭得心肝俱裂，像要扯碎嗓子一般。
　　庄漪萌余光瞟见冉恺明似乎冷笑了一下，像是懒得再看一场拙劣的闹剧一般，回过身拉开门往楼里走了。
　　她的心情很复杂。下午奶奶午睡后又去神经质地打开门看，随即尖声叫出来，她听到声音赶紧跑过去一看，就刚才她扔在地上的那袋烂菜叶子竟然又挂回她家门把上了，像是长在门把上不肯走了，且腥臭味更浓了，粪水滴滴答答从门把上落下来，整个画面看着就让人反胃。
　　她整颗心忽然很惶恐，心里确定是谁做的，但嘴上没敢说他的名字，只是劝奶奶不要再理会这事。但吴娥怜哪肯听，不顾外面下了雨，拐杖也没拄，拿过门边的伞，一把拽过那袋脏东西就往楼下走。
　　她拉着奶奶回去的路上发现有不少人撑伞在围观她们了。刚才那记耳光太触目惊心，阳台不少赶着收衣服的人都看见了，以及之后吴娥怜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大家的情绪都随之紧张起来，误以为出什么大事了，于是陆陆续续有人撑伞下来看一看。
　　吴娥怜在雨里大闹后当晚就病了，躺在床上呓语，每隔一小时就让庄漪萌去门口看看，检查门把上还有没有烂菜叶子，有没有麻绳和刀子，疑神疑鬼得让庄漪萌几乎要崩溃。
　　庄漪萌始终没敢把这事告诉乐之翊，不知为何她有预感乐之翊知道后会非常生气。
　　只不过庄漪萌家的一举一动在老小区都称得上是一件新闻，谈论的人很多。这不，晚上乐妈妈泡脚的时候就收到老邻居发来的微信：“惠萍啊，你家房客傍晚被对面的疯老太给打了，你知道这事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可怜的冉同学被打了一耳光……震惊脸。此处一定要加一个大乐超心疼的表情包。

14、第十四章
　　乐之翊知道冉恺明被打后第一时间打电话向庄漪萌确认。
　　“是我奶奶打了他，我一直试着拦住她，但拦不住。”庄漪萌在电话里说。
　　“你奶奶凭什么打人啊？”确认冉恺明真被打了，乐之翊情绪很激动。
　　庄漪萌把那袋烂菜叶子挂她家门口的事大致和乐之翊说了。
　　“根本就没证据说是他做的，你奶奶被害妄想症发作了，不去医院治病，还动手打人，简直了！”乐之翊气到不行。
　　庄漪萌在电话里沉默了一会儿后郑重地说：“真是他没错。因为是我把那袋东西扔在他面前的，当时没有别人，所以肯定是他趁我们不注意又给挂回来了。”
　　“你把烂菜叶子扔在他面前？你为什么这样做？这是欺负人的行为啊。”乐之翊不可置信，“就算这样，你也不能说是他把东西又挂回去了。”
　　“不是他还会是谁？其他人还有谁会这么无聊？”庄漪萌纳闷了，觉得乐之翊的脑子简直打结了，这么明显的事实都视而不见，“还有，我欺负谁了？别人不欺负我就算不错了，轮得到我欺负谁？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可是从头到尾谁也没看见是他把那袋东西挂在你家门把上的吧，你和你奶奶不分青红皂白地去找他问罪，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乐之翊就事论事。
　　“那你说还会是谁？之前他把那袋玻璃珠挂我家门口，他自己亲口承认是物归原主。除了他谁还有这样古怪的癖好？你别说这是巧合，这个小区刚好有两个人爱偷偷摸摸做同一件事。”
　　乐之翊想说什么但插不上话。
　　“我奇怪了，你怎么就这么相信他？你和他才认识多久？你了解他多少？”
　　“凡事要依据事实……”
　　“你不就是想说我们都在冤枉他，欺负他是吗？”庄漪萌激动地提声，“太可笑了，现在连我都有能力欺负别人了是吧？我基因里有我奶奶的特质是吧？她那样的素质所以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是吧？你是不是想说这个？”
　　“我怎么会这么想……”
　　庄漪萌挂了电话。
　　乐之翊呆了一呆，很快打电话过去，但庄漪萌不接，发微信过去也没有回复。
　　她感到头疼，暂时放弃联系庄漪萌，想着该如何安慰被打了一耳光的冉恺明。说起来这件事她也有间接责任，如果冉恺明不住在老小区就不会发生今天这么糟心的事了。他才十八岁零几个月，就算此前的人生过得不算太称心，但被人冤枉估计是罕见，况且还被人打了一巴掌……简直无法想象。
　　她枯坐在床沿，想了好久终于发了一条微信给冉恺明。
　　冉恺明正在飞速做试卷，答完题后看了看时间，比预计的要快十分钟，他再对了一下答案，除了倒数第二题遗漏一个步骤外，其余没有出任何错。
　　少年游刃有余地放下笔，在脑海里交替着公式、英语句型和必背古文，经过整整半小时的大脑迅速训练，他移开目光才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新的消息跳出来。他拿起来一看，两个字跳出来：“疼吗？”
　　他的太阳穴一跳，回复道：“不疼，别再提这事了。”
　　“肯定很疼。”乐之翊揪心、颤抖地打出这行字。
　　他的回复是：“请读上一行，谢谢。”
　　“……”乐之翊默默结束了这个话题。
　　次日是个阴天，乐之翊一早就赶到面馆，见到冉恺明的时候满，满肚子准备好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乐妈妈也没刻意提及昨天傍晚的事，只是兴致很高地提议不如今天中午吃西餐如何，乐之翊立刻附议。
　　“今天让我去送外卖吧。”冉恺明对乐之翊说。
　　乐之翊脑海浮现“他确实需要散散心”的念头，点头表示可以。
　　冉恺明出发前，乐妈妈往他包里塞了红枣、坚果和酸梅汤，反复叮嘱他骑车慢一点。
　　上午的生意忙碌，母女俩等十一点半后才有了休息时间。乐妈妈早就点好了披萨，现放在桌上还未打开纸盖，她喝了一口麦冬玉竹茶，看了看时间，问女儿饿不饿。
　　“不饿，我等他回来一起吃。妈，你饿了的话就先吃吧。”乐之翊说。
　　“我也要等小冉回来再吃。”乐妈妈说着叹了一口气，“这孩子真不容易，爸妈不在他身边，他自己辛苦赚钱，竟然还被人冤枉。”
　　“我不相信他会把烂菜叶子挂别人家门口。”乐之翊坚决地说。
　　“我也不信，小冉就不是那样的人。那事估计是别人做的，老太太脑子糊涂，搞不清楚了。”乐妈妈说，“我和你爸昨晚商量过了，这周末就去找庄铭波谈一谈。我们必须和他表明态度，邻里之间有矛盾很正常，但动手是不可容忍的。真当小冉没有人撑腰？我要直接告诉他，他是我们的房客，我们要保证他居住环境的安全，要以后再发生这样的事，我们肯定报警了，不会顾情面的。”
　　“真的吗？”乐之翊眼睛一亮，化身马屁精，“妈，你太无敌了，这事也只能由你出马了。”
　　“还行，一直如此优秀。”乐妈妈笑了笑，又看了看时间，“小冉怎么还没回来？”
　　外面响起了闷雷，乐之翊拿手机发微信给冉恺明问他在哪里。
　　冉恺明回复正前往河源三区送餐。
　　河源三区离老小区就一站路的距离，离欣欣面馆也不远，送完餐赶回来不到二十分钟。乐之翊虽然有些饿了，但坚持等冉恺明回来一起吃披萨。
　　“你们先吃吧，不用等我。”冉恺明发来一条。
　　闷雷响起没多久就下起了阵雨，雨势不小，乐之翊站起来朝门口张望一下，然后转身和妈妈说：“妈，你先吃吧，他可能没带伞，我去接他一下。”
　　乐之翊说完麻利地披上雨衣，带上一把伞，骑自己的电瓶车出发了。她骑车快速赶到了河源三区。也是巧，她老远就看见冉恺明正从一幢老楼房的门洞出来，她加速过去，顺便响亮地喊了他的名字。
　　“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站在房檐下的冉恺明看见她很意外。
　　“来给你送伞。”乐之翊说话的同时抬手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笑着说，“雨这么大，你没伞怎么行？”
　　“我带伞了，放在包里。”冉恺明说。
　　“啊，是吗？”乐之翊眨了眨眼睛，雨水很快再次蔓延在脸上。
　　“你都不问一声就过来？”冉恺明看她满脸都是雨水。
　　“太急了，没仔细想。”乐之翊甩了甩脸上的雨珠，“不行，这雨越来越大了，咱们先找个地方避一避雨，等雨小了再走。”
　　她说着四处张望一下，惊喜地找到了不远处的车棚，说：“就去那边躲一躲。”
　　冉恺明刚走出一步，感觉头顶多了一个遮护，原来是她撑起了一把满是花朵的大伞，急着嘱咐他：“你啊，别淋着雨了，万一生病就麻烦了。”
　　冉恺明本来是想直接跑过去的，但见她已经贴心地把伞撑好了，他没拒绝她的好意，接过伞，想习惯性地说声谢谢但不知为何没说出口。
　　不一会儿，他们一起到了车棚，站着躲雨。
　　“你冒雨赶来给我送伞，就不怕生病了？”冉恺明沉声问她。
　　“我皮糙肉厚，从小身体就壮，不容易生病。”乐之翊说。
　　她嫌雨衣闷热，已经脱下放在地上了，此刻额发是湿的，脸和脖子也是，她正拿手臂不停地擦。
　　“你饿不饿？”乐之翊转过来问他。
　　冉恺明对上她那双和洗过似明亮的眼眸，说：“还好，你吃过了？”
　　“没吃，我们点了披萨一直等你回来。”乐之翊说着蹲下了，“有点累，歇会儿。”
　　冉恺明从包里取出一包红枣，然后也蹲下来，伸手递给她。
　　乐之翊接过，正想用嘴撕开，冉恺明又从她手里拿回来，替她撕开了包装，开口朝她，默默表示“这样比较卫生，吃了没病”的意思。
　　乐之翊取了两颗红枣放在嘴里，一边嚼一边说：“不知道会下多久，希望快点。”
　　似乎是有些无聊，乐之翊忍不住一点点地说出来：“你不用太担心，我妈和我爸打算周末去一趟咆哮派的家，向他们表明我们的态度。”
　　“什么态度？”冉恺明问。
　　“就警告他们以后不许对你动手。”
　　“别了吧，这事都过去了。”冉恺明慢慢说，“我也没那么娇贵。”
　　“你是我们的房客，保证你的安全我们一家都有责任。”乐之翊说，“这事你别管了。”
　　车棚隔开了雨幕，暂且遮护住了两人。他们默契地从蹲着切换到坐着的姿势，包也都放在脚边。雨声很大，天地好像骤然间只剩下这一种自然之声，反而显得寂静起来。
　　冉恺明比乐之翊要有耐心，相比后者时不时地甩头、扭肩膀、拿手指在地上勾勾画画，他始终凝视着雨帘，一动未动，似乎习惯了突如其来的困顿，以及逐渐形成了一种随时停下脚步栖息在一个角落，等待风雨过去的习惯。
　　乐之翊把他包里的红枣、坚果吃了大半，酸梅汤也喝了几口，嘴里甜甜的。她问了他几次饿不饿，他都是摇头。
　　过了一会儿，雨似乎小了下去。
　　“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冉恺明忽然转过头来问乐之翊。
　　乐之翊没想到他会这么问，一瞬间的迟疑后决定用开玩笑的方式说：“因为你长得好看啊。”
　　“这样啊。”冉恺明敷衍地笑了一下，回过头去。
　　乐之翊被他的笑容小小地惊艳了一下，心想他笑起来未免有点……怎么形容呢？迷惑人心。
　　“别的呢？还有吗？”冉恺明看着外面的雨，声音夹杂着雨丝的冷意，像是水落于玉石上的声音，“只有长得好看这一点被人认同，听起来很悲哀。”
　　“当然不止。我觉得你很善良，做事认真努力，有责任感。”乐之翊补充完整。
　　“是吗？”冉恺明闻言转回头，眼睛对上她的眼睛。
　　她点了点头，没多经思考便伸手去摸了摸他沾着细密雨珠的头发，认真地说：“当然是真的。”
　　他的头发比她想象的还要柔软许多。
　　她在碰触他头发的一刻才意识到这个举动或许不妥，可能会令他感觉被冒犯，但要是贸然收回手更显得尴尬，于是她就像摸小猫咪一样又在他头顶轻轻揉了揉才算完成整个过程，假装很自然。
　　谁知她刚要收回手，他却一下子拉住了她的手腕，一同放下来，最终放在他的腿上，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乐之翊感觉整个手腕都烫到不行，一时间心跳也异常诡异，漏了两拍又加快跳三下再漏一拍……跳得她都想吃速效救心丸了。
　　她这是怎么了？刚刚喝的是酸梅汤不是黑咖啡啊，怎么会这样？不对劲。
　　“我有话想对你说。”他轻轻握住她的手腕，加了一句，“或许有些唐突。”
　　“什么？”她声音都明显变得慌张了，心想他不会是要说什么让她害羞兴奋的话吧？
　　这样想着，她的心跳更快了，“咚咚”地要跳出来了。
　　高考前一分钟她都没现在这么紧张，尤其是这份紧张里隐隐带着一丝期待。
　　“以后我真把你当我姐行吗？”冉恺明看着她的眼睛说下去，“你和你爸妈，无论你们以后遇到什么困难，只要我能帮上忙，我都不会推却。”
　　“……”
　　乐之翊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这是想认她做干姐姐。不知为何，听他这么说，她心里顿时闷闷的，第一反应是：我可不想和你是那样的关系。
　　“可以吗？”他依旧握着她的手腕问她。
　　“我从没有把你当成我弟弟看待，所以你提的这个要求对我来说有些怪怪的。”乐之翊尴尬一笑，使劲抽回自己的手，还轻轻转了转手腕，装作没事人一样，“我和我爸妈也没想过要你回报什么，你别有任何负担了。日行一善，换作是其他人，我们也会帮的。”
　　“你觉得不合适就算了。”他听到她的答案，当即明白她不想他们变成那样的关系。
　　乐之翊还想说什么但忽然感觉所有的思绪都无法顺利汇成一句话来总结，末了还是保持安静了。
　　只不过，她刚刚那颗跳得乱七八糟的心此刻像是掉进冰水里浸泡了一会儿，热气骤然消散，变得冷冷的。她甚至还抖了抖肩膀，不知是不是外面的雨下得有些久了。
　　她偷偷看他一眼，心想这不是可以预料的吗？难道她潜意识里在期待什么？她这个年纪，不就是适合当他姐吗？在对他关心过度和热情过度后，他自然会对她产生一种很家常的亲切感。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惊喜有什么意外呢？她在心里叹气，说行了，别做梦了。
　　“雨小了很多，我们走吧。”乐之翊先站起来，对他说，“回去吃披萨吧，我妈一定给你留了。”
　　“嗯。”冉恺明背上了自己的包，又直接拿起了她的那只包，“走吧。”
　　两人回到欣欣面馆，乐妈妈看见他们回来松了一口气，赶紧倒了两杯热水给他们，又去热披萨。
　　冉恺明洗了手，取了一块大的披萨，馅料满满，拉丝很长，然后递给乐之翊。
　　“谢谢。”乐之翊接过。
　　“我都不说谢了。”冉恺明说，“以后我们都别说了。”
　　“哦，好。”乐之翊点了点头，拿筷子把披萨上的洋葱片挑走。
　　等她吃完一块想拿下一块，发现冉恺明正在拿一双干净的筷子把披萨上的洋葱片一个个挑走。
　　“辣椒丁要吗？”冉恺明边挑边问。
　　“辣椒我不排斥，不过你不喜欢的话就挑了吧。”
　　“我都可以，没什么特别忌口。”冉恺明低头把所有披萨上的洋葱片都挑掉，然后又取了一块递给她。
　　“你也趁热吃。”乐之翊觉得他此刻有些过于体贴了，在被她“拒绝”之后，怎么看都显得有些刻意，像是卯足劲表现，力求下一次可以成为她的“亲戚”的机会。想到此，她五味杂陈，一时间竟然不知自己是喜是悲。
　　她吃完了披萨，喝了一口水，无意间碰上他的视线，她尴尬地垂眸。
　　冉恺明当然察觉到了她的尴尬，但想到以后还有机会，他可以慢慢找出让她觉得舒适的被回馈的方式，他不用急于一时。
　　想到这里，他咬了一口离自己最近的披萨块，顺便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边上叠着的一堆洋葱片。
　　如果拿洋葱炒肉片，味道会很好，他从小就爱吃这道菜。
　　作者有话要说：
　　大乐蹲在墙角伤心地猛吃零食，哽咽说：“我不要当他姐姐。”
　　悠闲路过的冉同学见状：“……”
　　（心疼大乐）（感觉冉同学之后会自打脸？）

15、第十五章
　　乐之翊起床后垂着脑袋坐在床沿，好一会儿才没精打采地走去卫浴间，连拖鞋都没穿。她昨晚落枕了，睡眠质量极差，导致现在整个人都是蔫的，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乐妈妈六点多就去面馆了，恰好今天是乐爸爸去医院针灸的日子，乐之翊说过陪他一起去，所以就不去面馆帮忙了。
　　乐爸爸做的早餐相当丰盛，鸡蛋饼、小馄饨、红糖年糕和水果麦片，摆上桌后响亮地喊女儿吃饭。
　　乐之翊懒懒地应了一声，洗完脸后晃晃悠悠地走去客厅吃早餐。
　　“怎么没精打采的？哪里不舒服？”乐爸爸觉得女儿这个状态很罕见。
　　“昨晚没睡好。”
　　“那待会儿我自己去医院，你吃完就去补个觉。”
　　乐之翊咬了一口红糖年糕，摇头说：“说好了陪你去就必须陪你去。”
　　吃完早餐，乐之翊坐在沙发上等爸爸打扮。乐爸爸每回出门前都要细致刮胡子、梳头发和修指甲，重头戏是他要搭配上衣和裤子，他起码要对着镜子换上三套衣服才能决定今天穿什么。
　　终于出门了，乐爸爸雀跃地问女儿：“今天天气真不错，等针灸完要不要去逛一逛商场买点东西？”
　　“算了吧，针灸结束就直接回家休息吧。”乐之翊没那个心情逛商场。
　　“怎么回事？情绪这么低落？”乐爸爸狐疑，“我要不是你亲爸，都快以为你失恋了。”
　　乐之翊走在前面，一句没听见。
　　“要真是失恋我也放心了。”乐爸爸不被女儿搭理，开始自言自语，“失恋是真爱之母，就像失败和成功的关系，两者是分不开的。”
　　到了医院，乐之翊坐在针灸科门外的椅子上等爸爸，任由思绪胡乱飘了一阵，再低头看一看自己的一脚蹬平底鞋，总觉得今天有些没劲。
　　等她拿出手机一看，忽然看见冉恺明发来的消息：“你陪你爸去针灸了？”
　　她有些没想到，赶紧回复“没错”两字过去。
　　照理说她今天不去面馆本该和他说一声的，但她没有，心想反正妈妈会告诉他的。
　　就在昨天，他提出要认她做姐姐之后，她回家后思考了一下，以后要和他保持怎么样的距离？如果继续对他太热情，真的会成功升级为他生命中的一个知心大姐。她说不出来这有什么不好，但她真的很不想认他做弟弟。
　　那她到底想要什么？她自己也有些懵懂，不太清楚。
　　她很想找庄漪萌聊聊天，不过庄漪萌已经好多天没理她了，她想了想，发了一条微信给许凛。恰好许凛在家很无聊，提议不如她过来聊聊。
　　于是，等乐爸爸结束针灸治疗，乐之翊送他回家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去了许凛家。
　　其实许凛家挺远的，乐之翊平日里也不常去，但她今天抱着“必须倾诉一下，否则会憋疯”的心情，她坐地铁换了两条线来到了许凛家。
　　许凛拿出洗好的葡萄给乐之翊吃，笑着问她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要说。
　　“是吧。”乐之翊吃了一颗葡萄，低头说，“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猜你是喜欢上谁了？不会是你那房客吧？”
　　乐之翊猛抬起脸，瞪大眼睛看着许凛，片刻后反问：“你在说什么？”
　　“萌萌都告诉我了，说你喜欢上那个学霸弟弟了，还色迷心窍到失智的地步。”
　　乐之翊没承认也没否人，心里问了一句自己：我在喜欢冉恺明？那个很好看还有点可爱的小冉？为什么我自己都不确定，好朋友却已经给我下了定义？
　　“说出你的烦恼吧。”许凛往小沙发上一坐，两脚各掷飞一只拖鞋，潇洒地展开双臂欢迎她的倾诉，“我想现在无非是两种情况，你喜欢他，他不喜欢你，或者他喜欢你，你不喜欢他。不过以你从无人追求的经历，前者发生的概率比较高，对吧？大家那么熟了，有话就直说了，不是故意要冒犯你啊。”
　　“我不知道。喜欢这个词好像太宽泛了，我不能确定，但估计是有一些吧。”乐之翊犹豫后把整件事情都告诉了眼前这位感情专家。
　　“姐妹，恕我直言，你已经凉了。听过一句话吗？‘年下不喊姐，心思一定有点野’。他都要认你做姐了，这态度已经很明确了，你一点戏都没有。”许凛说着看她一眼，投递给她一个深沉的目光，“这段有点虐啊。”
　　“嗯，有道理。”乐之翊点了点头，没多言。
　　“我是不是说得太直接了？你承受不了？”
　　“没什么承受不了。我从小就没有异性缘，也不差这一个了，况且我自己也不确定对他是什么感情。”乐之翊坦然地说，“可能就觉得他人长得好看，做事很认真，忽然间产生了想亲近的感觉，指不定过几天就没这样的感觉了。”
　　“你能这么想就好。你知道吗？我这几天还在担心，如果你真的和他在一起，萌萌肯定要远离你了，她在电话里和我直说了，她不喜欢你喜欢的人。”许凛理智地为乐之翊分析，“你想，为了一个认识没多久的男生放弃这么多年来一起经历风风雨雨的姐妹，这多脑残，是吧？”
　　乐之翊不置可否，一会儿后问：“那他都那么说了，我是不是应该和他保持距离？”
　　“保持距离没必要，太刻意反而不好。你就和他正常相处，等他明年夏天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估计就搬走了，你们也就顺其自然地告别了。”
　　听许凛说这番话，乐之翊表情虽未变，但心里却是“咯噔”一声，一种终究会失去的酸楚涌上来了。
　　“你别多想了，其实你这种情况很简单，就是少女怀春，过几天就好了。”许凛说。
　　“我还少女？九月就大三了。”
　　“大三也是少女啊。”说到开学，许凛忽然想起一个重要的日子，“差点忘了，你的生日快到了，刚巧我有一份礼物要送给你。”
　　许凛说完跳下沙发，去房间拿礼物，没多久她拿了一条热裤出来，对乐之翊说：“我表姐从泰国旅游回来给我带的，瞧这版型多好，特别显瘦，但我穿大了一点，你试试看。”
　　“这么短？”乐之翊瞅了一眼觉得不合适。
　　“试试看，这个裤子就适合你这样的大长腿。”许凛笑着拉起乐之翊去换裤子。
　　乐之翊勉为其难地试穿了一下，结果尺寸竟然刚刚好。这条热裤有提臀的效果，显得她的腿又长又直，让许凛赞叹不已，说看了简直想流口水。
　　“没想到挺适合的。”乐之翊照着镜子，心情愉悦了不少。
　　“等等。”许凛又跑去房间，回来后手里多了一条长长的红宝石项链，贴心给乐之翊戴上，顺便给她的T恤上衣角打了一个结，退后几步欣赏她的模样，“瞧瞧，这条红宝石项链随便搭哪件单色的T恤衫都好看，但对我来说太长了，快拖到肚脐眼了，你戴就刚好，也一并送你了。”
　　“天啊，这个很贵吧？”乐之翊摸了摸熠熠生辉的宝石，可不好意思收。
　　“亲爱的，我们之间就别谈价格了，太俗了。”许凛微微踮起脚，掰过乐之翊的肩膀，陪她一起照镜子，“你看你，这样多漂亮。”
　　乐之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乍看确实挺酷挺漂亮的。
　　如果是这样的自己，在很多人眼里应该不太一样吧？她默默地想。
　　次日，欣欣面馆。
　　上午的生意很好，憨憨哥去送外卖了，冉恺明在帮顾客下单，乐之翊负责端碗收碗擦桌子。
　　冉恺明刚应付完一个要他联系方式的女生，趁间隙喝了一口矿泉水，视线顺便投向正弯腰擦桌子的乐之翊，没忍住就打量了她一番。
　　她今天穿了一件紧身的黑色T恤和一条很短的裤子，脚上是一双露着脚趾的平底凉鞋，脚趾甲似乎还涂抹了鲜艳的指甲油，胸前一直晃动着一块耀眼的红宝石。
　　因为她这样的打扮，几乎进店的每个人都会看她一眼，男人自然是看她的腿，女人就看她胸前的那块红宝石。
　　他怀疑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以至于她打扮得和平常很不一样。
　　乐之翊擦了一上午的桌子，腰不免有点酸，吃中饭的时候不停握拳头敲一敲两侧腰，冉恺明看在眼里，想说什么但顾及到她妈妈在场不方便提。
　　吃完了饭，冉恺明负责洗碗，乐妈妈去隔壁聊天了。乐之翊一个人坐在桌前，拿出包里的作业开始赶工。离开学也不远了，她得开始做暑假作业了。
　　冉恺明洗好最后一只碗，走出小厨房，来到她面前坐下，直接问她：“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嗯？怎么这么问？”乐之翊头也不抬，正在构思学校诗社布置的一篇文章该如何写。
　　“看你打扮得挺隆重的。”他说。
　　“是吗？”乐之翊闻言立即抬头，笑了笑，“还可以吗？”
　　冉恺明静了静，确认道：“要说实话吗？”
　　乐之翊有一种错觉，他现在对她的态度似乎比以往要尊重一些，譬如现在，在说出一些伤人话之前还会预告一下。
　　她点了点头。
　　“你的裤子太短了。”
　　“短吗？大街上很多人都这么穿，为什么我不行呢？”乐之翊认真地问，“你是不是对我有偏见？”
　　冉恺明无语，他绝不是那种认为女生不该穿热裤出门的无聊保守派，但乐之翊身上这条裤子短到近离奇的程度，在她蹲下来的一刻，几乎和走光差不多了。
　　“你是不是没穿安全裤？”他多问一句。
　　乐之翊总算反应过来，尴尬地说：“自家的面馆，没那么多讲究。”
　　“你看了最近的新闻吗？一些变态在女生站起来的瞬间拿手机找角度拍照。”他理智地转告她，“你应该多注意一点。”
　　乐之翊看了他一眼，不说话了，默默把玩胸口的红宝石。
　　“还有你的项链，太长了，有两次差点掉进面碗里。”
　　“这个我倒也发现了，确实戴着有些不方便。”乐之翊忍不住附和，末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裤子，“所以我今天这么穿很怪是吗？”
　　说实话，腿很好看，冉恺明在心里说，但显然暂时不准备告诉她这个事实。
　　“算了，明天换回长裤。”乐之翊意兴阑珊，把注意力放回自己的作业，“天啊，这个要怎么来啊？唐代有哪些诗人？选两个喜欢的唐代诗人，对比他们作品的风格，谈一谈他们对之后的诗歌发展有何影响？”
　　“暑假作业？”冉恺明问。
　　“嗯，我在发愁。你知道吗？我参加的诗社，老师很通情达理，对作业就一个要求，自己写。写得再烂都能过，但绝不能去百度，否则直接零分。”乐之翊咬着笔，“我写哪对呢？李白杜甫有多甜？”
　　“……”冉恺明缓缓伸出手，“拿来，帮你写。”
　　乐之翊赶紧把本子和笔递过去，不管他能不能写成，她的脑子得暂时放空一下，远离这些。
　　冉恺明在本子上写了好一会儿才还给乐之翊。
　　乐之翊一看，他选了王维和李商隐，分别代表盛唐和晚唐时期的诗人。本子上罗列了两位诗人的经典诗句、仕途历练、各自人生的转折点，然后选了他们的两首诗，从哲学和美学两方面出发，概括总结他们作品的特色，共同处和差异性……写得像是一份详细的大纲。
　　“既然都这样了，不如你帮我写完吧？”乐之翊惊讶地看着他那一行接一行漂亮的字，厚脸皮地说，“明天我带笔记本电脑过来，可以吗？”
　　她的语气有些心虚，因为知道他是好学生，很可能瞧不起她这样浑水摸鱼的学习态度。
　　“可以。”冉恺明干脆地答应了。
　　乐之翊笑了，伸了伸长腿，开始忙其他的作业。不料这一下，冉恺明在桌下的腿被她无处可安放的长腿踢了一下，他低头一看，她那十个脚趾头上鲜艳的紫色指甲油顷刻间映入他的眼眸。指甲油涂得相当粗糙，几乎每一个都溢了出来。
　　他“欣赏”了一番，忍不住问一句：“你的脚，自己涂的？”
　　“是我朋友一定要帮我涂的，我挣扎过了，但没成。”乐之翊说，“事后觉得还不错，就没洗。”
　　“远看还凑合。”他说。
　　乐之翊听出弦外之音，问：“近看很丑？”
　　她说着立刻放下笔，翘起一腿，低头近距离去凝视自己的脚趾甲，很快她自己也吓了一跳，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擦掉边上的颜色就好了。”乐之翊找出包里的湿纸巾，开始小心翼翼地擦脚趾甲。
　　她微微佝着背，准备一个一个脚趾头去擦，没一会儿就不行了，这姿势太累，于是她把旁边桌的一个凳子拉过来，腿搁在凳子上，再慢慢去擦。
　　她这幅像做拉伸动作的模样放在冉恺明眼里挺艰难的，他看她慢慢擦完了一个脚趾头，不由提醒一句：“算了吧，没人会看那么仔细。”
　　“你不就看地很仔细吗？”乐之翊轻声说，“你要不说我就发现不了，但你说了我也看见了，这就不能忍了。”
　　“所以怪我？”冉恺明反问。
　　“不怪你怪谁？”乐之翊笑了，“当然是你制造的麻烦事啊。”
　　“……”
　　冉恺明站起来，来到她身侧，一言不发地拿过她手里的湿纸巾，然后蹲下，帮她擦脚趾甲上溢开的紫色。
　　乐之翊呆了一呆，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
　　冉恺明全程一言不发，直到把她的所有脚趾甲上溢出来的颜色都擦干净了，顺便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她的大长腿，才起身去扔了湿纸巾。
　　“辛苦你了。”乐之翊有些尴尬地说。
　　“没什么辛苦。”冉恺明坐下，开始做卷子，很快一张做完，他又拿出另一张开始做。
　　乐之翊无声惊叹，他简直和答题机器一样，午休时间效率甚高，还能抽空帮她写了一份大纲以及完成了擦脚趾甲的服务。
　　年轻人果然是有效率，看来妈妈说得真没错。
　　又过了大半小时，俩人默契地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去休息。
　　刚出门几步路，乐之翊胸口的宝石项链忽然莫名地松了链，幸好她及时伸手接住，没让它掉在地上。
　　“怎么回事？”乐之翊也没好好研究这项链是怎么会突然从脖子上掉下来的，直接重新戴上。
　　“等等。”冉恺明在边上发现了情况，“你好像扣错了。”
　　“是吗？”乐之翊怀疑。
　　冉恺明来到她身后，近距离一看，她确实扣错了，是直接扣在了链子上，而不是小圆环上，难怪会滑脱。
　　他见状伸手帮她重新扣好了。
　　她感觉他柔软的指腹在她后颈划过，不知为何，她的脖子很快起了层鸡皮疙瘩，也不知他瞧见没有。
　　“今天麻烦你的事有点多。”乐之翊自嘲地说，“我不怎么戴首饰，所以出错了，不过还是怪这个扣子太小了，不拿放大镜看根本找不着。”
　　“你这人，”冉恺明笑了一下，“挺有意思的。”
　　“你想说我笨吗？”乐之翊心想他可千万别经常性地展开让人眩晕的笑容，她怕自己会一直盯着他看。
　　“笨吗？”他带着弦外之音说，“关于智商的事，我也不能轻易评价。”
　　乐之翊一言不发，还在回味刚才他对她展开的那个笑容。
　　“走吧。”他看小笨蛋一眼，温和地说，“别站在这里，这里很晒。”
　　乐之翊回过神，点了点头，很快和他并排往前走，等快走到转弯的地方，她才决定开口对他说：“下周是我生日，你来我家做客吧。”
　　“你是邀请了我一个人还是很多人？”他放慢脚步问她。
　　“还没想好，不过是最先邀请你的。”乐之翊笑了，“最多加两个朋友。”
　　“我想一想。”冉恺明考虑到她的朋友不喜欢他，估计他的参与会让她们扫兴。
　　“别多想了，你来吧，顺便尝尝我爸的手艺，他做的菜可好吃了。”乐之翊说，“就这样说定了啊。”
　　“对了，你多大了？”冉恺明没直接答应，转移了话题。
　　“二十一。”乐之翊晚读书一年，现在是二十一岁了。
　　“二十一？没想到你已经这么大了。”
　　“……不许说这么欠揍的话。”乐之翊作势要打他，“你少得意，你也不可能永远是十八点五岁。”
　　“开玩笑的。”冉恺明的肩膀被她拿拳头轻轻敲了一下，他压根懒得躲，看着她说，“别担心，反正你心理年龄小。”
　　作者有话要说：
　　札：咦？冉同学你不是要认大乐为姐吗？那不可以再悄悄欣赏她腿型了哦。
　　冉同学：“……要你管。”

16、第十六章
　　乐之翊本来打算邀请冉恺明、庄漪萌和许凛一起来过生日，但计划有变，庄漪萌因近来被她奶奶管得紧，明令她不许再去乐家，她只能给乐之翊发了一个红包聊表心意。许凛提议不如等开学后凑齐了人再聚餐，也当是给乐之翊补过生日，乐之翊本人向来无所谓这样的小事，爽快说可以。
　　于是，客人只剩冉恺明一个了。乐之翊特地发微信给他说你可不能不来，冉恺明回复说他会来的。
　　听说冉恺明要来，乐爸爸心情不错地说：“到时候看我好好给小冉露一手，让他深刻体悟高手在民间的现实意义。”
　　乐之翊赶紧恭维了爸爸几句。
　　“说起来，我对他也有些愧疚。”乐爸爸忽然轻轻叹了一句。
　　乐之翊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上周末，爸妈去老小区找庄叔叔表明态度，结果不太愉快。庄叔叔非常冷淡地敷衍了他们几句，气氛一度降至冰点。很快他们被下了逐客令，庄叔叔站起来直接走到门口，冷声说：“还有别的事吗？我们现在睡得很早。”
　　因为答应冉恺明的事没处理好，乐爸爸觉得很愧对自己的房客，有些想弥补的意思。不仅是他，乐之翊也想趁机弥补一下冉恺明。
　　生日还未到来，乐之翊已经开始数日子期待了。
　　“你生日礼物想要什么？”乐之翊睡前又意外又惊喜地收到了来自冉恺明的消息。
　　乐之翊回复：“先说好了，我不要任何礼物，你也别浪费钱了，之前就送过小勺子和发圈了。”
　　冉恺明不再回复。
　　乐之翊放下手机，拿手摸了摸头发，昨天她已经去剪过头发了，现在又变得短短的了。没法子，她就是留不长头发。想到那只酒红色的发圈，她有些遗憾，但一想到小勺子，她很快开心起来，人坐起来去打开床边的抽屉，看见那只正安静躺着的木质小勺，看了又看，心里很满足，笑着说：“是他送的。”
　　乐之翊生日当天，乐妈妈请卢嫂提前来面馆帮忙，她好提前收工，去蛋糕店取回早一天订好的蛋糕，还买了水果回来。晚餐的食材乐爸爸一大早就买好了，海鲜什么都养在水里，就等时间一到他大展身手。
　　乐之翊则耐心坐在沙发上等冉恺明过来。
　　约好的是五点半，冉恺明提前了十五分钟就到了。
　　“天啊，你怎么还带东西了？”乐妈妈一开门就看见冉恺明提了两袋东西，十分惊讶，“不是早说好了什么都别带吗？”
　　“路过超市买的，这是给阿姨和叔叔的。”冉恺明把两袋东西递过去。
　　乐妈妈又感动又不好意思，但不愿推来推去，笑着收下了。
　　乐之翊跑过来，瞟了一眼袋子里的礼盒，似乎是一个专门送长辈的品牌，心想他倒是礼数周全。
　　冉恺明穿扮和平常一样，蓝色T恤、黑色休闲裤加球鞋，背了一只双肩包，对上乐之翊眼睛时，直接说了句：“生日快乐”。
　　“好啦，快过来坐。”乐之翊笑着指了指客厅的沙发，那边的区域简直是她的零食囤积地，包括长条茶几、小沙发和小毛毯上全摊着吃的。
　　冉恺明跟着他来到沙发边，一脸“哪里能坐”的疑问。
　　“我来收拾。”乐之翊迅速把小沙发上的薯条、牛肉干、面筋、茶冻、话梅、芒果干、鸭脖鸭翅干净利落地收拾好——全部甩在地上，然后指了指空出来的位置，“请。”
　　“……”冉恺明无语地看着这位寿星。
　　“先坐下吧，过会我会收拾的。”乐之翊笑了，“没那么多讲究。”
　　冉恺明略微思索，依旧过不了自己这关，弯腰去把丢在地板上的零食一一捡起来，逐个摆放在长条茶几上。
　　“好啦，你快坐下，吃点水果。”乐之翊从厨房拿来了新鲜的葡萄和车厘子，“我都吃一下午的东西了。”
　　“你爸不是要做大餐吗？你不留点胃口？”冉恺明接过她递来的葡萄。
　　“再美味的大餐吃了十几年也厌倦了，待会儿得靠你多吃点哄他开心了。”
　　“自己爸爸做的菜都会吃腻？”冉恺明漫不经心地说，“你是喜新厌旧的人？”
　　“嗯？”乐之翊回过神，感觉这话里有其他一层意思，澄清说，“对食物喜新厌旧没关系吧？又不是对人这样。”
　　“难说。”
　　“怎么？难道你觉得我是喜新厌旧的人啊？”
　　“或许有这方面的潜质。”冉恺明看了一眼面前的零食，忽然间也有些饱足感了。
　　“什么潜质？没大没小的。”乐之翊笑着斥责他，“今天可是我生日，你别得罪我啊。”
　　他们随意地聊着天，时间过得很快，等乐爸爸一声“开饭了”，所有人都走去客厅，围坐在餐桌前。
　　乐爸爸今天做了不少硬菜，龙虾、椰子鸡、水煮牛肉、清蒸蟹、鲍鱼炖排骨，还有他引以为傲的秘制烤鱼。
　　乐之翊对冉恺明积极劝菜，极力促使他成为乐家菜谱的头号粉丝。
　　菜确实很好吃，冉恺明吃相斯文，但吃了不少。
　　吃得差不多了，蛋糕上桌，乐妈妈点好了蜡烛，还关了灯，让乐之翊闭眼许愿。等乐之翊许完愿，睁开眼睛一看，猛然发现冉恺明的视线就落在她脸上，像是一直看着她一样。她为这个事实感到开心，甜甜地说：“我今年许的愿是活到一百十八岁。”
　　因为是她正儿八经的生日愿望，冉恺明听了也不好直说“活那么久也辛苦”之类的话，点了点头，低声说：“你会活到一百二十岁。”
　　乐之翊笑了，眼眸含星，两个嘴角酒窝久久地停留在这一刻。
　　也许是烛光的暖调，冉恺明觉得她这个笑容特别温柔，让他在一瞬间联想起水鸟掠过湖面，羽翅上沾上了晶莹、春雨后彩虹蕨生长不息、秋天的海棠树结果，还有冬日的室内，小猫依偎在暖炉旁，等等，他从小到大见过的和温柔美好有关的画面。
　　这一刻，他觉得整个氛围都很温暖。
　　乐之翊低头，开始给大家切蛋糕。
　　其实她的脸属于越看越漂亮的那种类型，他心里想，如果她养长头发……算了，他琢磨这些干嘛？简直无聊，他适时提醒自己。很快，耳边听到乐之翊问“你要哪块”，他淡定地点了点没有任何图形的一块，说：“这一块。”
　　“好。”乐之翊切下那块蛋糕放在他的餐盘里。
　　他吃了一口，感觉味道不错，不算很甜腻。
　　吃完蛋糕，乐之翊推冉恺明去她房间参观。
　　冉恺明从没有踏入过女生的房间，犹豫间手臂已经被对方拽过，拉着进去了。
　　乐之翊的房间很大，除了书桌、书柜、衣橱和床外还有一块区域是专门给她刻木雕的，用她的话说这就是她的快乐天地。
　　快乐天地有一张比较长的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用具，台钳、木工夹、固定夹、手锯、电钻、线锯、木工刨、各种型号的铲刀、手刀和凿刀，还有颜料和油漆刷。
　　“看起来很专业。”冉恺明有些意外，他本以为她只是业余水平，现在一看并非如此。
　　他再抬头一看，桌子上方有一排木质架子，架子上摆放了无数个作品：先是木雕小猫、小狗、小兔、小狐狸、小熊、小猫头鹰、小鸟，再是木勺木碗木盘木杯垫木筷托，然后是木头做成的各种首饰……作品多得让人应接不暇。
　　冉恺明取下一个花瓣造型的筷托，看了看纹理，非常细腻，心想她简直可以将这个去卖了。片刻后，他将筷托放回去，看起了其他的。
　　“我从小就喜欢木头，小时候家里不少东西都是爸爸做的，他做的时候我就跟着看，渐渐自己也上手了。后来他是没时间做了，我倒是坚持下来了。”乐之翊也跟着冉恺明的目光巡视自己木架上的作品，“这都是十几年的记忆了，东西越攒越多，但我舍不得扔。”
　　冉恺明又取下一只小狐狸，慢慢把玩着。
　　“喜欢就拿去吧。”乐之翊大方地说。
　　“好不容易完成的，送人不可惜吗？”冉恺明淡淡地说。
　　“孤芳自赏也没意思。”乐之翊说，“这样吧，你自己选一个喜欢的带走吧。”
　　“今天好像是你的生日，不是我的。”
　　“对啊，是我生日，但送人东西多开心。”乐之翊侧了侧身，对着他说，“我最怕就是送礼物给一个人，但他拒绝，说不要。”
　　冉恺明沉默了一会儿，再抬眸看了一眼木架角落里的那只小猫，说：“那只猫看起来有些特别。”
　　“哪只？这里好多猫。”乐之翊欲伸手去确认。
　　冉恺明怕她毛手毛脚把一排东西都连带着甩下来，便先她一步伸手过去，捏了捏那只猫的耳朵，明确说：“这个。”
　　“这个很凶啊，不如旁边几只萌，你确定吗？”乐之翊问。
　　这只猫是坐姿，眼神是睥睨凡人的样子，眉头皱着，嘴角还下挂，一副“谁敢来烦我”的神态。
　　“我觉得它不错。”冉恺明把它取了下来。
　　不料，木雕猫表面有些滑，冉恺明又没有使劲捏住，有一瞬间，这只圆滚滚的物品就往下掉，乐之翊本能上前一步，好让木雕猫落在她怀里。
　　“小心。”冉恺明的手跟着木雕猫下坠的曲线走。
　　当木雕猫滚落至乐之翊右胸边缘，冉恺明想也没想，拿手去扣住它。
　　乐之翊差点就石化了。在他扣住木雕猫的那个瞬间，她感觉得一清二楚，他的手指已经抵在她的胸上了，力度还不轻。即便他很快收回手，她的耳朵还是发烫到不行。
　　冉恺明自然发现自己在不经意间冒犯到她了，目光有一瞬间凝滞，但理智让他很快恢复如常，说了句：“抱歉。”
　　四下安静无声，双方都略感尴尬，甚至开始回避对方的眼睛。
　　乐之翊默默在心里给自己解围：算了，她一个平胸，估计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这样想倒是忽略了一点，若是对方感觉不出她那几两肉，怎么会说抱歉。
　　似乎为了缓解尴尬，冉恺明把玩了一会儿木雕猫后说：“我就要这个了。”
　　“嗯，送你。”乐之翊努力将尴尬抹去，平常地问他，“还有喜欢的吗？”
　　“一个就够了，不贪心。”
　　“那你再看一看，想玩哪个都行。”乐之翊又说。
　　“嗯，”冉恺明忽然看了她一眼，问她，“你干嘛一直低着头说话？”
　　“有吗？”乐之翊这才抬起头，很慢很慢地眨了眨眼睛，当作没事发生。
　　冉恺明在快乐天地逗留了很久，之后又浏览起她的书桌和书架。
　　书桌上摆着一只水晶球，就是上回被他拒绝的礼物。他认真地看了看水晶球里的小猫，心想反正都是猫，他这回拿了一个也当是弥补上回拒绝她让她尴尬别扭的事。
　　乐之翊的窗帘是粉底红玫瑰图案的，也是这个房间唯一带有女性化特征的物品了，这让他凝视了好一会儿。
　　“你……”
　　他们几乎同时开口。
　　乐之翊赶紧说：“你先说。”
　　“你先说。”冉恺明看着她的眼睛。
　　“我突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还是你先说吧。”乐之翊说。
　　“巧了，我也忘记自己想说什么了。”冉恺明说，“干脆大家都别问了。”
　　“……”
　　结果还是乐之翊按捺不住，开口了：“你到底是想问我什么？”
　　“我没问题。”冉恺明仔细一想，为什么想问她那个？今天的自己真的有些无聊了。
　　“好吧，那我先问。”乐之翊犹豫后问他，“你谈过女朋友吗？谈过的话具体数字是多少个？”
　　冉恺明反问：“多少个？你说有多少个？”
　　一秒两秒三秒，乐之翊按在书桌上的手指逐渐变得紧绷，越来越意识到自己这样问他很不礼貌。
　　“你以为我多大了？一个都没有过。”他慢慢说。
　　在紧张的情绪中，乐之翊听到了他给出的答案，顷刻间快乐无比。虽然他不大，但也绝不小了，这样好看优秀的少年一定不乏女孩子的喜欢，他从没有交过女朋友真的让她意外，要知道庄小锐才上初中就交过两个女朋友了，时间线还是重叠的，被庄漪萌鄙视了很久。
　　“好了，我没其他问题了，现在轮到你了，你要问我什么？”她笑着问他。
　　冉恺明又看了一眼绣着玫瑰图案的绮丽风窗帘，没急着开口。其实他也是在一瞬间产生了一种“你会不会在大学里找男朋友”的好奇，但稍加谨慎考虑，他就反应过来，这完全是她的私事，和他没关系，他没有资格过问。
　　“我想问你，你有没有练字的打算？”他改口了。
　　“什么？”什么鬼？
　　“上次看见你写作业，那字有些差。”他直问，“你平时练字吗？”
　　“我的字还行啊，没必要练吧？可能和你的字没法比，但在我们一家三口里，属我的字写得最好。有我在，过年的时候他们都没资格挥笔写门联。”
　　“你的竞争范围还能更小一些吗？”
　　“……”
　　冉恺明告诉她：“我今天带了一份礼物给你，放在包里，你有兴趣去找出来吗？”
　　“是惊喜吗？”乐之翊亮了亮眼睛。
　　“应该不是。”他保守回答，刚从她回答里大约已得知。
　　乐之翊才不管是惊喜还是惊吓，就算他送他一根麻绳，她都会知足。这样想着，她赶紧冲出房间，冲向客厅，在沙发上找到他的双肩包，打开拉链后一眼看见一个咖啡色礼盒，她取出来打开礼盒的盖子，瞧见里面是一本同样颜色的本子，摸了摸像是真皮的，还带着密码锁。
　　她平常并不是喜欢收集本子的人，但对它却是很有眼缘。
　　她打开本子，第一页就写了她的名字，用流畅漂亮的楷体字写了“乐之翊”三个字。
　　她眼看着自己的名字被他用笔流畅地写出来，一颗心急速跳动，当手指慢慢摸上“乐”这个字，一种真实的细腻与温柔传递到指尖。
　　他真好，来给她过生日还送她礼物，他的存在让她这个生日变得特别开心。
　　怎么办？她在这一刻越发明确自己的心意——自己很喜欢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俩人同时为对方心动是一件美好又可爱的事。
　　嗯，大乐过了一个很幸福的生日。
　　（下一章周六更新）

17、第十七章
　　在乐之翊连着一周狂补暑假作业后开学季如约而至。
　　许凛学校开学时间比乐之翊和庄漪萌早两天，因她所在的院系这学期要更换寝室楼，乐之翊和庄漪萌就过去帮忙。
　　忙完一个上午，三人都累了。许凛请客，在学校附近的一家餐馆点了不少菜，也是遵守承诺为乐之翊补过生日。
　　“所以你生日那天一个人也没请？”许凛一边吃水煮肉片一边问乐之翊 。
　　乐之翊不想说谎，回答说：“我请了冉恺明来家里。”
　　“你们的关系真好。”许凛似笑非笑。
　　“你不是说不用刻意保持距离吗？所以我就当他是一个普通朋友，那请他来家里吃顿饭也正常。”乐之翊说，“加上他在面馆工作很认真，我爸妈也一直想找机会感谢他。”
　　“他在面馆又不是义务帮忙，能不认真吗？”庄漪萌在边上嘟囔一句。
　　“他做任何事都很认真。”乐之翊说，“就算是义务帮忙，他也会做得很好。”
　　“好了，知道他很优秀了。”许凛笑说，“既然你爸妈都喜欢他，你干脆就把他当一个弟弟看得了。”
　　提及这个，乐之翊挑了挑眉，暂时不发表意见。
　　许凛又问起庄漪萌家的近况。
　　“老样子。”庄漪萌轻轻吐出三个字。
　　经过几次折腾，吴娥怜真的受惊了，现在连骂人的精力都少了很多，整个老小区忽然就迎来了轻松快乐的时刻。庄漪萌本人也即将解脱了，虽然她和几个室友关系淡淡，但也比睡在阳台里强。
　　“对了，我们萌萌呢，最近和曹衍皓聊得不错。”许凛适时给了乐之翊一个惊喜。
　　“真的假的？”乐之翊惊讶地看向庄漪萌。
　　“假的。他发来的文章我偶尔会阅读，他推荐的书我入了一本，但远远没有到不错的程度。”庄漪萌无奈地看一眼许凛，“你不要这么夸张行不行？”
　　乐之翊回想起曹衍皓的朋友圈，他确实很爱分享励志语录和心灵鸡汤，每天还早起打卡读英语，周末去跑步和登山，整个人活得挺正能量的，久而久之也能带动不少人。看来庄漪萌也受到了他的积极影响，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许凛说：“你愿意搭理他已经是罕见情况了。”
　　庄漪萌说：“因为他也没和我说些奇奇怪怪的话，我总不能把他拉黑吧。”
　　许凛说：“这正是他的策略之一。他知道直接表白会被你拒绝，所以打算走持久战的路线。”
　　“得了，我没那么自作多情，以为所有男生都喜欢我。我看他就把我当一个普通女同学而已。”庄漪萌放下筷子，浅浅一笑。
　　“你看你已经着他的道了。”许凛嘻嘻地笑了，“你买了他推荐你的书，用心读完，认真和他交流读后感，还觉得他没有任何非分之想。”
　　“什么读后感？就‘这本书挺实用，谢谢你的推荐’的十二个字。”庄漪萌哭笑不得，“你真的别再胡说八道了。”
　　乐之翊看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聊天，自己完全在状况之外，心想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她感觉自己错过了很多八卦？难道过去一段日子她都没时间找她们聊天吗？连话题都跟不上了。
　　那么问题来了，过去的日子里除了补作业，她都将时间花在谁身上了？
　　乐之翊来不及计算自己错失了多少八卦，因为开学的事情将她忙得焦头烂额。她得去打扫寝室、和久违的室友交流感情、一起吃开学餐、去参加年级大会、去交作业、领新学期的教材和课程表……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一周了。
　　乐之翊再次回到欣欣面馆是周五下午，她卸下背包就问妈妈：“小冉最近还好吧？”
　　“很好啊，依旧有很多喜欢他的女孩子赶过来捧场。”乐妈妈说。
　　“他不是已经骗她们自己有家室了吗？”乐之翊困惑，“她们怎么还过来啊？”
　　“因为有些女孩没有妈，从小就没人告诉她‘你的出现会要了另外一个女孩的命’这件事。”乐妈妈认真地说。
　　乐之翊很无奈，心不在焉地坐下帮妈妈干活，伸手择起菜来。
　　“你可不许做这样的事！”乐妈妈的语气忽然严厉起来，“否则我和你断绝关系！”
　　“我有病啊？好好的人不做去做小三？”乐之翊被老妈的嗓门吓了一跳，连眼皮都抽搐了一下，“妈，你干嘛？嗓门这么大吓我一跳。”
　　见吓到了女儿，乐妈妈语气顷刻间变回温柔，又告诉她：“他真的很乖，别人怎么磨他缠他，问他要联系方式，他都拒绝了。”
　　乐之翊一听乐了，掸了掸手上的菜叶子，拿出手机发微信给冉恺明：“我不在的时候你很乖啊。”
　　过了一会儿冉恺明回复三个字：“听不懂。”
　　“……”
　　乐之翊忽然发现自己的话确实没头没尾，让人一头雾水，但她懒得再解释，干脆转移话题说起自己开学第一天就想到的一件事：“你要不要来我学校看看？我请你吃食堂菜。”
　　片刻后，他回复：“哪天？”
　　真的答应了？乐之翊惊喜，本以为他会拒绝。
　　“下周三好了，下午我没课，到时候我发交通路线给你。”乐之翊开心地打字。
　　冉恺明回复：“可以，如果你不累的话。”
　　“累？有什么可累的？带你逛校园我一点也不累。”乐之翊对着手机屏幕笑了。
　　其实她今天回来就想去找他见一面，但实在没想出一个顺理成章的理由，也只能按捺住自己急躁的心情再多等几天了。
　　周三中午前，冉恺明如约来到乐之翊所在的大学，乐之翊则一早就等在学校大门口了。
　　乐之翊读的大学在省内还是有名气的，是她高考超常发挥才考上的。说起来，她从小就是幸运体质，如果说她平常的水准是七十分，那到了关键时刻，她总能攀爬上九十分，就没掉过链子。她当年的高考分数超过二本线一大截，顺利考取了这所大学的国贸系。
　　学校非常漂亮，最优美的莫过于一个堪比足球场大的人工草坪，还有草坪前弧线优美的喷泉。很多学生会在午休时间过来，带着防潮的小垫子，铺开在草坪上，坐下看书顺便晒太阳。
　　“先去吃饭，等吃完饭我带你去草坪上坐一坐。”乐之翊说。
　　冉恺明表示一切都由她安排。
　　乐之翊带冉恺明去食堂的路上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认识她的人纷纷走近打招呼，笑着问一句：“这是谁啊？”
　　“这是谁啊”，几个字带着点调侃的意味。
　　乐之翊大方地介绍冉恺明是自己的朋友，心想他颜值太出众，她又长得高，走在一起不惹人注意都难。
　　“尴尬吗？”等好奇的人走了，她悄悄靠近身边人问了一句。
　　“还行。”冉恺明看着她，“是你觉得尴尬吧？”
　　“有一点，毕竟这是我第一次带男生走在校园里。”乐之翊笑了。
　　“凡事都有第一次，你自己调节一下。”
　　“怎么调节？”乐之翊闻言很好奇。
　　“在心里尴尬，脸上不表现出来就行。”
　　“……哦。”乐之翊心想原来他是这样掩饰尴尬的。
　　到了食堂，乐之翊去打菜打饭，她几乎刷爆了自己的午餐卡，点的菜多到连两张拼凑在一起的桌子都差点放不下，以至于冉恺明在默默数完桌上的菜后，又看了看身边两张空位，问道：“还有两头空腹了三天的猪正从农场赶来？”
　　乐之翊“噗”一下，忍不住就笑出来，她没见过这么一本正经说冷笑话的人。
　　“吃吧。”见她笑了，他也笑了一下，“吃不完打包，不许浪费。”
　　“嗯嗯。”乐之翊开心地啃起香酥排骨来。
　　冉恺明发现她每次吃东西都很香，很能带动身边人的食欲，连他也不知不觉多吃了几块香酥排骨。
　　吃饭过程中，乐之翊不无意外地发现旁边桌的目光频频往他们这桌看过来，心里竟然有些小骄傲。
　　冉恺明倒没怎么注意别人的视线，他自顾自吃饭，偶尔抬眸看一看乐之翊，提醒她有一颗米粒沾在嘴角边了。
　　吃完饭，乐之翊带冉恺明去校园好好逛了一圈，最终来到大草坪上。午后时光，已经有不少同学走过来，在草坪上铺开漂亮的防潮垫，然后坐着躺着的都有。
　　“美女，借一块垫子可以吗？”乐之翊眼尖，看见不远处有个弯腰铺开垫子的女生，她脚边的运动包里还放有一块垫子。
　　女生闻声转头过来，温婉一笑，友善地把包里另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的垫子拿出来递过去。
　　“谢谢学妹。”乐之翊不忘感谢加赞美，“学妹你长得好萌啊。”
　　“我大四了。”女生不好意思地说。
　　“学姐你人真好，又善良又可爱。”乐之翊改了称呼继续夸。
　　等顺利借来了垫子，乐之翊一边笑一边动手铺开，忽然听冉恺明说：“你挺会搭讪的。”
　　“还好，过奖了。”乐之翊笑说，“你赶紧来帮忙。”
　　很快，垫子铺好了，两人慵懒地坐在一起晒太阳。
　　“我的大学怎么样？”乐之翊问他。
　　“很有朝气。”冉恺明说。
　　“你有没有想过明年考哪所学校？”
　　“之前决定了，不过现在变了，还没考虑好。”冉恺明简单说完，将视线投向远处的喷泉，那里有不少学生正在拍照。
　　乐之翊明白他还在考虑，也就不再追问，心想他的目标应该是数一数二的高校，估计会去外地读书。
　　俩人因为挨着坐，手肘时不时地碰在一起，不过谁也没刻意挪开，好像都懒得再动了。
　　冉恺明安静坐着，一手臂贴地，另一手把玩着一个矿泉水瓶盖，视线专注且悠长，一直看向喷泉边来来往往的人，似乎都快忘记身边有人了。
　　“哈喽？”乐之翊伸手在他的眼前一晃，“这位同学你是进入禅定了吗？”
　　他嗅到她手心甜甜的味道，转过头来，见她整个人都凑了过来，身体忽然离他很近。他垂了垂眸，视线刚好落在她的胸口的衣料上，忽然想起那是不小心被他碰过的地方。
　　乐之翊顺着他的视线也看了一眼自己。
　　“你没有比较贴身的衣服？”他问了她一句。
　　“你问这个干吗？”她有些意外。
　　“随便问问，就觉得你这件衣服太肥了，估计我穿都可以。”他借着闲聊移开了视线。
　　“我一直是穿男朋友风的衣服，这样的衣服宽松又舒服。”
　　“但你没男朋友。”
　　“……”乐之翊迟疑后告诉他，“我的目标是二十五岁前找到男朋友。”
　　“哦？”他的视线又落回她脸上，等听清楚她的目标后说，“可以，你加油。”
　　“我喜欢有男友力的人，可以每天对我亲亲抱抱举高高。”乐之翊多说一句，顺便观察他的表情。
　　“你偶像剧看多了？”冉恺明无奈地说，“姐，你能不能实际一点。”
　　“什么意思？你觉得我很难找到会宠爱我的人，对吗？”
　　“不是，”冉恺明顿了顿后反问她，“你真觉得那是爱情吗？你说的那些亲和抱，还有举起来，不都像是对待宠物的行为吗？”
　　“举起来？”乐之翊轻声嘟囔，心想怎么被他说得和举重一样，想了想又问，“那你觉得爱情是怎么一回事？”
　　“反正不是你说的那种，那种太短暂了。”
　　乐之翊沉默，很想听他说下去。但她心里多少也明白他眼里的爱情和她的不太一样，至少不像她想的那么肤浅。
　　“那你将来选择的女孩，你希望她会是怎么样的？”乐之翊佯装平静地随便问问。
　　“暂时还没想过。”他淡淡地说，“但也不是我希望她怎么样，她就是怎么样的。”
　　乐之翊不语，想问他更多的但一时间问不出口。
　　片刻后，冉恺明说：“至少是能理解我，我也能理解她的，这样才能一直走下去。”
　　乐之翊抬眸看他的眼睛，心飞速地跳动不停。
　　到此为止，冉恺明没再多说，安静地看着周围的风景，乐之翊则慢慢躺下来，闭上了眼睛，在他身侧打盹。
　　这天，乐之翊送冉恺明走出学校的路上，她冷不丁发现一件事，问他：“你是不是长高了？”
　　“没多注意。”冉恺明说，“可能长了一点。”
　　“肯定长了。”乐之翊很笃定，她目测身高的能力很强，估计冉恺明至少又长了零点八公分，他快靠近一米八了。
　　冉恺明本身看上去就显高，因为他腰细腿长，脖颈也长，整个人的身材比例很好，此刻他站在她旁边，个头有游刃有余的趋势了。
　　希望他能冲出一米八五，乐之翊侧着头看着他，心里默默期待。
　　“乐之翊？”有一个人迎面走来，惊讶地喊了她一声。
　　乐之翊往前一看，是余子赢。这位余同学和曹衍皓是一个班的，都属于风风火火、一刻不停歇的性格，印象中他永远都很忙。
　　乐之翊客气地对他微笑。
　　余子赢这人有个小毛病，说话时喜欢对人动手动脚。这不，他走上前，伸手欲揽乐之翊的肩膀，还好乐之翊有所准备，退开一步再和他说话。
　　“你交男朋友了？哟，好帅的一个啊，我得好好了解一下情况。”余子赢暂时收回手，随意地垂下，笑着看了看她身边的人，“你是哪个学校的？”
　　“不是男朋友，只是普通朋友。”乐之翊赶紧“赶”他走，“余子赢，你去忙你的吧。”
　　“刚好闲着呢，正想找个人谈一谈人生。”余子赢本性难改，又上前一步，准备伸手去勾乐之翊的脖子。他的手刚要落在乐之翊肩膀，忽然被冉恺明的一句“当心脚下”给吓了一跳，他收回手，瞬间抬起脚，低头一看，脚下什么都没有，他纳闷了，抬起头茫然地看向冉恺明，一脸“这位同学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哦，刚才有只蜗牛路过，它的人生差点丧命在你鞋底。”冉恺明面不改色地说完，伸手拉了拉乐之翊的手臂，“走吧，不是说好送我去车站吗？”
　　“车站？你刚才不是说送到门口吗？”乐之翊略有疑惑，因为刚才他还说送人到车站这个行为显得很矫情。
　　“改变主意了，忽然觉得一个人走路有些寂寞和凄凉。”
　　“……”
　　乐之翊和余子赢都诧异了。
　　“走吧。”冉恺明拉着她的手臂，继续往前了。
　　余子赢在身后又喊了一声乐之翊，开玩笑地说了一句话，似乎是要等她回来好好聊一聊人生。
　　等走出大门几十米，冉恺明陡然松开了乐之翊的手臂，对她说：“行了，我自己走去车站。你现在可以绕道去后门回学校。”
　　“啊？你不是感觉寂寞和凄凉吗？”
　　冉恺明抬眸看了一眼阳光，随意地说：“寂寞凄凉？今天最高气温有三十三度，我都打算回去洗一个冷水澡了。”
　　“哦，那好吧。”乐之翊纳闷他的出尔反尔，又问，“不过你为什么要我绕道回去？”
　　冉恺明看着她一脸天真的模样，懒得多解释了，言简意赅地说：“你听我的没错，绕道回去。”
　　“好吧。”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但说了再见后乖乖往左走，绕了一大圈才来到学校后门，然后发微信向冉恺明汇报，简简单单“已绕道回校”五个字。
　　冉恺明很快回复：“嗯，这样就对了。”
　　乐之翊还是一头雾水。
　　作者有话要说：
　　札：冉同学，你费这么大劲，就是为了让大乐不和其他男生聊天？
　　冉同学冷静道：“我有这么明显？”
　　……
　　大乐则依旧在困惑状态……

18、第十八章
　　台风过境，连着几天都是暴雨。乐之翊安然待在寝室里，不敢草率回家了，晚上就和室友们分享零食，聊一会儿八卦。寝室的二三四号室友都问了她关于冉恺明的事，毕竟那天他们逛校园的事很多人都撞见了，八卦之心大家都有。乐之翊像是公关老手一样，统一回答：“我们只是朋友。”
　　只不过，乐之翊表面风轻云淡，待她们结束了盘问，她缓缓拉上被子掩住脑袋，心想：太招摇了点？明知他长成那样还要带他在校园里逛了一个多小时？故意的？
　　这样想着，乐之翊忍不住在被窝里笑出来，笑声传出了被窝，其他三位室友往她的方向一看，眼睁睁看着裹成一条长虫状的被子有一部分在大幅度哆嗦着……她们互相交换眼神，默默传递“她快乐疯了”的信息。
　　……
　　等风雨小了一些，乐之翊第一时间回家，第一站就是欣欣面馆。回去的路上，她还在想冉恺明会不会还在面馆里，她本想问一问他，但手机仅剩百分之七的电量了，还是省着用为好。
　　当乐之翊走进面馆，看见冉恺明在桌后写试卷的身影，心里一安。
　　听到脚步声，冉恺明抬起头，见是她，语气平常：“以为这几天你不会回来了。”
　　“雨小了嘛，我就赶回来了。”乐之翊把雨伞放进门口的一只塑料桶里，卸下背上的包，问他：“我妈呢？”
　　“去隔壁聊天了。”
　　“前几天雨这么大，你每天都来这里？”乐之翊坐下后问。
　　冉恺明点头。
　　乐之翊笑了。
　　“你笑什么？”他觉得她笑得有些莫名其妙。
　　“没什么，就是想笑，不可以？”
　　“没说不可以。”冉恺明看着她的脸，忽然问，“对了，那个喜欢谈人生的男同学后来找你了没？”
　　“喜欢谈人生？你说余子赢？他那是开玩笑的，怎么可能特地跑来找我谈人生？再说我的人生就是吃好睡饱，谈不出其他的。”
　　冉恺明笑了一下。
　　“我肚子有些饿，小厨房里还有吃的吗？”因为想着快点回家，乐之翊结束上午的课后没赶去食堂，在学校便利店买了一包饼干就出了校门，在车上无滋无味地啃了两块垫肚子。
　　“有，我帮你去热一热。”冉恺明放下笔，起身走去小厨房。
　　“辛苦你了。”乐之翊托腮看着他的背影。
　　没一会儿，冉恺明端出来一碗鸡汤排骨米线。乐之翊一闻这熟悉的味道，就知道是老妈亲手炖的鸡汤和亲爸烧的排骨，她很快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对冉恺明说：“你知道吗？诗社的老师表扬我了，说我的暑期作业是写得最好的。我可太开心了，都八百年没听见老师的表扬了。”
　　“这么容易开心？”冉恺明展开一张新的试卷，低头看题，顺便说，“以后认真听课，多看点古诗鉴赏的书，很容易写好。”
　　“你在教我读书？”
　　“不然？你觉得我没资格？”
　　“不，你有资格，特别有资格。”乐之翊没敢忘记他是三中名列前茅的学生。
　　冉恺明继续刷题，乐之翊不想妨碍他，便不再和他说话。等她吃完了鸡汤排骨米线，正准备站起来，听见低头刷题的冉恺明说：“放着吧，碗我会洗的。”
　　“你专心做题，其他的事情别管了。”乐之翊模仿长辈的语气对他说话，然后迅速走去厨房洗碗了。
　　乐妈妈从隔壁回来，刚走进门，就看见冉恺明在做试卷，而自己女儿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她有没有打呼噜？吵到你了吧？”乐妈妈走过来，轻轻问冉恺明。
　　“没有。”冉恺明又看了一眼熟睡的乐之翊，他看得出她很累，心想明后天还会继续下雨，其实她不该特地赶回来。
　　乐妈妈也走去角落坐下休息了。
　　乐之翊睡得很香，足足睡了大半个小时，醒来后抬头，一眼就对上了冉恺明平静又专注的视线。
　　“怎么了？”她揉一揉眼睛，总觉得他看了她很久，见他不说话，她又揉揉脖子，自言自语，“感觉落枕了。”
　　“回家再好好睡一会儿吧。”他关心地说了一句，然后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等俩人一起出了面馆，还没走多少路，乌云又密集起来，几个响雷之后，很快便是倾盆大雨。
　　乐之翊的小破伞早在起风时就被吹得露出了可怜的骨架，若不是她使劲握住伞柄，伞早就呈漩涡状地飞上天了。
　　“我和你换把伞。”冉恺明看着她狼狈的模样，不忍直视。
　　“不用，你别看它很轻很弱，其实它外柔内刚、百折不饶，怎么吹都不会被吹走的。真的，我用好多年了。”乐之翊笑说，“况且这也挺好玩的。”
　　冉恺明：“……”
　　乐之翊一边走路一边把小破伞拼命往自己的方向扯回来，且戏精附体，嘴里唱着“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每路过一个浅水洼，她还去踩一下。这一系列的行为让冉恺明对她心理年龄的估算又一次断崖式下滑。
　　乐之翊在风雨里转了一圈，回过身看冉恺明，笑着说：“今天看见你我很开心。”
　　“是吗？”冉恺明本看着她脸上的笑容，是一个真诚又豁然的笑容。
　　那么他见到她开心吗？即便他不想承认，心里却是感受到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要和她在一起，他的心情就不会糟到哪里去，或者说他不会去想那些会让他有压力的事。刚才他在面馆刷题，忽然听见她熟悉的脚步声，心里莫名一动，意外之余竟然带着一点惊喜。
　　虽然他不想她在风雨里赶来赶去，但她回来了，还第一时间来到面馆，让他觉得她多少是有些在意他的。至少她没有因为开学而忘记他这个人。
　　他们一直走到了转弯的地方，眼看又要说再见了。
　　乐之翊的伞又一次被风吹翻，差点掉在地上，她力挽狂澜，终于将伞拉回近身范围。有一瞬间，她的头发全湿了，停下来低头甩了甩。
　　“你真的是二十一岁？”冉恺明伸手帮她擦了擦沾满水的额头，无奈地看着她，“这么顽皮？”
　　乐之翊一动不动，任由他擦去了自己额头上的雨水。
　　冉恺明收回手后说：“回家后别忘洗一个热水澡。”
　　“嗯。”乐之翊心跳快起来，忽然就有些不敢看他了。
　　“再见。”他说完往和她相反的方向走了。
　　片刻后，风小了下去，雨也是。乐之翊感觉自己被一种类似温温柔柔、轻轻软软的情绪包裹着，让她有一种错觉——现在是初春，而不是九月。
　　乐之翊回家后洗了一个热水澡，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坐在书桌前，拉开抽屉，取出咖啡色的真皮笔记本，拿起笔写下一行字：“今天下雨了，我在雨中玩了一会儿。他……”写到此，乐之翊特地在后面加了一个括弧，括弧里是“冉恺明”三个字。
　　“他（冉恺明）在边上看着我，还用手帮我擦了额头上的雨水。”乐之翊的思绪停顿了一下，想了想后才继续写下去，“其实每回和他在一起，我都觉得时间过得很快，但特别开心。要是能一直和他一起聊天，一起走路就好了，我的愿望就是这么简单。”
　　“大乐。”乐爸爸忽然来敲门。
　　乐之翊愣怔，反应过来后迅疾合上笔记本。
　　“大乐，你吃水果吗？刚洗好。”
　　“好，就来了。”乐之翊把笔记本放回抽屉，然后站起来走出自己的房间。
　　乐之翊吃水果的时候有些意外地收到了冉恺明的微信，他问：“洗澡了吗？”
　　乐之翊腾出一只手回复他：“放心，我回来就洗澡了。你呢，洗澡了吗？可别感冒了。”
　　冉恺明回复：“洗过了，现在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看猫。”
　　乐之翊回复：“对面一楼的？没错的话应该是小芍药和小琥珀的后代。”
　　冉恺明回复：“知道得这么清楚？”
　　乐之翊回复：“毕竟在老小区住了那么多年，那里的一花一草我都叫得出名字，就连你现在坐的藤椅都是我坐了好多年的，估计椅子上还有我的味道。”
　　乐之翊打完这行字忽然有些小害羞的感觉。
　　冉恺明回复：“难怪有一股甜味。”
　　“……”
　　她的心“咯噔”一下。她没看错吧？他竟然这样回复？这会不会太暧昧了？她瞬间有些措不及手，不知如何回复他，只好丢开了手机。
　　“没什么，有些棘手。”乐之翊思索着“一股甜味”，也懒得理爸爸了。
　　乐爸爸觉得女儿的行为很费解，不过他也懒得去分析，决定继续吃瓜，不多理睬她。
　　直到入睡前，乐之翊脑海还徘徊着他那一句“难怪有一股甜味”，她一颗心晃悠悠的，和荡秋千一般欢快。
　　他干嘛要撩她？这让她有些愁了，她望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了。
　　周六，冉恺明如约和小姨见面吃饭，并且听小姨详细说了她的近况。
　　小姨的离婚手续办好了，她留在那个家的个人物品也陆续搬至现租的房子了。她现在租的房子是和以前厂里的一个小姐妹合租的，也赶巧了，她们都在今年离了，一前一后而已。
　　为此，小姨喝了一口葡萄酒，没什么心情吃菜，光顾着说话：“我是因为生不出孩子，她是因为她男人在外面有了别人。”
　　冉恺明耐心听小姨说话，他清楚她需要倾诉，但她也没几个倾诉对象。
　　“我也是活到这个年纪才想明白，人得多为自己活。”小姨苦楚地一笑，“你妈妈她比我勇敢。当年她长得好看，一个人带着你，可有不少人过来询问情况，但她都拒绝了。她说她能一个人带大你，她说她要去赚钱，自己赚钱才踏实。”
　　小姨说着扯了扯嘴角，看着他说：“你妈妈能干，不像我一直攀附着男人，其他什么本事都没有。”
　　冉恺明没说什么，他知道小姨这些年受的苦。为了怀孕，她几乎尝试了一切方式，包括科学的和不科学的。因为长期精神紧绷，她看上去远比同龄人苍老，眉间的纵纹很深，头发掉了很多。她身体也不是很好，小毛病多，双手容易颤抖，走路时间长了就头晕乏力。
　　他住在她家的那些年，他目睹了她对小姨夫的付出，也听她念叨了无数次，如果一直没有怀上该怎么办？他清楚她的焦虑和负担，她没有一天是状态轻松的。
　　“是我命苦……”小姨又灌了一口葡萄酒，皱着眉吞下。
　　冉恺明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玻璃杯，说：“少喝点。”
　　“葡萄酒，没事的。”
　　“喝点热茶吧。”冉恺明给她面前的茶杯添上热水。
　　“是我命苦。”小姨的手揉着额头，慢慢重复了几遍。
　　“你不是命苦，你是找错了人。”冉恺明听不下去了，告诉她，“夫妻没有孩子也可以继续生活，如果对方是真心对你的话那不会成为问题。”
　　“你太年轻了，不知道这个问题的重要性，等你长大了才会明白。”
　　“我已经长大了。”冉恺明看着她，“再过五年、十年我也这么想。”
　　小姨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外甥，不免在心里感叹一句时间过得快。想当初那个乖乖在外婆家院子里玩水枪和小卡车的男孩如今长这么高了，性格也越来越成熟，有点像他的妈妈，沉稳、有主见、遇事不乱，但缺点是有些倔强和自以为是。
　　说起他妈妈，她直到这一分钟都不知该不该告诉他。
　　冉恺明安静地吃完了一碗米饭，等放下碗和筷，迟疑后问：“她打电话给你了吗？”
　　小姨的表情有些犹豫。
　　“她联系过你了？”冉恺明迅速捕捉到了她的微表情，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便加重了语气，“她现在怎么样了？我有权知道。”
　　“她差不多要回那笔钱了。”小姨贴在茶杯上的手指微颤起来，小心翼翼地看了冉恺明一眼，然后下了一个决心，打开手机相册给他看了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即便她受伤了，眼睛是肿的，颧骨上贴着一块大纱布，他也能第一时间认出来。
　　“她发生什么事了？”冉恺明按捺住情绪，冷静地问。
　　“她找了当地圈子里说得上话的人一起去要债，不料对方事先得到了消息，从厂子的后门溜出去，还好他们追得快，追上了，不过双方发了点冲突……幸好有人及时报警，人相安无事。她的钱要回了一半，还有一半对方答应用厂里的几台机器抵债，最后算了算，没有吃太大的亏，这是万幸。”小姨勉强说完，试着温声劝他，“都没事了，从今天开始你别再担心了。”
　　这叫没事？
　　冉恺明只觉得一股压了很久的无名火迅速从胸口窜上来。他握拳在盘子旁狠狠一砸，若不是在餐厅，他真想把眼前的盘子和碗直接摔在地上。
　　“你干什么？别这样！”小姨赶紧伸手去检查他的手，见只是表面红肿才放心，语气心疼地说，“你不可以这样伤害自己。”
　　“为什么她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我没有权利知道她的事吗？”冉恺明冷冷地质问，“还是我是她的累赘？如果我没出生，她的人生会轻松不少，至少不会被人揍。”
　　“你这话要是被她听见她会很难过。”小姨认真地纠正他的话，“你要清楚一点，你是带着爱和期望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无论如何，他们当时是相爱的，你是在他们爱着彼此的前提下出生的。”
　　“相爱？有多久？”冉恺明反问，“有一包薯片的保质期长吗？”
　　说他是爱情的结晶，这句话不可笑吗？或许十岁前他还能拿小姨的善意谎言安慰自己，但如今听到类似“他们当时是相爱的”，他恶心无比。
　　小姨无措又担心地看着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劝他。
　　“我走了。”冉恺明站起来，单手拎起自己的包，转身走了出去。
　　餐厅外面的世界华灯初上，充满人的热气与体味。冉恺明一个人在马路上漫无目的地兜了一圈，路过买烟的小贩时他停下来，忽然很想买包烟尝试一下。他妈妈在他小时候和他说过“他喜欢抽烟，一边抽烟一边讲笑话给我听”，他听了后从此都对烟草没有好感。
　　但今天想试一试，他停在摊位前。
　　很快有一男一女走过来。男生耳朵戴着一排扎眼的耳钉，女生留着樱花粉的直短发，踩了一双很酷的潮靴，身上的黑色背心短至肚脐，露出她小巧的脐环。
　　女生问小贩要了一包烟，男生帮她付了钱还帮她点火。她悠悠地抽着烟，侧过头打量冉恺明，目光一点避讳也没有。
　　“小帅哥，你喜欢什么牌子的烟？”难得碰上这么优越的一张脸，女生有点兴趣，眯着眼睛问他。她抽烟姿态娴熟，那根细细长长的烟就固定在她两指之间，像是她戴着的一件饰品。
　　冉恺明近距离闻到烟味时皱了下眉，丢下一句“什么牌子都不喜欢”后走了。
　　今晚的时间漫长，他的手机响了好几次，看了一眼全是小姨的来电，他都没有接。忽然间，他想到了谁，打开微信页面，点开一个熟悉的头像，直接问她：“在吗？”
　　这一刻，他很想和她说话，或者听一听她的声音。他想从她那里找回一点开心，哪怕开心的时间很短暂，哪怕那感觉本身是一种错觉，他都无所谓。
　　他只想听一听她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这里谢谢笑与君男、小鱼、32497693、双下巴暂时拥有者、阿止、Lily竺、tutu、阿泽锅锅的小迷妹的投的霸王票，谢谢你们的支持。也谢谢各位撒花的朋友。
　　大乐和她的冉同学这章感觉又彼此喜欢得更多了一些。
　　愿大家八月开开心心。

19、第十九章
　　乐之翊昨晚很早睡了，待早晨起来看了一眼手机，发现有一条冉恺明撤回的消息，心里纳闷，于是问他：“你撤回了什么？”
　　同样起得很早的冉恺明回复：“没什么，发错了。”
　　乐之翊“哦”了一声，又问他吃过早餐了没有，但他没再回复，她想他可能在忙，便不再打扰他。
　　他的“一股甜味”还言犹在耳，让她反复回想，忍不住嗅了嗅自己的袖子，自问：“真的很甜吗？”
　　她笑了笑，起床去刷牙了。
　　今天是周末，乐妈妈照常去面馆了，她主外乐爸爸自然主内，身箍着腰带，拿着吸尘器吸地板，完了后又走去冰箱取出饺子皮和一块五花肉，决定动手包饺子。
　　“包饺子？多包几个，过会儿我拿去给小冉。”乐之翊路过厨房时丢下一句话。
　　“你刚才不说，说了我就去菜场买虾了。”乐爸爸叹气。
　　“没事，白菜猪肉馅的饺子不寒碜。对了，我的二十个馅里调一些辣油，他的不要放。”乐之翊说，“还有，你不是会包那种小钱包造型的饺子吗？今天来几个吧。”
　　“事儿多。”乐爸爸拿手臂擦了擦脸上的汗，“我还有一堆衣服没洗，压力很大啊。”
　　“我帮你分担一点吧，把衣服丢进洗衣机去。”乐之翊表示愿意帮忙。
　　“记得贴身穿的得用手洗。”乐爸爸说完还是不放心，又把女儿喊回来，“算了，你去做自己的事吧，衣服我会洗的。”
　　乐之翊笑了笑，回房继续去完成她刻了一半的木雕熊。
　　等乐爸爸把煮好的饺子装盘端上桌子，乐之翊的嗅觉和馋猫一般，透过一丝门缝就闻到香味了。她掐着时间点来到客厅，准备开吃。
　　“这几个包得特别好看，等会儿给小冉吃，反正饺子凉了也好吃。”乐之翊说。
　　“我说你老去打扰他，他不嫌你烦啊？”乐爸爸问女儿。
　　“烦？我是去给他送好吃的，他欢迎我都来不及，怎么会嫌我烦？何况他对我的感觉本来就不错。”
　　“啊？”乐爸爸一阵迷糊，不知道女儿这份自信是从何而来。
　　乐之翊步行去送饺子，顺便消食。只不过没走多远就下起了小雨，幸好她带了伞。
　　乐之翊撑伞走到老小区附近的便利店，走进去在冰柜里挑了两罐水果味的饮料。她拎着购物袋出来，巧的是很快便瞧见一个熟悉的人走来，一看是冉恺明。他连伞都没撑，戴着耳机低头走路。
　　他这是要去哪里？她当即喊了他的名字，但显然他没有听见。
　　等她快步跑到他面前时，他才注意到她。
　　冉恺明刚刚脑子里想的都是昨晚和母亲的那通电话。她终于愿意接他电话了，但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说得含含糊糊，末了还是一句老话甩过来：“你管好自己就是帮我，懂吗？别再问这么多了，我很烦。”
　　当他看见乐之翊的脸忽然跳入自己的视野范围，有些意外，顺手摘了一只耳机，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你怎么不撑伞啊？”乐之翊没回答他的疑问。
　　“雨小没事。”
　　“你这是要去哪里？”乐之翊又问。
　　“随便走走。”
　　乐之翊没接话，以她敏锐的观察力足以发现今天的他心情不佳。她不想贸然问他发生了什么事儿，只是对他微笑，然后说明来意。
　　“饺子给我吧。”既然她特地赶来送饺子，他也不能拒绝。
　　“饺子在我包里。”乐之翊提了提手里的袋子，“你吃过中饭了吗？没吃就找个地方吃饺子吧，我还买了饮料。”
　　“吃过了。”冉恺明看着她，“我想一个人走走。”
　　“下着雨，你没带伞，走什么啊？”乐之翊柔声说，“去找个地方坐一坐吧。我刚是走过来的，现在也累了，想休息一下，不如陪我去凉亭那边怎么样？”
　　未等冉恺明回答，乐之翊已经拽着他的袖子往凉亭方向走了。
　　因为下着雨，凉亭里空无一人。
　　乐之翊拿出包里的一盒饺子，打开后连同准备好的筷子和调理包一块递给他，然后连开两瓶饮料，一瓶放在自己腿边，一瓶放在他腿边。
　　“我爸爸今天包了这种小钱包造型的饺子。”乐之翊点了点饺子，“很可爱吧？”
　　“嗯。”冉恺明不想拂了她的好意，拿筷子夹了一只饺子尝了一口，味道确实不错。
　　乐之翊喝了一口饮料，又说：“知道我爸包的饺子为什么特别好吃吗？因为他在饺子皮里放了点蔬菜汁，你仔细咀嚼会有蔬菜的香气。”
　　“嗯。”他纷杂的心慢慢安下来，忽然觉得听她唠一些家常也挺好。
　　“你不喝点饮料？”
　　他拿起饮料喝了一口，觉得味道酸酸甜甜的。
　　乐之翊又喝一口，继续说自己爸爸在饺子上的造诣，以及在馄饨、生煎、锅贴、鸡蛋饼和肉夹馍领域的传承与创新。
　　她越说越多。
　　“他下岗前在一家规模不小的饭店当厨师。我小时候，每回周末轮到他值班，他都带上我去饭店，我就躲在厨房的角落里写作业，他做好客人的菜后给我开小灶。那会儿我可有口福了，很多漂亮新潮的菜都尝过，有段时间吃得整个人都圆鼓鼓的。有一回我被饭店经理发现了，很紧张，心想他应该会批评我爸，不料经理人很好，带我去员工休息室，找来一张小桌子让我写作业，还送了我一块很高级的巧克力，包装纸上有金箔，我舍不得吃，就放在裤袋里，结果回到家忘取出来，裤子被我妈妈糊里糊涂地洗了，一整条都变成巧克力色了，想起来还很搞笑。说起来，我妈真的不擅长做家务，当年媒婆把她介绍给我爸，我外婆说她不会做饭也不会洗衣服。谁知我爸觉得啥都不会没关系，人长得漂亮就可以，一定要坚持去看一眼，结果一眼就喜欢上了。”
　　乐之翊说到这里笑了，看着冉恺明说：“你看，长得好看是不是可以当饭吃？”
　　冉恺明不置可否，喝着饮料听她说下去。
　　“我妈妈年轻时有公主病，提个热水瓶就喊累，她也是被她爸宠坏的。她嫁给我爸的前两年也是老样子，什么活都不干，下了班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第三年变了，因为发生了一件事，让她感触很深。当时我爸被单位的一个同事冤枉，怀疑我爸偷了他的八百块钱，因此还搜了我爸的包，但什么也没找到。我爸脾气太好，对他说‘你要还不信就来我家找’，结果那人真的来我家了，还带了未婚妻一起来。他们在我家翻箱倒柜，动静声大，连对面邻居都知道这事了。结果钱还是没找到，他当场哭了出来，我爸竟然还安慰他，说如果他急着用钱就借钱给他。这事之后我妈就觉得我爸这人太好欺负了，谁都能来踩一脚，她决定从此强悍起来，由她罩着他，好让他少被人欺负。”
　　乐之翊说下去：“下岗后他们先是摆摊卖油条和鸡蛋饼，再是自己租店面开面馆，天天早起晚归，累到随时可能倒下，但他们都咬牙坚持下来了。我真佩服他们，换作是我估计早就躺平让生活□□了。那些年，我们家经济很紧张，但我爸努力做到每一季度给我妈添三件新衣服，每年她生日都送她一份好的礼物，他自己手头从不留钱，连理发的钱也不留。”
　　“所以爱情真的能改变一个人，譬如我妈这个重度公主病患者，她为了我爸性格变得越来越坚强，他们一起走过了风风雨雨，很不容易。”她坦白说，“所以我很相信爱情，我不觉得说出来有什么肉麻和羞耻的，爱情本身就是一件美好的事。”
　　冉恺明静了静，看着她的眼睛说：“所以其实你知道，那不只是亲亲和抱抱。”
　　乐之翊笑说：“我当然知道啊，但还是会忍不住幻想一下偶像剧情节，毕竟我们这一代吃苦比他们少，人一旦安逸就会有各种幻想啊。想归想，我也不至于脱离现实，误以为爱情全是甜蜜，没有一滴苦水，那肯定不现实。”
　　她的心比她表面呈现出来的要细腻多了，冉恺明想。
　　“你呢？我说了这么多口都渴了，该你了。”乐之翊把饮料一口气全喝了，捏扁饮料罐，“换你说点自己的事给我听。”
　　“我没什么可说的，你知道我从小就没有爸。”冉恺明也喝完了饮料，转着手里的空罐子，慢慢说，“我妈她是一个很要强的人，我小时候和她一起住在我外婆家，她一直瞧不起周围那些人。那些闲言碎语的人，私底下无数次讨论我的身世，猜测我是哪个男人和她生下的，时间长了，连带他们的孩子也跟着猜测我。”
　　“那你小时候有朋友吗？”乐之翊问。
　　“几乎没有。”冉恺明说，“读幼儿园前我就待在外婆家的院子里玩泥巴，还有一些别人丢弃的玩具，外婆都捡来给我，很多是毛绒娃娃，女孩子玩的。后来我妈去广州打工了，赚了不少钱，每个月按时汇款到家里，很快我也有了沿着轨道前行的火车、会翻跟斗的机器小狗和各种汽车模型。不过始终是我一个人玩，没别人。”
　　那会儿有很多孩子欺负他，他和他们打架，打得鼻青脸肿的，但他不想再提了，直接跳过了那段。
　　“这么可怜。”乐之翊叹息，“还有呢？你告诉我，我绝不会告诉别人。”
　　“我外婆她也是一个单身妈妈，我和我妈都随她的姓。她一个人把我妈和小姨拉扯大，我妈又走了她的老路，以至于很多人都瞧不起我们。”冉恺明停下转动空罐子的手，把它放在栏杆边沿接雨水，“他们觉得没结婚就生孩子的女人道德上一定存在问题。”
　　他想起那会儿妈妈还和他住在一起，有两个男人时不时过来献殷勤，这直接导致闲言碎语的频率越来越高，周围人看她的目光是异样的，他自然也无法幸免。后来两个追求者都被她严厉拒绝了，但闲言碎语更猛烈了，从“她真会啊，瞧瞧那身段”到“她装什么清高，还以为自己是第一次找对象啊”。似乎接纳或拒绝，都是她的错。
　　“胡说八道。”乐之翊听了忍不住吐槽一句，“明明是渣男人的错，那些人这么闲怎么就不去骂他啊？”
　　“渣男人，”冉恺明低声，之后放空许久，久到乐之翊拍了拍他的手背，提醒他该继续了，他才说下去，“这几年他来找过我。”
　　“啊？”
　　冉恺明抬眸看她，用无所谓的语气说：“他后来娶了一个女人，生下了两个女儿。但他一直想要一个儿子，所以他跑来找我，向我承诺会给我和我妈经济补偿，条件是让我在私下认他。他说他以后不会让两个女儿继承他的重要财产，他会想办法给我。”
　　“天啊，他太无耻了，我已经无法用言语描绘自己的愤怒了。”乐之翊着急问，“那你是怎么回答他的？”
　　“我让他滚，没人稀罕他的东西，拿来也是恶心人的。”冉恺明懒懒一笑，又垂下眼眸，“他几次开车到我学校门口，一开始我恨不能直接冲他的脸给他一拳，但忍住了，慢慢学会留个心眼，远远看见他的车绕道而走了。没办法，如果停下来和他对峙更引人注目。”
　　“你妈妈知道这事吗？”
　　“知道，我没瞒她，她说别理他就行。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早当他是一个垃圾了，连他的名字都懒得提。”
　　“这个渣男，你妈妈当年怎么就上他当了？”
　　“我也不知道。我见他的第一眼就看出这人很虚伪，说出口的话没一句是真的。”冉恺明的手臂搁在护栏上，曲指抵额，白净的皮肤上有些湿润，是偶尔飞溅进来的雨滴，他也懒得去擦，说下去，“她竟然和这种人谈了三年，直到怀孕了，他说不想要时她还以为他在开玩笑，等被他抛弃了才醒悟。他抛弃她后也没消停，找了一个又一个，其中有一个还是我小姨的朋友，明知他是什么德行依旧上当。”
　　“难以理解。”乐之翊听着也很纳闷，不知不觉学起他的姿势，也将手臂搁在护栏上。
　　冉恺明忽然看向她，发现她的脸红了很多，就像是发烧一样。他随手拿起空罐子一看，角落写着此饮品有8%的酒精含量。
　　难怪，难怪他的脖子也有些发热。
　　乐之翊把脸轻轻埋进手臂里，慢悠悠地问：“你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是吧？”
　　“我该原谅他吗？”
　　“不该，但我怕你会心软。”
　　“我像是心软的人吗？”他轻轻问她。
　　“我觉得你是。”她晃了晃垂下来的那只手臂。
　　冉恺明不说话，转过脸去，他知道自己永远不可能原谅那个男人。
　　因为那个男人，他从小被其他孩子嘲笑。也因为那个男人，他大女儿几次带人来学校门口堵他，先是推推搡搡，再是变本加厉找到他小姨家。一帮人隔三差五来闲逛，蹲着抽烟，说着脏话，等他过来就朝他拍手，齐齐发出嘘声。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和他们打了一架，之后他不打算再忍了。
　　高考前一天，他们照常过来游荡，他看见他们对小区的中年妇女做下流的手势，他觉得恶心透顶，本想绕道走但在一秒钟里忽然改变了主意，他为什么要躲？之后他们动起了手，他被其中一人皮带上的铆钉划伤了腹部，当晚伤口发炎，发起了高烧。他撑了一天，但第二天考试时他撑不住了，他看不清眼前的字，整个人很晕，最终晕倒在考场上。
　　他承认，那段时间他脾气很大，他不想再忍受任何一个白眼和任何一个带有羞辱性的词汇，那些瞬间点燃了他从小到大一连串的自卑记忆，越烧越旺。
　　即便他的理智告诉他没有任何可自卑的理由，但他常常会瞧不起自己。再优异的成绩和再多的奖项都没法让他摆脱一个人坐在院子水泥地上玩别人不要的玩具时的那种孤独。
　　他不知道会带着这样的感觉走到人生的哪个阶段。
　　“小冉？”乐之翊轻轻喊了他一声。
　　“什么？”冉恺明回过神来。
　　乐之翊脸颊红红的，开玩笑地问他：“你以后不会当渣男吧？”
　　“你觉得呢？”他反问她。
　　乐之翊摇了摇头，然后说：“我觉得你会对人很好，尤其是对自己喜欢的人。”
　　冉恺明看着她的脸，终于说：“你要不要照一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
　　“嗯？脸很红？我自己也觉得有点烫，但不知道为什么。”
　　冉恺明拿起空的饮料罐凑近她，给她看那行字。
　　“哦，原来如此。我说呢，怎么老感觉脑袋有点晕。”乐之翊挠了挠头，“没事，过一会儿就好。”
　　“你平时滴酒不沾？”他放下饮料罐。
　　“嗯。”
　　“挺好的。”他说。
　　“我本来就好。”她朝他一笑，脑海又莫名浮现他说的“一股甜味”。
　　她朝他笑的同时眼眸起了一些涟漪，好像眼睛会说话一样。换作平日，他会移开目光，但这一刻他没有，就这样和她对视。
　　“你这样坐着不累吗？”他忽然问。
　　“不累，很舒服，我喜欢这样听雨声。”片刻后她又补充，“也喜欢这样看着你。”
　　他听了问：“我很好看吗？”
　　“你当然好看。”
　　“和你手机屏幕上的人比呢？”他早发现她的手机屏幕是一个男的，一看就不是她生活中认识的人，估计是一个他不认识的男明星。
　　“你赢了，毕竟他没机会离我这么近，我摸也摸不到。”乐之翊反问，“这个答案你满意吗？”
　　“凑合吧，虽然赢得有些勉强。”他不知不觉伸手去擦掉一颗她鼻尖上的雨珠。
　　谁知乐之翊当即打了一个喷嚏。他笑了，没有嫌弃地立刻收回手，而是也把头靠在手臂上，继续和她对视。
　　“对了，你真的觉得我身上有甜味吗？”她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问了出来。
　　“平常有，今天，”他凑近一些，装作要仔细闻她，然后皱起眉说，“好像有点味道？你几天没洗澡了？”
　　她抬起另一手作势要打他。
　　“骗你的。”他拉住了她的手腕，放下后握了几秒才松开。
　　雨淅淅沥沥地下，两人趴在凉亭护栏上，时间长了，脸上都是湿的。有一只蜗牛在护栏上慢慢地爬，细微挪动两对触角。一滴雨珠黏在它的壳上，对它而言不亚于是一场风暴。乐之翊观察到后轻轻地朝它的壳一吹，雨珠顺利从它壳上滑落。
　　“好多蜗牛。”她惊讶地发现后面还跟着几只。
　　冉恺明也看了一会儿蜗牛，很快目光察觉到她衣角上有东西在动，告诉她：“小心，你衣服上也有一只。”
　　“哪里？”她低头看，“别一不小心伤着它了。”
　　雨后的蜗牛不能用手去碰，应尽量远离。冉恺明顺利找来一片被雨吹进来的树叶，然后靠近她，低头，动作无比轻柔地把那只小蜗牛从她衣摆上“赶”到一边。小蜗牛安静地贴着椅子的边沿，片刻后才往前挪。
　　他抬头的刹那直接撞上她了的下巴，令她“啊”的一声，拿手去揉下巴。
　　“痛吗？”他柔声问。
　　其实有点痛，不过她摇头了。她见他随意笑了一下，而后在他瞳孔里看见了自己，她挪了挪视线，掠过他的下巴及喉结。她的胸腔滚烫烫的，像是藏了一块刚打好的热铁。他衣服上混着雨水和植物的清冽味道，他的呼吸温热绵长，在她的鼻尖打转，让她的鼻子痒痒的。
　　不知为何，这一刻她很想贴近他，想整个人跳进他温热干净的呼吸里，也想和他温热的肌肤有接触，甚至是想抱紧他，或者被他抱紧。
　　“松开手，让我看看。”他低头检查她的下巴，“要我帮你揉一下吗？”
　　莫名地，她觉得他的声音竟然有些宠溺的味道了……
　　她瞬间有一些眩晕感，盯着他的眼神越来越用力，然后直接朝他的脸亲了下去。
　　她是胡乱亲的，也没特定的目标，总之是想亲他一下，于是这一下就差不多落在他的唇边，并且是很重的一下，连她自己都听到那可怕的声音了。
　　她亲完便撤，然后呆呆地看着他，似乎自己也不信自己做出了这样荒唐的事。
　　些许的酒意瞬间挥发干净了。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说不好意思还是其他什么？她看过不少偶像剧，有一段时间睡前老在构思若有一天自己被强吻了，情节会如何发展，是怎样甜蜜又刺激，但没料到结果是自己强吻了别人。
　　命运真是难以预料。
　　冉恺明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表现得比她预测的要镇定。在眼眸闪过明显的诧异之后，他整个人冷静下来，一直看着她，打算听她解释。但她表现得木讷，一直没开口，他猜她暂时找不到一个合理的理由，于是他主动帮她解围，语气也柔软：“下次小心点。”
　　他说完站起来，看了看外面的雨，说：“雨快停了，收拾一下东西吧。”
　　回过身的时候他抬起手，本想去擦一擦脸，因为刚才她“碰”得很重，甜甜的口水都在他脸上了，但一想到被她发现她会更难堪，他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
　　他们一起默默动手收拾东西。他打包好没吃完的饺子，准备带回去当晚餐，还对她说：“回去后替我谢谢你爸爸，饺子味道不错，辛苦了。”
　　他竟然还能如常地和她说起饺子味道如何，乐之翊惊讶之余沉默了。
　　末了，他走去把两个饮料罐扔进垃圾桶，回来时看她还是一副呆若木鸡状，忍不住说：“你干嘛一直傻站着？不小心碰到一下，我又不会介意。”
　　可是我不是不小心的，乐之翊在心里说。
　　作者有话要说：
　　札：大乐，无论在你眼里冉同学多好看，他对你有多少好，你都用不着这么急着强吻嘛。
　　大乐：“……感觉不道歉很难收场。”
　　冉同学：“道歉？”

20、第二十章
　　乐之翊觉得要是把今天发生的事憋在心里她可能会生一场大病。最终，她选择在“姐妹三人群”简单报告了这件事：“大无语事件，我今天亲了小冉。”
　　许凛回复：“……”
　　庄漪萌回复：“……”
　　乐之翊回复：“……”
　　许凛回复：“疯了你。”
　　庄漪萌回复：“太疯了你。”
　　乐之翊回复：“我也觉得我疯了。”
　　庄漪萌回复：“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比你小两岁，不出意外明年正式读大一，在不在这里读书都说不定，你急着意乱情迷什么？”
　　许凛回复：“等等，你亲了他之后他是什么反应？”
　　乐之翊回复：“他非说我是不小心碰到他的，他不介意。”
　　许凛回复：“凉了，感觉到虐了。”
　　乐之翊回复：“是有点虐，但还能承受。”
　　庄漪萌回复：“他又不喜欢你，你一直这么主动不伤自尊吗？我真是越来越不理解你的行为了。算了，不多说了，我去忙了。”
　　许凛回复：“萌萌是怕你吃亏，感情的事她想得挺远的。不过她说得也有道理，你确实该冷静一点，别因为他长得好看就陷下去了。他上次都要认你做姐了，你这么快就忘了？”
　　乐之翊回复：“嗯，我没忘，我也觉得自己的行为不对劲。”
　　她默默丢开了手机。
　　看，朋友们都比她看得清楚。事实是，他不可能变成她的男朋友，他有他的未来，他不会一直留在她身边。
　　亲过就忘了吧，别老惦记着了，乐之翊望着天花板想，为了不让彼此尴尬，以后还是克制点吧。
　　片刻后，她拉开抽屉拿出笔记本，提笔写了一行字：“今天，小雨。我在凉亭里亲了他一下，看得出他不太愿意接受。回家反省了很久，以后绝不会这么冲动了，要多注意自己的形象，也别去勉强别人。”
　　其他的她不想写了，放下笔合上笔记本。就这样吧，她觉得多年后翻开来看指不定会被自己今天的举动蠢哭。
　　直到过了国庆假期，乐之翊都没有再和冉恺明见面。也许是她刻意为之，又也许是期中考试即将来临，她必须心无旁骛地复习，总之她一直留在学校，连家也不回。
　　冉恺明除了为续房租费的事找过她一回，其他时间也没有和她联系。她觉得这是他和她默默达成了共识，即保持距离对大家都好。
　　周五晚上，乐之翊到诗社上课，曹衍皓特地坐到她旁边，趁老师深情念诗时悄悄问她一句：“说真的，以你和庄漪萌相熟的程度，你觉得我在她那边有希望吗？”
　　乐之翊看着他炽热的眼神，心想他也是一个可怜人，她不想说任何令他伤心的话，只是敷衍地一笑。她发现自己现在对所有爱而不得的人都抱有深深的同情。
　　曹衍皓没得到回复，有些尴尬地拿笔挠挠头，识趣地不再追问。
　　“乐之翊，你站起来朗读一遍。”老师忽然喊了她的名字。
　　乐之翊站起来刚读了一行字，就听到后排的旁听生窃窃私语：“是女生啊？长这么高？我还以为是个小哥。”
　　“这世上没有一样东西我想占有，我知道没有一个人值得我羡慕。”乐之翊把这首米沃什的诗读完。
　　“谈一下你对这首诗的感受。”老师旋开保温杯的盖子，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水。
　　“诗人的境界很高，他什么都不想占有，他看破了红尘。”乐之翊简单地说。
　　老师对她的浅薄的解读有些失望，原以为这位暑假作业写出高水平的学生在诗歌方面很有潜质，现在看来不过是偶然事件。他在心里叹气，轻轻按了按手，示意她坐下。
　　乐之翊坐下后继续琢磨这首诗，曹衍皓却又忍不住把他的手机递过来给她看，她瞅了一眼，全是他和庄漪萌的对话。
　　说是对话好像也不太准确，永远是曹衍皓大段大段地打字，庄漪萌那边简单回复他几个字。
　　“我觉得自己像是在和智能小助理对话。”曹衍皓很有自嘲精神。
　　乐之翊不好说什么。
　　下课铃声响起，乐之翊迅速收拾起桌面，后排的一个女生走过来，开朗地问她是哪个系的，可不可以交个朋友。
　　曹衍皓委婉地帮乐之翊澄清：“乐之翊是女生哦。”
　　“我当然知道，我觉得你好酷。”女生笑着说，“可以留个手机号码吗？”
　　“不好意思，我不太用手机。”乐之翊笑得尴尬，人生第一次被搭讪，对方是个女的。要换成平常，留个联系方式给对方也行，只是今天的她显然欠缺这个热情。
　　女生走后，曹衍皓立刻打趣乐之翊：“大乐同学，你可以啊。”
　　乐之翊懒得再说话了。
　　回去的路上乐之翊很随便地发了一条朋友圈：“刚才被一个女生要手机号码，现在有点后悔没给，本来交个朋友一起吃宵夜多好。”
　　她发完就退出，把手机放回衣服口袋，一个人走去学校食堂吃宵夜。食堂有限量版的夜间麻辣烫和炒米粉，麻辣烫窗口的阿姨亲切可爱，因此她常常光顾。
　　到了食堂，乐之翊要了一份奢华版的麻辣烫，加了海虾、鱿鱼卷、羊肉卷、小酥肉和各类形状的丸子，另外还要了一杯可乐。她找了个座位坐下，慢慢享受这孤独又华丽的时刻。
　　她咬了一口鱿鱼卷，顺手打开手机，发现朋友圈有了一个评论，她点开一看，竟然是冉恺明。她咬着鱿鱼卷，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真有兴致”四个字。
　　真有兴致？一般的吃吃喝喝罢了，谈不上兴致。
　　他们有段时间没见面了，也有段时间没有说过话了。她几次点开他的头像，想输入些什么但始终没有。
　　她的鲁莽好像宣告了她和他的友情终结了。
　　谁让她好色来着？
　　算了，都过去了，别再想了。
　　她实在是饿了，把麻辣烫都吃完了，一个人离开食堂。
　　走出门口，一阵冷风飘来，她打了个冷颤，抱臂快步走向学生公寓楼。近日降温厉害，她一直没有回过家，因此没能赶在降温前换上厚的衣服和被子，只好靠胃里囤积的热量和自己抱住自己的方式取暖。
　　乐之翊赶回寝室，开门就喊出来：“外面真冷啊。”
　　有两位室友已经躺进被窝，一个听音乐，一个玩游戏，还有一位勤奋的室友正坐在桌前啃笔记，肩膀上披着一件蓝色钩花的毛衣。
　　“好浓的麻辣烫味啊。”听音乐的室友摘下一只耳机，对乐之翊一笑。
　　“嗯，今天吃了豪华版的，总消费三十九元。”乐之翊对着饮水机倒了一杯热水，赶紧喝下去。
　　“有点奢侈啊。”啃笔记的室友回过头关心她，“你最近怎么都不回家拿几件衣服？天气冷了，全校好像就你还在穿短袖。”
　　“我懒。”乐之翊放下杯子。
　　“以前你回家可勤快了，怎么现在懒了？”
　　乐之翊解释：“这不快考试了吗？我想在学校专心复习。”
　　“你没问题，考试运超好的。”一只耳朵听音乐的室友笑说，“到时候我可要坐你旁边，沾点喜气。”
　　“没问题。”乐之翊答应。
　　她考试运好倒是真的，每一回用心记住的部分都会如约出现在试卷上，懒得记住或觉得无用而跳过的部分就真的凑巧不会考到。
　　乐之翊坐下看了一会儿书，等快到十点了，她去洗手间洗漱，洗漱完后躺进她那薄薄的被窝，只觉得脚底发凉。睡在对面的室友问她要不要热水袋，她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夜里起了风，洗手间的窗没关，听得见狂风打在窗上的声音。乐之翊因为冷睡眠很浅，很快睁开眼睛，耳朵听着外面的风声。片刻后，她从被窝里伸出一手指轻轻点开枕头边的手机，看一眼时间，两点二十七分。
　　真奇怪，她从小到大一直和失眠两字无缘，但这几天几乎是连续在夜间醒来，然后怎么也睡不着了。
　　她想：原来心里搁着一件事情的状态是这样。
　　终于到了五点多，乐之翊重新睡着，一直睡到六点半，等闹钟响起，她费力撑开眼皮，头重脚轻地下了床，然后连打几个喷嚏。
　　“大乐，你很累吗？”几个室友纷纷关心她，“晚上睡觉着凉了吧？”
　　“这周末我必须回家拿被子。”凡人乐之翊终于向无敌的天气变化妥协了，拿手掌拍拍自己的脸，“再坚持一下。”
　　只不过今天才周二，想到还要继续睡这么薄的被子好几天，她心里有些扛不住，卑微地盼望气温能回升。
　　上午有三节课，下课后乐之翊和三位室友一块去食堂。她排队的时候接到了一个电话，因为一直探脑袋往窗口搜索有什么好吃的，没看来电是谁，她直接“喂”了一声。食堂人很多，声音嘈杂，乐之翊一下子没听清楚对方说什么，以为是快递，直接说：“你放在学校的保安室吧，有一位性格很和蔼的大叔，你直接交给他就行。”
　　“你要把八斤重的被子放在保安室？”电话里的一个声音在确认。
　　咦？这个好听又熟悉的声音？乐之翊定住，瞬间转身离开排了快十分钟的队，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问对方：“你怎么打电话给我了？”
　　“你妈妈让我带被子和衣服给你，还有一些吃的。”冉恺明说，“你确定要把这些东西都放在保安室？”
　　乐之翊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她万万没想到他会帮她带被子和衣服过来。
　　“你确定的话，我就去放了。”等不到她的回复，冉恺明说了一句。
　　“等等，你等等。”乐之翊赶紧说，“你在哪儿？我过来找你。”
　　得知他在学校门口，乐之翊飞快跑出食堂，和一阵风一般直接跑向目的地。当她远远看见熟悉的人影时才放慢了速度。
　　看来天气真的冷了不少，等乐之翊来到冉恺明面前，她看见他穿了一件黑色圆领羊绒针织衫，衬得他皮肤比平常更白了一些。
　　“速度很快。”冉恺明说。
　　“还好。”乐之翊瞧见他脚边的两大袋东西，有些不好意思，“你一个人带这么多东西？怎么过来的？”
　　“打车过来的。”他说。
　　“真不好意思，还麻烦你带这些赶来。”乐之翊弯腰去提袋子。
　　“我来。”冉恺明先她一步提起那一只比较沉的袋子，“你带路，我把东西送到你住的楼下。”
　　“不用了，路有些远，拎着走太沉了。”乐之翊体贴地对他说，“你回去吧，我自己会搞定的。”
　　冉恺明知道她是不想再麻烦他，但他也不说别的，只提一点：“我还没吃中饭。”
　　“啊？这样啊，那一起走吧。”乐之翊心想总不能让他远远过来一趟，然后空着肚子回去。
　　于是，冉恺明单手提起那只沉甸甸的的袋子，乐之翊也顺手拎起另一只估计是装零食小吃的袋子，感觉分量挺轻的，快步走到他前面。
　　到了乐之翊的公寓楼下，冉恺明说：“你去问一问宿管阿姨，看能不能让我提这袋东西上去。”
　　“你别太小瞧我了，我就住三楼，一手一袋抗上去很轻松。”乐之翊笑了，“就先放在一楼这里好了，没人拿。”
　　“你去问一下。”冉恺明看着她说。
　　感觉他挺执着的，乐之翊只好跑去找宿管阿姨问了问，顺便回头指了指那两袋东西。
　　“那是谁？你男朋友？”宿管阿姨正在吃饭，瞅了一眼站在沙发边的人，警惕地问。
　　“不是，是我的一个朋友，但很熟的。”乐之翊拜托她，“就是帮忙把东西拎上去，很快就下来了。美女阿姨，我最近受凉了，体虚出汗，实在提不动重物，你通融一下呗？”
　　“好吧，不过你们动作必须快，东西拿上去后就赶紧下来。”
　　“嗯，保证的。”乐之翊回头朝冉恺明做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
　　冉恺明帮乐之翊把两袋东西带上去，但人没走进她的寝室，只是站在楼道上等她。
　　乐之翊利索地把两袋东西放在自己床底，不影响其他室友的通行，然后走出来对冉恺明说：“走吧，姐请你吃饭。”
　　学校有四个食堂，乐之翊带他去了人最少菜最贵的那个食堂。
　　不给冉恺明看菜单的机会，乐之翊点了一个炖鱼头汤、一个红烧狮子头、一个小炒和一盘青菜。
　　等菜陆陆续续上齐了，看着那如脸盆般大的鱼头汤容器，冉恺明不免问她：“今天又是什么好日子？”
　　“是你来送温暖的好日子。”乐之翊回答如流。
　　冉恺明看了看她，然后平静地问：“你最近很忙吗？怎么都不回家了？”
　　“快考试了，在学校复习的效率比较高。”
　　“是这样吗？”冉恺明认真反问，顺手把小勺子给她。
　　乐之翊没回答，接过勺子，用眼神示意他趁热吃菜。
　　冉恺明今天的胃口不错，喝了两碗鱼汤，吃了两颗狮子头，连半盘青菜都是他吃的。
　　乐之翊有些惊讶，委婉地问：“你最近是在过什么苦日子？”
　　“你说呢？”冉恺明忽然又问她，“你是不是都快忘记我这个人了？”
　　“……”
　　乐之翊不知该如何回答，也不敢猜测他这句话的真实用意是什么。
　　“你吃点蔬菜吧，别一直吃肉。”冉恺明早发现了，她从头到尾筷子都没碰过青菜，这样不太好，偏食会营养不均衡。
　　“嗯。”乐之翊乖乖地夹了一条青菜啃。
　　他们最终把一桌子的菜都扫光了。
　　乐之翊在桌下拍了拍自己的肚子，心想今天确实是一个好日子，她好久没感觉如此畅快了。
　　冉恺明看了一会儿窗外的阳光，然后转头对她说：“走吧，一起去晒会儿太阳。”
　　乐之翊爽快地说好。
　　吃饱了得动动腿，两人一路都走得很慢。
　　乐之翊一直低头看她和冉恺明的影子，两个影子始终是连在一起的，那轮廓给人很亲密的错觉，像是连在一起的山脉，始终是不会分开的。
　　“你是在躲我吧？”
　　乐之翊闻言心跳漏了一拍，抬起头看他，正好看见他阳光下一点瑕疵都没有的皮肤。阳光是最美的滤镜，把他年轻的俊颜呈现得一览无遗，也让她发现他的脸似乎瘦了一些，以至于线条更鲜明了。
　　“我不知道。”她实话实说，“上次我冒犯了你……”
　　“我说了不介意。”他打断她的话，认真地说，“如果你上次没听清楚，我再说一遍，我一点都不介意你对我做了什么。”
　　“是吗？但是……”但是我介意，乐之翊准备说出来。
　　“没但是，”冉恺明有些情绪地抢她的话，“我们以前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可以吗？”
　　乐之翊把话咽了回去，慢慢点了点头，答应他：“可以。”
　　冉恺明见她答应了，烦躁的感觉骤然减少了一大半，再看一眼她的胳膊，眼神呈现出无奈，问她：“你这几天都穿这么少？”
　　“嗯，幸好我身体好，扛得住。”
　　他沉默片刻，然后温柔地说了句：“你傻不傻？”
　　“有点傻吧。”乐之翊笑了，低了低头，不敢直视他。
　　“以后别这么傻了。”他说，“你爸妈很担心你，你一直不回家，他们也没办法。”
　　“嗯，我过会儿就给他们打电话。”
　　他们继续往前走，偶尔说几句话。在午后的阳光沐浴下，俩人的状态自然地松懈下来。
　　不知怎么就聊起了乐之翊生日那天的事，冉恺明说：“你很幸运，有这么好的爸妈和这么好的一个家。那天和你们一起吃饭，听你们聊一些简单的事，那样轻松的晚餐氛围，我很多年没有感受过了。”
　　“所以你很愿意和我们在一起？”乐之翊心想原来如此，他想和我保持原来的关系，不想失去这样的氛围。
　　“嗯。”冉恺明承认。
　　她拥有的一切都很可贵，是他以前不曾拥有，以后也未必能拥有的。
　　乐之翊却若有所思。
　　“如果可以，你别再故意避开我。”他转头对她说，“我是说真的。”
　　乐之翊愣怔，停下了脚步和他对视，心里没想到他会把姿态放这么低。
　　他也停下，看着她的脸说：“如果我说无所谓你对我做什么，你信吗？”
　　其实他当时完全可以用力推开她，但他没有那么做。他心里知道，如果用力推开她，她可能再也不理他。
　　他从小到大一直没什么朋友，生命中第一个愿意如此关注他、照顾他的朋友就是她，因此他不想被她疏远。
　　一个人孤独太久了，原以为这是生命的本质，可如今却觉得未必。他已经体会过温暖的感觉，体会过有一个人在身边和他说话，让他的心暖起来的感觉。
　　如果能这样继续维系下去，让她如以前那般自然而然地和他聊天、吃饭，他愿意为此付出自己力所能及的。
　　他是认真的。
　　冉恺明说完便一直看着乐之翊，等她说些什么。
　　只不过，乐之翊当场被他震惊到了。他的意思是只要她想，她对他做什么都行？他真的是这个意思吗？还是她理解得过于肤浅了？她不停思考，脑子都快旋转起来了，又因为光顾着思考，一时间连基础的躯体反应都没有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冉同学，你这么喜欢大乐就直说嘛。

21、第二十一章
　　冉恺明因为生了一张过于好看的脸，从小到大有过不少被占便宜的经历。
　　他住外婆家的那会儿，隔壁搬来一家人，有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女孩，当时常常过来蹭饭，恰好外婆是一个特别和蔼的老人，自然不会拒绝她。
　　有一次一起吃饭，女孩趁冉恺明不注意，忽然凑过来啄了一口他的脸，结果是被他用力推开后从椅子上掉了下去，她坐在地上哭了出来。
　　关于这事，冉恺明外婆和妈妈的态度不一样。外婆觉得他这样不对，说人家小女孩是喜欢你才亲你，亲一下怎么了？又不会掉你一块肉。他妈妈说他做得没错，明确告诉他，谁都没有不经过你同意就亲你的权利，要是不喜欢就直接推开。
　　此后小女孩不再过来蹭饭，他外婆对他说：“看吧，你只要推开人家一次，人家就不会再来找你了。”
　　冉恺明无所谓那个小女孩来不来吃饭，但外婆说的那句话他记住了。女孩子都是有自尊心的，只要推开她一次，她就会自动消失在他的视野范围。
　　多年之后，冉恺明在遭遇差不多的经历时，他一动不动，没有动手推开亲他的人，还声称自己不介意。
　　他确实不介意，如果对象是乐之翊，他完全讨厌不了。即便乐之翊亲了他一脸口水，他也能忍住不在她面前动手擦掉。
　　他不想她因这事产生芥蒂，从而疏远他。她照顾他、关心他，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可以卸下包袱，体会到轻松。单凭这一点，他就不愿使她难堪。
　　亲一下而已，如同外婆说的，又不会掉你一块肉。
　　只不过，他都表现得如此无所谓了，却发觉对方还是有些别扭的地方。
　　像是两分钟前，他发微信问她这周末回不回家，然后收到了她略显别扭的回复：“说不好，不一定。”
　　冉恺明觉得有些无奈，暂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乐之翊等期中考试结束才回了家。她先去了面馆，刚好是下午三点，只有乐妈妈一个人在店里做准备工作。她坐下帮妈妈择菜，择完了菜才回嘉嘉公寓。
　　乐爸爸正在做家务活，看见她回来，提醒一句：“脏衣服放在筐里，过会儿我会洗的，可别丢在沙发上，我今天刚给沙发皮清洁过。”
　　“知道了。”乐之翊点头。
　　她回了房，赖在自己的床上，一时间觉得非常舒服。
　　手机传来新消息的声音，她拿起一看，是许凛的约饭：“姐妹们，我们很久没出去聚餐了，要不明天去搓一顿火锅？”
　　看见“火锅”两字，乐之翊快流口水了。
　　庄漪萌回复：“我住校，离市中心太远了，你们赶过来也麻烦，下次再说吧。”
　　许凛回复：“那下次吧，下次我们赶过去也行。”
　　乐之翊想起庄漪萌至今不敢回家一事，心里很同情她，又想到自己有段时间没好好关心过她了，于是直接打了个电话给她，开口就问：“萌萌，你最近怎么样？”
　　庄漪萌说：“还是回不了家。”
　　“怎么啦？你爸还不允许你回去？”
　　庄漪萌说：“我和那个女人闹成那样，也不能继续同一屋檐下了。至于我爸，他说等放寒假了会帮我在外面租一个便宜的房子。”
　　乐之翊在心里叹气，看来庄叔叔最终是选择了梁阿姨和庄小锐，这让她越发同情无家可归的庄漪萌，安慰她说：“等放寒假了，你来我这里住，别浪费钱去租房子了。”
　　庄漪萌说：“那也不是长久之计，我还是得自己想办法。”
　　乐之翊说：“那行，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
　　庄漪萌顿了顿后问她：“你呢？最近还好吗？”
　　“我挺好的，没什么事。”
　　“你不是刚亲了一个人吗？”庄漪萌笑了笑，“后悔没有？”
　　乐之翊想了想说：“算了，都过去了。”
　　“其实我是为你着想，可能说话方式直接了点。”庄漪萌柔声说，“你别生气啊。”
　　“嗯，我知道。我也明白和他就是一个短暂的缘分，将来不会有什么交集。”乐之翊说着闭上眼睛，“我那天确实不该亲他，其实我也不傻，看得出他是出于对我们一家的感激才勉强忍受了我的冒犯。话说回来，我感觉他也挺忍辱负重的。”
　　“噗。”饶是庄漪萌也忍不住笑出来，“也不至于到这个程度吧，你又不难看，他真被你亲一下又怎么了？他也没损失。”
　　“问题是我不是他心动的对象。”乐之翊睁开了眼睛，整个人和清醒过来一般。
　　庄漪萌想了想说：“大乐，我们等成熟一些再考虑找男朋友吧。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可能经营不好感情，也不知道能否承受感情变化带来的痛苦。等毕业了，我们找到了工作，如果有幸遇到一个门当户对又有责任心的人，再去抓住机会也不迟。”
　　乐之翊明白庄漪萌说的人是适合结婚的对象，但结婚两字对她来说太遥远了，一时间令她有些恍惚。
　　“你觉得曹衍皓怎么样啊？”乐之翊转移了话题。
　　“一个还不错的人，仅仅如此。”庄漪萌语气谨慎，“你怎么问起他了？不会是他误会什么了吧？我可从头到尾都没有给过他暗示。说真的，我从他朋友圈发的内容就看出他家里条件不差，我和他压根就不是门当户对，做男女朋友不现实。我家那个情况，你也知道，估计让他上门一次，不到五分钟就被吓跑了。”
　　“别老这么说。你是你，你家是你家，你是一个好姑娘就行了。”乐之翊正能量地说，“你配得上世间一切美好的事。”
　　“借你吉言。”庄漪萌笑了。
　　结束了通话，乐之翊还在想庄漪萌说的那些话，确实不无道理，她真该回到现实来了。冉恺明不可能一直在她的老房子和面馆停留，他年轻，有无限的可能，她也年轻，有属于自己的未来要去争取。
　　他们都应该专注于自己的生活，她更不应该轻易陷入幻想。
　　这样一想，她觉得那天亲他简直糟糕透顶了。
　　她狂搓自己的脸，后悔不已。
　　就在她后悔的时候，手机又响了一下，她听到声音有些预感，小心翼翼去看一眼，果然是他发来的。
　　冉恺明：“刚才去超市买东西，回来路过面馆，走进去帮了一会儿忙。你妈妈说你在家了。”
　　冉恺明：“她给了我这个月的薪水，明天请你吃饭？”
　　冉恺明：“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乐之翊反复读着他发来的内容，一字一字地读了好几遍，心想要不就当没看见？
　　冉恺明：“我知道你在看。”
　　乐之翊：“……”
　　被隔空逮住了，乐之翊干脆地回复他：“明天一起吃饭？行，地方我选，可以不？”
　　她准备趁明天吃饭的时候向他道歉，告诉他自己那天的行为是轻率和错误的。既然有错就要认，她不想再回避下去。
　　她大方一点、自然一点、简单一点就可以，一切都没想的那么难。
　　结果乐之翊选的依旧是火锅，毕竟是馋虫上胃，不美美搓一顿麻辣火锅，对不起自己在食堂菜里浸泡了大半个月的胃。
　　因为他们来得迟了，只剩一张比较小的两人桌，等菜都上齐了，乐之翊发现已经没地方放调料了。于是，她问出了这个很有灵魂的问题：“你觉得我们的调料该放在哪里？”
　　冉恺明把两盘蔬菜并成一盘，看着空出来的小块地方，告诉她答案：“放我这吧，你想吃什么调料？你懒得动的话我帮你去取。”
　　“一勺辣椒酱、一勺牛肉酱、一勺香醋、一勺蒜泥、两勺香菜，谢谢。”
　　冉恺明听一遍就全记住了，走去帮她取了。
　　很快，他回来了，顺手把帮乐之翊要的调料和一碗他自己的放在一起。
　　“你取了什么调料？”乐之翊微微探身，透过面前的大片菠菜，瞄见他的碗里竟然是一碗……清水？
　　冉恺明在锅里涮了一片牛肉，然后安静地往水里一过。
　　乐之翊见状惊讶地问：“你怕辣还答应我点全辣的锅？”
　　“你不是想拍照上传吗？”冉恺明说，“那就听你的安排。”
　　乐之翊想起点锅底时说过的话“真正的勇士不屑点鸳鸯锅，全是火红的才行，否则上传照片会被人嘲笑”。
　　“就为了这个？你也太善良了吧。”乐之翊有些哭笑不得。
　　冉恺明没否认，他吃了牛肉，放下筷子，看一眼锅底说：“对了，你先拍照吧。”
　　“你不拍？”乐之翊想起他的朋友圈始终是一条直线，心想算了，他拍了她也看不见。
　　等她拍好了照，问他：“对了，问你一事。你朋友圈是只屏蔽了我还是屏蔽了所有人？
　　“只对两个人开放。”冉恺明说着轻轻点开手机屏幕，没多久后说，“好了，现在是三个了。”
　　乐之翊很想立即去确认这第三个人是不是自己，但暂且忍住了。
　　冉恺明放下手机，开始动手把不容易煮熟的食材先入锅里。
　　“对了，你要和我说什么事？”乐之翊等待食材变熟的过程里问他。
　　“哦。”冉恺明又连续下了几颗丸子，听她发问便直接说了，“我准备和你妈妈说一声，做完这个月就不继续了。”
　　这倒是出乎乐之翊的意料，她向他确认：“你现在手头不拮据了？是不是你妈妈的生意好转了？”
　　“对，她生意上的危机暂时解除了，她会继续给我生活费，数目对我来说绰绰有余。我想了想，还是希望每天早上多睡一会儿。”
　　其实他没说出真实理由，他是不愿意再让她妈妈每天费劲为他做营养午餐，费时费力还费钱。再者，她爸妈给他的薪水过多了，远远超过他所付出的，他不能继续和无事人一样占便宜下去。
　　乐之翊猜不到他缜密的心思，单纯以为他是累了，毕竟在面馆工作不容易，每天都必须起得很早，他能坚持到现在，一天假也没请已经是奇迹了。
　　“这样也好，你应该多睡一会儿。”乐之翊又问，“你妈那边确定没事了？”
　　“没事了。”冉恺明淡淡地说。
　　“她过年会回来吗？”
　　“估计她没那个时间。”
　　眼看气氛有些低落，乐之翊转移了话题：“专心吃火锅吧。你吃毛肚了吗？据说这家店的毛肚特别好吃。虾滑要等多久？豆腐和鸭血放了吗？我想吃牛肉，也想吃羊肉。”
　　“别急。”冉恺明慢慢放下勺子，看一眼一整个沸腾的锅，温和地说，“这都是你的。”
　　“别都是我的，你也吃。”乐之翊说，“你比我小，还在长身体吧，得多吃点补一补。”
　　“你也大不到哪里去。”冉恺明还击，“别急着倚老卖老。”
　　“我哪有倚老卖老？”
　　“一直有。”
　　“具体哪件事那句话？你指出来。”
　　“哪件事哪句话不重要，你说话常常有‘你比我小，懂的没我多’的语气。”
　　“那你不小吗？”乐之翊心想他现在顶多算是十九岁，人生路还长着呢。
　　“要看你指哪部分。”
　　“……”乐之翊呆住，忽然觉得他们的对话怎么有些邪恶了……
　　冉恺明从容解释：“我的意思是，生理年龄你比我大，心理年龄你未必比我大。”
　　“原来是这样。”她松了一口气。
　　“你是想到哪里去了？”他看着她的表情反问。
　　“没有。”她赶紧摇头，将不该有的画面甩出脑袋，“我什么也没想。”
　　冉恺明不再追问。
　　乐之翊也不敢再提谁大谁小的问题。
　　火锅有一个神奇的特点，就是可以吃很久。他们吃了三个多小时，最终饱足得连一口水都喝不下了，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火锅店离地铁挺近的，他们决定坐地铁回去。站内过道的墙上有许多风格迥异的画，乐之翊慢慢走慢慢看，看一会儿停一会儿。
　　她停下看画的时候，冉恺明顺手帮她把背包上未拉好的拉链给拉好了。
　　见她看得很有兴致，他也抬眸看墙上的画，顺便打开矿泉水喝了一口水。眼前是一幅关于房子、丛林和光线的画，似乎是在描绘人的潜意识，带着一些心理学的知识。他看了一会儿，等转过头来刚好和她的视线碰撞在一起，忽然察觉到她应该这样看着他很久了。
　　“怎么？你又想亲我？”他直言。
　　“……”乐之翊的情绪瞬间就崩溃了，忍不住怒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在你眼里已经是一个标准的流氓了吗？”
　　“就觉得眼神有些熟悉。”他琢磨后说，“算了，当我误解了。”
　　“……”她石化。
　　等一等，她忽然想起今天来和他见面是准备道歉的，谁知她光顾着吃火锅和聊天忘记了道歉一事。直到这一刻，她非但没有道歉及澄清自己，反而被他误会得更深。
　　她有些挫败，心想现在道歉也没用了，估计他是不会再相信她的人品了。
　　冉恺明放慢脚步，等脑子沉甸甸的乐之翊跟上来后，忽然凑近她说：“和你开玩笑的。”
　　“什么？”乐之翊反应过来，激动地问，“你刚才是故意逗我的？为什么？”
　　“嗯。”他看着她的眼睛，修长的手指轻转一下矿泉水的瓶盖，“没为什么，就觉得有些好玩。”
　　“……”
　　作者有话要说：
　　内心期待再次被大乐亲一下的冉同学……表现得很明显了。

22、第二十二章
　　乐之翊把火辣辣的锅底上传朋友圈，附带一句话：“吾乃真正的勇士。”
　　很快许凛和庄漪萌问她怎么一个人去吃火锅了，她本想说实话，但一想到两位朋友都不待见她继续对冉恺明的“沉沦”，于是撒了一个谎：“嗯，一个人吃火锅别有滋味。”
　　令她意外的是，冉恺明不仅给她的锅底照点了赞，还连带点了她近两个月发所有照片，甚至包括她前段时间买的一个自动拖把，给寝室拖地用的。当时她觉得特别好用，发了拖把的图，大赞：“我单方面宣布世界上最好用的拖把就是它了。”
　　就连这么傻的内容，他竟然也点赞了。
　　……
　　乐之翊有些不知所措，不知他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她细细琢磨，竟然能感觉到他的一丝讨好？不是她想多了吧？
　　片刻后，乐之翊干脆问冉恺明：“你怎么给我的朋友圈点了这么多赞？”
　　冉恺明回复：“有点无聊，一路看下去就顺手点下去了。”
　　乐之翊又问：“连拖把你都要点赞？”
　　冉恺明回复：“都是世界级的拖把了，不值得赞一下？”
　　乐之翊无语。
　　冉恺明问她：“你还没睡觉？”
　　乐之翊回复：“我要过了十二点才睡。”
　　冉恺明回复：“晚睡对身体不好。”
　　乐之翊回复：“请问你是年轻人吗？你究竟是十八还是八十一？”
　　冉恺明回复：“我快十九了。”
　　乐之翊回复：“有区别吗？”
　　冉恺明回复：“有，开始觉得自己老了。”
　　乐之翊回复：“……”
　　乐之翊好气又好笑，放下手机，不再理他了。过了一会儿，她开心地溜出房间，在客厅翻箱倒柜，捧了一堆零食进卧室，拿脚把门踢上，把零食全抛在床上。
　　她一边啃辣条一边想起什么，又拿起手机，点开冉恺明的朋友圈看。
　　嗯，她果然是那第三个人。
　　话说回来，冉恺明的朋友圈真没多少内容，有图片的就两张试卷、一个盆栽和五张老人的照片。
　　照片上是同一个老太太。最近的一张是她穿着枣红色棉衣，戴着毛线帽坐在轮椅上，双手交叠在腹部，朝镜头微笑。阳光很好，她眼睛快眯成一条线了，神情是单纯又安详，像一个在享受午后阳光的孩子。
　　这应该是他的外婆，乐之翊心想，原来他一直定期去探望他的外婆。她慢慢放大照片，仔细一看，老太太的五官还真的有些他的影子。
　　冉恺明还写了一句话：“她今天精神不错，我带的橘子她吃了两个。还算幸运，她认得出我，也说对了我的名字。”
　　乐之翊看了这张照片好久，心里有点酸，心想要是他外婆没生病就好了，那样就能每天和他在一起，在他难过时摸摸他的头，而他也不至于在被打了一个耳光后身边连一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她点赞了这张照片，退出页面，又拉出一根辣条啃，啃得腮帮子都酸了。
　　他这么懂事的男生，一个会买菜做饭，能吃苦耐劳，自己赚钱补贴家用，还不早恋的学霸，应该被一对温柔又知性的爸妈捧在手心上才对。她觉得命运有时候不公平，像自己这样一路吃喝玩乐，屡次凭运气蒙混过关的废材竟然衣食无忧，想吃什么有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她真挺惭愧的。
　　她盯着天花板，心里默默祈愿：“把我的考试运分给他一些吧，把我从小到大没受过挫的好运也分给他一些吧。华丽的命运之神，请多多眷顾他，至少让他的未来一帆风顺。”
　　祈愿完后她走去洗漱了，今晚决定早睡了。
　　月底之前，冉恺明和乐妈妈说了自己不再继续打工的决定，不过他强调自己不会立刻离开，他会等到新员工过来的那一天。乐妈妈心里很舍不得冉恺明，但对他的决定表示尊重，爽快地答应了。
　　过了几天，乐妈妈招到了一个上白班的年轻人，冉恺明便把一些工作上的事宜与新员工交接了一下，然后才正式告辞。
　　冉恺明离开欣欣面馆后的几天，客量以肉眼所见速度明显下滑。乐妈妈晚上泡脚的时候对老公和女儿说：“也是怪了。新来的员工模样不差，人也聪明，但总觉得差了点什么，不像小冉那么稳。之前小冉在的时候，客人再多，我在小厨房里都不慌不忙的。现在这个新员工一来，我压力反而更大了，时不时走出来看一看情况，即便没什么问题，一颗心总是吊着的。”
　　乐爸爸说：“我帮你分析一下。小冉他每天来得很早，准备工作做得更充足。客人再多，他点单速度快，话说一遍他就记住了，效率自然高。另外，他桌椅擦得也勤快，让你除了烧面之外什么都不用再操心，自然轻松了。”
　　乐爸爸在新员工来的第一天去面馆观察了两小时，再根据老婆对冉恺明的工作描述，一对比就知道差别在哪里了。
　　乐之翊从未见过新来的员工，却在旁边频频点头，附和说：“就是就是。”
　　乐妈妈听了也觉得有道理，不免感叹：“是啊，看着差别不大，落实到具体细节就看得出差距。”
　　乐爸爸说：“我看啊，小冉他就是个人才，凭他这样的工作态度，以后无论在哪个行业都能游刃有余。”
　　乐之翊说：“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你怎么不向人家学习一下？和他一对比，你显得毛躁多了。”乐妈妈开始念叨女儿，“还有，你也不如他勤快和懂事。”
　　乐之翊闻言站起来说：“他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你要羡慕就羡慕生他的女人，人家肯定有哪一部分比你优秀，所以同样十月怀胎，她的成果就比你的强。他是一早就赢在起跑线上了，你要我怎么追的上？”
　　她说完便扭头回房了。
　　乐妈妈张嘴愣了好一会儿，然后看向老公，后者温柔地说：“大乐的话也有几分道理，孩子的天分确实靠父母的基因。我看你以后尽量少提这些打脸的话了。”
　　乐妈妈翻了个白眼，轻轻嘟囔一声：“我也是随便一说，没有贬低她的意思。”
　　“好啦，我看她也不会介意。你没看出她也很喜欢小冉吗？就算我们把小冉夸上了天，她也不会吃醋的。”乐爸爸笑了。
　　乐之翊回房后发了一条微信给冉恺明：“因为你的存在，我妈现在看面馆的新员工和我都很不顺眼。”
　　过了一会儿，冉恺明回复了一个问号。
　　乐之翊回复：“谁让你做事那么稳？在面馆打工这么久，你为什么一点差错都没有？少年你到底会不会做人？你这样高水准的表现让后来人和周围人的压力都很大。你想过没有，要是我们怎么努力都比不过你，怎么办？”
　　冉恺明回复：“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和我比？我从来没把周围人当成竞争对手。”
　　乐之翊回复：“……”
　　冉恺明又发来一个问号。
　　乐之翊回复：“凭我们都长了两只眼睛一只鼻子和一张嘴，免不了被人比较。现在因为你的存在，我和老妈的关系有降至冰点的风险。你给我适可而止啊，别和孔雀开屏一样四处彰显自己优越的实力，还一边彰显一边声称自己没有要竞争的意思，散发出一种浓浓的曲高和寡、独孤求败又不容于世的气息。你这样的人是最让人窝火的，哼，给我小心点，你再故意表现自己我就给你穿小鞋。”
　　冉恺明回复：“这一段我一个字没读懂。”
　　乐之翊回复：“……好吧，我读了一遍自己也没读懂，算了，你当我刚才那段是发疯。”
　　过了片刻，冉恺明发来一个“我错了”的表情包，又打了一行字：“姐姐，你别给我穿小鞋，我也不容易。”
　　乐之翊看到他的表情包，抱着手机笑出来，心情一下子变好了。
　　两人继续聊了好一会儿。乐之翊偶然得知冉恺明过几天要去书店买最新版的模拟试卷，她当即想起自己上一回去书店好像是三年了，就连书店长什么样子她都快忘了，于是有意无意地提了一句：“我好久没去书店了，也想去看看。”
　　冉恺明回复：“你想和我一起去？”
　　乐之翊想了想，回复了一个“嗯”字。
　　然后就是，他们定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
　　周六，乐之翊和冉恺明一起去了老城区最大的书城。她陪他挑了好一会儿学习资料和新出炉的试卷。
　　“你买这么多，六月前做得完？”乐之翊看冉恺明往购物篮里放了好几本试卷题。
　　“做不完先放着，等考完了也可以再拿出来看看。”冉恺明说。
　　乐之翊怀疑自己听错了，瞠目结舌地问：“你考试结束还要继续刷题？你图什么？”
　　“解压。”冉恺明平静说，“做完一套卷子，对一对答案，如果正确率在百分之九十五以上，这个结果不是很爽快吗？况且学习不是一辈子的事吗？”
　　“……”乐之翊默默转过身，觉得自己和他不是一个星系的人。
　　冉恺明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对她说：“不出意外，这些是做得完的，因为我做题速度还可以。”
　　“你补充的这句话完全没有安慰到我的意思。”乐之翊不肯回头，“老实说，你是不是瞧不起学习天赋差又不努力的人？譬如……有些人。”
　　譬如我。
　　“你不瞧不起我就不错了。”冉恺明直言，“我哪里敢瞧不起你？”
　　乐之翊这才转过身，看着他认真地说：“我永远不会瞧不起你。”
　　“我也一样。”冉恺明对她说，“走吧，去你想逛的区域逛逛。”
　　“我平常也读一些文学类的书籍。”乐之翊强撑起自己的尊严，和他谈论下去，“陀思妥耶夫斯基，你知道他吗？他是世界级的大文豪。很多人都说不准他的名字，但我说出来了，证明我读过他的作品。”
　　“是吗？”冉恺明似有所思，“那天在你房间的书柜上好像没有看见相关方面的著作。”
　　“好吧，我是在网上读的，也没差别。”三个月的坚持，她最终只读了半章，因为出场的几个人名已经让她焦头烂额。
　　冉恺明笑了一下，也不戳破她，只是说：“那就去看看吧。”
　　一起去找大文豪著作的途中，冉恺明状似随意地请教：“你刚说的作家全名是什么？”
　　乐之翊重复说：“陀思妥耶夫斯基。”
　　“他是俄罗斯人吧？他们的全名一般有三部分，第一部分是本人名字，中间是父亲的名字，最后是姓氏。”
　　“是吗？”乐之翊忽然想起自己确实不知道大文豪的全名，瞅了瞅好奇的冉恺明，“谁会记得全名？有这个必要吗？我也不是他的资深粉丝。”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冉恺明在心里说了一遍，然后对乐之翊说：“你说的也对，记住全名也没什么特别用处。”
　　两人找了一圈找到了分类于世界名著区里的陀思妥耶夫斯基的作品。
　　乐之翊浏览起书架上满满一排厚厚的大部头，各种版本都齐全。她定在原地，心里想：我要买吗？买回家我会读吗？应该不会，我是一个俗人。不如把这些珍藏版让给大文豪的真正粉丝好了，真要让我一个俗人带这些珍藏版回家积灰尘未免对大文豪太不尊重。但若不买的话，自己在冉恺明面前有“人设倒塌”的风险。
　　她在思索时，冉恺明已取出一本递过来，问她：“这本《地下室手记》，你读过吗？”
　　乐之翊拿过一看，很快惊喜地问：“咦？这本很薄，也是他写的？”
　　她以为大文豪只写上百万的作品，没想到也有字数少的。
　　“没读过就买这本吧。”冉恺明说，“至少你能从头翻到尾。”
　　“……”
　　他实在是很了解她。
　　最终乐之翊买了这小本薄薄的书，不负自己能说出“陀思妥耶夫斯基”七个字的文学水准。
　　两人买好了书，在书城三楼的用餐区吃三明治、意大利面和水果沙拉。
　　乐之翊一边啃三明治一边看恺明，后者忽然抬眸，和她的视线交汇，漫不经心地问她：“干嘛？”
　　“没干嘛，就觉得你和我好像不是一个世界的。”乐之翊坦白说，“实话告诉你，我从小到大读书都不怎么用功，能考上现在的大学完全是凭运气。”
　　“凭什么不重要，结果在就行了。”冉恺明说，“而且我不相信有哪件事能全凭运气去完成。”
　　“你这么一说我心情好一些了。”乐之翊笑了，继续啃三明治，片刻后想起一个问题又问他，“如果以后你变得优秀，我还是很平庸的一个人呢？你还会理我吗？”
　　“会。”他几乎没有思考就说了。
　　乐之翊心里暖暖的，看得出他说的是实话。
　　他们吃了一半时，用餐区进来一对年轻的情侣，在取餐坐下后，很快旁若无人地互相喂食。因为动静有些大，成功引起了乐之翊的注意，她不免对他们投去“欣羡”的视线。
　　“怎么？你很羡慕？”冉恺明问。
　　乐之翊回过头来，故意做了一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委屈地说：“还好，稍微有点羡慕而已。我最近想明白了，甜甜的爱情我看看就好了，不奢求自己体验了。”
　　让她没想到的是，话说完没多久，视线就瞟见一个盛着水果颗粒的勺子缓慢往自己的方向移动过来。她纳闷，抬眸看他，无声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冉恺明手持着勺子柄，一直接近她唇边才停住，看着她问：“你是喜欢这样吗？”
　　“……”
　　乐之翊赶忙推开他的勺子，一本正经地说：“这样太幼稚了，我不至于羡慕这个。”
　　“不是这种？”冉恺明闻言迅速收回勺子，搁回自己盘子上。
　　乐之翊纳闷，心想他动作也太麻溜了吧，要是他真的说“我喂你”，她可能就吃了。
　　乐之翊自己拿起勺子挖了一口水果沙拉尝尝，味道很甜。有一瞬间，她的心情曲线直往上走。
　　他们逛好了书店也吃好了午餐，一起往附近的地铁站走。
　　在车厢里，两人并肩坐着，乐之翊觉得有些困，闭上眼睛打盹。等耳畔传来报站声，她感觉肩膀被一只手轻轻一按，她睁开眼睛，看冉恺明已经站起来对她说：“到站了。”
　　这站要经过一条商业街才到出口。商业街上有一家泡芙店，当乐之翊看到泡芙的的服务员从烤箱里取出一盘泡芙，猜测那一定很甜时，耳朵忽然听见冉恺明说：“要是你真的向往那种甜的感觉，我也不是不能配合你。”
　　她的心跳一下子就不规律了，停下脚步，转头认真问他是什么意思。
　　冉恺明向她解释：“就像刚才那个男生喂女生吃饭，对我来说压根没什么难度。如果能让你感觉高兴的话，我可以学他那样。”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乐之翊不由地皱眉，“你准备配合我，让我体验一下爱情的感觉？是因为看我可怜，觉得我以后都很难找到男朋友吗？”
　　“不是。”冉恺明否认后澄清，“我只是觉得给你那样的体验对我来说不难。如果你暂时没有男朋友，又很想感觉一下的话，我可以配合你。说到底那也不过是一种情绪体验而已，也不是真的。”
　　乐之翊听明白他的意思，心略微沉了沉，然后郑重地说：“谢谢你的施舍啊，但我不需要，我为什么要你假扮的感情呢？”
　　她一转身，加快脚步走出商业街，试图将那股惹人心烦的甜腻感觉抛之脑后。
　　冉恺明没几步就追了上来，试着伸手去拉她的手臂，刚碰到却被被她甩开了。他一愣，当即明白她是生他气了，决定不再去烦她，安静跟在她身后一起出了地铁。
　　作者有话要说：
　　冉同学你自己惹人家生气了自己看着办吧……

23、第二十三章
　　冉恺明跟着乐之翊走出地铁站，一路无言地又过了两条马路。等经过他们之前吃的那家麦当劳，眼看再上去一些就要到分开的转弯处了，冉恺明这才再次伸手拉住她的手臂，安静地待她回过头来。
　　她回头看他，但什么也没说。他没能等到她的一句“算了”，一时间执拗地拉着她的手臂不放开。俩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在她的目光注视下他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乐之翊自己往前走了，走了几步路，抬起手臂朝身后的人一挥，算是告辞。
　　冉恺明皱了皱眉，正想上前去解释，却听见身后有人喊出了他的名字。他回过身，看见小姨就站在离他没多远的地方。
　　冉恺明的小姨穿了一件褪色的卡其色短外套，一条黑色的直筒裤，脚上是一双旧而干净的球鞋，手拎着一只咖啡色的软皮大包，朴素又拘谨地站着。当冉恺明转过头来，她目光里满是惊讶。
　　冉恺明朝她走过去，习惯性地拎过她手里的大包，轻声问她怎么在这里。
　　“哦，是以前厂里的一个同事，她约我吃中饭。刚才我们就在麦当劳，一人吃了一份套餐，聊了很久的家常。谁知那么巧，刚出门和她告别，一转身就看见你了。”小姨解释完后腼腆地一笑。
　　“嗯。”冉恺明耐心听她说完，想了想说，“这里离我现在住的地方不远，要不要去坐一会儿？”
　　“好啊，如果你方便的话。”小姨笑着说。
　　“没什么不方便的。”冉恺明拎着她的大包，带她去他住的地方。
　　小姨慢慢走在他旁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背，欣慰地说：“你又长个了。”
　　“最近没长，估计是你的错觉。”冉恺明说。
　　“不管长没长，总归是长大了。”小姨本想借机问他刚才看见的一幕是怎么回事，转念一想这话题转得有些生硬，还是等会儿再问吧。
　　冉恺明知道小姨的膝盖不太好，于是放慢脚步陪她走路，花了比平常多一倍的时间才回到老小区。
　　小姨是第一次来冉恺明住的地方，她见小区内绿化度很高，花坛里的花花草草也护理得很好，还有一个凉亭和一排健身器械，不由地一路称赞过去。
　　冉恺明没多说什么。
　　等小姨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喝冉恺明泡的茶时，好奇地问一句：“这一路走来觉得挺安静的，你之前说的吵是指哪里啊？”
　　其实她早就想来看看了，但冉恺明一直以“这里有点吵”婉拒了她要过来的意思。
　　冉恺明从没把吴娥怜那家的情况告诉过小姨，更别提那个耳光了，他这辈子都不会说。
　　“现在不怎么吵了。”冉恺明在小姨对面坐下，慢慢拧开一瓶矿泉水。
　　“看你住在这里我也放心。”小姨放下白瓷茶杯，眼眸浮上一层慈爱的光，“好好看书，缺什么就告诉我，我帮你买好，叫快递寄过来就成。你别跑来跑去了，安心等待明年六月的考试，也别有压力，一定没问题的，你从小到大都是尖子生。”
　　冉恺明没说什么。
　　小姨见状笑了笑。不知是不是觉得手上必须有些事情做才自然，她很快又拿起刚放下的白瓷茶杯，对着杯口贴着的几片茶叶吹了吹。
　　冉恺明的视线落在小姨干瘦枯燥的细手指上，心里有些不好受。
　　“对了，刚才和你在一起的那个人是谁？没看错的话，是个女生对吧？”小姨视线从茶叶移到冉恺明脸上，终于用温和的语气问了出来，“是你以前的同学吗？”
　　“不是同学，她是房东的女儿，这房子是她家的。”冉恺明挑重点回答。
　　“哦，是这样。那你平常和她来往多吗？”小姨可没忘记刚才那一幕，她的外甥竟然伸手拉住那个女生的手，这要不是亲眼目睹，她绝对不敢相信。
　　冉恺明回答：“还好，偶尔碰上了会聊天。”
　　他略过了打工的事。
　　“偶尔碰上？在哪里碰上的？你去找她还是她过来找你？”小姨似乎在认真剖析冉恺明说的每一句话。
　　“你究竟想问什么？”冉恺明直问。
　　小姨的表情有些尴尬，适时地放下杯子，抿了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说了：“我刚才被你吓了一跳，你知道吗？我远远看见你站在路上拉住一个人的手不放，第一反应是你遇到什么麻烦事了，但怕自己认错人不敢直接喊你名字，等走近两步仔细一看，真的是你，而你拉着的那个人好像不是男的，是个女的……”
　　“她本来就是女的。”冉恺明打断了她的回忆。
　　“那你为什么要拉着她？这样的举止不该发生在普通朋友之间，我说的对吗？”
　　冉恺明心里有些烦躁，干脆说：“我无法一下子和你说清楚，你看到什么就是什么吧。”
　　小姨语塞，心里不免有些发愁。虽说冉恺明成年了，有了想接触的异性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多想一下，还是有些早了，尤其是他这个阶段应该专心备考，其他的干扰因素最好不要出现。
　　于是，她迟迟地开口问他：“你喜欢她啊？”
　　冉恺明对上她的视线，然后说：“不知道，但我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整个人很放松，感觉很舒服。”
　　“那她喜欢你吗？”小姨又问。
　　“应该和我的感觉差不多吧。”冉恺明想起被乐之翊亲了一脸口水的事。
　　小姨轻轻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说：“你对她有好感是吧？这我不反对，毕竟交朋友是一件好事。但我还是要多说几句，你还年轻，在这个阶段谈恋爱还是早了些。我觉得你和她做普通朋友完全没问题，但千万别因为一时好奇或冲动去尝试不该轻易尝试的事，那样对你们的将来都不好。你懂我的意思吧？”
　　“你想多了。”冉恺明把玩着瓶盖，垂眸说，“我们远远不到那一步。”
　　“我也希望是我想多了，但年轻人血气方刚，感情上的事容易失控。”小姨委婉地说，“尤其是女生，她们比较感情用事，万一陷下去了，身心损失都比较大。你是男生，和她们往来要有分寸感，千万不能去伤害她们。”
　　冉恺明放下手里的瓶盖，神情认真，忽地说：“你是怕我像那个渣男一样，把女人当成玩物，厌倦后就像丢弃一张废纸一般丢掉？”
　　“当然不是。我相信你的为人，怎么可能和那个人一样？我想说的是，你不要随便和一个女孩子谈恋爱，除非你能给她长远的未来，不然就别去沉迷一时的欢乐。女生呢，从生理上说风险更大……”
　　小姨缓慢又冗长地表达自己的隐忧，整整说了十分钟，还没有停歇的意思。
　　渐渐地，她的声音离冉恺明越来越远了。从小到大他不知听她和他妈妈说过多少回了，类似“幸好他不像那个人渣”“我绝对不会让他变成那样”“但我还是害怕基因的力量”……她们对他的那些质疑和担心，说到底是不愿相信他本人。
　　他生物学上的父亲虽然在他的生命里一直缺位，却似乎又像一道影子一般，如影随形。
　　他会做出那样的事吗？他听得多了，有几个瞬间自己都快怀疑自己了，怀疑之后是愤怒和沮丧。
　　今天那个影子又跟过来了。他不过是拉了拉一个女生的手，他的小姨就联想到了很可怕的一面，好像他会让对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好像他就没资格去碰她一下。
　　他的心沉下去，连同这几个月来温热躁动的情感也一点点伏下去，从小到大培养出来的理智又一次占了上峰。
　　没错，他现在能保证给她什么呢？他什么也不能保证。
　　小姨还在继续说着她认为必须要对他说的事，好久之后才停下来。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冉恺明在小姨结束教导后漫不经心地说，语气甚至变得轻慢，“但我考虑不了那么多，当下开心不就行了？本来压力就大，凡事都想那么远还要不要活了？再说了，我又没勉强她。”
　　“不勉强就可以了？她是自愿的你就觉得没事了？那你说说你能对她保证什么？你能保证和她一直在一起？你能保证她会一直喜欢你？你们俩真的是合适的吗？这些你都得仔细想一想，没想清楚之前是不能冲动的。”小姨严肃又啰嗦地重复了一遍，“你成年了，要学会约束自己，做事不能光顾着当下的开心。”
　　冉恺明伸手拿过小姨面前的茶杯，看了一眼说：“水凉了，要加吗？”
　　这有逐客令的意思了，小姨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我知道我啰嗦，但你真的要好好想一想。人不能不约束自己，尤其是感情，放纵自己让对方怀孕了，你这辈子就完了……”
　　“不是有个叫避孕套的东西吗？你在担心什么？”冉恺明的情绪越烦躁，语气却越显得淡漠，直接起身把茶杯拿去水池边，“还要加水吗？”
　　小姨愣住，立刻不再多说了。其实她也明白自己今天是惹他烦了，再怎么说他都是一个有分寸的人，不至于做出荒唐的事，她应该对他多几分信任。她会如此啰嗦是因为至今为止没有自己的孩子，内心早把他看作是自己亲生的了，忍不住事事操心。
　　“我走了，你好好休息一下吧。”小姨拿起自己的包，温和地告别。
　　小姨走后，冉恺明洗好了杯子，随手放在一边，不料转身的时候听到一声清脆的响声，他一看，杯子已经碎在厨房的瓷砖上。
　　他弯腰一片片地捡起来，还有些使力，手指触碰到这些尖锐锋利的瓷片口子时一点防备也没有。他甚至越来越用力，简单粗暴地把这堆碎薄瓷片捡起来，一起扔进了垃圾袋里。
　　那天之后，乐之翊没有再见过冉恺明。这一次，他们谁也没有主动联系对方。从表面上看是因为各自忙碌，不联系也正常，但实际上他们是忽然间中断联系的，当然这点除了当事人之外没有人知道。
　　因为冉恺明不在欣欣面馆打工了，乐爸爸和乐妈妈提及他的次数也少了很多，导致乐之翊的生活和“冉恺明”三个字交集的次数也越来越少。
　　有一回乐之翊去面馆，有幸见到了接替冉恺明的小伙子，还碰巧撞见他和一个年轻的女客人互留联系方式，她当下的想法是要换成是冉恺明他绝不会那样。
　　那一刻她很想念他，恨不能立刻跑去见他，但她知道自己要克制。
　　乐之翊将自己这段“失意的感情”隐藏得很好，身边人都没看出她的难受。即便是庄漪萌和许凛，在得知她没再继续和冉恺明联系后也以为是她自己想明白了，终止了这份令人眩晕但不可能长久的情愫。
　　唯有她自己知道，她依旧每天都会念好几遍他的名字，从没有中断过。
　　为了克制自己的感情，她连老小区都很少去了，她这样回避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了寒假。直到接到庄漪萌电话，她才决定再去一趟老小区。
　　从开学到放寒假，庄漪萌整整一个学期都没回过家。她爸爸说过等她放寒假了就帮她在外面租个房子，但她对此不抱希望，结果也证实了她的预测，她都已经放寒假了，她爸爸还没提租房子的事。
　　庄漪萌只好打电话给爸爸问一问，得知他昨天出差了，明天下午回来。庄爸爸让女儿先回家整理一下东西，等他回来就直接带她去找前几天联系好的一个老朋友。庄漪萌一个人不敢回家，她打电话问乐之翊能不能陪她回去一趟，乐之翊在电话里表示没问题。
　　虽然乐之翊最近在一家国际物流公司实习，工作力度不小，但接到好友的请求还是义不容辞地向主管请了一小时的假，加上原本的午休时间，刚好有两个半小时的空档可以陪庄漪萌。
　　时间紧迫，乐之翊和庄漪萌碰面后一起在便利店吃了点面包垫肚子，然后一起赶回老小区。
　　快到那幢熟悉的楼门前，庄漪萌紧张得身上出了一层虚汗，呼吸也有些急。乐之翊看出她的紧张，拍拍她的肩膀，说陪她一起走上楼。
　　庄漪萌拿出钥匙开门，迅速转动后看见门松了，她当即松了一口气，幸好他们没有换钥匙。
　　打开门的刹那，乐之翊就闻到一股酱瓜混合豆腐乳的味道。她一看，眼前的圆桌上摆着一瓶酱瓜、一只放腐乳的小碟子、一碗白粥加一双筷子。客厅没有开灯，灶台的玻璃窗前摆了两块硬壳纸，遮挡住了阳光，显得整个屋子昏蒙蒙的。里面一个房间传来收音机的声音，放的是流行音乐。
　　庄漪萌和乐之翊面面相觑，不知里面是谁，也不敢出声。
　　不一会儿，收音机的声音被调小，有节奏的拖鞋声由远而近，走出来一个身穿紫色薄绒家居服，头上戴着发帽的女人。女人面无表情地瞟了她们一眼，什么也没说，直接往圆桌后坐下，拿起筷子开始搅拌白粥。
　　是梁阿姨。
　　庄漪萌不说话，乐之翊轻轻叫了一声“梁阿姨”，然后被庄漪萌拉去阳台。
　　庄漪萌的所有东西都在阳台上，因为一个学期未归，阳台的大半空间被奶奶的杂物和庄小锐的鞋盒占据了。她迅速收拾起自己的东西，从角落里翻出一件又一件熟悉的物品，乐之翊则站在一边，双手敞开一只大的束口袋，方便她快速把东西丢进来。
　　庄漪萌收拾完衣物、书籍和杂物后发现有一样重要的东西不见了，是她爸妈的结婚照。
　　她将爸妈当年的结婚照看作是自己童年仅有的留念。早在她妈妈离开家，新人进门前，她已经把那张结婚照从墙上取下来，用自己的零花钱买了一个精致的相框，把照片放进相框里，一直收藏着。她搬到阳台后，照片连同相框就一直搁在缝纫机上，从未变过位置，如今却怎么找也找不到了。
　　她怕照片是被压在哪个角落了，里里外外地翻了几遍后还是没有，不免着急起来。
　　“会不会在别的房间？”乐之翊问。
　　庄漪萌面色苍白，额头上的虚汗也越来越多，她快步走去客厅，开口问正在喝粥的女人：“我爸妈当年的结婚照呢？是你们动过了吧？你们把它放在哪里了？”
　　梁阿姨眼皮都不抬，说了句：“我动你那些不值钱的东西干嘛？”
　　庄漪萌一听慌了，有不好的预感，急着问：“我明明一直放在缝纫机上，现在没了，是不是你们给扔了？”
　　“你当我没事做啊？你的东西我碰都不想碰一下。”梁阿姨咀嚼着酱瓜丝，悠哉地享用自己的午饭，轻笑着说，“哦，前些天你奶奶卖了一堆废品，估计是连带着一起卖了吧。”
　　庄漪萌当即红了眼睛，走上前，伸手在梁阿姨肩膀上使劲一推。后者完全没有准备，冷不丁被她这么一推，连手都来不及按住桌角，整个人竟然木愣愣地从凳子上滑下去，手上的筷子也掉在地上。
　　“萌萌，你干嘛！”乐之翊赶紧把庄漪萌拉到一边，喝斥她，“有话好好说，你怎么能动手？”
　　乐之翊松开庄漪萌的手，又赶紧上前把跌倒在地的梁阿姨拉起来，也庆幸她没什么事，只是站起来后立刻对着庄漪萌破口大骂起来。
　　庄漪萌无力还击，一想到被自己视作唯一和生母有联系的珍贵物品竟然被当成废品卖了，再也找不回来了，她无法承受这个打击，慢慢蹲下来抱着脑袋，任由谩骂声袭来。她后悔当时顾虑自己的面子没把这件物品带去寝室，仅仅是因为害怕室友看见了会多问“为什么你带这个”，让她难以解释。现在她后悔莫及，除了哭泣没有别的办法。
　　庄漪萌哭声凄凉，乐之翊听了很心疼，上前想去拉起她，但她怎么也不起来。乐之翊劝她，她也和没听见似的，整个人一动不动。另一边，梁阿姨正骂在劲头上，声音响到连对门邻居都忍不住推门走出来问：“怎么了？没出什么事吧？”
　　庄漪萌就这样蹲着哭了很久，梁阿姨也骂了她很久，最终她哭到没力气，梁阿姨也骂到喘气了。乐之翊见状用力去把庄漪萌扶起来，带着她慢慢往门口走出去。
　　“东西都整理好了，到时候让你爸爸给你带出来就行。”乐之翊揽着她的肩膀，温和地说，“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刚才没吃饱，现在低血糖了？我们去便利店买点热的吃吧，其他的事暂时别管了。”
　　乐之翊扶着面色苍白的庄漪萌走出楼门，忽然看见一个人飞奔过来，她仔细辨认，来者是庄小锐，心里莫名一惊，怎么一个学期没见他，他的个子竟然窜了这么一大截？加上头发剪得很短，皮肤黝黑，看起来壮实如一只黑熊一般，简直快认不出了。
　　后者在看见她们时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蔑地瞟了她们一眼。
　　庄漪萌刚才哭得太凶了，此刻有些头晕眼花，实在走不动了就停下来。乐之翊见状也不敢着急，带她去旁边的一棵树下休息一会儿。
　　万万没想到，就在她们休息的时候，庄小锐忽然飞奔下楼，且是直接冲她们跑来，一边跑一边咆哮：“贱人！臭傻X！敢对我娘动手！给我去死！”
　　乐之翊给他的咆哮声吓了一跳，眼看着庄小锐和一头野兽般发狠冲过来，她想也不想就挡在了庄漪萌前面。
　　庄小锐冲过来，一把推开挡着的乐之翊，然后一巴掌对着庄漪萌的头狠狠拍下去，接着又是一下，庄漪萌虚弱的身体在原地晃了晃，然后就倒在地上。
　　被推倒在地的乐之翊还没来得及爬起来，眼睁睁看见庄小锐出手痛殴他姐姐，耳边甚至可以听见一阵又一阵血液倒流的嗡嗡声，她大喊“庄小锐你住手”，然后不顾膝盖上的痛，赶紧爬起来去拉住那个施暴者。
　　“多管闲事的臭□□！”庄小锐见乐之翊上来拽他，疯了一般狠骂她，随即抬起手臂再次把她推在地上。
　　乐之翊又一次倒在地上，她咬牙爬起来，继续冲到庄小锐身边，使出全身力气试图拉住疯子一般的庄小锐，无奈她的力气抵不过他的一半，在胸口被他的手肘狠狠一撞后，她一个踉跄。
　　她痛得倒吸一口气，身子直直往后跌，庆幸的是身后有人及时扶住了她。
　　她刚站稳，头晕加耳鸣，还来不及看清来者是谁，却已经嗅到了熟悉的味道。等她反应过来，那人已经冲了上去，用同样狠戾的姿态去撞庄小锐。
　　乐之翊看清楚是谁后心沉了下去，赶紧上前欲拉开他们，谁知他们打得很凶猛，已经缠斗在地上，一起迅疾地滚出几米之外。
　　她想说什么，但胸膛的刺痛让她暂时说不出话来，她使劲咬了咬牙，忍痛追上去。
　　可怕的是，她刚追上两步就听到背后那道细弱的求救声，她本能地回头一看，庄漪萌已经倒在地上，脑袋朝下的方向竟然溢出了一滩血，迅速蔓延开去。
　　她感觉自己心脏快爆炸了，当下脑子一阵空白，运动神经彻底失调一般，竟不知先去帮冉恺明还是先救庄漪萌。
　　“啊！你们在干嘛？这个打法要打死人的啊！”有一个路过的中年男人看不下去了，朝打架的两人冲过去，“都停下！”
　　乐之翊被他的声音牵动了神经，顷刻间恢复了理智，既然有人去劝架了，她先飞快赶到庄漪萌身边，扶起倒在地上的人，手捧起她的脸一瞧，脸上的血是鼻血。她大声喊庄漪萌的名字，但没有回应。庄漪萌的脸苍白如纸，嘴唇一丝血色也没有，手指冰凉，整个人处于昏迷状态，一动未动。
　　乐之翊着急地往边上一看，自己裤袋里的手机早在和庄小锐的拉扯之下飞落几米之外。她隐约看见远处有人走过来，立刻大喊：“请帮我叫一辆救护车！求求你们！快一些！”
　　远处的两个妇女闻声小跑过来，一个帮忙照看庄漪萌，一个拿出手机叫救护车。
　　那边，好心的中年男人一直试图分开打得不可开交的两个年轻人，一边行动一边喊“再来几个人帮帮忙”。很快，有几个住一楼的老邻居闻声跑出来。
　　冉恺明的嘴角流着血，一双眼睛冰冷如地窖里的硬石，双膝抵在庄小锐的腿上，挥拳对着他的脸一拳又一拳地狠命砸。
　　庄小锐拼命挣扎，张嘴去咬住冉恺明的手，又趁着这个短暂的间隙，举起另一手就往冉恺明的太阳穴上砸，冉恺明迅速躲开，然后提膝狠狠砸了一下庄小锐的腿，后者偏了偏头，松开了口，冉恺明当即收回拳头，面若冰霜的脸上闪现一抹罕见的憎恶，他挥拳往庄小锐的太阳穴……
　　“冉恺明！”乐之翊刚松开庄漪萌便朝冉恺明跑去，有一秒钟她心慌得厉害，感觉要出什么事了，类似坠崖般的恐惧令她忍不住大嚷起来，“你住手！别和他打了！”
　　冉恺明收住了拳头，拳风恰好擦过庄小锐的脸。
　　旁边的好心人总算找到了这个破绽，伸手将冉恺明从庄小锐身上拉开。庄小锐逮到了空子，立刻抬脚狠狠踢向冉恺明的腹部。冉恺明感觉到一阵剧痛，皱了皱眉。好心人怕他再次还击，满头大汗地拽住他不放，硬是把他拉到一边，不停说“年轻人别冲动，出事会后悔一辈子”。
　　在好心人的呼吁下，其他几个老邻居也过来，一左一右按住庄小锐。庄小锐瞪着猩红的眼，整个人处于疯癫状态，他们怕拉不住他，朝楼上喊梁阿姨的名字。
　　梁阿姨下楼的同时，救护车也过来了，车上下来两名医护人员，很有效率地抬着庄漪萌上了担架。
　　乐之翊已经来到冉恺明身边，手捧着他的脸，仔细看着他脸上的伤。
　　梁阿姨和护犊子一般冲向自己儿子，当发现儿子一张脸被打成猪头一般，浑身颤抖得说不出话，猛地转过身，二话不说朝打他儿子的人走过去。
　　“等等！”乐之翊及时挡在了冉恺明面前。
　　梁阿姨那一巴掌就落在了乐之翊的脸上。
　　眼看自己打错了人，梁阿姨的表情有些错愕，情绪恍惚了一下，似乎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刚才跟着她一起下楼的邻居田阿姨趁机把她拉到边上，喝斥说：“你动手打大乐？大乐爸妈住这里的时候帮了大家多少忙你忘了？每回过年给我们免费送面条的事你也忘了？你今天竟然恩将仇报？”
　　梁阿姨一声不吭，刚才施力的手忍不住就抖了起来，一时间不知如何解释。
　　田阿姨喝斥完后又教育她：“就因为你们长辈动不动打人，孩子耳濡目染后也成了这个德行！除了打人，你们一家子还会什么？从老到小，整天吵得鸡犬不宁。这十几年，你去数数，你们一家给我们这些老邻居们几天清静日子了？隔三差五地吵，你们就没有羞耻心啊？我可提醒你，刚才看见你闺女被送上救护车了，你确定现在不去医院看一眼？怎么？后妈就这么无情无义，不管她死活了？等你男人知道这事，你不怕他恨你一辈子？怎么？就你一个人心疼自己儿子，他就不心疼他的闺女了？你自己想想清楚！”
　　梁阿姨的手越抖越厉害，撇过头，冷着脸不说半个字。
　　站在一边的乐之翊望着脸上带伤的冉恺明，鼻子很酸，想大哭一场，但她忍住了，轻轻扑上前，伸手抱住了他，也不理会他不停要求“让我看一下你的脸”，她只顾着抱着他。
　　她知道这一刻只有抱住他才能找回自己熟悉的安心感。
　　作者有话要说：
　　互相在意的两人，让人有些心疼。

24、第二十四章
　　乐之翊和冉恺明坐在社区医院的椅子上。冉恺明刚结束了脸和腹部的伤口清洗和消毒，天花板的白炽灯光打在他脸上，让他看上去一点血色也没有。
　　乐之翊一直抓着他的手，坐在他身边陪伴着他。她想起刚才掀起他衣服时，看见了很多血，吓得她差点晕过去，他解释说因为那里有旧伤，叠在一起才显得比较可怕，其实没什么大碍。
　　她确实瞧见他小腹上有一道疤，问他是怎么回事，他没细说。她没力气再追问，整个人很疲惫，一颗心不停往下沉，沉向无底洞一般。
　　今天发生的一切对她来说太可怕了，完全超出了她的认知范围。她原以为这个世界是和平的，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建立在温和良善的基础上，就算偶有争执，也不会丧失理智。
　　但事实上她的生活和一部狗血连续剧没什么区别。庄漪萌被送去附近的大医院了，乐之翊因为一直陪着冉恺明还没赶过去，不过她打了个电话给妈妈，让妈妈代她去看一看庄漪萌的情况。
　　他们并排坐在椅子上，两个人的神情都显得沉寂。
　　忘了是谁先开口的，也许是冉恺明，也许是她自己，乐之翊记不太清楚了。她似乎浑浑噩噩地应了他一句，具体是什么她也记不得了，只知道自己心里的担忧像蔓藤一般源源不断往上缠，缠绕住自己的脑子。等她终于醒神，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还是换一个地方住吧，我回去帮你找一找。”
　　“我给你添麻烦了？”冉恺明反问。
　　“不是，我怕你再住下去会出事。”乐之翊小声地说。
　　她在害怕，害怕庄叔叔和吴娥怜会因为今天的事去报复冉恺明。冉恺明刚把庄小锐暴打了一顿，庄小锐伤势怎么样还不知道，但即便只是擦破了一点皮，吴娥怜也不会放过他。还有庄叔叔，他表面话少木讷，但一旦刺激到了他的痛点，他和野兽也没什么区别。
　　她真的很害怕，害怕他们会伤害冉恺明，她不能让他有万一。
　　“你在担心我？”冉恺明低声说，“我还怕你烦我了。”
　　“怎么会？我为什么会烦你？今天这事根本不是你引起的，更不是你的错。”乐之翊握紧他的手，给他陪伴和支持。
　　冉恺明慢慢看向她，片刻后说：“我有自保能力，以后你不用冲过来挡在我面前。”
　　乐之翊一笑，伸手点了点自己的脸颊，问他：“没印子了吧？”
　　“现在没了，但刚才有。”冉恺明一想到她挨了一耳光，简直比自己挨了还难受。
　　“还好，不怎么疼，懵的成分更多一些。”乐之翊自嘲，“凡事都有第一次吧，被打也一样，第一次都不太适应。”
　　“你傻啊？这有什么好适应的？你还等着第二次？”他无奈地笑了一下，语气却越发的轻柔。
　　“说的也是。”她也跟着笑了。
　　她一直抓着他的手，到现在也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就好像抓着他的手才能继续留在眼前这个逐渐回暖的世界，远离刚才的暴力、血腥、争执和嘶吼。
　　“我会保护你的。”她忽然认真对他承诺，“我不会再让他们去找你。”
　　冉恺明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任由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想了想问：“你还想保护我一辈子吗？”
　　乐之翊一愣，随即说：“那不太现实，因为到了明年我们未必还能像现在这样。你可能去外地读大学，我留在这里毕业、找工作，彻底变成社会人，到时候会很忙。当然你也会很忙，在大学里会遇到很多同龄人，你会觉得和她们在一起很开心……”
　　“姐，”冉恺明打断了她，“别说了，听着有点伤感。”
　　乐之翊停止了说话。
　　“现在交通这么方便，到哪里都能很快回来。”冉恺明说，“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我会尽快赶回来。”
　　“嗯，我相信你。”乐之翊笑了。
　　冉恺明也跟着浅笑了一下，然后和她一块沉默了。
　　不知又过了多久，她恍恍惚惚地听见他说了一句：“要是我比你大几岁就好了。”
　　“嗯？”她不敢看他，只是盯着自己的鞋子。
　　“那样我们比较有可能。”他兀自说下去。
　　“什么可能？”她依旧盯着鞋子看，心的一角被他轻轻地勾起了。
　　他不管她有没有看他，选择继续表达下去，语气已经带着一些天空地阔的意思了：“是我想过但不敢一直去想的那种可能。”
　　她知道自己听懂了，也确定他想说什么了，不是从他的语气，而是从他一瞬间轻轻发颤的手背上得知的。
　　这一刻，她不知自己是幸福多一点还是遗憾多一点，但这一切都不重要了，在目睹他和庄小锐扭打在一起的刹那起，她心里唯一的念头就是他不能出事，健康和前途，他都必须拥有，还有世间那些很美好的事，她希望他都能拥有。
　　至于她能不能拥有他，现在对她来说已经是小事了。
　　“你明白我想对你说什么吗？”因为她低着头，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又想确定自己的表达她收到了没，便靠近她执着地问了一句。
　　乐之翊眼里满是温柔，轻轻说：“我明白，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嘛。”
　　万幸的是，庄漪萌没有大碍。经检查，她是低血糖外加头部被殴而导致的眩晕，在医院输液没多久就恢复了正常的意识。
　　庄小锐的伤势比乐之翊预测的轻，这是另一个不幸中的万幸。但他被揍到面部软组织受伤的事整个老小区都知道了，一时间好多人都在讨论这件事。经过大半天的渲染，一个他被打到毁容的谣言传了开来，据说吴娥怜捧着宝贝孙子的脸哭了一场，说孙子的脸肿得和一个发面馒头一样，若不动用高科技扭转不过来，怕是将来娶不到老婆，要打光棍……
　　只不过同情庄小锐的人少之又少，大多人说庄小锐是咎由自取。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乐爸爸和乐妈妈就去为女儿去讨公道了。他们准备去找梁萤，质问她为什么动手打人，不料梁萤和其他人都不在，只有庄铭波一个人坐在昏暗的客厅里抽烟。
　　庄铭波得知他们来意，冷冷地说：“你们女儿被打了，你们来找我要说法？那我儿子被打了，我找谁去？告诉你们，就算我儿子再不堪，我会教训他，我可容不得别人动他一根手指头。”
　　乐妈妈一听火了，大声说：“那你倒是教训他啊！有谁拦着你吗？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连自己姐姐都殴打到上救护车的地步，以后还有什么做不出来？你敢说你对他的所作所为一点责任也没有？你现在抽着烟，装模作样说这些废话干什么？
　　庄铭波一巴掌拍在桌角，眼睛里的密密血丝显得阴森可怖。
　　乐爸爸当即把老婆护在自己身后，严肃地说：“庄铭波，大家十几年的老邻居，以前为顾情面，也不想闹出太大的矛盾，很多事我们能忍就忍了。但这一次不一样，你老婆当众打了我女儿一耳光，事后连一个道歉也没有，她这样做人有道理吗？虽然大乐她不计较，但我们当家长的不一样，得替她讨回一个公道。”
　　“要讨公道你找她去，找我有什么用？是我打你女儿了吗？”庄铭波瞪眼反驳。
　　“你……”乐妈妈气急了，一下子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乐爸爸心里也隐隐知道这事可能要委屈女儿了，毕竟他不能为了这个耳光去报警，倒不是怕人说小题大做，而是若报了警，冉恺明和庄小锐的互殴也会被记录在案。
　　他迅速思索了一下，加重了语气，愤怒地说：“庄铭波，我必须警告你，这事和我们房客没关系。这就是你们的家事，作为一家之主，你处理不好家庭成员的关系，一家人整天吵来吵去，经年累月，感情没了，恨意深了，量变成了质变，你儿子从一个顽皮小孩变成现在这样胆大妄为，连自己姐姐都敢动手的小畜生，你难辞其咎！昨天要不是我家房客拉开他，你女儿可能已经被你儿子活活打死了！你现在还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你还不愿好好反省？事情都发生了，你躲在家里抽烟算什么男人！”
　　庄铭波猛地站起来，两步便冲上前，一手用力拽住乐爸爸的衣领，骤然将他拉向自己，几乎和他脸贴脸，眼睛猩红，咬牙道：“你在教我做人？你哪来的资格？你开着一个破烂小面馆，整天和乞丐一样对客人低三下四的人，你觉得自己很成功？你还跑来和我讲大道理了？你他妈在我眼里就是一个笑话！”
　　乐妈妈倒吸一口气，伸手用力按住庄铭波攥住老公衣领的拳头。
　　“哈哈！你说资格？我当然有资格，凭我是一个正常人！凭我不重男轻女，凭我不抛弃发妻！”乐爸爸怒道，心想大不了和他干一架得了，虽然知道他一直在练拳，自己和他动手只有当沙包的份，但有些话再不说快要憋死了，干脆在今天全说出来了，“你本来有那么好的老婆和女儿，但你不珍惜，你做了没良心的事！你现在觉得很烦是吧？你觉得是我们不给你清静日子过是吧？你想找一个角落自己呆着？你想得美！用你的破脑子想一想，如今的一切是不是你自己造成的啊？你还想怪谁？你谁也怪不了！你现在有什么脸一个人坐着抽烟？对啊，我是开小面馆的，但我骄傲，至少我是凭自己的劳动吃饭，我还有贤惠能干的老婆和贴心的女儿，我当然是人生赢家了！我可比你强多了，你再嫉妒我也没用！你自己造成的一切，你后悔去吧你！”
　　乐爸爸说话的同时搁在裤侧的拳头已经攥得结结实实了，只等庄铭波先动手，他就立马还击。虽然他感觉腰上已经隐隐作痛，但为了无辜被牵连的女儿和房客，他打算今天拿命拼一次。
　　庄铭波的眼神如刀，猩红的眼球几欲炸开，这千钧一发时，门口传来社区调解工作人员的声音：“请问庄铭波……”
　　庄铭波蓦地松开手，转过头，铁青着脸问：“是我，什么事？”
　　乐妈妈趁机拉老公出去了。
　　两人平安到了楼下，乐妈妈拿手捂着胸口，整个人都在颤抖，不停说：“你快吓死我了，你说那些话刺激他干嘛！”
　　乐爸爸也心有余悸，但对自己说出口的话不感到后悔，冷哼一声，回头看一眼楼上：“他现在要是下来我还那么说！”
　　晚上，乐妈妈把这事告诉乐之翊。乐之翊听了也胆战心惊，仿佛预见爸爸被庄叔叔揍成一块肉饼的模样……她闭上了眼睛。
　　“为了老婆和孩子，为了我老男人的尊严，我必须拼一把。”乐爸爸颤颤地在肚子上放了一颗艾灸，一脸年迈虚弱急需调养的模样，“再说了，人家小冉都要和那小畜生拼一把，我一个老男人总不能输给他吧。”
　　提到冉恺明，一家三口商量了一下，一致认为老小区他是住不下去了，得赶紧给他另找个地方住。
　　现在不仅是乐之翊，连乐爸爸和乐妈妈都当冉恺明是自己人了。
　　“但凡和小冉认真接触过，就不会不喜欢他，他真的太讨人喜欢了。”乐妈妈叹气说，“现在他为保护大乐受了伤，一个人住在那里随时有被报复的风险，我们得尽快给他找个其他住处。”
　　乐爸爸为此打电话联系了认识的朋友问附近有没有价廉物美的房子，最好环境清静一点，邻居素质高一些的……一晚上打了无数个电话。
　　直到深夜，乐之翊才回房，一个人坐在床沿发呆。最近烦躁的事太多，她无法消化，真切感受到自己离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越来越远了。
　　“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嘛。”
　　那天她就这么简单地把这句话给说出来了，一点犹豫也没有。冉恺明的回应让她完全没有料到，他对她说：“时间停下来就好了，让我死皮赖脸地一直在你身边。
　　他说完伸手摸了摸她被打的那侧脸，摸得很温柔，像是在摸一件宝器。
　　她一动不动地让他摸脸。
　　“可惜我配不上你的喜欢。”他放下手臂时说了一句，“我有自知之明。”
　　……
　　乐之翊的脸埋在双手里，觉得有点揪心。
　　最终乐爸爸托一位老朋友在河源六区帮冉恺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房子。
　　河源六区离老小区不算太远，周围的配套设施齐全，环境也幽静，只是价格偏高，在乐爸爸朋友的帮助下，冉恺明得到了一个友情价。
　　冉恺明搬进河源六区，除了乐家人和他小姨，其他人谁都不知道。小姨对此感到奇怪，不知道他为什么住得好好的突然搬家，但他没多解释。小姨过来看他的时候，忍不住试探地问了一句：“是不是和那个女生有关系？你们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冉恺明一边淘米一边说，“你放心，最近没事我不会联系她了。”
　　“怎么了？是不是相处时间长了，感觉到对方的缺点了？”小姨说，“这很正常，年轻时的感情都是三分热度……”
　　“不，相处时间越长越觉得她可爱。”冉恺明淘完米，开始准备切菜，旁若无人地说下去，“我怕自己受不了诱惑，所以在考试前尽量不见面了。”
　　小姨闻言走过来，默默拿手轻轻在冉恺明额头上一探。
　　“干嘛？”冉恺明皱眉，“我没生病。”
　　“但你说了比生大病还可怕的话。”小姨着急地问，“你以前从不搭理女生的，更别说觉得她们可爱了。你说你究竟是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成年后开窍了。”冉恺明摆出无所谓又直白的态度，“这也值得你大惊小怪？要是有一天我决定结婚了，你能接受吗？”
　　“第一次听你说起结婚这两个字。”小姨有些惊讶，多问一句，“你倒是说说，你打算几岁结婚啊？”
　　“不知道，没想那么具体。”
　　“那你的另一半呢？你希望她差你几岁？”
　　“年龄无所谓，愿意和我结婚就行。”
　　“你的要求怎么这么低呢？”小姨觉得自己的外甥又帅又优秀，百里挑一。
　　“我这样的人，敢提什么高要求？愿意和我过一辈子的人这世上有几个？”冉恺明将茄子切好，堆在一边，继续做他小姨想吃的地三鲜，说话时的语气和脸上的表情都显淡薄。
　　小姨不语，她像是终于明白这些年读的那些关于原生家庭如何影响人一生的文章了。是真的会影响，看她的外甥就知道了。即便在她眼里，他相貌堂堂，学习好，生活技能强，横竖都挑不出错，但他依旧缺乏自信。
　　为什么会这样？也许和他的童年有关。
　　一个被他亲生父亲抛弃，被小伙伴嘲笑“身世不明”的孩子，一个坐在院子里的水泥地上玩别人丢弃了的玩具的孩子，他太孤独也太早熟了。在他外婆生病后，他迅速和长辈调换角色，大多数时间变成由他来照顾老人家。
　　直到他外婆被送进康复医院，他搬到她前夫家，她和他相处才真正多了起来。
　　那几年，他表现出的懂事超过她的想象。在家里，每天洗碗都是他主动包揽的，有了他妈妈按时寄来的生活费，他从不会多问她要一块钱。她的前夫电脑操作技术生疏，几个软件不会使用，每一回都是他帮忙完成的，有好几个夜晚，前夫去睡了，他还坐在电脑前对着一张罗列了满满数据的纸，手不停地敲着键盘……
　　他的生活远比同龄人艰难，他什么错都没有，但吃了不少苦。
　　他很好，唯有他自己不这么觉得。
　　小姨想到此在心里怜悯他，忽然扭过头不忍看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冉同学还是对大乐表白了。虽然他觉得自己不够好，但在大乐眼里他就是一个珍宝啊。（大乐使劲点头说没错没错）

25、第二十五章
　　乐之翊这个寒假的实习任务很重。从早晨八点开始工作到十一点半，午休的一个小时她有近半时间要对着一本巨厚的公司产品介绍书背诵中英文的专业词汇，还要学会看懂相关数据。那些密密麻麻如蚯蚓般在书上爬行的字，她费劲记了一遍又一遍，永远停不下来。下午她继续工作四个小时，然后等所有的正式员工都干完了活她才走。
　　虽然她还没正式上班，已经明白了赚钱不易的道理。
　　因为忙碌，其他事情她暂时也顾不上了。冉恺明搬去河源六区后，她没怎么再和他联系过。离六月不远了，他要备考，她也要面对越来越繁重的学业任务，他们都很忙，真没时间闲聊了。
　　许凛被乐之翊系里安排的实习吓到了，对自己如今还能赖在沙发上吃着自热锅追着韩剧享受清闲的假期时光感到幸运无比。乐之翊现在能吐槽的对象只剩她一个了，因为庄漪萌在调养身体，需要清静。
　　提及庄漪萌，整个老小区的老邻居都觉得这个女孩太惨了。她一出院就被她爸爸送去他联系好的地方住了。庄爸爸联系的是一个老朋友，在一条老街上做修锁开锁的小生意，刚好目前住的老房子楼顶上有个阁楼，小到走几步鼻子会碰上墙的地步，本是用来堆放杂物的，现在清空了杂物留给庄漪萌住，每个月收一千两百块钱的友情价，并提供一日两餐，由他老婆做好了给庄漪萌送上去。
　　庄漪萌被庄小锐殴打后整个人都懵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恹恹地待在阁楼里，懒得下楼，除了看书就是拿手机拍停在窗口的鸽子。乐之翊担心她这样下去会抑郁，于是一有时间就喊她出来走走，但她每次都以自己很累为理由拒绝了。
　　“不管怎么样，你得和人说说话呀，否则会憋出病的。”乐之翊担忧。
　　“我有说话的人。”庄漪萌说是这样说，但不告诉乐之翊对方是谁。
　　乐之翊没想到那个人就是曹衍皓。
　　那天庄漪萌被送到医院，碰巧被曹衍皓在医院工作的小姑姑撞见了，曹衍皓辗转得知这件事后第一时间送上关心。在他持续十八天发送早晚安的图片和各类励志小故事后，庄漪萌也许是被他感动了，又也许是太孤独，再也受不了狭小的空间和无人交流的状态，她逐渐开始和他聊天，慢慢说出一些自己藏着的心事。
　　等乐之翊开了学，在学校里遇到曹衍皓，曹衍皓兴奋地告诉她庄漪萌已经说了，她愿意和他从普通朋友做起。
　　乐之翊闻言很惊讶，立刻去问了庄漪萌这事是不是真的，庄漪萌回复了一个“嗯”。
　　之后不到一个月，乐之翊看见曹衍皓上传了一张照片到朋友圈，低调地写了一句“今天的夕阳是我见过最美的夕阳”，她一眼认出照片上那夕阳下的背影是庄漪萌，心情可谓相当震撼。
　　很快许凛也知道这事了，于是“姐妹三人群”瞬间就热闹了。乐之翊和许凛火速聚集，盘问庄漪萌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在她们发了二十多个“人呢”“真的假的”之后，庄漪萌现身认领了：“嗯，是真的。”
　　俩人得到喜讯，都为庄漪萌开心到不行，恨不能立刻获取所有的细节，但庄漪萌拒绝回答，连朋友圈也没有一点秀恩爱的痕迹。两人几次碰钉子后看出她的态度是认真而非害羞，便停止了八卦。
　　许凛和乐之翊视频聊天时说：“我们的清冷系女神都谈恋爱了，我们还等什么？能谈就直接谈起来吧！”
　　乐之翊问她：“谈起来？人在哪里？再说我已经忙成狗了，有什么时间谈恋爱啊？”
　　许凛讨打地说：“你那个小房客兼小学霸呢？”
　　提到冉恺明，乐之翊心里黯淡了一下，想起很久没有和他联系的事实。
　　见乐之翊没接话，许凛又说：“算了，当我没说。你换一个人吧，我忘了他还没上大学呢，虽然相差不到三岁，但你们所在的人生阶段不一样。”
　　乐之翊心想我早就想明白了。
　　转眼间六月的高考来临了。高考前一天晚上，乐之翊终于发了一条“加油，顺顺利利”的内容给冉恺明，冉恺明回复了她一个OK的表情包。
　　高考的两天不巧都下了雨，乐之翊坐在阶梯教室上公共课的时候，眼睛时不时瞅一眼窗外的雨，祈愿他别一不小心淋雨感冒了。
　　幸运的是冉恺明没有淋雨，也没有出其他状况，顺顺利利地结束了所有的科目考试。
　　乐之翊松了一口气。即便还没出分数，但她认为以他的实力，只要顺利考完，结果就不会差。
　　等六月下半旬可以查询分数了，乐之翊也没去问他结果。原因很简单，她不敢问，想到他很可能去外地读书，她什么都不敢问了。
　　结果是冉恺明的分数很好，理科总成绩进入了全省前二十，可以挑选的名校范围很广，最终他选择了一所广州的老牌名校。乐之翊是通过电话得知这个好消息的，当然电话是他亲自打来的。
　　冉恺明在电话里说他想请乐之翊一家人吃饭，向他们表示自己的谢意，感谢他们这一年来的照顾。
　　好久没有听他说谢谢了，如今再次听到，乐之翊心情复杂，有为他获得好成绩的喜悦，也有不可抑制的小忧伤。但她把情绪藏得很好，在电话里开朗地说：“风风雨雨都一起过来了，我们差不多也是战友的关系了，说什么谢谢？这两个字收回。嗯，我去和说他们，然后大家选一个好日子聚餐。”
　　“由你决定。”冉恺明说。
　　乐之翊还想说什么，但及时收回了。他要远行已是事实，她怕说得越多越藏不住内心的怅然。
　　乐爸爸和乐妈妈得知冉恺明的好消息后非常高兴，乐爸爸说绝对不能让冉恺明请客，应该由他来亲自掌勺，烹饪一桌豪华大餐。
　　不料，乐之翊很快改变了主意，向爸爸妈妈提出一个自私的请求：“可不可以只有我和他两个人？”
　　乐爸爸和乐妈妈一下子没明白过来。
　　“估计我以后都没有和他单独吃饭的机会了。”乐之翊深呼吸，努力把鼻腔的酸意往回收，“这顿饭我想和他两个人吃，可以吗？”
　　乐妈妈瞬间明白了，慢慢伸出手拍一拍女儿的后背，通情达理地说：“可以。”
　　乐爸爸也不傻，笑着说：“大乐，这顿饭就由你代我们去吧。我们两老在，你们年轻人很多话也不好说。”
　　乐之翊点点头，转过身的时候眼睛红了，怕被爸爸妈妈发现，她立刻跑回了房间。
　　乐妈妈想喊女儿慢一点，但话到喉咙口又咽回去了，有些担忧地转头看老公。乐爸爸则笑了笑，一点担心也没有，豁达地表示：“让她去吧，笑啊哭啊都没事。谁年轻时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呢？年轻的时候喜欢一个好看又优秀的人很正常，结果也不重要，有这段回忆就可以了。”
　　乐妈妈想了想说：“小冉他确实很好，但他们俩还年轻，感情的事未来变数大，作为父母也没信心支持啊。”
　　“别多想了，随缘吧。”乐爸爸拍了拍老婆的肩膀。
　　这一晚乐之翊哭了。她自问不是一个矫情的人，从小无忧无虑、大大咧咧地一路长大，一直有幸在父母的羽翼下过好日子，现在是她第一次躲在被窝里痛哭。本来她只想掉一两滴眼泪，稍稍宣泄一下自己堵得慌的情绪，谁知一哭就收不住了，把枕巾都哭湿了。
　　她第一回哭成这样，也第一次尝到有关“失去”的滋味。
　　她不想冉恺明走，她不想让他离开她的视线，但她知道自己应该开开心心地欢送他至迈步向未来的第一站。
　　她必须克制，她不能自私，不能只顾着自己的喜怒哀乐。
　　他们最终约在欣欣面馆旁的烧烤店。这是乐之翊选的地方，她说自己很久没吃烧烤，特别馋那个味道。去之前她也和他直说了，自己想和他单独说说话，不想有其他人打扰，所以她拦着爸妈过来。
　　很久没见面了，乐之翊发现冉恺明瘦了一些，皮肤更白净了，眼眸也更澄净了，似乎闪耀着沉着又智慧的光点。面对面坐下后，她心潮起伏，为他骄傲之余亦有强烈的不舍感。其实今天之前她想过和他面对面时要表现得好一些，要开心地为他庆贺，顺便拍一拍他肩膀告诉他“少年，乘风破浪去吧，姐姐永远在你身后支持你”。她告诉自己要将那些暧昧的、惆怅的、患得患失的东西都抛之脑后。
　　只不过，当她见到他的第一眼时就感觉自己快破功了。
　　冉恺明也很久没见乐之翊了，重见她的第一反应是她头发长了不少，松松懒懒地披在肩头，连带整个人的气质都有了些变化，好像是更温柔了。
　　“你头发长了不少。”他说。
　　“嗯，快去剪了。”乐之翊状似轻松地说，“其实现在这样已经算是破纪录了，我十岁后就没有把头发留过这么长。”
　　“你小时候是长发？”他问。
　　“对，小时候是长发，妈妈决定的。等长大了，我就要求剪短发，因为懒得洗头。你想象一下，我的头发要是养到腰这里，洗一次得费多少水啊。”
　　“你自己决定，喜欢怎么样就怎么样。”他温柔地笑了。
　　“那当然。”她看见他的笑容，越发不舍，片刻后垂下眼眸。
　　夏季的夜风暖煦，带着啤酒的醇厚和烧烤的香辣，不停在人的鼻尖上打转，远处的蝉声也渐渐蔓延至耳畔。这一刻很舒服，他干净好听的声音让她有一种错觉，青春的时光有着无限的炽热与漫长，让她特别能感受到属于年轻的美好。
　　“冉恺明，你真年轻。”她忽然感叹。
　　“那你老了？”
　　“对比你，我是有一点点老了。我想起我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个夜晚，我看着窗外的路灯，听着蝉声，一夜没睡，整个人特别激动，有一种‘一切才刚刚开始’的感觉。尽管那种感觉稍纵即逝，那个暑假我彻底放飞自己，然后进了大学就是混日子了，一直到现在。”说到这里，她惭愧地笑了笑，“不过，我不会忘记那个夜晚，那种心潮澎湃的感觉，是真正属于青春的感觉。”
　　她知道他现在正处于那样的感觉中，她能感受到。
　　“你现在想做什么也不迟。”冉恺明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你也很年轻。”
　　“有道理。”乐之翊看着他，忽然想以他的意志力，必定不会无辜每一个朝阳升起的日子，他的大学生活一定是充实且精彩。
　　这样多好，她应该为他感到高兴。
　　他们说话间，系着蓝布围裙的老板娘亲自把刚烤好的串串连带一个大的不锈钢圆盘端上来，放在他们桌上，热情地对他们说：“多吃点啊，不够再点，第二份是友情价，直接五折。饮料酒水和水果盘都免费送你们，老余说还要炒两个菜送你们。”
　　乐之翊笑说：“老板娘，你也太大方了。”
　　老板娘爽朗地笑说：“大乐，你跟我客气啥？我和你余叔叔每回去你家吃面，不也一样的待遇吗？都是老朋友了，我们早把你当自己人了，今天你能带小帅哥过来捧场，我和你余叔叔都特别开心。”
　　“早想来了，但每回看见那么多人排队就退缩了，又不好意思找你们开后门，怕引起众怒。”乐之翊说，“今天我特地赶了个早，谁知店内还是满桌了，幸好眼疾手快，看见户外还有一桌赶紧甩下包霸住，总算是被我尝到老城区最好的烤串了。”
　　“你这孩子，嘴巴就是甜。”老板娘被哄得很开心，又问乐之翊，“喝啤酒还是饮料？”
　　乐之翊说：“就给我们一人来一瓶汽水吧。”
　　“真懂事。”老板娘往店里喊了一声服务员的名字，让她开两瓶汽水送过来。
　　等开了瓶盖的汽水上桌，乐之翊举起汽水瓶和冉恺明的一碰，高兴地说：“祝贺优秀的你即将开始新的生活！”
　　她说完畅快地喝了大半瓶汽水，冉恺明也喝了不少。
　　菜很快上齐了，他们一边吃一边聊天，美味消弭了不少即将离别的哀伤。
　　只是当吃得差不多了，有一瞬间，他们静静看着彼此，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他们似乎都在等对方说下去，但谁也没有开口，只是这么对看着对方，仿佛要一次看个够。
　　结果还是冉恺明先开口：“你以后少吃点零食，晚上早点睡，知道吗？”
　　“知道了。”乐之翊点头，“你还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
　　“暂时没有，等想起了再慢慢说吧，又不是没有通讯软件。”冉恺明淡淡地笑了，“我们随时可以联系。”
　　但只凭通讯软件，再好的感情都会淡下去，乐之翊这样想着，有些疲倦地笑了笑，慢慢将下巴搁在桌子上，垂眸看着汽水瓶厚厚的玻璃，一言不语。
　　她不想再掩盖自己沮丧的心情了，因为她好像快装不下去了。于是她放弃了，低着头，一言不语，任由鼻腔的酸意越来越浓。
　　不知过了多久，她明显感觉脑袋上多了一只手，正在反复揉她的头发，力道算温柔。
　　乐之翊睁着眼睛，努力撑了二十多秒才眨了一下。
　　冉恺明看见了，松开她的头发，然后用手指擦去了她眼角的湿意。
　　她眼睛里的整个世界都模糊了，只看见他的手指影影绰绰地贴在她的眼角处，触感温柔得如同一片羽毛拂过。
　　户外的五张桌子都坐满了人，还加了不少张小凳子，聊天声、嬉闹声、喧嚣声不断传过来，和他们这桌的静寂无言相比，简直是另一个世界。
　　乐之翊抬手按住了他的手，轻轻说：“吃饱了，去走走。”
　　“嗯，我去结账。”冉恺明说。
　　乐之翊点了点头，缓缓松开了手。
　　离开烧烤店，他们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夜色里。乐之翊问他该准备的东西准备好了没，他说还没有，除了日用品也没什么特别需要准备的。
　　“到了广州你就能和妈妈团聚了。”乐之翊说，“我真为你开心。”
　　她隐约猜到他是为了他妈妈选择在那里读书，这样也好，他以后有事也不至于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当然她很想问一句，你毕业后会回来吗？但她觉得问了也要不到准确答案，因为很多东西是未知的，即便他现在说会回来也不能保证真的如此。
　　“有事你就联系我，我一定会回复，你要我赶回来帮忙，也没问题。”冉恺明说。
　　“嗯。”乐之翊真挚地说，“我就知道你最善良了。”
　　“是吗？”冉恺明听她这么说眼里的笑意收敛，情绪深了一深，在些许停顿后说，“我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
　　“你靠近点，我再说。”
　　于是乐之翊靠近他，听他说了一件类似秘密的事。原来他知道是谁在去年把那袋混有粪水的烂菜叶子挂在吴娥怜的门把上的，是十一幢一楼的一个男孩。
　　那天，冉恺明捡起庄漪萌摔在地上的烂菜叶子丢进垃圾桶，回来后就一直站在六幢的楼梯过道上往下看。他不知道为什么要看，但心里有预感也许会发现什么。就是那么巧，大半小时后，他看见一个男孩低头拎着两个满满的垃圾袋走去公共垃圾桶，差不多有十分钟，他看见那个男孩走回来了，手上拎着东西，飞快溜向对面那幢楼。他见状下了楼，走向对面，然后等在对面的楼门口，很快看见那个男孩出来了，低头掸了掸手心。
　　“他走出来看见我站在那里，当场傻眼了。我约他去了凉亭，问他为什么要把丢了的烂菜叶子又挂回去，他说吴娥怜往他家门口泼过水，他母亲已经反复解释不是她报的警，但吴娥怜不相信，找了他们几天的麻烦。”冉恺明慢慢说给乐之翊听。
　　乐之翊回想了一下，当初庄叔叔被拘留，吴娥怜发疯一般到处猜疑别人，还往好几个怀疑对象门口泼过水。
　　“我问他还有没有别的原因，他也直说了。他说他讨厌庄小锐，他们是一个学校的，在学校里就有矛盾，他几次被庄小锐拿书本敲过头，在老小区里也被庄小锐欺负过。于是，他每天都在想怎么样才能让他们一家人滚出老小区。他说大家都知道吴娥怜是一个神经病，神经病都爱疑神疑鬼，他想吓一吓她，最好把她吓出大病，送去精神病医院，这样估计庄小锐也能消停一阵。他想了个恶作剧，一大早戴着手套出门，跑去菜场的大垃圾桶里翻出了烂菜叶子，装在一个袋子里，还加了一些粪水，然后去挂在她家门口。”
　　“你听了后是什么反应？”乐之翊听得很认真，等他说完了才问。
　　“我没什么反应，但心里对他们家多少有些幸灾乐祸。”冉恺明说到这里，看着她的脸，“你总说我善良，其实我的善良很局限。”
　　“没事，你对我善良就好了。”乐之翊无所谓地一笑，“谁不是普通人啊？”
　　他看着她的笑容，心里涌上一阵暖流。因为正和她行走一条略热闹的商业街上，四处都是灯，他能清晰地看见缤纷绚丽的光线下，她纯真的笑容里夹杂着一丝直白的袒护，他有一种明显的被她偏爱的感觉，这样的感觉让他觉得很温暖。
　　他觉得她很可爱，他舍不得离开这样的她，但他不准备说这些。
　　俩人又走了一段路，聊了不少，最后他问：“我去学校的那天，你会来送我吧？”
　　“你要我送你的话我就去。”乐之翊承诺。
　　“答应我，你一定要来。”他说着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嗯，好。”她的掌心感受到他迅速传递过来的温热。
　　冉恺明买的是高铁票，时间是早晨。现在交通发达，坐高铁到广州时间也不是很长。虽然自从他妈妈的生意恢复正常后他已经不缺钱了，但他还是能省一点是一点，毕竟这不是他自己赚的钱，他没资格挥霍。
　　乐之翊陪同他一起到了高铁站，在检票口外，他们终于即将分手。
　　“你不好奇我今天为什么背了这么大一个包吗？”乐之翊问冉恺明。
　　“刚才就问你了，你说放了个东西，还保密。”冉恺明说，“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乐之翊摘下包，拉开拉链，取出一只熟悉的包装盒，递给他说：“那只猫咪水晶球，这次你收下吧。我想来想去，还是想把它放在你的书桌上，我觉得它能带给你幸运。”
　　“行，我带去放在我寝室的桌子上，每天都看着它。”冉恺明这回很干脆地收下了，把水晶球放在自己背包里，其实他行李箱里还放着一只她手工做的木雕猫，他也带上了。
　　“你，”乐之翊深呼一口气，继续说，“好好照顾自己，吃得好点，努力把自己养胖……然后有时间就找我聊天。”
　　“好，没问题。”冉恺明拿着水晶球，一直看着她。
　　“再见了。”乐之翊挥了挥手，慢慢后退几步，“你快进去吧。”
　　怕再多看一眼她会哭出来，她睁大眼睛，猛地一个转身，往外走。
　　她走了几步，身后传来一声“姐”，她顿时停步了，然后听见“姐”变成了“乐之翊”，她快速转过身去，看见冉恺明飞快地朝她走过来。
　　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一样，有些喘不过气来。
　　他飞快走过来，在人群中伸手抱住了她，声音在她耳朵边：“别忘了我。”
　　乐之翊也伸手紧紧抱住他的背，用力地点头。
　　他将她抱得很紧，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好一会儿后，等他松开手的时候，乐之翊整个人都热乎乎的。
　　正当她想再念一遍他的名字，他很自然地凑近她的脸，在她的唇边亲了一下。
　　刚好是她之前亲他的位置。
　　一瞬间，乐之翊眼眸里的整个世界，包括他的脸和身影模糊了。她心跳如雷，有一种小时候坐阿波罗船的体验，一颗心迅疾悬空又被快速安放回原处的感觉。
　　她不是做梦？他主动亲了她？她终于确认这一切并非是她一个人的自作多情，他对她的喜欢比她想象的多，这个事实让她感觉自己很幸福。
　　即便他们即将告别，也许随着时间渐行渐远、逐渐淡去，以后的人生如同平行线一般不会再有交集，但这一刻，她真的觉得自己这二十多年的人生值了。
　　她从未有过如此幸福的体验，幸福到让她眩晕。她甚至怀疑这或许就是她这辈子的高光时刻了，以后都未必能获得超越此刻的幸福感。
　　她撇去了眼泪，由衷地笑了出来，她不决定再忧伤了，她要好好地和他告别。
　　这一年，生命里有他出现的这件事，让她觉得无论将来发生什么都没关系，她的人生已经值得了。
　　这样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这样被一个人喜欢的感觉太美好，太珍贵了，珍贵到她觉得自己真没有白走人间这一遭。
　　作者有话要说：
　　大乐不会忘记冉同学的，冉同学也不会忘记大乐的。对他们来说，彼此都是自己生命里很珍贵的人。
　　（下一章后天更新）

26、第二十六章
　　五年后。
　　乐之翊刚停好电瓶车，手机铃声就响了，她从衣兜里拿出一看，是张川侃的来电，刚要接起，对方却挂了。她有些狐疑，发了一条微信给他，简单的三个字“什么事”，然后把手机重新放回衣兜，直接往“火吼吼”店里走。
　　此刻是下午两点二十分，火锅店的午市已结束，唯有保洁员在打扫卫生。乐之翊有些小急，摘下包，人先去洗手间。
　　她有些疲倦，方便好后坐在马桶上没急着走，托腮看着自己的鞋子。半分钟后，她听见一些急切的脚步声靠近，她习惯性地凝神。
　　“你碰我哪儿啊？你急什么？正事都没说完呢。”一个娇嗔的女声在洗手间门口响起，“你说说，什么时候才能让我去你朋友公司那边上班啊？”
　　“什么时候去上班那得看你的表现。”一个轻佻的男声跟着女声之后响起。
　　“我表现得还不够好？你还要怎么样？”
　　然后，乐之翊听见“砰”的一声，似乎是男的用力把女的压在了洗手间门上，随即传入她耳朵的是他们窸窸窣窣的亲热声。
　　男人抬起两条胳膊，把女人的两条胳膊扣在门上，嘴急切地往她的脸上凑，女人则侧开她姣好的脸，闭上眼睛，呼吸的频率有些急。
　　“我的小丫头，最近闭上眼睛画面全是你。”男人同样闭着眼睛，用着急且压抑的声音说，“昨晚对着老婆差点喊出你的名字，差点就坏事了。”
　　“你答应我的事要做到。”女人的呼吸又急了一些，“你可别忘了……”
　　“我没忘，都已经打过招呼了，估计就是这几天的事了。”男人猥琐一笑，随即松开她的一只胳膊，垂下手臂，一只手急着往她腰上探索。
　　他的手刚碰及女人腰上的布料，忽然间手腕被扣住了，像是出现了一道阻止他继续的力量，他不着急，反倒是闭着眼迷醉地笑了一下：“嗯？小丫头，欲擒故纵？”
　　“什么？”女人迷迷糊糊的，和他一样分不清状况，撒娇地问，“你在说什么嘛？”
　　“什么什么！”乐之翊嚷了出来，手陡然使力往下，狠狠一扭男人的手腕。
　　男女同时被她近在咫尺的高分贝声音震醒，双双睁开眼睛，当看见眼前人时，“啊”的一声喊出来。
　　“乐经理？”男人瞪大眼睛，确定自己没看错后第一反应是用手狠狠推开本急着占便宜的小丫头，和没事人一样，轻声道，“抱歉，我中午喝了一点酒，头晕眼花，一时糊涂认错了人……”
　　“缪领班，你糊涂到认错了你老婆？”乐之翊惊讶道，“没错的话，你老婆刚做完月子没多久，现在这个时间应该在家哄刚结束午睡的孩子，她怎么会出现在我们火锅店？”
　　“我很抱歉，我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羞耻。”缪领班速度老练地认错，姿态也做得很足，抬手就给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晃一晃脑袋，掷地有声地说，“我禽兽不如。”
　　乐之翊很快看向被他唤作“小丫头”的火锅店实习生兰兰。
　　穿了一身紧身长裙、踩着高跟鞋的兰兰正抱着自己的胳膊，一言不发，整个人像是凝固一样，唯有长睫毛不停颤抖表明她内心的无措。
　　“兰兰，你知道自己刚才在做什么吗？”乐之翊问她。
　　“我也为自己刚才的行为感到羞耻。”兰兰低头说，“我愿意接受一切惩罚。”
　　“等四点多郑姐人来了，你去找她结算一下这个月的薪水，然后走人。”乐之翊说完目光又移向缪领班，“你也一样，走人。”
　　头发凌乱的缪领班闻言“呃”了一声，很快诚恳求饶：“乐经理，念在我是初犯，这一回就算了吧。你也知道，我老婆刚生下孩子，家里的开销一下子多了不少呢，我压力很大，一时糊涂才做出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我知道错了。”
　　他说完又抬手给自己一个更为响亮的耳光。
　　“这种事没什么初犯惯犯的，有了就得滚蛋。”乐之翊严肃地说。
　　缪领班看她态度很认真，尴尬地点了点头，表示她说得对，自己今天确实恶心到人了，他再一次保证自己不会再犯。然而，等他说完这些话，看乐之翊的态度没有丝毫变化，便收敛起可怜兮兮的卖惨状，问她一句：“请问你是准备按哪一条店规解雇我呢？我的意思是，就算我私生活不堪，是个烂货垃圾，但在工作上我没犯什么错误，是吧？还有，你就不用和其他两位大老板商量一下，就一个人直接做主了吗？”
　　乐之翊知道他在暗示什么，他是付韬鸣的一个亲戚，当初进火锅店当领班也是走这个后门的。他为人圆滑，擅长搞人际关系，说是领班，其实也一直在做拉客户和营销的工作，在付韬鸣那里很说得上话，因此他不觉得今天在洗手间门口做了这样的龌龊事会被直接解雇。
　　“哦，我差点忘了，你是正式员工，光凭我自己的意愿确实不能让你直接走人，我需要和他们说一下。”乐之翊被他暗讽了也不恼火，慢条斯理地说，“你等结果吧。”
　　缪领班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假笑，不再多言。
　　等乐之翊走出洗手间，他立刻皱眉，将烦躁的目光投向兰兰，嘀咕出来：“晦气。要不是你这么急，整天过来催我，今天也不会被她撞见。我现在告诉你，你换工作那事，我没心情出力了。”
　　兰兰闻言目光陡然变得锐利，上前一步，甩手就给他了一个耳光，趁他反应过来之前又飞快吐了他一唾沫，冷笑道：“晦气的是老娘我好吗？我竟然会相信你的那些屁话，还忍了你这张脸这么久！恶心死人了！”
　　缪领班擦了擦脸上的唾沫，咬紧牙关，要不是想到乐之翊此刻在店里，他恨不能冲上去直接撕了这个丫头。
　　乐之翊直到晚上九点才离开火锅店。在回嘉嘉公寓的路上，她一直思索该如何和火锅店的另两位老板说明缪领班这事的严重性，她得想出一个合理的理由让他走人。她当然知道让缪领班走人的难度很大，因为他是付韬鸣的亲戚，付韬鸣一定会为他说话。想到此，她郁闷到不行。
　　乐之翊回到家，看见餐桌上留了一张纸条，是乐爸爸的字迹，说他陪老婆去看电影了，让她先睡。她笑了笑，抓起水果盘里的一只苹果，直接咬下一口。
　　她走去沙发坐下，正准备看一会儿电视时又接到张川侃的电话。
　　“怎么了？声音听上去有些郁闷？”张川侃问。
　　乐之翊把缪领班那事告诉他。
　　“他那样做是挺恶心的，不过也不到可以解雇他的地步。毕竟员工的私生活是私生活，只要工作上没什么问题也不能太计较。”张川侃在电话里分析说。
　　乐之翊皱了皱眉，没料到他这么说。
　　“听我这么说你生气了？”张川侃温和地问。
　　“算了，大家想法不一样。”乐之翊说。
　　“我不是为那个渣男说话。他背叛老婆，刚有孩子没多久就想着占实习生的便宜，我听了都反胃，恨不能对着他的脸打几拳。但话说回来，我必须为你着想，你坚持要解雇他会很难，毕竟他是付老板的亲戚，我觉得这点面子你要给他。”张川侃说。
　　“我再想想办法。”乐之翊又和他说了几句，然后结束了电话。
　　次日一大早，乐之翊在“我们将来也能是一个董事会”的群说了缪领班的事。结果不算意外，付韬鸣在群里连发几段话批评缪领班，末了却说：“再给他一个机会吧，就算是为了他的太太和孩子，要是他一下子失去工作如何养家？再者，他的工作能力确实不错，相关经验丰富，要是他现在走人，我们在短时间里也难再招到一个和他差不多的，更别说比他强的了。”
　　另一位老板许森扬也赞同付韬鸣的意见，结果二对一，乐之翊暂时没有办法让缪领班走人。
　　得到这个结果，她郁闷到午餐就喝了一杯咖啡，真的是气饱了。
　　因为许森扬是许凛她二爷爷家的孙子，比许凛大几岁，擅长投资，当时就是许凛牵线，让他参与投资乐之翊的火锅店，因此关于火锅店的事情，乐之翊都会找许凛说。
　　接到乐之翊的吐槽，许凛安慰她说：“算了，来日方长，这个缪领班我们有的是办法给他穿小鞋。从今天开始你就死盯着他，一旦他犯了小错就给他放大，我就不信找不出他的漏洞。”
　　也只能这样了，乐之翊心想。
　　“好啦，你想点开心的事，譬如早说好了，这周末要在萌萌家聚餐的，你可别忘了。”许凛提醒她，“我们有段时间没见了。”
　　“哪敢忘啊。”
　　“你会带张川侃来吗？”
　　“我还没告诉他，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一起去。”
　　“我说他有点难邀约啊，你们在一起快四个月了吧？我至少已经向他发出四次真挚的邀请了，他每次都不来。”许凛笑了，“他干嘛？回避我们？我们又不会盘问他什么，他有什么好怕的？”
　　“我再问问他，也许这次他愿意了。”
　　“算了，他爱来不爱，你别勉强他。”许凛补充说，“我只是想看看他对你怎么样。”
　　“他对我不错，我工作上的烦心事都和他说，他每次都耐心听我说完。”乐之翊说，“再说我爸和张叔叔是老朋友了，他也不敢对我不好。”
　　“为什么我老觉得你们怪怪的？怎么感觉是为了你们父母才勉强在一起的？”
　　“你想多了，情侣又不是只有一个相处模式，我们觉得没问题就好了。”乐之翊大咧咧地说。
　　“也对，你开心就好。”
　　等挂下电话后乐之翊也对自己和张川侃的关系思考了一会儿。
　　没错，她和张川侃在一起快四个月了，但他们似乎一直停留在一起吃饭这一个项目。他们拉过手，也拥抱过，其他的就没有了。她有时候不免怀疑他们能走多远，因为越相处越像兄弟了。张川侃和她都没有在朋友圈秀过恩爱，他的朋友圈更是没有她的一张照片，对此她也无所谓，压根不会有“男朋友不愿意在朋友圈晒我该怎么办”的烦恼。她除了见过张川侃的父母外就没再见过他的任何一个同事和朋友。他公司聚餐和朋友聚会从不要她作陪，而她邀请他来和她的好友们见面，他也是婉拒，婉拒的真实原因她不知道，她也没有刨根究底。
　　当初为什么会答应他的追求？她想可能是辞职后创业的初阶段太艰辛，压力太大，急于找人分享心情。那几个月她隔三差五地和他聊天，诉说自己每天遭遇的五花八门的挫折，他每一次都耐心听完，从不打断她，还帮她分析，除此之外他也愿意付出实际行动，陪她一块去解决问题。时间长了，她觉得他人成熟稳当，和他在一起挺解压的，因此当他提出“你能不能当我女朋友”时，她考虑了两天，最后答应了。
　　双方父母是老朋友了，彼此知根知底，算是门当户对，都乐见其成。尤其是张川侃年纪不小了，他外婆和奶奶都催婚得很厉害，他是奔着结婚的目找女朋友的，乐之翊的父母觉得他很有诚意。
　　张川侃和几年前相比胖了很多，性格倒是越来越宽厚，因此乐之翊也觉得和他做朋友不错。
　　“爱情不是偶像剧”，这是乐之翊这些年听周围人说过的频率很高的一句话。她以前对此不屑，现在却觉得有道理。尤其是她在为火锅店开业的事奔走，累得快趴下的那些日子，真的渴望有一个人可以倾听她的烦恼，适当地撑她一把，而张川侃刚好是在那个时间出现的那个人。
　　如果那个时间出现的不是张川侃，是别人，乐之翊觉得自己也不会拒绝。
　　要说张川侃唯一的“缺点”就是身高了，他比她矮十公分，两人一起走在马路上，侧目看他们的人不少。当然乐之翊早就不在意这个问题了，反而是张川侃还有些想不开，老说怕自己给她丢脸。
　　当晚，乐之翊回家后和张川侃说了庄漪萌最近刚和男朋友同居的事，说她想邀请他们一起去吃个饭，张川侃听后婉拒了：“我就不去了吧。你知道我的性格，始终不太能应付不熟的人，与其坐在那里尬聊，我还不如在家和我爸下两盘棋。”
　　乐之翊听到意料中的答案，也没有勉强他，但心里略微有些失望。
　　庄漪萌和男友邹洲的租的房子离嘉嘉公寓不远，于是乐之翊还是骑电瓶车过去的。
　　乐之翊到的时候，许凛已经到了，庄漪萌正在拆许凛送的礼物。
　　“拿着，一块拆。”乐之翊随手就把一个大的包装盒递给庄漪萌，顺便瞅一眼许凛的礼物，笑说，“我的比你的大。”
　　“越小的越贵。”许凛怼她。
　　庄漪萌一边拆礼物一边招待她们坐下，而她的男朋友，穿着白T恤和沙滩裤的邹洲则负责在厨房烧菜。乐之翊走去和邹洲打了个招呼，邹洲有些木讷地说了声“你好”就没了，她无所谓地笑了笑，回客厅找庄漪萌和许凛聊天。
　　“他话很少，性格比较无趣。”庄漪萌说到自己男朋友时温柔地笑了一下。
　　“至少他愿意和我们说话，不像大乐的男朋友，都不肯见面。”许凛趁机说。
　　乐之翊挠了挠头，一脸“他怕生，我也没办法”的表情。
　　“没事，将来总有机会见面的。”庄漪萌不介意。
　　“大乐，你火锅店现在怎么样？”许凛转移了话题。
　　“客流量挺稳定的，还不错。”乐之翊说，“我有信心，营业到第十个月可以回本。”
　　“看你现在是准备走女强人的路线了。”庄漪萌打趣她，“将来要是开连锁店，让我加盟一个呗。”
　　“要真有那么一天，当然是拉你一起发财啦。”乐之翊笑说。
　　三人说说笑笑了一会儿，乐之翊提出要去厨房帮忙。
　　“你别去，他会不好意思的，我去吧。”庄漪萌站起来说，“你们坐等开吃就行。”
　　庄漪萌进了厨房，娴熟地帮男朋友打下手，切菜摆盘、递各种调料、将汤锅下的中火调成小火……两人配合极为默契。期间，乐之翊悄悄走到厨房门口，静静地看了一会儿，然后撞见邹洲忽然停下手上的活，伸手轻轻在庄漪萌额头上顽皮地一弹，庄漪萌嗔怪了他一句，再伸手弹了回去，连弹好几下。
　　乐之翊心里想：他们很相爱吧。
　　邹洲的手艺不错，尤其是一道黄豆炖猪脚汤，品质快赶上乐爸爸了，乐之翊吃了不少。
　　饭桌上，许凛照常打趣小情侣两句，庄漪萌没什么，邹洲却很害羞，害羞到甚至连和女友的闺蜜都不太敢对视。
　　说起来邹洲比庄漪萌小一岁，加上他长了一张白白净净的娃娃脸，和随着年龄增长越发美艳的庄漪萌一起出现时，所有人都能看出他们是再明显不过的姐弟恋。
　　庄漪萌似乎也喜欢逗害羞的男朋友，偶尔伸手摸一摸他的头发，拍一拍他的肩膀，捏一捏他的肚子，笑他“脂肪藏得很深”，邹洲怕痒似地一直躲，又忽然凑过来亲她的脸颊。许凛尖叫，连说“这是我能免费看的吗”，乐之翊也装作不好意思，赶紧捂住自己的眼睛……邹洲亲完女朋友后还刻意解释：“是她先撩我的，我只好亲回去。”
　　乐之翊看着他们笑了很久，笑着笑着又安静了，似乎想起了什么，心里除了羡慕之外仿佛还有其他的一些情绪冒出头。
　　大家吃完饭，邹洲坚持一个人洗碗，其他人只能后退了。许凛接了一个电话，坐在沙发上激动地和对方聊了很久。乐之翊拿着可乐，一个人站在阳台吹夜风，庄漪萌收拾好桌子后走过来，体贴地替她捏了捏肩膀，善解人意地问：“是不是张川侃没来，你有点失落？”
　　“不是。”乐之翊喝一口可乐，又笑一笑，“我很开心啊。”
　　“你今年会结婚吗？”庄漪萌问她。
　　“结婚？不会吧，我这两年都没有打算。”乐之翊摇头。
　　“你不是说过张川侃家里人催他很急吗？还有你爸妈，他们也期待你找一个合适的人稳定下来。”
　　“他们是这样想的，但我好像没有这个冲动。”乐之翊斟酌地说，“老实讲，我和张川侃越处越像兄弟了。”
　　“怎么说？”庄漪萌听好友这么说不是很诧异。
　　“我和他完全就没有亲密的肢体接触，像你们那种，”乐之翊说着模仿了一下她捏邹洲的手势，“那种黏糊劲，我们从来都没有。”
　　庄漪萌默了默，而后说：“你确定自己喜欢他吗？”
　　“看是哪种喜欢了，如果是一起聊天、一起吃饭的对象，他真的很好。”
　　“你看着他时有心动的感觉吗？”
　　乐之翊想了想，没有说话。
　　“其实我明白你，因为我也有过差不多的经历。”庄漪萌抬眸看夜空，缓缓地说，“当年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可以分担我的烦恼，然后就不再拒绝他了。”
　　乐之翊明白她说的是她和曹衍皓在一起的三年。
　　“如果不是他家反对，我会坚持和他走下去，有没有心动都无所谓。我们互相依赖、互相照顾，能一起过日子就好。”庄漪萌坦白说。
　　乐之翊叹了叹气，很快被庄漪萌伸手揽过肩膀，听她小声地说自己的心事。
　　“和曹衍皓分手的那段时间，我一度觉得自己撑不下去了，因为三年的时间不短，我已经依赖上他了，习惯生活里有他这个事实。也许最初是他猛追我，但后来变成我想方设法地挽留他。说到底，女人比较感情用事。”
　　“我懂。”乐之翊点了点头。
　　曹衍皓的父母一直反对儿子和庄漪萌在一起。他们觉得庄漪萌的家境太糟糕，和他们儿子不般配。庄漪萌理解他们的顾虑，她努力赚钱，努力讨好过他们，但最终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她的原生家庭拖垮了她。当吴娥怜贸然找去曹衍皓家谈结婚彩礼时，曹衍皓的父母冷冷地看着这个疯老太，像是看一个肮脏的异物一般。他们没有和她争吵。保持冷静的态度听她整整说了半小时，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你要敲诈的话找错门了，你孙女根本不是我们会认可的未来儿媳妇，永远不可能是。”
　　曹衍皓差不多坚持到了最后。他搬出了家，拒绝了父母的经济援助，想凭自己的实力打造自己的小家，这样有朝一日他也有底气娶自己选定的女人。他一直信守承诺，拼命工作，为的就是给庄漪萌一个好的未来。但也许是要印证“无长辈祝福的婚姻是没有前途的”这句话，曹衍皓逐渐耗尽了心力，出现了心理问题，不得不暂停工作。庄漪萌一直陪他看心理医生，但他的病没有明显好转，最终在他默许自己父母过来打包行李，并带他回家的那一刻，庄漪萌知道自己该放手了。
　　曹衍皓在八个月前订婚了，未婚妻是一个法学硕士，出身于书香门第。庄漪萌看见他朋友圈发的合影，女方的父母气质儒雅、穿着不俗，和曹衍皓的父母很相像。她想他找到了这么好的未婚妻，此后应该能重拾幸福，回到曾经那个精力充沛、元气满满的大男孩。
　　庄漪萌在曹衍皓订婚后才安心交往了现任男友邹洲。邹洲是单亲家庭，从小家境清贫，也是吃苦到大的，当初读大学的学费就是找亲戚借的，大学四年也是不断地半工半读，可谓非常勤奋。邹洲毕业后在一家电子产品科技公司做研发项目的工作，两年后凭自己的努力还清了欠亲戚的钱。他如今手头也不阔绰，给不了庄漪萌富裕的生活，但庄漪萌觉得和他在一起日子有盼头，因为俩人是门当户对，谁也不会瞧不起谁，虽然他们需要加倍努力才能负担房租和日常开销，但他们都对未来很有期待。
　　话说回来，庄漪萌现在和她那个奇葩家庭几乎不联系了，无论吴娥怜怎么疯，她都拒绝把自己赚来的钱补贴给庄小锐那个无底洞。她现在把时间和钱都花在自己和男朋友身上，忙碌且踏实。她脸上已经没有了少女时的哀愁，有时候聊天时还会开开玩笑，性格多少开朗了一些。乐之翊看她一点点地坚持到现在，心里为她感到骄傲。
　　“以前我觉得过日子是不需要爱情的，现在想法有些不一样了。”庄漪萌对乐之翊说，“身边的这个人，至少应该是你心里喜欢，有冲动和他共度余生的。大乐，你真的要认真想一想，如果连这样的冲动都没有，能不能一起携手走下去。”
　　“我还有什么冲动啊？”乐之翊自嘲，“每天都快忙瘫了，年纪也不小了，不做白日梦了。”
　　“那你想一想你上一回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和现在比差多少？”
　　乐之翊低下头，不停晃动着手里的可乐罐头，好久后闷闷地说：“上一回喜欢的那个人你知道的。那会儿年纪还小，就觉得喜欢一个人会特别兴奋，对方的一句话就能让我手舞足蹈一个晚上。”
　　庄漪萌笑了，很有默契地说：“是那个你的房客吧？其实别说你了，我都还记得他。”
　　“你赶紧忘了吧。”乐之翊有些后悔提醒她，也后悔启动自己的记忆库，“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
　　庄漪萌好奇心已起，多问一句：“你和他现在还有联系吗？他不会是已经结婚了吧？”
　　“早没联系了，我也好久没去看他朋友圈了，不想看。也许他已经结了，也许还单着，谁知道呢？”乐之翊心里一空，声音也缥缈了一些，“不过都和我没什么关系了。”
　　“我记得你以前很喜欢他。”庄漪萌轻轻说，“他叫冉恺明对吧？”
　　乐之翊听到这个名字，眼眸一滞，整个人一动不动。
　　“你这个反应……真的让我怀疑你是不是活到现在只喜欢过这么一个人。”庄漪萌本是开玩笑的，但慢慢观察到好友的表情，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不再多说什么。
　　“对啊，我以前是很喜欢他。”乐之翊主动陷入了回忆，深呼吸一次后说，“其实回想起来，那个夏天是我人生中最特别的一个夏天。虽然当时经历了一些不开心的事，但现在想一想，只剩下‘年轻真好’四个字可以概括了。”
　　虽然她现在也不老，但那会儿是真的够年轻，和冉恺明在一起的每一个画面至今还历历在目，鲜明得像是昨天发生的。
　　庄漪萌说对了，乐之翊想，她真正喜欢过的人也就只有他了。本以为在他之后她还会遇到很多个，至少是一两个和他差不多的人，有同样的品质吸引她，让她渐渐喜欢上，却没想到五年时光弹指一挥间，在他之后就没有出现一个让她心动的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五年过去，大乐的性格也成熟了很多。

27、第二十七章
　　次日一大早，乐之翊在“火吼吼”门口瞧见春风满面的缪领班哼着歌、扭着腰带着店员在跳舞，她勉强压住了心里的一肚子火。为此，她几乎做了一个晚上的心理建设，反复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和忍耐。
　　当然这不容易，毕竟她在“火吼吼”上几乎付出了所有的心力。
　　当初她决定从待遇不错的外企辞职，和许森扬、付韬鸣合伙开火锅店起，她开启了一条艰难的创业之路。从工商注册、拿营业执照、做市场调研、选择店面、确定火锅店的风格、聘请员工、找食材供应商、广告营销……几乎每一步都是她亲力亲为。三个人里，其他两个人出钱更多，那么她需要用非凡的行动力才能证明自己。因此事无大小，她一一过目、一一经手。
　　那漫长的几个月，她辗转无数个地方，疲于奔波，每天熬夜，瘦了一大圈，若不是爸妈的爱心餐和好友们的鼓励，她的身体和精神也许都撑不到现在。
　　她对“火吼吼”的期待度很高，在各方面变得容不下瑕疵，如今让一个油腻恶心的男人担任火锅店的领班，她心里的不爽度自然超标。这件事也间接告诉她一个足以令她沮丧的事实，即这家火锅店不是由她一个人做主的，即便她当它是自己的孩子看待，等待它成长，但她不能决定每一个和它有关的细节。
　　她虽然沮丧，但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没事，会好的。
　　火锅店的员工已经习惯这位高个总经理每天一大早赶过来，检查采购员的工作、保证食材的新鲜卫生、翻看意见簿上的投诉、翻阅营业额、检查设备，甚至用心看每一个盘子、杯口上是否带有指纹……他们发现她做这一切的过程都安静有效率，不像有些老板一进店就摆出“检查”的架势，嗓门很大、指指点点，放大员工的错误。她不一样，每次都是悄无声息地走进来，穿着简单朴素，也不化妆，简直一点存在感都没有。当她发现有不足之处，像是冰柜里还放着变质了的冻品，她会直接扔了，盘子和杯子也是，看见没洗干净的，她自己动手洗了，也不会借机为难谁，因为她的身体力行，每个员工的工作也越来越细致。
　　她会在午市开始前做好所有的检查工作，然后就和普通员工一样穿行在各桌间，默默观察。若有客人向她招一招手，说“加点汤”，她麻利地走去角落找到分类好的盛汤铜壶，稳稳地拿好，走去给他们加汤。
　　除非是工作上的问题，她对员工一直很客气，让他们别喊她“乐总”，换成简单的“乐经理”就好，就像她是一个部门的小经理，每天过来核对工作的完成度。
　　久而久之，员工们撞见她来突击检查也不再慌张。
　　这一天，乐之翊也是如此，等到午市结束，她匆匆挖了两口饭吃，急着把这一上午自己观察到的细节记在随身本上，然后咬着笔杆思索如何改善不足和突出优势。
　　其他的员工坐在休息区一边吃中式快餐一边聊八卦。
　　“乐经理她有男朋友了吧？”有人小声问起这事。
　　“应该是有，她打电话时我听见了。”
　　“真的？她男朋友长什么样啊？比她高吗？”
　　“有可能比她矮，毕竟她那么高。”
　　等他们八卦到峰值，缪领班才适时加入他们，放下筷子，笑了笑后说：“告诉你们吧，她男朋友我见过一次，人很矮，站在她身边就像母鸡带小鸡一样，画面太搞笑了。”
　　“真的假的？”
　　缪领班耸耸肩，一副“爱信不信”的模样。其实他也是在两周前的一个晚上，开车折返火锅店取忘拿的东西的途中碰巧撞见乐之翊朝一辆停着的车小跑过去，他好奇地多看一眼，很快看见车驾驶座上的男人走下来为她打开车门。他看见那男人圆圆矮矮的，像一只冬瓜，仿佛急着滚去乐之翊身边献殷勤一般，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猛地爆笑出来。
　　他们太不搭了，简直不知是怎么走到一块的，缪领班心里纳闷，但转念一想，乐之翊这个女人，真的是一点女人味也没有，做事还一板一眼好像提前进入更年期一样，加上长得又大只，普通男人哪个吃得消她？能配一只矮冬瓜也算可以了，至少矮冬瓜看上去挺殷勤的。
　　员工们纷纷开始想象“母鸡带小鸡”的神奇画面，有些也笑出来了。
　　“嘘。”缪领班提醒大家收敛，假模假样地补充一句，“人家喜欢就好，别人的看法又影响不了他们的感情。”
　　乐之翊合上笔记本，放下笔，继续吃凉了的盒饭，她完全不知道休息区的人已经就她的恋情展开了丰富的联想，画面还很卡通。
　　她吃完盒饭，刚走出办公室准备去扔盒子，不料看见缪领班捧着一个保温杯闲庭漫步般走来，来到她面前时笑盈盈地说：“乐经理，吃过午饭了？口渴吗？这是我太太为我煮的百合杏仁梨汤，润肺养颜再好不过。我还没喝呢，倒半杯给你尝尝？”
　　“不用。”乐之翊看也不看他，直接绕过他去扔垃圾了。
　　缪领班被拒绝了，一点尴尬也没有，慢悠悠地动手拧开保温杯盖，美滋滋地品尝了一口梨汤，心想：想办法炒我？不好意思，我有能力也有后门，走不了！
　　下午，乐之翊就冻品的新鲜问题和采购员小贾讨论了很久。她坚持冰柜里的这批丸子新鲜度不够，面粉掺杂太多，提出让他另找一个供应商。
　　“可是我们签约了半年，还没到期呢。”小贾说。
　　“冻品的品质很重要，不能忽视，现在这家供应商别断了，咱们信守承诺到了时间就结钱给他，但东西咱们暂时不用了。现在当务之急是另找一家供应商，标准是新鲜干净，最好是手工而非机器做的，成本高没事，这钱得花。”乐之翊说。
　　小贾皱了皱眉，迅速琢磨后说：“其实不少火锅连锁店都用咱们现在合作的供应商，他们也是做熟客的，如果品质不过关不会有那么多回头客吧。”
　　“也许以前的品质还不错，但这个月来我认真观察过了，是真的不行。”乐之翊认真地说。
　　“其实冻品新不新鲜没那么重要，客人也无所谓，我们只要保证鲜货的品质就行了，要为此另找一家供应商会不会太大费周章了？”小贾觉得没必要。
　　“餐饮店的每个细节都重要，尤其是食材新鲜这块，不分什么冻品和鲜货。”乐之翊不容置喙，“这事你赶紧着手去办，尽量去跑一跑城东的几家市场，辛苦你了。”
　　小贾答应了。
　　乐之翊又去找负责广告营销的妙妙谈了谈线下推广的事宜。
　　乐之翊一直忙到五点多，期间胃有些不舒服，她去洗手间吐了一次，吐完和没事人一样洗脸洗手，擦干净手后打开手机一瞧，有一条张川侃的消息跳出来：“周六中午来我家陪我妈妈过生日？”
　　乐之翊飞速回复了一个“好”。
　　周六中午，乐之翊如约去张川侃家为他母亲马春琴过五十五岁的生日。
　　马春琴虽然五十五了，但保养得特别好，皮肤细腻、气色极佳，因为长期跳舞的缘故，身材也维持着最佳状态，走出去常常被人夸年轻。
　　马春琴很喜欢乐之翊，觉得她单纯直接，没什么心眼，重要的是不会嫌弃自己儿子个子矮。
　　张叔叔和张川侃在厨房忙碌，乐之翊陪马春琴聊天。等饭菜上桌了，乐之翊也没有很矜持，该吃就吃，还很捧场地多吃了小半碗饭。吃完饭后，张叔叔拼命拦着乐之翊要帮忙收拾碗筷的举动，张川侃也过来拉开她，笑着说：“你去我房间玩一会儿电脑吧，厨房是我们男人的天地。”
　　“是啊，大乐你去玩，让他们洗碗去。”马春琴正对着客厅角落的全身镜试着未来儿媳妇送她的漂亮连衣裙。
　　乐之翊只好跑去张川侃的房间玩电脑。
　　她看了一会儿喜欢的综艺节目，其中有一集特别有趣，她想再看一遍，但一不小心手滑就关闭了网页。她惯性地去历史记录里找网页地址，却又不小心点开了张川侃登陆过的一个网站。
　　这是一个感情咨询的网站，张川侃还没退出登入，因此乐之翊清楚地看见他在昨夜二十三点零八分的一个提问。
　　“我和女朋友在一起快四个月了，相处到现在没什么大的矛盾。她性格大气，有事会和我直接沟通，因此我们从不吵架，和她在一起挺轻松的。但尴尬的是，我发现自己好像对她没有什么想触碰的欲望，请问这种情况正常吗？是我们还不够熟还是我在这方面冷淡？如果是后者，我该怎么办？（补充一点，我确定自己喜欢的是女生）”
　　乐之翊看完后整个人呆了呆，片刻后她迅速把网页拉下去，看见一个好心人回复：“兄弟，你这样的情况非常不正常，排除生理因素，答案就剩下一个了，你不喜欢她。”
　　乐之翊：“……”
　　她继续看下去，又看见张川侃回复这个好心人的内容：“我喜欢她的性格，也是认真想和她在一起的。不知道你说的喜欢是哪一种？如果是一见钟情，很炽热的那种，那我确实不是。”
　　乐之翊迅速关闭了这个网页，心想看到这里就够了。
　　等张川侃端着水果进来的时候，乐之翊正在看综艺节目，表情很正常。他把水果放在她手边，低下头问她在看什么。
　　乐之翊暂停了视频，转过头，认真地对他说：“抱歉，我刚才不小心看了你电脑上的历史记录。”
　　张川侃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尴尬。
　　“你提的那个问题，我看见了。”
　　“抱歉，我……”
　　“你不用道歉。”乐之翊赶紧说，“老实说我对你也一样，我也一直没有想碰触你身体的想法。”
　　张川侃默然。
　　“都四个月了，我们这样确实不太正常。”乐之翊挠了挠头，“你对此有什么建议吗？”
　　“我暂时没有。”张川侃试探地问她，“要不再等一等？”
　　其实乐之翊心知肚明，再等四个月，他们估计还是这样相敬如宾。她已经察觉到了，张川侃在电话和微信上的表现比和她面对面时要自然很多，以至于她也更喜欢和他在手机上聊天。
　　“我们再试试吧，都已经四个月了，大家都付出了努力，别半途而废。”张川侃诚恳地说，“再给彼此一个机会，再对彼此用心点。你看我爸和我妈都特别喜欢你，你爸和你妈也一直鼓励我，如果我们忽然分了，他们会很失望吧。”
　　他的表现像是不愿让父母失望的乖孩子一样。
　　乐之翊拿手搓了搓脸，好久后才点头。
　　张川侃见她答应了，松了一口气说：“这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问题。我在你面前一直有些自卑，所以不太敢碰你。”
　　我不就是长得比你高吗？这有什么好自卑的？乐之翊心想，这一定不是一个人不想碰触另一个人的原因，就如同她不是很想碰触他也不是因为他个矮。
　　可事到如今，他们承载了双方父母的希望，像是两个老大难的凑对活动即将圆满结束，她或他，任谁提出放弃都不免有些内疚。
　　这天，乐之翊回家后整个人都很累，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她醒来的一刹那，觉得自己似乎忘记了一件亟待解决的重要事，花了大半分钟才想起来：哦，她的男朋友对她的喜欢其实就是同学之间的那种喜欢，巧的是，她也是。
　　张川侃的提问被乐之翊发现后变得有些内疚，为了弥补，他开始对女友加倍殷勤。他每日三餐都会问乐之翊吃了什么，叮嘱她按时吃饭，且十分关心她的工作，若她说出一个小烦恼他立刻帮忙出谋划策，此外他还到处搜索新开的娱乐场所，看有没有适合他们一起玩的项目。
　　他都如此积极努力了，乐之翊觉得自己应该配合他一下。毕竟不是所有的伴侣在最初阶段都是十分情投意合的，如果相处着不讨厌，可以继续给彼此一个机会。再者，乐之翊如今也没时间坐下来思考自己的感情问题，火锅店大大小小的事情已经够她忙了。
　　乐爸爸和乐妈妈以为自己女儿的恋情很顺利，脸上一直挂着笑容，心里一直抱着期待。乐之翊每回看见他们灿烂知足的表情，心想还是先不解释了。
　　又忙忙碌碌半个月，乐之翊总算找了一天空档和两位好友吃饭。
　　这家餐馆是许凛找的，算是一家网红餐厅，开在一个社区里，要从小区侧门走进去，拐几个弯才到。店面很小，拉开木质移门后才看见里面别有洞天，两层楼，空间还挺大的，室内摆放了不少绿植，入眼处都是木桌木椅和木头做的摆设品，让人觉得温暖又放松。
　　“这家是私房菜馆，必须提前一天预约才行。”许凛坐下后立刻拿手机点单，“几个招牌菜可漂亮了，特别适合拍照。我看看，还有呢，幸好来得早。”
　　“为了你这一餐，我今天中午就吃了一份水果沙拉，现在快饿疯了，赶紧点吧。”穿着长裙加短西装的庄漪萌顺手扎起及腰的长发，笑着催促姐妹。
　　“我中午也只吃了一包方便面。”乐之翊一手托腮，一手不停按着桌上一个鲨鱼造型的牙签筒，看它一次次张嘴吐出牙签，觉得很可爱。
　　“张川侃呢？你们今天不出去约会？”庄漪萌问她。
　　“他今天单位聚餐。”乐之翊解释的同时想起上周末和张川侃去玩室内攀岩，轻轻松松也平平淡淡，挺好的。
　　“他单位聚餐你不跟着去？”许凛问。
　　“不去。”乐之翊淡淡一笑，心想是张川侃说因为有人请客，带家属不好意思，所以婉拒了她一起前往。
　　庄漪萌和许凛见乐之翊对男友的话题意兴阑珊，她们也不提了，转而很有兴致地一起看手机上漂亮的菜单照片。
　　结果是点了几个漂亮的菜，各自拍了九宫格的照片上传朋友圈，三人都吃圆了肚子。
　　吃饱后继续聊天。
　　庄漪萌正在专心安利自己最近看的一部网剧，直到乐之翊拿手肘碰碰她，她才回过神来是手机响了。
　　庄漪萌一边拿起手机一边没舍得中断叙述剧情，接起电话的前一秒还在说：“真的，你们得去看，这剧的逻辑太缜密了，反转超厉害。”
　　但片刻后，乐之翊就察觉她脸色不太对劲了。
　　庄漪萌听着电话安静了好一会儿，最后说：“我知道了。”
　　待她挂下电话，许凛问她：“家里来的电话？”
　　“嗯，我爸打来的，说奶奶病危了。”庄漪萌平静地说出口，而后叹了一口气，“我得去医院。”
　　乐之翊和许凛听到这个消息心情也低落下去，即便她们都讨厌吴娥怜，但听到这个老人病危的消息时也不免动了恻隐之心。
　　“我陪你吧。”乐之翊伸手拍了拍她肩膀。
　　“不用，我让邹洲过来接我，他陪我就行。”庄漪萌低头打电话给男朋友。
　　“真的不用我们陪你？”许凛问。
　　“有什么好陪的？又不是去参加婚礼，人多了也不合适。”庄漪萌说，“你们不用在意这事，继续吃东西聊聊天，这好不容易预约到的餐厅，多坐一会儿。”
　　二十分钟后，邹洲很有效率地赶来接女友，庄漪萌和他一起赶去医院。庄漪萌走后，乐之翊和许凛的情绪一度也提不起来，俩人懒懒地喝着饮品，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老太太有八十了吗？我见过她每两次，印象里她身体很好，可以叉着腰不喘气地骂人十分钟。”许凛若有所思，摇了摇头，“时间过得真快。”
　　乐之翊脑海浮现出吴娥怜拿着晾衣杆追打她和冉恺明的画面，一时间陷入久远的回忆。
　　“怎么了？”许凛拿杯子凑到乐之翊眼前晃了晃，“走神了？”
　　“我去趟洗手间。”乐之翊站起来。
　　“哦，在二楼左边。”
　　乐之翊走上二楼，找到女洗手间后进去了，等出来的瞬间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从右边的楼梯入口走进第一个包间。
　　她本想喊他一声，但怕嗓门太大吓到他，便快步走向第一个包间，想着瞅一眼就离开。
　　张川侃正和一票同事举杯，“乒乒乓乓”声后，他爽朗一笑，仰起头准备一饮而尽，余光却瞟见自己的女朋友正探脑袋往包间看。视线对上的瞬间，他吓得手都抖了抖，赶紧放下杯子，迅速站起来往门口走，想也不想就伸手将女朋友推出去。
　　乐之翊本想瞅一眼，满足好奇心就走，不料和他视线对上了，那么她也不躲了，正想笑着说“原来你也在这里”，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她猝不及防地一个踉跄，因为被张川侃推了一把。
　　“你干嘛？”乐之翊惊讶，她从未发现张川侃有如此粗鲁莽撞的举止，竟然用力把她往后推了两步。
　　张川侃连声道歉，声音压得很低，姿态也摆得很低，语气卑微地说：“虽然里面都是我同事，但好几个是其他部门的，大家也不是很熟。”
　　“那你也没必要推我吧？”乐之翊皱眉看着他，一脸不解，“你什么意思？”
　　“就是有些不好意思，不是每个人都知道我有女朋友的事。”张川侃急着解释，“要是你刚才不小心走进去，我和你都免不了尴尬。”
　　乐之翊听明白了，语气骤然变冷，看着他说：“明白，我不会进去的。”
　　“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这是同事聚餐，大家都没带家属……”张川侃还没说完，见女朋友已经转身走了，他顿时很想冲过去拉住她的手解释清楚，但想到大庭广众之下这样拉拉扯扯很难看，完全不是他的风格，且离开久了，包间里的同事会觉得他很奇怪，到时候更不好解释。于是，他克制住冲动，在原地衡量了一下后还是选择回了包间，坐下后偷偷拿手机和她发微信解释。
　　乐之翊回桌后喝完了剩下的小半瓶饮料，胸闷得难受。
　　许凛一直问她怎么了，她也不出声。
　　过了一会儿，乐之翊忽然站起来说：“抱歉，我有事必须马上处理。”
　　她说完就径直走到餐厅门口，下了几步台阶，拿手机给张川侃打电话，让他立刻出来，不出来以后都不要见面了。
　　三分钟后，张川侃飞奔下楼，冲到门口一张望，当看见乐之翊站在角落时，他快步走过去准备开启解释。
　　“停。”乐之翊不准备让他解释，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我问你答就行了。”
　　张川侃有不好的预感，勉强一笑，点头说：“你说。”
　　“你害怕我被你同事看见，因为你觉得有我这个女朋友很丢脸？”
　　“当然不是……”
　　“如果我刚才贸然闯走进去，你会不会拿手堵住我的嘴，然后向他们介绍我是你的老同学或老邻居？”
　　“当然不会……”
　　“你到底在怕什么！”乐之翊忽嚷出来，情绪激动道，“你让我感觉很不正常！”
　　“你小点声……”张川侃拿余光去看门口的车辆以及陆陆续续结伴而来的人，压抑住不安的情绪，一再放低声音，“我们回去说行吗？”
　　“有什么不可以在这里说？你究竟在怕什么？为什么不想让你的同事见我？还有你的朋友我一个都没见过，你也从不来见我的朋友！怎么？我们是阴间情侣吗？这么见不得人？人一多我们就被热气吹飞了是吗？还是说，让他们看见我们手拉手，你觉得很丢脸吗？”
　　“不是！你过度解读了！”张川侃用力否认。
　　“那你刚才推我干嘛？你现在又在紧张什么？”乐之翊双手挠头，在原地转了一圈，几乎抓狂，“你要有什么顾虑你直说！你一直躲来躲去能解决什么问题？”
　　“我只是不想让大家尴尬！我说了这是同事聚餐！”张川侃也拿起手抓头发了。
　　“尴尬什么？你是觉得有女朋友这事很尴尬？还是和我在一起尴尬？”乐之翊走近他，看着他的眼睛，“你必须老实回答！”
　　“因为我太矮了！我和你说过，在你面前我很自卑！”张川侃涨红脸，抖着声音解释，“我不想被别人指指点点，说我们俩个头差这么多，在一起的画面很可笑。我要是个大款也算了，你穿高跟鞋都行，问题是我不是！我就一般能力，身边站一个这么高个的女朋友，我觉得不配，别人也笑我！我从小到大就被人笑个子矮，他们给我取各种绰号，从没停过，我已经受够了！我以为这些你都懂，我不需要多解释！我以为你也会尽量避开和我同事和朋友见面，我以为你都知道！”
　　乐之翊一时间语塞了，惊讶地看着他。她原以为他们都是成年人了，早就可以坦然正视自己的不足了。外表算什么？只要他们人品没问题，有能力赚钱养活自己不就够了吗？谁敢笑他们？谁有资格？
　　她没想到他如此介意。
　　“那你为什么要追我？”乐之翊收敛了情绪后问。
　　“我想找女朋友，我想成家，我觉得你人特别好。我对你是认真的，我也一直在尝试克服我的恐惧，但这需要时间。”张川侃叹气。
　　“你想过没有，关于你的身高，我都不介意，你有什么好介意的？”
　　“我知道你从没有嫌弃过我，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心理障碍。”张川侃敞开心声，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不少，“今晚之后你要怎么样都行，继续或者终止，我都听你的。”
　　乐之翊不免想起多年前他们在麦当劳里告别的一幕，好像和当下的情况差不多。他们之间始终存在着距离，不是身高差，而是其他的差距，这好像也不是凭他们的努力能消弭的。
　　“我会好好想一想。”乐之翊说完走向自己那辆停在不远处的电瓶车。
　　不远处的一辆车旁，一个颀长清隽的身影驻步许久，投向他们的静止视线随着女生的方向而转移。他就这样看了许久，然后扯了扯领带，垂眸看了看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在大如伞盖的树冠及郁郁葱葱的叶子遮护下，他的人影显得岑寂，甚至是有些森然。
　　乐之翊骑车绕了一大圈，慢慢悠悠地回到火锅店，然后在距门口一百米的地方看见了张川侃。
　　张川侃经过一番内心挣扎后还是有些后悔了，他开车过来做最后的挽留。
　　乐之翊摘下头盔，认真停好车，然后向他走过去。
　　缪领班刚钻出门，笑着说电话，视线一转，正好撞见这一幕，赶紧缩了缩肩膀，麻利地往柱子后躲。
　　“我们不合适，别再继续了。”乐之翊走到张川侃面前，未等他开口就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张川侃沉默了好一会儿，乐之翊也陪着他沉默，最终他沉重地点了点头，对她说：“长辈那边我会处理的，我去告诉他们，这都是我的问题。”
　　“不，这是我们两个人的问题。我当初不该因为寂寞而答应和你试试看，是我自私。”乐之翊伸手拍一拍他的肩膀，坦然道，“不管怎么样，谢谢你在我最难的时候一直鼓励我、倾听我，以后需要我帮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我义不容辞。”
　　这似乎才是他们该有的关系，像兄弟一样。
　　张川侃再次点了点头，犹豫后伸手去抱乐之翊，乐之翊想了想，也展开手臂将他温柔地拥入怀中。
　　躲在一边偷窥他们的缪领班使劲捂着嘴，猛抖着肩膀，很怕自己会当场笑崩。他活了三十年，从未见过这么滑稽的拥抱，一个高个女人像搂着一颗球一样抱着一个即将分手的哀伤男人。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回家把这个画面绘声绘色地讲给老婆听，等着和她一起爆笑。
　　又过了十分钟，乐之翊和张川侃告别了，她一个人走进了火锅店，看见生意不错，还有六桌人在吃火锅。她移动目光，找到站在吧台边看意见簿的缪领班，径直走过去。
　　“乐经理？这么晚还过来？”缪领班精神上佳，微笑道。
　　“过来看看。”乐之翊瞟他一眼，直说，“你刚才在门口偷看得很开心吧？”
　　缪领班闻言表情微变，刹那后装无辜地说：“偷看？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真不明白就好。”乐之翊不多说了，伸手拿过他手里的意见簿，慢慢翻看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札：“这章是搞事业和结束初恋的大乐。”
　　偶然间散步过来的冉同学：“初恋？记得我和她已经互亲过了。”
　　札：“呃，好吧，冉同学才是让大乐心动，且被她认可的标准初恋对象。”
　　冉同学闻言满意而去。
　　……

28、第二十八章
　　乐之翊和张川侃分手的事双方长辈很快知道了，他们都对这个结果表示遗憾，不过心里清楚感情的事无法勉强，他们不准备施压，也不会多说什么。
　　乐之翊本就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加上对张川侃的感情顶多像是对兄长的依赖，因此分手后她没有太多忧伤。
　　她也和父母直说了，眼前不急着恋爱，让“火吼吼”的生意越来越好才是她的目标。
　　说起“火吼吼”，每天都有一堆琐事。做了一个月的迎宾嫌累不干了，乐之翊在网络平台发布了招聘信息，很快来了几个人面试，她最后选了一个男生。
　　男生名叫程燃，二十岁，长着一张白净的帅脸，性格内向，照理说不太适合当迎宾，但考虑到他形象上佳，又是前来应聘的人里最真诚的一个，乐之翊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有些意外的是，程燃来了后店里的生意好了不少，相比以前同时段的客流量明显有了增长。仔细一想也有其道理，当几个手拉手逛街的小姐姐路过一家火锅店，看见店门口站着一个白白净净，看起来很正派的小帅哥，绅士礼貌地打着广告“我们家的火锅很好吃哦，几位小姐姐可以赏脸进来品尝一下吗”，成功率自然不小。
　　颜值是生产力，这句话真没错。
　　让乐之翊更感意外的是，程燃是一个特别勤快的人，除了做好自己的分内工作，他还积极帮保洁员打扫卫生。乐之翊几次看见他拿着一块上了肥皂水的抹布擦拭桌子，之后又用清水抹一遍，非常用心。
　　这个画面忽然令她感觉似曾相识。
　　除了程燃，店里还来了两个新的女服务生，一样是实习生，由缪领班手把手地教她们。乐之翊为此特地叮嘱过缪领班，让他明白什么是他该做的，什么是他碰都不能碰的，缪领班表面上做出谦虚受教的姿态，连连保证不再犯糊涂，但私下怎么样，乐之翊不敢完全放心，但她暂时没办法，又不能一直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小贾找到了新的冻品供应商，乐之翊亲自过去检查食材，觉得品质不错才和他们签约。
　　日子一天天过去，火锅店的事情虽然又多又杂，但一切都在往顺利的方向发展，这让乐之翊感觉知足。
　　近来唯一遗憾的事是吴娥怜病逝了，庄漪萌一家人正忙着筹备她的葬礼。
　　虽说吴娥怜生前人缘很差，乐之翊一家人也很不喜欢她，但死者为大，加上是很多年的老邻居，乐之翊也接受了庄漪萌的邀请去参加老太太的告别会。
　　告别会的前一晚，乐之翊听庄漪萌在电话里倾吐心事。
　　“我对她没什么感情，从小就是被她骂到大的。当年她跑去曹衍皓家要彩礼，我简直是恨死她了，终于下定决心和她断绝关系。”庄漪萌沉默片刻后问，“到现在我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过，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没良心？”
　　“不会。”乐之翊轻声说，心想庄漪萌确实没有从吴娥怜那里得到过一点宠爱。
　　“一想到明天上午要站在瞻仰棺前听司仪介绍她的生平，还要和那个女人，还有她儿子见面，我压力特别大。”庄漪萌说得很直白。
　　“别紧张，有我们在，明天我们会陪你的。”乐之翊温和地说，“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睡一觉，睡好了明天才有精神。”
　　“嗯。对了，明天邹洲请了半天的假，还借了一辆车，我们早上七点半来接你。”
　　“好，没问题。”
　　第二天早上，邹洲和庄漪萌来接乐之翊，他们一起前往殡仪馆。
　　吴娥怜的告别会在一个普通厅举行，八点半准时开始。没料到的是，当乐之翊捧着鲜花走进去时，在门口迎接来宾的庄小锐直接把她拦下。庄小锐瞥了她一眼，声音冰冷：“人数到了，再多就没地方站了，闲杂人等不许进去。”
　　乐之翊止住脚步。
　　庄漪萌一听立刻要和他争论，乐之翊急忙劝住了她，豁达地说：“别争了，今天死者为大。这样吧，你替我把花带进去，我在外面等你，外面风景也挺好的。”
　　庄漪萌咬牙，费劲忍住心头窜上来的一阵火。她也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和庄小锐吵架，更怕再次牵连好友。她当然记得自己当年被庄小锐打进医院的事，事后她爸爸明确和她说过“你别再惹你弟弟了，过两年怕是连我都拦不住他，你再惹他只有挨揍的份”，那一刻她对她那个家彻底心灰意冷。
　　不仅是乐之翊，连停好车赶来的邹洲也被庄小锐视为“闲杂人等”，不许他入内。
　　反倒是庄小锐的一帮朋友，染着头发、打着耳钉、腰间挂着粗链条，看起来流里流气的几个小年轻随随便便就走进了告别厅。
　　乐之翊心想不能进去也好，她可以在外面走一走，看看这里的松柏，当是散散心，享受一个人的清静。
　　邹洲不善言辞，也不敢和乐之翊单独相处，于是和乐之翊说自己先去停车场等着，乐之翊点头。
　　乐之翊一个人走了一圈，去看了荷花池和喷泉，用手机拍了一些风景照，然后在林间找到一张石凳坐下休息。
　　她望向身后的墓园，安安静静，只剩风吹叶子的声音。过了一会儿，耳畔传来佛乐声，空灵开阔的音乐和头顶的树叶声重叠在一起，让她整个人的状态越发安宁。这一刻，她什么也没想，静静坐着，缓缓闭上眼睛。
　　耳畔的树叶晃动声逐渐停歇，唯有美好的佛乐在回荡。
　　吴娥怜的告别会将持续一个小时，之后家人要去火化她的尸体，再是领取骨灰。等完成这一切，也许是中午了，幸好乐之翊带了面包，倒不怕待会儿会饿着。
　　在等待的途中，乐之翊拿出手机翻一翻。
　　她的手指滑到通讯录，一个个头像看下去，忽然中止了，眼睛凝视着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
　　她点开他的头像一看，他们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四年前，那是他开学后最初的几个月。
　　他发给她一张夜间操场的照片，让她猜他在做什么，她回复：“哈哈，你在夜跑吧？我可要提醒你，年纪轻轻别减肥，胖一点更好看。”
　　那些聊天记录她一直都舍不得删除。
　　后来不知怎么了，她发过去的消息他不回了，她打电话给他，他在电话里说“最近比较忙”，语气显然变低落了，像是有心事一样，却不告诉她具体在忙什么，这让她不敢再轻易打扰他了。又过了一段时间，她陆续发的几个“在吗”他不回复了，她看他的朋友圈，他增添了少许的新内容，都是关于学校活动和分享专业知识的文章。
　　事实是，他上了大学，专注于自己的学业，和她保持联系的时间前后不过小半年，之后关于他的一切逐渐从她生活里淡下去了。
　　对此她很伤心，但并非不能理解。他们都很年轻，说起来也不过是普通朋友，连异地恋都算不上，那点短暂的情愫被雨打风吹去只是时间问题。她猜他在大学里认识了不少人，其中不乏和他一样优秀，有共同目标的同龄人，他的生活一下子忙碌起来，而他也渐渐明白，自己对她的那份感情不过是限期的依赖，亦或是一种懵懵懂懂的错觉。
　　这个结果她不是没有预料到，自己有一天会被时间甩出他的生活。只不过真正面对时要比想象的要扎心多了，她整整花了小半年时间才走了出来。
　　她关闭了他的朋友圈，不去看他的动态。
　　他离别时那句“别忘了我”，她言犹在耳，也真正做到了，至今她也没有忘记他。
　　如今的他怎么样了？乐之翊有时候会猜一猜，也许是结婚了也说不定。
　　在他之后，她一直希冀能再遇到一个和他差不多的人，当朋友就好，她足够开心了，但老天一直没安排下一个能让她如此喜欢的人出现。
　　年岁渐长，她在心里放弃了这个奢望，也认识到再有类似的男生出现在她生活的概率太低了。她当年那么喜欢他，也许和自己的年龄、心境都有关，年轻的时光有天然的滤镜，总能将一切映照得特别美好，像是生命中拥有过的唯一。
　　现在她二十六岁了，应该面对现实了。
　　在张川侃之后，她做出了一个决定，以后不会再将任何人当成感情上的尝试品，若真遇不到喜欢的人，那她自己一个人过日子也没事。
　　人生只有一次，她必须做到对自己诚实。
　　“就是这样。”乐之翊自言自语，视线朝着树冠一直往上看，忽然感觉轻松很多了。
　　起风了，树叶开始晃动，哗啦啦的声音掠过她的耳朵，像是林间的一场海啸。
　　乐之翊吃了面包，喝了水后收到庄漪萌发来的消息，问她在哪里。
　　乐之翊回复：“我走得有点远了，你在哪里？我过去找你吧。”
　　得知庄漪萌和邹洲已经在停车场了，乐之翊立刻赶去找他们。
　　走出林间的小道，她有些迷路了，幸好这里四处是路牌，她花了一些时间绕了一圈找到了一条通往南门停车场的路径。
　　又一次路过告别厅时，她多看一眼，刚才吴娥怜所在的二号厅已经关上门了，而隔壁的三号厅似乎正有一群人出来，往火化区走去。她不经意间一看，谁知就这一眼，她看见人群里有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心在一瞬间莫名地跳得厉害，她当即停下脚步仔细凝视，但还没来得及看清楚，一群人已经沿着走廊向另一个方向前行了。她很有冲动，几乎要跟着过去看一看，但稍作冷静后她没有那么做，而是继续往停车场的方向走。
　　是看错了，她心想，刚刚那一瞬间应该是她今天屡次想起冉恺明后产生的错觉。
　　以往也有几次，她坐地铁的时候，总觉得有个人的背影很像他，使她忍不住小心追踪一会儿对方的脚步，直到对方转过来一张陌生的脸，她才终止荒唐的念想。
　　今天估计是她又一次产生了荒唐的念想。
　　不是说好面对现实吗？她提醒自己，那就别再想他了。
　　她费力按捺住自己飘忽的思绪。
　　即便乐之翊说自己已经吃过面包了，庄漪萌还是坚持请她吃饭。邹洲开车载她们到附近的一个农家乐饭馆。等一起吃好饭后再坐车回到市区，邹洲听庄漪萌的吩咐，开车到“火吼吼”附近才把乐之翊放下。
　　“你啊，快买辆车吧，都是女老板了，还老骑电瓶车。”庄漪萌建议好友。
　　“电瓶车方便，开车还要找停车的地方，我嫌麻烦。”乐之翊笑了笑，下了车挥手和他们说再见。
　　“今天谢谢你。”庄漪萌郑重道谢。
　　“和我客气什么？”乐之翊说，“改天见了。”
　　“嗯，改天见。”庄漪萌说。
　　乐之翊再次挥了挥手，然后转身往火锅店走。
　　很快，乐之翊走进火锅店，当她看见员工们正在休息，便尽量放轻脚步，慢慢走回办公室。
　　不知为何，这个午后她有些心神不宁，甚至是坐立难安，连午睡结束后，脑子依旧恍恍惚惚的，老去想在三号厅门口看见的那个身影。
　　那究竟是错觉还是真的？她辨不清楚了，却越来越想知道。
　　如果是他，那么他来殡仪馆是为了什么？
　　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一个可能。
　　她不想再纠结了，速速做出一个决定，拿手机上网找到了殡仪馆的联系电话，然后给服务台拨打了一个电话。
　　“您好，这里是XX殡仪馆的服务总台，请问您需要什么帮助？”
　　“是这样的，我可以问一下今天上午在三号厅举行的告别会，是谁的告别会吗？”
　　“抱歉，这事关客户的隐私，不可以轻易透露给除家属或宾客以外的人。”
　　“哦，其实我是受邀宾客，手机上收到过电子邀请通知，只是时间不巧没赶上，想确定一下告别会是不是顺利举行了。”乐之翊一边找着拙劣的借口，一边猜测自己是不是疯了，“对了，是冉老太太的告别会吗？已经顺利结束了吗？”
　　他说过他跟他外婆姓。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会儿，就这一会儿时间，乐之翊感觉自己呼吸仿佛快停止了。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电话里的女声很有礼貌，“经查询，三号厅上午举行的确实是您说的冉敏老人的告别会，现已顺利结束。”
　　乐之翊的心发出“咯噔”的一声，像是一块沉甸甸又冰凉凉的铁片陡然扔进她的心海。
　　作者有话要说：
　　为了让冉同学早些见到大乐，今天过会儿还会再更新一章的。

29、第二十九章
　　乐之翊到凌晨两点还没睡着。只要一想到自己现在很可能和冉恺明在同一个城市，她的心绪怎么也无法平静。
　　她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情绪起伏了，更别提失眠了，哪一天她不是累得趴倒在床，不到两分钟就鼾声大作？
　　她和张川侃交往了近四个月，没有一刻的心情如现在这般起伏不定。
　　她该打电话向冉恺明表示慰问吗？或者发一条微信给他？但是他们那么久没有联系了，现在的她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贸然联系会让他觉得尴尬吧。
　　如果他的外婆真的去世了，他现在一定很难过，也许已经接到不少慰问的电话，现在希望的是能有一个可以安静消化悲伤的空间。于情于理，她不该随意打扰他。
　　她想了又想，终于打开朋友圈，发了一段话，配上她去年冬天偶然间拍到的一张镶嵌着星星的夜空。
　　这段话的内容是：“抬头看一看窗外的星星吧，或许我们熟悉的人就在那里看着我们，和他/她对视一会儿吧，会感觉到温暖。”
　　她发完就退出了，片刻后却收到许凛的消息：“你今晚住在山上？我刚去阳台看了看，天上没有星星啊。”
　　乐之翊：“……”
　　她不知如何解释。
　　许凛很快来找乐之翊聊天：“哦，我明白了，你写的话是安慰萌萌的吧？虽然她和奶奶关系不好，但毕竟有血缘关系，也许她表面看起来没什么，心里很难受。”
　　乐之翊依旧不知如何解释，只好问她别的：“你还没睡？”
　　许凛回复：“刚和爸妈吵架了，一个人在外吃宵夜呢，点了三份不同味道的小龙虾，大概有两百来只吧，简直可以吃到天亮了。”
　　乐之翊回复：“这么晚了？你一个人？”
　　许凛回复：“对，一个人。没事，就在家附近的小店，走回去两分钟，店里人挺多的。”
　　乐之翊回复了一个“哦”，许凛不再回复。过了一会儿，乐之翊还是没有睡意，于是转过身子，直起一条腿贴紧墙壁，拿起手机继续发消息给许凛：“你觉得如果一个人心里老惦记着一个几年都没联系的人属于正常情况吗？”
　　许凛回复：“那得看是谁。”
　　乐之翊回复：“譬如是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几年没有联系过了，但还是会梦见他，这种情况正常吗？”
　　许凛回复：“谁啊？你有这么一个人吗？”
　　乐之翊不敢再发了。
　　许凛回复：“你都梦见他了，这算正常？当然不正常，说明你对他有欲望啊，现实里没如愿，梦里帮你完成了。”
　　乐之翊回复：“但梦里我们也没发生什么，最多就是亲了一下。”
　　许凛回复：“亲了一下？姐姐，我好像猜到是谁了。”
　　乐之翊回复：“你别说出名字！”
　　许凛回复：“好吧，我不说，但你这个情况有些奇葩了，都多少年了啊？也许他都发福到不行了！老头肚游泳圈腰！你还有啥好惦记的！”
　　乐之翊想到白天看见的那个身影，虽然就那么一瞥，但确实是挺拔清瘦的一人，完全没有发福的迹象。
　　发福？冉恺明才几岁啊？发什么福！
　　许凛回复：“亲爱的，我和你讲啊。归根到底是你接触的异性太少了，有过亲密接触的人也就他一个，偏偏又他长得好看，很容易让你产生幻想。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不能老停留在那段幻想里，这样会影响你的现实生活。像是张川侃，你一直没法全心投入和他的感情，所以匆匆结束了。爱情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不仅是幻想，你要明白这个事实。”
　　乐之翊回复：“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你不还是单身吗？”
　　许凛回复：“我一直是如此啊，单身但擅长指导别人谈恋爱。不瞒你说，我还想写一部爱情小说呢。”
　　乐之翊回复：“疯了吧你？读小学的时候，你连一百字的检讨都凑不齐字数，还是我帮你写的。”
　　许凛回复：“我能写，真的能写。你要是一直惦记着他，我就把你和他写进去，让你亲亲他抱抱他，让他彻底变成你的人，怎么样？”
　　乐之翊回复：“你敢！小心我和你绝交！”
　　许凛发来几个“哈哈”的表情包，又回复一句：“这不是看你太可怜了吗？摸都摸不到了，还老惦记着。”
　　乐之翊不准备继续和她说下去了，怕越聊越有精神，直到太阳升起还没困意。
　　她岁数大了，已经不能像以前那般熬一个通宵后还精神振振地迎接第二天。于是，她发过去一个“晚安”的表情包结束了聊天，伸手把手机放在书桌上，自己躺下睡了。
　　次日的午市还没开始，乐之翊顶着两黑眼圈走进火锅店，正好看见程燃拿着打湿的拖把在拖地。这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乐之翊觉得这个年轻人勤奋的程度远远超出自己想象，她有些感动，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乐经理？”程燃冷不丁被拍了拍肩膀，立刻挺起背脊，以为她是有什么吩咐。
　　“我看你每天都在帮忙打扫卫生。”乐之翊微笑着问他，“你不累吗？”
　　“不累，就当是锻炼身体，长时间站在门口有些无聊，所以能多动就多动。”程燃诚恳回答。
　　乐之翊又问他：“你住的地方离这里远吗？每天花在路上的时间多久？”
　　“我住在长滨小区，每天花二十分钟走到地铁站，等坐上地铁就方便了，一共也就五站路。”
　　也不是很近，乐之翊心想。
　　程燃有问必答，不问他也不会主动聊天，在乐之翊沉默的半分钟里他一句话也没讲。
　　“你很努力，不过要量力而行，像是午休时间就多休息吧，别每天都打扫卫生了。”乐之翊说。
　　“我没有午睡的习惯。”程燃腼腆地说，手依旧紧握着拖把柄。
　　“那听一会儿音乐或看看书，打游戏也行。”乐之翊清楚打扫卫生不是什么有技术含量的事，年轻人不如把这时间用来提升自己或自娱自乐更划算。
　　程燃也没有打游戏的兴趣，不过不想让自己显得过于内向，便点头说了声好。
　　乐之翊走去厨房检查工作，等出来的时候看见程燃还在拖地，且拖得非常认真。她安静地看着他，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曾经有一个人看起来和他差不多的年纪，皮肤也白白净净的，在欣欣面馆里勤快地擦桌椅，帮着做各种事。
　　为什么又想起他？乐之翊轻叹，这样时不时地惦念着一个可能已经认不出她来的故人，终究没多大意思。
　　她快步走回办公室。
　　火锅店的午市很忙碌，尤其是最近中午推出了双人和四人的优惠套餐，价格很实在，附近商务楼的一些年轻白领会结伴过来吃个火锅。
　　等乐之翊坐下扒上一口饭吃，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半。她吃完饭，顺便去员工休息区瞧瞧，看见留在店里的员工都趴在桌上午睡了，唯有程燃还在进出厨房。
　　乐之翊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等他回过头，她问他有没有吃过午饭。
　　“我吃过了，正准备去休息。”程燃不好意思地说。
　　“你过来，我们聊聊天。”乐之翊点了点角落里的一张方桌，然后先走过去坐下。
　　程燃局促地快步跟过去，坐在她对面。
　　乐之翊正色道：“午休时间是你自己的，你没必要每天都坚持做一堆额外的工作。虽然你很年轻，但劳逸结合很重要，休息好了才能以最佳状态迎接四点半开始的工作。”
　　“哦。”程燃抿了抿嘴。
　　“你这么努力，我看着很感动了。放心，我会和郑姐说明情况，等发薪水的时候给你加一笔奖励费。”乐之翊认真表示。
　　“不，我不是为了多拿薪水……”
　　“我知道，但站在我的角度，我不能亏待你。”乐之翊分析说，“你看你，来的这些天每天中午都帮保洁员打扫卫生，还去厨房帮忙做准备工作，连碗都看你洗了两次了，我想你的薪水应该匹配你的工作量。”
　　“这不过是顺手的活，也不花很多时间。”程燃不想因为这点小事就接受奖励。
　　“没什么顺不顺手的，既然活是你完成的，你就应该拿报酬。”乐之翊沉思了一下，又问，“你是不是从小到大都这样？人老实又勤快，很受长辈的喜欢？至于同学，有些很喜欢你，有些不怎么喜欢你甚至会排挤你？”
　　“差不多吧。”程燃不好意思地笑了，既然被她猜到了，他也干脆坦白了，“我家境不太好，小学四年级的时候爸妈一块出门打工了，留我和奶奶两个人在家。奶奶她眼睛不太好，行动不便，所以家务活都是由我承担，这么多年下来，养成一种习惯了，见不得自己闲着，看别人还在忙碌，就想着赶紧一起把事完成，这样大家都能好好休息。我这样的行为，有人觉得不错，也有人觉得很烦，好像是故意图表现一样。”
　　“这是职场，不是你家，你不用当老好人。”乐之翊告诉他。
　　这也是她的经验之谈。回想她在外企工作的那几年，她帮人挑过多少担子，收拾过多少烂摊子，从不计较利益得失，始终抱着大家都是打工人，谁也不容易的想法，能帮忙做的就帮忙做，结果换来的是同事的闲话，像是“谁知道她是不是为了让老板看见”。然而老板也没把她的额外工作放在眼里，她有没有被欺负不重要，整个部门的业绩保持上涨就行，至于谁多做一些，谁多背一个锅，谁是忠臣谁是奸人，老板压根无所谓。
　　也因为如此，她离开了那个高薪行业，冒着折本的风险，把自己几年的积蓄都投入了这家火锅店。
　　现在她觉得程燃也在往“职场老好人”这个人设路线走，她忍不住提醒他不必如此。
　　他来的这些天，乐之翊就没见哪个员工主动找他说话，也没听见其他人夸他一句勤快，就连保洁阿姨，乐之翊也没从她那边听到一句夸他的。
　　“我知道我不聪明，只能靠勤补拙。”程燃自然而然地说出心里话。
　　“你怎么不聪明了？干嘛轻易否定自己？自从你来了，店里的客流量多了不少，这哪是一个笨蛋能做到的？”乐之翊纠正他对自己“不聪明”的定义。
　　“不是谦虚，是真的不聪明。我从小读书就不好，考试一塌糊涂，怎么费力学也学不好……大学也考不上，高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还被骗过两次钱。”程燃越说越小声，两手拘谨地放在腿上，像是一个学生。
　　乐之翊做出倾听的姿态。
　　程燃又多说了几句，关于自己之前错信了一个帮人找工作的机构，充值一千块钱做注册费，结果很快联系不上客服了，他还老实地等了三天才确信自己上当了。
　　“没事，谁没被骗过？被骗后吸取经验就行。”乐之翊笑了。
　　也许是见她亲切得像个大姐姐，一点架子也没有，这个午休时间程燃罕见地说了不少关于自己的事。乐之翊耐心听完他所有的话，对他表示：“如果你家里有什么困难或者手头急需用钱，可以向郑姐提交提前支取薪水的申请。在我们这里，所有员工，正式和非正式的都是这个待遇。”
　　程燃感动之余多了几分激动，竟然站起来，退后两步准备向她弯腰鞠躬。
　　乐之翊赶紧让他免了这些没必要的礼仪。
　　还是不太一样，乐之翊忍不住在心里比较了一番，若是冉恺明，没有他那么拘谨，顶多说一声“谢了”，表面上装作若无其事，但会用行动默默传递谢意。
　　想起冉恺明，乐之翊又一次陷入沉思。
　　如果他外婆过世了，他此刻人在这里吗？还是已经回广州了吗？他毕业后是留在当地还是去别的城市工作了？他会不会去国外？或者他已经成家了？
　　她早就重新打开了他的朋友圈，惊讶地发现这些年他基本就没发过什么动态。
　　她不免猜测纷纷，很想确认他外婆的事是不是真的，虽然在心里已经有了预感，却还是想亲自问他一句。于是她时不时拿出手机看一眼他的头像，几次想发一条慰问的消息过去但始终是忍住了。
　　之后的两天，程燃见到乐之翊都会第一时间走过来问好，不像之前站得远远的，毕恭毕敬地说“乐经理好”。此外他还带了奶奶包的粽子分给乐之翊及其他的同事们。
　　“小程人不错，勤快还大方，不仅送来了粽子还说等拿到薪水就请大家喝下午茶。”缪领班拎着两只大粽子走来，一脸“真不好意思被我占便宜了”的表情，笑嘻嘻地和正在大堂检查卫生的乐之翊攀谈起来。
　　乐之翊闻言说：“说到请客，缪领班你这个老员工至今都没请过一回，现在要被一个新人抢先，这有点没面子吧？”
　　缪领班笑意不减，斟酌后说：“对，我早想请大家喝奶茶，这不事多一直忘了吗？过会儿我就点外卖，乐经理你要什么口味的奶茶？”
　　“不用算上我，你请他们喝就行。”乐之翊说完和他擦肩而过。
　　乐之翊一离开，缪领班放下粽子，走到正在点杯子的实习生晓若旁边，悄声说：“晓若，先别忙了。你手机上有钱吗？快帮我点十二杯的奶茶。今天我请客，但手机死机一下午了，准备明早找个时间去修，修好了再把钱转给你。”
　　晓若一愣，反应过来后勉强点头。
　　“你真是一个小可爱。”缪领班见四下无人，手很习惯地在晓若的手臂上捏了一下。
　　晓若吃痛，立刻往边上躲了躲。
　　缪领班对她一笑，晓若低下了头。
　　这天生意不错，乐之翊九点不到离开了火锅店。因为忘了给电瓶充电，所以她打算坐夜班公交车回去。公交车的车站离得不是很远，但要往火锅店后面的一条小路走，穿过一个小区才到，乐之翊心想走过去顺便给老爸带点宵夜吃。
　　小区有一个卖炒面和鸭头的摊位，营业到零点，味道很好，她之前买过一次回家，乐爸爸很爱吃。
　　她一边走路一边刷手机上的娱乐新闻。这条路她走过好多回了，旁边都是居民楼，到小路尽头往左拐再行一段路就是车水马龙的街口，她再熟悉不过了，闭着眼睛就能走到底，于是她戴上了耳机开始听有声新闻。
　　不巧，卖炒面和鸭头的摊位今天没出摊，乐之翊的视线落在花坛边本该是摊位的地方，不免有些惋惜。她摘下耳机放回口袋，转过身去。
　　她继续往前走，走了几十步像是听到了什么响亮的杂音，心瞬间一提。她本想回头但脑海自动浮现电视剧的惯用情节，即每一回主角走小路或小巷到一半，仓皇回过头时，镜头对向身后空寂无人的路，片刻后又转向主角那张紧绷的脸，之后就会有一根铁棍从后背砸过来或是一个麻袋当头套上去，人便在呜咽声里被拖走了……看多了，她觉得走夜路还是不要回头的好，选择迅速直走下去才是安全的。
　　于是，她走得相当快，目不斜视、专心致志、聚精会神，以至于半分钟后她没注意到脚下的一块小石头，人一个踉跄，差点跌了一跤，幸好她平衡力不错，及时站稳了。
　　她差点跌倒的这个事不可怕，可怕的是她往前晃时，耳畔擦过一道清晰的呼吸声，她当下明白这不是她的幻觉，身后是真的有人或者……不明生物。
　　算了，面对吧！说不定只是一个同路人或睡不着觉出来遛弯的老大爷老太太，她宽慰自己后顷刻间改变了主意，迅速回过头一看。
　　这一看她就定住了。
　　她真的看见了一个人，大概在十米外的距离。因为这里的几盏路灯间距较远，光线不充足，她一瞬间看不清楚，只好微微眯起眼睛去看。
　　对方走上前了两步，她竟然没躲，凭本能辨识这不是坏人，不会给她带来危险。
　　然后，她逐渐看清楚他的轮廓。
　　那有些熟悉的身形。
　　那有些熟悉的眉眼。
　　那有些熟悉的味道。
　　随着他越来越近，她凝视着眼前的男人，看清楚这个熟悉的故人。
　　她在心里“呃”了一下，一下子说不出半个字。就算她潜意识或者说心里深处有预感他这些天就和她在一个城市，却也没想过会忽然和他碰上面。
　　她想，自己不会是看错了吧？她不由自主地抬手去揉自己的眼睛，用力到就差揉扁眼球了。
　　站在她面前的人看着她的举止，很快开口说话，声线比以往的要醇厚且沉稳许多：“别再揉眼睛了，你没看错。”
　　“……”乐之翊陡然停住手。
　　“我跟了你一段路，以为你早发现我了。”他慢慢说下去，“但看你越走越快，我以为你不想看见我。”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乐之翊说话的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这后退的肢体语言没能躲过冉恺明的眼睛，他对她解释：“我看你走出了火锅店，人往这边一直走，就跟过来了。”
　　他回来有段时间了。那天他赴约和几个远亲吃饭，下车后竟然看见她了。她和一个男人在餐厅门口说话，远远看过去，像是一对情侣在吵架。他当下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就站在车边看了很久。后来她骑电瓶车走了，那个男人也很快坐上了车，像是准备追过去。他不知怎么想的，发神经一般当即打电话拒绝了远亲的聚餐，上车跟着那个男人开车的路线，一直追到了她火锅店门口。他坐在车里，望见“火吼吼”三个字，立刻知道这是她的火锅店，她朋友圈里有写。
　　他坐在车里安静地等着，不一会儿就看见她骑着电瓶车过来，看她下了车后走向那个男人。他们说了一些话，然后抱在了一起。
　　他冷静观察着那一切，心里猜测他们是不是在分手，但不是特别有把握。像是为了印证自己没猜错，这两天晚上他都找时间到她的火锅店门口看一看，但不巧，也许是这里停了不少车，视线被障碍物遮挡的缘故，他一直没看见她的人，也没看见那个男人来接她。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花这么多时间去印证这件和他已经没什么关系的事情，也许是外婆的离世让他的思维逻辑在这几天忽然变得松懈。
　　他终于在今晚等到了她，然后跟着她到这里。
　　“你一直跟着我？那为什么你不喊我一声？”乐之翊心跳飞快，声音也紧张兮兮的，她总觉得眼前这个人不是真人。
　　最直观的变化是他高了一大截，视觉上给了她一些压力。再者，他的头发短了很多，看上去不像以前那么柔软。他的身材也不似以前那么单薄，肩和胸，还有手臂看起来比以前壮实了，漂亮的五官倒是更显著了，在夜色里显得动人心魄的。
　　她都不太敢和他直视。
　　直到这一刻，她也不能百分之百确定这个穿着休闲西服的男人是当年在她家面馆打工的男生。
　　他以前的眼睛单纯有光，即便是疲惫慵懒的时候也是带着精神气的，现在眉眼间却带着一些凌厉的感觉，眼睛很亮，但这个亮有些刺眼，似乎是带着一些慎重和防备。她悄悄打量着他，觉得他穿成这样站在她面前有些和她格格不入的感觉。
　　“我怕吓着你。”他简单地解释。
　　她瞬间不敢再开口问他什么了，似乎是真的被他吓到了，又或许是面对面了才发现他此刻的陌生程度超出了她的想象。
　　他倒是耐心等着她，像是等她再提问，他再回答，但等了一会儿只见她呆立在原地。
　　也许她是真的被他吓到了，想到此，他视线落在她脸上，忽然提议：“找一个地方坐一坐？”
　　乐之翊觉得这句话这个语气老练得简直和记忆里的冉恺明很不搭，她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了，不知道该不该答应，毕竟现在真的很晚了。
　　真是奇怪，她无数次想念他，好奇他在做什么，现在人在她面前了，她却觉得陌生了，如近乡情怯一般，连他的手都不敢去碰了。
　　他观察到她的表情，低头看一眼腕表上的时间，淡淡说：“算了，太晚了。”
　　她坚持自己保持理智，片刻后小声附和：“嗯，今天太晚了，不如改天再聊，我现在也该回去了。”
　　“嗯。”他像是替她解围，“往前走吗？我送你到路口。”
　　“好。”
　　两人一起往前走，乐之翊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在看她。
　　她当务之急就是保持冷静，不让自己的心脏跳出来。
　　好一会儿后她才平复了一些情绪，开启了一个话题：“你外婆是不是过世了？”
　　“对，你是怎么知道的？”他放慢了脚步，转过头专注地看她。
　　“那天在殡仪馆，我好像看见你了，但不太确定，后来打电话到服务总台问了问，确实是一个姓‘冉’的老人的告别会，我想可能是你外婆。”乐之翊解释说。
　　冉恺明很快找到另一个重点，直接问她：“你怎么去殡仪馆了？”
　　“咆哮派……吴娥怜去世了，我去参加了她的告别会。”乐之翊心想他总不会忘记吴娥怜这个人。
　　“哦，是这样。”他没多作评价，毕竟死者为大，对死亡他总是敬畏的，相比之下，曾经那些小恩怨他早就不放在眼里了。
　　乐之翊小声说了一句话。
　　“你说什么？”他没听清楚，干脆停下了脚步，意思是要让她转过头对着他说。
　　她只好停下来，转过脸来看他的眼睛说：“我说节哀顺变。”
　　“嗯，我会的。”他一直看着她的眼睛。
　　乐之翊有些局促，匆匆移开视线，继续往前走。
　　他看出她的生分，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心里有些许失落，但也觉得正常，毕竟他们这么多年没联系过，感情变陌生是一定的。说真的，他近距离看她时都觉得她和以前比变化不小，她依旧是短发，脸瘦了很多，以前那点似有若无的婴儿肥消失不见了，线条很鲜明，看上去成熟且秀美了不少。
　　她那时的可爱模样一直清晰地停留在他的脑海。
　　等他陪她一起到了路口，她指了指左手不远处的公交车站说：“我坐夜班公交车回去。”
　　“安全吗？”他提议，“不如我送你回去。”
　　“不用，非常安全，也就六站路，直达嘉嘉公寓门口了，我爸也会下来接我的。”她特地重复了一遍，“非常安全。”
　　其实他想送她回去，但看出她不太愿意，他也不想勉强她。
　　“那我看着你上车。”他说，“方便的话，到家后发个微信给我。”
　　“哦，好。”她想起他们很多年没在微信上问候过彼此了，却也没有互相删除。
　　幸好今晚的夜班公交车没多久就开来了，多少避免了她和他一起等下去的尴尬。
　　车上还有几个女生，乐之翊和冉恺明说了声再见后立马上车了，速度之快和逃跑没什么区别。
　　他停在原地，目送她上了车，安静的视线一直跟着车前行，一直到车消失在他的视野，他才转身缓缓往回走。
　　乐之翊坐在后排的座位上，一直不敢回头，一颗心狂跳了好几站路。
　　窗外夜色正浓，树间的路灯和建筑群上亮着灯一齐随着车速在她眼眸里汇成一片如同缀满了萤火的海洋。她蓦然有一种感觉，这个世界在今晚失真了，她好像漂浮在空中一样，整个人恍惚，连车窗上倒映的一张脸也是，模模糊糊的，这确定是自己的脸吗？刚才确定是他吗？和她走路和说话的人真的是他？那靠过来的气息和那份温热是他本人的吗？
　　如果不是，为什么她的心到此刻都在狂跳？
　　为什么她一个年龄已经很成熟的人，一旦和他面对面了，像是骤然失去了正常的沟通能力一般？不仅不敢多问他一句他如今的情况，连他的眼神都刻意回避？
　　她觉得自己太紧张了，连火锅店正式开业前的那个晚上都没有此刻这么紧张。
　　作者有话要说：
　　大乐，别紧张，不是已经在梦里亲亲抱抱了吗？现在人都在你面前了，你怎么连手都不敢去牵一下啊？
　　大乐捂住脸。
　　当然啦，时间飞逝，彼此暂时感觉陌生是正常的，以前的感觉会回来的。

30、第三十章
　　午休时分，乐之翊坐在大堂的角落一边吃盒饭一边看着手机上和冉恺明的对话，依旧觉得不真实。
　　昨晚她回到家，冉恺明发来了消息，问她到家没有，她回复“到家了”后就没有了，他们没有选择叙旧。
　　距离多年前她发的“在吗”之后是他的“到家了吗”，如果忽略两句话之前的日期，很容易错以为他们是一直保持联系的朋友。
　　当然不是。
　　经历了昨天如梦般的重逢，乐之翊的脑袋一直恍恍惚惚的。
　　她猜他这次回来只是短暂停留，办完外婆的丧事后他就会回去。
　　她现在都还不知道他毕业后人在哪里，昨晚竟然都没敢问。
　　她沉思着自己的异常行为。
　　“乐经理，你的饭是不是凉了？需要我帮你去热一下吗？”
　　乐之翊听见声音抬起脸，看见程燃站在面前，于是赶紧说：“不用，谢谢你。”
　　她推开手机，开始扒饭，一边扒饭一边想着冉恺明的事，一会儿后才察觉眼前的人竟然还一动不动地站着，她不由一愣，问他：“你不去休息吗？”
　　“其实我有一句话想说。”程燃面色犹豫。
　　“什么？”以为是工作上的事，乐之翊立刻停下筷子，人也坐直了。
　　“你吃饭速度太快了，这样容易噎着，对消化功能也不好。”
　　“啊？”乐之翊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样的小事，很快笑了，“好，那我尽量吃慢一些。”
　　程燃腼腆一笑，转过身走回员工休息区了。
　　乐之翊从善如流，嚼慢咽起来。说起来她吃饭快这个习惯是之前在外企的时候养成的。那会儿她的部门同事几乎都是男的，一个个吃饭速度奇快，她也被带动了，几乎是在十分钟内吃完一餐，时间长了确实能感觉出对胃没好处。
　　程燃提醒得没错，从今天开始慢慢吃吧，身体坏了什么都没了。
　　她吃完饭，走去员工休息区瞅了一眼，看见程燃在和晓若在说话。她发现自从那天和程燃聊过后，程燃变开朗了一些，午休时候会和同事们坐在一起说说话，不像以前那般坐在角落里和其他人保持一定距离。
　　这样才好，她转头走出门口，决定趁今天太阳不错去外面转一圈顺便买些咖啡和点心回来。
　　程燃的余光刚刚瞟见乐之翊离开，便听晓若笑说：“对了，乐经理的八卦你要不要听？如果你守口如瓶，我就告诉你。”
　　“我不能保证自己不说出去。”程燃谨慎说，“要不你别告诉我了。”
　　“你太老实了。”晓若对这个白皮肤小帅哥有些好感，闲着的时候也愿意和他聊几句打发时间，“看你也不像是多嘴的人，我就直接告诉你吧，乐经理她刚分手了。”
　　程燃的表情一点惊讶也没有，只是一脸不知该不该听下去的模样。
　　“缪领班亲眼看见的，她和那矮胖圆男朋友分手了，就在火锅店门口。”晓若又凑近了他一些，继续说，“我估计是她的身高让矮胖圆有压力了。”
　　“晓若姐，我觉得给人取绰号不太好。”程燃犹豫后说。
　　“你这人这么可爱啊？”晓若笑了，越看他越有意思了，“又不是当面叫人家绰号，背后说一说有什么关系？当事人又听不到。”
　　见程燃没反应，晓若兀自说下去：“乐经理她性格好，人也大方，但个子太高了，每天来店里都是素颜，我都没见过她化妆是怎么样的，估计这些放在男人眼里都是缺点。我特别有预感，是她男朋友提的分手。”
　　晓若还沉浸在八卦里，程燃却已经低下头看手机了，似乎没兴趣听他人猜测乐经理的感情生活。
　　“小程，”晓若有些没趣，转移了话题，“你还是单身吧？”
　　“嗯。”程燃没抬头。
　　“换成你，你会接受一个身高近一米八的女生吗？”
　　“我不知道。”程燃摇头，“可能会有点压力，但主要还是看她人怎么样。”
　　晓若还想问他什么，程燃却说了句“我去一趟洗手间”，然后直接走了。
　　乐之翊回来时，留在店里休息的员工已经结束午睡，三三两两地坐在一块闲聊。她把买来的咖啡和面包分给他们，员工一致欢呼，连掌声都响起来了。
　　程燃看她买的咖啡和面包都不便宜，心想她真的很大方。
　　“你去和他们聊天吧。”看见程燃在帮她收拾桌上的外卖袋子，乐之翊让他别忙了。
　　程燃依旧收拾完了外卖袋子，然后轻轻说：“其实我不太擅长聊天，他们说的很多东西我也不懂。”
　　“有什么不懂的？他们不就是喜欢说些明星的八卦吗？你喜欢就参与，不喜欢在边上听一听也行。”乐之翊耸了耸肩。
　　程燃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还是说，”乐之翊忽然想到一件事，向他确认，“他们在聊我的八卦啊？”
　　“嗯？”程燃没料到她会猜中。
　　“看来猜对了。”乐之翊仅看他表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无所谓地表示，“没关系，聊就聊呗，我也没干什么坏事，顶多是八卦一下我的感情生活是吧？”
　　程燃没想到她会这么率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可惜我的感情生活太乏味了，不到两分钟就说完了，能带给大家的娱乐太少。”
　　“其实他们没怎么说。”程燃帮同事们解释，实际上是掩饰。
　　“没关系，我不在意。在这里，只要你工作认真，私下聊一聊谁的八卦都无伤大雅。”乐之翊说着动手打开自己的那杯热咖啡，连续往里面加了两包糖，然后拿吸管搅拌。
　　她静静地喝了一口咖啡，垂眸又琢磨起自己的心事来。
　　程燃回头看一眼员工休息区，那里正热闹着，说话声音不轻，好像是在谈论哪个明星。他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相比跑去那里，他更愿意留在乐经理旁边，感觉好像更自在一些。
　　矮胖圆？程燃想到这个绰号，罕见地对他人的感情产生了好奇心：乐经理喜欢胖的人吗？
　　程燃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好奇心很快得到了满足，当晚他就见到了乐之翊的前男友。
　　张川侃开车过来时正好是晚上八点，到了离火锅店大门不远的空地上，他拿手机联系乐之翊。
　　乐之翊得知张川侃人在门口时有些惊讶，自从他们分手后还没见过面，但不管怎么说，他们是和平分手的，没必要躲着对方。
　　乐之翊走出去一看，张川侃已经下车了，正将一箱东西从车上搬下来。
　　“你怎么过来了？”乐之翊问。
　　张川侃解释：“我爸妈刚旅游回来，给你带了当地的土特产，说是特别好吃，一定让我趁新鲜的时候赶紧给你送来。”
　　“太用心了，还麻烦你亲自送来，回去替我好好谢谢他们。”既然是张叔叔和马阿姨送的礼物，乐之翊也不拒绝了，“我自己带进去啦。”
　　“很重的，我来吧。”张川侃直接搬起箱子，快步往火锅店里走。
　　他愿意走进火锅店这点倒是出乎乐之翊意料，毕竟之前交往的四个月，他从不在用餐时间进火锅店的门，似乎是害怕被她的员工撞见，但今天他竟然大大方方地走进去了。
　　门口迎接客人的程燃看见他们一前一后走进来，眼睛不由地在男人身上停留了几秒。
　　张川侃在乐之翊的示意下，把箱子放到柜子旁。正在点单、传菜、上菜的员工以及缪领班都看见这一幕，大家不免多看了几眼。
　　放好箱子，乐之翊送张川侃到门口，见他上了车，她俯身叮嘱：“慢点开车。”
　　“行，那你有什么事就联系我。”张川侃已经放下了，表情像是对待老朋友一般轻松，“我们算是老朋友了，互相帮忙是必须的。”
　　“好。”乐之翊点头。
　　她体贴地帮忙张川侃倒车，直到他顺利开车出去，再挥了挥手目送他的车走了。
　　她没注意到的是，隔着小花坛的不远处还停着一辆车。驾驶座上的男人一直望着他们的互动。直到张川侃的车子开走了，他的表情越来越漠然，任由“这个人配不上她”的情绪瞬间泛滥开去。
　　片刻后，他滑动手机屏幕，将“我在你店门口，你有时间出来吗”这句话删除了。
　　他看一眼屏幕右上角的时间，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里坐了四十分钟。四十分钟里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和傻子一样慢条斯理地打了这么几个字，结果还没发送出去就看见她人走出来，带着那个眼熟的男人走进她店里。
　　他的脸悄然融合在夜色里，很快把手机丢在副驾驶座上。
　　这天送走火锅店的最后一桌客人，几个性格活泼的员工问乐之翊刚才来的男人是不是她男朋友，乐之翊回答得很干脆：“你们错过最佳八卦时间了，他已经是前男友了。”
　　在一旁帮忙收拾桌子的程燃听到这个答复不免笑了一下。
　　营业结束，乐之翊骑着她的小电瓶车赶回嘉嘉公寓。一回到家，她就躺倒在床，翻开手机一看，她默默惦记了一天的人果然没有联系她。
　　又想多了。
　　她把手机扔到床尾，翻了个身，呆呆地看着墙壁上的一点。
　　预料到自己会睡不着觉，她爬起来去“快乐天地”刻木雕了。反正明天是周六，她可以睡一下懒觉。
　　这些年她忙于工作，刻木雕的时间越来越少，但只要一得空依旧会坐下，拿起工具和木料，做点讨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儿。
　　在和木头打交道的过程里她是绝对专注和安心的，暂时将烦恼心事都抛之脑后。
　　她这样一点点地刻，专注到忘了时间的流逝。
　　很晚的时候，手机有新消息的提醒声，全然投入的她回过神，停下手上的小刀，看向还在床尾的手机。
　　不知为何，她有一种预感，蜷了蜷手指，竟然有些紧张。
　　她放下手里的活，走过去拿起手机一看，预感准了，真的是他。
　　“我后天要回去了，走之前想请你吃个饭，你明天中午有时间吗？”
　　她思绪一滞，老半天后才回复：“有啊。”
　　对方似乎没料到她还没睡，在收到她的回复后很快发来：“快去睡吧，这条不用回了。”
　　第二天早上，乐之翊睁开眼睛第一反应是看手机，果然看见他发来的消息，写了餐厅的名字。
　　巧了，乐之翊知道那家餐厅，因为风景很好，她也一直想去那边吃饭，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间。虽然那家餐厅离嘉嘉公寓有些远，但坐地铁过去不过几站路，也算方便，因此她坚持拒绝了他要来接她的提议，说自己过去就行。
　　出门之前，乐之翊破天荒地拉开衣橱和抽屉，开始翻衣服。
　　“大乐，你干嘛呢？”乐妈妈啃着一只苹果走进来，一眼看见女儿撅着腚在翻箱倒柜。
　　“我找裤子，就是你说穿了显腿细的那条。”乐之翊一边翻一边说，“但是找不到了。”
　　乐妈妈看不下去了，一把拉开女儿，说道：“退下，我来找。”
　　没过半分钟，乐妈妈就丢出来一团裤子，无奈地说：“这不就是吗？你还要找什么？都告诉我，我帮你找。”
　　乐之翊心想今天最高气温有二十七度，有些热，又转身看一眼窗外，外面已经带着一些初夏的明净和煦了，于是说：“一件黑色的T恤，后背有蝴蝶结的那件。”
　　乐妈妈好奇看她一眼，不由地问：“你这是要去见谁啊？”
　　“你别问啦，快帮忙找，我不能迟到。”乐之翊着急。
　　乐妈妈很快就把她要的T恤翻出来丢过去，顺便吐槽一句：“你之前和张川侃约会有这么上心就好了。”
　　乐之翊不理会妈妈的挖苦，飞快穿好了衣服和裤子，跑去全身镜面前照了照，觉得还可以，然后跑去卫生间整理自己的仪容。
　　她有一年多时间没化妆了，怕化妆技术生疏反倒让脸变得尴尬，不敢瞎折腾。她快速斟酌后仅仅在脸上涂了一层有提亮效果的防晒霜，再抹了个口红，夹了个睫毛就结束了。她贴近镜子看一看自己的脸，幸好皮肤不错，没有一颗痘痘或一粒斑点，就这样简单处理看上去也可以了。
　　她又去房间里翻出一只小挎包，然后跑去客厅的鞋柜，蹲下挑选鞋子。
　　乐爸爸和乐妈妈并肩站在女儿身后，两张脸同时写了“真是不可思议的一天”。
　　“这双好了。”乐之翊在一众平底鞋里拿出一双坡跟的，心想反正他现在很高，目测有一米八二，她穿一点带跟的鞋也没什么关系。
　　“大乐，你这要去见谁啊？”乐爸爸不免友善地提醒一句，“是去谈合作吗？对方多高你知道吗？你别穿得比人家高太多，让人家有压力。”
　　“不是谈合作，是见一个朋友。”乐之翊穿上鞋后又跑去全身镜前照一照，喃喃自语，“我这样搭配会不会太夸张？”
　　她平常穿宽松的卫衣和工装裤比较多，今天冷不丁换上紧身的牛仔裤和部分露背的T恤，属于女人的身材线条瞬间就拉出来了。在乐爸和乐妈眼里，她这样打扮既显腰又显臀，腿长得无止境，乍看是要出去登台走秀。
　　“算了，换鞋。”乐之翊想了想还是脱下鞋，飞快冲去鞋柜，找出一双缀着珍珠的黑色平底鞋穿上，叹气道，“舒服了。”
　　乐爸和乐妈的视线一直随着她的身影移动。
　　乐之翊挥了挥手就冲出了家门。
　　当她站在地铁的车厢里，冷不丁发现有两个小女生在悄悄看她，窃窃私语说“看见她那双腿了吗？太长了吧”，她抬起脸，大方地对她们摆了摆手，意思是“谢了”，但她们立刻转过头去，让她自讨没趣。
　　到站了，乐之翊走出地铁站，后知后觉紧张起来。她停步，低头看一看自己的穿扮，心里有些犹豫，自己这样穿真的合适吗？他又不是傻子，不会看不出她今天这一身已是精心打扮的程度了……
　　好像有些尴尬。
　　她不免想起曾经有一回她穿了许凛送的超短热裤去面馆，他说她快走光了……
　　算了，穿都穿了，别纠结了。她又往前走，心里反复告诉自己今天不过是和老朋友吃顿饭而已，不用太紧张。
　　乐之翊很快到了冉恺明请客的商务楼，坐观光电梯到了十五层。
　　开门的瞬间她听见了音乐，也嗅到了一股花香，慢慢走进餐厅的门，眼睛下意识地开始搜寻他的人影，顺便拿出手机联系他。
　　片刻后，身后的电梯又响起“叮”的一声，一个脚步声有节奏地走来。
　　“我在这里。”
　　正准备按键的乐之翊听到熟悉的声音，猛地转过身，猝不及防地就对上他的眼睛。
　　“你竟然来得比我早。”冉恺明很自然地和她说话，“肚子饿不饿？可能要过一会儿才能上菜。”
　　“没事，我不饿。”乐之翊忽然间又紧张了，因为她明显感觉到他的手臂擦到了自己的手臂。
　　他像是没有察觉一般，带着她往订好的卡座走，一直来到最里面，可以看见江水和对岸建筑群的座位。
　　她坐下后不免悄悄观察他一番。
　　她原以为今天是属于老朋友之间的聚餐，他会穿得休闲一些，没料到他穿了正式的西服和配套的衬衫，感觉挺郑重的，不过幸好他没打领带。
　　入座后，服务员立刻端上茶水。因为还未到中午的营业时间，服务员就先把菜单递给两位。
　　乐之翊也不看菜单，直接放在手边，对他说：“你点吧，我吃什么都行。”
　　冉恺明翻看着菜单，闻言忽然间抬眸看她。
　　“怎么了？”乐之翊觉得他目光太亮了，简直比外面的阳光还亮，下意识想去躲。
　　“没什么。”冉恺明咨询她的意见，“我们吃这里的招牌套餐，可以吗？”
　　“没问题啊。”乐之翊已经完全不在意吃什么了，她一直悄悄看着他的每个细节，包括他翻开菜单的手指、他垂下的睫毛、他脖颈到肩膀的线条……她忍不住一直看。
　　他今天过于英俊了，甚至有几个角度看简直像是电影里的人物。她想要是他穿得随意一些就好了，那样她可能会更自然一些。
　　服务员告知他们要再等二十分钟才上前菜，乐之翊表示没问题。
　　等待上菜的时间自然是要说话，不过他们多年未联系，一下子要叙旧也不知从何开始。乐之翊思考后决定先关心他的家事，温和地问：“你外婆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都处理好了。”冉恺明直接说，“明天我要回去了。”
　　听到“回去”两字，乐之翊一颗刚刚镇定的心又开始晃悠，迟疑一瞬后问他：“你毕业后留在广州工作了？”
　　“对。毕业后在那边找工作，先后在两家公司实习，现在是第三家了，一家风投公司，做了四个月的实习生，明天回去正式签约。”冉恺明看着她说下去，“这份工作力度比较强，经常要出差，唯一的优点是待遇比较好。”
　　“恭喜你。”乐之翊由衷地说，“你有实力，做什么都能成功。”
　　她当然没忘了当年在欣欣面馆，他连端盘子都比别人要稳的事实。
　　“你一直看得起我。”他淡淡地笑了。
　　她对视他的眼睛，稍后垂下眼眸，一种尴尬加生分的氛围蔓延开来。离上一次面对面吃饭的时间隔得太久了，久到连和他这样简单聊天都让她感觉有些压力了。
　　“你开了一家火锅店？”他问她。
　　“和人一起开的。”她又抬眸看着他，和他说起自己的事来，“我之前在一家外企的市场部上班，同事们勾心斗角太厉害，最后我受不了就辞职了。”
　　他听了后说：“辞职也好，不开心就别继续了。”
　　“没错。虽然开火锅店也很累，但至少时间和精力都用在做实事上，心反而轻松了。”
　　“确实更适合单纯的你。”
　　“嗯？”冷不丁被他说单纯，乐之翊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我单纯吗？可能以前是吧，但现在年纪大了，估计也变世故了，再也单纯不了。”
　　“但有些东西不会轻易改变。”冉恺明心想从她的眼睛就能看出她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心机也没有。
　　“对了，你现在是单身吗？”她本来想慢慢问的，但不知怎么了，这个问题竟然不等排队就自己蹦出来了，她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他抬袖拿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没立刻回答，似乎有意让她多等了一会儿，然后反问：“你是吗？”
　　“我是。”乐之翊诚实回答。
　　“你没骗我？”他不免想起火锅店门口的那个男人。
　　“我骗你干什么？”听到他的质疑，乐之翊有些小郁闷，“你都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和你一样。”如果你没骗我的话，他无声地加了一句。
　　这个答案让乐之翊心里一松，心情竟然在一瞬间上扬不少，她抿了抿唇，眼波流转间迅速瞥了他一眼。之后她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企图掩饰一下自己的微表情。
　　“如果我不是单身，今天就不会单独约你出来吃饭了。”他补充了一句，目的是打消她的疑虑。
　　“嗯。”她点头，心里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他是从来都不会骗人的，这点她很清楚。
　　当冉恺明说出“和你一样”时，他当即就发现她的眼睛忽然一亮，整个人和孩子吃到糖果一般，表情露出一丝甜甜的喜悦，眼神甚至带上了一缕妩媚，让他微微诧异之外又有些熟悉。
　　她变得越来越漂亮了，只是她不自知。
　　其实他完全可以当着她的面直接夸一句“你变漂亮了”，但不知为何，他没说出口。
　　一会儿后，菜一道道上来，每一道分量都很少，但非常精致且漂亮。乐之翊很想拍照，但怕自己的行为过于幼稚，还影响人用餐，于是作罢。结果却是冉恺明读出了她心想的，主动问她：“你不拍照片吗？”
　　他记得她有这个爱好，在吃美食之前拿手机拍照，有时候还会站起来拍。
　　“说实话我确实想拍，但有些不好意思。”她说。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他稍微后仰身体，靠在椅背上，“你拍吧，我等你。”
　　他这么说了，她便拿出手机开始拍照。
　　等菜上齐了，乐之翊拍好了照片，终于放下了手机，然后有些意外地发现所有好看的菜都在自己这边，仿佛是他刚才对服务员示意的结果。
　　“吃吧。”他温和地说，“不够再点。”
　　“足够了，这么多。”乐之翊拿起筷子，看了一圈，决定先尝一尝香螺。
　　乐之翊吃饭从不拘束，爱吃什么就多吃一些，不爱吃什么就少吃一点，没什么顾虑。她大口吃菜的时候，冉恺明回忆起曾经每一次和她吃饭的时光，她真的一点也没变，总能吃得很开心，令他的食欲也增加不少。
　　“这个饺子，好像没有我爸包的好吃。”乐之翊尝了一口满是海鲜馅的饺子，实诚地说，“可能是我更喜欢吃白菜猪肉馅的饺子。”
　　“当然，你爸爸的手艺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冉恺明说。
　　“那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一直惦念着他的厨艺？”乐之翊笑着问他。
　　冉恺明停下了筷子，慢慢点了点头。
　　乐之翊的目光从他脸上转移到白瓷餐盘上，静了静，其实她很想接着问下去“你为什么一直不和我联系”，但她怕答案是她想的那样——她没那么重要。
　　算了，何必多问，今天能聚餐已经是缘分，他明天要走了，她能开心一点是一点。想到这里，她真的一点点放松下来了，继续吃菜，顺便看一眼窗外的江水和跨江大桥，让自己的心情随开阔的江面舒展开来。
　　等她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拿湿巾擦了擦手指，笑着说：“味道很好。”
　　“喜欢的话下次再过来吃。”他自然而然地说。
　　“但你就要回去了，估计以后也难有机会再聚了。”她放下湿巾，用平常的口吻说。
　　不料，他却说：“其实我在犹豫。”
　　“犹豫什么？”乐之翊好奇。
　　“我不知道这份工作适不适合我，虽然待遇很好，但或许少一些价值存在感。”因为面对的人是她，冉恺明直接说了。
　　乐之翊思索了一下后说：“那得问你看重的是什么。”
　　“你觉得什么是最重要的？”
　　“这个你应该问你自己，你觉得什么是最重要的。”乐之翊慢慢说下去，“其实大部分人找工作首先看的就是待遇，这是无可厚非的，毕竟我们不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二代，怎么挥霍都有父母帮忙买单，我们都必须靠自己才能获得更好的生活。说一句现实的话，金钱和很多东西是挂钩的，物质的丰富、生活的舒适度、甚至是尊严和梦想，都离不开金钱。”
　　她这么说是有私心的，她想他过得更好一些，她不愿他再受一点苦，甚至到此刻她还是很疼惜他。
　　他不发表意见，安静地听她说。
　　“我比你年纪大，在职场的年数比你多一些，所以有些小经验吧，我觉得为了赚钱而工作没什么丢脸的。至于价值存在的问题，我曾经也想过，但慢慢明白了，我认真做完今天的事，平平安安过完今天，就算是实现自己这一天的价值了。其他的，随它去吧，少想一点更开心。”乐之翊说完对他真挚地一笑。
　　冉恺明靠在椅背上，凝视着她的眼睛，眼眸里依赖的意味小幅度地漾开，似乎在说“你再赐教一些”。
　　“我可没有倚老卖老啊，尤其在你面前，我不敢。”乐之翊解释说，“你呢，可是名校毕业生，肯定比我聪明，也比我有能力多了，我没资格教你做人。其实我知道你什么都懂，各方面也都考虑过了，你提价值存在感只是谦虚而已。”
　　“谁说你能力比我差了？在我眼里，你一直很好。”冉恺明说。
　　乐之翊听他这么说，心跳又一次不争气地加速了，总觉得他这句话有些纵容她的感觉。
　　“所以，你明天回去签约吧。”乐之翊道出真心话，“我也恭喜你找到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
　　她说着拿起水杯，伸手过去和他的杯子一碰，再道一声恭喜，然后把水喝完。
　　就像是当年恭喜他考上名校一样。
　　“那下次你请客吧。”他也喝了一口水，放下杯子后直说，“放心，总有机会再见面的，现在交通很方便。”
　　“嗯，好。”
　　乐之翊一瞬间豁达了，觉得今天能和他重逢，坐下来面对面吃饭已经是一件以前不敢希冀的幸事了。今日团聚就是喜事，先开心再说吧，明天怎么样别去多想了，何况他们都是成年人了，成年人都明白聚散有时这个道理。
　　只要她明白这一刻是真的，他的人近在咫尺，她能看见他，听到他说话，她就沉浸在一种再简单不过的开心情绪里，有了简简单单的满足。
　　他们就工作的事又聊了一会儿，然后一起走到观景平台上看风景。
　　今天天气不错，乐之翊一眼就能看见棉絮状的积云，心里也变得有些小灿烂。来之前她还担忧会不会因为和他没什么话可说而变得尴尬，现在明白是多虑了，和他在一起的时间过得非常快的，即便有那么一刻的尴尬也会迅速被其他情绪所代替，譬如开心。
　　她总归是开心的。
　　趁他远眺江对岸时，她转回头看他优越的侧脸，心里有个小疑惑：自己当年怎么有勇气去亲他？现在连和他呼吸碰触她的心跳就加速。
　　“怎么了？”他转过脸看她，“你想问什么？”
　　“你……”乐之翊想了想还是问出来了，“你为什么后来不回我微信了？”
　　俩人面对面，又是如此近的距离，似乎都可以看见对方瞳孔里属于自己的倒影。
　　“因为有很多烦心事。”他简单地给出了一个解释，然后补充了一句，“很抱歉。”
　　他抱歉不得不中断了和她的联系，因为他有一堆焦头烂额的事，那都是关乎生存的事，他只能自己去面对，他不想让她知道。
　　乐之翊听了不免诧异，许久后点了点头。若是以前，她会追问他所谓的烦心事是什么，义气地表示“我会帮你分担”，但如今她成熟了很多，已经懂得了一个道理，有时候人只能自己去面对自己遇到的事，再亲近的人也爱莫能助。
　　既然他不愿意多说，她也不想勉强他。
　　退一步说，即便当时她知道了，她又能帮上他什么呢？除了听他倾诉之外她什么也做不了，而他也不是那种习惯倾诉的性格。
　　“我一度以为你交了很多新朋友，所以你忘了我。”乐之翊低头看风景，自嘲一句。
　　“我不会忘了你。”他也跟着看江上的风景，郑重地说，“无论我有多少新朋友，有些东西对我来说始终是特别的。”
　　“什么东西？”她不免多问一句，似乎自己也不太相信，“过去吗？但时间很强大，很多东西都会随时间改变。”
　　他一时间安静了，感觉她成熟了不少，但站在她旁边，他依旧轻而易举地找回了那种安心感。
　　“你过得开心吗？”他忽然问出自己心里一直所想的。
　　“我开心吗？”乐之翊想了想说，“还行吧，这几年没发生什么特别痛苦的事，但也没发生什么特别开心的事。但毕竟岁数渐长，我总不能还和以前那样整天没心没肺的。现在每天都要为生活奔波，感觉比较累但幸好是踏实的。能真正静下来享受的时间很少，休息天也不过是在家玩木头，看个综艺放松一下。”
　　不知怎么了，听她说她的生活，他脑海又浮现火锅店门口的那个男人，他们在一起的画面像卡屏一样停留在他的一个记忆区，他很想直接问出来，问她要一个明确的答案，但自知缺少那个资格。
　　“你一直没交男朋友？”他想了想，换了一个方式故作平静问她，“记得你以前说过要在二十五岁之前找一个男朋友。”
　　“关于男朋友……”
　　“如果你不想说也可以不说。”他忽然打断了她的话，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愿意听这一部分。
　　“啊？我没有不想告诉你的意思。”乐之翊心想我这不正要和你说吗？
　　他的眼睛太亮了，近距离对视他像是对着一个光源一般，她微微挪开点视线，然后告诉他：“我刚和一个人分手了，相处近四个月，最终觉得不合适还是结束了。”
　　“是哪里不合适？”他冷静问下去。
　　“就没什么特别的感觉，我和他都一样，对彼此没有激情。”乐之翊说着感觉有那么点突兀的心虚感，自己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硬着头皮说下去，“反正就结束了。”
　　“既然没有特别的感觉，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他？”他的问题变得有些犀利。
　　“……”乐之翊有一种错觉自己在被他盘问。
　　“我只是有点好奇。”他不动声色地缓和了语气。
　　“可能是太寂寞了。”乐之翊选择说出实话。
　　一瞬间，他眼里的情绪有轻微的停滞。
　　“人是群居动物，需要有一个伙伴。”她解释，“辛苦一天后如果能和一个人面对面坐着吃饭，聊一聊今天发生了什么，互道晚安……这一切是让人无法抗拒的。有了这些，也有了明天继续努力的动力。说到底是我内心不够强大，还是需要有个人支持我。”
　　她解释完，又有冲动问他这些年有没有交过女朋友，但想了想算了，有没有女朋友，有过几个女朋友都是他的自由，她没资格过问。他这么优秀，长得又好看，这些年里没有一个追求者是不现实的。
　　重要的是，她问了估计会给自己的心添堵，要是他有过女朋友，还不止一个，那她会不会非常嫉妒？
　　算了，还是别影响今天的阳光和好心情了。
　　她深吸了一口阳光的味道后轻轻地问他：“等你明天回去后，还会和我联系吗？”
　　“会。”他慢慢地说，“你别嫌我烦就行。”
　　“怎么可能？”她笑了笑，手拨了拨头发，诚恳地说，“如果可以的话，你别想以前那样不回复我的微信了。我知道你应该是遇到了很糟心的事不想给我添麻烦，但我想说，关于你的事，我从不觉得是麻烦，我很乐意能帮到你。虽然我们这些年没有联系，但我一直没忘记当年你住在老小区，还有在我家面馆打工的事。其实有时候想一想，那些日子很美好，对我来说是唯一的。”
　　“你唯一的？”他认真地反问。
　　“嗯，像你这样的朋友我至今为止只有这么一个，所以我很珍惜。”乐之翊鼓起勇气说下去，“我明白聚散无常，但无论以后你在哪里，能和我联系还是尽量和我联系，就像对一个老朋友一样，有时间就聊聊，否则我会担心你的。”
　　她说完转过脸去，因为感觉脸越来越烫，怕被他看见，而后听到他的声音：“好，我答应你。”
　　他很难在此刻告诉她这些年他经历了什么。在他母亲彻底破产后，他为偿还她的债务付出的那些，包括汗水和尊严，他觉得说了也没意思，他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卖惨和博取同情的人，即便在她面前。
　　那个时候，谁也帮不了他，他也不想连累任何人，尤其是她，他觉得自己可能会带给她麻烦，就像以前住在她房子的那段日子。
　　于是，在答应她之后他没有再说话，企图享受着这一刻的阳光和身边人带来的温暖。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该多停留了，甚至怀疑自己今天约她出来吃饭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他太想见她一次，但若是不约她出来，现在也不至于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眷恋感。
　　这样的眷恋感，他从小到大就很少体验，更别说这几年，他觉得自己一颗心快变得硬如石头了。他对这个世界和周围的人有了更清晰的认识，也就更没什么可以轻易从石头缝隙里钻出来，他不需要那些短暂的慰藉。
　　但这一刻，他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在不舍得，这样不舍得的情绪越来越浓烈。
　　乐之翊的手按在护栏上，有一秒钟她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手指擦过了一块温热的皮肤，简直像是被电到了一样。她迅速低头一看，是他的手碰到了她的，她想了想，没有直接拿开。
　　他应该是无意间碰到了她，她不要多想。
　　她装作没事人，继续远眺风景。
　　一会儿后，冉恺明抬手，想覆盖在她的手背上，却见她的手已经松开护栏，改去挠头发了。
　　他的手落在了护栏上。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为见心上人精心打扮的大乐和想拉手但没拉到的冉同学……

31、第三十一章
　　冉恺明回广州了，乐之翊心情不免有些怅然，但毕竟也不是小孩子了，她不至于沉浸在小情绪里出不来。为了转移注意力，她把心力都花在了“火吼吼”上。
　　不料，这天发生了一件让她非常郁闷的事。
　　中午的时候，程燃跑来和乐之翊汇报一件他看见的事——缪领班在洗手间门口，一个监控死角的地方对晓若袭胸了。
　　乐之翊听了很惊讶，立刻问晓若人在哪里。
　　程燃说：“她推开缪领班后就跑出去了。我想追上去但被缪领班拦住了，他说一切是误会，是我看错了，但我觉得自己没看错，再三考虑后还是决定把这事告诉你。”
　　乐之翊沉默。
　　“可能你觉得我不该多管闲事，但我亲眼看见晓若姐被欺负了，心里很不舒服。”
　　“你当然不是多管闲事，相反，如果这事是真的，性质很严重。”乐之翊正色，“我一定会找晓若问清楚的。”
　　程燃点了点头，说完便离开出办公室，不想多打扰乐经理休息。
　　大约一小时后，缪领班和晓若陆续回店里，时间差不到十分钟。乐之翊来到大堂，单独把晓若喊来办公室，正准备关上门，门外却响起了缪领班仓促的声音。
　　“不好意思。”缪领班趁门没关上，身子及时钻进办公室，低声道，“乐经理，你找晓若是想问我的事吧？我必须好好解释一下。我今天找晓若是为了还钱，上一回我手机坏了，她借钱给我请大家喝饮料。我呢也有些不好意思，不太想让其他人知道这事，所以赶在她去洗手间的时候喊住她，准备把钱还给她，但她太客气了，一直说不用还，还伸手按住我的手机阻止我，我有些急了才去掰她的手，在这个过程中可能有些肢体接触，被小程误会了。”
　　听他解释完，乐之翊把视线投向晓若，问她：“缪领班说的属实吗？”
　　晓若轻声道：“没错，是这样的。”
　　乐之翊狐疑道：“既然是他之前欠你钱，现在要还给你，你为什么不收？”
　　“因为我不好意思让他还，他平常很照顾我和阿玉，手把手教我们做事，对此我心里挺感激的。”晓若双手交叉在身前，规规矩矩地说，“何况也没多少钱。”
　　乐之翊看了看缪领班，冷冷地说：“你先出去吧。”
　　缪领班点头，出去前还拿余光瞟了一眼晓若，然后轻轻关上门。
　　办公室只剩下乐之翊和晓若。
　　乐之翊直接问她：“缪领班说的都是真的？”
　　“嗯，是真的。”晓若想了想后再补充一句，“程燃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但今天的事是他想多了。”
　　“善良和想多了之间也没什么必然联系。”乐之翊说，“晓若，既然你说缪领班只是想还钱给你，对你没有其他不合适的举止，那我没理由不信你。不过你想过吗？程燃怕你吃亏，特地过来找我说这事，显然他把你当成了朋友，你真的确定是他看错了？是他想多了吗？”
　　“我确定。”晓若长长的睫毛垂下，掩盖了眼里的情绪，“是程燃想多了。”
　　“好吧，我没其他问题了。”乐之翊在心里叹气。
　　晓若转身也走出了办公室。
　　晚市开始之前，乐之翊来到大堂，很明显就听见了缪领班的声音。
　　“程燃，我都说了好几遍了，是你看错了！”缪领班皱眉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提声说，“你怎么还跑去问晓若，指责她‘扭曲事实’？我问你，什么叫‘扭曲事实’？难道你一定要给我泼盆脏水才罢休？我说你一个二十岁出头的人，怎么心眼这么多？之前没看出来啊。你究竟要干嘛？为什么要搞得大家不和？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程燃的情绪很镇定，声音也没有拔高，对着缪领班说：“因为你说的不是事实。你不是为了还钱才去找她的，她当时整个人是挣扎的，在你伸手抓了她一下后，她使劲推开你后跑了。”
　　缪领班愣了愣，没想到他说得还很有条理，尤其是情绪很稳定，让围观的其他员工觉得他不像是在撒谎，反倒是自己在虚张声势。想到此，他心里一股烦躁，咬牙狠狠地说：“程燃，你血口喷人！她根本没有使劲推开我！她自己都说了，我什么也没做！你凭什么无中生有？你脑子有毛病？”
　　程燃的耳朵红了，短暂的迟疑后依旧选择说了下去：“我觉得你大概率在说谎，除非你拿出证据来，那我向你道歉。”
　　“你神经病！”缪领班对他怒吼，要不是大家看着，他真想狠狠踢一脚这个多管闲事的人，“晓若自己都否认了！你凭什么问我要证据？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你说我骚扰她，你有证据吗？张嘴就来？我真奇怪了，大家都是同事，和和气气不好吗？你非要发神经编排这些？你有什么企图？想掰倒我你上位啊？真是可笑了，你只是一个迎宾！大学都没读，做其他的事你学历不够的！能在门口站着就不错了，想什么呢你！”
　　“缪领班，你越说越离谱了！”乐之翊快步走过来，阻止缪领班大放厥词，“我必须提醒你，任何人的正当职业都不容他人轻贱。”
　　缪领班闻言转过身来面对乐之翊，向她解释说：“我真是太气了才口不遮拦的。刚才大家都在认真准备晚市的工作，我也在忙，不巧撞上小程在角落里问晓若一些奇怪的话……他搞得就像是我在逼迫晓若撒谎一样。”
　　那你没有吗？乐之翊在心里说，脸上依旧保持冷静，对所有人说：“晚市即将开始，大家都去工作吧，这个时间不是用来解决员工之间的纠纷的。缪领班，你作为领班，不明白这个道理？”
　　“是我莽撞了。”缪领班低垂着眼睛，不看乐之翊，语气没有刚才那么激动，但带上一丝不失强硬的警告，“但我还是要把话放在这里。虽说清者自清，我不用对任何人解释我没做过的事，但不解释不代表我好欺负，尤其是一些试图诽谤我的人，是绝不可能得逞的。”
　　他说完瞪了一样程燃，走开去忙了。
　　乐之翊回头看程燃，后者想解释什么，她却摆了摆手说：“这事以后别再提起了。”
　　程燃似乎没料到她会这么说，立刻皱眉，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大家赶紧去做自己的事，我也一样。”乐之翊提声，“一起忙起来吧。”
　　这天打烊后，乐之翊照常准备骑电瓶车回去，刚要启动，忽然看见程燃跑过来，有些气急地问：“乐经理，你也觉得是我在污蔑缪领班吗？”
　　乐之翊停下来，想了想后说：“既然当事人都否认了，也没有监控视频，确实不能直接认定是他在骚扰晓若。严格上说，你怀疑他是要给出证据的，而他自己是不需要自证的。”
　　“连你也不相信我吗？从头到尾都是我在多管闲事吗？”程燃的语气变得苦涩。
　　“我信不信你不重要，重要的是……”乐之翊说到这里也觉得心里闷得慌，重要的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我明白了。”程燃替她说下去，“晓若姐不敢得罪缪领班，所以配合他撒谎了，我再为她出头也没什么意思了，可能连她都觉得我人傻。”
　　程燃说完脸上骤然露出很受伤的表情，转身就要走。
　　乐之翊当下心一紧，及时喊住了他，待他回头后说：“其实我是相信你的。如果以后你再遇到这样的事，记得拿手机拍下来当作证据。你帮别人发声很重要，但有证据更重要。”
　　程燃似有所悟，片刻后对她说：“只要你不觉得我在多管闲事就好。”
　　乐之翊骑车回去的路上，忽然想起曾经的冉恺明，当年他看见梁阿姨被家暴后报了警，老小区也有人说他是多管闲事。
　　他们多少有些像，至少都是很有正义感的人。
　　她明白自己心里真正郁闷的原因了，也明白她为何特别不忍看见程燃受伤的表情。
　　她回到家，洗了澡后躺倒在床上，忽然间又很想念冉恺明了，虽然五天前她才和他见过面。
　　她拿起手机，有一种立刻找他聊一聊天的冲动，但想到他如今刚刚转正，估计有一堆事要忙，这个时间点可能还在公司里加班，她不能打扰他。
　　虽然他答应了她以后不会不回复她的信息，但她心里多少有点没底，怕他再次消失。
　　她不由想起他们在一起的那个夏天，她可以轻轻松松跑去老房子找他，他也安安心心地在她身边。
　　时间是回不去的，他们估计还是会渐行渐远吧？
　　她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忽然间和眼花一样，屏幕上跳出了一条消息：“你今天过得怎么样？”
　　她陡然间就坐了起来，盘起腿，看清楚是他发来的消息，心里很激动，赶紧回复他：“还不错。”
　　还不错？刚刚她还和一滩烂泥一般，现在一看见他发来的消息立刻变成还不错了。
　　“你呢？工作忙不忙？顺不顺利？”乐之翊反问他。
　　“还可以。”冉恺明回复。
　　乐之翊在这一头笑了，瞟一眼时间已经很晚了，于是忍住所有对他的不舍心情，回复：“快睡吧，有事明天再说。”
　　放下手机，她在心里默默计算一下自己和他所在城市的距离，心想也许自己可以在放假的几天飞过去一趟旅游，顺便找他出来见一面？
　　她这么想着，忽然觉得日子有些盼头了。
　　冉恺明从酒店的卫浴间出来，拿毛巾擦了头发后丢在一边，然后低头操作起小吧台上的咖啡壶。
　　他是这两年才养成喝咖啡的习惯，为了熬夜或者清晨起来后以最快速度恢复精神。他对咖啡品质不讲究，豆子现磨的和速溶冲泡的对他来说没有多大区别。
　　几分钟后他敷衍地做出一杯很苦的咖啡，喝了一半，然后对着笔记本电脑上的简历，进行细节修改。
　　因为不同企业有不同的要求，简历上要突出的优势和重点有一定的差异，他需要重新完成一份，不过他在这方面的经验不少，很快就完成了。
　　夜深了，他从沙发上起来，走到窗前，拉开窗帘俯瞰二十三层的夜色。
　　他第一次站在这座城市这么高的位置俯瞰，发现她和自己想象的一样漂亮。远处的国际会展中心、体育场、剧院和无数的写字楼表面缀满灯光，煜煜生辉如同一条盛着千盏河灯的的长河，无止境地蔓延开去。
　　灯光映入他沉静的眼眸，他心里没什么多的杂念，即便他刚放弃了一家世界五百强的风投企业的签约，眼下前途未卜，但他没什么着急。
　　他是做出了决定就能立刻付诸于行动的人。两天前他有效率地退了租的房子，整理好必要的行李，然后选择最近的航班飞回来。好在还年轻，到达酒店的当天，他身体的疲倦在简单的一顿晚餐和几小时的补觉后烟消云散。
　　之后他在酒店里无聊地休息了一天，开始准备找工作的事。
　　就在今天中午，他母亲打来了电话，问人他在哪里，他才把自己的决定和她说了。
　　“你怎么突然做出这个决定？”冉妈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因为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对这里有感情。”他找了一个让人挑不出错的理由。
　　冉妈妈听到这个理由，在电话那头笑了一下，然后直接地和他挑明了：“骗谁呢？虽然我不知道你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我懒得管你了。你已经这么大了，想在哪里工作就在哪里工作，把自己照顾好就行。”
　　“你也回来吧，我现在可以养你了。”他说，“我们一起生活，可以吗？”
　　“你养我？怎么？我是没手没脚要你喂饭啊？我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人。”冉妈妈不满，“我早和你说过了，无论怎么样我都会坚持工作，去外面刷碗或扫地都可以，就是不能闲下来，要闲下来我会生病的。”
　　“我是认真的。”他停顿了一下后说，“我现在只想和对我而言最重要的人在一起。”
　　冉妈妈又笑了，语气变温柔了很多：“再等等吧，我现在还是想留在这边，看看有没有其他的机会。”
　　他向来尊重母亲的每一个决定，因此也不再勉强。
　　挂下电话，他一个人思考了很久。
　　他回来的这个决定几乎是瞬间起的，就在听她开口说“可能是太寂寞”的时候，他感觉到一种真实的痛意从从心里冒出来。
　　她说她需要一个伙伴，她内心不够强大，需要有一个人支持，她还说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很美好，对她来说是唯一的。
　　他得承认，他听她说那些话时心动了，有一种她在对他表白的错觉，虽然他知道自己可能在自作多情。她大概是想在他回广州之前说些让他温暖的话，仅此而已，这符合她一向善良的品质。
　　但无论是不是自作多情，他真的为自己刹那间的心动做出了如此的取舍。
　　也许他骨子里是一个任性的人，他到此刻才真正认识自己。
　　这些年他活得很累，除了完成学业，他不停地兼职，不断地去打工，不知换过多少份工作，遭到过多少白眼和轻蔑，他都不在意，只要能尽早还清他妈妈欠下的债务，他觉得自己再累也没事。因此他几乎没有享乐的时间，也没有让他能感觉放松的事，时间长了他误以为自己不需要那些，直到那天和她面对面聊天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是有享乐需求的，而这个需求也许是他如今能追求到手的。
　　没错，他在认真考虑自己应该追求她的这件事。
　　即便债务还完没多久，他手里最后那点积蓄也为给他妈妈买二手车而花完了，他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但却莫名地有了一种信心，也许单凭他自己就可以带给她一些开心。
　　只要他人在她身边，至少不会让她感觉寂寞，而他自己也能恢复到正常生活，拥有和同龄年轻人一样的期待和人生计划。
　　他这两天在酒店里琢磨这些现实的问题，直到晚上才发了一条微信给她，待看见她回复“快睡吧，有事明天再说”后，他心里真正有了一份可兑现的期待，像是明天就可以约她出来吃饭，他觉得自己不至于被她拒绝。
　　他们真的可以回到以前在一起的那段日子，甚至比那会儿更亲密一些。
　　那段日子，她说是唯一，对他当然也一样。
　　他安静地看着窗外，任由自己对她的思念在深夜一点点地蔓延到周身。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七夕快乐。
　　没错，冉同学要去追他喜欢的人了，当然他是不可能出现追妻火葬场的画面，因为他喜欢的人太宠爱、太怜惜他了，完全当他是珍宝一样。
　　也请大家支持冉同学哦。

32、第三十二章
　　乐之翊的生活一如既往，每天为“火吼吼”操心，疲惫的时候歇一歇，想想冉恺明在干嘛，自找点小乐趣。
　　她也没怎么主动联系他，因为估计他很忙。
　　火锅店这几天的生意不错，她每天几乎都是过了十二点才吃上中饭。
　　此时此刻，乐之翊人在大堂角落吃中饭，偶然发现程燃像是为了确认她的吃饭速度特地走过来转了一圈，还装作在找什么东西。
　　乐之翊不由地笑了，对他说：“你放心，我现在懂得细嚼慢咽了。”
　　“啊？”程燃站直了，腼腆地笑了一下，不再假装找什么，“那就好。”
　　“你吃过了？坐下聊聊啊。”乐之翊用手示意自己对面的座位。
　　程燃坐下，依然是不好意思地笑一笑，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启话题。乐之翊很快随意地和他聊起来，问他休息天做什么，有什么兴趣爱好，程燃都回答得很认真。
　　“你想过找女朋友吗？”乐之翊八卦了一句。
　　“暂时没想过。”程燃老实说。
　　“那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乐之翊觉得他实在太老实了，不免好奇他的内心世界。
　　程燃摇了摇头，而后竟然反问了一句：“乐经理，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乐之翊有些意外他会问这个问题，点头说：“嗯，算有吧。”
　　“是之前的男朋友？”
　　“不是他。”乐之翊想了想说，“是另一个人啦，很久以前就认识的，最近恢复了联系。”
　　“你会和他在一起吗？”
　　“应该没什么可能。”乐之翊放下筷子，低头自己琢磨了一下，“因为他在广州工作，异地恋太累了。”
　　“异地恋确实比较难坚持。”程燃不善言辞，也只能给出这么一句评价。
　　“他是一个很美好的人，我觉得他应该有一段比较轻松的感情。”乐之翊说，“我呢，还比他大两岁，考虑后还是做朋友好。其实做朋友也轻松，我的性格也不是非要得到的那种。人老啦，对感情没太多的执念了，只要他还在我通讯录里，逢年过节问个好，我知足了。”
　　“乐经理，你也是一个很美好的人。”程燃听完后微笑地说。
　　“是吗？谢谢你啊。”
　　“我是说真的，从你对员工这么好就能看出。”程燃思索后说，“其实你可以问一问他，看他愿不愿意来这里工作。”
　　“这太不现实了，他已经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工作了，怎么能为了小情小爱放弃正事？太傻了吧。再说，我现在在他眼里没那么重要啦。”乐之翊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还年轻，再过几年就会明白生活才是最重要的，比起生活，情情爱爱那些不算什么了，每个人能活得轻松开心一些就不错了。”
　　这一半是她的心里话，一半是爱而不得后的自我宽慰。
　　“乐经理，你也很年轻。”程燃认真地说。
　　“是吗？比起你我算‘老’的了”
　　“但你看着顶多比我大一岁，还是一个小姐姐。”
　　“小姐姐？我都是你老大姐了。唉，那天我刚走出菜场，一个披着花丝巾的阿姨过来问路，看模样差不多六十了，谁知她直接称呼我一声老姐妹。”乐之翊笑着说，“我听完就给她指路到公共厕所那块，她一脸乐呵呵地走过去了。”
　　“哪有这样的事？不可能，我不相信。”程燃忍不住笑出来。
　　“真有真有。”乐之翊较真地说，“不骗你。”
　　两人聊了好一会儿，程燃等她吃完了饭才走开。
　　乐之翊真心觉得有人听她唠嗑是一件特别解压的事，心情一下子舒畅多了，望一眼外面的天气，天空特别疏朗，她打算去晒一会儿太阳补补钙。
　　没一会儿，乐之翊坐在花坛前的石椅上舒舒服服地晒太阳，顺便看手机。她在朋友圈里看见庄漪萌发了一串愤怒的表情包，不明所以但直觉是发生了什么事，便发了一条语音问她怎么了。过了一会儿，庄漪萌还没回复，她直接打了个电话过去。
　　“抱歉，刚才没看手机。”庄漪萌疲惫地说，“还能有什么事？就是那些破事。庄小锐他开口问我要钱，还威胁我如果敢不给他，他每天来我公司门口堵我。”
　　“他凭什么问你要钱啊？”乐之翊愤怒了。
　　“他说奶奶生病的那段时间我从没去过医院探病，钱也一分没出，他骂我不孝，还把爸爸丢给他一个人养。他说现在家里快过不下去了，让我先拿五万块出来给他。”
　　乐之翊没想到庄小锐无耻到这份上了，愤怒之余不免寒心。其实庄小锐的情况她也知道一些，庄小锐连职高都没读完就去社会上混了，成年后也没有一份正式工作，只认识了一些说不上来的朋友，每天都往外跑。
　　“我爸他这两年的身体确实不好，但他有医保，看病吃药不成问题，庄小锐连家都待不住，一分钱不赚，拿什么养我爸？真是笑死人了，他摆明了是伸手向我要钱。”说到这里，庄漪萌冷笑一声。
　　“那你爸是什么态度？”乐之翊问。
　　“我懒得去问，问了也白问，他一直是纵容庄小锐的。”
　　“如果庄小锐真的每天去你公司堵你，你怎么办？”乐之翊为她担忧。
　　“我现在也想不出对策，但我绝对不会给他一分钱的。你也知道，他就是个无底洞，给了一次就有接下去的无数次。我好不容易和他们脱离关系，怎么能又一次被他们牵绊住？”
　　“嗯，钱是绝对不能给他。”乐之翊赞成这点，而后叹了叹气所，“如果他还不依不饶，我们再想办法。”
　　“嗯。”
　　“对了，你和邹洲还好吧？”乐之翊照常关心一句。
　　“我和他没什么问题，他一直很理解我。”庄漪萌反问乐之翊，“你呢？分手后心情还可以吗？”
　　“不错，我感觉自己很适合单身。”乐之翊笑了，“我暂时不打算谈恋爱了。”
　　“好，你爱怎么就怎么样。”庄漪萌终于短暂地笑了一声，“你开心就好。”
　　挂下电话，乐之翊抬头看着太阳，心想：看开一点吧，天高地阔，人间又这么大，有多少人能有幸和自己人生里第一个喜欢的对象在一起的？一万个？一千个？大概一百个都没有吧。
　　这么一想，她又释怀了许多。
　　虽然乐之翊决定暂时不谈恋爱，但睡前收到了冉恺明发来的消息，她依旧是非常激动。
　　他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
　　她顺手把午后晒太阳时拍的几张照片发给他了。
　　冉恺明回复：“阳光很好，什么时候拍的？”
　　他是明知故问，他很清楚今天这里的天气有多灿烂。
　　乐之翊回复：“中午晒太阳的时候。”
　　冉恺明回复：“你常跑去晒太阳？”
　　乐之翊回复：“嗯，能去就去，补补钙也补补心情。”
　　冉恺明回复：“最近心情不好？”
　　乐之翊回复：“也没有不好，但是想更好，哈哈哈。”
　　她多等了一会儿，才等到他的下一条回复：“那除了晒太阳，还有什么能让你心情变好的？”
　　乐之翊回复：“吃好吃的，睡个懒觉、买一堆自己喜欢的东西。”
　　还有和你聊天，当然心情达到峰值的时候是见到你真人。
　　片刻后，冉恺明问她火锅店生意怎么样。
　　提起“火吼吼”，乐之翊来了精神，一口气用语音说了不少，然后看他没回复，问他是不是睡着了。
　　冉恺明回复：“没睡，我在听。”
　　乐之翊回复：“有些晚了，你去睡吧。”
　　冉恺明回复：“我不困，你继续说，我困了喊停。”
　　乐之翊回复：“……这样也行？”
　　冉恺明回复：“很行。”
　　乐之翊回复：“好吧。”
　　于是，乐之翊又和他多聊了一会儿火锅店的招牌菜和营销策略，说完收到了他的表扬，外加一个“鼓掌”的表情包。
　　被他表扬了，乐之翊特别开心，谦虚地回复：“还好啦，按部就班到了今天。”
　　冉恺明回复：“那老板娘你请客吗？”
　　乐之翊回复：“当然可以，可惜你人不在这里，要不我高价雇个外卖小哥连夜打飞的送一个带锅的套餐过去给你？”
　　冉恺明回复：“其实也不太远。”
　　乐之翊回复：“也是，坐飞机过去也就两三个小时。”
　　她差点想说了，要不等放假了我来看你？幸好及时刹车。
　　等乐之翊结束了和冉恺明的聊天，她躺着床上，眼睛眨巴眨巴望着天花板，像是喝了一升的话梅味气泡水一样，有一股甜滋滋的味道，她不由地笑了笑。
　　好神奇啊，一天的疲倦就这样全部扫光了？他简直是她的扫尘机。
　　这样的感觉和当初与张川侃聊天完全不同，那会儿她会觉得轻松和解压，但从未有这般甜滋滋的感觉，甚至连精神都振奋了。
　　她仿佛觉得自己一下子年轻了两岁。
　　后面两天，冉恺明每晚都来找乐之翊聊天。对此，乐之翊虽然很开心，但也忍不住有困惑，按理说他刚入职应该很忙，回到家补觉都来不及，怎么还有闲工夫问她“你今天晒太阳了吗”这样的小事。
　　不过喜悦的感情很快压过了疑惑，她没有深想。
　　因为心情好，乐之翊到“火吼吼”也是带着笑容的，员工们看得一清二楚，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心情如此好，但对他们来说，她带来的氛围很重要，她笑得多了，他们的心情也上扬。
　　忙碌的午市过后，乐之翊浑身像散了架一般，十分疲倦，还有些口干舌燥的。她摸了摸额头感觉有些热，量了量体温是正常的，心想还是悠着点，赶紧回嘉嘉公寓睡一觉吧，等晚市之前赶来就行。
　　乐之翊的这一觉睡得很沉，等醒来一看时间，已经快五点了，晚市即将开始了，现在赶过去也迟了，她索性昏昏沉沉地去洗手间洗脸。
　　乐妈妈和乐爸爸拎着买回来的菜进门，看见女儿头昏脑涨的模样，让她先好好把饭吃了再说。
　　于是，乐之翊和爸妈一起吃了晚餐，等过了七点才骑电瓶车赶去“火吼吼”。
　　到了火锅店门口，她奇怪地发现迎宾换成阿玉了，问是怎么回事，阿玉解释说程燃被一个路过的酒鬼揍了一拳，现在眼睛都是肿的，正在里面拿冰块冷敷。
　　乐之翊赶紧去员工休息区找到程燃一看，他的一只眼睛果然是肿的。
　　“他应该是喝多了，晃着身体往店门口走过来，还没走近，我就闻到一股很浓的酒味，一时间有些意外，忘了说‘欢迎光临’，估计也多看了他一眼，他可能误以为我在挑衅他，直接冲上台阶朝我的脸挥了一下拳头，我就成这样了。”程燃似乎没怎么把这事放在心上，甚至笑了笑，然后保证自己很快能恢复状态，回到岗位。
　　乐之翊调出火锅店门口的监控视频一看，果然有一个戴鸭舌帽，穿着一件中袖T恤和牛仔裤的小年轻冲上台阶，打完人后迅速跑了。
　　她坚定表示要报警，无奈程燃不答应，她拗不过他只好答应他这次算了。只不过她心里有些奇怪，总觉得这个酒鬼醉酒的时间未免有些早，何况都醉了，怎么能做到打完人就迅速跑走？不太符合常理。
　　简直像是冲着程燃来的一样。
　　“乐经理，我没事，你不用担心。”程燃说着拿下眼睛上的毛巾，放在桌上。
　　乐之翊帮程燃检查了一下他的眼眶，看得出是皮外伤，放心了一些，又继续取来一些冰块，包裹在毛巾里帮他冷敷。
　　为照顾程燃，乐之翊帮他冷敷完后赶紧让他回家休息去了。尽管程燃一直说自己可以坐地铁回去，乐之翊还是坚持在火锅店门口叫了一辆出租车送他回去，并且叮嘱他明天白天去医院检查一下，检查完了回家休息，薪水照常计算，包括检查费什么的都不用他掏钱，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联系她。
　　程燃心里感动，当着她的面说了好多个谢谢。
　　等忙完火锅店的事，乐之翊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她也才发现冉恺明已经发来消息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了。
　　她一股脑地把晚上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小程他真的很可怜，他就是一个老实人，但总被人欺负。我能照顾他的地方当然应该多照顾一下，你说是不是？”乐之翊想到程燃被莫名其妙地打了一拳，还是很生气。
　　“小程？”冉恺明转而问她这个小程有多大了。
　　“二十一岁，看起来就是一个好学生的模样，做事特别认真。”乐之翊不由地说了一句心里话，“话说我一直觉得他和你以前有点像，他也很勤快，什么活都抢着做。”
　　时间不早了，冉恺明叮嘱她快去休息，他不打扰她了。
　　“嗯，晚安。”乐之翊顺手发过去一个晚安的表情包。
　　冉恺明也回复了“晚安，好梦”给她。
　　等乐之翊洗漱后刚躺下，又一次听见手机传来的新消息提醒声，侧头一看，是他发来的一张图片。
　　是一张夜景的照片，万灯闪烁在建筑群里，璀璨又宁远的感觉。
　　“不是说好要睡了吗？”乐之翊笑着回复他，“怎么又发给我了？你在耍赖是吧？”
　　冉恺明回复：“随手拍的，好看吗？”
　　“超级漂亮啊，是你刚拍的？你现在租的房子这么高？”乐之翊顿时没有了睡意，精神抖擞地问他。
　　冉恺明回复：“不是租的房子，我在酒店里。”
　　乐之翊回复：“你出差了？在哪座城市？”
　　冉恺明回复：“我说在你的城市，你信吗？”
　　乐之翊回复：“当然不信，看上去不像。”
　　她纯粹当他是在开玩笑，又多看了两眼照片，再次回复：“你是不是压根就没有出差？只不过是住在公司旁边的酒店，方便加班？有报销的是不是？答对了吧？还是我聪明。”
　　冉恺明回复：“你会不会过于聪明了？”
　　他打字的时候心里迅速说了“小笨蛋”三个字。
　　乐之翊拿手指把图片放到最大，乐呵呵地想真是高级的酒店，能看见这么璀璨的夜景。无论如何，她都为他能拥有现在的美好生活而骄傲。
　　片刻后，乐之翊又发过去：“越看越喜欢，我也好想拥有这个夜景，一个晚上就行。”
　　冉恺明回复：“可以，你随时过来，就站在我这个位置看。”
　　乐之翊回复：“那得等我放假了才行，到时候我打个飞的过来看你好不好？或者等到淡季，机票便宜的时候我过来，你就带我去这个酒店，我就可以看到你的同款夜景了。哈哈，其实想想也挺快的，再过小半年我就能过来了。”
　　冉恺明：“……“
　　作者有话要说：
　　冉同学的直男式追求就是每天找喜欢的人聊天……

33、第三十三章
　　乐之翊在大堂吃中饭的时候顺便就把手机上那张冉恺明发来的夜景照翻出来看。
　　她盯的时间长了，没注意到旁边有个人也在跟着她一起看。
　　“这不是科技城那边的夜景吗？真美。”
　　乐之翊闻声侧头一看，阿玉的脑袋正凑过来看照片，她正想说“我也觉得很美”，忽然注意到了上一句话的重点，反问：“科技城？我们新区那边？”
　　“很像啊，难道不是？”阿玉拿手指虚点了一下照片上的一个弧状建筑，“这不就是那边的剧院吗？”
　　乐之翊立刻把照片放大，盯着那个弧状建筑片刻，接着去网上搜科技城的剧院，跳出来的图片果然是一个一模一样的建筑轮廓。
　　她顿时石化，脸上的表情可谓是相当精彩。
　　因为常年住在老城区，她几乎不去新区那边转悠，连如此显著的地标性建筑物都没第一时间认出来，她觉得自己快成一个老年人了。
　　所以，冉恺明就在这里？他昨晚说的话不是玩笑话？她的心在狂跳，很想立刻去确认，但又有点不敢确认。
　　如果是，他应该是来这里出差，估计忙完后会直接联系她，她还是先不去打扰他了。
　　就这样，乐之翊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一直忙到了晚上。
　　结果她没收到冉恺明发来的任何消息，她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随便在网上下载了一张科技城的夜景图发给她了。
　　乐之翊懒懒地走出火锅店，骑着电瓶车往有炒面和鸭头的小路去了，她说好要给老爸带一份回去，老爸一直惦记着。
　　今天很幸运，炒面摊出来营业了，前面还有四个人在排队。乐之翊赶紧停车下来，站到第四个人身后等着。
　　她刚站好，本能地转头看了看，身后没有人。
　　她又低头盯着手机屏幕，时刻等待着好消息到来。
　　过了一会儿，她身后多了两个人，她两次警觉地回头看人，都是附近的居民，穿着睡衣睡裤走过来买宵夜，顺便朝她投来一道莫名其妙的视线。她在浓浓的香辣味中等了快二十分钟，终于提了一大袋子回到电瓶车旁，把袋子丢进车筐，推着车慢慢往前走。
　　她走得很慢，似乎在等待什么，但心里知道几乎没可能了。
　　她心里失望，没了骑上车飞驰回家的渴望，走得比老年人还慢。等推车到了路口，她往左拐，一边蹒跚向前走，一边低头想心事。
　　公交车站零零星星地站着几个人，都在等夜班车。有两个年轻人喝着奶茶，嘻嘻哈哈地说着老板的八卦，其中一个还特别激动，说着就在原地跳了一下。
　　年轻真好，累了一天还能蹦跶……乐之翊拖着疲惫的身心，瞟了一眼那两个青葱般的身影，刚要移开目光，突然一怔，眼睛又移过去看，一个眼熟的身影就站着在离年轻人几米之外的地方。
　　她按捺住要尖叫的心情，怕自己看错，停下来认真地看。
　　夜班车缓缓驶过来，停下后车站的几个人陆续上了车，唯剩那个人仿佛很无聊地站在原地，不知在等什么。
　　乐之翊在原地深呼吸三次后慢慢推车走上去，这回她的速度堪比蜗牛了，与之相反的是心跳的速度快如火箭。还未走近，她眼里的人忽然转过身来，一双清亮的眼眸对上了她懵懵懂懂的眼睛。
　　“啊！”她本能地呼喊一声，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冉恺明朝她走过来，无声对她笑了笑，也没立刻解释，双手还放在裤袋里，就和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大男生一般看着她，片刻后才说：“你猜啊。”
　　“你是来这里出差？”
　　“不是。”
　　“探亲？”
　　“不是。”
　　“那你怎么回来了？”乐之翊激动地提声问他。
　　“我没签约，我打算回来找工作了。”冉恺明看着她的眼睛说下去，“这两天白天跑了几家公司面试，晚上出来闲逛，不知不觉就逛到这里了。”
　　乐之翊的脑袋一瞬间完全静止了，大约十秒钟后才确认自己没听错，他说他没签约，于是轻声问：“你为什么不签约？你不是说待遇很好吗？”
　　他还是那句老话：“你猜。”
　　“我怎么猜得到！”乐之翊忽然吼出来了，心说你快给我一个答案！我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
　　冉恺明静了静后说：“因为我从小在这里长大，想了想还是舍不得。”
　　他发现自己每一回来到她面前，想说的话就和准备好的话有区别了。
　　“舍不得故乡倒是正常的。”乐之翊心跳还是没能慢下来，又犹豫着问他，“不过，你确定要回来找工作？你会不会后悔？你放弃的是一份很多人梦寐以求的机会，你真的衡量过吗？”
　　“梦寐以求吗？也不至于。”他说，“人和人想要的不一样，我是不会后悔的。”
　　乐之翊听他这样说，任由心跳直冲一百二十，已经忍不住要拿手去捂胸口了……
　　“你怎么了？”他观察到她眼皮抖得厉害，立刻关心道，“人不舒服吗？”
　　“没有，我只是被你吓到了。”乐之翊诚实地说，“我真的没有想到你会回来。”
　　“我昨晚就和你说了，我就在这里，但你不信。”他说着伸出手按住她的电瓶车，“去哪里？我帮你推。”
　　“嗯，要回家。”乐之翊又补充，“但也不是很急着回家。”
　　冉恺明就等她做出决定。
　　乐之翊考虑了一下，决定把电瓶车往回推，停在小区的一个公共车棚那里，明早来取，然后自己就可以和冉恺明一起坐夜班车回去，就不知道他顺不顺路。
　　“你现在住酒店？”她问他。
　　他猜到她想问什么，直接说：“我先送你回去，然后再回酒店。”
　　“那我找个地方停车？”
　　“可以。”
　　结果是他陪她一起往回走了很长一段路，才找到一处公共车棚，等她停好车后俩人再走回车站等夜班车。
　　这一来一回花费了不少时间，但乐之翊都不觉得累，反而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等到一起坐在公交车后排的座位时，乐之翊才有了些真实的感觉，即她身边的人是冉恺明，他从今天开始会离她很近。
　　这样突如其来的幸运简直让她不能承受，她到此刻手还不停地发抖。
　　她偷偷瞟他一眼，他穿了灰色的卫衣和一条运动裤，看起来很悠闲，但她不敢相信他是闲逛到公交车站的说法，她隐隐觉得他是在那里等她。
　　“你看什么？”冉恺明转过头来，低了低头问她，“或者你想问什么？”
　　乐之翊很想说“你这样穿真好看，仿佛还是以前那个少年”。
　　“嗯？”他发现她一直心神不宁。
　　“哦，我想问，你现在找到工作了吗？”乐之翊勉强结束自己的心猿意马，问他正事。
　　“还没有。”
　　“没事，慢慢挑。”她笑了。
　　“挑？你以为是买水果？能找到一份工作就不错了。”他觉得她双手抱着一只大包，乖乖坐着和他说话的样子有点可爱，和上一回在餐厅吃饭时散发出的女人味不同，现在就是一个好学生的样子。
　　“别人是没法挑，你当然可以，你那么优秀。”她心里很笃定。
　　他说：“看你怎么定义优秀了。”
　　“无论怎么定义，你都是优秀的。”
　　他听到这话，目光一点点温柔下去，几乎和窗外的夜色一样柔和，心也是。片刻后他才说：“好像在你眼里，我怎么样都是好的。”
　　她被他看得害羞了，低垂眼睛，心想那是当然。
　　“老板娘答应过请客吃饭。”他聊下去，“现在很方便了。”
　　“当然，我说话算数，不过你真的想来我的火锅店尝尝吗？”
　　“你作陪吗？”
　　“应该不能作陪。”她向来公私分明。
　　“那我再想想。”
　　“嗯，等你想好了告诉我。”
　　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来日方长，只要他人在这里，有的是在一起的时间。想到这个事实，她又一次抱紧自己的大包，忽然质疑自己：我真的能如此幸运？
　　她多久没有过这样强烈的幸福感了？为生活忙碌的同时，情绪上或多或少有些麻木，偶尔有一个小确幸就足以支撑她继续去完成大半个月的重复劳动，早以为这就是成年人的生活，也将日复一日地持续下去，没料到有一天能重新体验如此甜蜜的感觉，像是回头第一次尝到蓬松棉花糖时的年龄，甜甜的感觉一直融化到心里去。
　　“你抱这么紧，是放了一百万现金在里面？”身边的人忽然问她。
　　“……”
　　乐之翊当即松了松手，分量不轻的包直接从腿上滑了下去。
　　幸好包被冉恺明的手接住，他拿过来放在腿边，说：“我帮你拿一会儿。”
　　“好。”乐之翊又瞅了他一眼，等他的视线看过来，她却及时转过去，不与他的对视。
　　没法子，她现在太害羞了，整个人怪怪的。
　　他同样觉得她的表现有些奇怪，但也不是不能理解，话说回来，他心里也有些紧张，只不过他掩饰得比她好。
　　半个小时过去了，夜班车到了嘉嘉公寓，俩人一起下车，乐之翊和他挥手告别，催他打车回去。
　　冉恺明回到酒店，正要拿出房卡刷电梯上去，却听到身后有人急促地喊出他了的名字，他有些意外，回头一看，大堂的沙发上坐着一个年轻女生，长发披肩，身穿一身青色的亚麻套装，膝盖上放着一个13英寸的MacBook，正有些含蓄地朝他笑。
　　姚应昕，他认识她，她是他毕业后第二家实习公司董事长的亲侄女，人在市场部工作，当时他实习的几个月里，她常常跑来咨询他一些专业问题。
　　姚应昕关闭轻薄的笔记本电脑，朝他挥了挥手。
　　冉恺明折身走过去，免了寒暄，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叔叔派我来这里的分公司学习，可能会待一段时间。”姚应昕简单地说。
　　她在正式场合从不逾矩，不会在公司里称呼董事长为叔叔，只不过在冉恺明面前，她卸下了包袱，像是对他十分信任，连带着说话也变得随意了。
　　冉恺明微微点了点头，表示礼貌。
　　“其实我前两天就知道你在这里了，是大谅告诉我的。”姚应昕的表情有些不好意思也有些小期待，“所以我也选择住这家酒店了。”
　　“这家酒店的环境确实不错。”冉恺明说着看了一眼她面前的长几，有一杯咖啡和吃了一半的芝士夹心蛋糕。
　　姚应昕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自己的咖啡和蛋糕，有些尴尬地解释：“我两个小时前刚下飞机，赶过来的路上觉得饿了，所以也不管晚上吃甜食会胖多少了，补充能量更重要，明天还要早起呢。”
　　“饿了就吃。”冉恺明直言，“放心，你一点都不胖。”
　　他说完立刻看见她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便有些后悔了，其实他心里清楚自己不该再和她闲聊。自从那回他帮她挡了酒，连喝三大杯，在回去的车上，她突然紧张地向他表白，他拒绝她之后就避免再和她有私下的交集了。他也了解她的性格，单纯善良但有些梦幻，也许他平常的一句话也会令她有误解。
　　“我都一百零三斤了，还不胖啊？我人也不高的。”姚应昕自嘲一句，眼睛里却是盈盈笑意，“你看我的小腿看着都比你的粗了。”
　　冉恺明不再说话。
　　姚应昕见他不说话，坐直了一些，犹豫地问：“我听大谅说你要在这里找工作？”
　　“对。”冉恺明说。
　　“你真的准备离开广州了？”姚应昕听到这个答复，脸上明显出现了难受的表情，“那我以后要见你估计很难了吧。”
　　她眼里的笑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泛上一层薄薄的哀愁，冉恺明看在眼里，斟酌后说：“我已经和你说过了，我们不合适。”
　　姚应昕愣了一下，很快自嘲地说：“我知道，你一早就拒绝过我了，照理说我应该放弃了，但心里还想试一试，看自己有没有机会再争取一下，趁你还是单身的时候。”
　　未等冉恺明说下一句话，姚应昕赶紧抢话：“你千万别说‘你永远没有机会’这种话，求你看在我一路奔波，风尘仆仆的份上，今天就不要再给我打击了。”
　　“那我今天就不说了。”冉恺明淡薄地笑一下，笑意旋即消失于唇边。
　　其实他一直不擅长和异性打交道，尤其是那些明确向他表示过好感的女生，他不知道该怎么说才能让双方都不感觉尴尬。
　　姚应昕知道这是一个类似安慰的笑，她也跟着笑了一下，笑得有些苦涩。
　　“我上去了。”冉恺明和她告辞。
　　“等等，大谅他好像也要过来了，就是这几天的时间。”姚应昕说，“他说要找一天时间聚一聚，就我们三个人，你可以吗？”
　　“再说吧。”冉恺明敷衍了一句，转身走向电梯。
　　冉恺明回到房间后立刻打电话给大谅，问他为什么要告诉姚应昕自己住在这里。
　　“她来找你了？我看她真的有些可怜，你别完全不理她，就算不是女朋友，也可以是普通朋友，你完全不回她消息，这点我看不过去。冉恺明，你明明还是单身，避什么嫌？急着竖什么人设？”大谅在几句玩笑话后态度收敛了一些，语重心长地说，“我觉得你考虑一下她吧，我是说真的。明明是个千金小姐，却一点架子都没有，这样的女孩现在还有几个？何况她还努力工作，够脚踏实地了。说句现实的，你爱听不听，婚姻这个事情，无论男女，能往上找就往上走，你找她就能跨阶级了你懂吗？你本身有实力，又不是只凭脸吃软饭的人，何必怕人说闲话？自尊心太强了不好。”
　　“和自尊心没关系。”冉恺明听朋友说完这一段话，头着实痛了，语气有些凉意，“我不选择她就一个原因，我对她没感觉。”
　　“感觉这种东西是能培养的，她又不难看……”
　　冉恺明当即垂下手臂，把手机放在床上，任由电话那头的声音滔滔不绝，只身来到窗前休息。
　　不用朋友来劝，他不是傻子，清楚选择姚应昕这样的女孩后自己的人生会有什么变化，有些男人炽热追求的东西对他来说不再遥远，在错综复杂的名利森林，有一道捷径可以让他直通贵宾室。
　　但他从头到尾对姚应昕半点感觉也没有，即便她是一个很好的女生，但在她身边他感受不到那种曾经拥有过的让人温暖的感觉。
　　他依恋那种感觉，那种暖洋洋的，可以将自己托付出去的感觉。类似疲惫时候躺在草坪上晒太阳，睁开眼睛忽然发现暮色已至，米饭和汤羹的味道就在不远处。
　　那是家常的气息，大多数人因为拥有而不屑，但他至今为止也没体会过很多次，于是那种幸福感对他而言格外可贵。
　　等他走回去，拿起手机一看，大谅已经挂了电话，估计是发现他没在听。他翻开相册，看见最新的一张照片，是刚才送她回嘉嘉公寓，他动手拍的一张她的背影照。
　　他看了很久，明白自己心里想追求的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冉同学本来想表白的，但在喜欢的人面前还是害羞了……

34、第三十四章
　　接下来的几天，冉恺明的任务就是去面试，他投出的简历几乎都得到了回应。
　　除了找工作，朋友大谅因为工作关系飞过来几天，顺便找他吃饭。大谅是冉恺明的大学同学，性格豪爽，本质慕强，因此很愿意主动和他做朋友。他们曾经一起在姚应昕叔叔的公司实习，最终大谅选择留了下来。
　　在得到冉恺明回故乡的消息后，大谅很意外，心底也为姚应昕感到惋惜。
　　于是，这一回姚应昕委婉地拜托他约冉恺明出来吃饭，他很义气地答应了。
　　他们聚餐的地方就在酒店对面一家商务楼二楼的烧烤店。
　　姚应昕坐在冉恺明对面，时间长了，见他不怎么说话她也有些尴尬起来，幸好有大谅在一边说一些玩笑话，不至于尴尬的气氛在室内结成块状。
　　“我觉得你应该再认真考虑一下，广州那边的机会多，校友也多。这个年代，校友就是人脉和资源，大家都在一个圈里，互相帮衬，不好吗？你回来这里等于从头开始。”大谅真诚建议朋友一句。
　　“哪里都有机会。”冉恺明喝了一口酒，视线落在对面的女孩脸上，“重要的是，我喜欢的人在这里。”
　　此话落下，烧烤炉上的热气都差点凝固了。
　　“喜欢的人？”大谅一笑，强行按自己的理解说下去，“你妈妈不一直都在广州吗？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亲戚吗？”
　　冉恺明没说话。
　　大谅看一眼姚应昕，见对方的脸上已经露出一些脆弱的意思了，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怏怏地放下酒杯。
　　如果是亲戚，冉恺明也不会用“喜欢的人”这几个字，大谅心里很清楚，但他不想让场面变得太尴尬。
　　其实用脚趾头想一想，冉恺明回来参加了外婆的葬礼，再回广州就拒绝了签约，打包好行李只身飞回去，这样的一意孤行，驱动力不是利益就是感情。利益的话，如果他想要，早就选择和姚应昕开始了。
　　“你有喜欢的女生在这里？”姚应昕勉强微笑，直接问了出来。
　　“嗯。”冉恺明手指滑动手机屏幕，翻出一张背影照给她看。
　　大谅立刻凑过来看，很快惊叹：“原来你喜欢这么高的女生？”
　　“她有一米七八。”冉恺明淡淡地说，“她的腿很长，而我从小就喜欢腿长的。”
　　大谅：“……”
　　姚应昕：“……”
　　“她年纪比我大一些，这也非常适合我，我从小就喜欢比我年纪大的姐姐。”
　　大谅：“……”
　　姚应昕：“……”
　　大谅咳了咳，瞟了一眼姚应昕的表情，试探地问冉恺明：“怎么？你就不喜欢小鸟依人的？”
　　“我想自己小鸟依人。”冉恺明回答。
　　大谅：“……”
　　姚应昕飞快地起身，顺手拎起小包，向他们丢下一句：“不好意思，我去一趟洗手间。”
　　待姚应昕走远了，大谅凑近冉恺明说：“你是决定趁着这餐饭断了她的念想，是吧？”
　　“你要这么想也没错。”冉楷明的视线依旧落在照片上。
　　“原来你一早就有喜欢的人？你怎么瞒得和铁桶一样？好了，现在她知道了，估计躲在洗手间掉眼泪呢。”大谅叹气，“你不该在我面前刻意拒绝她，这样她又伤心又没面了。”
　　似乎是被大谅料准了，过了好些时间还没见姚应昕回来。
　　“你发微信问问她。”冉恺明对大谅说了一句。
　　大谅发过去了，没多久得到了姚应昕的回复：“我先回酒店了，你们慢慢吃，多聊聊。对了，账我已经结好了。”
　　“昕昕这么好的女孩，有学识有教养，待人接物都体面，你错过了将来一定后悔。”大谅放下手机，咬牙道，“渣男，有你悔的一天。”
　　冉恺明懒得理他。
　　大谅撂下狠话后又忍不住八卦冉恺明真正喜欢的对象，他真的太好奇了，印象中冉恺明就是一个异性绝缘体，除了正常的交际之外，都没怎么见他和女孩说过话，这冷不丁蹦出一个长腿姐姐把他迷得不要不要的，大谅不好奇才怪。
　　但无论大谅怎么盘问，除了得知长腿姐姐是他十八十九岁时认识的这点有效信息之外，别的再没有了。
　　“其他的没什么好说的，她还没有答应我。”冉恺明说。
　　大谅听了连下巴都要掉下来：“原来你都还没和她确定关系，就跑来找工作了？”
　　“嗯。”
　　“既然都到这个地步了，你干嘛还不和她说？”
　　“因为面对她时总是免不了有些紧张，想找一个合适的时间说。”冉恺明沉思后说，“但还没找到。明日复明日，总有合适的时间说。”
　　大谅简直要晕过去了，当年整个院系起得最早，学习和工作都一丝不苟的男人在感情上竟然是个拖延症？
　　他们吃完后一起回酒店。冉恺明洗了澡后躺在床上，顺手拿起手机一看，没有乐之翊的信息。
　　他忽然发现她现在不会主动给他发信息的这个事实。
　　他有些无奈，但还是很快发了一条消息过去：“你想过来看夜景吗？”
　　他发完就看着左上角的时间，从晚上八点四十五分跳到了八点四十七分，一条新消息才跳了出来。
　　乐之翊回复：“想啊，等你找好了工作，你通知我。”
　　这算是一个约定了，冉恺明心下明白这也是她对他的一种激励。
　　他慢慢坐起来，看着窗外的夜空，后知后觉明白长辈常说的“盼头”是怎么一回事。
　　等“火吼吼”的晚市结束，乐之翊把缪领班、程燃、晓若和邱勉一起喊到办公室，处理今天突发的一桩事——晓若指控程燃对她揩油。
　　按晓若的说法，今天中午大家一起吃饭，程燃喝多了酒，伸手摸了她的腿，还趁酒醉想掀开她的裙子，她拼命按住裙子，提醒他喝多了，让他别这样，但是他竟然出言不逊，骂她假正经，当时在场的邱勉可以作证。
　　程燃不说话。
　　邱勉迟迟开口：“嗯，当时我在场，我也看见了。我见状赶快走过去拦住小程，但被他一胳膊推开，口口声声说让我别管。”
　　晓若皱了皱鼻子，眼睛有些红了。
　　“那后来呢？后来你挡住他了没？”乐之翊问邱勉。
　　邱勉说：“他喝醉后力气特别大，我挡不住他，就看他一个劲地往晓若怀里钻，还好晓若费力摆脱了他。晓若站起来后他扑了个空，笑了笑后彻底醉了过去，趴在桌上睡着了。”
　　晓若伸出一双胳膊给乐之翊看，解释说：“他力气特别大，拽着我的胳膊不松手，这几块淤青就是证明。还有我的裙子，裙摆都被他扯破了一个口子，也是证明。”
　　乐之翊转头问程燃：“程燃，你的解释是什么？”
　　程燃皱眉，片刻后说：“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我记不清了。我不擅长喝酒，喝两杯就会醉，醉了就什么也记不得了。”
　　“不擅长喝酒为什么还要喝酒？”乐之翊问他。
　　“因为是有人请客，我不想拒绝。”程燃说。
　　乐之翊把目光投向站在角落，从头到尾没出声的缪领班。
　　缪领班显然接收到那道“质问”的视线，上前一步，温和地解释：“乐经理，红酒是我带来的，特地请大家喝的，小菜也是我买的，为的就是犒劳员工们这段时间的辛苦。我事先提醒过他们，小酌怡情，喝多了会影响下午的工作，我自己先以身作则，就喝一小杯。不料刚坐下没多久，我就接到电话，太太发烧了，让我开车带她去一趟医院，我放下筷子赶紧就去了，所以之后的事情我都不知道。”
　　乐之翊不语，其实很不巧，她今天上午因为赶去见供应商，直到下午才回到火锅店。
　　邱勉又补充了几句：“开始大家吃得很欢快，气氛很好，等吃得差不多了，其他人约好一起去附近新开的商场玩密室游戏，饭桌上只剩我、小程和晓若三个人。我尿急，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就撞见小程冒犯晓若的一幕。”
　　“你为什么不去玩密室游戏？你平时很合群的。”乐之翊说。
　　邱勉解释说：“我有点幽闭恐惧症，所以就没去。关于我这个心理障碍，其他同事都知道，所以他们也没有劝我一起去玩。”
　　“我本来是打算跟着其他同事去玩的，但看程燃醉得厉害，我有些不放心，决定留下来照顾他，谁知他……”晓若咬牙说，“其实我体谅他喝醉了才做出这样的事，但事后他不肯道歉。”
　　程燃听到这里才再次出声：“虽然我记不清自己都做了什么，也许举止上存在着对你的冒犯，但我绝对不会去掀你裙子，也不会说你假正经……”
　　“你喝醉了，所以你不记得自己具体做了什么。”邱勉垂眸，及时反驳，“但你是男人，做了就要认，赶紧对晓若道歉吧。”
　　办公室里一时间无人接话。
　　片刻后，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缪领班接起电话，放轻声音温柔地说：“我还有点事，稍微晚点回家。你按时吃药了吗？温度有没有退下去啊？想不想喝粥？我带一碗粥回去给你？”
　　乐之翊面无表情地看着缪领班说着做作的台词，后者偶然间又一次接收到视线，赔笑地点了点头，匆匆挂下电话。
　　“晓若，程燃否认了你说的话，对此你有什么想法？因为员工休息区没有安装监控，现在你们各执一词，我也不知道你们中午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乐之翊冷静地说，“看样子你受了很大的惊吓和委屈，如果你坚持要为自己讨回公道，我很支持你，你要报警我也支持。”
　　听到“报警”两字，晓若愣了一下，赶紧说：“我当然不是小题大做的人，不会因为这点事就去报警。只是作为女性，我十分厌恶咸猪手，我需要一个公开的道歉。”
　　“程燃，你决定道歉吗？”乐之翊转而问他。
　　程燃思索后摇头：“我相信自己，无论我处于什么状态，喝了多少酒，我都不会去掀女孩的裙子。”
　　意思是不道歉。
　　局面僵持住了。
　　“我看这样吧，今天太晚了，商量不出什么结果，等明天白天再说。”缪领班及时蹦出来充当老好人，“晓若她受了惊，需要好好休息。至于小程，回家好好想一想，是不是因为醉得太厉害而忘记自己做过什么了。我看晓若是个大度的女孩，只要你真诚向她道歉，她会原谅你的。”
　　“我需要的是公开道歉，在所有员工面前。”晓若轻声但坚持道。
　　“晓若，这个就有难度了嘛，就算小程深刻反省了，你让他在大家面前承认自己做过的事还是强人所难了。他年纪比你小，没什么社会经验，脸皮薄，你多少体谅点。”缪领班反过来柔声劝晓若。
　　乐之翊心里烦躁，迅速打断了缪领班的话，对他们三个人说：“你们忙了一天，现在也累了，赶紧回去休息吧，这事明天再说。”
　　就这样，大家散了。
　　等乐之翊出了店门，准备骑电瓶车回去，瞧见一道身影迅速跑过来，转头一看，是穿着T恤和牛仔裤，斜跨着一只大包的程燃。
　　“嗯？”乐之翊问。
　　程燃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
　　“回家休息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乐之翊温柔地说，“我相信你。”
　　她说完戴好头盔，启动电瓶车走了。
　　程燃呆立在原地，白皙的脸庞在夜色中一点点地变红。
　　乐之翊回到家，筋疲力尽，洗完澡后瘫倒在床上。
　　她翻了翻手机，当翻到冉恺明那条“你想看夜景吗”的邀请以及她在火锅店里的回复，心想这算是今天一整天最开心的一件事了。
　　她超想看夜景，如果可以，她想明天就赶过去看，但她不想干扰他找工作的进程。
　　成年人的世界需要四处斟酌，包括给想念的人打电话，要顾虑到时间和对方在不在忙。她有点想念读大学时候的自己，那会儿她想念他，会无所顾忌地找他聊天。
　　她翻看自己和冉恺明的聊天记录，久久沉浸其中。
　　然后有一秒钟，她产生幻觉一般，看见“你睡了吗”四个字，她揉了揉眼睛，确定这是他刚发的，坐起来回复：“没睡。今天一堆烦心事。”
　　冉恺明回复：“说来听听。”
　　乐之翊心想算了，都这么晚了，不想拿糟心事当他的睡前故事，于是转移话题：“你也没睡？在干嘛呢？”
　　冉恺明回复：“晚上吃多了，还在消食。”
　　“躺在床上消食？哈哈，够你胖的。”乐之翊笑了，手上停顿了一下，而后提出一个小要求，“你自拍一张，发给我看吧。”
　　冉恺明回复：“想看我？”
　　乐之翊回复：“想看你，可以解压，可以美心情，可以让我从一堆愁事里挣脱开来。”
　　一分钟后，冉恺明发来了视频通话请求。
　　乐之翊接起后看见他穿了一件浴袍躺在床上，身边开了一盏暖暖的小灯，看上去竟然非常居家。她一时间没说话，就这么看着他，看他的眉眼和鼻子，心跳又一次惯性地加速。
　　他似乎知道她在看他，也没说话，微微调整一下镜头，让自己的脸完全呈现在手机屏幕里，让她好好看个够。
　　过了很久，他才问：“看够了？”
　　“还没。”乐之翊说。
　　他笑了，语气变得很温柔，问她今天究竟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员工之间的矛盾，不想再提了。”乐之翊专注地看着他，忍住自己想舔屏的冲动，“知道吗？我有时候觉得很累，特别累，想回到小时候，或者回到读大学的那会儿，总之都比现在好。那会儿我衣食无忧，爸妈都安排好了，每天吃什么穿什么都不用愁，想买什么和他们说一声就好了。现在我自己赚钱，觉得一切都不容易，要担忧的事实在太多了，脑子都停不下来。”
　　日常的琐事最磨人心。
　　“你想过放弃吗？”冉恺明听了后问一句。
　　“放弃？回家躺着吗？”乐之翊笑了一下，“想过无数次了，其实回家躺着也不是不行，我爸妈也能养活我，但我没勇气。你知道的，放弃是需要勇气的，当一个不事生产的米虫也是要有勇气的，我没当米虫的勇气。”
　　“为什么？”冉恺明一手枕在后脑勺，慢慢听她说。
　　“怕自己就这么废了，也怕别人的闲话，怕很多。”乐之翊说话的同时看着他的俊脸，“你怎么越长越好看啊？”
　　“话题这么跳跃？”冉恺明看着她的眼睛问，“我比以前好看？”
　　“以前也好看，一直都这么好看。”乐之翊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从和他视频开始的那一刻，她心跳就没慢下来。
　　“你也好看。”
　　“……”她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
　　“其实任何选择都不容易，就算是回家当一只米虫也有很多烦心事。你觉得不容易是正常的，大部分人都是这么觉得。你慢慢来，一点点去做，实在撑不下去就直接回家躺着，没什么可丢脸的。”他说，“给自己一条退路，这样行动起来会舒服很多。”
　　乐之翊琢磨了一下，片刻后反问：“你在教我做事？为什么我觉得经你这么一说瞬间就有些海阔天空的感觉了？虽然什么都没变，但好像那些烦心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是吗？”他淡笑，“舒服一些了吗？”
　　“嗯，胸口没那么堵了。”她说，“我忽然发现你做心理医生也挺好的。”
　　“太夸张了吧，不过说了些哄孩子的话。”
　　“……”
　　她忽然明白了，并不是他说的内容特别，而是说这些内容的人是他。
　　“你想这样看到天亮？”他忽地问。
　　“哪能呢，再看一会儿就够了。”她一手托下巴，一手拿着手机，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里的人。
　　“周六带你看夜景，好不好？”
　　“好不好”三个字的语气简直就是哄孩子的声音……她的心都快软化了，没考虑就连连点头。
　　“那你今晚乖乖睡觉，好不好？”本想和她多聊一会儿，但他看见她的脸清瘦了一些，眼睛却有些肿，猜到她最近没睡好。
　　“好。”
　　“别踢被子也别磨牙。”
　　乐之翊忍不住笑喷，吐槽他：“你真当自己在哄孩子睡觉啊？姐我都快奔三了！”
　　“是吗？”他语气不变，“那姐你为什么还穿小猪图案的睡衣？”
　　乐之翊低头看一眼自己的睡衣，理直气壮地说：“因为可爱啊，我不仅三十岁，四十岁都要穿这类型的睡衣。”
　　她拿手机对准自己上衣的小猪图案，让他看仔细了。
　　“对了，还有帽子，有一对猪的耳朵。”乐之翊顺手戴上了帽子给他瞧。
　　他看到镜头里的画面忽近忽远，最后定格在她头顶的一对猪猪耳朵上，他看了很久，直到她以为网络卡住了，问他还在不在，他才出声：“在欣赏你帽子上的耳朵。”
　　“看得很认真嘛。”她笑问，“性感吗？”
　　“这部分是有趣，别的部分才是性感。”
　　“哦？别的什么部分？”
　　他想了想说出了心里话：“你的腿吧。”
　　她反应过来后呆了呆。
　　“腿可以看吗？”他顺便提出小要求。
　　热烫烫的感觉从她的脖子蔓延到了脸及两只耳朵。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他在撩她，但自己的反应明显迟钝了很多。
　　“算了，我知道不太合适。”他说，“当我没说，别脸红了。”
　　“……”
　　好吧，其实她已经悄悄卷起了一小截裤管，闻言又放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冉同学想看腿？大乐还不是你女朋友哦，你还没资格要求看啦。

35、第三十五章
　　次日，乐之翊得到了程燃的答复——他不准备道歉。然而晓若执意要求他道歉，僵持继续。
　　其他员工也在讨论这事，有人认为这是一个误会，以程燃平素待人接物的表现，他喝再多也不至于对晓若伸出咸猪手，也有人认为一个人的真实品貌就在醉酒后，也许程燃并不如他们所见的那么真诚。
　　本来就是小团队，风言风语多了，间隙也产生了。
　　晚市开始前的半小时，晓若突然在几个同事面前哭了。在远处做准备工作的程燃听到晓若的哭声放下手里的活，走去向乐之翊请假了，原因是刚接到电话，家里有急事要回去。
　　程燃离开后，阿玉去门口当迎宾，晓若这才跑去洗手间洗了个脸，出来后继续工作。
　　这天，乐之翊离开火锅店已经过了九点，当她骑着电瓶车往嘉嘉公寓的方向回去，路过熟悉的那家麦当劳，视野范围内跳入了一个熟悉的人。
　　程燃竟然坐在窗口的座位上看书。
　　乐之翊想了想，找了个地方停车，然后走去麦当劳，推开门后直接走到程燃对面坐下。
　　“乐经理？”程燃看见乐之翊出现很是意外。
　　“不是说家里有急事吗？你怎么坐在这里看书？”乐之翊笑问。
　　程燃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老实地回答：“其实是借口，我不想让晓若太难堪。”
　　乐之翊理解他，目光很快落在他手边的一杯饮料上，看样子他就点了一杯饮料，为的就是找个地方看书，和很多经济条件不佳的学生一样。她仔细一想，其实他也才二十一岁，这个年纪确实是读书的年纪。
　　“乐经理，我有话对你说。”程燃合上书，双手搁在书上，思考了一下后慢慢组织起语言，“我小时候长得很清秀，邻居老说我像是一个女孩，我妈妈也爱拿裙子打扮我。一个夏天的傍晚，她带我出去买冰棍，到了小店门口她松开我的手，让我在门口等着别走开。没多久后一个男人朝我跑来，伸手掀起我的裙子看，然后发出一阵怪笑，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跑走了……那事给我留下了阴影。”
　　乐之翊听明白了，温和地说：“我一早就相信你，你不会对晓若做那样的事。”
　　“你这样说我就安心了。”程燃笑容释然，“其实我也早知道他们是在冤枉我。那天中午晓若姐坐在我旁边，她一直劝我喝酒，我喝完第一杯觉得还行，第二杯就觉得味道一下子变烈了，虽然我平常几乎不喝酒但也闻得出里面加了白酒。我喝完第二杯后很困，没多久就趴在桌子上睡了，不过睡得很不舒服，因为头很胀痛，很快醒来了，然后就听见晓若姐和邱勉对我的指控。”
　　“你之前还帮晓若出头。”乐之翊提醒他。
　　“对啊，不过我没后悔，一事归一事。”程燃说，“我知道有人看不惯我，我也知道他们在捉弄我。”
　　“你打算怎么办？”乐之翊问他。
　　“我会对晓若道歉的。”
　　“你确定？既然你没错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不想离开火锅店，我真觉得除了这点糟心事之外其他都很好，薪水什么我都满意，你也对我很照顾。”说到这里，程燃面色有些窘迫，不过很快掩饰过去，“我也很需要这份工作。如果对晓若姐道歉就可以留下的话我就道歉，没什么大不了的。”
　　乐之翊看着他，心情有些复杂。
　　“人自尊心太强不好，这是我奶奶常说的一句话，她说有时候为了生活忍一下不丢脸。仔细想一想，晓若姐也不容易，她的家人一直逼她早点嫁人，她受不了才自己搬出来住的，要付房租费要买生活用品，开销不小。她也就比我大一岁，其实她和我一样，都容易被他人利用，我们又何必再彼此争执呢？即便她为了什么而冤枉我，我开始很生气，但冷静下来想一想也不是不能理解。”
　　乐之翊忽然觉得程燃比自己想象的要成熟豁达很多。
　　“我已经彻底想通了，我会对她道歉的。”程燃认真地说。
　　“我认为你应该再想一想，如果没错，那道歉的理由是什么。”乐之翊说，“其实我对你也没什么忠告，我更不能充当你的前辈……我和你一样，也不过是个打工人。我上一份工作也碰到过很多糟心的事，我的经验是有些时候坚持自己是对的，有些时候让别人一步也是无可厚非的，看这件事对自己的重要程度。但有我向你保证，如果你坚持不道歉我支持你，我绝不会为了员工之间的和气硬要一方做出退让，那样我也会看不起自己。”
　　“嗯，我懂。”程燃看着乐之翊的眼睛，忽然就有些不好意思地挪开，过了片刻才重新对视她，“谢谢你一直相信我。”
　　乐之翊摆了摆手，表示别这么客气，然后走去自助点餐机旁为程燃点了一份套餐。
　　“我请你吃的。”乐之翊飞速把小票放在他手边，“我先回去了，你吃完也赶紧回家好好休息吧。”
　　未给程燃婉拒的时间，乐之翊已经往店门口走了。
　　乐之翊回家后洗了个澡，正在思考要不要和冉恺明视频通话，就听见手机响起熟悉的声音。她飞快扑向床上的手机，点开后就看见冉恺明的脸，心里很满足。
　　“刚洗完澡？”冉恺明问，“今天过得怎么样？”
　　乐之翊叹了一声，把程燃和晓若那件事告诉他了。
　　“你请他吃麦当劳？”冉恺明确认自己没听错。
　　“对啊，也不贵，就请了。这不是重点吧，重点你听了吗？”
　　“听了。”冉恺明似乎想了想说，“是我就不会道歉。”
　　“我也觉得他不该道歉，但他好像做出决定了，为了留下来委屈自己。”乐之翊说到此叹气，“他真的很不容易，很乖很听话的一个男生，平常做事也认真，没什么可挑剔的。”
　　“是很不容易，不过你平常很照顾他吗？”冉恺明问。
　　“还好吧，我对所有员工都很好。”
　　“是吗？”冉恺明看着她，忽地笑了，浅浅的笑容有些意味。
　　乐之翊将下巴埋在枕头里，一时间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你是不是一直都喜欢那个年纪的男生？”
　　“……”
　　当然不是，只喜欢那个年纪的你。
　　“一个接一个，你照顾得过来吗？”他一直看着她的脸。
　　乐之翊闷笑了一下，然后说：“我对别人也许好，但对你更好啊。”
　　冉恺明听到这里眼神瞬间就柔和了许多，问她：“你确定是更好？”
　　“嗯，我没有把房子租给他，也没有给他送过午餐，更没把自己做的木雕猫送给他。”
　　“这么说也是。”冉恺明若有似无地说了一句，像是质疑自己为什么要计较那些，过于无聊了，于是转移话题，“周六我来接你。”
　　他是说带她去他房间看夜景，她自然不会忘，开心地说：“不用了，我坐地铁过去，很方便的，你在地铁站等我就行。”
　　“你想吃什么？我给你点。”
　　“想吃炸鸡和可乐。”
　　“就这些？”
　　“就这些，已经很奢侈了。看夜景外加吃炸鸡喝可乐，还有比这更美的事吗？”
　　冉恺明看她一脸知足的模样很是可爱，不由地想宠溺她一下，说：“都由你决定。”
　　“对了，你刚才是不是有些吃柠檬的感觉？”乐之翊问他。
　　“什么吃柠檬？”他装作没听明白。
　　“就是心里酸酸的感觉。”
　　冉恺明反问：“你说呢？”
　　“我觉得你有点酸酸的。”她直说了，“因为我请别人吃麦当劳。”
　　“我不知道。”他不想承认自己有这么无聊，“不聊了，你赶紧睡。”
　　“……”
　　算了，知道他要面子，她也不勉强他承认了，但是她心里感觉很甜。其实若他再多问一句，她会直接告诉他：“我不是一直喜欢那个年纪的男生，我只喜欢过一个男生，认识他的时候他刚好是那个年纪。”
　　她只喜欢她心里的这个人，即便他现在二十五岁了，她觉得他和少年没什么差别。
　　周六，冉恺明来到酒店附近的地铁站等乐之翊，很快远远看见一个身材高挑，穿着短T恤和牛仔裤，戴着腰包的女人出现在人群中，他笑了，一眼就知道是她。
　　乐之翊也看到了他，忽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把一直往上耸的T恤下摆扯了点下去，再快步走向他。
　　“衣服不错。”他难得看到她穿这么紧身的衣服。
　　“买小了，有些短。”她说，“常常穿着穿着就会露出肚脐眼。”
　　“没事，只是肚脐眼而已。”
　　“也对。”她笑了，心想没枉费她出门前花了大半小时打扮，看样子他觉得不错。
　　他们一起走向酒店，中途不少擦肩而过的路人会回头看他们一眼。对此，乐之翊也不尴尬了，反而是冉恺明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她身上，这让她有些害羞了。
　　到了冉恺明所在的酒店十五层，走进他的房间，乐之翊欢快地冲向窗前，俯瞰窗下的一切。虽然还没到夜幕降临，但开阔的城市风景已经够让她心旷神怡了。
　　“应该还要等两小时。”冉恺明真觉得她就和个孩子似的，大眼睛一转不转地盯着窗外的风景看，不由地催了她一声，“先吃晚餐吧。”
　　“嗯。”乐之翊终于舍得转过头，很快看见沙发前的长几上摆着的一大盒炸鸡和大瓶装的可乐，她又欢快地跑过去。
　　“怎么还有一束花？”乐之翊跑过去才发现沙发上躺着一束花，拿起来一看，有粉色和白色的玫瑰、蓝色绣球、蝴蝶兰和桔梗等，色彩搭配得柔美。
　　冉恺明正取出冰块放在玻璃杯里，听到她的疑问便回答：“我买的。”
　　“送我的？”乐之翊惊讶。
　　“嗯。”他背对着她，等拿着玻璃杯转身，看见她捧着花束呆呆地站在原地，柔声说，“喜欢吗？是卖家帮我搭配的，因为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
　　“我什么花都喜欢。”乐之翊显然有些激动，“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收到花。”
　　“第一次吗？”冉恺明淡笑，“那就好。”
　　乐之翊捧着花束不舍得放手，心情仿佛和待嫁的新娘一样，看了又看，然后拿出手机自拍。
　　冉恺明打开可乐，倒进装冰的玻璃杯，再打开炸鸡盒子，温和地说：“来吃吧。”
　　乐之翊小心翼翼地把花放在长几的一角，然后坐在沙发上，迅速戴好一次性手套，开始吃炸鸡。她尝了一块就觉得美味极了，看了眼外包装才知道这是近几个月来最热门的品牌之一，点外卖也得赶在早上十点前，否则容易售罄，看来他很早就准备了。
　　“如果我全部吃完会夸张吗？”乐之翊问他。
　　“可以，但不推荐，怕你吃撑。”
　　乐之翊吃完一条鸡翅根，再喝一口可乐，眨了眨眼睛说：“可乐也好喝。”
　　“开心吗？”他问。
　　乐之翊点头。
　　老实讲，就在一个月前她都不敢奢望有今天——和他一起等待夜幕降临。
　　冉恺明也喝了口可乐，抬眸看她，认真地说：“和你在一起，我也很开心。”
　　她有一瞬间感觉他要继续对她说什么，坐好了等着他酝酿，只不过等了一会儿，他只是递过来一张纸巾，让她擦一擦手上的油。
　　她不由地开始琢磨：要不我来说？你是不是决定一直留在这里不走了？如果是，那真实原因是什么？有为了我吗？你是不是想请我做你女朋友？
　　只不过，她暂时也没有勇气问出口。
　　“我找到工作了。”他说着拿出手机给她看了对方发来的邮件信息。
　　她一看，非常激动道：“这是一家大企业啊，连我都知道，薪水超高的，你太牛了！”
　　“入职不过是第一步，之后的发展到哪一步还要看表现。”他说，“你别过早表扬我。”
　　“我就要早早地表扬你，如果你是一只股票，我买定了！”
　　他闻言心里泛起了无限温柔的涟漪，低声问：“你确定会买？”
　　“当然会啊。”
　　“那你愿不愿意一直陪着我？”他忽然说出这句话。
　　她看着他，心跳得超快，然后点了点头。
　　“你真的愿意？”他确认，“你知道我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她笑得非常温柔，“我很愿意。”
　　他抬起手臂，去揉了揉她的头发，无言地看着她，一时间觉得不必再说什么，她都懂。
　　她很久没有与他有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了，此刻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亲切感，让她不免想到了那个夏天，他在出发前亲了亲她嘴角。她安静地等待，等他揉完了头发，再继续对她做什么，但可惜没有了，他礼貌地收回了手……
　　就这样？她忽然懵懂了，那么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他不准备用更直接的行动挑明吗？还是说他们刚才那番对话已经明确了关系？
　　那从此刻起，他就是她的男朋友了？
　　她忽然纠结起来，但一下子问不出口了。
　　他帮她的玻璃杯里加了可乐，在旁边看着她吃美食，眼神一直没有从她脸上移开，就这样温柔而笃定地看着她……啃着炸鸡。
　　算了！先吃吧，吃完再说！乐之翊狠心想。
　　七点多，太阳落山之后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俩人站在窗前，远眺这座城市的夜景。
　　灯光如星光，万点繁星倒映在乐之翊眼眸，她一会儿看夜景，一会儿看身边的人，只觉得万般幸福。
　　即便他没有说破，但他为了她选择回来已经表明了一切。
　　明白了这个事实，她已经万分满足了，觉得他说不说都无所谓了。
　　曾经远距离的惦念，回忆里的万千沟壑，都在此刻都得到了一个圆满。这个圆满是终点也是起点，使得她心里像堆积了无数朵绽开的小浪花，一直跳跃着、兴奋着，期待未来的无限可能——因为他会在她身边。
　　想到这里，她又偷看他一眼，只见他的眉目在暖灯下不似以往般的清冷，反倒是如玉般的柔和。
　　他的棱角比十八十九岁时更分明，侧脸线条硬朗许多，岁月很自然地让他从一个大男生变成如今这样行事低调，但在她眼里熠熠生辉的男人。如今站在他身边，除了心动，她更多了一份踏实。
　　仿佛只要她愿意，他随时可以让她依靠。
　　她不由地伸手，轻轻去碰了碰他垂在裤侧的手背，然后收回来，像是孩子玩游戏般试探他一下。
　　片刻后，他的手也碰了碰她的，她觉得有些痒，轻轻躲了一下，下一秒被他抓住了。
　　他的手心温热柔软，手指有韧劲，她一点点地感受他。
　　“花是你特地去买的？”
　　“嗯，就在酒店旁边的花店。”他说，“你喜欢的话明天再买给你。”
　　“不用，我有一束就够了。”她拿手指轻轻抠了抠他的掌心，似乎已经进入角色一般叮嘱他，“你别浪费钱。”
　　他装作被她抠掌心的行为诧异了一下，反问：“这是什么暗示吗？我没有经验，不懂这些。”
　　“……”
　　片刻后她无奈又好笑地回答：“没什么，就是试着撩一撩你。”
　　“撩我？”他思索一下，“你胆子这么小？不试试撩一撩其他部位？”
　　“……”
　　天啊，他开始耍流氓了？调戏她了？她花了几秒钟确定了，立刻侧过身，大胆地伸出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去戳了戳他的下巴，然后缩回来。
　　冉恺明：“……”
　　就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等待一个亲亲的大乐和“没有相关经验”的冉先生……哈哈，俩人在一起啦。

36、第三十六章
　　乐之翊不到五点就醒了，赖在床上任由思绪游荡，整个人像是徜徉在一堆彩色泡泡里，轻盈又快乐，简直是一团海藻。
　　她是笑醒的，连做的梦都是在吃冰淇淋，这样的快乐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
　　她轻轻翻了个身，后抬腿慢慢晃动，看着窗外的晨曦，觉得今天真是崭新的一天。
　　她很想把自己要谈恋爱的这个好消息第一时间分享给庄漪萌和许凛，但转念一想，还是等等吧，等自己先好好消化这份喜悦。
　　片刻后，她忽地站起来，在床上蹦了一下，轻声呼喊：“我也要有甜甜的恋爱了！”
　　乐爸和乐妈起来时都闻到了香味，他们走去厨房一看——自家女儿正在烹饪早餐。
　　“我在做早餐，很快就能吃了。”乐之翊手持铲子在不粘锅上煎蛋和培根，“我准备做豪华版的三明治，还要榨水果汁。对了，冰箱里的虾肉小馄饨要不要下几个？”
　　“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乐爸爸头发还没梳，打着哈欠问。
　　“是崭新的一天啊。”乐之翊开朗地说，“你们不觉得今天的阳光特别灿烂吗？”
　　乐妈妈配合女儿的好心情，从冰箱里取出放小馄饨的盒子，拿过去放在砧板边，顺手端起汤锅。
　　“赶紧给我放下！”乐之翊喊出来，“今天全由我来，谁也不准和我抢做早餐，包括家务活！”
　　乐妈妈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放下汤锅，然后给她一个“原来今天你是神经病啊”的眼神。乐爸爸趁机多问一句：“那昨天囤积的那堆衣服，也留一个机会给你？”
　　“当然！都归我！”乐之翊霸气地说，“还有什么家务活都交给我，趁今天周末，我要在家锻炼身体！”
　　“疯了吧你。”乐妈妈好奇地问她，“到底藏着什么喜事啊？”
　　“暂时不告诉你，但确实是一件很不错的喜事。”乐之翊转过身，取过一只盘子，准备盛早餐，“总有一天你们会知道的。”
　　不是坏事就成，乐爸和乐妈见状也不多问了。
　　乐之翊用心做好三份豪华版的三明治，然后端到客厅餐桌上，让二老先吃。她又跑回厨房，在热水里下了三十只小馄饨，等差不多熟了，拿笊篱捞起来，放在三只碗里，分别撒上香菜、葱花、蒜末和辣椒酱，她嗅着香味，自己看着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心想如果冉恺明住在隔壁就好了，她现在就给他端一碗过去。
　　怎么回事？这么快就开始惦记他了？她对着三碗小馄饨默默笑了笑，心想：这个小馄饨好可爱。
　　等一家人吃完丰盛的早餐，乐之翊言出必行，直接去洗衣服了，洗完衣服看一看时间，竟然还不到八点，她乐了，早起的效率就是高。
　　她正想着要不要再做些别的家务活，忽然听到裤袋的手机声，拿出来一看，是许凛发给她的消息：“今天有时间吗？中午愿意赏脸来我家吃火锅不？昨晚在超市买了一斤羊肉片和半斤牛肉卷，来不来分享？”
　　乐之翊回复：“好啊，也把萌萌叫上吧。”乐之翊回复。
　　许凛回复：“她现在可是有男朋友的人啊，估计不好约，我姑且试试吧。”
　　乐之翊盯着“男朋友”三个字，花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忍住蠢蠢欲动的手指，没把“我也有男朋友了”的喜讯告诉许凛。
　　庆幸的是今天邹洲加班，不在家，庄漪萌有时间赴约。于是，十点过后，乐之翊和庄漪萌分别从家赶向了许凛的牛羊肉火锅大餐，还很巧地就在许凛家楼下碰上了。
　　她们进门时已经闻到浓香的火锅底料味了。许凛已经煮好了汤底，食材什么的也都洗好了，一盘盘紧凑地放在锅边。
　　“我带了一瓶白葡萄酒来。”庄漪萌递给好友，“打开喝吧。”
　　“谢谢亲爱的。”许凛接过酒，找了开瓶器打开，嗅了嗅味道，“真甜，不愧是在恋爱的人。”
　　“你少打趣我了，我和邹洲早过了热恋期。”庄漪萌无奈地笑了，摘下手腕上的发圈，把长卷发扎了起来，然后坐下。
　　乐之翊的情绪莫名紧张，不动声色地跟着坐下。
　　许凛找出三个玻璃杯，分别倒了适量的酒，乐之翊尝了一口，果然很甜。
　　三人不急着吃，先分享最近的心情。
　　许凛现在一家互联网公司工作，早十晚十，加班加点是常事，她说自己除了周日其他几天就差住在公司了，她和外面的世界已经脱节，唯一能聊的就是哪里的外卖比较好吃。
　　庄漪萌说了庄小锐的事，其他两人听完都吓了一跳。
　　“他现在每天都带人到你公司楼下堵你？”许凛紧张地确认，“那你怎么办？你打算给他钱吗？”
　　“给他钱？我有多少钱，自己用都不够，还给他？我不是大善人。”庄漪萌一边吃着蘸着辣椒酱的鱼豆腐一边冷静说，“况且他就是一个无底洞，给不完的。”
　　“那你打算怎么办？需要帮忙吗？”乐之翊问。
　　“没事，反正他带人来也就是在楼下装模作样吆喝一番，不理他就好了。我和几个同事还有保安都直说了，楼下那个疯子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我对他已经没有一丝情分，如果他带人在门口闹起来，见者赶紧报警。”庄漪萌说。
　　“他就这样守株待兔？没有采取别的行动？”许凛问。
　　“也有别的。”庄漪萌停下筷子，犹豫后说，“他不知找了什么人，每天换不同号码二十四小时都往我手机发短信，拉黑都来不及。更过分的是，邹洲和他母亲也收到了那种骚扰短信。”
　　说到这里，庄漪萌一手撑额，短暂地闭上了眼睛，似乎想从眼下窒息的境遇里喘口气。
　　其他俩人也跟着沉默了。
　　她们都知道邹洲是单亲家庭，他和他妈妈感情非常好，他妈妈是一个老实朴素的女人，遇到这事估计会被吓到。
　　乐之翊伸手揽住庄漪萌的肩膀，安抚她的情绪。
　　“难道我这辈子都摆脱不了他们了？我所受的一切还不够多吗？”庄漪萌强忍着泪水，哽咽说，“上一次我的幸福被我奶奶亲手毁了，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合适又喜欢的人……我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许凛心一紧，安慰她说：“你要相信邹洲，他不会轻易离开你的。”
　　“我不知道。”庄漪萌接过乐之翊递来的纸巾，使劲压了压眼角的泪水，强笑着说，“算了，别提我了，都是扫兴的事。我现在活一天就努力开心一天，不想其他的了。”
　　她说着深呼吸一下，用眼神示意该乐之翊说了。
　　乐之翊有些犹豫该不该说自己和冉恺明的事。
　　“说吧。”庄漪萌催促乐之翊，“你最近有什么可以分享的事？”
　　乐之翊坐好了，想了想后严肃地说：“我说出来你们可别吓到啊。”
　　许凛闻言表情一变，试问：“亲爱的，难道是体检报告……”
　　“不不。”乐之翊赶紧摆手，“我这是一件开心的事。”
　　“什么？”庄漪萌都好奇了，注意力从糟心事上转移，回到好友身上。
　　乐之翊慢悠悠地举起玻璃杯喝了一口酒，趁甜甜的味道涌入喉头，她说了出来：“我恋爱了。”
　　“什么？”许凛的下巴都要掉了。
　　“和谁？”庄漪萌也十分惊讶。
　　“是你们都认识的，我以前的房客，姓冉的那位。”乐之翊不好意思地说下去，“他毕业后在广州工作了一段时间，现在回来了，他亲口问我愿不愿意一直陪着他，我答应了。”
　　她说完怕她们不信似的，翻出手机里的自拍照给她们看，并解释：“手上拿的花是他送的。”
　　其他两个好友瞬间变得很安静。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别说你们要一起反对啊。”乐之翊紧张兮兮地猜测。
　　许凛好半天才从照片上的花束上回过神来，对乐之翊说：“你想多了，我只是在心里计算，这究竟是什么小概率的事件啊？你和他竟然还有继续的可能？天啊，你赶紧帮我下单我喜欢的那款盲盒送我好不好？没准能买到隐藏款。”
　　乐之翊松了一口气，笑了一下，然后转头看庄漪萌，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了一跳，后者缓缓眨了一下眼睛后竟然流下了两行眼泪。
　　“我有点激动……”庄漪萌一边拿手指抹眼泪一边由衷地说，“我真为你感到高兴，我明白你现在一定特别幸福，因为你一直很喜欢他。”
　　乐之翊的心里涌入了一股暖流，瞬间也感动了，坦白说：“对，我一直都很喜欢他，也只喜欢过他一个人。我现在觉得老天对我太好了，好像把所有的幸福都给我一个人了，这感觉不亚于一夜暴富，都不知道该怎么花钱。”
　　许凛的下巴搁在桌上，深情地说：“我都想哭了，我们大乐总算等到要成为女人的一天了，我竟然有点舍不得……”
　　“有病啊你。”乐之翊哭笑不得，伸手去拍了拍她的脑袋。
　　不知是不是气氛令人动容，她也渐渐想起这几年的辛苦，以及每一年到了夏天，看见窗外的阳光就会惦记起自己喜欢过的少年，那些属于她自己隐秘的感情……想着想着也感觉鼻腔酸酸的。
　　许凛举起玻璃杯和乐之翊的一碰，说：“你一定要幸福。”
　　庄漪萌也举起玻璃杯和她的一碰，说：“现在你们都成熟了，相信你们可以好好地在一起，很久很久。”
　　乐之翊认真地说：“嗯，他既然回来了，我不会再放他走了。昨晚我也想过了，活到现在既然只喜欢过他一个人，我就干脆喜欢到老了。虽然维持一段感情不太容易，但我要试试看，看看我和他能不能在一起五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
　　庄漪萌点头，再给好友一个建议：“在感情里彼此尊重和信任很重要，别去猜忌对方，也别轻易吃醋。”
　　“吃醋？不会啦，我性格这么好，怎么会吃醋？如果他之后想认识什么异性朋友，我都没问题，绝不会阻止。”乐之翊放下玻璃杯，靠在椅背上，轻松展开双手，像是接纳一切般的豁达，“话说回来，会吃醋的人是他，他连我请别人吃麦当劳都要介意。从今天起，我和异性至少保持一米以上的距离，谈恋爱真是烦人啊。”
　　“怎么？恋爱的酸腐味刚才是已经冒出来了吗？”许凛皱了皱鼻子，在空气里嗅一嗅。
　　乐之翊立刻低头吃碗里的丸子，装作自己什么也没秀。
　　庄漪萌在一边温柔地笑了，似乎多日以来的压抑心情在此刻得到了纾解。
　　乐之翊的好心情到周一也没有半点下降的趋势，她在“火吼吼”忙得脚不沾地，但一直精神抖擞。
　　中午的时候，程燃当着员工的面正式向晓若道歉，晓若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道歉之后，这件事告一段落，员工之间也不再对此进行议论。
　　晚市之前，程燃来乐之翊的办公室，送来了一杯奶茶和一份甜点，说是为她点的外卖，因为看她中午没吃多少东西，到现在估计饿了。
　　“谢谢你啊。”乐之翊大方地收下了，喝了一口奶茶咬了一口红豆酥，连说好吃。
　　“你喜欢的话明天我再帮你点一份。”程燃有些腼腆地说，“你别有负担，这也不贵。你一直相信我，照顾我，我特别感激，这就当成是我的谢礼好了。”
　　乐之翊没接话，反而说起了别的：“对了，你有没有发现我今天很开心？”
　　“嗯，怎么了？是发生什么好事了吗？”程燃自然也察觉到她今天的笑容特别明亮。
　　“因为我恋爱了，对象就是上回和你提过的人，那个我觉得很美好的人。”
　　程燃一愣，迟迟地反应过来后问：“他回来了？”
　　“对，他真的来这里找工作了，而且已经找到了，他问我愿不愿意一直陪着他。”乐之翊的表情喜悦又真挚，“我特别开心，忍不住把这件幸福的事分享给周围人。”
　　程燃笑意不减，缓缓地说：“你愿意把幸福分享给我，我很开心。”
　　“所以要请客也是我，轮不到你。”乐之翊笑说，“明天我请所有人吃披萨。”
　　程燃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等程燃走出办公室，乐之翊一手托腮，一手叩击桌面，一副女Boss运筹帷幄的坐姿，自言自语道：“谈恋爱真麻烦，以前不需要顾虑的事现在都要注意了。”
　　……
　　晚市结束前的一个半小时，新晋恋爱分子乐之翊突发奇想，准备去见心上人一面。
　　有时候她是行动派，决定了就会行动，她很快在手机上点了一份炸排骨，然后跑去门口等。等外卖员送来，她接过说了声谢谢，立刻小跑向自己的电瓶车，将外卖放在车筐里，然后直奔目的地——冉恺明的酒店。
　　她一路的心情都很激动，嘴角时不时上扬，连夜风吹在脸上都觉得十分温柔。
　　想到近两天没见面了，如果他看见她突然出现会是什么心情？她越想越期待。
　　等红灯的时候，并排在乐之翊旁边的是一个骑电瓶车载孩子的妈妈，乐之翊和孩子对视一会儿，觉得她圆溜溜的眼睛和厚刘海都特别可爱，于是唠嗑一下：“你有个好妈妈，这么晚辛苦地载你回去，等长大后赚了钱要给妈妈买好吃的，知道吗？”
　　孩子：“……”
　　孩子的妈妈尴尬一笑，也许是红灯时间略长，她也不得不搭话：“宝贝，阿姨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孩子闻声点头，清脆地说：“记住了，阿姨。”
　　“真乖。”乐之翊笑着说，“以后我也要生像你这么可爱的女孩。”
　　孩子和她妈妈：“……”
　　红灯变绿灯，乐之翊稳稳前行。
　　骑了四十多分钟，乐之翊总算到了冉恺明的酒店，等在酒店门口停好车，她拿着外卖走进旋转门。
　　她刚准备拿出手机给冉恺明发微信，余光就瞟见熟悉的人坐在大堂一侧的沙发上，而他的身边还坐着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女孩。
　　她怀疑自己是否看错，揉了揉眼睛后确认是冉恺明和一个长发披肩的女生坐在一起，靠得还比较近。
　　冉恺明是在帮姚应昕处理她PPT上的一个问题。
　　大约一个小时前，姚应昕抱着笔记本电脑来敲他的房门，等他开了门，她连连道歉，说不好意思打扰他了，她有急事向他请教。冉恺明站在门口，却没请她进来的意思，他答应帮她看一看具体是什么问题，不过他们去大堂比较合适。
　　PPT上的问题确实有些棘手，尤其是数据那块，需要重新计算，冉恺明接过电脑就开始计算，姚应昕在旁边看他动手操作，目光偶尔落在他脸上，享受这难得靠近他的时光。
　　时间长了，姚应昕有些困了，见冉恺明目光安静又专注在一组数据对比上，她不好意思说话，拿手轻轻掩住嘴巴打了个小哈欠，抬眸时却看见面前站了一个很高的女人，不由问：“咦？你是？”
　　乐之翊直接喊了冉恺明的名字。
　　冉恺明这才抬眸，看见是她眼睛里很是惊讶，很快柔声问：“你怎么过来了？”
　　“你呢？你坐在这里做什么？”乐之翊轻声问他。
　　冉恺明把笔记本电脑还给姚应昕，站起来，离乐之翊更近一些，解释说：“我帮朋友算一下数据。”
　　朋友？乐之翊的目光立刻挪到姚应昕脸上，看着这位长相可爱的女生，礼貌地问：“她是你的朋友？”
　　“对。”冉恺明的态度很坦然，先向姚应昕介绍，“她就是我和你提过的那位，我喜欢的人。”
　　姚应昕万分尴尬，赶紧抱着电脑站起来，打招呼：“你好。”
　　“她是我之前在实习公司认识的朋友。”冉恺明对乐之翊介绍姚应昕。
　　“你好。”乐之翊觉得天降一块石头压住了胸口，让她有些闷闷的。
　　“你也帮我算了这么久，应该差不多了，后期我自己会搞定的。”姚应昕很想立刻逃离现场，赶紧对冉恺明说，“我先上去了。”
　　“嗯。”冉恺明说，“再有不明白的地方你把数据传过来，我帮你计算。”
　　“好的，谢谢。”姚应昕再看一眼乐之翊，客气一笑，很快抱着电脑跑向电梯。
　　乐之翊看着娇小可人的她如小鸟一般跑向电梯，心想她怎么连跑步的模样都这么可爱啊？如此一想，她的心情更低落了，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
　　“你怎么来了？”冉恺明伸手揉一揉乐之翊的脑袋，目光很快落在她手上的外卖袋子，“请我吃宵夜？”
　　乐之翊不说话。
　　“怎么了？”冉恺明察言观色，又拉过她的一只手，“她只是前同事，我们私下没什么往来，她来这里是到公司分部学习的，很快会回去。”
　　乐之翊闷闷地说：“我又没怀疑你什么。”
　　“那你为什么不对我笑？”冉恺明晃了晃她的手。
　　“有什么好笑的？”乐之翊低语，再看一看冉恺明，递给他一个她在意的问题，“她和你住一个酒店多久了？”
　　“有一周了吧。”
　　“一周？这么长时间你都不告诉我？你们每天都见面吗？”
　　“当然不是，不过之前出去吃过一次饭，当时有第三个人在场。”冉恺明说，“之后虽然同住一个酒店，但在今天之前一直没有碰过面。”
　　“你们还一起去吃饭？”乐之翊睁大了眼睛，感觉不可思议的事情好多。
　　“你忽略了后面一句，有第三个人在场。”
　　“你不是说她只是前同事，私下没有往来吗？你现在说的话好像有些前后矛盾了。”
　　冉恺明冷静了一下，放缓语速解释：“她确实是我的前同事，我没有欺骗你。我的意思是我们在广州的时候除了工作上的需要，私下没有往来。她这一次和我住一个酒店，除了一次三人聚餐之外，我们一直没有碰面，直到今天，她请我帮忙看一看PPT上的几个问题。”
　　“但她那么可爱。”乐之翊郁闷了，虽然直觉告诉她冉恺明说的都是实话，但她明显看得出那个可爱女生喜欢他，刚才她远看他们，观察到可爱女生的肩膀一直往他的方向倾斜。
　　“论可爱，谁能和你比？”冉恺明温柔地说，“你自己不照镜子的吗？”
　　然而乐之翊的心情并没有因为他这句话变好，她自己也无法解释这突如其来的情绪是怎么一回事，她不喜欢这样的自己，感觉很矫情，但又克制不住，于是她忽然就把外卖袋塞到他手里，爽快说：“给你买的，赶紧上去趁热吃吧，我先走了。”
　　乐之翊转身飞快走出去，越走越快，直至自己的电瓶车旁，刚抓起头盔要戴上，发现身后有人按住了她的车子，她回头一看，冉恺明一双沉静严肃的眼睛看着她。
　　“你干嘛？”她理直气壮地问。
　　“应该是我问你。”他冷静反问，“你突然跑来，又突然要走，你想干嘛？”
　　“我是来给你送吃的，送完就走啦。”她好气又好笑，“赶紧放手。”
　　谁知他直接用力拉过了她的车，拖到另一边，趁她愣怔的时候，他走近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我是为了能和你在一起，我想每天看见你。”
　　乐之翊呆住，她有些被他的情绪吓到了，他此刻眉眼间的神情都很沉静，但这种沉静里似乎包裹着一丝无法掩盖的炽热。
　　“我不想说自己为你放弃了什么，因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自己。”冉恺明说，“我喜欢你，我是为了满足自己私欲回来的。以前我说配不上你的喜欢，因为我从小没有爸爸，被很多人嘲笑和看低，我为此自卑过很长一段时间。我是妈妈一个人拉扯大的，我家境不好又前途未卜，我不像你，一直拥有温暖的亲情在身边。你太美好了，而我一直活在自己的阴郁里，我觉得配不上你。”
　　“我从不觉得你配不上我。”乐之翊赶紧澄清，“我一刻都没有那么想过。”
　　“我知道，但我自己这么觉得。”他目光澄澈如晨曦时分的湖泊，停顿后继续说下去，“等上了大学，我以为一切会顺利起来，但我妈妈的生意出了问题，一时间她要还很多钱，除了我，没有人能帮她承担。
　　“你为什么都没告诉我？”乐之翊惊讶，“如果你告诉我，我可以和你一起承担。”
　　“这不是小钱，这是一个坎。”他看着她说，“为了还钱我做过很多工作，加上要完成自己的学业，我都不知道那几年是怎么撑下来的，也许潜意识还抱着奢望，有一天可以无债一身轻，和你继续做朋友。”
　　乐之翊的眼睛逐渐红了。
　　“我还完了钱才敢向你开口。虽然你现在答应和我在一起，但我还是会担心你忽然掉头就走，像刚才那样，我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惹你不高兴了，只要你说出来，我会道歉。如果你什么都不说就要走，我觉得你这样不对。”
　　乐之翊垂眸反省。
　　“既然我们现在是亲密的关系，但我们是平等的，你有不对的地方我会直接指出来。”他表达完自己的态度，伸手拉过她的手，放柔语气，“我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生。”
　　乐之翊的心完全软化了，刚才的小情绪早就如烟一般被风吹走了。她慢慢上前，抱住了他，语气低低的：“我刚才情绪化了，我也知道自己不对，但我控制不住自己。”
　　他另一手臂紧紧环住她的腰，让她的声音贴在自己耳朵边。
　　“我刚才的感觉就像是吃到了一只酸柠檬，所以才会不开心，还想对你发脾气。”她嗅着他身上干净好闻的味道，贪婪地不想从他身上撤退半步，“其实我一直都很相信你，你不会骗我的。”
　　他另一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像是安定她情绪一般，而后用平静柔和，犹如天鹅羽毛一般柔软的语气对她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没必要。我不会对别的女生动心，除了必要情况，我也不太会和她们说话。”
　　“嗯嗯。”她闻言又抱紧了他的人一些，仿若人形挂件一样贴在他身上，和他一起停在路口，任由过路人围观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说好不吃醋，转眼就打脸的大乐和在恋爱里讲道理为主，哄人为次的冉先生~

37、第三十七章
　　过了好久，乐之翊才放开冉恺明，盯着他的眼睛说：“我肚子饿了。”
　　“上去吃宵夜？”他摸了摸她的脑袋。
　　她点点头，很快和他一起往酒店门口走。走了几步，她说：“我发现你结实了好多啊。”
　　“怎么说？”
　　“以前抱你的时候，感觉比较单薄，刚才抱你像是抱一座山一样。”
　　“这是好的譬喻吗？”冉恺明无奈了，“我人不胖，一百四十斤不到。”
　　“但给我感觉很踏实。”乐之翊不仅拉着他的手，整个人还往他身上凑，“说实话，你最近是不是在增肌？”
　　“没有，最多在酒店里做俯卧撑。”
　　乐之翊笑了，晃了晃他的胳膊说：“你不好奇我多少斤重？”
　　“无所谓，看着喜欢就好了。”
　　乐之翊心里咕噜咕噜又冒出了一串串的小泡。就在走进酒店大门的刹那，她回头看了看周围的路人，心想我现在可是有男朋友的人了，不知有没有被注意到。
　　她一路都拽着冉恺明的手，直到乘电梯到了十五层，进了房间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他。
　　冉恺明刚才已经把落在沙发上的宵夜拿上来了。此刻，俩人就坐在窗前，一边吃蒜香味的炸排骨一边看夜景。
　　“问你一事。”乐之翊啃着排骨问他，“我好看吗？”
　　“好看。”他答得非常干脆。
　　乐之翊小小地满足了一下，继续问：“可爱呢？”
　　“很可爱。”
　　“性感呢？”
　　冉恺明的视线落在她的腿上，由衷地说：“当然，有那么好的一双腿。”
　　“那我的缺点是什么？”
　　冉恺明直言：“有时候会情绪化。”
　　“那你受得了？”
　　“我会去接受。不过，你也得改。”他抬手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你还想我无条件地包容你吗？”
　　“为什么不行？别人家的男朋友不都是让着女朋友的吗？”
　　“那是他们，不是我们，何况那样长久不了。”
　　“……”
　　“你看的都是他们秀出来的东西，未必是真实的。如果俩人不改掉自己的坏习惯，不学会相互包容，是走不到最后的。”他说着把她不小心吃到地上的小骨头捡起来，顺手就丢进了塑料垃圾筒里。
　　乐之翊丢下手里的美食，盘起腿，想了想说：“你是谈恋爱还是在写策划方案？怎么一板一眼的呢？你哄哄我不行吗？”
　　“偶尔可以，但一直哄做不到。”他忽地笑了，眼眸带光，“因为我们不是短暂的关系。”
　　乐之翊伸手去捏他的脸，撒娇道：“你这个小坏蛋。”
　　“哪里坏？”
　　“不知道，反正你就是坏蛋。”乐之翊说着改用手指戳一戳他的脸，觉得好玩极了，简直停不下来。
　　“那你想怎么来？你告诉我。”他表示尊重她的想法。
　　“我不知道。”她对着他的脸又捏又戳，注意力显然已经转移到更有趣的事上了，“我现在只觉得你好好玩。”
　　“……”冉恺明只好任由她玩下去。
　　乐之翊玩了好久才放下手，然后又吃了点东西，继续双手托腮看着他。
　　“怎么总看着我？”他好奇，“又不是第一次见面。”
　　“我在想，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了吗？”她终于问出了这个无耻的问题。
　　冉恺明本想说“这样的表达方式不妥”，但看她睁得圆圆的眼睛，脸上带着像孩子盯着一块甜糕的表情，忽然想哄哄她，于是说：“我是你的。”
　　乐之翊的心一下子像是坐阿波罗飞船到了最高点，满足的心情不言而喻，接着问：“那我对你做什么都可以？”
　　冉恺明心想当然不是什么都可以，但转念一想算了，计较那么多没意思，于是再次点头：“在一定的范围内，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这个答案又让乐之翊很激动，脑海不由浮现出很多小画面……
　　“但你不能打我，我们之间不能有任何暴力行为。”他认真地告诉她，“知道吗？”
　　“当然，我怎么舍得打你？”乐之翊小声说，“我想抱抱你都来不及呢。”
　　冉恺明听到她的这句话，眼眸泛起一层温柔，片刻后说：“那现在就抱吧。”
　　他顺势展开双臂，下一秒，乐之翊就直接扑过去，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欢快地说：“你好可爱啊，我想一直抱着你，怎么办？我还喜欢你身上的味道，我想一直闻着。”
　　她扑得过于用力，有一秒钟，冉恺明猝不及防，整个人差点往后倒下去，幸好及时撑住自己，同时使出臂力搂住怀里的人。
　　乐之翊嗅着他脖子上的味道。
　　窗外是长夜，往下是如繁星般闪烁的城市，灯光汇聚成一条晶莹的河流，蔓延至千家万户，而属于他们窗里的灯是其中的一个光源，简简单单，不是那么熠熠生辉，但足够温暖人心。
　　“答应我，以后遇到任何难事都要告诉我，我会帮你分担。”乐之翊抱着他说，“别说连累不连累，那种想法太蠢了。既然我已经是你重要的人，就值得你信任，我有资格知道你的心事。”
　　“好。”冉恺明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抬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还可以，我不一直都这么善解人意吗？”乐之翊的语气变得软软的，想到一事就直接说了，“今晚我不回去了，好不好？”
　　冉恺明拿出剩余的理智问她：“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睡在你这里，懒得回去了。爸妈那边好说，我平常也会睡在火锅店里，他们不会多疑。”
　　“你准备和我一起睡？”他的理智似在大幅度下降，低声问，“你不觉得快了点？我房间里也没有任何准备。”
　　乐之翊愣怔，反应过来后双手勾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往后坐了一些，对视他的眼睛说：“你想什么呢？我就是单纯地想在你这里借宿一晚，不行吗？你看你这里温度适宜，又有夜景，重点是沙发那么柔软，就让我躺到天亮可以吗？”
　　“原来如此。”他的理智因为她的解释骤然大幅度回升，抬手去揉了揉她的额头，“刚才还以为你发烧了，都开始说糊话了。借宿当然没问题，不过你去睡床，我来睡沙发。”
　　“不，我睡沙发，我喜欢睡沙发。”她坚持。
　　“巧了，我也喜欢睡沙发，怎么办？”
　　“别骗我，你一直是睡床的吧，怎么忽然喜欢睡沙发了？”
　　“就是忽然喜欢睡沙发了，你拿我怎么办？”
　　“不行，我不能让你，反正我一定要睡沙发。”
　　“我也一定要睡沙发，你乖乖躺去床上。”
　　……
　　俩人为谁可以睡沙发这件事宛和孩子一般争执了十五分钟，最后各退一步，谁都不睡沙发了，都睡在床上，反正床很宽敞。
　　本以为会很尴尬，但等两人都洗漱后，乐之翊先躺上床，乖乖占据一半的面积后，很快垂下眼眸任由困意袭来，没多久就睡着了。
　　冉恺明关了主灯，只留下一盏壁灯，慢慢走到床沿坐下，借着光看着床上的人。
　　他看出她很累，她的鼾声小而绵长，不过他此刻倒是一点睡意也没有，有的是时间好好看她。
　　其实她头发有些长了，已经盖住了脖子，还有些落在肩膀上了。她睫毛浓密，鼻尖有些俏皮地往上勾，这样看着很漂亮。她睡姿也不算糟糕，左手臂环住自己的腰，呈现一个保护自己的姿态，右手就放在枕头下，左腿叠在右腿上，两条腿的线条笔直，很好看。
　　他看着她，视线依次落在她脸、手臂、腰线、腿线上，觉得她各部位都很匀称，不很瘦但一点也不胖，年轻健康又有力量。
　　他想碰一碰她，又怕会吵醒她，最终手指轻轻撩了撩她的脸颊，还好她没有任何反应。
　　又过了一会儿，他也躺下了，刻意和她保持一定距离，怕熟睡之后手臂和腿会压着她。
　　他的困意过了很久才迟迟而来，进入睡梦的一刻整个人很舒适。
　　他睁开眼睛的第一刹那就是转过头看身边的人。
　　乐之翊早醒了，正微笑地着看他。她当然不准备告诉他，她刚才一直拿手指轻轻戳他的手臂和腰背，玩得不亦乐乎。
　　“你醒多久了？”他声音有些低哑。
　　“我四点多就醒了。”乐之翊说。
　　“肚子饿吗？”他问。
　　“不饿，昨晚的宵夜太饱足了，现在还什么都不想吃。”乐之翊红了红脸后说，“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别嫌弃我。是这样的，刚才我放了一个屁，还是蒜香味的。”
　　“……”冉恺明愣了愣，似乎这才真正清醒了，片刻后忍不住笑了出来，“我又没闻到，为什么要告诉我？”
　　“就觉得很有意思，想和你分享啊。”乐之翊捂着脸说，“真的是蒜香味的，原汁原味。”
　　“……”他想扶额。
　　“对了，你说我从今天开始称呼你什么呢？”乐之翊手痒了，又伸出一手指轻轻戳他的脸颊，“冉冉？恺恺？明明？”
　　“你想称呼什么都行。”冉恺明和她对视，伸手轻轻拽住她的手腕，拿到枕头上，然后自己掌心盖住她的手，“你自己想一个昵称也可以。”
　　乐之翊转了转眼睛后说：“叫你冉宝好不好？”
　　“……”
　　“你刚才明明说我自己想昵称也可以的。说话算话吧，冉宝？”
　　“好吧，我没意见。”他想扶额的冲动很强烈了。
　　“那你打算怎么称呼我呢？我在你这里得有个专属昵称。”
　　冉恺明当真思索了一下，却一时间想不出来，索性征求她的建议：“那你想我称呼你什么？”
　　“别麻烦了，就乐宝吧。”乐之翊想要有被人宠爱的感觉。
　　“乐宝？很好，瞬间就把我们的智商一起拉回零了。”
　　“……”
　　“乐宝？”
　　“你再说一遍？”她惊讶他真的听从她的建议了。
　　“乐宝宝。”
　　“……你可以不可以用更温柔的语气再说一遍？”乐之翊拿另一手去拉了拉他的衣角，诚恳地哀求，“好不好？”
　　“乐宝宝。”他试着放慢语速，把声音变成她想要的温柔，再喊了她一遍。
　　“是我是我。”
　　“……”冉恺明有些无语，也有些想笑，他的人生还从没有出现过如此幼稚的对话。
　　“昵称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乐之翊的手还一直拽着他的衣摆，接着说，“第二件事是我们必须来一张合影。”
　　“你想上传朋友圈？”
　　“不用上传，就留在我们自己手机里。”乐之翊开心地说，“秀给自己看就行。”
　　“好。”冉恺明伸手摸过床头柜上的手机，递给她还报了数字密码，“由你来拍。”
　　“没问题。”乐之翊坐起来，也把他拉了起来，“来，坐过来一点。”
　　他靠近她，任由她找角度，并且听她吩咐看镜头，最终连拍了八张合影。
　　“神人，你有没有滤镜简直一个样。”乐之翊惊叹地看着照片，又转头看他，“你说你皮肤怎么这么好呢？说你是高中生我也信。”
　　“基因吧。”他说。
　　说完他的肩膀被她轻轻捶了一记。
　　“真的。”他轻轻靠过来，下巴搁在她肩膀上，陪同她一起看手机上的照片，“我从小到大都没长过一颗痘，我自己都觉得奇怪。”
　　“别说痘了，你这是连毛孔都没有的程度啊！早知道不和你合照了，有上当的感觉。”她不可置信，“你真的没有刻意护肤？”
　　“真没有，懒得搞那些。”他靠在她身上，懒懒地说，“其实我一直想自己能够显得再阳刚一点，但很无奈，我皮肤不太能晒黑。”
　　“……”就炫耀吧。
　　“嗯？在想什么？”他看她一直紧盯照片，似在思索什么大问题。
　　“我在想，我应该会比你老得快很多。”乐之翊有些危机感，“你看我们的照片，现在肉眼就能看出我比你大了，等再过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我和你走出去，肯定有人会觉得你是我侄子。”
　　“胡说八道。”他看了一眼照片，不解道，“我们看上去就是同龄人。”
　　“再过几年就显出差距了。”
　　他微微抬起脸，伸手掰过她的脸来看：“我帮你看一看。”
　　他的手指按在她的脸颊上，近距离欣赏她的脸，好一会儿后说：“别担心，够可爱了。”
　　“那我放心了。”乐之翊的危机感来得快去得也快，被夸可爱后立刻烟消云散。
　　冉恺明又把下巴重新搁回她肩膀，一手环住她的手臂，想了想认真地说：“怎么突然在意起年龄来了？我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也没觉得这重要。就算你比我大十五岁，只要你还是这样的性格，我依旧会跑来追你。”
　　“啊，你这就开始说甜言蜜语了？”
　　“你说是就说吧。”他把她搂得更紧一些，“别纠结这个问题了，好吗？肚子饿不饿？我叫两份早餐上来？”
　　乐之翊点了点头，冉恺明这才缓缓从她身上撤开，去叫早餐了。
　　乐之翊趁他不注意，赶紧把他手机上的照片传到她的手机上，然后跳下床，去找自己落在沙发上的手机，飞快地把他们的合照上传了好友群。
　　好吧，她还是想小小地秀一下……
　　等乐之翊和冉恺明坐下吃早餐时，她收到了许凛的回复，见许凛问得很直接，问她人在哪里，具体情况是什么。
　　乐之翊回复：“我和他在酒店一起吃早餐。”
　　她顺手拍了早餐照片发给许凛。
　　许凛回复：“虾仁猪心！我昨晚加班到晚上十一点，在公司打地铺过夜的！刚醒来准备去泡一碗红烧牛肉面！你呢？不仅在温柔乡里睡了一晚，早餐竟然吃牛排！我要拉黑你！”
　　“……”乐之翊觉得自己确实有些不厚道。
　　只不过很快许凛又问她：“你们昨晚太累了？所以一起床就要吃牛排？顺便为下一场做准备？”
　　乐之翊回复：“别脑补了，我和他就是盖着一张被子，各睡各的而已。”
　　许凛回复：“谈恋爱真的会拉低人智商，看看，你都说了什么不要脸的话？”
　　乐之翊无语，之后无论她怎么解释，许凛就是不信他们昨晚是清清白白的。
　　她正忙着和许凛解释，另一边庄漪萌也上线了，是私下单独回复她的：“大乐，第一次后尽量好好休息一下，吃点有营养的补一补。”
　　乐之翊头都大了，赶紧向庄漪萌解释现状不是她想的那样的，而且她现在正在吃一份超厚的牛排……
　　没多久，她收到了庄漪萌善解人意的回复：“我懂，你很累，所以早餐要吃得好一些。”
　　乐之翊百口莫辩，只好放下手机，一脸纳闷地问正在喝粥的冉恺明：“你为什么给我点了牛排？还是这么超大份的？”
　　“怎么了？觉得油腻吃不下？”冉恺明放下勺子说，“要不要喝我的粥？”
　　“不用，我喜欢牛排。”乐之翊心想就是因为早晨吃牛排这件事让她们误会了……
　　“那你在纠结什么？”冉恺明递给她一张纸巾，笑着问了一句。
　　乐之翊没忍住，很快把许凛和庄漪萌误会的事情和他说了。
　　冉恺明听了后说：“盖着一张被子各睡各的？你真这么和她们说？有人相信就怪了。”
　　“那怎么办？她们都误会了。”
　　“误会了有什么关系吗？”他多问一句，“你很在意自己的清誉？”
　　“是没什么关系，但也不想被人误会。”乐之翊郁闷，“我明明一点都不累啊，她们就是不相信，但我也没法证明……”
　　冉恺明帮她想了想，然后给出一个方案证明她的清白：“等会儿和我去外面跑一圈，刚好这附近有个跑道。你跑的时候我帮你拍照，到时候你发给她们，用事实证明你今天体力很充沛，因为昨晚睡得很踏实，什么额外的事都没做。”
　　“这真是个好主意。”乐之翊眼睛一亮，“巧了，我很久没跑步了，今天也想跑一跑。”
　　两个小时后，乐之翊把自己跑步的背影照上传到“姐妹三人”群里，附带一句：“今天体力超级充沛！准备再挑战一千米！”
　　许凛回复：“大乐宝贝，你这喜大普奔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好啊。”
　　庄漪萌回复：“你这个跑步的姿势像是要一飞冲天？真的如此激动吗？”
　　许凛回复：“可不是吗？这跑步的姿势感觉要冲向宇宙星河了，就因为昨晚终于和心上人圆房了吗？嗷呜嗷呜……”
　　……
　　乐之翊无语，仔细看了看冉恺明帮她拍的这一张跑步的背影，只见她全力以赴的姿态、双手举高在空中的伸展、提膝后的跳跃、后腿绷直的肌肉……整个人确实只能用“狂喜”一词来形容。
　　她转头对冉恺明说：“感觉欲盖弥彰了。”
　　冉恺明拿手拍了拍她脑袋，淡淡说：“向来都是清者自清，别多解释了。”
　　作者有话要说：
　　被男朋友腹黑了一把的大乐被好友们误会更深……
　　因为后面几天要请假，今天会再更新一章哒。

38、第三十八章
　　之后的几天里，冉恺明顺利入职，也租到了房子。许是想离女朋友近一些，他租的房子离“火吼吼”不远，就步行一站路的距离，签好合同后可以拎包入住。
　　乐之翊的心情非常好，像是回到二十岁出头那会儿，每天能量充足，早上八点就来到火锅店了，直到晚上九点才回家，对她的这份精力，几个比她年轻的员工都自叹不如。
　　她和冉恺明谈恋爱的事除了许凛和庄漪萌之外谁也不知道，不是她不想说，而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说。其实依她的性格，挺想每天都秀一回恩爱的，但怕讨人嫌，她隔一天才会去好友群里聊一聊自己的男朋友，她自以为很克制了。
　　冉恺明入住租房的那天，乐之翊赶过去帮忙，并打电话请了一个家政阿姨来打扫卫生。
　　房子的年份不远，也比较干净，阿姨花不到三个小时就搞定了，结了钱后走了。乐之翊躺在沙发上喝水，很快听门铃响起，她看见冉恺明去开门，然后取来了一袋食材去厨房。
　　“你在网上订了餐？”乐之翊好奇地问，“是什么好吃的？”
　　“过会儿你就知道了。”冉恺明在厨房回答她。
　　乐之翊一直等着，等喝完了水，手里玩着矿泉水瓶，想起了什么似的拿起手机拍了一张客厅的照片发到好友群里，附加一句话：“冉宝新租的房子，九十多平米，很宽敞，窗特别大，阳光超好。对了，他此刻在厨房给我准备午餐。”
　　很快，许凛回复了一串省略号，似乎对“冉宝”这个昵称至今仍有颤抖感。
　　乐之翊完全没有眼力，又打了一行字过去：“冉宝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衬衫，特别好看。”
　　许凛回复：“要不你直接杀了我吧。”
　　乐之翊忍不住笑出来，美滋滋地翻看起手机相册里一堆男朋友的照片。片刻后，冉恺明从厨房出来看了看她，见她乖乖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当下放心了，温和地说：“我这里还要等四十分钟，你先吃点水果和蛋糕吧。”
　　“早吃过了，现在一点也不饿。”乐之翊闻言放下手机，从沙发上跳下来，溜去厨房偷看他到底在做什么好吃的。
　　这一看就惊讶了，她看见冉恺明在砧板上处理一条很长的鱼。她见他游刃有余，先剖开鱼背，打上了花刀，放在一只长方形的盘里，再加入水、姜块、大葱和料酒腌制。
　　“需要腌制半小时。”他擦干净手，将汤锅下的火调小。
　　“你还在炖鸡汤？”乐之翊趁他掀开盖的时候瞟了一眼，像是有大半只鸡在锅里，“会不会太麻烦了？其实我吃个外卖就行了。”
　　“天天吃外卖，营养跟不上。”他理智地说。
　　“这不省事吗？我都这么大了，早不缺营养了。”乐之翊踮了踮脚，“我都怀疑我现在有一米七九了。”
　　冉恺明顺手就拍了拍她的脑袋，说：“我指的是你的健康。”
　　“我很健康，连感冒都很少，只是偶尔胃里会犯恶心，还有腹泻。”乐之翊实话实说。
　　“这是很健康？”冉恺明听了有些无语也有些心疼，慢慢说下去，“你现在不肯好好吃饭，以后生病了什么事都做不了，更麻烦。”
　　乐之翊觉得他的话有道理，乖乖点头，并且伸手从他身后搂住他的人，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深深陷入一种甜蜜里。
　　“我要切菜了，你突然和八爪鱼一样贴在我背上，我动不了。”等了二十秒，见身后的人还没有松开他的意思，被她抱着的人终于开口说出了困惑。
　　“……”乐之翊赶紧放开他，并说，“我来切菜，你做别的。”
　　于是两人开始分工，当然主要的活还是冉恺明来完成，她就是帮他打个下手而已。
　　等鱼腌制好了，冉恺明把它放在锅上煎，等煎得差不多了捞起放在盘子里，再将辣椒、蒜头还有一些蔬菜配料金针菇、豆皮、腐竹、木耳、魔芋等都放在锅里炒，浇上些许的啤酒和买的酱料，再继续炒，炒浓成汤状后把煎好的鱼再放入锅里煮一会儿，让鱼充分浸润汤汁的鲜美……
　　乐之翊早拿好了一只碗和一双筷在旁边苦等，等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鱼连汤汁一起被捞起，放在铺了一层锡箔纸的盘子上，最后撒上蒜蓉葱段和一些肉末，就完工了。
　　乐之翊第一时间尝了一口，味道简直惊艳了，就像外面餐馆里吃到的一样，她当下的感想是乐老头有竞争对手了，这味道比她爹做得还道地。
　　“你怎么变得这么会做菜了？”乐之翊好奇地问，她对他的厨艺还停留在那不咸不淡的葱花面饼上。
　　“网上都有菜谱，多琢磨一下就会了。”冉恺明温柔地看着她一口接着一口地吃，忍不住叮嘱，“吃慢点，还有两个蔬菜和一个鸡汤。”
　　“蔬菜就别做了，有烤鱼和鸡汤足矣。”乐之翊放下筷子，立刻把一盘烤鱼端出去了，“这盘我来搞定。”
　　他在原地想了想，觉得她应该得多吃点蔬菜，于是转过身继续动手蒸大白菜了。
　　乐之翊拿手机拍了烤鱼的照片，上传到“姐妹三人”群里，得到许凛的秒回：“……简直不亚于鞭尸。”
　　乐之翊笑了，慢慢打字过去：“你别多想，不过是秀了一条烤鱼，你想吃的话完全可以一个人去烤鱼店吃啊，要是一个人吃不完打包回来就好啦。”
　　许凛回复：“大乐你太过分了！我忍了你好几天了！你每天都在秀！令人发指！”
　　乐之翊狐疑，自己有吗？
　　许凛回复：“你自己拉上去看看，你这几天发了多少照片！”
　　乐之翊缓缓拉上去一瞧，聊天记录里分别有冉恺明的手指、冉恺明的笔记本电脑、冉恺明泡的咖啡、他们并肩在阳光下的影子……直到今天的烤鱼。
　　当然大部分照片都是乐之翊每天上午要求冉恺明发来的，她在慢慢欣赏完后随手丢去群里虐许凛。
　　“我们都知道你的冉宝无敌帅了好不好？群里全是他的照片，好像是他粉丝群一样了，你适可而止啊。还有，我到现在为止就啃了一只面包，现在看见你的烤鱼，简直想一头撞在屏幕上。”许凛回复了几个抓狂的表情包。
　　乐之翊不怕死地回复：“他做了好多菜，还有一碗浓香鸡汤，根本吃不完。”
　　许凛试探地回复：“所以？你是打算请我过去吃吗？”
　　乐之翊思索后回复：“亲爱的，我帮你点个外卖吧，当我对你的补偿。老实说，你来不合适，为什么不合适也不用我多解释了，你都懂。”
　　许凛回复了一个倒地吐血的表情包。
　　乐之翊很快给许凛点了一个大披萨过去，以减轻自己心里的内疚。她反复看着群里的聊天记录，忽然发现庄漪萌好几天没出声了，不知是不是又有什么事，她很快想到庄小锐，眉头一皱。
　　希望萌萌一切都好，她想。
　　等冉恺明将两盘蔬菜都端出来，乐之翊赶紧吩咐他坐下，她去厨房将鸡汤端出来，然后拿勺子盛了满满一碗给他，温柔地说：“你累了大半天了，赶紧喝吧。”
　　“你多吃蔬菜。”他叮嘱她。
　　“好好好。”乐之翊夹了一条大白菜啃，啃了几下脸上呈现出喜色，“你连蔬菜都做得这么好吃？你是不是去哪里培训过了？”
　　冉恺明笑了笑，动手盛了一碗鸡汤给她，说：“汤你也要喝完。”
　　“你呢？光说我？你赶紧的。”乐之翊也催他喝汤。
　　俩人相互监督，吃了一个多小时，乐之翊的肚子都吃成了一个球状，托腮看着那盘没吃完的烤鱼，心满意足地说：“我要打包回去。”
　　冉恺明表示可以，很快起身去收拾碗筷了。
　　“我来。”乐之翊站起来说，“做饭不洗碗，这事归我。”
　　冉恺明一手按住了她的手，说：“但我来比较有效率。”
　　这句话成功唤起了乐之翊的回忆，她想起当年他在欣欣面馆工作时的高效率，确实连洗碗都比别人快，而且洗得很干净。
　　“一人一半吧。”乐之翊坚持说，“我刚才就择了菜，别的啥都没干，吃的还比你多，再不洗碗就感觉整个人很无耻了。”
　　冉恺明依旧按住她的手，低声说：“等会儿有一件事需要你做。提前通知你，是要用体力的事。”
　　“……”她感觉到他“这餐饭不是给你白吃”的意思。
　　乐之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心想这让她如何是好？她忽然间感觉自己的耳朵都有些烫了……想了想乖乖坐下。
　　冉恺明满意地松开她的手，一个人去厨房洗碗了。
　　乐之翊奇怪的脑回路又开启了，低了低头，心想我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内衣？我怎么想不起来了？
　　她忽然想去洗手间看一看，但觉得这行为太怪了，于是作罢。很快，她走去沙发坐好，双手按在小腹上调整心态，心想早知道还有之后的大事自己就不吃这么多了。
　　乐之翊有些紧张也有些期待，有些犹豫也有些喜悦，情绪就像是掉进一个漩涡里不停地转动。直到冉恺明走过来，坐到她旁边，她才转过头，不好意思地问：“那个，你刚才说的事是什么啊？”
　　“什么事？”他好像忘了自己说过的话。
　　“你说有一件事需要我来做，是要用体力的。”乐之翊提醒他，“是什么啊？”
　　她心想如果他今天提出了非分的要求，她也不推三阻四了，既然她已经确定自己很喜欢他，他对她也是认真的，这不就行了吗？其他还有什么好多准备的？这样让人喜悦的事情，早一些发生也好，她也快奔三了……
　　“哦。”冉恺明想起来，慢悠悠侧过身，“背上有些痒，你帮忙抓一抓。”
　　乐之翊呆了一呆，瞬间怀疑自己听错了，反问：“你说什么？”
　　“帮我抓一抓背。”他沉着解释。
　　乐之翊感觉自己从没有如此无语过，只好伸出手开始帮他抓背，心想这算是什么体力活？
　　结果她还真有点手酸，因为在帮他抓了抓痒后，他又提出能否帮忙按摩一下肩膀，她自然答应了，开始帮他按摩肩膀，顺带敲敲后背。他后背肌肉非常紧绷，她按摩了不到十分钟两手臂就发酸了，但因为是自己喜欢的人，她很乐意做这些。
　　只不过，她在按摩过程里不免有些浮想联翩……
　　“好了，很舒服。”他说着转过身来，用行动打断了她的浮想联翩，然后整个人很自然地往她的怀里靠，说了一句，“在你腿上躺一会儿。”
　　乐之翊自然不会拒绝，任由他躺下，头和肩膀的一部分都放在她的腿上。
　　冉恺明躺下后闭上眼睛，似乎真的是要小睡一会儿。
　　乐之翊垂眸看他的俊脸，心想他真是无时无刻不在撩她。
　　她一直盯着他看，觉得他又帅又可爱，伸手去逗一逗他的睫毛，沿着他的鼻梁做一下滑滑梯……心里满是雀跃。
　　冉恺明是真的睡着了，在他睡着的二十五分钟内，乐之翊低头亲了他三次。
　　等冉恺明醒来后看了看时间发现有些长，便帮乐之翊揉了揉腿，而后陪她在手机上看一档综艺节目。时间不知不觉地到了傍晚，他们下楼去散步了一圈，走了大概三千步，然后折回，他陪她去地铁站，送她回去。
　　到了地铁站口，他对她说：“再等一年，我去买一辆车，到时候每天都可以送你。”
　　他之前花钱买的二手车已经留给他母亲了。
　　乐之翊摇头，诚恳地说：“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走一段路坐几站地铁，既环保又能瘦身，等有了车我估计能再胖十斤。”
　　他淡淡一笑，静了静后才问她：“我现在能给你的很有限，连贵的礼物都要等发薪水才能买给你，你真的不生气？”
　　“有限？宝贝，我整个人已经泡在蜜罐里了好吗？我和你说啊，你千万别想着给我买什么贵的礼物，我对穿戴一点兴趣都没有，不喜欢珠宝也不喜欢包包，你买了我也是丢在角落的。”
　　他看着她，一时间没有答应她不买。
　　她见状继续说：“贵的衣服我也买过一两件，穿了一个月就皱巴巴了，包包我也有一个贵的，算是小名牌吧，让我背了两个月就变买菜包了……你千万别买给我，我压根就不懂保养护理，我懒得搞那些。”
　　她真怕他拿到薪水就立刻跑去商场给她买什么贵的礼物，她又用不好，简直浪费钱。
　　“那你喜欢什么？”他问，“你不能剥夺我送你礼物的权利。”
　　“再说吧，想买什么的时候告诉你一声就行。”乐之翊笑了，拉着他的胳膊晃，“真有想买的了，你跑不了。”
　　“好。”他看着她，宠溺地说，“我等你告诉我你想买什么。”
　　她对他轻轻吐了吐舌头，发出“略略略”的声音。
　　他觉得她这模样太可爱，忍不住拉过她的手说：“我会努力攒钱，你等我。”
　　他说完便凑上来亲了亲她的脸颊。
　　猝不及防的吻让她肩膀不由自主地抖了抖，眨了眨眼睛后才接受他吻了她的事实。
　　“还给你的。”他说，“我猜我睡觉的时候你没少偷亲我。”
　　“……”乐之翊瞪大眼睛，“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醒来后脸上全是烤鱼味。”
　　“……”
　　乐之翊因为他的这个吻，直到晚上睡前还在害羞。她打开手机，在确认屏蔽爸妈之后，害羞地在朋友圈发了五个字：“烤鱼味的吻。”
　　没多久，收到两个评论，她点开一看，是许凛的一大串省略号和已署名为“冉宝”的评论：“下次试一试别的味道。”
　　……
　　乐之翊掩面，整个人在床上滚了一圈。
　　怎么办？她实在太害羞了，害羞到竟然连看他的回复都觉得脸红心跳。
　　这就是世间的爱情吗？对她一个普通人来说会不会冲击力太大了？她竟然能在一件这么小的事里回味这么久。她滚了一圈又滚回去，终于坐起来看窗外的夜色，心想：我要和他一辈子在一起，这样才不算白来世上一遭。
　　曾经她以为生命里有过他这么一个人就够了，即便他只是一个过客她也满足了，现在她才知道原来自己对幸福是有野心的，而且不小。她想每一天都可以听到他的语音，每一天都能看见他的人，问他吃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开心事，又有什么烦心事。
　　她想让他的日常变成自己的日常。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大乐的小期待落空是肿么一回事？话说回来，同情许凛两秒钟……
　　下一章是下周一更新。

39、第三十九章
　　大谅打电话给冉恺明，说姚应昕快回广州了，不如在她走之前他们再吃顿饭。冉恺明没直接答应，而是先去征求了女朋友的意见，等乐之翊发来“去吧，我没那么小气”，他无声地笑了笑，然后回复大谅说可以。
　　姚应昕再见冉恺明时没上一回那么拘束了。她当然不会告诉任何人，那天在酒店巧遇冉恺明喜欢的人，她回房后一个人哭了很久，哭完找闺蜜倾诉到凌晨。闺蜜告诉她，既然人家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果断放弃吧，做人要有自尊心。
　　这些日子，姚应昕过得很痛苦，尤其到了晚上，她是极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不去联系冉恺明。
　　三人这回吃的还是那家烧烤店，聊的多是行业内的动态，气氛比较自然。期间大谅去了一趟洗手间，一时间只剩下冉恺明和姚应昕两个人。
　　姚应昕看着安静动手烤肉的冉恺明，经过一番内心挣扎才开口：“你能答应我一个小要求吗？”
　　“什么？”冉恺明放下食物夹，礼貌地问她。
　　“和我说一句‘你永远没有机会’。”姚应昕带着苦涩的笑容，“这样我就能死心了，否则我怕忍不住在晚上给你打电话。”
　　冉恺明微微思考了一下，而后对她说：“你在我这里永远没有机会，但在别人那里有。”
　　“谢谢。”姚应昕拿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让微微烧灼的酒意覆盖住自己心里的苦意，些许停顿后，也许是想让自己显得更大方一些，便克制住内心酸楚，笑着说，“她很漂亮，看起来和你很般配。”
　　冉恺明微笑了一下，态度自然大方：“是吗？很高兴听你这么说。”
　　“说说你是怎么认识她的，可以吗？我很想知道。”姚应昕看着他的眼睛，心想如果全知道了她也就彻底死心了。
　　冉恺明没拒绝，他对姚应昕说起和乐之翊相识的那个夏天。因为过程比较长，他说得也慢，等大谅回坐了，他还没说完。大谅冷不丁地发现好友在讲自己的情史，整个人诧异到不行，理所当然地认真听下去。
　　姚应昕罕见地听冉恺明说这么多话，更罕见地察觉在讲述过程里，他的眼眸一点点地变得温柔，连同语气也是。
　　“差不多就是这样。其实刚开始的时候只是把她当成一个会照顾我的姐姐，慢慢发现她身上可爱的点很多，很自然地开始心动了。”冉恺明像是将所有的回忆储存于自己的脑海，没有一点是模糊的，说得很清晰，“我喜欢她的性格，每次和她相处都让我发现身边多了一些值得开心的事，所以我想和她一直在一起，就这么简单。”
　　“重要的是她腿长吧？”大谅戏谑道，“你说过你喜欢大长腿。”
　　“那不过是最小的一个原因。”冉恺明说，“之前是开玩笑的，我不会因为身材而喜欢上一个人。”
　　“知道你是看内在的了。”大谅伸手拍拍兄弟的肩膀，顺便将视线小心翼翼地落在对面姚应昕的脸上。
　　“祝你和她永远幸福。”姚应昕深呼吸后举杯和冉恺明的杯子用力一碰，然后仰起脸一饮而尽。
　　“别喝这么多，小心醉了。”大谅赶紧提醒她。
　　“没事，没多少酒精含量。”姚应昕摇了摇头。
　　话至此，冉恺明不再多言。
　　半小时后，冉恺明在酒店大堂看着大谅陪姚应昕走去电梯。大谅绅士地送姚应昕回房前还回头朝冉恺明做了一个“等我”的口型。
　　没一会儿，大谅就下楼了，当看冉恺明站在酒店门口外，似乎正低头看什么，他快步走去找他，拍一拍他肩膀，笑说：“好了，你今天算是给她了一个解脱。刚才把感情的事讲得那么细致，连我听了心里都发酸。”
　　“你有什么好酸的？”冉恺明觉得奇怪。
　　“真的，我听了都要嫉妒了。一直以来我都以为自己是你生命里一个重要的存在。”大谅开始做作，摆出一脸失意，“谁知不是？说真的，你赶紧安排个时间，把你那长腿女友带出来和我见一面，我太想看她本人了。”
　　“再说吧，得看她愿不愿意。”冉恺明顺便提醒他，“等你见到她了，别瞎说什么。”
　　“瞎说什么啊？说你在大学里追求者众多？大二的时候还有一个富婆开车来校门口接你？”大谅豪爽地开起玩笑。
　　冉恺明皱眉，用眼神警告他不许胡编故事。
　　“好了，我知道‘富婆’是夸张了一点，但人家三十岁就有近三千万的资产，算是很成功的职业女性了。人家直接来找你签合同，想趁你毕业前挖你到她公司，为此给你开了一个高薪，还说等你入职后就送你车，这事是真的吧？当时我让你考虑一下，你倒好，拒绝得很干脆，我当时都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你觉得天下有白捡的东西吗？我早知道她不是看重我的实力才找我的。”冉恺明淡淡地说，“我不想和她有任何感情纠葛，我只想专心做事，所以她的公司不适合我。”
　　“你说说，你为你的长腿女友放弃了多少好机会？”大谅叹息，“我真要会一会她，看看她究竟有什么魔性，把你迷成这样？”
　　冉恺明不理他，继续看手机，果然很快看见乐之翊发来的一条消息：“你回家了吗？”
　　冉恺明回复：“快了。”
　　乐之翊回复：“都几点了？赶紧回家，回家后立刻和我视频聊天，知道吗？”
　　冉恺明回复：“知道了。”
　　“怎么？要催你回家了？这掌控欲有些可怕……”大谅凑过脑袋来看。
　　冉恺明秒速收起手机，回头说：“回了，改天再聊。”
　　“嗯，我刚才吃得太饱，现在也困了。你别忘记安排见面的事啊，我在这里大概还要留半个月。”大谅笑着提醒好友。
　　“再说吧。”冉恺明心想得看她愿不愿意。
　　“见你的朋友？我当然愿意啦。”乐之翊躺在床上，等了一天总算等待手机屏幕里的帅脸，顷刻觉得自己圆满了，开心地问，“对了，你朋友他长得好看吗？”
　　“为什么问这个？”冉恺明忽地笑了，“这和你有关系吗？嗯？”
　　“笑得这么诡异？我只是随便问一问。”乐之翊赶紧说，“周六和周日都行，你定时间。”
　　“你真的没时间也可以，我去拒绝他。”
　　“虽然我很忙，但抽时间见一下男朋友的朋友还是必须的。”乐之翊快乐地说，“况且我还从没见过你的朋友，想一想也挺期待的呢。”
　　冉恺明顿了顿后问：“那你愿意见我家人吗？”
　　“嗯？什么？”
　　“我是指我母亲和我小姨，你愿意见她们吗？”
　　“当然愿意啦。”乐之翊的心“咚咚”地跳得响亮，心想这么快就要进入见家长的环节了吗？这在偶像剧里可是要接近婚礼的节奏了啊。
　　“你呢？你和你爸妈提过我们的事了吗？”冉恺明问她。
　　“暂时没有。”乐之翊说了实话。
　　“没有？”冉恺明的声音故意变冷了一些。
　　听出他语气里的质疑，她飞速解释说：“我是怕他们一直盘问我，所以暂时没说。他们太关心我的终身大事了，老怕我被人骗……总之是我怕烦才没和他们说，你别多心。”
　　“那你准备什么时候和他们说？”冉恺明放缓了语气再问一句。
　　“尽快，必须的。”乐之翊一脸认真地对他保证。
　　“姑且信你这一回。”
　　乐之翊很快对着屏幕笑起来，笑声很爽朗，一个劲地看着他的帅脸，恨不能伸手去捏一捏。
　　就这样聊了一个多小时，乐之翊眼看手机右上角的电量只有百分之七了，才匆匆和他告别，跳下床去找充电器。
　　不知是不是聊天后心情特别好，乐之翊有些想吃宵夜，准备去下一碗方便面吃。
　　正当她在厨房，不停地往锅里加火腿肠、丸子和芝士时，一双身影悄然移到了她身后，犹豫后几乎同时出声：“大乐？”
　　乐之翊差点被背后的声音吓得半死，回过头一看是爸妈才松了口气，埋怨道：“你们干嘛站在我背后吓我？”
　　“是你刚才在房间里的笑声太大了，把我和你妈都惊醒了。”乐爸爸试探地问，“你刚才和谁聊天啊？好像是一个男的？”
　　“原来你们在偷听啊？”乐之翊拿着筷子开始搅拌锅里的面饼。
　　“算不上偷听，就是不小心听见了。”乐爸爸继续试探，“你有新情况了？在张川侃之后认识新朋友了？”
　　“对，我有新情况了。”眼看被发现了，乐之翊干脆承认了，“我本来就打算找个时间告诉你们，正好今天被你们发现了，我就直说吧，我有了男朋友，很巧，他是你们认识的人。”
　　乐妈妈瞪大了眼睛，凭着女人的直觉，有一个名字顷刻间蹦出她的脑海，她简直是脱口而出：“不会是以前那个小冉吧？”
　　“答对了。”乐之翊惊喜道，“知女莫若母啊。”
　　乐爸爸大惊，立刻追问女儿：“怎么回事？你和他不是多年没联系了吗？怎么又见面？你给我详细说清楚。”
　　“等我煮好面再告诉你们。”乐之翊嘟囔，“我现在好饿。”
　　十分钟后，乐之翊坐在餐桌前，一边吃着加了很多料的方便面，一边将自己和冉恺明重逢的经过告诉二老。
　　二老听了后有些震惊也有些迷茫，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好一会儿后乐妈妈才问女儿：“大乐，你真的还喜欢他？会不会是以前的感情残余？你现在确定要做他女朋友？他可以照顾好你？你也可以支持他？”
　　“不是感情残余。”乐之翊认真解释，“我一直都喜欢他，没有变过。这些年我一直刻意压抑自己不去想他，心里也期盼能遇到一个和他差不多的人，但一直没有。我现在明白了，他就是唯一的那个人，除了他，我不会再喜欢其他人了。现在我和他在一起是非常认真的，他也一样，我们希望得到你们的支持。”
　　乐爸爸又是一阵惊讶，女儿这个“他就是唯一的那个人”的表态和当初与张川侃在一起时截然不同，他至今记得当时她说“我不讨厌他，应该可以和他试试看吧，反正我也遇不到其他人了”。
　　乐妈妈斟酌后说：“既然你们是认真的，我们当然不会反对，毕竟小冉以前的人品我们都认可，就不知道他现在是怎么样。有时间你带他来家里吃个饭，我们好好聊聊。”
　　“人品怎么会变？还要聊什么呢？多此一举。”乐之翊无所谓地说，“你们就坐等我的好消息吧。”
　　二老：“……”
　　之后的大半小时，无论乐之翊怎么能言善道，都抵不过父母的连番盘问，她终于觉得脑仁有些疼了，妥协道：“好，有时间我带他来家里吃饭，但什么时候现在说不准，我最近很忙，他也很忙。”
　　她说完借口困了赶紧溜进房间，关上门拿起充电了大半的手机给冉恺明发微信：“就在刚才，我和爸妈坦白了，他们现在急着要面试你。”
　　谁知，她刚发完没多久就收到了他的回复：“面试时间？”
　　她温柔地笑了，忽然觉得他好可爱，回复他：“别急，还没定呢。面试什么的，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唯一的人选就是你。”
　　次日中午，乐之翊又没忍住心痒痒，去“姐妹三人”群里秀了一段：“谈恋爱真的好麻烦啊，要见的人实在是多。知道吗？我要见他的朋友，他要见我的爸妈，我也要见他的家人……我得好好安排一下行程，烦烦烦。”
　　很快，许凛回复了一个“甩你一巴掌”的表情包。
　　乐之翊立刻笑着回复一个“捂着红肿的脸”的表情包。
　　就这样，她们发了一堆表情包，直到乐之翊忽然发现庄漪萌好久没上线了，便在群里直问：“萌萌，你和邹洲这对老夫老妻还好吧？你不会是被我的秀恩爱搞得自闭了吧？”
　　半分钟后，乐之翊收到许凛的私人回复：“别提了，邹洲被她弟弟庄小锐打了，鼻骨都骨折了，庄小锐被拘留了十天。”
　　乐之翊大惊，赶紧问许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许凛简单地说了一下，大致情况是那天庄小锐和他朋友在庄漪萌公司门口堵她，庄漪萌特地往后门走，悄悄前往停车场和邹洲汇合，谁知庄小锐他们很精明，竟然绕了个弯找过来了，瞬间围住了邹洲的车不让走。邹洲向来是个很内向的男生，难得不顾庄漪萌反对，鼓足勇气摇下窗，刚要和他们说理，庄小锐的拳头就砸到他鼻子上了。
　　“天啊？邹洲他没事吧？这么大的事怎么都不和我说？”乐之翊发过去一条语音。
　　许凛回复她：“你这不正在恋爱的甜蜜期吗？萌萌不想打扰你的好心情，所以一直叮嘱我不要说。”
　　乐之翊立刻打电话给庄漪萌，但没打通，对方是忙音。她等了大半个小时才等来庄漪萌的回电。
　　“没事，我们那天报警了，我也去做了笔录，证明了长期以来庄小锐对我的骚扰。”庄漪萌的声音冷静之外有明显的疲惫，“邹洲是轻微伤，没什么大碍。不过他母亲受惊了，她一个普通的劳动妇女从没碰到过这样的事，真的被吓到了，反复问我庄小锐出来后会不会过来报仇，我嘴上安慰她没事，但其实心里也不确定。”
　　“你爸呢？庄小锐这样你爸就置身事外？”乐之翊激动地问。
　　“我爸管不了他，你不知道他这些年越来越疯……他们也早就对打过了，他把我爸一颗门牙都打掉了，我爸至今没舍得花钱去补，现在一张嘴说话都漏风。我只能自己面对了，我也认真想过了，要是他再敢对邹洲动手我就和他拼命。我豁出去了，大不了被他打个半死，只要能让他进去几年，我也甘心。”
　　“你疯了？拿自己和那条烂命去拼？”乐之翊愤怒道，“你给我理智一点。”
　　庄漪萌说：“当然这是最后一步，我不会轻易走到那步的。”
　　乐之翊心里为庄漪萌担忧，反复劝她收回愚蠢的念头，任何事情都有解决的方法，别用最傻的那种，庄漪萌终于答应她不会那样做。
　　结束通话，乐之翊心里闷闷的，没想到在自己最甜蜜的这段时间里好朋友遭遇了这些，她什么忙也帮不上。
　　庄小锐……这三个字不仅让庄漪萌咬牙切齿，让乐之翊都心有余悸。她不愿回想和庄小锐有关的那些画面，尤其是那个夏天，她抱着晕倒在地上的庄漪萌，眼睁睁看着冉恺明和庄小锐厮打在一块。
　　那件事已经成为她最可怕的记忆之一，她不愿再回想，更不愿身边人再受到半点伤害。
　　想到此，乐之翊的心情不免焦灼起来。有一瞬间她像是缺乏安全感一般，没怎么想就发了一条消息给冉恺明，直接问他在不在。
　　“我在，怎么了？”冉恺明秒速回复。
　　她深呼吸，看着“我在”两字，心跳在骤然间变慢，情绪也安定下来。
　　“没什么，就问一问。”她又补充几个字，“是我忽然想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错，乐爸乐妈不用担心，就等着大乐的好消息吧。
　　今天还有一章。

40、第四十章
　　周末晚上，乐之翊和冉恺明一起请大谅吃饭。
　　他们吃的是五星级饭店的自助餐，这是乐之翊要求的，她觉得请人吃饭不能太寒碜，自助餐的菜品多，想吃什么都有，环境也不拘束，适合他们年轻人。
　　当大谅站在自助餐厅门口，眼睁睁看见冉恺明牵着一个高个女生的手走过来，他不由地睁大了眼睛，这画面对他来说很是新奇，简直需要花一些时间才能消化。
　　乐之翊大方地和大谅打招呼，还夸他是帅哥，大谅被她简单的两句话哄得很开心，摆手谦虚道“还好还好，也就一团腹肌，哈哈”。
　　三人坐下后，乐之翊爽快地买了单，还把事先准备好的礼物递给大谅，笑说：“这是我们火锅店的秘制底料，味道很好，这次给你带了三种口味的，不辣和麻辣的都有，你先试试看，喜欢哪种我再送你。”
　　大谅受宠若惊，一把接过礼品袋，连声称赞乐之翊：“姐姐你太贴心了，我真是太不好意思，竟然都忘了见面礼，上回一定补上！”
　　冉恺明不动声色地瞟了他一眼，后者察觉到这个“低气压”的眼神，勉强笑道：“喊一声姐姐不过分吧？我和冉恺明同龄的，嘿嘿。”
　　“但你看起来像是我们的长辈。”冉恺明慢慢补充了一句。
　　“……”大谅无语。
　　乐之翊解围说：“喊什么都行，直接喊大乐也行，一个称呼而已，想怎么称呼就怎么称呼。”
　　虽然正主表示不介意，但是大谅显然接收到冉恺明“你敢再喊一声姐姐试试”的锐利目光，只能见好就收，转头嗅了嗅周围一圈的菜香，笑着说：“为了这餐我从昨晚开始饿到现在了。”
　　“那你赶紧去取餐吧。”乐之翊温和地提醒他，“真饿坏肚子就不好了。对了，你空腹这么久，先喝点热汤比较好，要是一下次吃生冷的可能会难受。”
　　“啊，姐姐你真是太温柔了。”大谅再次受宠若惊，忍不住又喊了一声姐姐，然后麻溜地起身走去取餐了，完美回避冉恺明的眼神。
　　冉恺明凑近女朋友，小小质疑一下：“你为什么对他这么温柔？”
　　“因为他是你的朋友，当然值得我温柔对待啊。”乐之翊缓缓眨了眨眼睛，“你连这个也要计较？”
　　“他再喊你姐姐你别回应他。”冉恺明低声，顺手在乐之翊的手背上摸了一下。
　　“小气鬼。”乐之翊无奈又宠溺地看着他，“我对他好还不是因为你？”
　　被哄后的冉恺明似乎有些想通了，慢慢地“嗯”了一声。
　　一餐下来，大谅便和乐之翊混熟了，他真没想到这个女生性格这么大气，如此好相处，让他一点拘谨感也没有。更让他惊讶的是，冉恺明似乎什么都听她的，连她说“这个蛋糕好吃，你也尝一尝”，冉恺明便吃了一整块，真从没见他对谁这么乖过。
　　大谅喝了一杯白葡萄酒，凝视着乐之翊，忽然就说出了真心话：“其实你很漂亮。真的，你的天庭饱满，颧骨到下巴的线条不肥不瘦刚刚好，眼睛又大又亮，笑起来却是一个精致的弯月亮，让人很舒服。”
　　“真的假的？”乐之翊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眼眸涌上亮晶晶的喜悦，“从小到大，很少有男生说我漂亮。”
　　“那是他们审美不太行。”大谅游刃有余，“你不仅漂亮，身材也好，骨肉匀亭，不是那种瘦到给人感觉营养不良的身材，你这一看就是练过的。”
　　“练过倒不至于，不过我常在户外跑，所以看起来比较健康。”乐之翊听得美滋滋的，期待他多说一点。
　　下一秒，她感觉自己腰上被掐了一下，明白是谁的手，立刻从忘形中恢复理智几分，身子也跟着坐直了。
　　“你可以了。”冉恺明眼睛带着警告，看向大谅，“你一直盯着她看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单纯地欣赏美。”大谅澄清说，“你放心，就像欣赏艺术品一样，一点亵渎的念头都没有。”
　　冉恺明捏了女友腰后，又把手放在女朋友的腿上，在桌底做着一切小动作，表面保持镇静，继续对大谅说：“从进来到现在，你欣赏她的时间够多了。还有，她的美还轮不到你来鉴定吧。”
　　“好好，我知道你才是她的最佳鉴赏者。”大谅拱起拳头当作道歉，“朋友，请理解我这双擅长发现美的眼睛。朋友妻不可戏，这点道德我还是有的。”
　　他们后面几句话乐之翊没认真听，因为她的注意力都放在搁在自己腿上的那只手上了。她被他碰触的肌肤热热的，一颗心也热热的，好像有一种被心爱的人用行动标识“这是属于我的”的满足感。
　　在此之后，大谅识趣地问起乐之翊火锅店的情况，乐之翊索性从创业初期说起。大谅对她的创业故事很感兴趣，穿插问她不少问题，她回答得很具体，充分满足了他的好知欲。
　　他们在自助餐厅待到了近十点。告别的时候，乐之翊在冉恺明的默许之下和大谅互加了微信。
　　大谅直接回酒店了，乐之翊和冉恺明还舍不得分开，俩人一起在夜风吹拂下散步，顺便消食。
　　冉恺明一直拉着她的手，过了好久才说话：“你为什么这么好？”
　　“什么？”乐之翊狐疑。
　　“我是说你对我的朋友那么大方，换作是我，做不到你这么好。”
　　“哪里，我也就是一般表现而已，毕竟他是你的朋友，我得对他好一些。”乐之翊眨了眨眼睛，“不过可能刚才说了太多话，我人有些累。”
　　“找个地方坐一坐。”冉恺明看见不远处的小广场上有一张空闲的椅子，便说，“我们去那边。”
　　俩人一坐下，乐之翊的脑袋就挨在男朋友的肩膀上，一动都懒得动了。整整休息了十分钟，她似乎又来了精神，抬头问他：“你说我现在是不是比以前漂亮？”
　　他想也不想就回答：“你什么时候不漂亮了？不过现在确实越来越漂亮，我猜以后欣赏你的人会越来越多。”
　　“那你有没有危机感？”
　　“有。”他干脆地承认，“你不仅是漂亮，你可爱的地方太多了。我确实担心过，以后会不会有其他人来猛追你，刚好那个人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他有你欣赏的品质。”
　　乐之翊诧异，她本是开玩笑的，谁知他语气如此认真，像是真的在担心她会被谁抢走。
　　“小傻瓜。”她伸手去捏了捏他的脸颊，用认真的语气哄他，“我是绝不可能再喜欢别人的，无论对方优不优秀，和我都没关系了。”
　　何况在我心里，不可能有人比你更优秀。
　　“你在哄我？”他握住她的手指，忽然凑到唇边亲了一下。
　　乐之翊又感觉脸红心跳快了，小声问他：“你怎么越来越会撩人了？说真的，你让我不免多想，你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
　　“还用学？这是男人的本能。”他说，“不过是被你激发的。”
　　“……”
　　乐之翊被他说得整个人都要发烫了。他声音太好听，又一本正经地说这些撩她的台词，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把他给扑倒。
　　“你在想什么？”冉恺明玩着她长长的手指，明知故问。
　　“没想什么。”乐之翊赶紧摇头。
　　下一秒，冉恺明凑近她，又亲了亲她的唇。
　　很轻很温柔的一个吻，却让她整个头皮都发麻了。
　　“喜欢吗？”他亲好后还要反馈。
　　“喜欢但又害怕。”乐之翊实话实说，“现在心脏快爆炸了，怎么办？”
　　“慢慢适应。”他笑了，“害怕什么？我不会伤害你。”
　　乐之翊点了点头，忽然想到一件事，最好的适应就是主动进攻，于是，她也凑过去，对着他的唇亲了上去，亲的同时脑袋里放了一场小型的灿烂烟花。
　　等她撤退，他又一次次亲回去，舌尖轻轻抵开她的牙齿……
　　就这样你亲我，我亲你，不知亲了多久，最终结果是她被他亲得晕晕乎乎的，而他的衬衣领子也被她抓得皱巴巴的。
　　“你好甜。”乐之翊红着脸说，“我说真的，你身上有一股很真实的甜味。”
　　“那本来是你的味道，时间长了就到我这儿了。”
　　“……”天啊，这是什么让人羞惭的台词？
　　乐之翊觉得今晚实在无力招架他了，想一想后干脆整个人都赖在他怀里不再抬起脸来。
　　乐之翊回到家已经近零点了，她困到几乎在躺下的一刻就酣然入睡，第二天醒来后意外地收到了一段大谅发来的长文字。
　　“漂亮姐姐，你人真好，冉恺明碰见你是他的幸运。你们好好过吧，我会一直支持你们的。也请你多多照顾他，其实他挺不容易的的，大学四年为了帮他母亲还债务一直在打工，很长一段时间每天只保持四个小时的睡眠，吃得也节俭，人一直掉肉。在我印象里，那会儿他几乎没什么娱乐活动，也没有一刻是真正放松的。虽然他过得很拮据，但精神是向上的，每年的总成绩都很完美，也亏得他那么聪明和自律，才能坚持下来。我很佩服他，尤其他有一点是我最欣赏的——他不是一个金钱主义者，内心有自己的准则，不受外界的诱惑，一直活得很正直。总之，他值得你托付一辈子，也请你好好照顾他，让他多感受一些爱。”
　　乐之翊认认真真地读了两遍，然后回复大谅：“你放心，现在有了我，我会把他照顾得好好的。”
　　她脑海浮现出冉恺明在大学时代为打工早出晚归的背影和他在欣欣面馆忙碌时的身影，逐渐重叠在一起。
　　她一直希望命运能善待他，从以前到现在都一样。
　　她也一直都非常心疼他。
　　中午，乐之翊坐在大堂的角落，拿着笔和纸对着手机上的菜谱摘抄步骤。
　　“当归党参黄芪乌鸡汤？”程燃走过来时无意间看见乐经理的纸上写着几个大字。
　　“嗯？”乐之翊抬起脸，见是程燃，友好地解释，“我想炖鸡汤给男朋友喝，正在研究怎么做。”
　　程燃点了点头，然后说：“其实这个很简单，你需要的话我帮你炖好带过来就行。”
　　“这怎么行？我当然要自己炖了，只是当归、党参这些材料要去中药房配吧？”乐之翊咬着笔杆思考。
　　“这些我家都有。”程燃说，“奶奶一直在喝中药，所以这些药材我家都不缺。还有乌鸡我也可以帮你带一只，刚好我认识一个朋友，他家是卖家禽的，他的鸡鸭很新鲜。”
　　乐之翊一听喜上眉梢，赶紧说：“这么巧吗？那你帮我买可以吗？我付钱给你。”
　　“当然可以，我等会儿就去约好，顺利的话后天早上就给你带来了。”程燃心想如果不拿她的钱估计她不会答应他帮忙了。
　　乐之翊点头，心想等后天乌鸡到了，借用火锅店的小厨房炖一锅香喷喷的乌鸡汤，等冉恺明下班了，她直接送去他家里。
　　这样想着，乐之翊安心地继续看菜谱，好一会儿后才合上本子，喜滋滋地走回办公室。
　　员工区的几个人在窃窃私语：“乐经理有男朋友了？你们知道不？”
　　程燃走过去的时候正好听见有人悄声说：“不知道这次的对象有多高？算了，矮一点没事，有钱就行。”
　　程燃乖乖坐下，没有参与话题。不远处的晓若从洗手间走出来，而缪领班就跟在她身后慢悠悠地走，保持两米的距离，但很快他趁人不注意，加快步伐上来，伸出手在晓若薄薄的背脊上迅速一揩油，后者没什么特别反应。
　　程燃移开目光，他清楚他们现在是什么关系，已经不会再多管闲事了。
　　时间过得很快，三点半之后员工们开始为晚市做准备了。
　　程燃帮忙阿玉摆玻璃杯时，阿玉问他：“月底快到了，实习期结束，你还打算留在这里吗？”
　　程燃闻言说：“我想啊，这里挺好的。”
　　阿玉一脸不可思议地说：“你心真大啊，上一回晓若逼你当众道歉的事你都忘了是吧？有缪领班这层关系，她估计是要继续留在这里了，你和她继续做同事你不膈应啊？要我说，你外形条件不错，人又年轻，到哪里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一直当迎宾多累。”
　　程燃不说话。
　　“我是不想干了，等拿到钱就走人。”阿玉摇头说，“实在太累了，从早忙到晚，给我加钱都没用，到了休息天累得只想躺着，连出门花钱都没那力气。我劝你也再想一想，趁年轻多去闯一闯，指不定机会降临就翻身了，留在这里多憋屈。”
　　“可是乐经理她人很好。”程燃直愣愣地蹦出这句话。
　　阿玉笑说：“傻啊你。乐经理再好也不是你亲姐，能带你到哪一步啊？你再留两年，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坐上缪领班那个位置，能买房买车吗？缪领班他家里条件好，自己还有副业和小投资，所以才能活得这么滋润，我们这样没家人撑腰的打工人能和他比？况且他是城里人，我外地，你郊区，差别可大了。”
　　“我暂时没想那么多。”程燃将玻璃杯一个个地摆好，等目测杯与杯之间的距离是一致的才行。
　　“我真劝你一句，多为自己想想吧。时间过得可快了，再过两年你也要娶妻生子，老婆本得赶紧攒起来了。”阿玉说得很实际。
　　“嗯，我会的。”程燃随意应付了一句。
　　“不过话说回来，晓若说不定会走。”阿玉小声对程燃说，“她已经跟了缪领班，好像连外面租的房子都换了，指不定就不用再工作了。据说缪领班他老婆的娘家很有钱，他自己还炒股，个人名下的房子就有两套，也难怪晓若被他迷惑了。”
　　程燃皱眉，不想再听下去，当即找了一个借口离开了。
　　晚上的生意很好，乐之翊在店里走了两圈，看每一桌的上菜速度如何，确保流程一点问题也没有才回办公室休息一会儿，喝口水，顺便给冉恺明发微信。
　　冉恺明还在公司加班，她问他晚上吃了什么，有没有想她，彼此腻歪了几句才满足。
　　九点半的时候，乐之翊又出去看了看，若没什么状况她准备回去了。
　　当她快走到门口时，听到有一桌男男女女的谈笑声特别刺耳，不由地转头看一眼，这一眼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她没看错，六人桌靠墙的座位，那个穿黑色长背心，留着光头，小臂特别结实的男人是庄小锐。
　　庄小锐正在低头喝啤酒，两指夹了一根未点燃的烟，一脸不耐地听同桌的几个年轻朋友吹牛。
　　乐之翊心一惊，怎么也没料到会在自己的火锅店里遇见庄小锐。
　　她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最好不要被庄小锐看见她在这里，否则可能有麻烦。她这么想着就准备快步走人，谁知一个小插曲发生了，提着铜壶，慢慢走过来的服务生南南看见庄小锐手指上的烟，客气提醒了一句：“这位先生，室内禁止抽烟。”
　　“你瞎了？哪只眼睛看见我点火了？”庄小锐抬起脸，一双带着戾气的眼眸盯着南南，“我拿着玩玩也不行？”
　　南南算是经验丰富，一看这双眼睛就知道这个客人不好惹，为息事宁人，他赶紧道歉，连说自己没看仔细。
　　乐之翊皱眉，不由地回头看向庄小锐，正好庄小锐那道锐利的视线迎了上来，而这一次她没有挪开视线。
　　庄小锐盯着乐之翊的脸几秒钟，然后扭过头去，似乎是没有认出她来。
　　但乐之翊却有个感觉，他像是早就在观察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冉先生越来越会了……这章简直是情侣的腻歪日常。
　　下次是后天更新哦。

41、第四十一章
　　乐之翊对庄小锐的感觉很复杂。最早的时候，那会儿她也还小，常常看见吴娥怜抱着几个月大的庄小锐坐在凉亭里和人唠嗑或吵架；慢慢地，庄小锐大一些了，开始在老小区横冲直撞地玩足球，也嘻嘻哈哈地模仿吴娥怜的语气说脏话；再大一些了，庄小锐去寄宿学校念书了，乐之翊只在假期里偶然遇见他一回，她看他染了头发，穿着名牌衣服和鞋子，跑来跑去和一阵风似的，谁都捉不到他。
　　庄小锐殴打庄漪萌那事之前，乐之翊单纯以为他就是不爱读书，经常逃课去玩游戏，此外就没别的看法了。但那件事之后，乐之翊觉得庄小锐很可怕，他什么时候会情绪失控谁也料不到。
　　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乐之翊曾问过庄漪萌，庄漪萌说：“我爸打他妈那次你还记得吗？那个女人后来带他回老家住了一段时间，等他回来后就变了，我猜他可能是在老家那边认识了什么人。”
　　谁也不知道庄小锐性格突变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大家也不感兴趣，只是默契地下了结论——有那样一个整天带着戾气的奶奶和性格阴郁的父亲，他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些年庄漪萌不和家里人来往，和她爸爸庄铭波也不过是一个月通一回电话，更别说庄小锐了，对她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当年她被打晕后，什么也没说，也许是被庄小锐呈现出来的暴力倾向吓到了，她只能选择尽快远离他。
　　但这一回庄小锐开口向她要钱，追到她公司门口堵人，还动手打了邹洲，这一系列的行为似乎都在对庄漪萌说明一点——我还是你弟，你赚的钱必须匀一点给我当零花钱。
　　乐之翊知道和庄小锐这种人讲道理是没用的，离他越远越安全，于是她希冀他只是偶然出现在她的火锅店，仅仅是这么一次。
　　次日，乐之翊在火锅店待到了很晚，从头到尾没见庄小锐出现，她松了一口气。
　　再次日，程燃把买好且处理好的乌鸡带来火锅店给乐之翊，还赠送了她一包中药材。乐之翊很开心，趁休息时间跑去厨房借了砂锅开始炖鸡汤。
　　她在乌鸡汤里放了党参、黄芪、枸杞和红枣，看上去很有营养。她用砂锅慢火炖，炖了不到三小时，怕营养流失就关火了。等打开盖子一看，鸡汤金澄澄的，看着就很美味。她仔细把鸡汤倒进在保温桶里，闻着香气觉得很有成就感。
　　为了能让冉恺明早点喝到鸡汤，乐之翊在收到他“快要下班了”的消息没多久就拎着保温桶走出火锅店，骑上电瓶车赶往他租的小区。
　　乐之翊赶到的时候冉恺明还没回来，她就抱着保温桶站在他公寓楼下等他，无所事事地看看旁边的两棵树。
　　冉恺明回来时一度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等确认是她，快步走过去，一手将蹲着的她拉起来，柔声问她：“你过来怎么不提前告诉我一声？”
　　乐之翊点了点脚边的保温桶，笑说：“给你送汤来的，是我自己炖的哦。”
　　冉恺明闻言心里一暖，视线落在她脚边那只的蓝色保温桶上，很快弯腰去拎起来，另一手牵过她的手，温和地说：“跟我上去。”
　　走进客厅，冉恺明提议：“不如我给你配一把钥匙？我和房东说一声。”
　　“不用麻烦，我也不是每天来。”乐之翊说，“再说，如果你回来晚了，我就在楼下运动一下就当锻炼身体了。对了，你最近每天都这么晚回家啊？”
　　“刚入职的关系，要做的事比较多，过段时间就会好很多。”冉恺明看一眼时间，晚上八点四十三分。
　　“你吃过晚饭了吗？”乐之翊关心他。
　　“吃了一个三明治，喝了一杯咖啡，其他没了。”冉恺明顺势提了提手里的保温桶，“它来的正是时候。”
　　乐之翊开心地笑了，两眼亮晶晶的，好像镶嵌了两颗星星在眼眸里。
　　她接过保温桶，快步去厨房。
　　冉恺明跟着她进来，从橱柜里拿出两只碗，看着她说：“你也要喝一碗。”
　　“好啊。”她打开保温桶的盖子，轻轻吸了一口热气，“我觉得应该挺好喝的。”
　　于是，五分钟后，俩人并肩坐在沙发上，一人喝一碗乌鸡汤。
　　“味道偏淡了，是吧？”乐之翊转头问男朋友。
　　“刚好我喜欢淡的。”冉恺明说，“味道很好。”
　　“比你炖的要差一点。”乐之翊忽然发现什么似的，放下碗，伸出食指按在他的眼下，“你竟然有黑眼圈了？是不是最近太辛苦了，没睡好？”
　　“有吗？”冉恺明倒是没注意到。
　　“有啊，我第一次看见你有黑眼圈。”乐之翊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鉴赏着他的黑眼圈，“因为你皮肤白，看着很明显。”
　　“也许是年纪大了。”冉恺明没怎么关心自己有黑眼圈这件事，自然而然地说下去，“以前睡得再少都没什么变化。”
　　“等等，你竟然当着我的面说自己‘年纪大’？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乐之翊说着拍了一记他的大腿，“我提醒你，你得注意身体了，尤其不许熬夜，知道吗？”
　　“嗯，不熬夜，再熬看着就比你老了。”
　　“……”乐之翊捏起拳头捶他肩膀，捶着捶着就笑出来了。
　　“你笑什么？”他有时候还是不理解她的脑回路。
　　“觉得你又坏又可爱，看着很喜欢，所以忍不住就笑了。”她说着盯着他看，再嘱咐一句，“乖乖把我炖的汤喝完。”
　　“乖乖喝完就有奖励吗？”他顺便问一句。
　　“你想要什么？亲你一下？”她又笑了。
　　“一下？你在开玩笑吗？”
　　“那两下？”
　　“在我这里，起步就是五下。”
　　“……”
　　冉恺明慢慢喝完了汤，然后躺在乐之翊腿上，任由她为他按摩眼周肌肤，说是有延缓衰老的效果。
　　“你很怕我老？”他低声说，“那有一天我老了，你还要我吗？”
　　“当然要，你一百岁我都要。”乐之翊温柔地说，手上的力道不轻不重，“和这没关系，我希望你放松一下。”
　　冉恺明懒懒地“嗯”了一声，片刻后忽然睁开眼睛，问女朋友一件事：“你帮前男友做过这件事吗？”
　　前男友？乐之翊这段时间过于心生荡漾，差点忘记自己有过一个前男友的事，此刻经冉恺明提醒，她才想起来自己和张川侃交往过。
　　“好好的问这个干嘛？”乐之翊想敷衍过去。
　　冉恺明拉下她的手放在自己腹部，又清晰地问：“你也帮他炖过汤吗？”
　　乐之翊反问：“如果我说有，你心情会变糟吗？”
　　冉恺明安静地思索了一下，而后说：“算了，你骗我一下吧。”
　　“答案是没有。”乐之翊笑了，直接给他一个惊喜，“我还真没骗你，其实我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很简单的，在外面吃饭比较多。”
　　“你们拉过手吗？”他刨根究底。
　　“……”这当然有啊，笨蛋，乐之翊想。
　　他一言不发，慢慢玩起她的手指来，待她低头亲一亲他的额头，他也没及时搭理她。
　　他垂眸，一脸“我玩我的就行，别理我了”的丧气模样。
　　“但我不会和他腻歪，不会在工作时间一次次想他在做什么，也不会为他炖汤，还在大晚上送过来。”乐之翊看见他眉间那条极浅的褶皱，心里一软，语气温柔如早春晨曦枝桠间拂过的一缕风。
　　冉恺明听到这里总算抬起眼眸，给了她一个肢体的回应。
　　乐之翊等了一会儿，然后听到他问：“我幼稚吗？”
　　“还行，其实我能理解，换我也会在意。”她的声音更温柔了一些。
　　“你这语气是在哄我？”
　　“嗯，哄你。”她笑了一下，然后低头在他的鼻梁上一亲，“你是我的宝贝。”
　　他没忍住就笑了，享受着被哄的感觉，声音低低又懒懒说：“就这样吗？好像不够。”
　　她又亲了亲他的唇。
　　“时间再长点？”他似乎一动也不想动，很想这样躺在她腿上直到明早，“别亲了一下就撤。”
　　“……”
　　乐之翊低头，用力亲了亲他的唇。说起来，她的吻技很糟糕，可谓一点技巧也无，幸运的是他在这方面也没有什么技巧，于是也不嫌弃她，只要她亲他的时间比较长对他而言就够了。
　　“你好软。”等她亲完，他说了心里话，“其实早想咬你一口，但怕你痛一直没敢。”
　　她对视他的眼睛，顷刻间像是置身于一条星河，繁星点点萦绕在她周围。
　　她想了想后说：“要不这样，我先轻轻咬你一口？你再咬我一口？”
　　“你先来。”他答应得很直接。
　　她心潮澎湃，又一次低头贴近他的脸，就在刚要碰到他的唇时，见他笑了，她一怔，被他这一笑搞得眩晕了，一瞬间就忘记下一个步骤是什么。
　　他常常笑得过于迷人，对她而言极具杀伤力。
　　这样近距离看，他还是那个耀眼的少年，一点也没有改变，顶多是多了一双黑眼圈。和以前一样，现在的他同样让她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如果可以，她想一直这样抱着他，片刻都不松手。
　　“怎么了？”他收敛了笑意，眼波流转间带出万千荧光，“怎么不来咬了？”
　　乐之翊回过神，立刻低下头，然后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下一秒，他抬臂按住她的后脑勺，用心去回吻她。
　　等这个吻结束，乐之翊红着脸从他脸上挪开，小声说：“别亲了，再亲会出事。”
　　“……”
　　她当即撇过头，冷静了几秒再回过头说：“鉴于我们交往没多久，还不能做出格的事。”
　　冉恺明说：“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也觉得有些早。在这个阶段，想一想就行了。”
　　“想一想？你想的是哪一部分？”她好奇。
　　“你猜我此刻在想你的哪里。”
　　她单听他的声音就觉得他是在刻意对她释放男性荷尔蒙，一时间目眩神迷，害羞地说：“算了，我不好奇了，你爱怎么想都行，但具体的现在别告诉我。”
　　“胆子这么小，连这也不敢听。”他嘲笑了她一声，手扣住她的手搁在自己的腹部，视线无意间落在窗外的夜色上。
　　房间里还有鸡汤的味道，淡淡香香的汤味加上客厅暖色调的灯，让这里的氛围看起来很像是一个新婚夫妇的家。
　　老公下班晚了，老婆炖了一锅汤给他，亲手盛了一碗给他喝，他喝了后就躺在她腿上，顺便逗弄她一下。
　　“其实我不太敢去想你不穿衣服的样子。”过了一会儿，他才继续上一个话题。
　　“为什么？”她多问一句，心想难道是出于对她的尊重？
　　“怕想多了忍不住去做。”他的声音很低，落在房间一角就像是有回声音效果一样，拨动人的心弦，“怎么说我都是个男的，有些东西是天生的，譬如有了女朋友后我就会去想如何占有，然后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想出一些花招。看来你之前说的没错，我是个小坏蛋。”
　　乐之翊有些意外他如此直白。
　　“所以你别完全相信我。”他很实在地说，“如果你不喜欢或者不愿意，直接拒绝并且坚持到底，千万别对我妥协。”
　　“但如果是你，我不会拒绝。”乐之翊说，“因为我知道你对我是负责的。”
　　“其实你愿不愿意和我会不会负责是两回事，懂吗？”
　　听他这么一说，她似乎是懂了，他的意思是亲密行为是双方同时都有强烈意愿时自然而然发生的，而不是抱着“他不会负责”所以不答应或者“他会负责”所以才答应。
　　她这样想着，轻轻“嗯”了一声。
　　“我睡十分钟，等会儿送你回去。”他说完闭上眼睛，依旧扣着她的手。
　　“好。”
　　她看着他的睡颜，心里有个明晰的答案浮现：无论他会不会负责，她都是愿意的。
　　站在她的角度，她当然也想拥有他，因为她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当她抱着自己所爱之人时就会有无限亲近他的渴望。
　　承认这个渴望没什么可羞耻的。
　　因为她感官的渴望是从感情开始的。
　　作者有话要说：
　　大乐啊，你会不会太宠自己的男朋友了？

42、第四十二章
　　临近月末的一天，乐之翊带冉恺明去见了庄漪萌和邹洲。
　　说起来这还是庄漪萌主动发出邀请的，她问乐之翊有没有时间聚一聚。
　　乐之翊自然是愿意的，不过她知道这事要征求男朋友的意见，于是去问了一下冉恺明，有些意外的是他几乎没考虑就答应了。
　　看他似乎早忘了以前在老小区发生的事，她也没有了负担，开开心心地和他一起去庄漪萌家做客了。
　　当庄漪萌再次见到冉恺明，她的态度变得相当客气，她为他倒茶、削水果，还称赞他长得越来越帅了。邹洲也礼数周到，买了好多菜，为招待好客人一直在厨房忙个不停。
　　等菜都上桌了，庄漪萌还开了一瓶葡萄酒，亲自为他们倒上。
　　没过一会儿庄漪萌就喝完了一杯葡萄酒，脸颊红红的，抿了抿唇后轻轻说了句对不起。
　　邹洲早知道女朋友准备说什么，当即停下筷子，伸手轻抚她的肩膀以示鼓励。
　　“小冉，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我在这里向你道歉。”庄漪萌不好意思地看向冉恺明，表情带着一些拘谨和尴尬，“我以前对你态度很不好，不够尊重你，请你别介意。还有，我们家前前后后给你造成了很多困扰，我心里知道，但当时没能设身处为你考虑，对不起。”
　　乐之翊很惊讶，她真没想到庄漪萌会趁这个时间向冉恺明道歉。
　　“话说回来，我一直欠你一份人情，那天如果不是你及时赶来，我会被打得更惨。”庄漪萌说到此眼眸浮现出一抹明显的耻辱，连声音都颤抖了一下。
　　片刻后，冉恺明礼貌地说：“那些事我早忘了，况且那也不是你的错。”
　　他如此通情达理让庄漪萌松了一口气外更有自责感，她的手指使力按住玻璃杯，犹豫后继续说：“其实那时候因为大乐，我确实对你有些嫉妒心。从小到大，大乐她一直照顾我，在我眼里她就是我的一个亲人。然后有一天你出现了，她很喜欢你，一直说你的好，我不知道怎么了，慢慢产生了一些又无聊又浅薄的担忧，怕她光顾着喜欢你就没时间理我了。”
　　“真的假的？”乐之翊到这一刻才知道当时庄漪萌心里的担忧。
　　庄漪萌点了点头，又转过头看一眼邹洲，自嘲地说：“大乐一直就和我亲姐姐一样，我当时实在太依赖她了，所以很害怕失去她。”
　　“我理解。”邹洲温柔地表示赞同，“你从小在那样的家庭，自然缺少关心和爱，朋友对你来说很重要，甚至是全部。”
　　“嗯，差不多就是那样。”庄漪萌轻轻笑了笑，又看向自己的好友，“现在想一想当时的自己简直幼稚不堪。直到我自己谈了恋爱，真正体会到依恋的关系带来的满足感，然后不仅一次去想，要是你也快点谈恋爱就好了，我真心希望你也能体会到那样的感觉。现在你找到了他，我也如愿以偿了，真的很开心。”
　　乐之翊被庄漪萌的这番话深深打动了，心尖瞬间涌入一股热气。感动归感动，她选择开玩笑地回应：“你还说我，你自己谈恋爱的时候不也好几次都推了我的约饭吗？”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可能有吧，算我错了。”庄漪萌抱歉地一笑。
　　“好啦，我这么大方的人是不会和你计较这些的。”乐之翊笑着说。
　　庄漪萌点了点头，安静片刻后又说下去：“你们都知道我的原生家庭不好，我以前一直为此自卑，现在放下一大半了，明白他们是他们，我是我。我早就成年了，可以和他们分开过了，我可以拥有自己的新生活。真的，我常常这么鼓励自己，但是……我还是会做噩梦，醒来后看着天花板，心想也许这辈子我性格上的缺陷是不可能纠正好了，我依旧有很敏感和很脆弱的一面，我始终无法完全自信。像是在工作上，每当我获得一次好的机会，我会不停追问自己，这真的是属于我的？我有资格吗？我能做好吗？答案是我不知道。”
　　其他三个人闻言表情都很安静，似乎没料到她会如此坦白自己的内心。
　　“有一次我企图自杀，我认真准备了长度合适的绳子。”庄漪萌很快觉察到身边男友的反应，立刻伸手去按住他轻轻颤抖的腿，“没什么不可以说的。虽然那是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刻，但也是我真实的一部分，我不想再逃避。当时我的感情和工作都不顺利，前男友和我分手，我又被部门经理猥亵，前者我无法阻止，后者因为想保住工作就忍了。然而流言蜚语出现了，几个女同事说我和男经理保持不当关系，以此得利，很快一份匿名信就传到了总部，总部派了人来调查，过程不多说，结果是我被解雇了。离开公司的那天，我哭了一晚上，非常后悔自己的懦弱，如果在他第一次对我毛手毛脚时我就站出来喝斥他，去投诉他，即便结果再坏也是维护了自己的尊严，但我没有那样做。被解雇后的那段时间，我发现自己有了抑郁的倾向，但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假装自己什么事也没有，因为我不想被人视作弱者。”
　　“那天我不知道怎么了，有一瞬间自己就像是和整个世界脱离了，连感觉都很微弱了。我去买来了绳子，准备在房间里了结自己，但从中午磨到了傍晚，还是没有勇气结束自己。不知怎么回事，那个下午脑子里一直闪过很多温暖到想哭的画面，都是小时候和妈妈在一起的日子，好像在用力证明我也是拥有过幸福的，我这样的情况远远不到绝望的程度，我应该再坚持一下……最后我放弃了自杀。”
　　乐之翊听好友说下去，心里就像是有一把钝刀在割一样。她至今才知道庄漪萌被解雇的真相，记得当时庄漪萌的解释是工作上犯了一个错误所以被解雇了，她以为那是真的，更别说抑郁倾向和准备自杀的事，她完全不知道。
　　“我曾经怪我奶奶和爸爸，他们重男轻女，我也怪我妈妈，她狠心地丢下了我走了。我还一度幻想自己是童话里的灰姑娘，但事实证明我不配，我哪有灰姑娘的好运气？灰姑娘有一对很爱她的父母，我没有。”庄漪萌哽咽起来，停顿许久后才继续，“不过如今我谁也不怪了，连自己的懦弱也不想苛责了，我只想对自己好一点。”
　　“萌萌，我会对你好的，一辈子对你好。”不善言辞的邹洲着急地说，“你相信我，在我眼里，你是最好的。”
　　“我明白。”庄漪萌忍住眼泪，费力地说，“我有那样的家庭，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只能说明我这个人对你而言很重要。”
　　乐之翊很想说什么，但一时间组织不好语言，正跟着着急时却听见身边人开口说话。
　　“我理解你。”冉恺明开口就是这四个字，在略微思索后情绪平稳地说下去，“自杀的事我也想过。”
　　乐之翊转头震惊地看着他。
　　“我从小就被邻居骂是没爹的孩子，难听的话一直没少听。人还小的时候力气也小，打不过他们也只能跑回家一个人哭。等再大一点了，可以还击了，有段时间和他们打得很凶，回家鼻青脸肿，还被我妈骂。后来觉得打架没意思才收心去读书，对他们能躲就躲，对再难听的声音都装作没听见，终于得到了一段时间的清静。”
　　冉恺明说着去握住了乐之翊的手，和聊家常一般说下去：“初中的时候我寄住在小姨夫家，整个青春期过得很不开心，想不明白的问题很多，没人可说，只能看书。偶尔会绝望，想去另一个世界看看，就那样胡思乱想，有时候想要是真不开心就算了，迅速结束一切也算是解脱了，但想归想，对生活还是有舍不得的部分。”
　　庄漪萌垂眸，眼睫在脸上投下了忧伤的影子，她听冉恺明说起他的青春期，几乎不需要多问，她就能理解他当时的感觉。
　　“有过自杀的念头没什么可怕的，重要的是结果，结果是依旧选择活了下来。”冉恺明说，“这不就够了吗？”
　　选择活下来证明这个世界对你有友好的一面，生命对你有赐予和支持的部分，你还有令你依依不舍的人。
　　感觉自己的手被抓得很紧，冉恺明低头看了一眼身边人，语气温柔地说：“当然我现在不会再有那个念头，因为我有了很珍贵的人。”
　　他抬起另一手很自然地在这个人的脑袋上轻轻一模，微笑着说：“舍不得了。”
　　在乐之翊听来，他这句话温柔到不行，像是夏日的午夜之风，不经意间轻拂人的肌肤腠理，也像是悄然落在枝条上的第一片薄雪，轻盈的，没有重负的，唯有美丽。
　　他说她很珍贵，同样的，他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有时候，她连握着他的手都觉得这是一种幸运。
　　屋子里很安静，直到邹洲站起来，双手小心翼翼地捧起桌上的汤锅，腿去挪开椅子时发出一个响亮但不突兀的声音，庄漪萌立刻抬眸看他，很快听见他说：“我去热一热。”
　　“我去吧。”庄漪萌也站了起来，情绪恢复了一些平静，“顺便去准备一下果盘。”
　　邹洲不松开锅耳，柔声说：“一起去吧。”
　　于是俩人一前一后地走去了厨房。
　　乐之翊趁着客厅只有两个人的时候，低了低脑袋，很自然地依偎在冉恺明的肩膀上。
　　很快，他低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餐桌下，俩人的手还握在一起。
　　“我想和你过一辈子。”乐之翊一点铺垫都没有就蹦出这句话。
　　他听见了，眼眸里那仅有的一小片带着棱角的薄冰瞬间就融化了。
　　“我这话可是非常认真的。”她说晃了晃他的手，撒娇地向他索取答案，“你呢？你想不想和我过一辈子？”
　　“我当然想和你过一辈子。”
　　他原以为这是不需要再问的，她早应该看出了他的心里所想，但如果她下次再“明知故问”，他就再回答一遍好了，或者再回答成千上万遍都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萌萌也不容易啊。

43、第四十三章
　　程燃决定留在“火吼吼”，乐之翊也准备给他开一个相当厚道的薪水。阿玉离开了，晓若因为身体不好请了几天的病假，人还没回来，还不知具体打算。
　　其实从“火吼吼”开张以来，各个岗位的员工流动很快，有不少过了试用期就走了，因为累也因为过了新鲜期，毕竟是年轻人，总想去找一找其他的机会。乐之翊对他们的去留表示尊重，她也没用过特别的方式挽留过谁，毕竟进来的大多是二十五岁以下的年轻人，她自己也觉得趁年轻多一些历练对他们未来的发展会更好。
　　程燃确实是一个意外，他明确向乐之翊表明自己很愿意留在“火吼吼”，甚至三年到五年内都想在这里。
　　对此，乐之翊认真地和他聊了一聊：“你现在愿意留下我很开心，也很欢迎，如果之后想走我也尊重你。其实我倒觉得你可以在业余时间去读一读书或者上个培训班，看看能不能学一门既感兴趣又有实用性的技能，这样未来会有更多的选择。”
　　“老实讲，我留在这里是为了你。”程燃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诚恳地道出心声，“我觉得你太好了，我猜在别处遇不到你这样的好老板，所以我舍不得离开。”
　　乐之翊手里的笔抵着自己的下巴，想了想说：“程燃，也许你觉得和我投缘，你对我很信赖所以才愿意留下来，但人的职业生涯是很长的，我建议你花时间适当规划一下。一份好工作的要素有很多，好老板只是其中之一，但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我说的吗？”
　　程燃若有所思。
　　“我认为你应该再想想。”乐之翊放下笔，把准备好的合同放回文件夹，“等考虑清楚再回答我吧。”
　　程燃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乐之翊凝思了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刚才有一瞬间，她感觉到程燃的目光里有一种很强烈的依恋感。她猜程燃会不会把她当成一个姐姐看待了，但如果他留下来只是为了她，那这个决定显然不太成熟，她给不了他什么特别的，甚至不打算和他有私交。
　　晚上，乐之翊和冉恺明视频时无意间提起了这事。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了，我觉得他对我太依赖了，其实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份工作。”
　　“你为什么对他那么好？”冉恺明冷不丁地问，“是觉得他可怜所以需要特别照顾？”
　　“我也没有觉得他可怜，只是……”乐之翊犹豫后说出了心里话，“他刚来的那几天，我看到他就想起以前的你，可能因为这样，我对他有一种亲切感。”
　　对于女友的这个解释，冉恺明简直不知是喜是愁。
　　“我当时很想念你，你懂吗？但偏偏你又不在我身边，所以每当我看见和你有相似之处的人总忍不住多留意一下。”
　　“你这样说我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开心。”冉恺明被女友整得相当无奈了。
　　乐之翊飞快地对他做了一个鬼脸，当是撒娇。
　　她一撒娇，他态度就严厉不了，语气温和地说：“我从没有在别人身上找过你的影子，所以你以后也别这么做。至于他，如果你觉得他生活比较困难，可以在工作上关照他一些，但仅此而已，多的你也帮不了，真正能帮他的只有他自己。”
　　乐之翊自然是连连点头，并保证以后和程燃的相处一定注意分寸。
　　“我猜他喜欢上你了。”冉恺明忽然说，“你自己真的没感觉？”
　　“喜欢不至于吧，毕竟我从小到大异性缘一直不好，除了你没有人喜欢我。”
　　冉恺明觉得她这话简直莫名其妙，还有侮辱他审美的嫌疑，于是直言：“你自己有多好你到现在还不知道？”
　　乐之翊转了转眼睛，顽皮地问他：“那要是真被你猜准了，他突然跑过来对我表白，我该怎么办？”
　　“你问我？”他的手指轻轻扣了扣手机屏幕，“你说怎么办？你还想怎么办？”
　　乐之翊忽然笑出来，笑了好一会儿后才停，求饶道：“和你开玩笑的，别紧张，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们又腻歪了一会儿，等说“晚安”后，乐之翊刚准备结束视频，忽然听冉恺明慢悠悠地多提醒了一句：“你已经是有男朋友的人了，以后别再四处散发魅力了。”
　　乐之翊：“……”
　　乐之翊一大早带来了一些新鲜的食材和酱包放在“火吼吼”的厨房。等到晚市之前，她抽了半小时来到厨房做咖喱牛肉饭，准备做好后放在保温桶里，等忙完了就给冉恺明带去当宵夜。
　　她依旧是对着菜谱的步骤来做，过程有些笨拙但总算是完成了，除了左手食指被刀刃划破了一个口子外，其他都没出错。
　　晚市忙碌，乐之翊刚走出洗手间就撞见了走过来的程燃，后者眼尖地瞧见她手指上的创口贴，好奇地问她怎么受伤了，她回答是切菜时不小心划到的。
　　“换一个吧，你这个有些进水了。”程燃指了指她的创口贴。
　　“没事，这么小的口子用不着那么麻烦。”乐之翊略略看了一眼，心想待会儿就摘了。
　　她说完走去大堂看了看，见还有八桌客人，一切都很顺利，便走去角落，拿手机联系冉恺明，问他回家没有，她做了咖喱牛肉饭，想晚一些给他送来，不料很快得到冉恺明回复：“我自己过来拿。”
　　乐之翊有些小惊讶，回复：“你要来我店里？”
　　冉恺明回复：“我很快来接你，怎么样？”
　　乐之翊当然表示没问题，心里很开心待会儿就能见到他的事实。
　　没一会儿，乐之翊就迫不及待地跑去门口等男朋友了，还大方地对站在门口的程燃说：“我男朋友马上要过来。”
　　程燃的视线原本停留在她已褪下创口贴的手指上，闻言短暂一愣，很快抬起眼眸确认地问一句：“他要过来接你？”
　　乐之翊点了点头。
　　程燃不再说话，依旧笔直地站在门口，没有因为离下班时间越来越近而有丝毫的懈怠。
　　“你进去喝口水吧，也活动一下腿脚。”乐之翊善解人意地说，“我来替你站岗。”
　　程燃微笑一下，想了想后答应了。
　　乐之翊一边站岗一边等冉恺明过来，过了十几分钟，她看见冉恺明打车过来了。待他走近门口时，她欢快地对他说了一声“欢迎光临”。
　　冉恺明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用不失宠爱她的语气说：“你站着多久了？不累吗？”
　　“想到等的是你就一点也不累。”乐之翊亲昵地挽住了他的手臂，“进去看一看？”
　　“进去看看。”冉恺明说。
　　于是，乐之翊大大方方地挽着冉恺明的手臂走进火锅店。一进门，大堂的几个员工目光就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他们身上，就连站在角落，正摸鱼玩手机游戏的缪领班看见他们一双人走过来，双眼都变得直直的，盯着他们不放。
　　乐之翊无所谓自己会变成他们茶余饭后的闲谈，就这样一直挽着男朋友，直到走进办公室。
　　等关上门后乐之翊才松开男朋友的手，喜滋滋地问他：“我的办公室怎么样？”
　　冉恺明环顾一圈，视线落在她的桌子上的水杯和饼干盒上，客观评价：“不错，但可以更整洁一点。”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要不要坐一会儿，喝杯茶？”
　　冉恺明伸手在她脑门上轻轻一敲，催促她说：“不浪费时间了，赶紧跟我一起回去吃宵夜，你不是做了咖喱牛肉饭吗？”
　　“哦，对了，保温桶还在厨房，我去拿，你等我。”乐之翊说。
　　她刚拉开门，冷不丁瞅见门口竟然闪现出一个人影，差点吓了一大跳，待看清楚是何人后才安心下来，出声问：“程燃，你找我有事？”
　　程燃有些欲言又止，然后递过来一盒创口贴，解释说：“我每天随身带的，给你。”
　　“啊？”乐之翊显然在意料之外，真没想到他会如此细心，伸手接过，“不过是小伤口罢了，你真的太细心了，谢谢啊。”
　　程燃没多说什么，抿嘴笑了笑，摆了摆手就往回走了。
　　乐之翊则去厨房拿东西了。
　　站在办公室的冉恺明无意间听见了门口的对话，当即思考了一下，迅速得出了一个不失有危机感的结论：果然有人在时刻关心着我的女朋友。
　　……
　　乐之翊很快取来了保温桶，回到办公室又一次挽过冉恺明的手，拉着他一起出去。
　　“等等。”冉恺明却不急着走了，抓起她的手看了看，果然看见她左手的手指上有一道刮痕，“怎么伤的？为我做菜的时候？”
　　“不小心划到的。”乐之翊说，“别小题大做了，一点事也没有。”
　　冉恺明却说：“东西给我。”
　　“什么？”
　　“刚才不是有人给了你一盒创口贴吗？”
　　“哦。”乐之翊这才想起来，从裤袋里摸出创口贴给他，轻轻问，“你都听到了？”
　　“嗯，听到了。”他表情未变，迅速从盒子里取出一片创口贴，撕开后给她的食指包上，“明天开始别费心为我做菜炖汤了。”
　　“就因为受了这点小伤？”乐之翊弯了弯自己的手指，表情狐疑，“你在搞笑吗？”
　　“今天是小伤，要是明天烫到了怎么办？”冉恺明叮嘱她一句，“听话，别再折腾了。”
　　“……没大没小的。”乐之翊瞅他一眼，“好啦，快走吧。”
　　当他们走出门口，乐之翊特地朝仍守在岗位上的程燃点了点头，算是一种表示感谢的方式。
　　程燃回以她一个笑容，在她和男朋友走远后，他收敛了笑容，表情瞬间变得寂寞起来。
　　他忽然觉得自己刚才跑去送创口贴的举止不仅可笑还幼稚，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那么刻意的事。
　　她的男朋友看上去就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有着一份体面工作的精英，而自己不过是一个迎宾而已，差距真的很大。
　　他不该有什么别的想法，更不该产生比较的心理，这太不正常了。
　　想到这里，他拿手背按了按额头。
　　打烊之前，程燃照常去帮保洁阿姨打扫卫生，一不小心就听见缪领班在和新来的实习生琪琪说话。
　　“我们乐经理的口味真是多变啊，之前是一个矮冬瓜，现在呢算是一个小白脸了，我快看不懂了，啧啧，就好像一个人昨天还喜欢吃辣的今天就改吃清淡的了，口味差距太大让人琢磨不透。对了，你们女人不都挺专一地喜欢一种类型的吗？”缪领班用精明的目光打量着眼前的琪琪。
　　琪琪刚来没几天，不敢说人是非，也不敢得罪任何人，勉强笑着听下去。
　　“说起来也是个快奔三的女人了，看男人的眼光应该成熟一些才对，怎么还如此随意？那种白白净净的小男生顶多陪她玩一玩，会愿意和她结婚？呵呵，要我说啊，现在的小男生心眼多，凭着一张脸骗车骗房的都有，我真担心她上人家的当啊。”缪领班说着又偷瞄一眼琪琪裙摆下的小腿，亲昵地说，“琪琪啊，你这样的好女孩将来找老公一定会找一个其貌不扬但有本事的人，我说的没错吧？”
　　琪琪敷衍一笑，不准备和他多说什么。
　　然而缪领班像是没接收到“不想理你”的信号，忽地眯起眼睛靠近了琪琪，说了句“你头发上有东西”便伸手要去摸。
　　琪琪赶紧后退两步，躲开了他的手。
　　缪领班正欲再上前一步，余光却瞟见一道人影挨近，他侧头一看，来者是程燃。
　　程燃提着拖把来到缪领班面前，皱眉说：“缪领班，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不知是不是我理解有误，感觉你不希望乐经理得到幸福，是吗？”
　　缪领班刚还在心里惬意地想着如何撩小姑娘，耳畔忽然听到这样一句硬邦邦的话，并且是出自他最厌恶的程燃口中，当下脸色铁青，冷声说：“小程，你怎么这样说话？是谁不希望乐经理幸福了？我刚在教琪琪做事，压根没提到乐经理半个字，是你听差了吧？”
　　程燃手握着拖把，直直地看着他，片刻后转过身去。在一边的琪琪很感激他的解围，趁着缪领班不说话的间隙，赶紧走去另一边忙碌了。
　　眼见自己的目的没达成，缪领班在心里狠狠骂了程燃两句。
　　乐之翊的咖喱牛肉饭做得一般，可能是焖的时间长了，牛肉有些老，不过冉恺明依旧是吃了不少。
　　吃完宵夜，冉恺明送乐之翊回去，看她走进嘉嘉公寓后才离开。
　　乐之翊走进门，发现爸妈都还没睡，且都坐在沙发上，一个在泡脚，一个在做艾灸，电视机里还播着连续剧……她瞅了瞅时间，明白他们在等她，便乖乖地走过去交代一切。
　　“大乐，不错，你还是有觉悟的，知道不能在他那边过夜，再晚也得回家的道理。”乐爸爸大力赞赏女儿，说话的语气不无骄傲，“我刚才和你妈打赌，我说你一定会回来，她说你不一定，现在我赢了这一百块钱。瞧瞧，学会信任儿女果然是为人父母一辈子的功课。”
　　乐妈妈瞟了一眼话多的老公，又看一看女儿，语重心长地说：“我和你爸都不会反对你们在一起，只不过你自己要把握分寸啊，别谈了没几天就做不合适的事了。”
　　“不合适的事是什么呀？”乐之翊开始装纯情，“妈，请您详细指教一下。”
　　“你就装吧你。”乐妈妈笑骂她，“这么多爱情电视剧你都白看了啊？”
　　“我说你们担心这个干嘛？我是那种□□熏心的人吗？”乐之翊反问。
　　“说不准啊。”乐爸爸笑了笑，对女儿说，“你记住，你现在的一切行为都代表了我和你妈，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己要衡量一下。我和你妈虽然都盼望着你结婚，但也没有那么急想升级身份，懂吗？”
　　乐之翊说不过老爸，只好点点头。
　　“对了，你什么时候带他回来吃饭啊？”乐妈妈问。
　　“再说吧，又不是没见过。”乐之翊想着开溜了。
　　“那是几年前了，现在长什么模样我们都不知道。”乐妈妈有些发愁。
　　“放心，他的颜值曲线一直呈稳定式增长。”乐之翊假装很困，有气无力地说，“我得去洗澡了，洗好澡赶紧睡觉，忙了一整天真的很累。”
　　乐爸乐妈也不忍心再追问什么，只能放女儿去洗澡。
　　乐之翊洗了个澡后回到房间，关上门立刻恢复生龙活虎的状态，打开视频和冉恺明聊了很久。
　　末了，乐之翊痴痴地看着自己男朋友说：“奇怪了，我怎么永远也看不厌你呢？”
　　“才多久？再过一年保证你审美疲劳了。”冉恺明自嘲，“甚至都不需要一年，几个月就差不多了。”
　　“才不会有审美疲劳那种事，因为你每天都比昨天好看一点。放心，你的颜值我永不厌倦。”乐之翊信誓旦旦说完后又撒娇，“怎么办？快十二点了，我还是一点都不困，冉宝可以哄我睡觉吗？”
　　“你得睡了，否则明天起不来了。”冉恺明说得很实际。
　　“就这样？”乐之翊简直不敢相信他哄人的功力半点没长进，瞪圆了眼睛，“信不信我直接奔过去掐你？”
　　冉恺明拿手指轻轻抵在额角，无奈之下换了一种方式哄睡：“快去睡觉了，乐宝宝。”
　　乐之翊也才满足了，他这声“乐宝宝”让她有了十足的安全感，关了视频后没多久便安然入睡了。
　　另一边，冉恺明躺下后看了一眼床头柜上的水晶球，然后伸手拿过，按下底座的开关，三种颜色的光陆续变幻出来，静静映照在他如画的眉眼间。
　　他一直把它当成自己的幸运物，这些年他无论搬到哪里都不会忘记把它带在身边，时常在睡前拿起来看一看。
　　再难的时候他看着这水晶球发出的光，都会和自己说“再坚持一下”。
　　然后他真的坚持到了现在——过着他可以轻松感觉到幸福的日子。
　　作者有话要说：
　　程燃，你迟来了一步，好吧，就算你早来也是徒劳……因为大乐喜欢的是小她两岁、高她五公分、正直善良、看起来让她有保护欲、生活里也能照顾她、偶尔逗一逗她哄一哄她，外加有面馆打工经历、会给她做葱花面饼和烤鱼的男生。

44、第四十四章
　　即便冉恺明再三叮嘱女朋友别再费心为他做吃的，乐之翊却已悄然爱上在厨房给男朋友开小灶这件事了。她隔三差五就带食材来厨房，趁大家休息的时候借灶台和锅子给男朋友炖汤。
　　火锅店的员工们不免对情况调侃一句：“不愧是热恋期的女人，精力旺盛。用爱炖的汤，醇厚香浓。”
　　唯一没有参与调侃的就剩下程燃了。程燃每回看见他的乐经理拎着一袋食材早早赶来，心口就有一种闷闷的感觉，一上午都排遣不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也不敢去剖析自己的情绪。但不管怎么样，他已经决定继续留在“火吼吼”。就在前几天，他顺利签了合同，也调整了岗位，目前他已经在大堂里做服务工作了。
　　照理说程燃在大堂工作，应该更容易和其他员工产生互动，然而他看上去比以前更安静了，除了工作上的交流，他几乎不和别人说话。
　　乐之翊也发现了程燃的异常，譬如他连着几天在晚市之前来办公室找她，拿出随身小本子，认真汇报他自己总结出的一些内容——年轻人最爱点的锅底、近一周什么菜最受欢迎、什么菜遭遇了冷遇、多少时间内不上菜客人会催、湿巾的使用率，其实算不上是很有价值的内容，但他记录得很详细。
　　乐之翊肯定他的用心，不管他汇报多细碎的事，她都认真听完。
　　程燃每次都是略带拘谨地走进来，说完后尴尬但不失礼貌地一笑。他在办公室停留的时间不长，每天说的内容也相差不大，但给乐之翊一种感觉——他像是故意找了一个时间过来和她说话。
　　也许是他在这里太寂寞了。
　　想到此，乐之翊叹气，她暂时也不知道该对程燃说什么，说不好怕他会更加尴尬。
　　这天的晚市之前，乐之翊正打算走出办公室，熟悉的敲门声响起，她知道是谁，赶紧说了声“进来吧”。
　　程燃推门进来，手上拎着一只透明的小袋子，一脸不好意思地说：“对面新开的一家蛋挞店看着很不错，我也去排队去买了，一不小心就买多了，分给你几个吧？”
　　乐之翊温和地说：“我不太饿，不如你去分给其他人？”
　　“但我没买那么多，分给他们是不够的，总不能一人只给一个吧？显得我太寒碜了，况且我还不知道味道好不好。”程燃绞尽脑汁想着如何让乐之翊收下他买的蛋挞，“能不能这样？你先替我尝尝味道怎么样，如果好吃明天我再去多买一些分给大家好了。”
　　他说完直接把袋子塞到乐之翊手上。
　　乐之翊接过袋子，考虑后说：“你不介意我分给我男朋友一个吧？”
　　“当然不介意。”程燃的眼眸闪过一丝失意，迅速掩饰好了。
　　“我拿三个就好了，其他的留给你自己吃。”乐之翊拿出三个蛋挞放在桌上的盘子里，然后把袋子还给程燃，“走吧，今天周五，晚上客人会比较多，我们早些去做准备。”
　　“嗯。”程燃攥紧了袋子，郑重地应了一声。
　　晚市前的准备工作正有序地展开。
　　乐之翊一直在检查冻品的质量，一些临保质期的她让小贾及时移除，并记录好品种和数量，确保下次采购时避免浪费的情况出现。
　　之后她又去检查鲜活。
　　她忙了很久才回到办公室喝了口水，然后吃了一只蛋挞，惊讶地发现这蛋挞很好吃，心想要留一个给冉恺明。这样想着，她拿出手机发了一条微信给他，几分钟后得到他的回复：“我下班就来接你，你想不想去看电影？”
　　看电影？乐之翊确实很长时间没去电影院了，但想到冉恺明近日来工作很辛苦，不想他太累，于是提议不如一起居家看综艺节目，顺便吃个宵夜。
　　冉恺明表示一切由她安排，他下班后会过来接她。
　　乐之翊回复：“我等你。”
　　火锅店的晚市已经开始，乐之翊认真看着电脑上郑姐填写的季度财务报表。办公室很安静，她的眼睛有些干涩，顺手拿起桌上的眼药水点了几滴，闭眼转动眼球三圈，睁开后继续看下去。
　　门外忽然传来缪领班慌张的声音：“乐经理，不好了！外面有人来闹事了！”
　　乐之翊专注的神经像是骤然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切了一下，迅速抬起脸来。
　　缪领班已经推门进来，伸手往外一指，喘着气说：“外面来了好几个人，指名道姓要找你！他们很凶，一进来就把几张桌子给掀了，吓跑了客人！”
　　乐之翊噌地起身，二话不说跑出了办公室。
　　缪领班刚想跟着出去，却在刹那间止步了。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松了松领结，在原地急着转了一圈，然后伸手去抓起桌上还有半杯水的纸杯，仰头一饮而尽。等放下纸杯，他整个人就像是陷入空白状态般静止了十几秒，最终决定留在办公室。
　　乐之翊跑出来一看，大堂已经完全变样了。两张桌子被掀翻在地，四只桌脚朝上，桌子旁是几张倒地的椅子，有一张已经被摔断了椅腿，颓然落在门槛。铜盆和碗碟也纷纷砸在地上，汤汁四溅，在地板上漫延开去，空气里有一股燥热的麻辣香味。
　　乐之翊按住自己慌乱的心绪，冷静看向正围坐在门口一桌的六个人。五男一女，闲闲地坐着，表情似笑非笑的，其中穿着白背心的瓜子脸女生还拿筷子夹花生米吃，当看见乐之翊的视线过来，她直接拉开一罐啤酒，抿了一口，发出一声响亮的“滋滋”。
　　乐之翊看见桌上叠着的好几罐啤酒，心猜是他们自己伸手从冰柜里“免费”拿的。
　　几个员工紧张地看向乐之翊，一声不吭。
　　片刻后程燃上前一步说：“乐经理，他们说是来找你还钱的。”
　　乐之翊摆了摆手，立刻让程燃退下，一个人走上那桌，直接对着抽烟的那人说：“庄小锐，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你有借条吗？有的话拿出来看看。”
　　闷头抽烟的庄小锐闻言抬起视线，一双带着三分无聊七分恶意的眼眸盯着她，嗓子粗哑地说：“是庄漪萌那个贱人欠我的钱，你和她不一直都是姐妹情深的吗？既然她还不了，你就替她还了吧。”
　　乐之翊垂在裤侧的拳头捏得死死的，冷笑了一下，问他：“庄漪萌什么时候欠你钱了？这些年她没问你家要过一分钱，也没吃你家一粒米，哪来欠你钱这回事？”
　　“我奶奶的住院费、我爸爸的赡养费，还有她读大学的学费都是我爸出的，这些钱她工作后一分都没还给家里人。”庄小锐说着瞟了一眼脚下的地板，轻弹手指，烟灰立刻落在刚拖干净的地上，怪笑两下后继续说，“我看你现在的日子过得倒滋润，应该不会缺那点钱。我们都爽快点，一共十五万，你一次或分期付清都行。”
　　“你有什么资格替你爸向她要钱！”乐之翊被他吊儿郎当的态度惹怒了，硬声说，“赶紧走，否则我报警了。”
　　庄小锐和他的人一动不动，似乎一点忌惮也没有。
　　乐之翊当即从裤袋里摸出手机，刚拨了个号码，一只茶杯的轮廓就从她眼前飞过，她迅速侧开脸，但仍旧被打中了颧骨，瞬间痛到不行，手里抓的手机落在地上，她咬了咬牙。
　　手机落地上，电话还未接通，已经上来一个穿条纹T恤衫的瘦个子，抬起一脚狠狠踩在手机上。
　　身后的员工有被吓到一动不动的，也有尖叫着连连后退的，唯有程燃反应堪称敏捷，他什么也没想，转身跑去角落，抓起一根拖把便冲了上来！
　　“你们滚蛋！”程燃吼了一句。
　　乐之翊眼看程燃抓了一根拖把就冲上前，赶紧喊他的名字，让他停止。
　　程燃毕竟年轻，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也不看对方有几个人，孤身一人便冲了上去。不巧的是他没有任何打架的经验，只凭感觉朝他们胡乱摇摆着手里的拖把，似乎这样就能把他们全部轰出门外。然而不过几秒钟的时间，他的膝盖上就挨了一记重的，痛苦弯下腰之际，手里下垂的拖把已经被另一个手臂结实的男生轻松夺走，然后举起来，对着他的肩膀猛敲下去，一下子将他打趴在地上！
　　程燃倒地，依旧奋力大喊：“你们滚出去！”
　　乐之翊冲过来蹲下，用自己的身体护住程燃，对他们怒吼：“你们要打就打我一个人！敢动其他人试试！庄小锐，他们谁也没欠你！你是刚从疯人院逃出来？四处咬人？你除了会使用暴力你还会什么！”
　　庄小锐猛地站起来，走近乐之翊，居高临下地对她说：“今天要是顺利拿到我要的，谁都懒得动手。你又不笨，应该明白光脚的不怕穿鞋的道理。我给你一个建议，你爽快一点，替你姐妹把钱还了，我们几个在这里美美搓一顿后也就走了，那样的话你和你的这些弱鸡也就用不着挨揍了。”
　　庄小锐的一番话让乐之翊的一股怒火直接从脚底心窜到了头顶，想也没想就直接吼回去了：“你要钱？行啊，去你梦里拿吧！我就是不给你，你能拿我怎么办？你有本事就直接打死我得了！”
　　她说这话时心里自然是有恐惧的，但不愿妥协的心念在一瞬间直接盖过了所有的恐惧。她看着庄小锐的脸，只觉得一万个憎恶，想到他曾殴打庄漪萌，想到他和冉恺明扭打在一起的画面，她心想今天就算和他拼了也不会给他一毛钱！
　　乐之翊的话落地，刚还悠闲吃花生豆的女生忽然冲上前来，弯下腰，爽脆的一巴掌扇在她的脸上。
　　乐之翊脸颊一阵胀痛。
　　“吵死了，闭嘴。”白背心女生轻笑一下，退后一步，另一手将一粒花生豆掷在乐之翊脸上羞辱她，笑了一笑后表情微变，厉声说，“别浪费大家的时间了！赶紧把欠小锐的钱还了！”
　　程燃眼睛通红，悄然伸出手准备去抓住那女生的腿，谁知被女生一双犀利的眼睛及时发现，不但躲开了，还嫌脏似地抬起靴子狠踩在他手背上，痛得程燃直接喊了出来。
　　“你放开他！”乐之翊怒到极致，整个人扑向前，用肩膀直接撞开那个女生。
　　女生被乐之翊使出的全力撞倒在地，“啊”的一声叫出来。
　　乐之翊刚回头要去看程燃手上的伤势，一道影子飘移一般贴近她的身躯，她嗅到了温热的体味，然后猝不及防地，衣领被一只汗津津的手抓了起来，抓至几乎贴住了他的鼻孔，短暂停顿后，她被他急骤地甩了出去，简直和丢一件废品般无异。
　　乐之翊往后倒的时候，耳边还听到了“去死吧”三个字。
　　程燃的瞳孔骤然间放大，琪琪的尖叫声不由自主地响起来，其他几个员工在短暂的怯弱情绪后终于愤怒开骂。
　　乐之翊的后脑勺砸在地板上，眼前一过性发黑，耳朵嗡嗡直响，喉头有一股血腥味冲上来。她的脑袋沉甸甸的的，人也是，双手冰冷，无法爬起来，只感觉恶心，还有些想吐。
　　迷迷糊糊间，她听到程燃和他们的打斗声，她也看见了其他几个员工，包括最瘦弱的琪琪在内，纷纷持着扫帚、畚箕、板凳以及锅铲往前冲，和闯进来一帮人厮打在了一起。
　　重叠的影子在她眼前不停晃动，伴随着嘶喊和怒吼。她心里很急，但浑身没力气，几次深呼吸后试着握拳，再拿手肘抵着地板想把自己撑起来，虽然此刻她整个人软绵如纸，但她不能一直坐着。
　　她小心翼翼地侧了一下头，恶心的感觉顷刻间涌上来，再也止不住了，忽地就吐出了一些东西，包括眼泪和鼻涕，吐完后她大口呼吸，耳畔听见强烈的心跳声。
　　有一瞬间她听到很熟悉的脚步声，心在短暂一松后神经末梢又迅速触碰到了恐惧——是冉恺明来接她了。
　　冉恺明的脚步声她太熟悉了，她费力转过头，眯着眼睛往门口看。那些依旧在她眼前晃动的模糊影子里，唯有他的身影对她而言是比较清晰的。
　　她脑海浮现了很鲜明的画面，是当年他和庄小锐扭打在一起的画面，那是她此生经历过的最可怕的画面，害怕失去他的恐惧再次如阴霾一般覆盖在她心上。
　　即便她的虚汗一层又一层冒出来，她依旧咬紧牙关，使出剩余的力气，靠手肘加手掌的力量将自己撑起来，然后往门口跌跌撞撞地过去。
　　她的视线之处都是扭曲的人影，好不容易逮到了一个空隙，她看见了自己要找的人，而他正被庄小锐拿腿猛踢腹部，她倒吸一口气，什么也不管了，直接冲上去从后扑向庄小锐。
　　庄小锐眼睛很毒，看见来者是谁，抬起胳膊甩开她，依旧是像甩一个废品一般，幸好这一回乐之翊有准备，在他抬胳膊之际已经松开他的身体，后退几步，伸手按住就近的桌角。
　　冉恺明见她过来，最后一丝冷静的心绪被扰乱了，他一下子变得很急躁，一拳砸向了庄小锐的鼻梁。庄小锐吃痛，狠狠一皱眉，余光迅捷一瞟，弯腰随手拾起左后方一张倒地的椅子向冉恺明砸过去，冉恺明拿手挡住，椅子落地，趁庄小锐还没来得及继续进攻的间隙，冉恺明伸腿用力去扫他的腿，庄小锐下盘顿时不稳，直接跌倒在地上。
　　庄小锐喘了喘气，目光和毒蛇一般狡猾，手指忽往腰间一模，一个银光闪闪的东西无声滑到至掌心，他猛地跳起来又扑向冉恺明。
　　乐之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这一回她直接朝冉恺明扑过去，欲挡在他面前。冉恺明接住了虚弱不堪的她，单手环住她的腰，警觉到情况，用最快速度转身，竟然直接背对庄小锐。
　　他怀里是命运赐予他最美好最温暖的礼物，身后却是一把冰凉的刀刃在无声贴近。庄小锐手掌贴着小刀，直刺他后背，刀刃入肤后他狠狠往里一刺，拧了拧后再疯狂往下一拉，用力之狠几乎可以听到皮肉撕扯的声音。
　　隔着单薄的衬衣，冉恺明的鲜血迅速浸染他的衣服，洇开一大片。
　　白背心女生第一时间察觉庄小锐情绪失控了，心里一凉，大声提醒他：“小锐，走了！”
　　庄小锐的几个朋友看见他竟然把人搞出一堆血了，惊惧逐渐呈现在脸上，不打算被他拖下水，一时间说好了一般都转身往门口冲。
　　庄小锐却一动不动，两眸如淬了毒汁一般，有一种“一不做二不休”的狠戾，当一鼓作气划到底，他拔出刀，再次抬起手臂欲刺冉恺明的后颈。
　　“当心！”程燃飞扑过来，双手去夺庄小锐手上的东西。
　　庄小锐已经打红了眼睛，一个转身，手便朝程燃的脸划过去。程燃侥幸地躲开了，离他不远的南南向庄小锐的方向丢了一个铜壶，庄小锐的手臂被铜壶砸到，刀子在手臂一颤后落地。
　　“小锐，快走！其他人都撤了！”白背心女生，也就是庄小锐的女朋友眼看形势有变，心里是真急了，这和庄小锐之前说的“不过是玩一玩，再捞一点钱，很容易的事”已经不一样了，显然庄小锐又一次发疯了，她得赶紧过去阻止他，可偏偏这时有人揪住了她的头发。
　　琪琪原本盘着的头发全散开了，涨红着脸蛋，一手用力扯着庄小锐女友的头发，另一手掐着她的腰，连连骂道：“混蛋！你这个混蛋！”
　　庄小锐女友后抬腿用力踢琪琪的腿，琪琪吃痛，当即松开了手。
　　庄小锐女友脱身后喘着气，情绪慌乱，在短暂的“当疯了的男朋友的帮凶”和“赶紧逃跑，再找一个男朋友”之间衡量一下，果断选择了后者。
　　反正她已经提醒过他，对他算是仁至义尽了，他自己要发疯，她也没办法，于是再看他一眼后咬了咬牙直接跑出去了。
　　琪琪没有去追，立刻转过身去捡落在角落的手机，赶紧报警加叫救护车。
　　乐之翊撑了很久，终于没有了知觉，垂下眼眸，晕倒在冉恺明怀里。
　　冉恺明背上的伤越来越痛，急速失血让他面色苍白且头晕目眩，但他始终用力托住怀里的人，让她紧靠着自己，多让她有些安全感。
　　在程燃、南南、邱勉、王力、琪琪等几个员工合力配合下，虽然每个人都大汗淋漓，却总算是一起控制住了庄小锐这个凶恶又狂妄的疯子。
　　程燃飞快找来了一根塑料绳，将庄小锐的双手捆起来。
　　警车和救护车很快到了，前者带走了庄小锐，还有配合调查的几个员工。冉恺明等乐之翊上了救护车，整个人紧绷的神经终于断了，他头很晕，无止境地晕下去，意识逐渐模糊，晃着身体上了救护车，让医疗人员为他进行急救止血。
　　“火吼吼”只留了邱勉一个，他惊魂未定，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听一听家人的声音好安定一下自己依旧狂跳不已的心，于是他摸了摸裤袋，幸好手机没掉，赶紧拿出来准备拨打妈妈的手机，不料余光却瞟见一道身影小心翼翼、慢吞吞地挪过来。
　　“缪领班？”邱勉握着手机，面色震惊，“你、你一直在店里？”
　　缪领班一脸虚汗，像是刚亲身经历一场搏击一般，闻言抖着腿走过来，害怕地说：“我一直在办公室啊，外面出什么事了？谁和谁打架了？你脸上怎么多了两块青的？嘴角还有淤血？警察来了吗？那些人已经被带走了是吧？乐经理呢？我说她到底欠了他们多少钱啊？她怎么会惹到那些人啊？要不是我谨慎，差点就被她给连累了。”
　　邱勉无语了，瞬间非常鄙视眼前这个男人，没好气地打断他：“你为什么一个人躲起来了？难道你听不见这里的声音？你为什么不早点帮忙报警？”
　　“我哪里知道会这么严重？”缪领班一脸“你怎么敢这样和我说话”的诧异表情，等稍微克制了下情绪后才给他一个解释，“我以为是乐经理欠了他们的钱，那他们来要钱也不是完全没道理的事。我哪知道会打起来？我以为他们是虚张声势而已。退一步说，我和你们的情况能一样吗？我上有老下有小，我万一有个差池，老婆和女儿怎么办？你这是什么眼神？你在谴责我？”
　　邱勉捏了捏拳头，压住怒火，扭头不看他。
　　作者有话要说：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是冉同学还是冉先生，都会用尽全力保护心上人的。

45、第四十五章
　　乐之翊刚醒来时头很昏沉，记忆像是碎片和光斑，断断续续、一点点地拼凑回来，又像是潮水缓缓退下，沙粒拼凑的图案重现——她终于想起在“火吼吼”发生的事了，心狠狠地晃了一下。
　　然后她才感觉到手被人握住了，侧过头一看，是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眼睛。
　　冉恺明见她醒来，温柔地问：“感觉怎么样？头痛吗？”
　　“不太痛，但晕。”他的脸清晰地映在乐之翊的瞳孔上，她忽然想到一件事，赶紧问，“你怎么样？受伤了吗？”
　　冉恺明不准备隐瞒她，直接说了：“刚才背上缝了几针，现在没事了。”
　　乐之翊一听急了，想看他的伤势，但刚抬头就一阵眩晕袭来，这才认识到自己这回摔得有点猛，现在浑身半点力气也没有。
　　“别动。”冉恺明按住她的手，立刻说，“你想看我给你看，但你人别动。”
　　“那你现在就给我看。”她态度执着。
　　冉恺明松开她的手，转过身去，自己掀起衣服，让她看了看后背。当她看见他后背贴了一长条的纱布，忽然就眼眶酸楚，难受的情绪怎么也止不住了，掉下来眼泪。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指去摸了摸他背上的纱布，问他疼不疼。
　　“已经没什么感觉了。”他强调，“真的。”
　　她一个劲地掉眼泪。
　　听到抽泣声，冉恺明放下了衣服，转过身来看她，笑着说：“哭什么？又没什么大碍，早知道就不让你看了。”
　　他拿手指帮她抹了抹眼泪，又喂她喝了一些温水。
　　“我真害怕你有事。”她喝下了水，眼眸呈现出脆弱和揪心，“其他的我都不怕了，除了这个。”
　　“我知道。”他看着她，认真地表示，“所以我不会让自己有事。”
　　“但你明明就受伤了，还流了很多血。”她的眼泪溢满了眼眶，“我见不得你受伤，我要你一直健健康康的。”
　　“我会一直健健康康。”他反复承诺，反复哄着她，不断为她擦眼泪。
　　乐之翊哭了一阵后在冉恺明的安抚下，脆弱的情绪消退，理智总算回来了，她停止了哭泣。
　　她一直握着他的手，不由地想起那一年他们并肩坐在社区医院椅子上的情景。当时她一颗心不断往下沉，有一种面对未知的恐惧，和此时此刻不太一样。此时此刻，她在难受和心痛之外竟然找到了一个温柔又踏实的着力点。
　　也许是她明白了，他不会再离开她了。
　　片刻后她才问：“庄小锐呢？”
　　“他被拘留了。”冉恺明说，“放心，他以后不会再来找你麻烦。你不用再感到害怕，今天的事仅有这一次，以后不会再发生了。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的。”
　　乐之翊的表情顿了顿，然后说：“我也要在你身边保护你。”
　　“好，那你现在必须休息，等你健康了才能保护我。”他亲了亲她的手，“懂吗？”
　　乐之翊轻轻一笑，然后问他有没有通知她爸妈。
　　“我准备等你醒来再打电话给他们。”他说，“他们是你的亲人，好的或坏的，你都应该告诉他们。”
　　乐之翊犹豫后点了点头，小声说：“那你帮我打个电话，措辞婉转一点，别吓到他们。”
　　冉恺明很快拨通了乐之翊母亲的电话，即便他用词很谨慎，电话那头的人还是吓得魂飞魄散，立刻问女儿在哪家医院，她要赶过来。
　　“他们现在就过来。”冉恺明结束通话，温柔地看着躺着的人，“你更不用害怕了。”
　　乐之翊说：“其实睁开眼睛看见你在的那一刻我就不怕了。”
　　她从不害怕自己受伤，她只是害怕他有半点意外。
　　“对了，你肚子饿吗？”冉恺明说，“医生说过你醒来后可以吃点清淡的东西，要不帮你去找一点？”
　　“不饿。”乐之翊赶紧说，“你别跑来跑去了，你需要休息，就留在这里陪我。”
　　“没事，我去一去就来。”冉恺明说，“我已经休息够了，你睡的时候我也在边上睡了一会儿。等我一会儿，我自己也有点饿了，去找点东西吃。”
　　他说完就发现她眼眸里满是孩子般的依恋，当下有些不忍心，摸了摸她的额头，对她保证：“很快回来。”
　　冉恺明走出病房，本想问护士附近有没有干净健康的餐馆，他想去买点吃的给女朋友，毕竟她吐过了，现在胃里空空，估计会不舒服。也是巧，刚好隔壁房间的一个护工走来护士台拿药，顺嘴说要去外面买碗粥回来，冉恺明听见了，请她帮忙带两碗粥和点心过来，当然他会先付钱给她。
　　冉恺明拿手机转了钱给她，道了声谢后准备回病房，转过身的时候余光看见急诊门口跑进来的一个人，并且是一个有些眼熟的人，他仔细一看，确定是“火吼吼”的员工。
　　程燃做好了笔录后就赶来医院了，没想到一走进夜间急诊楼就看见了乐经理的男朋友，不免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走过去，想着该怎么向他开口问一问乐经理的情况。
　　“她已经醒了，人在十七号病床。”未等程燃开口，冉恺明直接告诉他了。
　　“她没事吧？”程燃见他先开口了，尴尬的情绪瞬间消失了大半，注意力都回到乐经理现下的状况上。
　　“她做过了检查，医生说是轻微脑震荡，没什么大碍，不过需要静养。”
　　“那我可以去看一看她吗？”程燃犹豫地问，“可以吗？”
　　冉恺明听出他是在征求自己的意见，直言：“我好像也没资格说不可以。”
　　程燃脸上尴尬的表情再一次浮现，勉强一笑，不失紧张地说：“我看一下她的情况就走，绝对不会多打扰她休息。”
　　他说完便去找十七号病床了。
　　冉恺明留在原地，因为预料到自己在一旁看他们说话会心烦，决定等一会儿再回病房。
　　程燃真的说到做到，只和乐之翊说了三句话就果断告辞了，反倒是乐之翊把他喊住，追问他有没有受伤，听他说没有才放心让他走了。
　　程燃走出病房，没几步路又看见冉恺明坐在椅子，像是无所事事地在等待，他的情绪顿时又紧张起来，鼓足勇气走上前说了句：“我走了，麻烦你好好照顾她。”
　　他说完就迈开脚步，像是害怕再听见什么似的走得很快，不料耳朵生在他脑袋上，功能是自带的，他再不想听也依旧听见了身后的声音。
　　“你等等。”冉恺明喊住了他。
　　程燃在一刹那间止步，仓促回头。
　　“你手受伤了，不去看一下？”冉恺明问。
　　程燃立刻摇头否认自己受伤。
　　“你手背都肿起来了，万一伤到骨头以后就麻烦了。”冉恺明提醒他，“夜间的骨伤科在二楼。”
　　程燃这才抬手检查一下自己的手背，确实肿得和馒头一样。其实他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严重的程度，他好像已经过了急性疼痛期，现在除了酸胀没有其他感觉，但万一真如对方所说伤到了里面，错过最佳治疗期确实会很糟糕。
　　他思考片刻，然后低下头往二楼走，再次经过冉恺明面前也没抬起脸，只是轻轻说了声谢谢。
　　“不客气。”冉恺明一直看着他往楼上走，心里很自然地跳出一句话：我知道她很讨人喜欢，不过你也只能远远地喜欢她了。
　　……
　　乐爸乐妈赶来时，乐之翊已经被冉恺明喂了几口粥，气色和精神稍好了一些。
　　为了让女儿好好休息，他们在了解大致经过后就没再问女儿半个字了，害怕勾起她的回忆，渐而波及她的情绪。
　　接下来，乐爸乐妈坚持要陪夜，乐之翊拼命劝他们回去，两边各不相让。
　　冉恺明适时说：“放心吧，这里有我，我会照顾好她的。”
　　乐之翊也说：“我现在就想和他在一起。”
　　乐爸乐妈再想坚持自己的想法也得顾虑女儿的心情，为不让女儿再耗费心力，他们答应再坐一小时就回去。
　　等他们离开医院，冉恺明借了一张病床，躺下休息。
　　乐之翊累了，很快睡了过去，睡得很沉，再次醒来时额头和脖子上全是汗，她看了一眼对面墙上的钟，时间是夜间两点多。她费力用手撑起自己的身体，张望一眼，看见冉恺明睡在靠门的那张病床上，心里的不安一下子全没了，又好好地看了他一会儿才睡下。
　　清晨，冉恺明去外面买了早餐，回来后和乐之翊一起吃了。乐爸和乐妈在短暂的一觉之后迅速赶来医院，帮女儿办出院手续。
　　冉恺明因为背上的伤有些疼，又去复诊了一下，医生为他的部分伤口再次消毒，且换上了新纱布，还叮嘱他很多事宜，他都记在心里，然后走去拿了药，和乐之翊一家三口离开了医院。
　　回家之前，他们一起陪乐之翊去了一趟火锅店，把她落在那里的手机带回来。幸好手机只是碎屏了，还能开机，乐之翊松了一口气，赶紧抱着亲了两口。
　　第二天上去，乐之翊和冉恺明去了一趟辖区的派出所录口供，得到消息庄小锐已经被公安局拘留了。庄小锐这次涉嫌聚众群殴，又携带了管制器具，性质严重，还在调查中。
　　乐之翊没多久就接到了庄漪萌的电话。庄漪萌是通过她爸爸的电话得到了消息，压根没理会爸爸激动地催促“你快去求你朋友写个谅解书”，直接挂断电话，然后联系乐之翊。
　　乐之翊表示自己没事了，让她别担心。
　　“是我连累了你。”庄漪萌在电话里哭出来，“如果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什么连累？你也是受害者之一。”乐之翊反过来安慰好友，“我到现在还是那句话，有什么困难我们一起面对，别一个人扛着。”
　　庄漪萌已经心痛到不可抑制，勉强应了一声。
　　乐之翊结束通话，躺在床上，又开始担心男朋友的伤势。
　　不巧，冉恺明下午发起了低烧，乐之翊知道后立刻下了床，换了件衣服就要去照顾他，结果被乐妈妈拦下来了。
　　乐妈妈对女儿说：“你管好自己吧，小冉由我们照顾。你爸做菜，我来炖汤，做好后立刻给他送去，你就少操这份心了，把自己的脑袋养好。”
　　乐妈妈言出必行，和乐爸爸做了有营养的菜和汤，还准备好了水果，一起出发给冉恺明送去。
　　他们坚持去了两天，在他们的照顾下，冉恺明烧退了，伤口也没再疼过。
　　经过两天的相处，乐妈妈对女儿感叹：“小冉真的一点也没变，长得没变，人也是和以前一样有礼貌。你别担心，我们没多问他什么。不过啊，有件事先说好了，既然你们决定在一起那态度可要认真了，别没几天就吵着要分开，这可不是过家家啊。”
　　乐之翊说：“我们当然是认真的，这可是一辈子的事。”
　　“你记住今天说的话。”乐妈妈笑了，心里多少也有些欣慰，毕竟女儿找的对象也是自己欣赏的人。
　　得到了父母的认可，乐之翊安心下来。
　　“火吼吼”经过庄小锐一帮人的折腾，损失惨重，闭门休整了两天。唯一不幸中的万幸是员工们都没什么大碍，程燃的手也没伤到骨头，乐之翊休养得不错，迅速恢复状态，很快回来投入工作中。
　　她发现经过这件事，员工之间的感情和凝聚力增强了不少，就连平常话不多的程燃现在也学着和他们聊天说笑了。
　　当然他们谁也没有理会缪领班，看见他人过来连招呼都不打了，简直和对待一个透明人一般。
　　缪领班见没谁再愿意搭理自己，心里很恼怒，但也无计可施。他知道自己的印象分已经跌到谷底，毕竟自己平时爱装大方，口头禅就是“有什么事第一个来找我，我不帮谁帮”，结果到了关键时刻却作壁上观。
　　人设塌了，他开始心虚地偷听别人在说什么，警惕他们是不是在说自己的坏话，可惜他什么也偷听不到，因为只要他的身影出现，他们就默契地闭嘴不说话了。
　　缪领班不笨，已经看出自己在被他们排挤的事实，而他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于是只能一个人在角落里咬牙。
　　乐之翊选了一天，请除了缪领班之外的所有员工吃了一顿自助。期间，她以茶代酒，分别感谢他们那天的勇敢和义气。
　　提及那天的事，大家至今心有余悸，但依旧放下了豪言壮语：“下次谁再敢上门欺负乐经理，我第一个冲上去揍得他满地找牙！”
　　“我也是，以后谁欺负你们，我也第一个冲上去！”乐之翊真的感动了，鼻子有些酸。
　　琪琪放下杯子，笑着对乐之翊说：“乐经理，你男朋友真好，人长得那么好看，还能保护你。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今年能有幸喝到你们的喜酒吗？”
　　提及结婚一事，大家情绪很高涨，一起盘问乐之翊，乐之翊招架不住，末了坦言：“说真的，我已经认定了他，我这辈子都要和他在一起。至于什么时候结婚，我们目前还没有商量过，当然如果有一天商量好了，一定给大家发喜帖。”
　　她撂下这番话，其他人纷纷拿起筷子敲桌子，似乎已经在见证她的大婚似的。唯有程燃安静地看着她，片刻后低头，掩饰住了眼里的苦涩。
　　吃完自助，大家又结伴去附近唱歌。
　　乐之翊唱了两首后就把机会让给更年轻的人了，她一个人走出去透透气。
　　走廊的尽头是一扇窗，窗外的夜景很美，乐之翊拍了几张夜景的照片发给冉恺明。等她发完，再次抬眸时看见窗上多了一个人影，回头一看，正是程燃。
　　“你怎么也出来了？”乐之翊问他。
　　“我唱歌难听，不想骚扰大家的耳朵。”程燃自嘲一句，而后鼓足勇气走上前和乐经理并排站在一起看窗外的夜景。
　　“那天谢谢你，你是第一个冲上来保护我的。”乐之翊态度真诚，“其实我本来很怂，心里没底，但你冲上去了，一时间激发了我的勇气，我当时想我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和他们拼了。”
　　程燃说：“但我冲上去也只有挨打的份，不像你的男朋友，他看起来很会打架。”
　　乐之翊闻言“哦”了一声，当然是第二声。
　　“我的意思是他很厉害，可以保护你。”程燃赶紧解释。
　　“我明白。”一想到冉恺明，乐之翊的表情变得很温柔，“他每次都能赶来保护我，几年前就是，当时他也为了保护我也和庄小锐打过一次架。”
　　程燃没料到自己有机会听她说她和男朋友的情史，一时间心情复杂，有些想听也有些不想听，但最终他选择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多问一句：“乐经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乐之翊慢慢把自己和冉恺明以前的事告诉他。
　　“时间过得太快了，现在想一想简直是一眨眼的功夫，五年就这么过去了。”乐之翊的表情既有为逝去的年华忧伤，也有为当下的时光庆幸，“那会儿我们太年轻了，压根没想过未来会怎么样，开心一天是一天。我呢，很早就喜欢他了，觉得他好可爱，人正直又善良，重要的是他对我很好。知道吗？他是第一个对我送上关心的男生，他的关心很细腻，不会让我有任何负担，因为他骨子里就是一个温柔的人。”
　　乐之翊说着像是陷入了自己的专属回忆里，好久没再说话，而程燃也没有催她。
　　好一会儿后，乐之翊似乎想起还有一个听众，这才继续说下去：“我和他有几年的时间没有联系，那几年我过得很寂寞，甚至很愚蠢地希望有一个和他差不多的人能出现，那样我可以把对他的感情转移到新来的人身上。如今我才明白，我不可能在其他人身上找到他的影子，因为他对我而言是最特别的，特别到其他人身上不可能和他有相似之处。”
　　她转头看程燃，笑问：“你明白我的这种感情吗？”
　　程燃摇了摇头，不好意思地说：“可能我经历太少了。”
　　“没事，以后你会明白的。你还年轻，世界那么大，等着你去探索呢。”
　　程燃的眼睛缓缓从她脸上移开，看向窗外灯火璀璨的夜景，双手的大拇指抵在一起，自言自语道：“好，我知道了。”
　　连下了三天的雨，欣欣面馆门口有一些积水，乐妈妈为此拿了扫帚、畚箕和水桶出来处理积水。
　　因为下雨，这些天面馆生意不好，每天客人都不到十个。她心想要不关门两天算了，但又想如果一关门，万一熟悉的老客人过来会失望的，不如再坚持一下吧。
　　她处理好积水，回到面馆摘下湿了一角的围裙，又拿起干净的抹布弯腰擦桌子。她一边擦一边想都这么多年了，还是不习惯没生意的状态，有些无聊又有些着急。
　　等她站直身子时感觉腰有些疼，正皱着眉，耳朵听到门外有脚步声，立刻调整好微笑，准备迎接今早的第一个客人。
　　“阿姨。”来者礼貌地称呼她。
　　“小冉？你怎么来了？”乐妈妈显然很意外，看着他的脸快速眨了眨眼睛后问，“你来找大乐？今天周六，大乐还在家睡觉呢。”
　　“不是。”冉恺明把雨伞放在门口的塑料桶里，“我今天休息，想过来帮你忙。”
　　“帮忙？这怎么可以？你背上的伤还没好全呢，怎么能做力气活？”乐妈妈赶紧摇头，“再说了，这两天没什么生意，连我都闲着呢。”
　　冉恺明笑了笑，又说：“不如我帮你择菜吧，这不算是力气活，我可以胜任。”
　　他说着自己坐下了，还卷起了袖子。
　　“好吧，来都来了，那你帮我择菜。”乐妈妈拿他没办法，笑了一下，走进厨房去拿菜盆，出来时温柔地吩咐，“你就择三分之一吧，足够了，千万别累着。”
　　“好，知道了。”冉恺明说。
　　乐妈妈转过身悄悄拿手机发了一条微信给女儿，然后才坐下和冉恺明面对面地择菜。
　　外面的光线逐渐亮起来，乌云散开，又可以看见开阔澄澈的天空。
　　当一个客人走进来时，乐妈妈心里乐了一下，心想这小冉简直是她的小福星，他一来生意就跟着来了。
　　她拍了拍手，起身去招呼客人，片刻后走去小厨房准备客人点的面食了。没多久，又一个客人走进来，冉恺明放下手里的菜叶子，拿纸巾擦了擦手，然后起身，娴熟地招待起客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至今为止，冉同学仍是欣欣面馆开业以来业绩最高的打工人，且还是唯一被老板女儿看上的打工人。

46、第四十六章
　　乐之翊刚走进欣欣面馆就看见了这样一幅场景——冉恺明端着面碗送到客人桌上。她一个晃神，一时间还以为时光倒流了，再次重逢了当年在面馆工作的少年。
　　冉恺明看见她来了，笑了一下没多解释。
　　乐之翊走过去，伸手摸了摸他的耳朵，也没多说什么，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十一点之后没有新客人进来，到时间休息了。乐妈妈烧了三碗清汤牛腩面，当是三人的午餐。
　　乐之翊见冉恺明那碗面上照旧多铺了一只荷包蛋，立刻问妈妈：“他有我没有？”
　　乐妈妈直言：“因为他比你小啊，所以得多照顾他一些。”
　　乐之翊听了觉得有道理，看向冉恺明说：“你快变成团宠了。”
　　这话没错。冉恺明生病的两天，乐爸爸五点多就起来了，找菜场熟悉的朋友买来新鲜的猪大骨，和黄芪党参一起炖，炖好后放在保温桶里。除了汤，乐爸爸还做了几个有营养的时蔬，蒸了鸡蛋羹。乐妈妈还为未来女婿买了水果和小蛋糕。乐之翊为此开玩笑说冉恺明吃的堪比人家的月子餐了。
　　“谢谢阿姨和叔叔。”冉恺明放下筷子，郑重地向乐妈妈道谢。
　　“这么客气干嘛？”乐妈妈笑了，“我和你乐叔叔是长辈，长辈多照顾小辈是应该的。要我说，以后你下班早的话就和大乐一起来家里吃饭吧，也当是给我们添一点热闹。”
　　“好。”冉恺明答应地很干脆。
　　“妈，他也很会做菜，不比老爸做得差。”乐之翊趁机说。
　　“我知道，小冉的手艺我以前尝过一次，确实不错。不过年轻人上班已经很累了，下了班还要烧饭烧菜那太受罪了，还不如来长辈家蹭饭，省时又省钱。”乐妈妈说。
　　冉恺明“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很愿意过去蹭饭。
　　见他很乐意听这些话，乐妈妈趁此机会多说几句：“既然你们选择在一起了，就要认真一点，好好过下去。谈恋爱嘛，开始很甜蜜，等时间长了，彼此的缺点放大，很多琐碎恼人的事也会出现，避免不了的。要想携手过一辈子，凭的不是一时间的激情和承诺，是彼此理解和信任，有事及时沟通，有问题一起面对，这样感情才会越来越浓。”
　　她说完笑了，也许自觉有些啰嗦，摆了摆手说：“我这也就是一些参考，不一定对，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冉恺明却说：“我觉得很有道理，我会学着去做的。”
　　“小冉你真懂事。”乐妈妈喜滋滋地瞅着他，然后不忘提醒女儿，“大乐，你比他大，很多事情你得多让一步，知道吗？”
　　“知道啦。”乐之翊说，“我会宠着他、让着他的。”
　　“不用她让我，我和她之间很平等，彼此照顾。”冉恺明说。
　　乐妈妈欣慰地看着他们，尤其是当看见女儿眼里那份亮晶晶的喜悦时，她忍不住也跟着高兴。她自然知道女儿好多年没这么开心过了，而这份开心现在是谁给她的。
　　吃完中饭，乐之翊和冉恺明手拉手走出面馆，下了几天的雨已经停了，天气很好了，光线绚丽，可见度清晰。路边的行道树苍绿的颜色和水彩画里的一样，树叶微微晃动间雨水和植物的清爽气息萦绕在空气里。
　　“想不想去看电影？”冉恺明提议。
　　乐之翊摇了摇头。
　　“那你想去哪里？我都陪你。”
　　“我也不知道，不如就这样走一走吧，趁今天的天气这么好。”乐之翊开心地说，又不忘伸手在他后背摸一摸，“还疼吗？”
　　“没什么感觉了。”冉恺明说，“等着拆线，估计伤口愈合得不错。”
　　“这么自信啊？”她想幸好他年轻，恢复力强。
　　“因为你们照顾得好。”他看着她的目光非常温柔。
　　就在昨天，她还赶来他的住处，拿毛巾浸了温水，轻轻帮他擦背，完美避开伤口。
　　“那你奖励我一下呗。”乐之翊趁机提出要求。
　　冉恺明立刻明白了，反问：“又想要亲了？”
　　他发现她总是想方设法要亲，简直和孩子要巧克力一样，特别愿意和他有肌肤接触。
　　乐之翊点头，有些等不及了，飞快凑上他的脸颊亲了一下。冉恺明在她亲完后，分别在她额头、脸颊上亲了回去，作为回应，她又亲了回去。
　　简直没完没了。
　　俩人像是玩游戏一般亲来亲去，直到身边有个声音响起：“不要一直盯着别人亲亲。”
　　俩人这才回过神，发现不远处站着一个手拿泡泡机的男孩一直盯着他们看，男孩的妈妈则试着拉他的手。
　　“妈妈，他们干嘛一直在亲？”男孩请教妈妈。
　　“因为他们在谈恋爱啊。”妈妈耐心解释，“亲吻是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
　　“那你和爸爸为什么不亲？”男孩又问。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亲？我们在你睡着的时候亲啊。”妈妈又解释。
　　“那他们为什么在马路上亲？”男孩坚持问下去。
　　“因为他们在热恋啊，热恋的人比较开心，会分享自己的喜悦给大家啊。”妈妈牵着儿子的手往前走了，“我们看一眼就好，别一直看，会打扰到他们的。”
　　听完妈妈的解释，男孩不再好奇，注意力回到自己手上的泡泡机，迅速一按，小恐龙的嘴里就吐出了炫彩的泡泡，一连串地飞舞在空中。
　　乐之翊望着晶莹炫彩的泡泡飞向树枝，不由地称赞一句：“这位妈妈太厉害了吧，说得我都不尴尬了。”
　　“走了。”冉恺明拉过她的手快步往前走。
　　“干嘛？”乐之翊发现他的表现有些隐忍，猜测道，“你不会是在害羞吧？”
　　“我有什么可害羞的？”
　　“你耳朵有一些红。”她说出他的细节变化。
　　“是吗？因为天热。”
　　“真的假的？现在又红了一些。啊，我发现你的耳朵好有趣，会一直变红。”乐之翊骤然提声，“你一定是觉得在小孩面前被我亲很不好意思，对不？”
　　“不是。”他否认。
　　“我猜是。”她坚持自己的想法。
　　“不是。”他坚持否认。
　　“一定是。”她不让他否认。
　　“……”
　　眼看又有一对老人散步而来，她忽然就凑过来亲他一下，他一愣怔，惯性地想亲回去，谁知耳边听到老人之间的对话“这棵树有七十年了啊”“和我们年纪差不多”，他动作一滞，笔直如树般站在原地等老人走过去。
　　乐之翊趁机又亲了他的脸一下，然后笑话他：“你的耳朵越来越红啦，不信我现在就拍照。”
　　她正想拿出手机，却被他握住了手腕。
　　“别拍。”他紧紧攥着她的手腕，低声说，“心跳有些快，让我缓缓。”
　　“……”
　　乐之翊看着冉恺明，发现他的眼睛温柔如一盈盈的湖泊，在阳光下涌上一池的碎金，令她几乎要沉溺下去。
　　就在她痴醉的时候，他伸手把她抱进了怀里，在她耳边问：“调戏够了？心情很不错？”
　　她笑了，在他怀里乖乖地点了点头。
　　“我们一直这样下去，好不好？”他问她。
　　“好。”乐之翊立刻回答他，“就像刚才那对老人一样，老了后一起出来散步，再看马路上的年轻人在亲吻，多浪漫。”
　　“一言为定。”他的声音埋在她的发间，缓缓且郑重。
　　周一中午，乐之翊在“火吼吼”面试完两个前来应聘的年轻人后准备出去吃个中饭，刚跨出办公室的门，冷不丁瞧见有个人贴着墙，和雕塑伫立般一动不动。她吓了一跳，走近一看，是一段时间没见的晓若。
　　“乐经理。”晓若抬起肿胀的眼睛，声音有些沙哑。
　　“晓若？你来找我？”乐之翊看出晓若的状态不是很好，放轻声音，“有事进来说。”
　　晓若点了点头，然后跟着乐经理走进办公室，坐在桌子前的沙发椅上。
　　乐之翊察觉到晓若虽然化了妆，但眼睛和脸颊显然是浮肿的，像是刚哭过，又像是几天都没睡好。她为晓若倒了一杯温水，递到她手里。
　　晓若双手捧着纸杯，低头嗫嚅了几句，乐之翊没听清楚，耐着心问：“晓若，你想和我说什么？”
　　“乐经理，我不知道这事找你合不合适。”晓若的声音陡然变成了哭腔，情绪跟着猛冲出来，眼眶一下子全湿了，连话都说不下去了，只是哭，握着纸杯的手一个劲地颤抖。
　　乐之翊拿手慢慢拍着她的后背，始终温和地说：“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事，但如果你信任我，可以和我说一说。”
　　晓若哭得很凶，像是情绪宣泄一般，哭了好一会儿才停下，迅速喝了口温水后才开口：“乐经理，你应该也猜到我和缪廷竣是什么关系了。”
　　乐之翊没接话。
　　“我做了他的情人，我太无耻了。”晓若低下头，长发挂下来，遮住了大部分的脸，“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到了这一步。开始我是拒绝他的，真的，我对他一点感觉也没有，甚至觉得他很油腻。但是他每晚都给我发很多微信，说很多甜言蜜语，他说对我是一见钟情，知道我生活条件不太好，想多帮帮我，让我能过得轻松一些。”
　　晓若低头坦白自己的罪恶:“他说可以介绍我去他好朋友的公司，先当前台，之后转去销售部。他说那边销售的待遇很好，工作三年就可以付首付买房。我被他越说越心动，开始和他聊起具体该怎么做，也不好意思再拒绝他约我出去……没多久他送了我一些他太太不要的首饰，我也收下了。”
　　“你现在发现自己上当了？”乐之翊问。
　　“我本来也没全信他，只想顺利让他介绍我去他朋友公司，之后走一步算一步。我太想有一份体面的工作了，那样能让爸妈放心，让亲戚为我骄傲，更不会再被人瞧不起。但他一拖再拖，找了很多借口就是没进展。也许是为了哄我，他让我把租的房子给退了，搬去他名下的一套小房子住。但我真不知道他太太有小房子的钥匙，上周她突然过来，把我逮了个正着，她差点晕过去，我也差点被吓死。”晓若说到这里又哭得响亮，手晃动得厉害，一时间连连把纸杯的水抖出来，待勉强定下心绪后继续说，“她是个好女人，没有对我动手也没有骂我，只是立刻喊来了缪廷竣。缪廷竣赶来后被她打了几个耳光，他直接跪下，抱住她的腿痛哭，哭得竟然比我还厉害，简直是撕心裂肺……他求她原谅，他说自己是一时糊涂，因为太同情我才上了我的当，还说对我这样的女人他怎么可能真的动感情。我当时无地自容，万分厌恶自己，觉得自己简直和垃圾一样臭烂。”
　　“为了表示他的悔意，他在他太太面前和我一刀两断，说我和他只是利益关系，让我别妄想其他。他还说，作为一个男人，他会赔偿我一笔钱，也当是为他的错误买单。可是之后他没有给我那笔钱，甚至把我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晓若悲痛道，“我算是明白了，他只是把我当成一个玩物，玩一天算一天，他就是个自私无耻的混蛋，一点羞耻心也没有。”
　　乐之翊听完晓若的述说，很快想起一件事，立刻问她：“对了，上回是不是他安排你冤枉程燃的？”
　　不出意外，晓若没否认，片刻后羞惭地说：“那件事，我也是被动的。是他说要给程燃一些颜色看看，他说那样的嘴贱小男生就是欠教训。他要我指控程燃醉后揩油，还事先买通了邱勉，让我们一起冤枉他。除此之外，更早之前他还花钱找了个人装醉酒来门口打了程燃一拳，打完就溜。对这些小手段，他一直特别得意。”
　　乐之翊哑然，晓若抬眼皮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心虚地低头说：“我知道自己错了，我愿意向程燃道歉。程燃真是个好人，他之前还为我出头，我却那样对他，难怪我现在遭到了报应。”
　　“那你今天过来是希望我帮你什么？”乐之翊问她。
　　晓若摇了摇头，双手缓缓捂住脸，眼泪很快从指缝里溢出来，边哭边说：“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必须找个人把这些事说出来，否则太憋闷了。我想你会理解我，因为同为女人，你也一早就看出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听着晓若的哭声，乐之翊哀其不幸，恨其不争，想了想说：“我想你选择今天来找我是因为清楚缪领班这两天去参加餐饮展会，人不在这里的事实。”
　　晓若不置可否，只是哭。
　　“你再休息一会儿就回去吧。这事既然我知道了，不会置之不理。”乐之翊态度认真，“不过你别忘记，你欠程燃一个道歉。”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还有一章。

47、第四十七章
　　晓若出现在火锅店的次日，另一位揭露缪领班真面目的员工邱勉也行动了，他主动向乐之翊承认自己曾经听缪领班的安排冤枉程燃一事。
　　“他向我保证一定会安排我表弟去他朋友的公司当保安，所以我答应了他，结果证明他只是喜欢吹牛罢了。”邱勉狠狠骂了自己几句，惭愧地说，“我真不该听他的话去捉弄程燃，事后也后悔过。那些人来闹事的那天，程燃是第一个冲上去的，说起来他年纪比我小，但关键时候比我爷们，我越想越觉得自己没脸做人，怎么当初会听姓缪的话做出那种事？这几天我都没睡着，翻来覆去觉得自己对不起程燃。”
　　乐之翊纳闷了，心想缪领班笼络人心就这么一招？竟然还不止一个人信他？
　　“晓若的事我都知道了，是她打电话和我说的。”邱勉红着脸说，“乐经理，我们私下都和程燃道过歉了。”
　　乐之翊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批评他和晓若的行为，但当务之急是等缪领班回来，她必须好好问一下他为什么要做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乐经理，我做错了事，你怎么处罚我都行。”邱勉豁出去了。
　　乐之翊见他态度倒是诚恳，斟酌后说：“私下道歉不够，你和晓若得当众向程燃道歉。”
　　“没问题。”邱勉立刻答应。
　　缪领班回来的当天就被乐之翊喊去办公室。
　　乐之翊本以为他依旧会抵死不认，谁知他这次的态度和往日不同，在听了晓若和邱勉的指证后一点慌张也没有，反倒笑笑说：“乐经理，你觉得我是那样的人吗？”
　　乐之翊一看到他挤出的笑容就厌烦，皱眉说：“我觉得你是，你会承认吗？”
　　“承不承认又有什么重要的？大家都是成年人，男女之间的事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晓若她为了钱对我投怀送抱，我接纳了她，是道德上有亏，和工作没关系。至于我的私生活，连我太太都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想其他人更没资格说三道四了。”缪领班闲闲地说，“晓若现在正恨我呢，自然会找各种理由编排我，她的话有可信度吗？至于邱勉，他一个高中文化水平的人，说什么更不可信了，他说是我教唆他冤枉程燃的，他拿得出证据吗？我不至于那么无聊，对程燃做出那种事。话说回来，我和他们这些没读过大学的人计较什么？”
　　缪领班说完随意扯了扯嘴角，心里却是相当烦躁，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太太这几天人在娘家，她并没有“再给他一次机会”的恩赐，他的婚姻保不保得住还是个未知数。
　　乐之翊不和他多废话，直接问：“那你承认自己和晓若存在过不正当关系？”
　　“乐经理，你这个用词也不是很妥当吧。什么叫做不正当关系？我刚说了，成年人讲究的是你情我愿，这事本来就是晓若愿意的，她早就知道我是有妇之夫，我也没瞒她啊。”
　　“所以你也承认自己屡次利用工作之便对女实习生下手？”乐之翊严肃地问。
　　“这个我当然不承认。”缪领班摊了摊手说，“何来屡次？就一个晓若，还是她向我投怀送抱的，而我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抵抗不了美女的诱惑本来就是男人的弱点。”
　　“你当我得了阿尔茨海默病？你之前在洗手间门口做的龌龊事当我全不记得了？”乐之翊冷笑了一下。
　　“那也是个意外，因为我喝多了，把她错认成我太太了。没法子，我太爱我太太了，喝多了脑子里全是她的身影。”缪领班皮笑肉不笑，干脆地说，“乐经理，你找我来就是质问我的这些私事啊？好吧，就算你认为我是个烂人，私生活一塌糊涂，那你准备用什么理由让我走人？我想你做决定之前还是应该和付总以及许总商量一下为好。”
　　他仍然仗着自己是付韬鸣的远亲，有恃无恐。
　　乐之翊拼命忍住想吐他一脸口水的冲动，冷冷地说：“我这次会和他们好好商量的。”
　　当晚，乐之翊打电话给付韬鸣和许森扬，专门说了缪领班的事情，坚持要解雇他。付韬鸣早知道自家嫂子那堂弟的德行，不觉得很意外，反倒认为这并非职场性骚扰，而是双方你情我愿的事。付韬鸣甚至认为只要缪廷竣在工作上不犯错就行，他性格圆滑，朋友多，有自己的人脉，就“火吼吼”开业初期，他便拉来很多朋友捧场，也并非一无是处，再者如果他现在走人，一时半会儿也难找到经验相等的人代替他。
　　许森扬没投赞成票也没投反对票，他觉得火锅店有没有这个人都行。
　　乐之翊和付韬鸣僵持着，谁也说服不了谁，她为此气了很久。直到冉恺明和她视频，她还在生气，忍不住和他吐槽这些糟心事。
　　冉恺明听完她的烦心事，提醒她：“无论学历高低，每个人都有表达自己意见的权利，这些声音加起来力量也不小。”
　　乐之翊觉得他的思路是另一种——即由火锅店的员工自发抵制缪廷峻，最终达到让他自己走人的目的。
　　但这样就能成功？乐之翊觉得有些难。
　　冉恺明又说：“再小的圈子也有它的生存法则。如果十个人里有一个人被其他九个人讨厌，他注定是没法继续待下去的。如果是五个人的团队，一个人被其他四个人讨厌，他也寸步难行了。”
　　乐之翊说：“你说的有点道理啊，我会好好想一想的。”
　　冉恺明说：“现在换个话题。”
　　乐之翊问：“什么？”
　　冉恺明问：“你今天想我了几次？”
　　乐之翊忽然被他这么一撩，皮肤都感觉像是被电了一下，声音软萌：“数不清啦，反正休息的时候就会想一想啦。”
　　冉恺明问：“想亲我？”
　　“想。”乐之翊实话实说。
　　“那明天见了面多亲几下？”他故意诱导她，“今晚你仔细想好了，明天准备亲哪里。”
　　“嗯嗯。”她被他说得耳朵都红了。
　　结束了视频对话，乐之翊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直细想明天该亲他哪里的问题，以至于还做了一些梦。
　　早晨起来时，乐之翊呆呆地坐在床沿，看着自己的脚丫子，心想原来他是故意的，让她想他的频率多到连梦里都是在亲他……
　　天啊，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
　　乐之翊中午开了一个员工会议，提出了一个想法，为更好地完成团队工作，以后员工之间每周都会有一次匿名打分活动。
　　“是匿名的，也不和薪资待遇挂钩，大家可以当成是一个娱乐活动。每周五会让大家给彼此一周内的工作状态打分，满分是十分，获得最高分的人，我会发给他一份礼物。”乐之翊说着瞟了一眼缪领班，“连续三次获得最低分的那个人，他的名字将公开，但不接受任何惩罚。你们觉得怎么样？”
　　程燃第一个响应：“我觉得可以啊，这也是互相激励的一种方式，就算是最低分也不过是公开名字而已，我觉得没什么伤害。”
　　其他员工也纷纷说可以，缪领班冷哼了一声，心想女性当经理就是事儿多。
　　乐之翊笑了笑，又说：“还有一件事，邱勉有话要当众说。”
　　她将视线投向邱勉。
　　邱勉鼓足勇气站起来，当着所有员工的面说：“我在这里郑重向程燃道歉。之前是我冤枉了他，事实是他从没有对晓若伸出过咸猪手，他一直是一个正直又善良的人。至于晓若本人，她今早发了一段语音给我，内容是她对程燃的道歉。”
　　缪领班闻言脸唰地一下变青了。
　　很快，晓若熟悉的声音响起在室内：“程燃，对不起。我上回冤枉了你，让你受委屈了。我不想找任何借口，也不想归咎于其他人，事实是我给你的名誉造成了伤害，对此我感到非常愧疚。我们都是打工人，赚钱不容易，本该彼此帮助，但我为了一己之私捏造了你的是非，我真是太无耻了。”
　　邱勉又点开晓若的下一条语音，晓若的声音继续响起：“作为一名女性，我为曾经想走捷径而做出没道德的事感到十分羞耻。我以后再也不会那么做，也希望同是女性的朋友以我为戒，一定懂得尊重和保护自己，千万不要给一些龌龊的人有可乘之机，在第一次被摸手时就直接骂回去，千万不要忍。”
　　琪琪闻言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缪领班，缪领班的脸已经难看到不行。
　　在座的大部分员工都认识晓若，虽然晓若没有指名道姓，但他们都清楚她说的人是谁，一时间窃窃私语起来。
　　“人渣。”有人忽然骂了出来，声音还不小。
　　缪领班简直怀疑自己听错了，立刻用目光去搜索是谁在骂他，却眼见其他人都用“真是个人渣”的目光看过来，看得他胆战心惊，抖了抖腿，拿起保温瓶，转过身提前离开现场。
　　乐之翊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一会儿后才收回目光。
　　冉恺明和乐之翊一起回乐家吃饭时快八点了，乐爸和乐妈已经吃过饭了，在餐桌上给他们留了不少菜。
　　“红烧肉、椒盐香酥虾、豆豉蒸鱼、清炒油麦菜、香卤豆腐……还有蒸包子？”乐之翊眼看自己妈妈把热好了的菜一道道端上桌，惊叹一句，“简直像是在过年。”
　　乐妈妈说：“你平常也不太在家吃饭，今天说要和小冉一起来，你爸爸四点多就开始准备了。”
　　乐之翊闻言转头对爸爸伸出大拇指。
　　“快吃吧！”乐爸爸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调电视频道，提声说一句，“记住，光盘是对厨师最大的尊重！”
　　“开吃！”乐之翊一声令下，按了按冉恺明的肩膀，让他赶紧和她一起吃饭。
　　冉恺明上一秒还在慢条斯理地卷袖子，等听到她的声音，顷刻间也像是融入了热烈的氛围，速速拿起筷子开始吃菜。
　　俩人真的饿了，吃了不少，乐之翊吃了两碗饭，连冉恺明都添加了小半碗饭。
　　乐之翊吃得肚子圆鼓鼓的，不免感叹：“要是每天这样吃，那还得了？体重直奔一百四了。”
　　冉恺明不愿辜负二老的心意，提出把蒸包子打包带走，当是自己明早的早餐，乐妈妈听了开心极了。
　　俩人吃完了饭，乐之翊旁若无人地拉冉恺明去自己房间，还关上了门。
　　“这样不太好吧？”当了十几年品学兼优的高材生冉恺明深深觉得这个行为不妥，准备去把关上的门打开，刚转身却被乐之翊拉了回来。
　　“没事，他们理解。”乐之翊看着他的脸，“相信我，他们非常理解。”
　　冉恺明忍不住笑了，低声问她：“他们理解什么？”
　　“理解我们需要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然后做一些亲密的事。”乐之翊说着双手轻轻推着他，直至推向自己的床，“不对吗？”
　　冉恺明没有任何反抗，直接坐在了床沿上。
　　乐之翊很满意，前倾身体，伸手搂住他的脖子，结果一不小心就和他一起倒在了床上。
　　四目相对时俩人都笑了出来。
　　乐之翊直接在他额头、鼻子、脸颊和唇上各亲了一下。
　　“还想亲别的地方吗？”他轻轻问。
　　她点了点头，目光下移，落在他的喉结上，然后温柔地去亲了亲。她这一亲让冉恺明眼眸里的情绪急剧变浓了，体内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她一下子点燃了，但又不能真对她做什么，够难受的。他考虑后，只好伸手搂住她的腰，将她贴近自己，等炽热的感觉自行降温。
　　“你抱得太紧了。”乐之翊说。
　　“难受？”冉恺明不情不愿地松开了一些，“现在怎么样？”
　　“好了。”乐之翊往他腿上一坐，温柔地说，“我好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啊。”
　　“我也喜欢你身上的味道。”他嗅了嗅她的脖子，有些疑惑她怎么能做到一直是香香甜甜的，既像是一种水果香又像是一种点心的香气。
　　冉恺明刚想亲一亲女朋友的脖子，门被轻轻敲了一下，他当即停止，准备发乎情，止于礼，谁知怀里的女朋友抬起脸，不客气地说：“我们正在抱抱，没事请别打扰。”
　　冉恺明：“……”
　　门外的声音很识趣地没有了。
　　冉恺明无奈地一笑，想了想说：“再抱一会儿就出去陪他们聊天。”
　　“没事，他们不会担心的。”乐之翊搂着他的脖子，“我们爱抱多久就多久。”
　　“这样不太好。”他拍了拍她的后背说，“听话，过会儿就出去陪他们聊天。下次你去我那边，想抱多久是多久。”
　　“好吧。”乐之翊闭上眼睛，“再抱一分钟。”
　　于是，冉恺明安静地抱着她，等想到一事，直接问她，“你生日快到了吧？想要什么礼物？”
　　“没什么特别想要的。”乐之翊说，“你陪着我就行。”
　　“到时候大家一起帮你过生日？”
　　“不，我想和你两个人过。”乐之翊任性地说，“我不要其他人当电灯泡。”
　　第一次听说有人把自己父母当成电灯泡的，这个人还是他女的朋友，任冉恺明再宠溺她也有些接不下去。
　　“好不好？”她开始撒娇。
　　“好。”他受不了她的撒娇攻势，唯有答应，“你想怎么样我都配合。”
　　乐之翊心情超好，开始说甜言蜜语：“我好喜欢和你谈恋爱，你真的太好了，让我每天都很开心，每天都很幸福，简直想现在就喊出来‘我好幸福啊’！”
　　“忍着。”他阻止了她，“改天带你去山上喊，在这里喊会被人当神经病。”
　　“……”
　　片刻后她想起一件事，赶紧弹起来，紧张地说：“我忘了你背上的伤，没碰到吧？赶紧给我看看。”
　　“没事，一点感觉也没有。”他伸手敲了敲她的额头，“放一万个心，我死不了。”
　　乐之翊笑了。
　　他又拉她回来，重新在自己腿上坐好，双手按在她腰上，抬眸看着她，慢慢说：“你很漂亮，知道吗？一天比一天漂亮。”
　　她害羞了，低头笑了笑，然后说：“我也觉得我最近很漂亮，连走在马路上都有一种错觉，好多人都爱回头看我。”
　　“不是错觉。”他认真地说，然后凑上前亲了亲她的唇，声音低沉如弦掠过她的耳膜，“你漂亮得快让我有危机感了。”
　　“……”
　　天啊，他什么时候变得越来越坏了？乐之翊没忍住，拿手轻轻捶了捶他的肩膀。
　　当俩人腻歪够了，手牵手走出房间回到客厅时，乐爸乐妈的视线第一时间投过来。乐爸爸做作地咳嗽了一声，乐妈妈则语重心长地说：“小冉，你记住啊，保护好自己。如果有危险一定要喊出来，我们就在外面，随时会进来救你的。”
　　乐之翊：“……”
　　这就是她的亲爹亲娘？
　　出乎意料的是，冉恺明竟然点头，还小幅度地晃了晃女朋友的手，乖乖地说了句“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乐之翊简直瞠目结舌，心想他怎么装乖的技巧越来越娴熟了呢？
　　……
　　作者有话要说：
　　冉先生很可能是一个在大乐面前保护不了自己的男人……

48、第四十八章
　　说起来还有一个多月才到乐之翊的生日，但因为冉恺明答应了陪她过二人世界，她早早地开始期待了。
　　在生日之前，乐之翊意外地通过庄漪萌的电话得到了一个消息——庄小锐被查出参与一起电信诈骗案件，且涉案流水高达百万，现已认罪。
　　庄小锐竟然冒充某金融公司的经理，打电话给客户，组建微信群，拉客户进来然后实施诈骗，这件事在几天前上了晚报新闻，只是乐之翊没注意。
　　庄小锐因上次大闹火锅店的事，人还没出来，现在又多了一项罪状，不能说他是点背，只能说他是咎由自取。
　　这事还是庄漪萌发现的。
　　一周前，庄漪萌回了一趟老小区找她爸爸谈判，她拿出六万块钱给他，条件是让他承诺等庄小锐出来后看住他，尤其是离她的朋友远点。庄铭波收下了钱，又马不停蹄地催女儿想一想办法，帮一帮还在里面的庄小锐。按他的话说“毕竟是亲姐弟，哪有一辈子当仇人的道理”，但庄漪萌态度坚决，拒绝再和庄小锐扯上关系。
　　“小锐也不是一无是处。实话和你说，就前段时间吧，他已经开始想办法好好赚钱养家了。”庄铭波竟然开始为儿子贴金。
　　“他赚钱？你信他？他一点苦都吃不了的人能赚什么钱？”庄漪萌冷冷地说。
　　“没骗你，他有在做事。一连好几天都关在房间里打电话，连手机都准备了三只，从早打到晚，看起来业务繁忙，还说等明年就添钱给我换一套大房子。”庄铭波急着说，“他是真的有收入了，那几天家里的酒菜钱都是他出的。”
　　庄漪萌听了却觉得很可疑，她有预感那不会是什么正经工作，于是问爸爸他具体在做什么。
　　“具体做什么我没过问，但我相信他有这个能力。从小到大，他比谁笨？他就是贪玩。真要收心去做事，哪里会比你差？”庄铭波赌气地看了一眼女儿，“不管怎么样你都是他亲姐姐，要一直看低他到什么时候？”
　　庄漪萌也不反驳，故意转移话题说：“我肚子饿了，现在这个点，菜场熟食铺的烤鸭还有吗？你去看看，有的话帮我带半只，顺便给自己买点下酒菜，买上来我们一起吃吧，钱都算我的。”
　　难得女儿愿意回家陪他吃饭，庄铭波自然不好意思拒绝，慢吞吞地换了鞋，出门买烤鸭去了。
　　他一出门，庄漪萌就溜进了庄小锐的房间，目光在他那张凌乱的书桌上搜索，很快看见一只玻璃烟灰缸下压着一叠纸，迅速拿起来翻了翻，纸上疑似用笔写了诈骗步骤和一堆客户电话号码，她立刻收集起来，对折后放在自己包里，趁她爸爸回来之前赶忙离开。她离开后就近找了一家餐饮店，坐下后研究了一下庄小锐所谓的“繁忙业务”，确定了他是在进行诈骗，她毫不犹豫地带着材料去报警了。
　　庄小锐这一回怕是好久才能出来了。
　　庄漪萌对此决定不后悔，即便事后庄铭波来她公司破口大骂，她内心也毫无波澜，甚至觉得她爸爸实在是蠢得可怜，将庄小锐宠溺成这个德行还一点反省也没有。
　　“我想过了，只要我还在这世上一天，我就不会让庄小锐再有机会伤害我身边的人。”庄漪萌在电话里说。
　　“事到如今你和邹洲都可以放心了，他以后都骚扰不了你们了。”乐之翊说。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而后才有声音平静地复现：“我和邹洲已经分手了。”
　　乐之翊一听很震惊，反问：“为什么分手？”
　　“他母亲不太赞成我和他继续在一起。”庄漪萌自嘲一笑，语气像是说别人的事一般没心没肺，“我可太理解她了，一点也不怪她。其实换我也一样，我要是有个儿子，将来也不乐意他和一个原生家庭这么糟，弟弟还是犯罪分子的女人在一起。”
　　“那邹洲是什么态度？他也同意分手？”乐之翊赶紧问。
　　“他现在不答应，但慢慢会想明白的。”庄漪萌态度决绝，“我不准备再耽误他了，希望他尽快找到真正适合他的人吧……我不值得。”
　　乐之翊一时间无言以对。
　　晚上她把这事告诉冉恺明，冉恺明说：“既然这是她自己的决定，作为朋友，你应该尊重她。”
　　乐之翊虽然很不愿意看见庄漪萌再次失去幸福，但也明白冉恺明说得有道理——成年人在感情上做出一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感情有时候像是一把双刃剑，既可以让人变得有力量，也可以让人感觉到负担。
　　不是所有人都能承受住感情的重量的。
　　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这么幸运，能和心里喜欢的人携手走下去。
　　乐之翊生日当天刚好是周日，她和冉恺明去了郊区新开没多久的庄园玩，吃了农家菜，喂了羊驼，坐了热气球。她一路拍拍拍，开心到不行，又跑又跳，体力都消耗光了，回去的车上头靠在冉恺明肩膀上睡得很香。
　　夕阳的余晖照在他们身上，慵懒的暖意让人感觉到一种安宁的惬意感。
　　冉恺明一直握着女朋友的手，渐渐地也闭上眼睛休息了。眼皮前的光斑轻轻跳跃，耳边的风声如诗，掌心传来属于她的温度，他分明感受到真实有形的踏实和知足定格在了此刻。
　　他竟然有一种再活百年也不过这一瞬的知足。
　　等俩人一起回到了冉恺明的住处，乐之翊一进门就傻眼了。
　　“天啊，你什么时候准备的？”她瞪圆了眼睛，深怕是自己看错了，眼前这些粉色蓝色的气球是怎么一回事？
　　她没走错门吧？她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昨天准备好的。”冉恺明说着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间，“蛋糕晚上八点会送来。”
　　“你还准备了蛋糕？”乐之翊终于挪开步伐，简直要乐疯了，回过身扑过去抱住他，“你什么时候变得仪式感这么强了？快和我说实话，你哪里学来的？”
　　“因为这个日子一年只有一次。”冉恺明顺势把她抱起来，一直抱到沙发上才放下，俯身说，“你现在休息一下，我去准备披萨和水果。”
　　“我也要帮忙。”乐之翊一刻也坐不住，立马要跳起来。
　　“不许动。”他按住她的人，目光流动着显著的情愫，“你坐着，等我来伺候你。”
　　乐之翊只好乖乖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过一只抱枕放在腿上捏，耐心等待他的生日服务。片刻后，她竟然瞟见沙发角落还有一只纸做的王冠，她一把捞过来戴在头上，然后拿出手机自拍。
　　八点到了，外卖小哥送来了蛋糕，冉恺明把它放在桌上，连同他亲手烤好的披萨和切好的水果拼盘，一块端上桌。
　　乐之翊还是没忍住，蹦蹦跳跳地过来，双眼发光地看着桌上的一切。
　　冉恺明在蛋糕上放了蜡烛，点了蜡烛后走去关了灯，然后来到她身后，伸手环住她，轻声提醒：“别忘了许愿。”
　　乐之翊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认真地许愿。
　　烛光摇曳下，她的脸显得比平日都要柔美，他目光沉静地看着她，竟然有冲动立刻去亲她一下，但为了让她好好许愿，他克制住了。
　　乐之翊许好愿后睁开眼睛，侧头温柔地看一眼男朋友，问他：“你猜我许了什么愿？”
　　“活到一百十八岁？”他还记得那一年她许下的愿。
　　“不是，现在没那么贪心了，活到一百岁就够了。”乐之翊笑了笑，然后轻轻说，“我现在的愿望是和你过好每一天。”
　　“所以你的愿望需要我来配合完成？”
　　“当然。”她理直气壮地说，“没有你的参与，我的人生多没劲。”
　　她的话让他心里起了涟漪，他终于放纵自己，低头去亲她的脸，亲了很久才结束，然后说：“我准备了一份礼物。”
　　乐之翊被他亲得有些迷糊，反问：“是你自己吗？”
　　他挑了挑眉说：“那你想得够美。”
　　“……”
　　“先吃蛋糕，吃了我再去拿给你。”
　　蛋糕的味道很好，还是乐之翊喜欢的榴莲馅，她吃了两块，整个人都变得甜甜腻腻，心里猜测冉恺明会送她什么。
　　当看见冉恺明拿着一个她眼熟的礼品袋走来时，她差点尖叫，伸手去捶他，还笑骂他：“你疯了啊？花这个钱干嘛？”
　　“还没有打开，你怎么就知道是贵的？”
　　“这个牌子哪个女人不知道？超级贵的，你买它干嘛？”乐之翊迅速拿手按住他要打开袋子的手，对他说，“不如咱们别打开了，明天就拿回去退了吧。”
　　“退了？可能不行。”冉恺明淡定地说，“购物票已经被我扔了。”
　　乐之翊又一次尖叫，说他太有心机了。
　　冉恺明直接扯开礼品袋，取出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她。
　　乐之翊接过后打开一看，是一条非常耀眼的钻石项链，映在她瞳孔里可谓是光华璀璨。
　　“这个很贵。”她差不多已经猜到了价格。
　　“有点，但很值得。何况比起你，它算便宜了。”
　　乐之翊整个人像是掉入了一池甜甜的起泡酒里。
　　冉恺明拿过项链帮她戴在脖子上。
　　她低头看了很久，慢慢说：“好漂亮，我好喜欢。不过，亲爱的，我们得面对现实，你必须告诉我你到底花了多少钱。”
　　她虽然不收藏珠宝，也很少买珠宝，但直觉告诉她这玩意儿估计要三万以上了。
　　当他回答这条钻石项链花光了他两个月的薪水，她听到了差点又要尖叫。
　　“是我赚得太少了。”他坦白对她说，“其实有些遗憾，当时看到比这好的还有很多，但以我目前的能力只买得起这个。”
　　“别说傻话了，这个就是全世界最好的了。”乐之翊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地说，“戴上它我就是这个区最靓的一个，我简直要美爆了好吗？”
　　他笑了，然后提出要求：“那你奖励我一下。”
　　乐之翊立刻亲了他几下，亲完后问：“还需要别的服务吗？”
　　冉恺明闻言一怔，有些诧异她胆子这么大，确认道：“别的服务指的是什么？”
　　“一切你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乐之翊说话的时候眼睛对视他的眼睛，十分郑重，“我是认真的，你可要把握住机会。”
　　他当然明白她在说什么，知道她没在开玩笑，说实话他也心痒了，想和她狠狠做一次，体验一下那究竟是什么感觉。只不过他考虑的永远要比她多一些。譬如，他不想投机取巧，用一条项链就换取整个她，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提前准备好亲密行为所需的东西。
　　有一秒钟，他脑海闪过一个他厌恶的人——当年那个人就是这样让他妈妈怀孕的。
　　“你想好了没有？”乐之翊柔软地靠过去，双手搂住他的腰，手指还抠了抠他，“你想不想嘛？”
　　他搂住了整个的她，出了一个主意：“这样吧，你现在打个电话给你爸妈，如果他们同意了我们今晚立刻就做。”
　　乐之翊骤然抬起脸，一脸“你在说什么宇宙级的笑话”的表情。
　　“我没开玩笑。”他看着她，“你是他们的掌上明珠，我要碰你应该经过他们同意。”
　　“算了，你不愿意就算了，何必找这样的借口拒绝我。”乐之翊有些沮丧，但手指还不停抠他的腰。
　　“不，我很愿意，但我今天没有准备好。”
　　“没准备好什么？”她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你家里……一个都没有？”
　　“我平时用不着为什么会有？”他对她解释，“但我不能让你意外怀孕，也不想趁你感动的时候占尽你便宜。”
　　乐之翊思索后慢悠悠地点了点头，其实她刚才真的很感动，有一种想立刻回馈他的傻念头，稍微冷静后一想，若真的立刻要和他做什么，她也不免紧张，怕搞砸。
　　这件事对他们而言是神圣的，不应该太草率。
　　他看着怀里乖巧的人，手心抚着她那纤细漂亮的背脊线，然后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
　　“你是不是很想要我？”他沉声问她。
　　她不回答。
　　“别急，总有一天是你的。”
　　“……”
　　她听他这么说，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悄悄抬头看一眼他线条分明的俊颜，双手同时隔着他轻薄的衣料在他绷直温热的腰肌上轻轻探索，当下像是触碰到了一股原始的吸引力，又像是靠近了一缸热气腾腾的热水，正邀请她跳入其内。
　　怎么办？她好喜欢他，喜欢到想去咬他一口，喜欢到快克制不住此时此刻如此汹涌的感觉了。
　　他没看出她正在煎熬，又低头去碰了碰她的脖颈，还特地用唇摩挲了一下，当是小小地怜爱了她一番。
　　他对她永远没什么多的技巧，却每次都能成功让她有了沸腾的感觉。此时此刻也一样，她的眼前出现了一圈小星星，连带着她整个人都颤栗了一下。
　　许久后，他松开了她，慢慢说：“生日快乐。以后每年的今天，我都陪你一起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大乐对着她喜欢的人每天都在流哈喇子。

49、第四十九章
　　秋天的时候，冉恺明的公司给他配了一辆车，允许他私下用。他工作很忙碌，每周只有一天的放假时间，但他竭力保证这一天是用来陪女朋友的。
　　乐之翊特别喜欢秋天，喜欢疏朗旷阔的天空，喜欢江上秋月，喜欢银杏间穿梭的秋风，喜欢新雨后的秋气。冉恺明带她去了不少地方，城市周边的景区都被他们逛遍了。乐之翊还为他们的约会做了一本厚厚的手账，手绘了他们去过的每一个地方、游玩过的项目、吃过的美食，然后贴上了他们的合影。
　　她感觉日子幸福又厚实，几乎每一天都堆满了美好的记忆。
　　恋爱之余，她也没忘了朋友。月中旬，她请许凛和庄漪萌出来吃饭，还带上了冉恺明。
　　许凛还是第一次见到冉恺明本人，对他的颜值赞叹不已，说简直可以秒杀很多荧幕上的小鲜肉了。
　　“还行吧。”冉恺明谦虚表示，“最近黑了一些，没那么好看了。”
　　乐之翊伸手摸摸他的头，提醒他：“被夸了就别再卖乖。”
　　许凛想到一件往事，笑着告诉冉恺明：“当年你是不是想认她做姐姐？她听到后差点要拿脑袋去撞墙了。”
　　冉恺明解释说：“当时真是那么想的，觉得她人好，所以想找个合适的理由继续留在她身边。”
　　原来如此，乐之翊听了感觉甜甜的。
　　许凛一直追问他们各种恋爱细节，恰好乐之翊就是爱秀的人，巨细无靡地讲出来。
　　庄漪萌倒没怎么说话，只是一直安静地听。
　　等菜吃得差不多了，庄漪萌才开口问了一句：“看你们感情这么好，应该想过什么时候结婚了吧。”
　　许凛闻言也激动地问：“对啊，你们有没有结婚计划？”
　　乐之翊笑说：“结婚？早着呢，我们恋爱都还没谈够。”
　　冉恺明说：“我都听她的。”
　　庄漪萌善意地提醒：“既然感情好早点结婚也有好处，就说个实际点的，三十岁之前生孩子比较轻松。”
　　“孩子？”乐之翊思索后说，“虽然我一直很喜欢孩子，也向往当妈妈，但问题是我现在自己还是一个孩子，搞不定那些。”
　　“他会照顾好你们的。”庄漪萌点了点冉恺明，“他性格很成熟。”
　　乐之翊转头看一眼冉恺明，心想大家都看出来了——自己的男朋友挺成熟的，尤其是在照顾人这方面。
　　“而且你也一定能成为一个很优秀的妈妈，我对你很有信心。”庄漪萌说着拿起啤酒喝了一口，淡然一笑，“好了，点到为止，不催了。”
　　乐之翊和冉恺明对视一眼，暂时都没说话。
　　天啊，他们才恋爱多久啊，结婚生娃的事情已经马不停蹄地安排上了吗？
　　对面的许凛已经幻想起来了，情绪沉浸其中，美滋滋地说：“如果是女宝宝，长得像爸爸会很漂亮，男宝宝的话长大后一定是模特的身材。你们已经想好取什么名字了吧？”
　　乐之翊：“……”
　　冉恺明：“……”
　　许凛说个不停，乐之翊好不容易找到一个机会打断她，速速把她拉回现实里来：“亲，容我提醒一句，我们还在热恋中。”
　　许凛眨了眨眼睛，嘟囔一句：“怎么感觉你们已经结过了？甚至我份子钱都出过了。”
　　“想什么呢？”乐之翊瞪她，“原来是想逃份子钱啊？”
　　许凛赶紧摆手，表示自己不是那种人。
　　“她还没向我求婚。”冉恺明忽然提醒在桌的所有人，“看来她目前也没有这个打算。”
　　乐之翊一愣，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咧咧地说：“求什么婚啊？太矫情了。你难道不知道感情深的人都会直接省略这个步骤吗？要哪一天心情特别好，就直接奔去领证了。”
　　冉恺明多问一句：“心情特别好的标准是？”
　　“暂时说不好。”乐之翊耸耸肩膀，递给男朋友一个“我宝，你乖乖等着吧，相信自己有生之年一定会等到的”的眼神。
　　冉恺明：“……”
　　“你现在还有心情差的时候吗？”许凛笑说，“我看你日子美得每天都在冒油。对了，你店里那个龌龊的领班不是刚走人吗？看看，你人生最后一个烦恼都自动解决了。”
　　乐之翊提起这事就来劲，先大骂了一通缪廷竣，再自夸英明，想了好对策让他被其他员工日复一日地排挤，甚至是被整个世界抛弃，最终慢刀子割肉下，他自己受不了，主动提出离职。
　　“真想看他得到报应。”庄漪萌提及这类龌龊之徒便来了情绪，“一想到这样的人到了别处可能还如鱼得水，我就气不过。”
　　“萌萌，你想开点。”许凛伸手揽住她肩膀，“这世上龌龊的人不少，不是每个都会得到报应的，生活不是童话故事，好坏各有其结果。我们过好自己的日子，做事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其他的也管不了那么多。”
　　“凛凛说得对。”乐之翊赞同，“人生总有无奈，我们只能过好自己的生活。”
　　“你没资格附和。我说你，”许凛陡然转头看向乐之翊，一脸怒容，“你的人生还有什么无奈啊？火锅店的生意越来越好，还有美男在怀，嫉妒死人了。你看你，现在的皮肤多好，比人家做了医美的皮肤都好，白白胖胖的连一条细微、一个毛孔都没有。”
　　“等等，白白胖胖？”乐之翊冷不丁抓到了重点，扭头瞅一眼男朋友，意思是“她说这话究竟是认真的还是纯粹嫉妒我太幸福”。
　　冉恺明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不失客观地评价说：“这段时间你每天吃宵夜，也没去锻炼，胖了很正常，不过好看就行。”
　　乐之翊心里也清楚自己最近有些小夸张，毕竟她每天洗完澡后都上秤，但总以为除了自己，别人看不见她的变化，事实证明是她在自欺欺人。
　　算了，今天是最后一餐了，今天过后绝不再多吃，乐之翊在心里下了决心。
　　只不过这餐过后又过了无数餐，她始终没能顺利瘦下来，并且获得了一个“还有最后亿餐要吃的乐小胖”的备注名——来自男朋友深深的爱意。
　　……
　　深秋的时候，冉恺明带乐之翊去见了他的小姨，三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饭。
　　冉恺明的小姨性格偏内向，但难得的是，她在乐之翊面前表现得很轻松。中途，乐之翊去洗手间补口红，小姨立刻凑过去对冉恺明说：“我真没想到她性格这么好，人一点也不娇气，事事都征求听你的意见，我看了都喜欢。唯一的缺点就是比你岁数大，要是比你小两岁就更没得挑了。”
　　“比我大没什么不好。”冉恺明说得很直白，“我以前都觉得自己配不上她。”
　　“哪里？你又不差，为什么说配不上人家？”小姨语重心长地说，“既然在一起了，你好好对人家，以后会有福气的。”
　　“嗯。”
　　小姨喝了一口茶水，斟酌后说起了冉恺明的妈妈：“她还是不愿意回来？”
　　“嗯，她说要在广州重新开始。”冉恺明的眼里有些遗憾，但同时也有一份对母亲的敬佩，“她说自己还没到退休的年纪，要继续赚钱，努力把那些年亏了的钱赚回来。”
　　“她从小就是要强的性子。”小姨表情无奈，似乎不赞成姐姐的选择，“我觉得你还是再劝劝她吧，毕竟年纪摆在那里了，精力不如年轻人，人在外地如果有个头疼脑热都没有人陪去医院。你劝她回来吧，享受一两年的清福，之后在家帮你带带孩子，多好。”
　　“每个人的想法不一样，对生活的追求也不一样。”冉恺明说，“不是每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都希望在家帮忙带孩子的。”
　　小姨笑了笑，又问：“对了，你究竟什么时候结婚啊？”
　　“结婚的事她还没提，所以我也没敢提。”
　　“看你说的，好像这事必须她先提出来一样？别的事也算了，结婚怎么能让女孩子来提？”小姨不赞同他的想法，苦口婆心地劝，“你得向她求婚啊，态度真诚一点，她不可能拒绝。她是个女的，嘴上不说，心里肯定比你急。”
　　冉恺明淡淡地看了一眼小姨，然后说：“她是真的不急，至少一定不比我急。”
　　“那你也得赶紧去求婚。人总要结婚的，男人结了婚才能真正稳定下来，连带事业也会越来越旺。”小姨开始向外甥输出自己那一辈人的朴实观点，“成家立业，对男人而言都很重要，一个都不能缺。还有啊，等结了婚赶紧生孩子，生了后就别浪费钱请阿姨了，我过来帮你们带，也算是圆了我这辈子没有带过小孩的遗憾。”
　　冉恺明却说：“我到现在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夫妻之间有孩子很幸福，没有孩子也可以很好地过下去。”
　　小姨摇头，一脸不认同，轻声说：“没有一对夫妻是不想要自己的孩子，也没有一个女人是不想当妈妈的。”
　　冉恺明明白自己和小姨在关于感情方面的态度存在着分歧，但出于尊重他也不准备驳斥她，毕竟小姨年纪大了，很多想法根深蒂固，没有人能轻易改变她。
　　当然相比小姨，他更欣赏他母亲那样性格的女人。
　　乐之翊回来的时候，冉恺明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一眼内容便皱眉，立刻删除。只不过，他皱眉的那一瞬间被乐之翊捕捉到了。
　　等告别小姨，俩人手拉手回去的路上，乐之翊温柔地问他：“刚才是谁发给你短信？”
　　“你看见了？”冉恺明懒懒地晃着女朋友的手。
　　“没看见内容，但看见你动手删了。”
　　“还能有谁让我看一眼就觉得厌恶。”
　　“哦，明白。”乐之翊不多问了。
　　她知道那人是他的亲生父亲。说起来也是从一个月前开始的，他的亲生父亲想办法联系到了他，向他说明自己的现状——他已经离婚了，现在想重新认回自己的儿子，将来也准备把重要的遗产留给唯一的儿子继承。即便冉恺明明确回绝了，那个男人依旧不依不饶。
　　两人手拉手走了一段路，路过音乐喷泉时，乐之翊停下，拿出手机和他拍了一张照。
　　“这么开心？”他宠溺地看着她，“你怎么做到永远像孩子一样，因为一点小事就开心很久？”
　　他想到昨天她吃了个冰淇淋也是笑个不停，上周末陪她在商场买了一个毛绒挂件，她也乐了很久。她好像有源源不断的“快乐能量波”发送到他身上。每一回看见她笑，他也会忍不住跟着她开心。
　　“因为和你在一起，所以很开心啊。”乐之翊直白地说，“我现在感觉每天都过得很有盼头，难道你不是？”
　　“我和你感觉一样。”他说，“真的，我以前都不敢奢望自己能拥有像现在这样的日子。这些都是你带给我的。”
　　“那你现在答应我，如果一有心事就立刻告诉我。”乐之翊伸手在他眉间摸了摸，“不许一个人发愁。”
　　冉恺明点头答应了她。
　　她挽着他的手继续走路，听他说着自己的心事。
　　“他说我是他唯一的儿子，这句话让我感觉恶心。他以前抛弃了我，现在对他的两个女儿也不负责，我每次想到自己和他有血缘关系的事实都会感觉到不舒服。”
　　“他是他，你是你。”乐之翊说，“你真的不用想那么多。”
　　“我还记得他大女儿第一次带人来学校门口找我的那天，她对我说的那些话。”冉恺明告诉乐之翊，“她说我不过是他的一个闲置工具，让他偶尔满足一下自尊心的工具。仔细想一想，她说的真没有错。”
　　他当然也记得自己当时是如何回答她的，他对她说：“你放心，我不会拿他一分钱，也不准备和他沾上任何关系。如果可以，我希望我没出生。”
　　现在他依旧不想和那个男人扯上关系，但矛盾的是他不再希望自己没出生。若是没有出生，现在和她在一起的就是别人了，想到这一点，他竟然会嫉妒。
　　乐之翊挽着他的手臂，几乎是用哄人的语气对他说：“我才不管你在别人眼里是什么，反正在我这里，你就是一个宝藏男生。”
　　他听出她哄人的语气，眼里释出一些笑意，片刻后忍不住催促她：“嗯，继续哄？”
　　“你是我的宝贝，超级大宝贝，你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帅气最可爱最善良最正直最香甜的……”
　　她还没说完，他已经侧过脸来吻她。
　　乐之翊一动不动地被他吻完，心里很幸福，再开口时，哄人的台词切换成了认真的告白：“我没哄你，在我眼里你就是男神，真的。你有任何烦心事都不要闷在肚子里，一定要告诉我，我会帮你分担，就算不能分担，也能帮你骂一骂你讨厌的人，让你心情好一些，懂吗？”
　　“我懂。”他说，“同样的，你有不开心的事也要立刻告诉我。”
　　“那就这么说好了。”乐之翊伸出手指，“一言为定？”
　　冉恺明伸出手指和她的手指勾了勾，看着她认真又可爱的模样，心里变得柔软无比。
　　作者有话要说：
　　大乐的日子好美啊。

50、第五十章
　　即便是休息日，冉恺明也保持六点起床的好习惯。他醒来后做了一份早餐，吃完后走去阳台给实木架子上的几盆绿植浇了水，然后拍照传给了女朋友。这是他的一个日常任务——盆栽是乐之翊从网上买来给他的，再三叮嘱他要好好护理它们，定期发照片给她过目。
　　他等了一会儿，她没回复，他猜她还在睡觉，便去逛了逛她的朋友圈，把她近日发的所有内容都点了赞，更没忘转发她给“火吼吼”打的广告。
　　然后他静静地眺望阳台对面。其实没什么特别的风景可看，视野范围内就是一幢接着一幢同类型的公寓楼，幸好楼与楼的间距不小，空间开阔，抬头便可瞧见慢慢游移过来的几朵积云。
　　他准备等她醒来，等她告诉他今天的约会内容是什么，哪里又开了新的餐厅，哪里又有好玩的游乐项目，通常都是她先发现的，然后他们会一起过去。
　　他渐渐有了一种错觉，她出现在他生命里是来弥补他童年遗憾的。小时候的每个周末，隔壁家的孩子都有父母陪伴一起去游乐公园，唯有他孤零零地坐在小院子的水泥地上玩其他孩子丢弃了的玩具。他嘴上不提任何要求，心里非常羡慕他们，但考虑到年迈的外婆身体不太好，他也不能要求外婆带他出去玩。
　　现在的日子像是补偿他一般，女朋友每周都会拉他出去玩。他们去大草坪上野餐、去河边烧烤、去游乐园坐过山车、去马场骑马、去室内攀岩馆玩攀岩、去网红景点拍照、去射箭去练拳去坐热气球……她安排的项目源源不断，热情也永不止息，简直像是帮他重新过了一边有缺憾的童年。
　　想到此他无声地笑了一下，感觉现在的幸福得过于耀眼了，他不时会停下来思考一下：自己值得这么幸福吗？
　　因为从未拥有过这样的幸福，他就像是一个新手，不免有些疑惑——他能一直拥有她吗？
　　每一回感觉到疑惑，他会立刻联系她，当她的声音出现在耳边的一刻，他自然而然地停止了疑惑。
　　若是她刚醒来，声音一定是甜甜软软的，和棉花糖差不多，若是她正在休息，笑声一定是清亮爽脆的，像是晴朗的天气下一串挂在屋檐下的风铃。
　　她的声音比音乐还好听，能安抚人心。
　　他一边等她醒来，一边静静地想她。
　　半小时后他看一眼手机，她还是没有回复，不知怎么了，他很想直接打电话给她，听一听她的声音以便让心里那丝若隐若现的不安感消退。但他不愿打扰她睡懒觉，只能再多等待一会儿。
　　手机响起的时候，他低头一看，眼眸稍沉。
　　当接起电话的瞬间，小姨焦急的声音已经覆盖上了他的耳膜。
　　小姨急着告诉他，他妈妈新参与的那个项目出了问题，合伙人卷款逃跑了，因为合同上有漏洞，就算报案，把人追回来也不知道能不能让对方偿还已出资的钱。为此他妈妈已经崩溃好多天了，一直不敢告诉他。
　　“她昨天晚上打电话给我，感觉是喝酒了，声音不对劲，还一直嘱咐我好好照顾你。我赶紧劝她别多想，钱一定能追回来的，凡事要看开，她最后答应我会好好一睡觉。但我却一晚没睡好，老觉得心跳得不舒服，今早五点半就醒了，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她，谁知到现在还没打通，我身上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真怕她做傻事。”
　　冉恺明按捺住纷杂的心绪，冷静地说：“你帮我继续打电话，我现在去网上看看有没有最近的航班，我飞过去找她。”
　　他挂下电话，立刻上网订飞机票，但不巧，最近的一班也要等到下午出发，他果断换成了高铁。幸好上午九点开往广州的高铁还有座位，他订购了一张票，很快出门。
　　他做这些事的时候万分冷静，或者说是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开车去火车站的路上，他打了一个电话给在广州的大谅，说过会儿就把他妈妈现住的地址发给他，请他帮忙去看看她人在不在屋子里，如果一直按门铃没有反应就去找房东，请房东拿钥匙过去开门。
　　挂下电话，他把地址和房东的电话都发给大谅了。
　　等到他一个人坐上了高铁，心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非常了解母亲的性格，她很要强，遇到挫折不会轻易服输，会一次次爬起来重新接受挑战，但前提是她认为自己的存在不会拖累到任何人。
　　当年他说要帮她一起还债务的那一天，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了，边哭边道歉，说是她连累了他的人生。随着时间过去，在他们一起努力下，欠债的数字一点点变小，她终于在他面前展开笑颜，温和地说：“妈妈以后不会再连累你了，从今天开始保证做的每一件事都很慎重。我认真反省了，也反复警告自己，如果再给你带来半点痛苦，我还有什么资格做人？”
　　他凝视着窗外的景色，整个人沉重如同掉进了深水里，感官功能暂时关闭。这一刻，他身心分离，快乐与痛苦似乎都脱离了神经末梢，只剩下一种混沌僵硬的状态。
　　到了今天，和他生命有亲密连接的不过是三个人，他的母亲是其中之一。
　　他闭上了眼睛，眼前立刻浮现一群光斑，他似乎看见幼年的自己在某个傍晚，和母亲手牵手去河边散步，看彩霞在天边缓缓垂下，暖风拂过树上的枝条，穿着靴子的老人在河边闲然垂钓。在走近那家熟悉的食品店时，他的步伐雀跃起来，因为知道即将得到一支香草味的雪糕。下一秒，画面切换，他坐在食品店门口的板凳上，有滋有味地吃着雪糕，母亲则蹲下来，不停拿纸巾擦着他的手，在看见他吃完最后一口还不停地啃小木签时，笑盈盈问：“是不是还想吃一个啊？这样好不好？只要你答应回家后练半小时的书法，妈妈就再给你买一个。”
　　……
　　他整个人凝滞在座位上，闭眼无法入睡，却又像是睡得很深，思绪冲进时光隧道，童年的回忆奔涌而至。
　　傍晚七点，冉恺明坐在病床前，看着床上的人沉睡的脸，表情纹丝不动，只有握着她的手始终没松开。
　　大谅走进病房来，看见冉恺明坐着一动不动，不免提醒一句：“医生说阿姨没什么大碍了，你别太担心了。对了，你想吃什么？我去买给你。”
　　冉恺明摇了摇头。
　　大谅在心里叹气，伸手拍一拍他的肩膀，低声说：“你别太难过了，等阿姨醒来我也会好好劝她的，告诉她钱不是最重要的，人才是。时间不早了，你必须吃点东西，不然身体扛不住。还有，我再提醒你一句，你刚来医院的时候手机响个不停，估计是你女朋友，你赶紧看看。”
　　冉恺明的视线落在病床旁柜子上的手机上，不久前他已经把它调成了静音。
　　大谅理解他，今天这事对他的冲击力太大，他此时此刻依旧沉陷在类似心惊和受伤的情绪里也属正常，应该还是要给他点时间吧。他在原地想了想，然后轻轻走出去买吃的了，顺便掩上门。
　　冉恺明始终安静看着自己母亲的脸，随着时间过去，空白的脑海总算浮现出了一些色彩和现实的轮廓——他不得不面对现实，他母亲吞了一把安眠药自杀了，事先还写好了一封遗书。
　　遗书上写明了她重新创业投入的具体数额，那竟也是借贷来的，如今合伙人卷款而跑，她觉得天都塌下来了，为了不再连累儿子，她决定了结自己。
　　他看完遗书，冷汗爬满了脊背，整个人有一种从未经历过的虚脱之感，那是他曾经在最难的时候也没有过的感觉，很冷很空虚，就像血肉离开了躯壳，重重地落在了地上。
　　如果迟来一步，他就失去了她。
　　他不敢想象如果事情真变成了那样，他将如何承受。
　　病床上的人似乎动了动，冉恺明陡然抬起眼眸，观察她的每个细节。
　　冉妈妈吃力地转过头来，眼眸有些涣散，好一会儿后才盯住了眼前的人，有一瞬间以为是幻觉，但手上的温度提醒她出现在眼前的是真人，不是她在做梦。
　　“儿子？”她很虚弱又很温柔地喊了他一声，然后沉默了片刻，歪过头去苦笑了一下，“唉，你都知道了。”
　　冉恺明握住她的手，深呼吸后沉声问：“我都知道了，那你知道吗？”
　　冉妈妈像是没听明白，依旧歪着头，眯着眼睛看白墙，喃喃道：“我知道什么？”
　　“你知道自己做出这个选择的后果是什么吗？”冉恺明压抑了一整天的情绪趁着这一个豁口急骤地流淌出来，“你知道在今天之前我有多幸福吗？我有一份好的工作，我找到了一个真正喜欢且要和她过一辈子的女人。我终于也能像其他人那样开始展望未来，我会有一个自己的家，我可以负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这都是我之前不敢想象如今触手可及的事，但你动手打断了这一切。”
　　冉妈妈一动不动，泪水在顷刻浸润了枕巾，她咽了咽口水，嗫嚅道：“是我的错，我又欠了那么多钱，我又一次破坏了你的幸福……”
　　“我说的不是这个！”冉恺明提声打断她，眼里的血丝像是火焰烧灼着他，“我说的是你自杀这件事！你想过没有，你走了我会怎么样？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好，我告诉你，我经历所有的坏事都不如今天你做的事让我感到绝望，我甚至连自己都找不到了。再坏的事我都可以去承受，站在悬崖边也可以，只要你在我身后，我永远有向前爬的驱动力，但如果我回过头看不见你，我会直接掉下去。”
　　冉妈妈在倏然间睁大眼睛，任由更汹涌的泪水打湿自己的脸颊。
　　“这是我的心里话。”冉恺明低垂眼眸，声音满是疲惫低哑，“如果你想让我掉下去，你就去做吧。我知道这是你的权利，你有这个自由，我没办法一直阻止你，我只能告诉你，你做了之后我会怎么样。”
　　冉妈妈微微使力，把自己的手从儿子手心抽出来，轻轻覆盖在眼眶上。
　　冉恺明走出病房时正巧大谅捧着汉堡和可乐走过来，急切地说：“兄弟，快一起来吃点东西。”
　　冉恺明说了声谢谢，慢慢接过食物。
　　“跟我客气什么？快吃吧，看你脸色苍白，真像是三天没吃饭了，别等阿姨没事了，你又晕过去了，那我岂不忙死了？”大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冉恺明随意打开纸包装，直接咬了一口汉堡。
　　“对了，我刚把你的事都告诉你女朋友了。我知道你现在情绪不太好，可能没办法和她好好交流，我就做主帮你把事情都告诉她了。”
　　冉恺明眼眸一怔，稍后迟缓地点了点头。
　　大谅也饿坏了，等啃了几口汉堡喝了大半杯可乐后打了个饱嗝，继续说：“你女朋友很理解你，她说暂时不会再来打扰你，还说有什么事让我及时转告她。”
　　冉恺明的脑子浮现出乐之翊的脸。
　　“我知道你现在压力很大，因为我亲眼见证过你那段疯狂打工的日子。你半夜回来，躺在床上发低烧，第二天依旧在六点爬起来完成策划方案，当时我还开玩笑说你简直和永动机一样，现在想一想真不厚道，估计你也是硬着头皮撑下来的。”
　　说到这里，大谅停顿了一下，语气和缓地说：“但我觉得事情不会像以前那么坏了，毕竟你现在赚的多，钱的问题可以解决，加上你有一个这么通情达理的女朋友，她肯定也会帮你，你真的别太担心。”
　　冉恺明不置可否。
　　“当然，我也会帮你。”大谅很义气地表示，“我也有些积蓄。”
　　冉恺明说：“谢谢，不过我想先自己想一想办法。”
　　“好，没问题。阿姨这边需要帮忙尽管找我。”
　　“谢谢。”
　　大谅还有一些私事先走了，冉恺明留在医院里陪母亲。他在医院超市买了脸盆和毛巾，用热水帮母亲擦了擦身体，然后静静地守在她身边。
　　他看见母亲安然的脸上恢复了些血色，心里好受了一些。片刻后，他拿起手机一看，有很多来自乐之翊的微信和未接电话，当然还有他小姨发来的。
　　他的手指略微停滞，然后选择回复小姨：“她没事了，你放心，我会陪着她。”
　　下一秒，有了一个来电。
　　他抬眸看了一眼睡在床上的人，见她呼吸平稳，他很快站起身走去门外，一直走到安全出口处才接起电话。
　　“是我。”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小急，“你妈妈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小姨白天就打电话给我过了，我打过你电话可你没接。刚刚你小姨又忽然通知我说她没事了，我一颗心才放下。我说她怎么会做这样的傻事？我真是想不明白。你现在人在广州？你一个人陪着她吗？”
　　冉恺明不回答。
　　对方继续说：“她就是太倔强了，真的想好好做生意怎么不来找我？我这些年积累了不少人脉，随便给她牵条线，她都不至于像如今这样盲人过河一般……”
　　“你想说什么？”冉恺明骤然打断了对方。
　　“我是诚心想帮你们母子的，毕竟你们一个和我有过情分，一个是我的亲骨肉，我就算人品再差，在你们有困难时也不会坐视不理。”对方叹了一声，而后直接进入正题，“我现在就一个条件，你认了我，行不行？把你现在的姓改回我的。你妈妈欠的钱我帮她还，这样你也轻松。”
　　“那你的两个女儿呢？”冉恺明冷静反问，“你让我认你，经过她们同意了吗？你就不怕她们因为恨我而过来闹我？”
　　“她们……终究是女孩子，能闹出什么名堂？你怕她们干什么？”误以为冉恺明的态度松动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变得炽热不少，话也更直白了，“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最重要的东西是传男不传女，将来一定是给你的。我实话告诉你，我对她们没什么感情，还有她们的妈妈，我当年就不怎么喜欢她，要不是当时我手头拮据，绝不会答应和她结婚，也许早回头来找你们了。算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一直恨着我有意义吗？人活一世，重要的是当下。你可别像你妈那么倔，想一想实际……”
　　冉恺明垂下手臂，任由电话里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传到空气中。
　　一分半钟后，电话传出洪亮的声音：“你人还在吗？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冉恺明狠狠攥了攥手机，忍住掷到地上的冲动，手指因为用力以至于在屏幕上留下深深的指纹，几秒后他重新把手机贴在耳朵上，笑了笑说：“我都听见了。”
　　“我都说到这份上了，够有诚意了，你的答案是什么？”
　　“我的答案和上次一样，‘到时间了，可以滚了’。”冉恺明说完按掉了电话，把他的号码拉进黑名单。
　　冉恺明走回病房，到洗手间洗了一把脸，抬头照镜子时，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脸一点血色也没有，苍白如雪。
　　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的打工岁月。
　　他究竟换过多少份工作？他记不得了。记得的只是早出晚归，不停地换交通工具从城市的这一头赶到那一头，只为了一份不算厚道的薪水。
　　他伏案写营销策划，也写代码，做过无数份PPT，熬过无数个夜。有一段时间头晕乏力对他来说是习惯了的事，只要不倒下，他就无视。
　　他也当过销售，老板觉得他样子不错就让他去卖啤酒，工作时间是晚上，还有几个女同事。有一回，他看见一个女同事被一个男顾客揩油，他上前阻止，想办法把女同事拉到自己身后，可结果是什么？那个有钱的富二代报复性地买了一打啤酒，当着大家的面一罐又一罐地打开，然后全部浇在他头上。整个过程，富二代的几个朋友就站在一边哄笑，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只蚂蚁，而他为了那几千块钱，没有去躲开，他竟然忍了下来。
　　几个女同事都哭了，老板也红了眼睛，唯有他直视对方，一动不动地任由啤酒从头泼到了尾。
　　那样的日子，如果再来一遍，他无法想象，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次撑过去。
　　重要的是，这一次他不再是一个人，他有了一个能让他的心变得很柔软的人，他再也不能变回曾经那个如机械人般既没温度也没感情的生物了。
　　这一刻，他终于敢去想她，狠狠想她，闭上眼睛，让她的笑容占据他的大脑，让他像是从深海里渐渐浮上来一般，身体逐渐回温。
　　除了想她，他不想再去想别的。
　　他非常渴望见到她，最好是此时此刻，她人就在他怀里。
　　他终于确认到一个事实——自己完全受不了没有她的生活，一天都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冉先生，大乐在等你。

51、第五十一章
　　冉恺明请假了三天，人一直待在广州，直到小姨带着行李赶过来照顾她姐姐，他才放心回去。
　　冉妈妈在他临走前说了一句话：“你放心，我不会再那么做了。”
　　这几天，她被儿子无微不至地照顾着，除了感动与愧疚，心里也渐渐有了一股活下去的勇气。
　　她有这么好的儿子，再逃避就无地自容了。
　　冉恺明乘坐上午的一班飞机赶回来。当他回到公寓楼下，一眼就看见了蹲在树边的人，他心一惊，赶紧走过去。
　　乐之翊听到脚步声立刻抬起脸，盯着他看，当看见他苍白憔悴的脸和眼底的青色，她的心着实一痛。
　　他来到她面前，轻柔地拉她起来，带她上楼。
　　俩人都没说话，直至开门进屋，也没说半个字。
　　乐之翊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妈妈的事她通过大谅都知道了。当得知他妈妈自杀的那一瞬间，她的心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割了一下，有一种恐惧的情绪扑来——她不禁想象他得到消息的那一刻的痛意。
　　“饿了吗？”冉恺明放下钥匙，走进厨房，很快找出一筒挂面，“煮碗面吃吧。”
　　“我来。”乐之翊缓过来后跟着他走进厨房，伸手按住他的手，语气很温柔，“你去休息一下吧。”
　　冉恺明没有拒绝，转身走出厨房，来到客厅沙发前，然后躺下后休息。
　　不知是这屋子的气息还是她身上的气息，他感觉万分疲惫之余有一丝淡淡的沁香在鼻尖萦绕，让他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了大半。
　　待乐之翊把两碗面端到沙发前的长几上，他嗅到热气，睁开了眼睛看向她，然后慢慢坐起来。
　　“先吃面吧。”乐之翊把筷子递给他。
　　冉恺明接过筷子，吃起了她亲手做的番茄鸡蛋面。
　　乐之翊看他吃得下，心也稍安，这才拿起筷子陪他一起吃番茄鸡蛋面。
　　吃完后乐之翊去厨房把碗和筷子都洗了，再拿抹布擦了擦厨房的料理台，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冰箱，看看有没有过期的食品。
　　等做完这一切，她端着一杯温水走回客厅，当看见他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她心里很是疼惜他，默默坐在他身边，把水杯递给他。
　　“你想对我说什么？”冉恺明喝完水放下水杯，低沉着声音问她，“你说。”
　　乐之翊也不打算再藏着掖着，直说：“你这几天都没有联系我。我知道你妈妈出事了，你需要照顾她，你很忙，但其实你可以花一分钟时间给我打个电话。”
　　“抱歉。”冉恺明说。
　　“只要你回复我几个字，我就会安心了。我一直在等你打电话给我，但我没等到。”乐之翊的表情有些难过，伸手去摸了摸他沾着灰尘颗粒的头发，“我很担心你也很想念你，你知道吗？你突然不联系我了，这让我感觉很害怕，像是回到了几年前那样。”
　　她当然知道他不会再如以前那般退出她的世界，但现在的她也和以前不一样了，只要一天没听到他的声音她就会紧张。
　　冉恺明听出她语气里的依恋与哀愁，停顿后说，“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我自己都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
　　乐之翊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然后问：“你爱我吗？”
　　“我爱你。”他很直接地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你觉得爱是什么呢？或者说爱需要什么呢？”乐之翊笑了，“爱需要信任和依赖，这些你明明知道，那你为什么不及时和我说出你的痛苦，然后请我帮忙呢？那样我会觉得你是真正在爱我。”
　　“我爱你，所以我想给你我人生中快乐的那部分。”他说，“而不是其他。”
　　“我和你在一起，不仅是为了追求快乐，我想和你分担你所有的心事。你相信我，我承受得了。”
　　冉恺明转过头，目光深锐地看着身边人，忽然冷静地说：“你知道她借了多少钱吗？如果短时间内追不回那个骗子呢？那些钱就和打水漂一样，都没了。你知道我现在开始需要还多少钱吗？”
　　“我知道。”乐之翊语气和缓，几乎是哄人的宠溺口吻，“你不要着急，我陪你一起想办法啊。”
　　“但你继续和我在一起会很辛苦。”他说出这句话时情绪带有一丝掩不住的急躁。
　　乐之翊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氛围正在微妙地发生着变化，她甚至听见了现实悄然走近的声音，那冰冷、幽黯的动静，像是有一个蛰伏在潮湿地下室的东西，正慢慢冒出一只角。
　　很多情侣因为现实原因分手，很多故事都是这样讲的。
　　乐之翊松开手，叹了叹气，然后用认真的口吻说：“你凭什么说我会很辛苦？每个人觉得辛苦的事都不一样，我从小到大都不是那么在意钱的。我只想和你在一起，和你在一起就觉得每天超级开心，你说我幼稚、梦幻、不现实都好，反正我就是这么觉得的。你千万别再说什么会拖累我的蠢话，那样我才会伤心。你也别想再突然消失了，要是你敢那么做，我每天都去你公司门口堵你。”
　　“你真的很幼稚。”他忽然笑了一下，笑意如锐刃，很快收敛，他心里清楚她这话是认真的。
　　她离不开他，他又何尝不是？他感情上完全舍不得她，但他也必须面对现实，即他能带给她的越来越少了，少到只剩下了感情。如果只有感情，那他们和高中生早恋有什么区别？作为成年人，他们的目标是一起过更好的生活，有一个属于他们的家庭，这一切的前提就是要有钱。
　　是的，要有钱，一个俗气但极为重要的条件。没有钱，没有充实的生活，没有轻松的心情，连精神和尊严都变得稀薄了，还谈什么恋爱？
　　他很早就目睹世间百态，几乎是从三岁开始就听街坊四邻不断讨论工资与房子。他小时候生活的那个街区也可以说是层次分明，稍微富裕的人去百货公司买衣服和家电用品，手头拮据的人就去批发市场讨价还价。前者有物质、体面、尊严、轻松与安逸，后者则是辛苦、焦躁、沮丧，以及被人奚落、轻蔑、甚至欺侮。
　　即便他妈妈一直告诉他努力上进才是最重要的，但他明显看出她眼里的焦虑，她同样也怕过手头拮据的日子。
　　他成为不了那种义正言辞地对心上人说“陪我奋斗，以后我会给你好日子”的男人。
　　她凭什么陪他奋斗？他凭什么拉着她过紧巴巴的日子？就因为他有一张好看的脸？如果开始靠脸吃饭，他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好半天没说话。然而有一秒钟像是听错一般，耳边有一个温软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响起：“那你需要多少钱？我借给你好不好？我有积蓄，不算很多但也不算很少，反正现在也不急用，就当是我花在你身上的投资好了。”
　　……
　　他终于清楚自己没听错，视线骤然落在她脸上，凝视着她的眼睛，眼眸里的薄冰几乎碎成了刺利的冰渣。
　　乐之翊被他的眼神惊了一下，不自然地垂了垂眼眸，表情讪讪的，继续说：“等你以后赚了钱再还给我就行了。”
　　“以后是多久？我自己都无法预计。”他的声音冷锐，“你再可怜我也要有理智。难道你还想养我一辈子？”
　　“你别这样说话，我很有理智，对你超级有信心。”乐之翊急着说，“你是我男朋友，我们说好要在一起一辈子，当然要一起去克服各种困难。我不是可怜你，也没资格养你，只是把钱借给你，一起渡过难关而已，其实这很正常，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不是小问题。”他压抑住内心的烦躁，直白地告诉她一切事实，“我现在等于是一无所有了，你知道吗？这是非常现实的问题，和生存有关。你喜欢我所以同情我，但你真的准备把辛苦赚来的钱都花在我身上？你自己呢？你为自己打算过没有？如果我三年、五年、十年都还不完那些钱，你就一直把时间和钱耗在一个无底洞上？”
　　他们连夫妻都不是，她的财产就是她自己的，凭什么用来帮他还钱？就凭着她喜欢他这一个理由，他就能无耻地享用她的一切？
　　乐之翊愣住，虽然她理解他的想法，但又不能全部理解。在她看来，困难发生时一起面对是任何一对情侣都应该做的，哪里知道他竟然如此排斥？
　　“我小时候有过一段很穷的日子，不到晚上七点不开灯，不到最冷的日子连洗手都用凉水。”
　　他回忆起自己的童年，原以为那么久远前的事只记得一个大概了，却没想那些画面不是模糊的，倒像是可以具体碰触的一般，他甚至可以感觉到手背上那颗的冻疮。
　　“老实说，我不想和你过那样的日子。”
　　乐之翊的心感觉到了一阵冰寒的刺痛，深呼吸一下，似乎不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反问他：“你在说什么？”
　　她反问的同时，伸手去握住了他的手。
　　他看着她的眼睛，很明显能看出她的害怕和忧伤，忽然很不忍，原本打算说下去的“但我是一个自私的人，我更不想过没有你的日子”却在一时间滞在了喉头。
　　她握着他的手在发抖。
　　他看着她，同时在心里艰难地做选择——如何才是对她最好的选择。
　　回来的飞机上，他已经想好了，要把所有的事实都摊在她面前，然后祈求她不要离开自己，谁知当真的来到她面前时，那份“一定要留她在身边”的私心和“离开我，她会过得比现在轻松”的念头像是在天平两端起起伏伏，一时间不知谁重谁轻。
　　他依旧在心里挣扎，忽然发现她松开了他的手，猛地站起来，当下的念头是她要走了。
　　谁知不是。
　　她直接扑过来，整个人压在了他的身上，他惯性地伸手搂住她的腰，不让她掉下沙发。
　　乐之翊抱着他，侧头去亲他的脸，连亲了好多下，亲到她有些气急了才松开。
　　“其实我一直想咬你一口，今天特别想。”她在他耳边说，说完又亲了下他的耳朵，然后看着他，“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吗？”
　　冉恺明一怔，随后明白她在说什么。
　　她的人近在咫尺，她说的话让他仅剩的理智迅疾地飘散开去。
　　他松开贴在她腰上的手，手指迅疾地去捏住她的下巴，然后直接咬住了她的唇。
　　他闭着眼睛，只凭蛮力地吻她。
　　闭上眼才能不让她瞧见他眼里想要的是什么。
　　必须尽快终止遐想，他提醒自己，耳边几乎听得见自己的急骤心跳声，却在下一秒凭最后的一丝理智松开了她。
　　出乎他意料的是，她怜惜似地亲了亲他的头发，并柔声说：“为什么不继续了？”
　　他睁开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漂亮如春雨般的眼眸。
　　“我爱你。”她笑着对他说，“我很愿意，你不愿意吗？”
　　这句话如绚丽烟火陡然轰闪于脑海，一时间他的视觉世界只余留她温柔的笑颜，再也没心思去斟酌及思量其他。
　　……
　　乐之翊做了一个悠然的梦，梦里没有金钱和烦恼，只有晶莹的泡泡飞至树枝。地球轻盈到失去了所有的重力，她飞在高空，踮脚在云上转圈，手指触碰到了彩虹的弧度，她甚至还想去舔一舔如棉花糖般柔软的云，好奇究竟是何滋味……
　　而事实上她抓住的是身边人的手，还放在嘴边若有若无地啃。
　　似乎有人在喊她，她终于睁开眼睛，提了提被窝里的腿，很快撞在了身边人的腿上。
　　“醒了？”他温柔地问她，手去拿开她脸上的发丝，“饿不饿？”
　　乐之翊以为他说的是刚才他们做的事，红着脸说：“不饿，饱了。”
　　从沙发到地板再到卧室，这一路一起进行高难度的锻炼，再饿她还是人吗？
　　他笑了，低声纠正她：“我是问你肚子饿不饿？要不要给你烤个披萨吃？”
　　“哦，是这样……但不是刚吃过番茄鸡蛋面吗？”乐之翊揉了揉眼睛，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差不多都贴在在他怀里，后知后觉地害羞了，“现在究竟是几点了？”
　　“过去三个小时了。”冉恺明计算了一下离上一餐的时间。
　　乐之翊诧异，飞快撑起自己的身体，视线越过他的肩膀，看了看窗外，只见阳光璨璨，感觉是下午三点多的样子。
　　觉得还早，她又缩了回去，拉好了被子。谁知她拉得用力，被子都被她拉过来，他那边没有覆盖物了。
　　看见他颀长俊美的躯体，她眨了眨眼，一动不动。
　　他明白她此刻有害羞也有紧张，但他没说破，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又过去亲了亲她的脸蛋，用自己的方式缓和她的情绪，接受这个事实——她是他的人了。
　　当然他也是她的了。
　　“我想问……”她被他又摸又亲，缓缓说出一个自己在考虑的问题，“你后悔吗？”
　　“永远不后悔。”他拉过她的一只手，温柔又专注地亲吻起她的手指来，一边亲一边说，“这么美好的事，谁会后悔？”
　　她默默笑了，另只一手去摸他的头发，温柔且娴熟地抚摸，目光流连在他从鼻梁到下颏那堪称完美的线条上，越看越觉得迷人。
　　“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他承诺。
　　“当然，你敢不好好照顾我试试看？”
　　片刻后，她又道：“我和你在一起一点也不辛苦，只觉得非常幸福，你明白吗？”
　　他依依不舍地放开她柔软的手指，抬眸对视她的眼睛，缓缓点了点头。
　　当他真正拥有她的那一刻，他整个人都笃定了。算他私心重也好，贪欢也罢，事实是他舍不得放开她，他再也不能过没有她的生活。
　　所有的顾虑都烟消云散了，那些犹豫、挣扎的情绪，和与她相融的强烈幸福相比，竟然什么都算不上。
　　即便此后她跟着他不会很轻松，他也打算自私到底了，他不会再有推开她的念头。
　　他要一辈子自私地拥有她。
　　没有办法，假若失去她，他可能不会再快乐了，更或许连一天也撑不下去。
　　乐之翊凑过来亲了亲他的脸，愉悦地说：“既然你现在是我的人了，就必须听我的话。我的建议你好好考虑一下，我真不是可怜你，我是想在你身上投资，因为我很相信自己的眼光，将来一定会得到丰厚的利润。”
　　冉恺明没回答，片刻后下移身体，头枕在她腹部，享受用尽力气后的疲倦和舒适。
　　乐之翊的手按在他的后背上，甜甜的目光落在他乌黑微乱的头发和白皙的侧脸上。
　　“你考虑一下，好吗？”她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我已经把你当家人看待了，如果家人之间还需要考虑自尊心，计算谁欠谁的多，那还有什么意思？况且我又不是白借钱给你，我是有条件的，从此刻开始我整个人都交给你照顾了，对不对？”
　　冉恺明挑了挑眉，觉得她语气温柔得不对劲，忍不住说：“我怎么觉得你越来越会哄人了？”
　　“因为你一直是我的宝贝啊。”
　　这一刻，他真的有一种被她宠溺的感觉，就像是她有无限的力量，她会一直这样温柔地包容他、支持他，一点也不会嫌弃他，他可以无所惧地往前走。
　　曾经有多少人轻蔑过他都无所谓，在她这里，他是最珍贵的。
　　“你会一辈子喜欢我？”他明知故问，只想听自己期盼的答案。
　　“何止这辈子？下辈子也喜欢。”她承诺，“地球寿命有多久，我的喜欢就有多长。”
　　“你只喜欢我？”他闷声问，语气竟然带上一丝撒娇的意味，“你不会再喜欢别人？”
　　难得听他这样说话，她心痒痒的，恨不能再咬他一口，然后好好宠爱他，于是真挚又笃定地回答他：“当然只喜欢你。”
　　“不会变？你真的会一直喜欢我？就算我以后变老变难看？”
　　“我会一直喜欢你，百分之百不会变。”她顺手去挠他背上的痒痒，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到底在担心什么啊？需要这么反复撒娇吗？”
　　他哼了一声。
　　这一瞬间，他心里满满的，像是所有的脆弱与不安都和他说了再见，唯剩踏实的幸福。
　　即便只是这一瞬间，他也有足够的勇气去面对未知的挑战了。
　　他不再是一个人了，他有了一个想照顾的对象，不仅如此，他心里还有一个答案浮出水面——在这个世界上，他有了一个可以交付所有，可以彻底依赖的人，他可以得到她永远的偏爱。
　　此后他不必再有任何自卑。
　　“你还想要我什么保证啊？”她逗着他，继续期待他的撒娇。
　　他沉思了一下，然后说：“我知道有些难，但请你一直喜欢我，只喜欢我。”
　　“这不难啊，我完全做得到。”
　　“嗯。”他在她的应诺下笑了笑，依旧赖在她怀里，任由窗外的阳光细致描绘自己每一寸皮肤、浸润每一个毛孔。
　　室内氤氲舒暖与幸福。
　　“那说好了，你这辈子都别放弃我。”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大乐和冉同学，是彼此最珍贵的人，他们会一直相爱到老的。
　　还有两三章番外哦，其中有一章是写萌萌的。
　　番外下周一更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