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顽烈》 作者:不见当年   文案   曾如初十七岁时,傅言真是让女生提起名字便会脸红耳热的校草。   他长着张蛊惑人心的脸,性子顽劣不羁,身边也从不缺少爱慕,可鲜少有人能住进那双寡冷的眼。   那天风和日丽,她心里却一阵湿潮。   她看到他闲倚灰墙,神情轻慢地跟人聊天:   “曾如初啊。”   “我怎么会喜欢那个书呆子呢。”   --   后来重逢,多次相遇,谁都没有主动和对方打招呼。   直至在同学聚会上,她带来一个陌生男子,跟众人介绍:“这是我的男朋友。”   坐她对面的男人,在腿侧闲敲的手指蓦地一顿,一身骄傲瞬间坍塌。   ——小剧场·初见——   开学第一天,同学们要做自我介绍。   傅言真手持半截粉笔,在黑板写下自己名字。   转身时,清风拂过他眉眼,全班女生红了脸。   门外姗姗来迟的小蘑菇头一脸歉疚:“对、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   傅言真捻着指腹上的粉灰,漫不经意地问了声:“你叫什么名字?”   “曾、曾如初。”   “哦,曾、曾如初同学,”他故意学着她的磕巴,“你见过这么帅的老师?”   “……”   一场乌龙逗的全班大笑。   -   17岁那年,她发了条仅自己可见的说说——[你是我青春最壮烈的符号,却终究只是人生里一位匆匆过客。]   27岁那年,他无意间看到,给她发了一条信息——[你是我的不朽。]   *外柔内刚X痞帅腹黑   *双C   *前期校园,后期都市   内容标签: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主角:曾如初;傅言真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你是我的不朽   立意:热爱生活 第1章 楔子   视线从高楼的落地窗跃出。   霓虹将夜幕切割成斑驳不均的色块,纤细银丝斜插在风里,树叶轻轻作响。   江城正下着雨,此时还是温柔缱绻的调调,但常居于此的人知道,这里的雨说下就下,说大就大。   二十分钟后,对面大厦的钟声报响。   北京时间,二十一点整。   顷刻间,动静就大了起来。   雨势瓢泼,地上绽开了一朵朵小白花,树叶在风里颤颤巍巍。   一群刚加完班的程序员从对面的大厦里走出,叹息声连片,一把把伞在雨中撑开。   雨下大了。   但对她而言,再大也没什么关系。   傅言真说他今天回来。   会来接她。   他说来就一定会来。   天上落子弹他也来。   她唇角噙着的那抹笑意,从早上到现在,一直没散开过。   事实上,她这几天的心情都不怎么好,只有今天的笑是发自真诚。   周一一早,接到甲方爸爸的电话,他们辛苦数月弄出来的策划方案被彻底否决。   翻脸之快令人咋舌,上周四说就个别细节有点问题。   所以他们后面两天都没有休息。   有个男生气的两晚没睡着,昨晚发了条朋友圈--[一腔热情喂了狗]。   却忘了屏蔽那边的人,差点导致一场风波。   好在她找到了个可以说的上话的人,算是及时止损,但年轻人也因一时的意气用事丢了转正的机会。   一腔热情喂了狗,确实也是这么回事,但成年人的言行要考量场合。   不能再无所顾忌。   “曾姐,我们走吧。”过了一会儿,实习生小杜过来喊她。   曾如初应了声,回身看到小杜身后还有几个未出茅庐的实习生。   都是她组里的。   一眼扫过,没几个人的脸色能看。   没经历过什么风雨,喜怒都在脸上摊牌。   心里都憋着团火。   雨不仅浇不灭,还让人更想放纵。   她拿起一旁的风衣外套,跟他们走了出去。   晚上的活动本来是庆功宴,现在却成了离别曲。   她托关系给那男生找了个接档的活,他能力没什么问题,就是脾气坏了点。   年轻人可塑性强,一切皆有可能,她不喜欢给这些小年轻定性,说他们一定怎样怎样,只希望吃一堑长一智,也希望那股子锐气不要被磋磨。   半小时后。   一行人来到一家KTV。   临江地段,装潢雅致,隔音效果也好。   KTV提供酒水。   即将离职的男生跟曾如初说了几句感谢的话,然后一口闷下一杯威士忌,拿着话筒就开始吼。   这歌曾如初这次是第一次听,腔调有些奇怪,歌词也是。   但他们都会跟着哼。   男生吼完,将话筒递给另一个小孩,又拿起杯子开始喝闷酒。   几杯酒下肚,话茬就多了起来,不知谁开口聊起了梦想。   跟中学时代写作文时的那种仰望星空不同,现在更多是站在地上谈现实有多骨感。   从狂到丧,不过几年光景。   “我现在的梦想就是在江城买套房。”男生说。   “之前呢?”有人打趣。   “成为科学家,”男生自嘲一笑,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头,“看看。”   发际线岌岌可危。   几人笑作一团。   “阿初,你的梦想是什么?”小杜问曾如初。   她之前一口一个“曾姐”的,曾如初让她喊“阿初”,她不敢。   现在喝了两杯酒,东西南北都难以分清,尊卑长幼已然被抛诸于脑后。   曾如初晃了晃手里的酒。Tequila Sunrise,颜色浓烈鲜艳。   “我啊,我的梦想就是,”她抿了口,看着小杜笑了笑,“喝最美的酒,泡最帅的狗。”   小杜红了脸。   这话她很耳熟,她自己说过,但不是对曾如初说的。   那天小杜在茶水间和别组的小姑娘闲聊,被曾如初无意听到。   挺酷的句子,她记了下来。   因为想融入他们的世界,所以眼下也跟着跑起了火车。   话音一落,门从外面被人推开。   动静很小,当时其实没引起人注意。   直到看见那个男人。   男人站在门框处,漆黑眸光自众人脸上逡巡而过,最后收拢,只聚焦于曾如初。   她坐在角落里,不算显眼的位置。原本清凌凌的眼眸被酒精熏成迷醉的样子,脸颊薄红,像是刷了层水釉,嫣红的唇勾着,指尖在酒杯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   本来极乖的一张脸,现在醉的有些没人样,像个成了精的小狐狸。   小杜用胳膊肘捣了捣她,给她暗示。   曾如初视线才从酒上挪开,慢慢悠悠地放了出去。   眸光自下而上的打探。   男人身上的西裤没有一丝褶皱,勾出修长且直的腿形。手臂曲起,臂弯处搭着一件深色系的Blazer,枪驳领能修饰出颈部明显利落的线条感,还能衬托脸型,再加上短款收腰,能放大他身材上的一切优点。   她喜欢看他穿这种风格,他今天穿了。   再往上是件白衬衣,领口松开三粒扣子,颈线修长,喉结凸起,两侧锁骨可见一点苗头。   更多风光被拢起,只有极少人才能窥伺。   极简单的款式,被他穿出不一样的风姿。衣服也挑人的。   屋里几人看到位不速之客,都忘记质问赶人。   男人的样貌和气质是少见的优越。   都被唬住了。   他往屋里走了两步,刚好站在水晶灯下。   灯光自他头顶泻落,镜片被光淬的发亮,没一会儿,他抬手将这副细框眼镜取下,放进胸侧的口袋。   这玩意挡着她看他。   有人惊呼出声,是夸他的话。   他没看那些,一直盯着角落里的那个女人。   女人当然也在看他。   男人是造物主偏爱的宠儿,身上每一处都很绝。   这张精致到无可挑剔的脸,纵使她看了这么多年,依然会为此心动砰然。   有个胆大的咽了咽口水,去撺掇曾如初,“姐,你看看这走错门的帅哥,帅的简直人神共愤,赶紧去泡他。”   曾如初轻笑出声,被酒水浸润过的唇,极有润泽。   她没让傅言真去过公司,大家也都不认识他。   将剩下的那点饮尽,曾如初说了句“好啊”。   老实说,这酒调的一般,还不如她。   酒精迷醉神经,起哄声不断。   在喧哗众声里,她朝他一步步走去。   不是被人声推向前,是被他无声引诱过去的。   她每一步都走的心甘情愿。   在他近处,熟悉的气息便开始在鼻尖辗转。   棋楠的香。   温柔又霸道。   看到她步子有些不稳。   男人却也不来主动扶她,就这么蔫坏地看着,目光还饶有兴致的。   曾如初走到他身边,下巴抵上他肩头,脸偏朝他颈侧,睫毛忽闪,笑了笑。   开口时,唇隙间溢出橙香。   她讨好似的,又眨巴了下眼,“傅先生啊,给个面子呗。”   “让你泡?"傅言真垂眸瞧她,眼神里没什么情绪,“是么?”   他来的正好,没错过她和小年轻们吹牛。   她说泡最帅的狗,一群小屁孩让她过来泡他。   就这样被人篡改了物种属性。   曾如初老老实实的点了下头,并不慌。   傅言真嗤了声,低眸解袖口,“有什么好处吗?”   当狗也不是不行,但也得有代价。   他动作漫不经心的,但性感烙在骨子里,一个眼神就能勾人的魂。   曾如初听懂他话里的意思,却故意装傻,抬手指着自己刚刚坐过的位置,“我就这么点东西。”   一只包和一件外套。   还都是他买的。   傅言真将袖子挽起一截,抬脸,漆黑眸光咬着她,像是要将她的脸嵌进去。   只看着,却不开口回答好与否。   曾如初伸手轻拽他袖子,“给个面子啊。”   不是哀求,明显在跟他撒娇。   “怎么泡?”他问。   嗓音里沾着点笑意。   “帅哥,给个联系方式呗?”曾如初手伸向他,指尖在他掌心轻轻划动,跟他闹着玩。   “就要个联系方式?”傅言真被她划拉了两下就开始反击,一下钳住了她的不安分,攥紧,唇一扯,笑的意味深长,“这算泡?”   曾如初脑子有些沉重,在此之前她已经喝了两杯。   但好像,他比酒精还让人上头。   “那怎么才算呢?”她问,眼神迷离着。   傅言真捏住她下巴,俯身,吻落下来。   舌尖从唇缝挤进,一路攻城掠地。   流连许久才撤离。   但他含着的那片薄荷糖被留在她那里。   口嗨在行但没什么实战经验的实习生,一个个看的目瞪口呆,脸皮薄的现在连颧骨都烫。   搭在臂弯的西装外套被他拿下,转而搭过曾如初的肩。   动作带起的风,吹着她散落的长发跟着飘了飘。   “胳膊伸开。”傅言真说。   曾如初整个人都是缺氧的状态,脑袋里像是装了块石头。   整个人都呆呆的,四肢动都没动一下。   “降温了,”傅言真有些无奈,又解释了句,“冷啊。”   曾如初“哦”了声,但依旧未动。   见她整个人都是懵的,傅言真干脆直接捞起她胳膊,一条条的塞进袖子。   像是又有了意识,她转身指了指沙发上的物品。   就是他买的那些东西。   “麻烦,把你们,”傅言真顿了顿,想着人前给她点面子,“曾姐的包拿过来。”   “曾姐”二字咬的比较重,是给面子的证据。   小杜乖巧点头。   拿包的时候,又想起什么来,不放心地问了句:“您是?”   “她的狗。”傅言真低眸,哂了声。   够给面子了吧。   眼前人矜贵模样,却说出这样的话来,小杜惊愕的说不出话。   看人不放心,傅言真递了张名片,“你们曾姐要泡其他狗时,记得打这个电话,举报有偿。”   像开玩笑,也像真的在嘱咐。   说最后四字时,他音量明显有所提高,是说给在场所有的人听的。   结完账,他带人走。   电梯里。   曾如初醉在他怀里,却还念念有词,对他最后一句非常不满,“我就泡就泡,我看谁敢举……”   唇再次被封缄。   薄荷和橙香、麦芽在彼此间反复流转,气息最后混为一体。   直到“叮”的一声,门开了,他才撤了些距离。   但手仍放在她腰后,摩挲也没有停止,扣于她后脑的那只手反而还加重了点力道。   用意明显。他不让她低下脸,要与她继续对视。   “曾小姐。”见她一脸的恹恹倦意,他喊了声。   曾如初酒量很一般,也就是仗着他会来接,所以才放肆了一把,要不然她滴酒不会沾。   眼前开始已经出现幻影,这一声却又把她拉了回来。   因为他每次这么喊她都少不了折腾。   “我都被当成狗了,”他看人的眼神极富暗示性,“也不介意做点狗做的事。”   曾如初看懂他的意思。   大庭广众的,经过刚刚那么一闹,她有些不好意思,想将话题岔开,“你回来干嘛?”   “想当面跟你说句,”傅言真屈指蹭了下她的鼻尖,“生日快乐。”   今天是她生日。   他风尘仆仆的,从千里之外赶了回来。   雨势有增无减,车载音乐正放着一首老歌。   《十年》。   十年之前。   我不认识你。   你不属于我。   但幸好,开局相似,结尾不同。   作者有话说:   开文啦,嘿嘿,感谢支持~   下一本:青梅竹马小甜文《等到烟火热烈时》,求个收藏呀~   --文案—   --都说距离产生美,所以顾烟迟一直觉得余烈不可能喜欢上她。   她和余烈家住对门,从小一起长大,甚至穿过同一条裤子。   那年流行齐刘海离子烫。   开学前两天,她赶潮流去烫了一个。回来路过他家时,手残地敲了下门,又脑残地问他美不美。   他表情淡漠:“还行。”   她心有不甘:“还行?”   他神色恹恹地又看她了一眼:“你光头的样子我都见过,顶个锅盖不算什么。”   “……”   #余烈一点都欣赏不了她的美#   --   后来在一起的某天,俩人包饺子。   顾烟迟问他:“孽孽,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在我妈肚子里,”余烈用沾满面粉的手去蹭她脸,“就喜欢你了。”   # 他生平最恨n、l不分的人,唯顾烟迟是例外#   ·甜甜小可爱X双标闷骚狗   ·青梅竹马I小甜文I竹马每天都偷偷喜欢我 第2章   八月,江城。   摸底考试结束。   曾如初从雅集中学的行政楼出来时,已近暮色四合。   残阳烫伤层云,云朵蜷曲成各种形状,天幕被热烈的颜色填满,不远处欧式礼堂上的笨钟敲响,一声声地在风里回荡,香樟的清香挤进鼻腔。   不远处的花廊,舅舅和舅妈正站在那里等她。   花廊的吊顶被常年不衰的莺萝所填密,被晚霞的绚烂裹覆着,样子极美。   夫妻俩正在说笑,神情看上去对这座学校很满意。   他们感情一直很好,结婚这么些年就没吵过一次架。   看到她出来,舅妈沈邻溪一脸的兴致:“阿初,咱们看看这学校吧?”   “雅集”是江城著名的私立高中。   校园环境优美,还有电视剧在此取过景。   曾如初点头说“好”。   她昨晚没怎么睡好,考完试后其实有点疲累,但并不想去拂他们的兴致。   夫妻俩人都没问她考的怎么样,对她的能力一直很信任。   对曾如初来说,雅集的摸底考试倒是不难。   不过考试时还是有些紧张,因为监考老师们喜欢盯着她看。   他们对这位从实验来的学生充满好奇,但看人写完卷子后只剩下感叹——   不愧是从那里过来的。   几个人就这么一路逛到体育馆门口。   曾繁清看到几个男生拿着网球拍,便想跟进去看看。   他喜欢打网球。   但体育馆是要刷校园卡才能进的,馆内设施齐全,环境不输于外面的那些收费场所。   平时不对校外人开放。   曾繁清准备回去时,行政处的人刚好路过,校方很想留下曾如初,所以尽管没有校园卡也让他们进去,想让他们多多感受雅集这丰富多彩的校园生活。   曾如初后面也四处走了走。   走马观花般地到了顶层。   远远地,就见长廊尽头围着一群女生。   女孩们身上都穿着舞蹈训练服,脸上还化着妆容。   看着像是在排练什么节目。   她们围在最后一间屋子的门前。   蜜橘色暖光从门上那一小片玻璃窗里透露出来,攀附于她们的脸。   那点怀春心事也被照的透彻。   曾如初眼下无事可做,便也跟着过去凑个热闹。   距离拉近近时,才看到斜上方悬着一块方形金属门牌。   上面烙着三个烫金大字——   射箭馆。   有女生注意动静,偏过头看她,忙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不要说话哦。”她的同伴也跟着提醒。   看到她们一个个都很紧张的样子,曾如初赶紧点头。   其实门外的人看不到什么光景,只能听到里面传来的两句声:   “同学,你看镜头时笑一笑嘛,看起来友好一点嘛,要体现对学弟学妹的欢迎嘛。”   “来来来,笑一笑哦,再来一次哈。”   ……   中年男人说话嗲声嗲气,腔调跟哄小孩似的,曾如初起了点鸡皮疙瘩。   想笑又不敢,只好憋着。   屋里有不少人,但焦点无疑是那位穿着黑色运动服的男生,他的脸部轮廓在灯影里立体而深刻。   男生嘴里叼着一根箭,腾出来两手在调试反曲弓。   他身高腿长,此时弯着点腰都比一旁的中年人高出一截。   手里的这把弓是道具组提供的,上面还特意印了“雅集”的LOGO,弓把握着不顺手,箭侧垫也有些松动的迹象,最离谱的是弓片都安装反了。   听到嘱咐,鼻腔发出一声轻嗤。   明显是不耐烦了,他索性不再管,腰又慢慢直起,双脚打开一定距离,方才朝刚刚说话的中年人歪了下头:“开始吧”。   声音里透着一股倦意。   箭搭弓上,举起,弦向后拉。   一番动作后,肩臂肌肉绷紧,单薄布料也难掩线条轮廓。   箭却没立刻射出。   他像是想起什么来,轻扯了下半边唇角,一抹浅弧浮于脸上。   这才将箭射出。   门外的人看不到他射出几环。   只听里面一声破了音的惊呼,“卧槽!阿真!你把摄像头射穿了!”   中年男人哀嚎的腔调过于喜感,跟要哭了似的。   那是靶子正中心的摄像头,被傅言真一箭穿过。   笑声就这样散开,连门外的人都忍不住跟着乐。   “不好意思。”傅言真放下手里的弓,嘴上说着道歉的话,但语气里没半分歉疚。   听这懒懒散散的语气,曾如初觉得他可能是存心这么干的。   骚动之际,不知谁的手肘碰到门板,发出一声闷响。   里面的工作人员注意到动静,出来维持秩序,一群人四散逃开。   曾如初也只好跟着一起跑。   楼道里,女生们边跑边议论:   “傅言真是把摄像头射穿了吗?”   “好羡慕左昕晗,人家可以进去看……”   “谁让她是傅言真女朋友呢。”   “……”   傅言真放下手里那张弓,走到沈逾身旁,伸手让他拿瓶水。   门外刚刚闹哄哄一片,他也没撂去一个眼神。   “啧啧,这么多暗恋你的,”倒是沈逾伸着脖子在看,还拿他打趣,“出去数一数有多少个呗。”   傅言真低眸瞧他一眼,眸光懒懒淡淡。   狠劲儿都在脚下。   他抬脚朝人踹去,专捡沈逾打篮球崴的那只去踢:“你去数啊,都让给你。”   知道人瘸了跑不动,故意这么损。   沈逾疼的“嘶”了好几声,骂他是不是牲口。   自己不能跑,他也撺掇别人,脖子一转看向旁边,“欸,裴照,你去看看呗,都让给你,听见没?”   “傻逼。”坐一旁玩手机的裴照骂了他一句,朝墙角边努了下嘴,“没看到人在这儿吗?”   原来角落里还站着一个女生。   身上也穿着修身的舞蹈服,身材曲线凹凸有致。   很有润泽感的长发垂散在肩,拢着容颜姣好的脸庞。   正是他们雅集的校花——左昕晗。   眼下,正在等着傅言真。   沈逾顺着裴照视线看了过去,看到是她,顿时扶了下额,又转过脸看向傅言真,“哥们,左昕晗来了。”   左昕晗这双眼一直都盯着傅言真,自始至终都没挪开过一下。   但傅言真硬是没看她一眼。   傅言真没回沈逾的话。   早知道她跟了过来,但到现在一句话都没去跟人说。   “左昕晗等你呢。”沈逾以为他没听到,又念叨一句。   傅言真这才抬起脸,终于是朝那边看了眼。   眼神清冷的,却像是雪夜里落下的一片月。   四目相对,左昕晗心里一凉。   不是不懂,她来了就是惹他烦。   可……   根本管不住自己。   傅言真将瓶里的纯净水饮尽,抬脚朝后门走去。   因为左昕晗守在前门。   空瓶被他丢进门边的垃圾桶,发出“啪嗒”一声响。   门“吱呀”一声从里打开,走廊上苍白的光线扫进门内。   与此同时,一道清峻的身影荡了出去。   --   曾如初后来才知道,那天是在拍雅集四十年校庆的宣传片。   那位叫傅言真的男生在射箭比赛中获了奖,所以校方希望再补个镜头进去。   开学前一天的晚上,她整理好书桌,眼眸一低,看到书桌抽屉里泄出一缕微光。   心里一咯噔。   她抿了下唇,伸手将原本的狭小缝隙拉出更大。   一只旧手机躺在里面,屏幕正亮着。   刚收到一条新信息——   [别以为你转学我就收拾不了你。]   房门跟着被敲响。   她忙将手机放回去。   但开门时,她神色平静,没露半分波澜。   自父母意外去世后,她被舅舅接过来照顾,已经给他们添了很多麻烦,并不想别人再为自己费心劳累。   沈邻溪站在门口,手里拿着雅集的校服。   衣服还有豆蔻的香味,她给衣服熏过香。   将衣服给曾如初后,沈邻溪转而去敲儿子的门。   曾忆昔这名字听起来像女生,但给他取名时其实还很讲究。   曾繁清翻阅不少诗文,终于寻到句合适的——“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人长歪了是后话,当时谁也没想到,否则随便找个字拼一拼。   大少爷开门时,指尖还夹着根烟,烟被他抽的就剩半截。   指尖火光忽明忽暗。   浓郁烟草味从门缝钻出,差点没把沈邻溪熏昏过去。   挨了几句数落,曾忆昔倒也没回嘴。   沈邻溪最后提醒:“明早别起晚了,记得送妹妹去上学”。   司机陈叔请了半月的假。他女儿高考成绩很不错,考上了一所重点大学,他想亲自送她去学校。   沈邻溪当然答应。   曾忆昔“嗯”了声。   他上大学,学校还有几天才开学,眼下也确实没什么事。   沈邻溪走后,他视线一偏,看了眼曾如初,带了点嫌弃,“二傻,你这蘑菇头在哪儿剪的?”   曾忆昔从没喊过她“妹妹”,一般不是“二傻”就“二狗”。   “挺适合你的。”曾忆昔将烟咬进嘴,猩红火光一下亮起来。   “……”   曾如初关上门,懒的理他。   要大少爷起一次早不容易,跟打击报复人似的。   次日,曾忆昔将车开到雅集附近时,开学第一节 课已经上了大半。   学校大门紧闭,她不得已,只得去敲保安室的窗。   保安看她穿着雅集校服,还是给她开了门,让她进来登记信息。   走进去,她才发现屋里还坐着一个中年男人。   四十多岁的年纪,体型偏瘦。   三十多度的高温里,他一身西装革履。   因为今天有开学典礼要出席。   保安喊了他一声:“周主任。”   他姓周,单名一个致。   是雅集新找来的训导主任,从另一所重点中学--江城二中调来的。   至于周主任的具体模样,曾如初看不太清。   她近视有四百多度还外加散光,更别提她现在还没戴眼镜。   眼镜落在曾忆昔车上。   他一路放着靡靡无力的车载音乐,车窗紧闭隔绝天光冷气还开的很足,跟招魂似的,她睡了一觉。   被喊醒时,车已经开到实验的大门口。   曾忆昔今天倒是早起了,但明显没把她转学的事情放在心上。   后面,曾如初指着身上校服给曾忆昔看,那上面印着“雅集中学”的字样。   她问他能不能看的清,说看不清把眼镜借他戴戴。   一个敢借。   一个也敢戴。   只不过,曾忆昔忘了还,她着急忙慌地也忘了要。   周致正在核对迟到同学的信息,一抬眼,门卫又领来一个。   他扫了眼跟前的女生,看着倒也不像个调皮捣蛋的,压着火气,将手里的登记本递了过去:“填一下信息。”   曾如初接过来,只见前两页密密麻麻地都被写满了,翻到第三页才找到有空写字的地方。   第三页,第一行——   姓名:傅言真   班级:高二(一)班   迟到时间:23分钟   迟到原因:起迟了 第3章   这名字,她昨晚刚见过。   昨夜收到短信后,她躺床上翻来覆去迟迟睡不着,想到沈邻溪让自己看的雅集宣传片,之前一直没看。   宣传片里,她看到了那让一众女生面红耳热的男生。   就几秒的镜头,给了他一个脸部特写。   碎发下双眸漆黑,眸光里专注和戏谑掺杂交混,分不清谁的成分更浓。   瘦削薄唇上沾着点笑意,懒懒的,并不真诚。   却足够迷人。   屏幕右侧有一排字幕。   竖排,三字。   是他的名字——   傅言真。   白纸上横陈的字迹过分好看。   狷狂的,带着攻击性的。   和他人一样。   拿起签字笔,她照着“模板”填写。   她这“迟到原因”略为复杂,还真不是三两个字就能解释清楚的。   打量着这拇指大小的面积,略作斟酌,也跟着填了个“起迟了”。   写好后,她恭恭敬敬地将登记簿递给周致。   周致接过来一看,鼻子都快气歪了,“起迟了?这天亮的这么早还能睡的着?”   曾如初:“……”   “这开学第一天给我迟到个半小时,明天准备迟到一小时是吧,”周致将本子合起扔到一边,憋了一早这回终于是破了防,“下回是不是干脆等放学再过来打个卡?”   曾如初:“……没这……”   想法啊。   周致早有耳闻雅集的学生如何如何,但他还是有梦想的。   既然过来了,就必须得好好整顿一下学风。   这一个个的,像什么样子。   她也就这样成为新官上任三把火里的一根小柴棍。   周致训了她近十分钟。   训完话后,周致起身去拿被他扔的老远的登记簿。   再次审阅时,注意力成功从“迟到理由”转到他处。   “你也是高二一班的?”他皱着眉头往前翻了页,视线定格在第二页末尾两行。   沈逾,高二(一)班。   裴照,高二(一)班。   ……   周致骂骂咧咧说要给他们班的班主任打个电话。   --   高二(一)班的班主任,姓袁名安,四十岁出头的年纪。   人到中年,没逃过谢顶危机。   身高一米七擦边,身形偏胖,有个圆润的啤酒肚。   但人不可貌相。   他是雅集从实验挖过来的,还曾带出过省状元。   袁安刚训完三个开学第一天就迟到的二世祖。   开学第一天迟到就不说了,还不穿校服。   今天可是有开学典礼的啊。   几人脸上没有半分愧色,装都不装一下,甚至其中还有两个小崽种还在笑。   以为他袁某人不知道他们笑什么吗?   出门时,他小心抹好的啫喱水已经干结成块。头发本来是一绺一绺地偏向半边,能遮住顶心的那片枯海。   可这时风一吹,全他妈支身起来。   也没什么心思再跟他们磨嘴皮。   高二年级文理刚分科,班上同学来自各个班级。   所以这新学期的第一件事,袁安让同学们先做个自我介绍。   第一个上台的是刚刚笑最欢的那位。   沈逾站台上,嬉皮笑脸没半点正形的样子。   袁安看他还要耍宝,直接让他别说了,“把名字写黑板上,赶紧下去。”   第二个进去的是裴照。   若非要矮子里比将军,他看着确实比沈逾像个人。   刚刚是想给老师面子的,但明显定力不够,他没绷住笑了场。   裴照介绍完后,袁安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新来的训导主任。   “到你了。”出来接电话时,他让傅言真赶紧进去。   闻声,傅言真眼皮抬起,手虚握成拳,遮着唇,慢悠悠地打了个哈欠。   整个人都是一副没所谓的漫不经心和懒散。   没一点朝气。   袁安忍不住嘴了句:“你这小子,昨晚做贼去了?”   傅言真声音淡淡,“没偷您家的东西。”   “……”袁安想把这闹不停的手机砸他脸上。   傅言真走进教室,墨眉轻蹙着,眼里蒙着一层倦意,脸上也没什么情绪。   他抬手拿过卡放在黑板边槽的半截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寻了一隅之地。   没有开口介绍的意思。   讲台旁的红门未掩,正对面的平窗未合。   穿堂风来势匆匆,从两侧涌进,将他额前碎发吹开。   身后的那层轻薄布料被吹向背脊,紧贴皮肤。肩胛骨形状好看,宽窄有致的肩腰轮廓尽显。   半截粉笔被抵在金属质地的黑板上,一撇一捺都摩擦出声响。   一气呵成地写完名字,他放下手,转身将粉笔扔进讲台上的木盒中。   漫不经心的动作,却让台下的人三三俩俩红了脸。   傅言真下半夜倒时差看球赛,现在困的厉害,只想快点下去找个地补觉。   刚挪动脚步,门边忽地传来一声“报告”。   声音温温软软,还有轻微的喘息。   有点勾人。   循着声,他视线放了出去。   门边站着个女声,一身干净校服,风一扫,腰侧的布料顷刻软塌下来,现出细弱腰身。   五分长的百褶裙下,一双小腿笔直纤细,皮肤白的晃眼。   也因此,膝盖上的粉色疤痕很清晰。   月牙状,一边一个。   风未停过。   却突然多了一抹清甜。   来者身上的。   两秒后。   曾如初没听到人理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开口,“对、对不起,老师。”   她对袁安很愧疚。   周致那时一边催她赶紧回班,一边说要给班主任打电话。   应该少不了责怪吧。   听到这声“老师”,傅言真勾了下唇,这是他今天第一个正眼看过的人。   像是干了什么亏心事一般,这人一直垂着头,头发也松松垂下,挡去大半张脸。   他一时有些好笑,舌尖从牙上扫过,问了句,“对不起什么?”   嗓音低沉,透着点玩味。   他想让她重复那个称呼。   曾如初却会错意,她解释:“对不起,我、我迟到了。”   傅言真扬了下眉,顺着她的话茬装模作样,“同学,怎么这开学第一天,你就迟到呢?”   班上响起一阵细细窣窣的笑声。   “对不起,我下次不会了,老师。”曾如初说。   听她一口一个“老师”,傅言真一身倦意暂避。   不明白这是什么眼神。   “叫什么名字?”他捻了捻手指,指腹上沾的那点粉笔灰被捻落下来。   “曾、曾如初。”   “哦,曾、曾如初同学,”他学着她的磕巴,一丝笑意从嗓间溢出,“你能不能抬个头?”   也可能和眼神无关,因为这人到现在分明就没正眼看过他。   曾如初没有多想,乖乖抬起脸。   巴掌大的一张,小鹿眼大而清澈,眼角微微上扬,瞳仁黑且亮,鼻尖挺翘,唇瓣粉润。   清纯中又透着点淡淡的清冷疏离。   她不怎么笑,此刻又是紧绷着的状态。   离她近的男生开始交头接耳的议论。   是好话。   都在说“这迟到的还挺好看阿”。   傅言真有些意外,确实,长的还行。   就是发型有点可笑。   蘑菇头,像个小学生。   四目相对,他给了这蘑菇头足足十秒钟的反应时间。   但人硬是没反应过来。   最后,他判断她这双水汪汪的大眼可能就是装饰品。   曾如初听到议论,有些不太好意思。   头才抬一小会儿,就想低下去。   傅言真觉察到她的意图,偏不如她愿。   “好好看看啊,”他没个正经的笑了笑,“见过这么帅的老师啊?”   话音一落,笑出声的同学陡然增多。   沈逾想多看一会儿好戏,怕打草惊蛇,不仅一直在做噤声动作,还用眼神制止了几个好心想提醒曾如初的同学。   可一边呢,他自己又笑的不行。   眼下,班上笑的最过分的就是他。   曾如初虽看不清人影,但话听着真的一股子怪味。   但在她这里,老师还是有威严的,自始至终都没有质疑过眼前人身份。   甚至还为他找了个借口,可能这老师比较幽默?   “我没戴眼镜,”她垂着脸,小声解释,“看不清楚。”   不仅没戴眼镜,刚一路在阳光下跑过来,现在看着教室里,暗沉沉的一片。   这一回完话,班上顿时笑的人仰马翻。   曾如初有些窘迫,眯了下眼,还是看不清人的长相,但身形能看的个大概。   身高腿长的,好像很年轻,身上还携着抹好闻的沉香。   班上有女生看着过意过不去,好心提醒:“同学,他可不是老师啊!”   可好心人说话时,也有明显笑意。   班上热闹的像在看相声的现场,有人边拍桌子边跺脚。   曾如初也终于反应过来这人分明是在捉弄她。   面具被人摘下,傅言真也懒的再演。   抬脚准备走。   “那你是谁?”曾如初压着脾气,声音倒是听不出什么情绪。   但脸上表情很严肃。   “和你一样,也是开学第一天就迟到的,”傅言真步履未停,边走边回她话,声音懒散又欠揍,明显没把她的情绪放在眼里,“同学。”   他在“同学”二字上做重读。   曾如初听出他话里的理直气壮,这人分明一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之处。   但她也不能跟人吵。   不是不想,是不可以。   转学第一天就跟新同学吵架闹矛盾,她觉得对不起舅舅他们。   她抿着唇,努力调整情绪。   同学们大多都好奇打量着她,坐第一组最前边的男生离她最近,他开口搭讪,“你就是从实验转来的?”   从实验转来一个学霸的消息早就传遍了。   曾如初“嗯”了声,算是回应。   那男生又问,“实验那么厉害,为什么转我们雅集啊?”   不待曾如初答话,他那非常有集体荣誉感的同桌抢过话茬子,“我们雅集怎么了嘛?我们雅集也很牛逼啊!实验哪有这么帅的老师?”   “……”   沈逾扭过头去敲后面的桌,“我看那妹子脸都红成小苹果了欸。”   闻声,傅言真慢悠悠地抬起眼,看到这从实验转来的小书呆子竟然还站在门口。   也真的是呆。   老师这回不在,自己进来不就行了。   他没搭沈逾的腔,潦草瞥一眼,就收回视线,脸上没有半点歉疚。   坐在他旁边的裴照倒是颇为欣赏地点评了句,“这姑娘眼睛还没红,倒是挺坚强。”   曾如初是看着挺娇弱的那种长相。   袁安接完电话就赶了回来,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他们班的动静。   他知道曾如初是从实验转来的,来之前做过摸底考试,她用的是雅集上学期的B卷,整体难度比A卷要大一些。   但总分比他们雅集的年级第一高了整整三十分。   他对好学生确实有些偏爱,即使是曾如初迟到了时间比沈逾他们还要长,也并没说什么。   直接让曾如初进教室做个自我介绍,神色很温和。   曾如初不太会说什么场面话,就简单说了两句。   袁安准备给她安排个座位,但一眼扫过,全班只有一个空位。   “你先坐沈逾旁边吧。”他有点想当然的说。   沈逾这人在雅集很有名,家里有钱,长的也还行,加上平日里放荡不羁惹点事,整个高二年级就没人不知道的。   但曾如初是新来的。   她不知道谁是沈逾,所以小声问了句。   “沈逾啊,就傅言真前面的那个。”附近的女生答了句话。   “……”   “这里。”   像是看出她的无所适从。   教室后方,突兀扬起一只手。 第4章   视线顺势看过去。   远处是乌泱泱的一片,影像模模糊糊,人脸仿佛都打上了马赛克。   但从嗓音里,她能辨认出,这是刚刚拿她逗乐子的人。   “能看见吗?”傅言真又揶揄了句。   “……”   曾如初并不答话,只朝着这边走去。   沈逾满脸是大写的热情,“同学,你想坐里面还是坐外面啊?”   “都行。”曾如初回。   “那你就坐外面吧。”沈逾笑嘻嘻地说。   他坐里面靠墙的位置,一块风水宝地,好睡觉玩手机。   曾如初“嗯”了声,便准备放下书包坐下来。   沈逾却让她等等。   他抽了两张纸巾,还亲自帮她擦着桌面。   桌面其实很干净,他也就是来搞个行为艺术。   曾如初不知详情,诚恳地说了声“谢谢”。   沈逾正经没多久就现了猴形。   她坐下来没几秒,沈逾就撺掇她去看傅言真。   他就坐他俩后面。   “欸,你俩现在离的这么近,没戴眼镜也能看的清吧?”沈逾凑过脸,一脸的看热闹不嫌事大。   曾如初听到这话,便知道这也不是什么善茬。   装聋作哑她在行。   不搭理就是。   “看看嘛,啊?”沈逾却不依不饶,还抢走她刚拿出来的练习册扔到后面的那张桌上。   是在逼着她回头。   教室的最后一扇窗是飘窗。   半推向外,风溜进,刮过正坐在窗前的人。   傅言真支着肘,修长瘦削的五指绕在脑后插进发茬。   阳光从脸侧覆下,光亮刺眼,却也带不走他的半分倦意,浓密纤长的眼睫在下眼睑处描出一圈暗影。   似是有所感应,傅言真抬起眼,接上她递来的视线。   离的这么近,曾如初确实能看清这张脸。   比镜头里的还好看。   冷白肤色,扇形双眼皮,眸子深邃,山根和鼻梁优越,两片唇薄削显得冷情,但偏偏唇色很艳,还嵌着个勾人的唇珠。   骨相优越,皮囊惊绝。   ……   就是人太过恶劣。   大抵就是那金玉其表败絮其中。   四目相对,两人都没开口说话。   只有光束里的那些细小颗粒在浮浮沉沉,似是证明空气并未凝固。   傅言真勾了下唇,慢悠悠地抬起手,两根手指捏起衣领的一角,上提至喉结凸起处。   没说个只言片语。   嘲弄全在动作和眼神里。   他穿着一件纯色棉T,布料柔软,整个人都显得慵懒随性,而领口比较宽松,虽然能衬的脖颈线条修长利落,但两侧锁骨和大片皮肤却能被人所见。   其实见不见的,他无所谓。   就是存心拿人逗乐子。   曾如初被他动作惹的脸皮烧红,仿佛她是个色胚。   到底,是她先错开视线。   “长的怎么样?帅不帅?”见她回头看人,沈逾更来劲,“欸,你们实验有没有这么帅的老师啊?”   裴照“操”了声,实在是绷不住,笑的有些放肆。   “不帅。”曾如初斩钉截铁。   “……不帅哈哈哈,阿真,他说你不帅。”沈逾唯恐天下不乱,边笑边回头,脸凑傅言真跟前,“听到没,新来的说你长的不咋地。”   傅言真当然听到。   “那还看这么久。”他唇依旧是勾着的,声音不急不慢,漫不经心的,分明没把曾如初的话当回事。   曾如初捏紧手里的笔。   和他一比,把她送错学校的曾忆昔看着都顺眼很多。   那一口气实在压不下来。   她转过身,“我看这么久,就是想知道你长的这么一般,怎么还能如此自恋。”   “哈哈哈哈……”   沈逾和裴照笑的险些岔气。   “同学,”傅言真也笑了声,“你还是先去配一副眼镜吧。”   曾如初:“……”   下课后,袁安让班上男生去搬运新学期的教材。   男生们想借着领书的名义出去划水,一个个跑的飞快。   唯一例外的是傅言真。   他耳朵都没动一下,趴桌上睡的十分安详。   袁安走过来,扣了扣他桌面:“你怎么不去?”   他脸埋在臂弯里,抬都没抬一下,声音略显沉闷,“我女的。”   袁安:“……”   开学第一天有典礼。   袁安看着这几个没穿校服的小兔崽子,直接放话让他们别去了。   几个人乐的清闲。   典礼肯定免不了校领导的致辞,长篇累牍的,不知能说到猴年马月。   大礼堂里,先是主持人说话。   然后校领导致辞,中间穿插学生表演的节目。   压轴的是一出很有活力的舞蹈。   听主持人报幕,知道这叫“青春之歌”。   可惜她没戴眼睛,压根看不出什么。   不过四周都在议论,所以她也很快就知道领舞的女生叫左昕晗。   也是傅言真的女朋友。   可他并没来现场。   周围的女生都在聊他们,她不想听八卦都不行。   傅言真这人俨然就一校园明星。   --   教室外的走廊,傅言真正在接电话。   电话那边,言知玉窝着火,说话语气很不客气:“昨晚为什么不回家?”   傅言真笑了笑:“我不想回啊。”   “……”   一阵沉默后,言知玉只得换了个话题:“为什么不去昕晗的生日会?你妈跟你说的话,你是一个字都不上耳朵是吧?”   他们俩家住一个别墅区,相隔不过百米。   左昕晗昨晚来他家好几次,想看看傅言真回来没。   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   傅言真笑出声:“不想去啊。”   “昕晗这孩子心理有些脆弱,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言知玉气的差点心梗,“你把我给她买的项链送过去,早上不是让李叔给你带过去了吗?”   李叔是他们家的司机。   傅言真啧了声:“你买的东西为什么要我送?”   言知玉:“……”   电话被他挂断。   夏天的风从张开的五指间穿过,带着一股燥意。   裴照从卫生间回来时,便看到傅言真一脸沉郁。   刚刚左昕晗还给他发来信息,问他们怎么不来看典礼。   这姑娘也是真的黏人。   可傅言真又是这种性子。   傅言真低着眼眸,不沾笑意的眼神带着棱角。   从裴照这个角度看过去,冷的瘆人。   他叹了口气,径直回了班,不想去触霉头。   楼底。   典礼结束,人潮熙熙攘攘的涌进来。   适时,广播里传来清嗓的动静,清晰的“喂喂喂”后,出来一串话:   “高二(一)班的曾如初同学听到广播后请来传达室,你哥哥来送眼镜了。”   “高二(一)班的曾如初同学……”   话是用江城方言念出的,还念了不止一遍。   宛如沸油入火。   底下的人潮里顿时一片热闹,笑嚷声不绝。   傅言真一个眼神撂下去,不偏不倚,恰好捉到那正慌里慌张往外跑的蘑菇头。   跟人群不同方向,实在扎眼。   曾如初眼角余光扫过,看到有人逮着他们班的同学问,“谁是曾如初啊?”   “……”她很想装作自己不是。   但那位热心人士指了过来,“就是她,我们班新转来的学霸。”   有人附和:“从实验转来的哦。”   “……”   她埋着头一路跑到传达室。   传达室里,圆框眼镜放在桌上。   但曾忆昔人不在,屋里除了学校的工作人员,还坐着一个老人,穿着浅色衬衫,戴着一副细框眼镜,看上去气质温文,也很平易近人。   一旁的校领导喊他“言老”。   曾如初记得,他刚刚出席过开学典礼。   那时听同学介绍,她也知道这人是傅言真的外公。   “你是叫曾如初吗?”老人笑着问她。   “……嗯。”曾如初讷讷地点了下头。   言庭之笑了笑,“纳兰的词啊?”   曾如初继续点头。   是纳兰容若的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言庭之夸了句“好名字”。   后面却没再多聊。   曾如初翻开登记本,在最新页上看到曾忆昔的笔迹。   把她的信息还都填对了。   曾如初,女,高二(一)班。   竟然还知道她是哪个班的。   也是难得。   不过“曾”前面有个被斜线杠掉的“二”。   曾忆昔喊她“二傻子”,可能写字的时候习惯使然。   填好信息后,她跟人道了声谢,才回班。   她一进门,全班又轰作一团。   都想起了广播里的那几句话,觉得好玩。   眼角余光不经意瞥到傅言真,他靠坐在椅子上,一身的闲适懒漫。   他也在看她,眼神跟看猴别无二致。   她垂着脸走到座位上,刚坐下,沈逾又凑过脸来找事。   他看她现在戴着眼镜,一遍遍地催她再去看看傅言真,看看他帅不帅。   曾如初笃定主意不理会他们。   一直沉默到傍晚,她都没再跟这几个人说一句话。   下午第三节 课结束,课间休息时间,她去了趟洗手间,回来路上听到别的班的人议论,说是左昕晗到他们班去了。   到班级门口时,看到那里果然站着一个女生。   正是左昕晗。   左昕晗站在后门处,眸光看向门里。   视线的正中心自然是傅言真。   她双眸通红,分明像是哭过。   曾如初走回座位时,眼角余光瞥了眼后桌。   傅言真的手机就搁在桌上,来电显示是“左昕晗”。   人也就站在一门之外,电话也这么一个接一个的打。   他都知道,却还是把人这么晾着。   后面是裴照看不过去,好歹左昕晗跟他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于是出去跟左昕晗好言说了几句。   才把人哄走了。   但晚自习结束后,左昕晗又出现在他们班附近。   怎么说也是个大小姐,追傅言真追成这样。   裴照扶额叹息:“这又是何必呢?”   这回,傅言真终于撂了个眼神出去。   作者有话说:   谢谢小可爱们的留言和鼓励鸭!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回复审核了这么久还没显示(捂脸)… 第5章   曾忆昔的车停靠在校门口外两百米的地方。   还是早上的那辆黑色路虎。   造型有点招摇,但跟不远处的库里南一比,倒逊色了不少。   库里南的车牌还是一串连号。   没多久,她看到傅言真和左昕晗一前一后上了车。   傅言真走的很快,左昕晗几乎是小跑着才赶上他。   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因为看到曾忆昔在被人搭讪。   他这车窗是摇下来的,一条手臂还伸出窗外,闲闲挂着。   也是个皮相出众的,半露在外的英俊侧脸引起不少人偷看。   有个胆大的女生过来问他要联系方式,身上还穿着他们雅集的校服。   曾忆昔看她一眼,嗤了声,让她回家写作业。   女生说“没什么作业”,还想再跟他扯扯淡。   曾忆昔懒得搭理,手臂撤回,将车窗摇起来,车门也上了锁。   女生朝他做了个鬼脸。   曾如初走过来,抬手扣了扣车窗。   曾忆昔解了车门的锁,让她进来。   看他嘴里叼着的半截香烟,曾如初蹙了下眉,“怎么又抽上了?”   车上的气味有些繁复。   烟草和艾草交织出来的怪味。   曾如初想起来沈邻溪今天要去医院做理疗,她这几年身体不太好。   本来回家还想告曾忆昔黑状的,但这回也不想去惹沈邻溪不开心。   她皱了下鼻,重新打开车窗。   曾忆昔嗤了声,嘲笑她事多。   不情不愿地摘下烟,烟圈朝窗外吐。   他另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指尖轻点了两下。   曾如初真的想跟他吵一架,憋了一天了,一肚子火呢。   但人家好歹还来接她。   车子向前行驶,晚风从大开的车窗里涌进。   江城的植被覆盖率还算不错,风里的气味倒是很清新。   曾如初现在很困。   她昨晚没睡好,中午教室也很吵。   很想眯一会儿。   “今天老师没拖堂么?”但曾忆昔找她说话。   “没有。”曾如初有气无力地应了声。   曾忆昔看她一眼,发现她这脸色有点臭,问了句:“你这怎么了?”   曾如初:“累。”   “……”   十字路口,红灯高挂,一辆辆私家车首尾相顾,连成一条龙。   等待的时间有些漫长,还有人按起了按喇叭。   曾忆昔偏过脸问她要不要关窗,却看到她那边的“风景”。   他啧了声,嗓间溢出一声淡嘲。   曾如初也偏过头看了眼。   另一车道。   校门口的那辆库里南正与他们“并驾齐驱”。   因为是红灯,它也稳稳停着,后车窗完全摇落。   车上的人手肘支在窗沿,修长五指虚握成拳,半撑在额角处,挡起半张脸。   似是有所感应,傅言真将手移开,眼皮不急不慢地抬起,眸光精准接上曾如初递来的视线。   但人被他看了两秒,就别过脸不让他瞧。   甚至把她那边的车窗给升了上去。   ……   傅言真勾了勾唇。   “怎么了?”曾忆昔挑了下眉。   “有尾气。”曾如初说。   曾忆昔淡嘲:“你们女的事可真多。”   “不是你们男生喜欢没事找事吗?”曾如初这回语气有点冲。   “……”曾忆昔嘶了声,“你这叛逆期到了是吧?”   曾如初不说话了。   绿灯终于亮起。   后视镜里,库里南的前灯打着右转信号。   他们是直行。   --   傅言真看着向前驶去的路虎,唇角笑意更明显。   这蘑菇,脾气还挺大。   刚刚那反应,明显是给他脸色看。   “你在看什么啊?”左昕晗见他视线一直在外,凑过脸问。   “没什么。”傅言真撤回视线看着手机,并未看她。   “……我昨天生日,你不来就算了,你都没有礼物吗?”左昕晗忍不住道出心里的憋屈。   但语气还是小心翼翼的,听着跟撒娇似的。   傅言真神情淡漠:“我妈没给你买?”   “……阿姨买的,跟你送的不一样。”左昕晗声音有些胆怯。   傅言真笑了声,却没说话。   左昕晗攥着衣摆,心渐渐冷了下来,却又不想这么跟他僵着,刚想说点什么,手心突然一暖。   低眸一瞧,是条项链。   欣喜来的过于突然。   “你言阿姨买的,”傅言真却立即掐灭了她的喜悦,“让我送的。”   东西给他的时候不是现在这样子,装在一个精致的丝绒礼盒里。   他嫌麻烦,所以将盒子给扔了,现在就一条光秃秃的项链。   在裤兜里揣放久了,所以沾着点体温。   “……”   左昕晗怔怔地,心情一下沉入江底。   前面的司机听着有些不对劲。   夫人早上让他去送东西时,可是嘱咐了好几遍,要傅言真千万不要说是她买的。   “不喜欢啊?”傅言真边玩游戏边说话,“不喜欢就扔了。”   “……你为什么不准备?”左昕晗问。   傅言真淡笑:“我为什么要准备?”   左昕晗:“……”   “你这生日一过,多大了?”傅言真睨着眼她手腕上的疤,“能对自己行为负责了吧?”   这疤是她自己割的,要死要活的要跟他一起。   左昕晗是个大小姐脾气,也是从小被人捧着,喜欢天上的月亮她家里人都要使劲儿给她够一够。   习惯了什么都要得到。   从本质上说,他们可能是一类人。   但同性相斥。   他最厌束缚。   偏偏这一个两个都要想来勒住他。   傅言真看她的眼神像北方冬日的清晨。   眼神平静,但是覆着一层风霜。   神情更是忍耐到极限的症候。   左昕晗:“……”   她不是看不懂傅言真的脸色。   傅言真从不大声说话,语调也没什么抑扬顿挫。   就这么浅浅淡淡的,却比声嘶力竭都让人心冷。   “……我要下车。”左昕晗拼着最后一口气性说。   但心里是知道这里不能下车,还是在耍脾气而已。   “可、可这里不能下车……”司机着实无奈。   “我说我要下去!”   眼泪在眶里直打转,左昕晗又吼了一句:“你耳朵聋了吗?”   “……”司机也快哭了。   “前面,路边停一下。”傅言真放下手机,淡声吩咐。   司机无可奈何,他就一帮人开车的,人微言轻能有什么办法。   只好照做。   没一会儿,车便靠边停下。   傅言真将手机揣回兜里,一条长臂抻直,五指碰向车门。   门锁轻微一声响,露出一道缝隙。   风顺势往里钻进,还携着夜晚清凉的温度。   一片月光跟着透入,将那双寡冷的眼映的分外深刻。   --   回到家。   沈邻溪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身上披着件坎肩,面色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   屋子里还有淡淡的苦药味。   她看他们的眼神充满期待,明显是想听听曾如初在新学校的生活。   尽管今天是这么悲催和倒霉,在面对沈邻溪时,曾如初却没说一句不好的话。   路上她就琢磨回来该怎么说,东拼西凑的想了一些趣事,回来便一一说给沈邻溪听。   沈邻溪被哄得很开心,以为她真在雅集过上了什么好日子。   雅集的作业并不多,她在晚自习的时候就写完了。   睡觉之前,习惯性地打开书桌右侧的抽屉,从里面摸出那只旧手机。   在拦截框里看到熟悉的号码,并且也多了条信息。   那人又发短信来骂她。   刚准备将手机放回去,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她接了接听,证明自己还在用这个号码,因为不想让自己新的联系方式被找到。   那人似乎也只是要确认她是不是还在用。   通了之后,那边阴恻恻笑了几声,又给挂了。   --   一觉醒来,时间尚早。   曾如初没有赖床的习惯,眼睛睁开没几秒,她就下了床。   没开灯,赤脚走到窗边。   将窗帘向两边拉开,飘窗朝外推,天是黯淡深沉的蓝灰色。   清凉晨风路过,送来乳酪的甜香。   洗漱完,她准时下楼。   餐厅里,早餐已经摆好,就她一个人的分量。   一份岩烧乳酪,一份蔬菜水果沙拉,沈邻溪有点强迫症,紫甘蓝切的长短粗细都均匀一致。   咖啡香气浓郁,黑色液体上铺着一层细密奶泡。   全家就她喝咖啡要加奶。   曾忆昔被喊起来送她去学校,此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脸困倦的发着呆,怀里还揽着个抱枕,没个魂似的。把她送到学校后,他回来必然是要补个回笼觉。   “你就像个野人。”沈邻溪看他这鸡窝头,催促他赶紧去洗漱。   曾忆昔打了个哈欠,拖着绵软无力的步子回了楼上。   餐桌上放着一只宽口花瓶,里面插着一束无尽夏,一大簇一大簇的开着。   用餐时,沈邻溪就坐在对面的椅上看她吃,眼里含着笑。   曾如初每一口都咀嚼的很仔细,对食物有种虔诚感。   这让做食物的人很满足。   不像曾忆昔,吃饭时不是在玩手机,就是在摸手机的路上,成天心不在焉地,给他吃猪糠怕也就是那么回事。   早餐吃完后,沈邻溪送她到门口。   出门前,又摸了摸她的头,温言嘱咐了句,“在学校多和同学们说说话,多认识几个新朋友。”   曾如初点头说“好”。   在曾忆昔的车上,她从书包侧袋拿出耳机盒,边戴耳机,边在手机里调出一个歌单。   歌单里都是英语美文。   第一首是叶芝的《When You Are Old》。   “你手机不是被老师没收了么。”曾忆昔瞥了眼她手里的东西,有些奇怪。 第6章   “我昨天过来给你送眼镜,你们学校的人问我‘你是哪个班的’,我哪知道你是哪个班的,”   曾忆昔说话也是吊儿郎当的德行,一点没觉得他不知道曾如初是哪个班有什么问题,“然后我就给你打了电话。”   还特意等到下课时间段打的。   “啊?”曾如初愣了一下。   “结果接电话的自称是你班主任,说是你上课玩手机所以东西被没收了。”曾忆昔说。   他也没多想,以为是她发短信给他时闹的误会。   曾如初:“……”   她没被没收手机。   曾忆昔从她这反应里抿出了点不对劲,又稍稍琢磨了一下那声音。   音色很年轻,还一股子的轻浮调调,跟人民教师的身份确实违和。   但一时也没多想,只想快点把人送到,回家赶紧补个觉。   曾如初这回翻看通话记录,才发现曾忆昔昨天上午打来好几通电话。   有一通被接听,通话时常近两分钟。   通话发生在开学典礼的时间段,她那时并没有带手机出去。   也根本不可能是袁老师接的。   书包和手机明显是被人动过。   想到这儿,她捏紧手指,指节发出一声闷响。   曾忆昔倒是懒得再继续问。   这丫头手机还在,他也就省了点闲钱再给她买。   她今天是第一个来的。   班上的门还没开。   隔壁二班的门也是关着的,早到的两个男生在走廊上扯淡。   声音还挺大,一点都不避讳。   —“听说傅言真昨晚把左昕晗扔下车了。”   —“操!真的假的?”   —“真的,七班的赵海亲眼看到了,都拍照了,咱们校花搁马路牙子上哭讷……”   —“那这俩不是要分了?”   —“你这么激动干什么?左大美女能看上你啊?”   “……”   他竟然把那个女生丢下车了……   曾如初晃了下神。   愣神之际,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身后响起一道清澈的女声:“你怎么来这么早啊?”   她转过头,看到是赵允恬站在身后。   赵允恬是她前桌的女生,个子挺高,得有一米七,眉眼也很有英气。   今天扎着高高的马尾,看起来英姿飒爽的。   昨天就是赵允恬提醒自己傅言真在捉弄她,后面还帮她收拾那一肚子坏水的沈逾。   所以曾如初对她很有好感。   赵允恬手里拿着他们班的钥匙,开门时骂了沈逾好几句“狗东西”。   昨天晚自习时,袁安开了班会任命班委,重要班干都是他亲自选定,因为知道班上有颗老鼠屎。他去年就带沈逾那个班,当时想搞民主来的,最后变成了“金钱政治”。   沈逾私底下承包全班同学一个月的奶茶,要大家选他当班长,把班上弄的乌烟瘴气。   曾如初直接被他安排为学习委员兼数学课代表,又兼任他们组的小组长。   不过,其余什么文艺委员、体育委员,袁安也留给大家竞选。   赵允恬本来竞选文艺委员,可沈逾暗自里联络方圆几米的男生都选她做劳动委员。   因为她下课打了他一巴掌。   那一巴掌打在他头上,将他前几天烫的发型给打趴下了。   最后当选文艺委员的是位叫李梦鹿的女生。   女生长的很漂亮。   后面一段时间,曾如初都在想着待会怎么沟通。   她很不想把同学关系闹的那么不愉快。   踩着上课铃,一堆同学涌进教室。   看到裴照来了,曾如初决定先试探着问问。   “那个,你昨天看到我手机了吗?”她回头,拿捏着语气小声问了句。   裴照放包的动作一顿,一脸疑惑,“你手机丢了?”   “没有。”曾如初摇头。   看他这反应,她判断这缺德事不是裴照干的。   其实她一听到曾忆昔说的话,便猜到是谁。   八I九不会离十。   裴照有些莫名其妙,但也没多说,借着话茬问她,“那个,你数学卷子写完了吗?能不能借我看看?”   曾如初懂他“看看”的意思,将袁安布置的卷子借给他抄。   裴照道了声谢。   沈逾说自己脚疼请了一上午的假,傅言真直到第三节 快下课时才来。 第三节 是语文课,老师叫张明。   是个脾气挺烈的女教师。   看人迟了这么久,她没好气地问是不是特意来学校吃饭的。   傅言真语气随意:“您说是就是吧。”   “……”   差点把张明人气没了。   傅言真进了教室,拉过椅子坐下时,发现曾如初还盯着他。   他进门的时候就察觉到她的目光,一双眼睛睁的跟铜铃似的。   不知道要看到什么时候。   “有事没。”他问。语气有点不耐烦   左昕晗被他从车上“扔”下去后没多久就给他妈打了电话,声泪俱下的控诉。   他现在很困,且烦,因为被念了一晚上的经。   “你不觉得你有点过分吗?”曾如初问。   虽然已经在尽力克制,但还是有一丝火气窜出。   没想到他竟然还有脾气。   傅言真支着肘子,手指屈起抵着额,眼睛微眯着,懒得看人。   “不觉得。”他回。   “……”曾如初咬着牙,“……你,你的脸皮怎么能这么厚?”   傅言真抬起眼,上眼皮压出一道极深的皱褶。   黑沉沉的眸光看着她,压迫感很强。   他依旧没回话,就这么冷淡的看着她。   之前左昕晗被这么扫一眼,顿时就不敢再说话。   连裴照看他这样子都犯怵。   但曾如初头没低一寸,两眼依旧圆瞪着。   她跟他对视,寸土不让。   裴照知道傅言真平时不这样,他一般不怎么招惹女生,都是漫不经意懒得理会的德行。   也知道他最近被左昕晗的事烦的不行,脾气肯定不会好。   一时觉察到气氛很不对劲,想着之前还抄了曾如初的作业,好心劝了一句:“那个,同学啊,有话好好说哈。”   曾如初:“……”   怎么好好说。   怎么能做到。   傅言真身子往前倾了几分,背脊和椅背拉开了些距离,头略微歪了歪,脸上的神情是不耐烦到极点,“你想怎样?”   “你凭什么动我书包,接我的电话?”曾如初气的牙根发紧。   她不自觉的磨了下牙,还发出“咯咯”几声响。   傅言真听到了。   再看她现在的表情,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脸皮红的跟猴屁股似的,两个小拳头攥的还挺圆润……   本来很不爽,但突然莫名其妙的,脾气淡了下来。   这人,还想给他来一拳是怎么的。   他慢悠悠地扯了下唇,又靠回椅子上,拿过裴照的笔在指尖转着:“就动,就接,怎么样啊?”   分明是存心逗弄人,笑的又痞又坏。   话音一落,曾如初腾地起身,居高临下地看他。   傅言真不以为意地抬起脸,懒洋洋地回视她的愤怒,唇角扬起的弧度还在扩散。   曾如初不会骂人,憋半天,还是只有一句老话:“你不觉得你很过分吗?”   只不过这回说的利落了点。   傅言真淡嘲一笑,“你属鱼啊?”   一分钟之前才回答过这个问题。   他不觉得。   没觉得有必要再重复一遍。   曾如初:“……”   傅言真手臂微抬,架在窗沿上,手肘屈着,额角斜靠在虚握的五指上,是惯常的懒散姿势。   他唇角松松弯着,“再看要钱了啊。”   “一秒一百,准备看多久。”又饶有兴致地调侃了句。   “……”   适时。   上课铃响起,上午最后一节是物理课。   物理老师倒是比较和蔼可亲,能和学生打成一片,同学们没大没小地喊他一声“老赵”。   一进来就看到班上乱哄哄的,后排的女生还站在那里,老赵拿黑板擦边沿敲了敲桌面,半开玩笑地说:“那位女同学,下课再去看你后面的帅哥吧。”   班上笑成一团,但也有打量的目光。   曾如初知道是在说她,红着脸转身坐好。   但紧握的拳头却迟迟未松开。   好气。   快气炸了。   可她即使再气愤又能怎样呢,不能转学第二天就跟同学打一架吧。   还没明显打不过人家。   傅言真这个人,明显是连袁安都拿他没太大办法。   傅言真看她背影,又想到她刚刚咬牙切齿捏拳头的样子。   笑声压在胸腔里,闷沉的两声。   这小蘑菇,一来就给他找乐子。   曾如初捏着课本,好似把它当成身后的那个人,拿手里恨恨捏着。   她知道自己拿傅言真一点办法都没有。   惹不起,躲着还不行么。   后面两天。   她一句话都不跟傅言真说,看都不看他一眼。   傅言真对于这点异样其实有所觉察,因为这怄气的行径过于明目张胆。   前面那只蘑菇,下课跟赵允恬手挽着手去卫生间,上课还能提醒玩手机的沈逾“老师来了”,作业还会借给裴照抄抄。   独独不理会他。   但他不是没有说话的人,到哪儿都有一堆拥趸。   每天在他们班门外,还徘徊着各个班的同学。   无一例外,长的还都挺好看,也都是爱玩会玩的。   老实说,他也并不稀罕。   但他这个名字,曾如初却是逃不过的。   一连几天,她能在操场、食堂、女卫生间……到哪儿都能听到他。   这人分明是个学校的风云人物。   有不少同学路上遇到他,回头都能跟人说一嘴。   周四中午,她被赵允恬喊去吃中饭。   她们俩是前后桌,本来就是近水楼台。   赵允恬这几次早上都找她要作业,一来二回也就熟了。   餐厅的人并不拥挤。   雅集有五个餐厅,校门外还有一溜的饭馆酒楼,可供分配的资源太多了。   只不过这菜价明显比实验贵很多,但环境也好不少。   地板光溜溜的,没有一点油腻感。   还有点淡淡的香。   靠落地窗那边摆着几排咖色沙发,窗外风景也好,临着湖。   赵允恬端着餐盘往那边走。   曾如初跟在她身后。   附近就几个女生,吃完了但还没走。   一人拿着瓶酸奶,边喝边聊天。   曾如初又听到了那个名字。   也才知道左昕晗昨晚在空间里发了条说说,得有五六百字吧。   听了个大概,就是说她有多喜欢傅言真,但傅言真又是如何薄情寡义,不是个东西。   赵允恬朝那边看了眼,女生明显是认识她,很快没再多说。   几个人陆陆续续的走了。   赵允恬往嘴里塞了块蒜香排骨,嚼完才不咸不淡的一句:“我赌左昕晗不出三日就会过来找傅言真。”   曾如初蒙蒙的抬起脸,“找他干什么?”   赵允恬被她逗笑:“找他复合啊。”   “……”曾如初好半晌,“这还能复合啊?”   赵允恬啧了声,一副过来人老神在在的样子,“你等着瞧吧。” 第7章   下午第二节 课后,曾如初去袁安办公室拿数学作业。   回来时,班级门口围着好几个七班的男生。   男生都是七班的,经常来这里找沈逾。   她知道个子最高,皮肤挺白的男生叫陆州同,是七班的班草,也是小有名气的人物。   陆州同站门边喊了傅言真两声,但人戴着耳机没听到。   沈逾倒是听到了,但龇牙咧嘴地跟他笑,就是不帮他喊人。   也不让班上的人搭理他。   陆州同笑骂了句粗口,视线一撇,却刚好看到曾如初,脸色顿时正经了起来。   “同学。”陆州同喊了她一声。   曾如初顿住脚步,眸光看向看他。   她没主动开口,只安静地等他先说。   陆州同笑眯眯的,“麻烦你帮我喊一下傅言真好吗?”   曾如初神色淡漠,“不好意思,我不认识这个人。”   她才不会去找傅言真说话。   但一看就是明在说瞎话。   他们学校就没人不知道傅言真的,更别提他们一个班,还是前后桌。   曾如初长着一张乖的不行的脸,说话时也没嬉皮笑脸的,又挺像那么回事。   “……”陆州同哑然。   曾如初:“还有别的事吗?”   脸上神情算不上冷,但跟热情也沾不上边。   陆州同挠了挠头,“没、没了。”   曾如初一秒没停顿,转身就进了班。   陆州同有些没反应过来。   但陆州同知道她是沈逾的同桌,因为这两天经常来,每回都看到曾如初在自己位置上安静坐着,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做题,和四周的喧嚣嘈杂格格不入。   一见钟情皆是见色起意。   他能注意到曾如初,也主要是因为她长的挺好看,其实还跟沈逾打听过人,知道她是从实验转来的,成绩很好。   陆州同身后的男生叫赵海,皮肤比较黑。   赵海拿这事打趣,“同哥,她是不认识傅言真,还是不想帮你喊啊。”   陆州同“操” 了声,抬脚踹过去,“说什么屁话呢,她要是认识,为什么不帮我喊。”   他自认为虽然没傅言真这几个这么抢人眼,但也不至于让姑娘爱答不理的地步好吧。   好歹也是七班班草呢。   何况他刚刚说话明明挺客气,怎么可能时不帮他喊。   赵海揉着被踢疼的小腿,敢怒不敢言,只嘿嘿笑了两声。   可心里很不服,这他妈谁不认识傅言真啊。   陆州同眸光还落在曾如初身上。   也注意到,她刚刚回座位时,经过傅言真那位置时,眼皮都没动一下。   反倒是傅言真还看了她一眼。   曾如初正在整理刚拿回的数学作业,眼眸低垂着,头发也跟着散下。   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探入,一小片金黄落在她后颈的皮肤上。   她皮肤本就白,此刻几乎到透明,连细小绒毛也变的可见,甚至是那一颗小痣也很清晰。   像是笔芯不小心蹭上去的。   身后窥伺的人像是被什么蛰了下,微微眯了下眼。   教室里闹哄哄,他眼前的人却静居一隅,对比截然。   这才发现曾如初每天都穿校服,而衣服到她身上还挺好看的,纤细单薄的脊骨上套着一件宽松校服,素朴但不寡淡,甚至还有点美好。   她身上有股浑然天成的书卷气。   其实雅集除了特殊日子,像是周一才要求学生穿校服,其余时间大家可以穿便服,眼下班上大部分人都穿自己的。   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挪开眼。   手机屏幕里那条花里胡哨的蛇也早早成了别人的盘中餐,被吃到就剩几个小点点。   又重新来了盘游戏。   曾如初将作业按组分好,分别移交给各组组长。   班上一半同学对学习都不太上心,要是在实验,作业一发下来就会看老师的批改,看自己是不是全对。   两所学校的校园文化差异过大。   这几天,她常有种从一个世界穿越到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她还兼职本组的小组长,所以自己也要发。   最后一本是裴照的,将练习册放他桌上后,她便准备回自己座位上,眼角余光却不经意瞥到了傅言真。   他在玩游戏。   游戏有点幼稚,是贪吃蛇。   她就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   回座位上翻看自己的练习册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懒懒散散的声音——   “我的呢?”   不转身也知道是谁。   曾如初坐在位置上,头都没抬一下,淡淡应了句,“你没交。”   傅言真没交作业,她作为组长从没催问过他。   直接记名字,汇总给课代表。   其他课目的课代表看到汇总名单后基本都会过来问问他,但曾如初这位数学课代表,却从不问一声。   傅言真“嘶”了声。   其实数学作业他还每回都还是会写写的,毕竟要给班主任点面子,只不过今天忘了交。   身为班干部,这不负责来提醒一下?   他没交成作业,待会肯定要挨批。   因为下面两节都是袁安的数学课。   曾如初背脊挺的笔直,拿着笔在稿纸上写写画画,在用另一种方式做最后一道题。   她目前已经想到三种,觉得可以想出第四种。   傅言真没怎么被人这么冷对过。   眼下这滋味么,细细品品,确实挺不爽的。   没一会儿,预备铃响了。   他手机多了条新短信提示,注意力被牵走。   短信是陆州同发来的,邀他晚上一起吃个饭。   他视线一瞥,发现七班的几个人正往回走。   沈逾乐呵呵地找他说话,“欸,陆州同一下课就在我们班门口站着。”   傅言真挑了下眉,没开口回应。   “他还喊了你两声欸,”沈逾又问,“你是不是故意装作没听到啊?”   “我戴了耳机。”傅言真偏开视线,淡淡地回了句。   他没必要装模作样。   不想理,一个眼神不就懂了。   沈逾除外,他什么都看不懂。   沈逾转过身时,看了眼曾如初,忽地想起什么来,脸凑了过去,“小蘑菇啊,那家伙刚刚在门口跟你说什么了?”   他声音没个节制,大大咧咧地。   傅言真也听到了,一时有些意外。   “没说什么。”曾如初说。   “不是啊,”沈逾一脸不相信,“他明明跟你说了几句话啊。”   曾如初吸了口气,抬眸看着他,眼神很平静。   “没说什么。”又重复了一遍。   语气算不上热情,但也不过分。不冷不热,没什么情绪,像个机器人。   沈逾:“……”   傅言真舌尖从后槽牙扫过,一丝痒意从手心攀爬。   这蘑菇。   他哂了一声。   袁安踩着上课铃进来,连“起立”都免了。   一来就质问几个没交作业的同学,问他们原因。   盘问到傅言真这里。   他慢慢悠悠地站起来,看了眼曾如初的后脑勺,笑了笑,“组长没问我要啊。”   袁安知道他们这组组长是曾如初,当然替她说话,“组长还得天天催你是吧,你自己的作业……”   “组长从没催过我。”傅言真说。   被打断话的袁安:“……”   “她只催别人。”傅言真叹了口气,又补充了句。   某位区别对待的组长:“……”   “我记性不太好,”傅言真慢条斯理地继续,“就有劳组长大人每天提醒一下了。”   他在“大人”二字上做重音,但语气并无尊敬。   纯粹就是在调侃。   曾如初不知如何回应,所以一时没有开口。   没多久,慵懒的嗓音在她身后再次响起。   “可以吗?组、长、大、人。”   他不止嘴上说,脚下还有动作。   坐下来后,他伸脚勾了一下她的椅腿,椅子受力颤了颤。   曾如初身子跟着晃荡了一下,她微微蹙了下眉。   全班都在看着这一亩三分地,她并不喜欢被人这么看着。   所以“嗯”了一声,算是答应。   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袁安的数学课,班上纪律明显好了许多。   曾如初也终于享受到了安静时刻。 第四节 课结束后,陆州同又来了。   傅言真并不想跟他一起吃饭,但沈逾说不吃白不吃,到时候再问问他和小蘑菇说了什么。   沈逾将易拉罐里的肥宅快乐水喝完,抛进垃圾桶里后,跟他说,“我才不信陆州同什么都没跟小蘑菇说,他可跟我打听过好几次了。”   裴照问了声:“打听什么?”   “你说打听什么啊?”沈逾胳膊肘捣了一下他,“可别跟我装。”   裴照懂了。   还能打听什么,他难不成还能打听怎么每次考试考第一么。   出门前,沈逾再次看向傅言真,“你真不去啊?”   傅言真将手机揣进裤兜,跟着出来。   “去,”他说,“免费的饭为什么不吃。”   裴照啧了声,感到新奇,“呦,哥们竟然会过日子了。”   沈逾笑,阴阳怪气地损人,“哎呀呀,真爷以后怕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妇男啊,我要是个女的……”   傅言真“操”了声,“别恶心我。”   校门口附近的酒楼包厢里,陆州同作东,一桌子菜。   他开门见山,说想约傅言真他们去打球。   陆州同和高一的约了友谊赛。   但其实输不起,毕竟是学长,包袱重一吨。   输了多没面子啊,何况高一今年好几个漂亮学妹呢。   所以想来找几个帮手,但又不能找校篮球队的,那样太露骨了,跟欺负人似的。   傅言真想都没想,直接拒绝。   他懒的去折腾这些。   陆州同有些没面子,还带着几个小弟呢。   但这就是傅言真,他什么人的面子都不会给。   也不好没多劝,他越劝越丢份。   只好有一茬没一茬的跟沈逾聊,沈逾听到“漂亮小学妹”倒是兴致盎然。   饭菜吃到一半,陆州同给赵海使了个眼色。   赵海会意,问了句,“逾哥,你那小学霸同桌有男朋友吗?”   一直在看射箭比赛的傅言真挪开了眼,一片眸光落向赵海。   赵海被他看的有些紧张,干笑两声想缓解尴尬。   但又好像是自己多心了。   傅言真拿起搁在一边的竹筷,夹了一点菜,放进碗碟里。   他挑捡了一小会儿,像是有点嫌弃。   筷子又放下了,菜没吃。   视线又收回到比赛里。   “没有吧。”沈逾回了句。   但想了想,琢磨出不对劲,偏过脸问赵海,“你问这个干什么?”   赵海压着嗓,小声道了句,“我们同哥啊,想追她。”   “你想追小蘑菇?”沈逾挑了下眉,看向陆州同。   他其实有所觉察,但听着还是觉得惊讶。   陆州同笑了笑,“你这小同桌还挺有意思的。”   赵海插话,“是啊,今天我们同哥来你们班,让她帮忙喊下真爷,你猜她怎么说?”   沈逾陡然兴奋起来,他就是要来听这个,想知道陆州同那会跟他同桌到底说了什么。   “怎么说啊?”他一脸好奇。   赵海掐着嗓,学女生说话,“不好意思,不认识这个人。”   他话一说完,四周哄堂大笑。   傅言真抬手捏了捏耳骨。   他完全能想象到这人说话时的神态和语气,再配上那一张清纯无辜的脸,应该真是像不认识那么回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6-28 01:51:15~2021-06-29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ccc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沈逾笑的很夸张,但一撇过头,发现傅言真的脸上竟然也沾着点笑意,觉得有些诡异。   他身子凑近,调侃了句,“你怎么还笑的出来啊?”   傅言真懒得答话,夹了一只虾球送进嘴。   他吃东西的时候并不喜欢出声。   还有,他有什么笑不出来的。   吃完饭后,沈逾要去喝奶茶。   一群人里就他爱喝这甜了吧唧的东西。   沈逾在兴头上,揽着陆州同的肩,把曾如初说傅言真长的一般还自恋、平时不给他好脸色什么的,添油加醋地全说出来。   陆州同听着更带劲,坚定要追曾如初的想法。   几个身高腿长的男生站在一起,各个还都有张不错的皮。   三观跟着五官跑,奶茶店里的女生就没有不往这里看的。   但扎在帅哥堆里,傅言真依然是最出佻的存在。   作为学校的风云人物,他在一旁听着自己的笑话,脸上还挂着点饶有兴味的样子。   没把这点东西放在心上,神情坦然的几近风轻云淡。   沈逾敢拿傅言真开玩笑倒不全出自于没心没肺,很大一部分是知道他真的无所谓。   毕竟那么多女生围着他转,魅力早有验证,根本也不缺这一个刺头。   傅言真也确实无所谓,没什么情绪地听着自己的笑话,时不时还能笑两声应个景。   沈逾揶揄完他后,将枪口对准陆州同,“我同桌可是连阿真的面子都不给,还能看上你啊?”   这话说的陆州同很不爽。   他之前追过左昕晗,但人家对他爱答不理的,转而去贴傅言真的冷屁股,还被人从车上扔下来,多么讽刺。   这回要是能追到一个对傅言真不理不睬的妹子,也算一雪前耻。   陆州同赶忙给自己打了个圆场:“那也说不定啊。”   沈逾摇了摇头,“我赌你追不上。”   陆州同脸色黯了几分,笑容有几分僵硬。   --   赵允恬晚上吃的是酸辣粉,点的是中辣,平时要个微辣其实就了不得了,但下课那会跟沈逾吵了几句,一时窝着火,产生了“自虐”的想法。   辣的灵魂出窍,一时想喝校门口一家奶茶店里的“西柚青”。   也就是西柚青柠水。   但还没走到奶茶店门口,远远就听到沈逾的笑声。   沈逾笑声魔性,很有辨识度。   赵允恬脚步顿住,便不想进去,向一旁的曾如初投来求助的目光。   曾如初无奈只好去帮她买。   一进店才发现,里面一帮子男生,在那说笑聊天。   傅言真也在。   人群里,她第一眼注意到的,就是傅言真。   陆州同这几个人都爱抽烟,一人手里夹着一支,火光亮着,烧的屋子里烟熏火燎的。   傅言真坐在靠着过道的那个位置,两条长腿大剌剌的放着,一时显得过道有些逼仄。   他低着颈玩手机,没说过话,手里也没衔着烟。   这么看着,竟还是难得的一抹清明。   曾如初没想跟这几人打招呼。   看一眼就收回视线,在前台点了一杯赵允恬要的西柚青。   点完后,便就安静在一边等着。   陆续进来几个女生,径直往他们那边走。   挨着傅言真旁边的那片空座坐了下来。   女生们身上还穿着军训服,一看就是高一的。   开学才一周,这时候军训还没结束。   没多久,奶茶店里响起一声报号:“3027的芝士多肉葡萄。“   东西是沈逾的。   沈逾起身时注意到曾如初,嗓门敞亮地喊了她一声。   曾如初只好转过身,跟他点了点头。   人家跟她打招呼,她要是不理睬也不好。   一时间,陆州同这几个都看了过来。   傅言真也慢悠悠地撩起眼皮,视线落在她身上。   曾如初站在玻璃门附近。   傍晚时分,云层像是被火燎烧过,烟霞艳丽的有几分刺眼。   那块光线很足,照出她脸形轮廓。   她撇过来的一双眼,仿若嵌进一片春和景明。   视线沉默无声的相撞。   傅言真那块光线晦暗,还烟雾袅袅的,但他露出的那一寸漆黑眉眼却很是清晰。   但曾如初很快就别开视线。   傅言真也不知是懒还是什么。   就这么就把视线放她身上,迟迟没有回收。   直到她提着一杯西柚青,走出门外。   到了整点,学校的笨钟敲响。   天边路过的飞鸟受惊,使劲扑腾翅膀。   它们奔命仓皇,可苍穹之下的人却看不到半点波澜。   其实距离相隔万丈,彼此都成了渺小不足道的存在。   沈逾扭过头跟傅言真打趣:“难得看到有对你爱答不理的姑娘。”   傅言真靠在椅背上,终于接了句话,“这小蘑菇脾气还挺大。”   “啊?”沈逾不解,“什么小蘑菇?”   “你同桌,”傅言真捞起他刚放下的手机继续玩着,“那发型不是蘑菇还是什么。”   沈逾乐的直笑:“你不说,我还真不觉得有什么。”   曾如初还不知道,她就这么多了一个绰号——   小蘑菇。   没一会儿,沈逾又去捉弄陆州同,问他要是追不到他同桌怎么办。   顺着这话茬子,男生们就打起了赌。   “赌注是什么?”一直没参与的傅言真,忽然开了口。   他拇指蹭了下电源键,手机熄了屏,东西被随意撂在奶茶店的柜台上。   屏幕磕向大理石面,发出轻微声响。   赵海看着一阵肉痛。   但他很快就回过神,看陆州同迟迟没说话,忙答一句:“要不请客吃饭?”   傅言真笑了声,“那就临江饭店。”   陆州同脸色一下变了。   这名字听着朴实无华,却是江城档次最高的五星级酒店。   一顿饭怕不是要把他人给吃没了。   但陆州同是个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打肿脸充胖子的事没少干,但拒绝的话却根本说不出来。   傅言真也吃准他这心思。   果然,陆州同咬咬牙,说了声“好”。   傅言真笑了笑,“那我也赌你追不到。”   --   不远处的文具店门口,赵允恬百无聊赖地站在那儿等着她的西柚青。   曾如初走过去,将东西递给她。   手臂抬起的时候,她闻到衣服好像都沾着点烟草味。   微微蹙了下眉。   赵允恬接过,乐呵呵地跟她道了声谢。   两人往校门口走去。   刚到她们教室的那一层,远远的,就看见一熟悉的身影。   是左昕晗。   赵允恬咬着吸管,喝了一大口果茶,“你看吧,我就说她会来。”   左昕晗给傅言真打电话,他也不接。   短信也不回,所以只能到他们班这里堵他。   等她们走过去时,左昕晗喊了一声赵允恬。   赵允恬脚步顿住,看着她。   左昕晗开口时依旧是大小姐的做派,口吻里没什么客气:“你知道沈逾在哪儿吗?”   她知道这几个人总在一起。   曾如初眼角余光看到她红着眼。   左昕晗是很明艳的长相,肤白唇红的,和脸上这副脆弱的表情很不搭配。   赵允恬其实也挺烦她的,但看这一副样子,默两秒,还是把沈逾所在的那家奶茶店告诉了她。   左昕晗便风风火火的就跑了出去。   连个“谢谢”都没说。   赵允恬也懒得跟她计较。   当左昕晗赶到奶茶店时,傅言真他们还在里面玩桌游。   晚自习的预备铃就快响了,这几个人也没个着急的意思。   裴照一偏头,看到进来的人,顿时“操”了声。   “追这儿来了?”他拱了拱傅言真的胳膊。   傅言真偏过头看去,眼神冷的像隆冬结冰的清泉。   左昕晗站门口,哭的梨花带雨。   “阿真……”她咬着唇,声音颤颤的喊了他一声。   陆州同看着这一幕,心里滋味复杂。   他以前追过左昕晗,人家看都不看他一眼的。   四目相对,傅言真最后放下手里的东西,单手插兜地往外走。   但不是去找左昕晗的。   他径直走到路边,摆明是准备要打辆车滚远点。   左昕晗当然觉察到他意图,一路跟着。   但傅言真身高腿长的,她最后加快速度一路小跑,终于拦在他跟前。   伸臂挡住他去路。   傅言真要是再往前走,必然是要撞到她。   他脚步一顿,没跟她有什么肢体接触。   左昕晗紧咬着唇,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流。   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却硬是没让面对面站着的这人有半点触动。   傅言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语气泛冷:“大小姐,你在我跟前哭什么?”   左昕晗抽噎的动作微微一顿。   这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在他面前确实微乎其微。   可她也没别的招。   “你不如去我妈那里哭,”傅言真给她一个建议,“你是觉得我会惯着你还是怎么着?”   左昕晗怔怔地看着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也知道这人已经烦透了他。   更知道他根本不会让着自己。   从小到大,全世界只有傅言真不让着她,对她爱理不理的。   但她就是喜欢……   傅言真就这么冷着一张脸,她还是忍不住他跟前凑。   左昕晗吸了吸鼻子:“你是不是又喜欢上别人了?”   “跟你有关系?”傅言真扯了下唇。   “怎么没关系,我是你女朋友啊!”左昕晗仰头看着他,眼里尽是不甘。   “我什么时候,说过你是我女朋友?”傅言真问。   左昕晗:“……”   傅言真,他其实从来没说过,也从来没承认过。   可一时想不到其他,只能拿那老生常谈的话来说:“但我们从小就是定了娃娃亲的……”   话直接被傅言真打断:“那玩意有什么法律效力?”   “可我们爸妈都说好的……”   “你有这么听他们的话?”   似乎是看她一眼都能被烦到,傅言真视线不自觉地就偏向车流不息的柏油路。   “那你爸妈跟你说了多少回,让你别来找我,你怎么不听?”   左昕晗:“……”   “还有,你写的那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傅言真哂了声,他不可能再给她留什么面子,“能拿去给你言阿姨看看吗?”   左昕晗写的那小作文,他早就知道了。   是沈逾昨晚发给他看的,问他左昕晗写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跟得了臆想症似的。   但这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他也没出来说过一句。   根本懒得理会左昕晗想些什么,也丝毫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   别来烦他就行。   “你有病,就去看看心理医生。”傅言真冷冷撂下一句。   从她身侧绕过,衣料都没沾上她的。   左昕晗看着那道背影渐行渐远,知道这一次不管她做什么,他都不会再回个头。   他们也没法再回到最初。   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不知为何就变成这样。   好像,是从她喜欢上傅言真那天开始,注定就是个悲剧。   傅言真这人软硬都不吃。   他不喜欢一个人就不喜欢,什么招什么法都没有用。   陆州同他们这回也跟着出来了,远远就看到左昕晗站马路边抹眼泪,哭的我见犹怜的。   看着这些女生一个两个都围着傅言真转,他心里头有些不爽,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说不定以后,咱们真爷也被人收拾的服服帖帖。”   沈逾要是能管住嘴那就不是沈逾了。   他幸灾乐祸地应了句,“那倒是挺期待的。”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在7.1的21:00哈~谢谢小可爱们的鼓励和营养液,鞠躬!感谢在2021-06-28 23:51:51~2021-06-29 23:5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土拨鼠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周五。   早晨的天气并不怎么好,浓云压的整座城都喘不过来气似的。   曾如初今天到班上时,已经来了好些同学。   远远就听到教室里一片闹哄哄。   但她一踏进屋,教室陡然安静,视线纷纷看向她。   “……”   曾如初下意识地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   并没穿反。   在实验时,班上有个男生赶时间,将校服裤子穿反了,一进门惹了个“满堂喝彩”。   她又抬手摸了下脸,掌心也干干净净的,什么也没有。   ……   一脸狐疑地走回座位。   两分钟后,赵允恬打着哈欠进了教室。   她昨晚熬夜看剧,早上又得起早,这回困的不行,所以去卫生间里捧了把凉水。   此时看到曾如初来了,忙道:“阿初,把你数学作业借我抄一下哈。”   曾如初“嗯”了声,便将数学练习册递给她。   赵允恬接过东西,晃了晃沉沉的脑袋,像是想起什么来,眨巴着眼问:“你什么时候认识陆州同的?”   曾如初愣了两秒,回了句:“我不认识他……”   他们只说过两句话,应该不算认识。   她觉得。   赵允恬从笔袋拿出根笔,拽下笔帽,“那他为什么说要追你?”   曾如初:“……”   赵允恬摸出手机,准备戳开沈逾的QIQ空间让她看。   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问了句:“你加沈逾好友了吗?”   曾如初:“加了。”   开学那天就加了。   是沈逾主动加她的,他是班群群主,要把她拉进群。   “你去看看他空间。”赵允恬不屑的撇嘴,“我才不给这狗东西增加访问量。”   曾如初从书包里拿出手机。   自从加上好友后,她和沈逾并没聊过天,也没给人改备注,还不知道弄到哪个分组了。   便去班群里找。   拇指轻轻划拉屏幕,一眼就看到个性感身形的动漫人物。   薄荷绿的头发,穿着性感的女仆装,胸大,腰细,媚眼如丝。   但这并不是沈逾的头像。   “……”   她脑袋里冒出两个字:色胚。   群里都改了备注。   她比较轻松的找到沈逾的,咬了下唇,到底还是按捺不住好奇点开他的空间。   这才看到他昨晚十点多的时候发的说说。   [有奖竞猜!七班的陆州同要追我们班的曾如初,追的到的扣1,追不到的扣2。]   底下一堆回复。   最显眼的那条评论是沈逾自己发的。   [真爷扣2!谁输谁请客,临江饭店集合!各位做个见证!]   曾如初:“……”   一上午,七班时不时就要过来一拨人,或趴在窗上,或站在门边,打听哪个是曾如初,想要看看她长什么样。   他们班的热心群众也很耐心地指着她跟人家念叨。   在七嘴八舌中,曾如初的容貌在“还挺好看”与“就那样”之间徘徊不定。   傅言真又是第三节 课后才来。   他昨晚训练到很晚,不久之后有场重要的比赛。   早上根本起不来,他也不在乎。   一来就趴桌上睡。   碰巧,又是张明的语文课。   张明过来扣响他桌:“你家床是不够大还是不够软?”   傅言真从臂弯里抬起恹恹睡眼,视线看向张明,唇一弯,不急不慢地回话,“大,也软,就是少个催眠的,睡的不舒服。”   山呼海啸一般的笑声没过头顶。   张明快要气炸时,下课铃响了。   她立即拿着收拾好的课本往外走,说是要找“你们班主任”。   不过,傅言真一来,曾如初发现自己竟然过上了一点安生日子。   班上的话茬开始转向他比赛的事情。   后面,他们班的班花李梦鹿还绕过两组,特意过来问傅言真:“你哪天比赛,要不要组织同学给你加油?”   傅言真头都没抬:“不用。”   李梦鹿还想说什么,他起身将椅子拉开,出去接了个电话。   曾如初瞥了眼教室,恍然觉得这日子好似慵懒的像只好吃懒做的胖猫。   身边的这些人好像不知道有高考这么回事,一个个在学习上都困恹恹的。   她之前在实验重点班,同学们吃饭的时候都讨论学习。   但这里确实有相当多的人不太在意高考,沈逾他们这几个明摆着是要出国留学的。   沈逾能说一口标准的美式英语。   他那天上课被老师喊起来回答问题,用英文跟老师对话,有问有答很是自如。   在实验,可能很多学生英语成绩不错,但一张口就是“哑巴”。   只会做题,不能表达。   曾如初今天课后被袁安喊去谈了会话,主要是关心她能不能适应雅集的生活,一时耽搁了些时间。   中饭没有和赵允恬一起去吃。   吃完中饭后,她去学校外的文具店买了盒笔芯。   路上塞着耳机,听了会儿歌。   快到到教学楼时,她手机里传来一声提示音。   赵允恬发来的QIQ消息,问她能不能帮她带瓶水。   她抿了下唇,回了个“好”。   不远处就是体育馆。   大厅里有自动贩卖机,她走过去要不了多久。   但进去时才看到几个男生围在那跟前,排队也不像个排队的。   人群里,她看到陆州同也在。   一时犹豫还要不要去买。   刚好有人操了声,“纯净水竟然没了。”   “谁这么能喝啊?”   ……   知道水没了,曾如初便准备出去。   但陆州同忽然转过身,看到她时,一脸意外,“啊?你怎么也在这儿啊?”   曾如初不好不答话,应了句:“……来买瓶水。”   “水没了,你拿我的吧。”陆州同走过来,想把手里的东西递给她。   曾如初摇了摇头,没去接。   她不要他的。   陆州同挠了挠头,有几分尴尬。   跟他一起的男生都搁那里唏嘘起哄。   但陆州同这人平日没少和女生打交道,一时也没觉得有那么不好意思。   曾如初脸皮鲜红,她转过身朝外走。   到门口处时,傅言真刚好拎着瓶水进来。   冰水,瓶身结了层冰雾,他贴着塑料的指尖被水雾溽湿。   另一只手抄在兜里。   迎面相遇时,他低眸瞧了曾如初一眼。   她面颊白里透红,白色耳机线顺着脖颈下垂,那纤细瘦小的手掌还没能完全裹住手机。   露出一截在外。   但别说跟他打招呼了,曾如初连个眼神都没给。   就跟不认识他一样。   陆州同留意这一幕,逮着机会似的,忙扭过身跟那几个男生说:“你看看,人家看到傅爷,不也不吭声……”   傅言真也听到这话。   一时撩了下眼皮,眼角余光再次看过去。   曾如初早已走到外面,正朝食堂那边的教育超市走去。   那道背影。   单薄倒是单薄。   可分明,却也倔强的很。   正午时候,出了点太阳。   这身影和日光融在一起,好像烧灼了一点什么。   他眼睛微微一眯。   陆州同还被那几个人缠着打趣,有人问他:“同哥,你这行不行啊?”   大伙分明都知道他跟一班的人打赌。   有人附和:“我觉得这姑娘难追的很啊。”   陆州同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忙喊了声傅言真:“傅爷,你追过最难追的女生是哪个啊?”   打岔打的非常生硬。   傅言真正准备往楼上走,听到这声,脚步一顿,视线撇过来。   他扫了眼那几个人,薄唇一勾,撂下一句:“没追过。”   便抬步走了。   几人霎时一愣。   傅言真哪里需要追女生。   追他的倒能把操场圈起来。   陆州同偷鸡不成蚀把米,身边的人回过神后笑的更放肆。   他捏捏拳头,决定还非要把人追到不可。   --   下午最后一节是体育课。   实验那里形同虚设的课程,在这边却格外受重视。   赵允恬一直催她快点,她想去打羽毛球。   室内羽毛球场馆挺抢手的。   摊在桌上的文具都来不及收拾,曾如初就被她拉了出去。   出门时,有人喊了一声“同学”。   曾如初转过身,看到墙角处站着一个男生。   男生模样斯斯文文的,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被她看一眼,这脸就红了。   对视半天。   赵允恬有些不耐烦,“你有事没。”   “……我叫梁泽。”男生不得已,只得开口介绍自己。   梁泽成绩其实挺不错的,中考全市前一百名。   本来可以报实验,但家境有些困难,而雅集的奖学金实在诱人。   曾如初“嗯”了一声。   “那个……我有话跟你说。”梁泽一直都看着曾如初,摆明是来找她的。   曾如初:“你说吧。”   梁泽:“……”   四周还有不少人,特别是曾如初身边的女生还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一时间,这到嘴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曾如初觉察到他的为难,让赵允恬先去操场。   赵允恬走后,两人才往楼道里走。   梁泽是个腼腆性子,但毕竟头上悬着一把刀,知道一直沉默不是个事,思前想后问了个很傻的问题:“你是叫曾如初吧?”   曾如初点头“嗯”了声。   “曾如初同学,我,”梁泽捏着衣角,脸皮通红,“我喜欢你。”   “……”曾如初脚步一顿。   “你、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梁泽鼓足勇气才敢去看她,打量她脸上反应。   曾如初憋半天:“……谢谢。”   梁泽明显没想到:“……啊?”   “……还有事吗?”曾如初抿抿唇,问了句。   这人明显都不认识她,怎么可能喜欢她。   但她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过来找她。   一直到现在,她还算坦然。   心里没起什么波澜,也没把人的话当真。   倒是梁泽阵脚乱的没个形状,他连忙摇头,“……没了。”   想了想,又跟她道了声谢。   他其实已经做好被人骂的准备,但曾如初没有骂他“神经病”什么的,所以一时间有点感激。   这回要到“答案”,也算是跟陆州同交了差。   陆州同实在是摸不到曾如初的底,所以找了才找梁泽这个软柿子来试试水,因为怕到时候出大丑被沈逾那些人笑话。   曾如初一摸口袋,想到手机忘了拿。   她叹了口气,准备回趟班。   自从上次被人接听后,她就留了个心眼,现在到那儿都会把手机带着。   但刚出门那会赵允恬催的紧,所以急急忙忙地给忘了。   一层台阶走完。   她眼眸一抬,看到个熟悉人影。   傅言真站在明暗交界处。   他懒洋洋地贴墙靠着,下颌扬起,颈项线条显得更加修长利落。   一只篮球在他脚边躺着。   楼道的光线不算明亮,但他皮肤白的晃眼,显得漆黑瞳眸愈加深邃。   看她的眸光饶有兴味,唇上还沾着点笑。   笑意不浓,也不真。   纯属玩味。   从这副神情来看,曾如初知道他听到了刚刚的对话。   她视线没多停留,抬脚便往上走。   擦身而过时,傅言真忽然开了口。   “曾、如、初。”他一字一顿地念出她的名字,声音很轻,微微掺着点哑。   薄荷糖在他齿上碎裂成不均匀的几块,清冽的气息从唇隙里溢出。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曾如初觉得这逼仄的一隅正在被清冷的薄荷味填密。   连风都像是薄荷味的。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应该也是21:00~ 第10章   傅言真脸朝她这边一偏,动作幅度并不大,目光也甚是随意,从她脸上轻描淡写地划过。   舌尖黏着一小片糖块,他直接咽了下去。   长颈上的凸起随动作上下一动。   曾如初也在看他。   碎发下的那一双瞳眸。此时掺着点笑意,一时显得有几分风流。   她指尖不自觉地颤了颤,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便抬脚朝前走。   傅言真脚尖轻轻一挪,碰到脚边的篮球。   东西圆圆滚滚地滑到曾如初跟前,挡住去路。   她被迫停下脚步。   刚刚突然被表白,心跳都平稳如常。   这一刻,却忽然不自在了起来。   傅言真腰略弯,身子朝她这边倾来,和她距离拉的近了些。   看到这嫩白的耳垂泛着点红,他扯了下唇,眼里有光浮动。   他狭着点戏谑,笑了笑。   曾如初立即后退了两步,将距离拉开,瞪着他。   傅言真哂了声,唇微张,沾着凉意的气息不经意地黏上她皮肤。   被他这么看着,她有些心慌。   好几秒,才强行镇定下来。   傅言真却存了心地捉弄她。   他压着嗓,声音极低地说了句——   “我喜欢你。”   是在学梁泽刚刚的那句。   但听者的感觉明显不同。   “……”   曾如初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忘了回应。   傅言真脸上没有半分认真,懒漫不经意的勾着唇,作弄人的意图毫不掩饰掩饰。   却还是让人心漏了半拍。   在他的玩笑里,曾如初好半天才回过神。   傅言真慢慢直起腰,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打量着她每一寸表情。   齿尖又有一片糖块碎裂。   声响清晰。   在狭窄距离里反复回荡。   “听见了我刚说的吗?”他笑问了声。   曾如初错开视线,垂下眸,抬脚将他的球踹到一边去。   她力度比傅言真刚刚的那一下轻碰大不少。   篮球直直撞上墙面,发出声响。   她不回他的话。   三两步直接上了台阶。   “是要我再说句?”傅言真没去看他的那只球。   那是现在全江城都买不到第二只的东西,但在他眼里没什么所谓。   他靠回墙,看着她发笑。   低沉的笑声在她耳旁回荡,跟叫嚣似的。   “……”曾如初忍无可忍,回头瞪他。   “听到了是吧?”傅言真站没个站相,神情也是吊儿郎当的,“那你不跟我说声谢谢?”   “你无不无聊啊?”曾如初攥着衣角,脸上就差直接写上“你是不是脑子有病”。   “无聊啊。”傅言真朝她一抬下巴,摆明就是拿她寻开心的,“都快无聊死了。”   曾如初吸了口气,努力平复心情,将火气压了点下来。   再开口时,已经没什么负面情绪:“那你就找个墓,舒舒服服躺着。”   这回愣的是傅言真。   听听,学霸是怎么骂人的。   让人去死多粗鄙。   找个墓舒舒服服躺着,听着还有点武侠小说的味道吧。   那书上怎么说的——   终南山下,活死人墓。   神雕侠侣,绝迹江湖。   伴随着噔噔的脚步声,那一身干净校服在他视线尽头消失。   细细想着她刚刚的那句话,以及神情和语气,和凶沾不上边,就是看他挺烦的模样。   他还挺让人烦的,一想到这个,傅言真就又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靠墙笑了好一会儿,他才低眸去找球,脚尖一碰,这东西受力便弹起了一定高度。   刹那,被他宽大的五指牢牢抓住。   薄荷糖被消磨的只剩余味。   但比它更让人回味的,明显还有其他。   那边曾如初拿到手机后,选择从另一边的楼梯下去。   不想和他碰到。   --   魔幻的一天终于结束。   但放学之前,还是又摊上了事。   保卫处给她打电话,让她来认个人。   人跟她一个姓。   姓曾。   名忆昔。   曾忆昔在外等她放学那会儿,一群男生在眼前经过,个个跟女生打打闹闹纠缠不清。   还有两个人不知发什么疯,当众亲嘴。   就在他车前表演。   男的手还不规矩,都伸进那女生衣服里了。   妈的,把他当死人。   热心市民曾先生越看越愤怒,猛按了几声喇叭。   呵,现在小年轻都这么会玩了。   这破学校也不管管,像什么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世风日下了。   俩高中生被他这大学生吓了一大跳。   女生又娇又怒,一双眼睛瞪的贼圆,问他是不是有病。   男生先是问候了他父母,又关心他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最后朝他竖起中指。   曾忆昔将车窗一摇,“你他妈再竖一下试试?”   男生没把他放在眼里。   就竖,就竖。   还两根中指一起竖。   在女生面前怎么能丢份。   曾忆昔就这样和人打起来了。   他单方面碾压,人被他揍的毫无还手之力。   曾如初五味杂陈地去保卫处领人。   在门口,听到曾忆昔问他们雅集是不是没老师,要都是这样怎么放心把学生送进来。   她叩门的手微微一顿。   曾忆昔平时也没个正经的样子。含着金汤匙出生,也是个纨绔少爷德行。   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语气和神情都有些难得的严肃。   曾如初知道,曾忆昔平时损她归损她,拿她寻个开心什么的事也没少做,但还是很护着她。   她上初一那会,曾忆昔上高二。   当时学校有小男生天天找她闹,其实那会真没什么恶意。曾忆昔那天来学校接她,恰好看到那男生在扯曾如初头发,二话不说就给了那男生一拳头。   拳头砸在男生鼻子上,还流了好些鼻血。   但因此惹了麻烦,男生好巧不巧,是曾忆昔班主任的儿子。他被要求写检讨,在班上当众宣读,后面貌似还受到了针对。   不过曾忆昔从来没说过这些。   进了门,曾如初才发现和曾忆昔打架的人有些面熟。   好像是陆州同身边的人。   但她不知道全名。   赵海刚刚才知道这人是她哥。   要不是现在人多,他真能给曾忆昔跪下来。   曾如初一进门,赵海颇为幽怨地想开口,刚喊了一个“嫂”来,被她反应很快地打断,“我不认识你。”   赵海:“……”   曾忆昔眼皮一掀,眸里精光迸射而出,在两人之间逡巡。   曾如初没看赵海,后面只帮曾忆昔解释了几句话。   因为她是雅集重点栽培的对象,校方也知道赵海这几个人不是什么好鸟。   事情也不算大。   赵海知道他是曾如初哥哥之后,哪里还有意见,恨不能喊句“哥哥打的好打的妙打的呱呱叫”。   所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曾如初带着人出了门。   一路上,她都在跟曾忆昔解释赵海喊她什么的事情,感觉脑袋都快炸了。   她肯定不能把陆州同什么的破事说出来,要不然依着曾忆昔这脾气,肯定要去找人算账。   “我不知道你舅舅跟你舅妈发什么神经把你弄这儿来,但你要敢早恋,我先把那男的腿打折,再把你腿……”   曾忆昔瞥了眼她这小胳膊小腿,将后面的狠话咽了下去。   给了她一个“你好自为之”的眼神。   曾如初“哦”了声,但想了想,又觉得这话有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意思。   “你自己不还早恋?”她回了句嘴。   曾忆昔高中那会喜欢他同桌。   他同桌成绩很好,他为了想和人家考同一所大学,高三那年是拼了命。   最后大学倒是考上了,但不知为什么,还是没能在一起。   曾忆昔“嘶”了声,抬手敲了敲她脑门,“老子是男的,你知不知道?”   曾如初撇了下嘴,“大清都亡了,你还搁这性别歧视。”   她顶嘴其实有一套的,只是因为不想再惹麻烦,所以平时不怎么回。   有时候是被逼急了,那一点脾气才冒出来。   “女的很吃亏懂不懂?”曾忆昔又想打她头。   别说她这发型傻里傻气的,但手感还挺好。   打着上瘾。   曾如初才不想给他打,往边上躲。   没多久,赵海也出来了。   曾忆昔看到他就想起刚刚那一幕,头皮一阵发麻。   操。   这女的要是曾如初,他一定把那只手给掰断喽。   知道他是好心,曾如初也就没在意话难不难听了。   上了车。   “你这学校没有好鸟。”曾忆昔边系安全带边威胁她,“你给我在学校注意点。”   曾如初“哦”了声。   “态度端正点。”曾忆昔一脚踩上油门,语气不善地说。   “知道了,长官。”曾如初很恭敬地回了句。   “……”   后面,曾忆昔一边开车边给她进行思想教育,有些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很神奇。   而且吧,这语气比他高中那位秃头的教导主任还要一板一眼。   曾如初不管他说什么,一直在点头。   都对都对。   行了吧。   到家时,曾繁清也出差也回来了。   一家人算是整整齐齐。   曾繁清问了句怎么回来这么晚。   曾忆昔回了声“路上堵车”,将校门口的暴力事件敷衍了过去。   曾如初没戳穿他,也应了声“堵车,舅舅。”   曾繁清不信曾忆昔,但还是挺信任曾如初的。   虽然觉得已经过了晚高峰,不至于拥堵,但又一想,周五么。   事情就这么盖了过去。   晚上睡觉前,曾如初照常看了眼手机。   意外发现今天没收到短信,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欠费。   没收到短信,她还有点不习惯,隐隐也有些不安。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看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竟不自觉地想起楼道里的事。   明知道他在开玩笑,但这么一想起,心却还是跳的很快。   甚至耳朵都烫了起来。   被傅言真那样的人喜欢。   如果是真的喜欢。   好像……   她克制自己别再想。   曾忆昔说的对,这学校里就没几个好鸟。   傅言真就是那只最坏的鸟。   晚上睡的不算好,但次日醒来也没赖床。   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看旧手机,但依旧没有消息。   现在用的那只却多了个好友申请的提示。   是陆州同发来的申请。   他没跟曾如初要QIQ,因为怕被拒绝,所以想了个曲线救国的法子。   他找了一班的同学,人家在班群里将她QIQ号翻了出来。   曾如初直接忽视了这个申请,吃完早饭后就回屋写作业,下午陪沈邻溪去逛街。   沈邻溪给她买了几件新衣服。   晚上回来时,她看到自己又多了好几个好友申请。   号码不同,但她直觉这应该和陆州同有关。   又想到沈逾的说说,心里有些烦躁。   本着解决问题去的,她想把话说清楚,不想在这么莫名其妙的纠缠下去。   所以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她同意了陆州同的好友申请。   然后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天。   无聊且尴尬。   陆州同迟迟没有开口说要追她的事,她也不好直接去问。   他一直在为赵海道歉。   骂赵海是个傻逼玩意,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她说了好几遍没关系。   但陆州同非说有关系。   她后面也没再说了,你说有就有吧。   陆州同又说有机会要请她哥吃个饭。   这话又把她难倒了,因为她还得找个委婉拒绝人的说辞。   她可不觉得曾忆昔会和他吃饭。   说不定在曾忆昔那里,陆州同可能比赵海还像个傻逼玩意儿。   聊了快半小时,她耐心告罄。   委婉拒绝人的话,要么洗澡,要么吃饭。   她觉得跟男生说“我要去洗澡了”有点怪怪的,所以快晚上十点,她跟人说了句“我要去吃饭了”。   其实更怪怪的。   实质都一样,都是“有去无回”。   懂的都懂。   但陆州同好像不懂,发来消息,问她怎么吃这么晚。   还很关心她似的,说这对胃不好,以后要早点吃。   她准备说是吃夜宵。   但想了想,算了。   装作已经去吃了。 第11章   周末下了一整天的雨。   天色阴郁不展,空气潮湿粘腻。   天气预报还说,未来三天都会有雨。   晚上,袁安在班群通知周一的升旗仪式取消,请大家带好雨具,最好穿雨鞋。   但对于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来说,它和秋裤一样,都是只有在生命受到威胁时才会穿的玩意儿。   周一早上。   曾如初穿上了新买的连衣裙,沈邻溪帮她把腰带系在身后,系出一个蝴蝶结的形状。   临出门前,又拿了一件外套让她带上。   其实江城气温倒不低,还有点闷热,但沈邻溪以防万一,怕她着凉感冒。   看她漂漂亮亮的样子,沈邻溪就很开心。   其实她上周就让曾如初别穿校服,但曾如初已经养成习惯,从小学开始就是天天这么穿校服的。   穿上新裙子,沈邻溪一个劲儿的夸她好看。   曾忆昔一旁站着看他妈妈在这里瞎捯饬,说了句:“好看什么,下雨天穿什么裙子?”   沈邻溪瞪了他一眼。   曾忆昔后面便也没再多说。   车上。   只有两人时,曾忆昔无所顾忌地给她“洗脑”。   他偏头看她,眸光里的审视意味颇浓:“你们那学校有男生追你吗?”   “……没、没有。”曾如初眼睛猛地一睁。   曾忆昔盯着她,半信半疑地:“是吗?”   曾如初坐直身子,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派头:“怎么可能有人追我。”   “也是,”曾忆昔将视线从她脸上撤回,不咸不淡地啧了声,“就你这么丑的发型。”   他直男审美。   除了黑长直,其他都是垃圾。   但是他这话的意思,也有出于对曾如初的信任。   这小孩太乖了,应该不会闹什么事的。   但他们学校那风气,又让人担心。   曾如初听着这话有些愤愤不平,但也不想跟他吵,只摸了摸自己的头,嘟囔了句:“哪里丑了?”   “跟个蘑菇一样。”曾忆昔如实形容。   曾如初:“……”   学校附近的最后一个路口,红灯亮起时,曾忆昔的手从方向盘上移开,一巴掌拍在她后脑勺上,“不准早恋,听到没。”   一旁的人行道,少男少女共撑一把伞。   看的他眼睛疼。   曾如初甩了下头,想将他的手甩开:“……我怎么可能早恋?”   “你们这学校,风气不怎么样,”曾忆昔这回说话倒有点人模人样的,“自己注意点,别男的跟你说两句好听话,就傻不拉叽的信了。”   雅集这名声跟那几所根正苗红的重点中学没法比,虽然风评确实有一点妖魔化,很多传闻都掺杂说话者的想象和偏见。但曾忆昔也不是戴着有色眼镜空口无凭,来接人的这几次,七七八八地看到好几对小情侣。   在路上,人来人往的就打起了波,像话?   他妈还什么都不懂,就知道一个劲儿的给这小丫头打扮……   “还有,要是有人夸你好看可爱呢,”曾忆昔皮笑肉不笑,“可能就是想让你啊,考试的时候带他抄一抄,没什么别的意思。”   曾如初不满地撇了下嘴。   这话听着真是让人怪不开心的,为什么就不能是真诚的赞美。   “我当年为了抄作业,”曾忆昔为了让话更有说服力,还举了个例子,“哄我们班班长,美的像那醉酒的贵妃娘娘。”   “我们班长,”他比了个手势,“两百斤。”   “……”   不过他们班长是个男生,身高一米九。   --   曾如初今天来的时候,班上已经到了不少同学。   连后排的男生都也来了好几个。   她走到座位旁,还没来得及坐下,隔壁组的李度朝她吹了声口哨。   李度是他们班的体委,平日里经常和沈逾他们一起玩儿。   瘦高个儿,浓眉大眼的,算是个精神小伙。   “今天挺漂亮啊,小学霸。”李度手上拿着根笔,搁那儿抄周记。   来这么早就是补作业的,这些作业都没带回家去。   曾如初回了声“谢谢”。   这也是习惯使然。   小时候就有不少的叔叔阿姨夸她可爱漂亮,那时地震还没发生,爸爸妈妈还在世,每当她害羞脸红的时候,他们会跟她说不用不好意思,要大方一点。   让她跟人家说“谢谢”。   李度倒被这句“谢谢”弄的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他挠了挠头,“……不客气不客气啊,小学霸。”   曾如初没再跟他多说,拉开书包,将今天要交的作业一一拿出来。   李度却又吹了声口哨,“欸,小学霸,你那些作业应该都写完了吧?”   “把数学卷子借我看看吧。”   袁安发了三张试卷子,当时班上一片怨声载道。   曾如初忽地就想到曾忆昔的话,抿了抿唇,还是将几张卷子递给李度。   赵允恬来了后,看她今天这身打扮,也是一脸惊喜,“很漂亮啊,小初初,今天怎么穿裙子啦?”   “谢谢”还没说出来,就听赵允恬说:   “阿初啊,你数学卷子写完了吧,写完借我抄一抄啊?”   曾如初:“……借给李度了。”   赵允恬“哦”了声,“那把物理借我看一看呗。”   曾如初将练习册递给她。   “谢谢啊,小阿初,”赵允恬接过作业时又夸了句,“今天真好看。”   “……”   踩着上课铃,沈逾和裴照一前一后进了教室。   沈逾嘴里还咬个三明治。   一放下包,像是发现新大陆,“哇,小蘑菇,你今天没穿校服啊?”   曾如初:“……嗯。”   沈逾笑:“有点好看啊。”   曾如初:“……谢谢。”   身后的裴照被她这一板一眼的样子逗乐,“谢什么啊?”   曾如初:“……”   “欸,小蘑菇,你数学卷子肯定写了吧?”沈逾咬了口三明治,说话有些含糊不清。   ……果不其然。   “借给李度了。”曾如初说。   “喂,李度,你干嘛抄我同桌的作业?”沈逾头一转,视线看向李度,“你自己没同桌吗?”   正在抄卷子的李度和他的学渣同桌:“……”   “拿来拿来,找你自己的同桌去。”沈逾朝他们招手。   李度虽然心里窝火,还是乖乖将东西送了过来。   沈逾看着嘻嘻哈哈,但其实这人并不好惹。   傅言真是早读课过半才来的,隐匿在碎发下的深色双眸里没什么情绪,眼皮透着点倦恹。   他进了门后,没看任何人,面无表情地走着自己的路。   但一堆争分多秒补作业的人,却都不约而同的抽空看他。   走到座位附近,傅言真听到了一道读书声。   那声音很轻,小小的,清清浅浅的。   他撩开眼皮,只见一旁的曾如初正低着颈,神情专注的看着课文。   头发往下垂,露出后颈那一小片奶白色皮肤,看着就细腻柔嫩的很。   拉开椅子坐下没几秒,裴照问了句:“作业写了吗?”   傅言真嗤了声,知道他在没话找话。   窗外细雨沥沥的,忽地起了点风。   凉风从窗隙里钻进,带进来几根雨丝,落在他线条紧实的小臂上。   带着点黏意。   傅言真伸手合起窗。   视线往回收时,目光不经意一瞥,才注意到前面那只蘑菇头今天没穿校服。   她今天穿着连衣裙。   很纯净的浅蓝,像前几天那晴好温和的天。   曾如初这裙子没有往常的校服宽松,特别是上半身,衣料贴合着皮肤,瘦削单薄的背脊上那两根细带的轮廓若隐若现。   ……   早读课基本都在抄作业,没几个人读书,除非老师过来巡查时,同学才给点面子嚎俩嗓。   人一走,立马开始奋笔疾书。   由于上次那件事,曾如初作为组长,这回不太好再无视傅言真。   下课后,她回头准备提醒傅言真交作业时,却发现他趴在桌上补觉。   瘦削修长的五指绕过后颈,正搭在发上。   他手背的皮很白,几道青经很清晰。   ……   手也是真的漂亮。   身上T恤的衣料比较柔软,随呼吸动作微微起伏着。   不提醒他交作业还是弄醒他睡觉,哪个后果更严重?   一时间,曾如初想不太清楚。   默半分钟,她还是硬着头皮,准备去叫醒他。   据她观察,这位大爷很能睡,还不知道要睡到猴年马月。   到时候没交作业挨了批评,是不是又要怪她……   “同学。”第一声。   “同学。”第二声。   ……   “交作业了!”曾如初弯了弯腰,跟他距离凑近了些,还提高了嗓门。   但很快便觉察到自己这语气不太对,便又客客气气的补上了句,“交作业了,傅言真同学。”   话音一落,傅言真倏地抬起脸。   她还没来的及直起腰。   发梢就这么从她下颌处蹭过,有一丝险些黏上她的唇。   “……”   霎时,曾如初脸皮通红。   傅言真也愣了愣,但他很快就恢复了坦荡的模样。   看她这如临大敌的样子,不禁勾了下唇,笑了声。   刚刚是戴着耳机,放着歌呢。   不是故意装作没听见。   但莫名其妙的,却捕获那一声“傅言真同学”。   傅言真靠回椅背,抬手摘下耳机,将东西往桌面上一扔,动作很随意。   如墨染过的双眸看着人,将她眼里的那抹窘迫收进眼底。   “喊我什么事?”他问,脸上笑意还没褪去。   没待曾如初答话,作业还未抄完的沈逾闻着动静就见缝插针的搞事。   他猛地回过头,朝傅言真眨了眨眼,嬉皮笑脸的:   “我的小同桌问你啊,她今天穿这裙子漂不漂亮?” 第12章   曾如初终于明白赵允恬为什么总骂沈逾是“狗东西”。   她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啊?   小指不自觉地蜷起,她有些气愤地替自己解释:“我没……”   但话茬却被傅言真截下。   “好看。”他没让她说完话。   谁不知道是沈逾在胡说八道。   其实用不着解释。   他只是存心招惹人而已。   窗外烟雨蒙蒙,一片灰败黯淡。   教室里倒是电灯齐刷刷开着,光线亮到微微刺眼。   视线在苍白灯光下接壤。   彼此都有一双漂亮的眸子,都被光淬的发亮,都倒映在对方瞳眸里。   傅言真歪斜着头看她,舌尖轻抵犬牙,唇角微勾着:“就跟小仙女一样。”   曾如初:“……”   瞧她这惊骇怔愣的样子,傅言真笑出点声。   雨打在窗棂上。   节奏不匀,有一下没一下的。   闷在胸腔里的低笑,混杂着雨声,让人心慌的厉害。   曾如初偏过头,脸皮已然一片通红。   颧骨都跟着烫。   她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逾在旁嘿嘿笑的没个人样,还凑她跟前重复了遍,“他说你像小仙女欸。”   “……”   她听到了好不好!   坐下来恍惚半天,曾如初才发现正事没干……   她刚刚回头是要干什么来的。   催作业的好像。   傅言真被她吵醒后,一时睡不着。   一条手臂架在窗沿处,脸朝窗外看。   曾如初硬逼着自己只把他刚刚的话当做玩笑,又转过身,看到他那线条流畅的折角及下颌,以及无可挑剔的鼻唇。   这人好看是真的好看,讨厌……   也是真的讨厌。   “那个,”她硬着头皮开口,“你作业交不交啊?”   傅言真偏过脸,“作业?”   曾如初点头“嗯”了声。   “我这嘴巴都抹上蜜了,这都没点好处?”傅言真啧了声,视线撇向她桌上的那几张便利贴,上面写的都是作业没交的同学的名字。   傅言真视力挺好,不戴眼镜也能看到那纸上的字迹。   娟秀端庄,还挺好看。   曾如初:“……没有。”   傅言真不太正经地笑了笑。   “那就不好意思了,刚刚,”他重新拿起手机,低眸玩着,“骗你的。”   “……”   “哈哈哈哈哈哈……阿真,你怎么这么坏啊?”   沈逾不做人的笑着,笔都拿不稳,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裴照也很想笑,但看着曾如初脸红的都快滴出血,心里还有点过意不去,毕竟还抄着她作业呢。   曾如初咬紧牙,一声不吭地转过身。   哪止沈逾一只狗,她这分明是掉狗窝里了。   这些都是狗。   一只两只三只,汪汪汪。   汪汪汪。   没多久,她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有哪些作业?”   跟傅言真熟的都是些学渣,都是一问三不知。   没人说的清楚。   他长腿一伸,去勾曾如初的椅腿。   曾如初连人带椅子跟着一晃。   她被惹出了火气,回头瞪他,“你干什么?”   “作业,有哪些?”傅言真复述了一遍问题。知道方圆几桌,就她知道。   曾如初不说话,眼睛瞪的像铜铃。   摆明是生气了。   看她这恼火的小表情,傅言真觉得有点好玩,但也给予了一定尊重。   “请问。”他慢悠悠地加了个后缀。   “……不知道。”曾如初黑着脸说。   “这官当的,就这么为人民服务?”傅言真捡了个高帽给她戴上。   气血直冲冲地往上涌,曾如初转身就将他名字写在便利贴上:   “你是人民的敌人,才不为你服务。”   周围的吃瓜群众:“……”   短暂静默后,一阵爆笑。   “人民的敌人!哈哈哈哈……”   沈逾最过分,他把桌子拍的直晃悠。   搞得曾如初写字都写不好。   傅言真也被逗笑。   曾如初沉着张脸,默不作声地将东西全部整理好,准备将它们送走时,一本物理练习册从后面扔来。   里面还夹着三张数学试卷。   东西扔在她和沈逾中间的隔着的那片“空地”。   曾如初低眸一看:   姓名:傅言真。   “……”她咬了下唇,拿起笔,只好在数学和物理的未交名单上杠掉他名字。   半分钟后,又一个周记本扔了过来。   这回没扔好,砸到她的头。   她蹭地又转过身。   “对不起,手滑了。”傅言真嘴上说对不起,脸上就差没把“故意的”写上去。   本子倒不重,轻飘飘的一个软面抄,砸着也不疼。   但曾如初顶着一个“好大官威”的帽子,划掉他名字时很不甘不愿。   课间操时段,她将数学作业送去袁安办公室。   回来路上遇到几个七班的男生。   因为陆州同的关系,那几个男生还乐呵呵地跟她打招呼,夸她今天漂亮。   也不图她作业抄,好像还有点真情实意。   但她心情和这天色一样的灰头土脸。   不知道为什么。   这么多人夸她好看,却都不及傅言真那一句“骗你的”。   --   一连几日,陆州同放学都来他们班门口等着她。   关于这事,曾如初在QIQ上跟他说过,叫他不要再过来。   但陆州同根本不听。   他每每出现,都要引起一阵骚动。   周四是个晴天。   最后一节晚自习,班上笑闹不断。   话茬基本都跟曾如初有关。   因为教室外,陆州同又过来了。   他背靠栏杆,一手插着兜,两条长腿交叠摆放,凹出一个挺养眼的姿势。   其实他相貌确实还算不俗,班上有女生在议论。   “我觉得陆州同也挺帅的欸。”坐在李度前面的女生说。   她同桌和陆州同是初中同学,那时候他就有点名气,一时附和了句:“好歹也是七班的班草啊。”   俩人边说边打量曾如初。   曾如初根本就没朝门外看一眼,她只觉得烦。   很烦。   沈逾一拍脑门,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来,“操”了一声,突然将脸凑到曾如初跟前。   “你干什么?”曾如初被他吓的手一抖,不自觉地蹙眉。   “小蘑菇,”沈逾难得露出严肃表情,“你是不是加了陆州同好友来着?”   昨天,他QIQ空间里多了条动态。   是他在曾如初空间里的留言被人回复了。   前两天上课无聊,沈逾就跑去她空间里踩了踩,还让她有空过来回踩,给他增加访问量。   他那日在曾如初的一张照片下评论:“小蘑菇,你这长发多好看啊。”   照片是曾如初中考后拍的,当时和同桌一起拍的大头照。   同桌非要她发空间。   她那会是长发,扎着马尾辫。   照片里,她笑起来一边一个梨涡,甜的跟奶茶似的。   陆州同昨晚回了沈逾的评论:“我觉得她这短发也好看啊。”   所以沈逾就知道他们这是加上了好友。   曾如初“嗯”了声,笔未停,一直在做她的卷子。   沈逾回头看了眼,抬手扣了扣傅言真的桌子,压着嗓子小声说:“阿真呐,这小蘑菇都加他好友了,那你怕是要破费了啊?”   傅言真视线撇向门外,看到了陆州同。   他身上穿着某品牌的新款秋装,骚的跟那开了屏的孔雀简直没什么两样。   但就两秒,他便收回视线,继续看他的射箭比赛。   像是一点都不在意。   ---   下课铃一响,同学三三俩俩的收拾好东西出门。   李度看到陆州同,打了声招呼,明知故问地说了句“天天来我们班干嘛啊?”   赵海接过话,说的贼大声:“来接我们嫂子啊。”   正在收书的曾如初手一抖:“……”   陆州同还看着她笑。   她收拾东西的时候有些磨蹭,但到底还是要出门的。   陆州同就这么一直跟在她身后,下了楼。   教室里。   赵允恬身为劳动委员要锁门,但班级还有几个人迟迟不走,她双手插着腰,“你们打算留下来过夜是吧?”   她被迫当了个劳动委员,每天起早开门,摸黑关门,人生已经很辛苦了。   希望有些同学要识点好歹,不要再给她添麻烦。   沈逾装作看不懂脸色,皮痒痒的跟她闹,“好啊好啊,你也留下来一起过夜吧。”   赵允恬捡起黑板擦就往他脸上怼。   一时间,教室里灰尘漫天。   傅言真瞥了眼讲台那闹做一团的俩人,唇角扯了扯,拉开椅子往外走。   走廊上,他隐约听到了什么,视线往下一落。   楼底站着几人。   是陆州同他们。   傅言真眯了下眼,单手抄兜,看了会戏。   “你穿粉色的衣服也很好看啊。”见曾如初一直不吭声,陆州同只能没话找话。   “我们同哥的意思是,嫂子你穿其他颜色也漂亮。”幸好跟着一道来的赵海附和了声。   实在是受不了他张口闭口这么喊。   曾如初蹙着眉,终于开口说了句话:“我不是你嫂子,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喊我?”   赵海嘿嘿笑着,却并不回应她的问题。   明显还要这么喊。   陆州同也无视她的不耐和窘迫:“我们去喝奶茶吧,校门口新开了一家店。”   “不用了,我不喜欢喝奶茶。”曾如初拒绝的干脆。   “……”一时搞得陆州同有几分下不来台。   曾如初提了下自己的书包带:“我哥来接我了,我得赶紧去找他。”   其实曾忆昔周一下午就回学校了,这几日她都自己回家的。   她只想摆脱他们,所以撒了个谎。   赵海那天被曾忆昔打的有些惨,听到这话,一时倒是有点怯意。   但陆州同没被揍过:“那你喜欢喝什么?”   “我什么都不想喝。”曾如初边说边往前走。   但陆州同一直跟着她,还扯着她的书包。   “你放开!”曾如初只好扭着身子往边上躲。   陆州同觉得这软的不行,得来个硬的,“就喝个奶茶嘛。”   他今天是非得带她去喝不可了,已经把话放出去了,奶茶店里一帮兄弟呢。   “我不想喝。”曾如初拧着眉。   陆州同也有点火了,但没待他开口,身后响起一道声:   “曾如初。”   几人循着声看过去。   傅言真站在楼梯口处。   走廊的灯光略显昏沉,照不明他神色。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7-04 00:00:00~2021-07-04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折水平?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陆州同见到是傅言真,很是客气打了声招呼。   傅言真却没回应,只盯着他搭在曾如初书包带上的那只手。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显的眼神过分淡漠。   陆州同明显注意到不妥,终是将手从曾如初那里松开。   曾如初忙往边上站,与陆州同拉开好些距离。   陆州同嘴角抽抽,这反应明显就是很嫌弃他。   他视线看过去,却也看不出什么。   曾如初低着头,浓密的眼睫垂下挡住了瞳眸,叫人看不清楚什么情绪。   傅言真扯了下唇。将插在衣兜里的手放了出来。   “过来啊。”他笑了声。   曾如初这才抬起脸,视线看了过去。   傅言真已经走了过来,离他们不远。   路径一端种着英桐,有路灯藏在树木的枝桠间。   一只只飞虫追逐着光,在灯下玩命似的扑腾着翅膀。   昏黄光束自傅言真头顶倾落,深邃眼眸里明暗交杂。   不过,却没那么冷淡了。   四目相对,傅言真递过来的眼神很平静,像带着点安抚。   曾如初抿着唇,终是朝他跑了过去。   短发随着步伐动作轻轻飘着。   “傅爷,你找她什么事?”陆州同忍不住问。   他心里其实很不爽,觉得傅言真是故意来捣乱的。   但即使再不爽,他也不敢给傅言真脸色看。   傅言真其实并不想掩饰用意,但想着给人一点面子,胡诌了一个还不如不胡诌的理由:“问她个题目。”   曾如初:“……”   陆州同:“……”   赵海:“……”   这话说的没一个人信。   鬼都不会信。   明显就是在扯淡。   曾如初微扬起脸,看到他唇角勾着抹笑。   蔫坏的笑容。   陆州同刚想说点什么,裴照也下了楼。   远远地就跟他打了声招呼。   走过来时,裴照一把揽过陆州同的肩,“哥们,和高一那帮崽子们的篮球赛什么时候打?”   沈逾跟在身边帮腔:“听说有体育生啊?”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根本不给陆州同说话的机会。   陆州同被他们架着胳膊,腿不像是自己的往着前面走。   架着他的这俩人摆明就想看他出丑的,就没一个盼着他能追到曾如初。   人走后。   傅言真低眸看了眼身边这人。   垂着个脑袋,手指捏的很紧。   刚刚还听到指节轻轻作响的声音,估计是捏狠了。   看着她这浑身紧绷的样子,傅言真忽然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说句话。”他抬脚碰了碰她的鞋。   曾如初抬起头,一双眼迎着月光,清凌凌的,像能看透灵魂一般。   但很快,又低下头,声音有些闷,“……说什么?”   一片月光投下,落在她腿上。   纤细素白的一双,带着这个年纪的干净美好。   却又透着一分脆弱。   傅言真不会没话找话,默许久,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打破沉默:“怎么?看你这样子很想跟陆州同一起走啊?”   “……没有。”曾如初摇头。   她一点都不想跟陆州同一起。   傅言真笑了声。   很低的声音,被风吹的有些支离破碎。   晚风携着淡淡的沉香,往她鼻腔里挤。   沉香也是傅言真身上的,香味像一首吟诵岁月悠悠的诗。   风不大,不急,徐徐的吹来。   曾如初眼角余光看到他额前的碎发,就这么被风轻轻抚弄着。   似有觉察,傅言真低着颈,一道目光自眼睫下投来。   眼神仿若沁着一片星光,透着点淡淡的温和。   曾如初看着晃了下神。   夜好像又寂静了。   直到傅言真兜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摸出手机看了眼,是司机的电话。   他按了接听。   “五分钟”。   “嗯。”   数秒功夫,电话也就挂断了。   傅言真并没放回手机,指尖轻点着屏幕,调出个界面,方才抬头看她:“你为什么给陆州同QIQ号?”   曾如初:“……我没给他QIQ号……”   傅言真像是不信,继续追究,“你们不是加上好友了吗?”   她和陆州同加好友的事情是沈逾告诉他的。   也确实让他有点意外。   “是他加我的,”曾如初低眸看着脚边的那颗小石子,“我不知道他怎么有QIQ号的。”   “他加你,你就同意啊?”傅言真笑了声,倒是他高看了,“你这么好加?”   “那我……”曾如初无奈,“不是想把事情说清楚吗?”   傅言真:“你要跟他说什么事?”   曾如初:“我看到沈逾发的说说了……”   虽然陆州同每天在他们班门口等着,但她根本不觉得这人喜欢她,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这样无聊拿这事开玩笑。   更不好意思过于直接地说陆州同在追她。   傅言真眼睛微微一眯,指尖轻点了下屏幕。   他上下打量着曾如初,问出的话比她直接多了:“你不喜欢陆州同?”   曾如初点了点头。   傅言真笑出了声。   曾如初不知道他笑什么,狐疑地抬起脸,却发现:   “你在录音?”   傅言真“嗯”了声。   曾如初不解:“你录音干什么?”   傅言真拇指蹭过电源键。   “干好事。”   但睨了她一眼后,蓦地想到沈逾的那句“女为悦己者容”。   这才想起,跟前这只蘑菇已经好几天不穿校服了。   她今天穿的是件粉色T恤,搭配着五分长的白色裙裤。   T恤的衣摆扎进裤裙,腰身纤细的不堪一握。   傅言真嘶了一声。   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曾如初注意到他的打量,“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注意点,小姑娘,”傅言真拿手机敲了敲她头顶,“你要是早恋,我会跟老师举报的。”   曾如初:“……”   “小心请你爸爸妈妈来喝办公室茶。”傅言真冷笑了声,看她的眼神带着点威胁。   风这回忽然大了起来。   树影婆娑,衣摆飘飘。   直到傅言真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曾如初才回过神。   你自己不还早恋……   还有。   她爸妈来不了的。   --   周五注定是个热闹的一天。   临近周末,少男少女们就差没把“开心”和“不想上学”加粗标红地贴在脸上。   傅言真今天意外没迟到。   但却要“早退”。   比赛临近。   俱乐部要组织集训,傅言真请了一周的假。   上午第三节 数学课结束后,他便要走。   一时间,很多同学过来给他加油打气。   隔着两组,他们的班花李梦鹿绕道走过来,手上还拿着一捧鲜花。   是给傅言真的。   班上的起哄声差点没把房顶给掀了。   傅言真看了眼花,轻描淡写地说了声“谢谢,花拿走吧”。   他并没伸手去接。   李梦鹿一时间有些尴尬,脸皮泛红。   沈逾笑嘻嘻地凑过脸,顺手从她手里捧过花:“他不要我要哈。”   李梦鹿:“……”   裴照看着头疼,这狗东西不会说话就别说……   “阿真他去俱乐部,带着花不方便。”他只得帮忙解释了句。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李梦鹿长的很好看,性格也斯文,挺受男生欢迎。   “……我们买了票,到时候会去看你比赛的。”李梦鹿咬了下唇,又看了傅言真一眼,“你比赛加油。”   傅言真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淡淡“嗯”了声。   他一直盯着手机,在回教练的信息。   李梦鹿看他这反应,心理虽然有些不是滋味,但脸上还是僵硬的保持着微笑,又说了句:“我们都会去给你加油的。”   傅言真又只是一个“嗯”。   曾如初隐隐觉得,李梦鹿说的这个“我们”应该不包括她。   因为她不仅没有买票,甚至都不知道傅言真比赛的时间和地点。   ……   傅言真拿了本数学练习册便准备走,别的科目他懒的管,但数学他觉得还有点意思。   眼眸一偏,发现前面那蘑菇坐椅子上闻风不动。   在专心致志的写卷子。   不禁一想,这班上好像就这蘑菇没来跟他打招呼。   手心一阵痒痒。   没一会儿,班上又是鼓掌又是拍桌,动静闹大的很大。   空气里粉尘似乎都晃荡的厉害起来。   傅言真走到门边,侧过身,眸光懒淡地扫了眼,“行了,别打扰好学生学习。”   曾如初这才偏过脸看了眼。   一群男生跟在傅言真身边,将她视线挡住。   她已经看不见他。   也才想起,她是不是应该跟他说句“加油”。   这要是平时也没少捉弄她的沈逾去参加比赛,她都早早把这俩字说了出去。   但对傅言真,她好像……   很难开口。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7-04 21:00:00~2021-07-05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胖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转眼就到了周末。   雅集的作业是真的少,真情实感地响应给学生减负的号召。   又是个清闲的休息日。   周日,她被赵允恬喊出去玩。   沈邻溪知道她在雅集认识到了好朋友,除了开心之外没有别的想法,立即就让她去了。   但赵允恬很不开心。   昨天是她偶像的生日,她在空间里PO了一组偶像的照片,并配上自己斟字酌句耗费一周心血才写出来的小作文。   结果沈逾在底下评论:[劈腿骗炮的辣鸡渣男,也只能哄哄你们这些单纯的小姑娘了,快醒醒吧,赵大姐!]   赵允恬跟他在空间里1V1生死大战了一夜,要把他们的对话看完估计得要个把小时。   连袁安一觉醒来发现两人还在吵吵,都忍不住放下高冷人设,评了句:[还没分出胜负?]   赵允恬性格爽朗,空间不屏蔽任何人。   包括老师和她爸妈。   结果中午,粉丝后援会宣布解散,大粉带头宣布脱粉。   赵允恬才知道她的房子是真塌了。   梦醒时分,很难过。   是真的难过。   长街上人来人往,天气又热,她越看越烦。   俩人在街角找了家奶茶店坐下。   曾如初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小作斟酌,试探地说了句,“要不咱们换一个喜欢?咱换个年轻一点的?”   她记得赵允恬说过那人快三十年纪大之类的话。   “不换,我再也不喜欢了,都是假的,一想到为他买的那些票和专辑,花的那些钱,啊啊啊……老娘这心都痛啊!”赵允恬吐槽完,又恨恨骂了句,“真他妈恶心!”   曾如初小声附和了句,“是有点……”   恶心。   “我最气的还不是这个,”赵允恬愤愤不平,“这他妈照片视频都出来了,我的天,还有人相信他是个好男人呢,还给他洗,一口一个相信‘哥哥’,到底有没有长脑子啊!”   曾如初抿了抿唇,心里有句真话,但知道不当讲。   只敢腹诽:孩子,你昨晚骂沈逾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呀。   沈逾被赵允恬气昏了头,最后找她评理,给她发了一堆消息。   [赵允恬是不是脑残?啊?照片出来了,她说是P的,视频出来了,她说是剪的,非得亲眼见到才算完是吧!]   [你们女生能不能不要这么恋爱脑啊?]   [算了,你明天喊她去配副眼镜吧,我出钱。]   [去眼镜店的路费都报销。]   ……   说的跟赵允恬真近视一样。   “死沈逾……都怪他!”赵允恬忽地又骂起他。   曾如初没憋住,“我觉得沈逾还挺关心你的。”   这次,她能看出来沈逾是有点想为赵允恬好,不是单纯的调皮捣蛋来搞事。   赵允恬却不屑一顾:“切,他是个女的都关心,母苍蝇他都愿意多看两眼。”   曾如初:“……”   陪赵允恬逛了好一会儿,感觉她心情应该好点了,因为刚刚还说了句“我饿了,咱们去吃饭吧。”   “曾如初?”   身后有人喊她名字。   曾如初回过头,看到是她在实验的同学。   叫王安敏,他们班以前的英语课代表。   王安敏背着书包,手里还拿着印着某辅导机构LOGO的手提袋。   厚厚的资料将手提袋撑的鼓鼓囊囊。   一种熟悉感扑面而来,曾如初想起来她以前的周末也长这样。   王安敏不知道这里有个雅集的学生,心直口快地问她:“你在那边怎么样?听说那学校风气不太好啊……”   曾如初怕她多说,赶紧回了句,“挺好的,雅集其实还可以的。”   王安敏推了推她那快六百度的眼镜,学术脸上难得露出对学习无关事务的好奇和热情。   “那个,雅集真的有那么多的帅哥美女吗?食堂的饭菜是不是真的很好吃……”她凑近身子问。   没等曾如初回答,赵允恬的好胜心被挑起。   因为母校是个只能自己竖中指,容不得别人造次的所在。   她从兜里摸出手机,唰唰地调出了几张照片,递给了王安敏。   曾如初瞥了眼,发现那是傅言真的照片。   “……”   “帅不帅?”赵允恬问。   王安敏连连点头,“太帅了!他是谁啊?”   “雅集的校草,”赵允恬收起手机,朝她一抬下巴,“你们实验有什么帅哥能给我看看吗?”   王安敏:“……”   见人半天没开口,赵允恬忽地露出八颗牙的微笑,一脸热情地拍了拍王安敏的肩,“欢迎来雅集看帅哥啊,请你吃遍雅集五大餐厅,再给你介绍个帅哥男朋友。”   是的,雅集有五个餐厅。   全江城的中学,独此一家。   实验就一个,每天中午挤的头破血流。   “……我才不要帅哥男朋友”,王安敏被调戏的小脸通红,慌里慌张地提了提自己的书包带,“我要好好学习的。”   赵允恬唬完了人,心情大好。   王安敏走后,她趴在曾如初肩上笑,笑的乐不可支,“欸,阿初,在实验,这谈恋爱是不是要请家长写检讨啊?我看你同学吓坏了啊?”   曾如初:“……”   早恋她不清楚,没有经验。   但你要在那边戴个耳机听音乐都是要偷偷摸摸的,有不少同学为了听首歌还要把耳机线塞到袖子里。   几首歌下来,瘾还不知道过没过,但撑在耳侧的手都酸了。   她想起周四被某人威胁的事,问了声,“雅集不请家长?”   赵允恬有些好笑:“谁动不动请家长啊?”   “……”   光天白日,人潮汹涌。   那张蔫坏的脸却跟梦魇似的,在她眼前浮现。   反反复复,挥之不散。   --   和赵允恬一直玩到下午五点,落日余晖给钢铁森林添上一抹温柔。   分别后,她又去了趟书店,准备给自己买点卷子练习册什么的。   和王安敏聊了会天才知道,开学才刚两周,实验的同学已经经历过摸底考试一次,数学随堂测验三次,英语上完一个单元就考一次……   虽然沈邻溪从不对她成绩提要求,但她听到消息时还是惴惴不安。   她已经习惯那堆积如山看不到头的题海书山,每做对一道难题,于她而言,那都是一种胜利。   父母刚走的那一年,她不喜欢说话,也拒绝跟任何人交流,学习和题目就是全部。   直到来舅舅这里,他们都希望她健康快乐无忧愁。   但其实,她学习也挺快乐的。   挑了几份试卷和练习册出来,看到对面有个花店。   刚来一批新鲜花材,还有她最喜欢的小雏菊。   她进去买了一束,想了想,又买了几支红袖玫瑰。   沈邻溪喜欢在她画室的那只色调冷艳的高脚窄口瓶里,插上一支红袖。   抱着花出来,她朝附近的公交车站走去。   九月份,江城还是有点热。   她没走几步就出了好些汗,刘海就快黏住额角皮肤。   从挎包里摸出来一个发帖,刚准备将刘海贴上去,一辆出租车在她附近停下。   沈逾从副驾驶座出来,一抬眼,就看到曾如初。   “小蘑菇,是你啊?”他乐呵呵地打了声招呼。   沈逾小孩心性,脾气来的快也去的快,一般不记仇,昨天和赵允恬置的气也早早消失。   此时又是一脸的阳光灿烂。   很快,后车座的门打开。   裴照先下来,看到曾如初“呦”了声,“好巧啊。”   曾如初也朝他笑了笑,眼角余光却敏锐地捕捉到另一个人。   由于身材颀长,头得垂下才能钻过门,碎发就这样顺势挡住深眸。   脸上还戴了只黑色口罩,一半风光被遮。   曾如初看了一眼就赶紧偏过头。   心跳不受控制的加快,手里的发贴被不由自主地被攥紧。   不贴了。   没有刘海好像有点奇怪。   傅言真下车后一撩眼皮,有些意外地挑了下眉。   她今天穿了件纯白的连衣裙,手里还抱着两束花。   风路过,两侧的发向后散开了些,一双鹿眼没在看他,但睁的很圆,眼神却有些懵懵懂懂。   比九月的风还纯净。   风里尚有杂质。   但她似乎,没有。   没多久,他视线一偏,落在她手里的那两束花上。   特别是那几抹嫣红,很刺眼。   “小蘑菇,这是有谁送你花了吗?”沈逾戳了戳她手里的东西。   “我自己买的。”曾如初小声说了句。   因为她声音小,所以裴照没听清,又好奇地问沈逾:“谁送的啊?”   “帅哥送的。”沈逾的骚话一贯是张口就来。   他嗓门倒是大,四周的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无关路人纷纷递来好奇目光。   “……”   曾如初觉得沈逾如果没长这张嘴,可能还有机会做个好孩子。   但他长了,那就算了。   傅言真靠着一旁的路灯杆,唇微微勾着,沾着点促狭笑意,“那帅哥,能见见吗?”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7-05 21:00:00~2021-07-06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桌子本恩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胖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傅言真只有半天的假,明天早上就要归队。   沈逾中午给他打来电话,说今晚请他吃饭,还说了些几日不见甚是想念的屁话。   但裴照没多久就戳穿了沈逾的真面目,这狗东西今早在家打碎了一个他妈妈最喜欢的花瓶,被骂的狗血淋头,还不准他出去玩。   所以只好拿傅言真当借口。   被人误会,曾如初只好提高嗓门,又说了句,“是我自己买的。”   傅言真挑了下眉,“知道了。”   顿了顿,又慢慢悠悠地说了句,“没有帅哥送。”   曾如初:“……”   真是什么话到他那里都变的怪怪的。   傅言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一脸的蔫坏,抓到她脸上的那抹窘迫就使劲揉捏,“没关系,以后,可能,会有人送。”   曾如初将头偏过,不睬他。   “你还没吃吧?”沈逾热情邀约,“我们去吃饭,一起呗。”   “我要回家了。”她跟沈邻溪说了大概六点回去,现在都五点多了。   “回家干什么啊?”沈逾歪理一箩筐,“你别一看到我们就回家啊。”   曾如初:“……我本来……”   就要回家啊。   “好学生,急着要回家写作业呢。”傅言真上下扫视她一眼,看到她另一只手里拎着的塑料袋。   里面装着试卷、练习册,现在她把那一小束玫瑰也放了去。   花朵露在外,根茎在里。   还挺会图省事。   其实,他一直都有点疑惑,这么爱学习,为什么要来雅集。   “……我作业写完了。”曾如初轻声回了句。   “那就一起呗,”沈逾很热情,还想帮她拿东西,“来,你同桌带你去吃江城最好吃的牛肉面,跟车牌一样吃香,都快摇号了知道吗?”   曾如初微张唇,“啊”了声。   江城有这么厉害的面?   但还是跟着去了,因为她东西被沈逾拿走了。   沈逾跟她走在前面,边走边问了赵允恬的事。   曾如初告诉他,赵允恬已经想明白了,不再喜欢那个歌星了。   “知错就改善莫大焉。”沈逾仰天长笑,颇为得意,就差一把胡子给他捋上一捋。   看在他请客的份上,曾如初也就没好意思说什么。   裴照和傅言真走在后面。   裴照一偏头,看到这人唇牵着,忍不住说了句,“我发现,你一看见小蘑菇就挺开心的。”   傅言真也看了他一眼,“你哪只眼睛看到的?”   “两只。”裴照比了个“耶”。   傅言真:“那你两只眼睛都瞎。”   裴照:“……”   面馆的生意倒是挺好,但还没到沈逾说的那种要摇号的地步。   他明显是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   曾如初其实早就饿了,但沈逾点餐的时候给他们点三个大份,给她点了个小份。   后来,面一上来,她就开始吃。   沈逾他们聊的比赛她也听不太懂,也不想掺和,就埋着头,一个劲儿的吃。   最后发现,她好像是吃的最快最多的那个。   吃的最少是傅言真,因为他压根就没动筷子。   “小蘑菇,你这么能吃啊?”沈逾有些惊讶,问了句。   女生不应该捞两根面就说饱了的吗?   傅言真以为这好学生要说什么“粒粒皆辛苦”,结果她抬起脸,神情认真地说了句——   “因为我饿啊。”   跟赵允恬逛了一下午不说,曾如初中饭也没吃,接到电话就出去了,现在都饿的前胸贴后背。   没狼吞虎咽还注意着用餐礼仪已经很不错了。   傅言真靠在椅背上笑,笑到肩膀都跟着颤。   曾如初蹙了下眉,不懂这有什么好笑的。   “还饿吗?”傅言真把他的那份往前面推了推,“这份也给你。”   这东西他没碰过,不存在卫生问题。   曾如初疑惑:“你不吃?”   傅言真靠着椅子,懒的像个大爷,“不饿。”   其实是怕烫,他想凉一会再吃。   但她吃的太香了,跟馋猫似的。   她刚想伸手去碰他的那只碗时,她手机响了。   看到来电显示,是沈邻溪打来的电话。   她赶紧起身往卫生间那边走。   电话里,沈邻溪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好准备晚饭。   曾如初很抱歉地说晚上和同学在外面吃,吃完就回去。   沈邻溪说“好”。   但曾繁清刚好就在旁边,他多长了个心眼,拿过手机开口问了句,“是和男同学,还是和女同学啊?”   曾如初脸一下红了,有些心虚地回了声:“和女同学。”   曾繁清听到是女同学,心放了下来,在一旁跟沈邻溪嘀咕了两句后,又问,“几点回来?要去接你吗?今天陈叔回来了。”   “不用不用,我自己回来就可以了。”曾如初赶忙说。   曾繁清“嗯”了声。   电话挂断,她长舒一口气,慢慢觉得有点奇怪。   她刚刚,简直是条件反射地回了句“女同学”。   其实,和男同学,简简单单地吃个饭也没什么吧?   由于心虚,掌心都出了一层汗,她去外面的盥洗池边冲了下手。   回来时,发现沈逾他们都不见了,就剩傅言真一个人坐在那里。   他低着眸玩手机,在玩贪吃蛇。   曾如初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玩的,还不如玩小鳄鱼爱洗澡呢。   傅言真一抬眸发现她回来了,没说什么,看了眼就收回视线。   曾如初忍不住问了句,“沈逾和裴照呢?”   “去网吧了。”傅言真说。   “你不去吗?”曾如初问。   “你付钱啊。”傅言真眯了下眼,反问了句。   他不是等着吃完买单么。   曾如初没看他,拿筷子捞起一根面,吹了吹,不甚在意地说,“那你也去吧,我来买单。”   她买单也不是不可以,他们三个加起来吃的还没她一个人多,而且这面确实还怪好吃的。   傅言真:“……”   他舌尖顶了下腮帮,胳膊架在一旁的椅背上,看她发笑。   还是个土豪呢。   傅言真最后到底还是没走,钱也是他付的。   “家住哪儿?”出门后,傅言真去便利店买了瓶水,喝水之前问了句。   曾如初没多想,说了个地名。   “远不远?”傅言真问。   “坐公交的话,二十分钟就到了。”曾如初老老实实答话。   “哦,”傅言真挑了下眉,“那走路吧。”   曾如初:“?”   坐公交二十分钟就到了,为什么要走路啊。   “你吃那么多,”傅言真皮笑肉不笑地揶揄她,“走个两步,消个食不过分吧?”   “……”   可她好撑走不动了。   “再说,你们好学生,”傅言真拿瓶子敲了敲她脑袋,“不是更要为人类的环保事业做点贡献么。”   “……”   好话歹话都被他说尽了,都开始道德绑架了。   可仔细想想,这公交车多她一个也照样是排那么多尾气啊。   --   江城,一条望不到的浩浩长江横贯东西。   月光斜斜落在江面。   渡船、汽笛、霓虹、人群……   城市的夜晚从不寂静,只会比白天更喧杂。   没走多久,傅言真手机响了。   曾如初瞥了眼,是一串数字。   他没给对方备注,也没接。   所以她一开始以为是什么陌生号码。   没一会儿,又打来,还是这串数字。   他又给挂了。   反反复复,打了六七通。   他最后接了。   “你在哪儿?”   是中年女性的声音。   “去外公家的路上。”傅言真说。   对方没再多说什么,电话给挂了。   曾如初刚在心里腹诽,傅言真说了声“我妈”。   就他们俩人,应该是跟她说的。   曾如初“哦”了声。   但隐隐感觉,好像是闹了矛盾,因为双方语气都很生硬。   后面沈逾打来了一通,他倒是很快就接了。   沈逾喊他去网吧。   “累,不想去。”他说完就给挂了。   曾如初才想起他还要比赛还有训练,很好心地说:“累了你就回去好好睡吧,别送我了。”   傅言真淡淡睨了她一眼,鼻腔发出一声轻嗤。   曾如初不解,但看他没出声,以为是同意了。   这附近就有车站,还能坐公交。   她抱紧了花,临走之前跟他打了声招呼,“那我先走了。”   才走一步,一只大手罩住她脑门。   “谁说要送你了?”懒懒散散的声音在她头顶砸下。   曾如初:“……”   那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外公家住附近,顺个路。”傅言真扣着她脑门,还晃了一晃,“还挺会自作多情。”   曾如初“哦”了声,垂下脸,有些不好意思。   傅言真其实没什么没话找话说的经历,曾如初也不是话多的人。   一路不尴不尬的沉默。   直到在她家小区附近,曾如初看到个熟人。   是陈叔。   她如临大敌,赶忙往傅言真身后躲。   少年身形高大,是最好的遮挡物和庇护体。   傅言真感觉到自己的衣服被人攥着,力道倒不大,像猫挠似的。   “怎么了?”他没动,让她扯着衣角,小声问了句。   曾如初看到人走后,才从他身后出来。   “没什么。”她才回话。   傅言真看着她这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愈发好笑,一下就猜出门道,“看到你爸妈了吧。”   曾如初:“……我爸妈不在这里。”   “那在哪儿?”傅言真随口问了句。   “天上。”曾如初说。   其实,也说不定就在这里。   她是唯物主义者,但她也相信沈邻溪说的,他们成了天上的某颗星星。   也许就是你抬头看见的那颗。   你看着它。   它也在看你。   星星一闪一闪的,是他们在朝你眨眼睛。   她信这个。   “……”   傅言真惊的小半天没说出话。   她父母去世了?   曾如初没觉察到什么异样,低眸看了眼手里的东西,想了想,把那一束雏菊往他跟前推了推。   “送给你,比赛加油。”她说。   毕竟最后还是他付了钱。   傅言真接过来,看了两眼,“这什么花?”   一朵朵,小小只的。   还有点眼熟。   “是雏菊啊。”曾如初说。   眼神里还写着“你怎么连这个都不认识”。   傅言真看看花,又看看她,最后似是有些哭笑不得,“所以,你送我,一把菊花?”   “……雏菊的花语是,”曾如初耐心解释,“天真、和平、希望、纯洁的美以及深藏在心底的爱。”[注]   是寓意很美好的花。   傅言真舔了舔唇,抓住最后几个关键的字,“深藏在心底的爱?”   曾如初:“?”   “别深藏在心里了,”他笑的意味深长,“爱要大声说出来。”   曾如初抿了下唇,头皮开始发麻,直觉他要开始胡说八道了。   果然,下一秒。   “说吧,”傅言真拿花敲了敲她脑袋,“你是不是暗恋我。”   “……我暗恋你个大头鬼啊,”曾如初瞪了他一眼,愤愤地,又小声骂了句,“不要脸。”   她后悔了。   能不能出尔反尔,把给人的东西再要回来。   虽然很小声,但傅言真还是听到了。   “你敢骂我?”他语带威胁。   还骂他不要脸。   “……”   曾如初嘴上不敢再说,但心里立即就回了句“就骂你”。   傅言真一眼就看穿她的小表情,“还骂?”   这小表情,不明摆在心里编排他么。   曾如初抬起脸,一声不吭地瞪着他。   清白月光将她皮肤映的苍白如雪,眸子晶亮剔透。   他嗓子没有来的一干。   “再瞪一下啊,你看我……”   没等他说完,曾如初一脸警惕地往后撤两步。   忽地,她发现刚好是绿灯,想都不带想地,拔腿就跑。   一口气就冲到了对面。   头都不带回一下的。   傅言真看她背影愈发好笑。   这小短腿,跑起来倒还挺快。   作者有话说:   天真、和平、希望、纯洁的美以及深藏在心底的爱。   ——来自百度百科。   PS:阿初腿不短,是某人腿太长了~   感谢在2021-07-06 21:00:00~2021-07-07 2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是胖胖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四十分钟后,出租车在郊区的一处洋房别墅附近停下。   这里位置僻静,远离闹市烟火。   还不到十点,但四周已然没什么人声。   冷月横斜在空,零星细碎的苍凉从古木枝桠间洒下,沿窄路上的青砖斑驳纵横。   每走一步,就觉得心跟着沉静一分。   到门前,眼眸一低,看见手里这一束,好像,又慢慢开始不安分。   按下门铃后,没等多久,门从里面拉开。   开门的是个中年女人。   虽年逾四十,但眉目之间风韵犹存。   女人姓赵,名应雪。   傅言真喊她一声赵姨。   傅言真出生时,外婆已经去世,跟在他外公身边的就是赵应雪。   赵应雪打小对他很好,所以他也一直把她当作半个外婆看。他也看过外婆照片,年轻时,和赵姨有六七分相像。   另半个没当的,是因为赵应雪比较年轻,比外公小了近十七八岁。   外婆喊着,挺显老。   “呦,阿真来了啊?”   看见他,赵应雪一脸惊喜,目光随即一偏,留意到他手里拿的花,“怎么还买花了?”   “人送的。”傅言真笑着回话。   “我还以为给我买的呢?”赵应雪跟着笑了声,合上门后,转身走过来,又忍不住盯着他手里那一束东西瞧,越瞧越觉得有意思,“女孩子送的啊?”   “嗯。”傅言真应了声。   哪个男孩子没事送他花。   还这么小小一只。   不自觉地,也低眸瞧了眼这一捧雏菊。   纯白花瓣裹着鹅黄心蕊,花朵娇小、柔弱,却好像又透着点韧性。   脑子不自觉地勾勒出曾如初那张脸。   还有她告之的花语,特别是那句“沉默的爱”。   唇角悄无声息地弯了弯。   赵应雪瞧他这样子,忍不住揶揄:“阿真什么时候也收人小姑娘的花了?”   她看着傅言真长大,女孩送的东西也从来没要过,根本不在意,懒都懒的拿。   这还是第一次,他要了人小姑娘的东西,还一路捎带了回来。   怎么看,都是稀奇的很。   傅言真没答话,也没藏着掖着否认什么,只问:“家里有花瓶吗?”   “有。”赵应雪说,“你外公书房里哪少的了花花草草,瓶瓶罐罐。”   言庭之练完字后从书房出来,远远就瞧见楼下客厅的那张黄花梨木方桌,摆满了花瓶。   他那宝贝外孙手里拿着一捧花,将这些瓶子试了个遍,但好似都不满意,眉头一直蹙着。   赵应雪在一旁给他建议,他要么说“不好”,要么直接不吱声。   “这是干什么呢?”言庭之走过去,笑声问赵应雪。   赵应雪压着嗓跟他说道。   言庭之听完话,视线撇向傅言真。   只见他抬着一只手,食指在下颌上慢慢摩挲,另一只手还抓着那一束花,手肘屈起,花的根茎在窄腰一侧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戳着。   明摆着,跟前的这些东西,他都不满意。   言庭之一下就看出,他选瓶子不仅要配花,还要配人。   配那送花的人。   也不说道他,只撂下一句:“等着。”   再过来时,他手里拿着一只纯白釉色的净瓶。   瓶身线条流畅,口径偏窄,点睛之笔是瓶身缀着的那两颗樱果,用胭脂水釉描的,鲜活灵动。   这瓶子瞧着既温婉端庄,又轻灵生动。   言庭之把东西递到傅言真眼前:“这个合不合你的眼。”   傅言真细看两眼,眸光落在樱果那里,倏地一笑。   他接过花瓶,没大没小地拍了拍言庭之的肩,“谢外公。”   言庭之也跟着摇头失笑。   次日清早,傅言真收拾好东西,跟赵应雪嘱咐:“多让那花晒晒太阳,但别暴晒。”   赵姨应了声“好。”   “万一,”傅言真走了两步,不放心似的,又转身说了句,“万一要是死了,也别急着扔,等我回来。”   “好哦。”赵应雪好笑。   言庭之抬起眸,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这小子,他看了十八年,第一次在人脸上看到“稀罕”这玩意。   热水注入,君山银针在琉璃杯里上下浮沉,却不及他外孙脸上的那抹稀罕有趣。   --   周一补作业大军又是全军出击,曾如初照例成了香饽饽。   甚至连李梦鹿都过来找她要作业抄,这真让她有点受宠若惊。   李梦鹿觉得要完作业就翻脸无情地走人,着实有点不太好,便关怀了一下:“你和陆州同怎么样了?”   “……”   曾如初一下没反应过来。   要不是李梦鹿提醒,她都快忘了有这么个人。这也才想起来,陆州同这俩天没来找过她,也没在QIQ上联系她。   “我跟他没关系的。”她解释。   直到晚自习结束,陆州同也没在他们班门口出现。   放学时,她和赵允恬一起出了门。   谁知刚一出门,竟看到陆州同。   但他没注意到她们,注意力全在他身边的女生那里。   赵允恬身为劳动委员,每天都要关门关窗,一般都是最后一个走。   她们下来时,楼道里已经没剩多少热闹。   一层楼里的人都七七八八走完了。   陆州同和女生走在一起,楼道里没什么人,他们也没什么拘束。他一条手臂搭在人家肩上,暗戳戳地使力将人往怀里带。   女生看背影就知道挺漂亮的,长头发,个子也挺高,腿又长又细。   没一会儿,听到女生一声娇嗔:“别乱摸,有摄像头呢。”   陆州同覆在她耳侧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女生打了他一下手臂。   不是真的生气,很亲昵的那种。   “可以啊,泡到了三班的班花。”赵允恬猛搓胳膊,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曾如初对陆州同泡到哪个班的班花不感兴趣,只要别想着来泡她就成。   奈何赵允恬玩心又起来了,拽着她往楼下走,想去瞧个仔细。   隔着些距离,也能听到陆州同的说话声:   “那不是打赌玩玩的么?”   “是吗?听说你天天去他们班门口啊?那是玩玩啊?”女生明显不信他的话。   “那样子还是得做做的啊。”陆州同吊儿郎当的解释。   “你一点不喜欢她?”女生追问。   “我为什么喜欢那种书呆子啊,天天就知道学习,一点意思都没有,跟个锯了嘴的闷葫芦……”   赵允恬听到这话气不过,顿时吼了一嗓:“陆州同,你说什么屁话呢!”   陆州同回过头,背后说人坏话却被逮个正着,当场石化。   赵允恬撸起袖子,“什么玩意儿?明明就是你自己追不到人,还在这儿说些风凉话。   陆州同:“……”   曾如初怕他们吵起来,忙拉住赵允恬袖子,又朝陆州同和他身边的女生笑了笑,“我确实是个书呆子。”   说完话,她拉着赵允恬往下走。   赵允恬一路上都愤愤难平,“他那样说你,你都不生气的吗?这不骂回去啊?他算什么东西,草包一个,就他妈一绣花枕头的玩意,敢……”   “恬恬,”曾如初偏过头看她,神情平静,“我其实,真的一点都不生气。”   赵允恬:“……”   “一想到他以后都不来找我了,我高兴地都差点蹦起来了,”曾如初拍了拍她的手,龇牙一笑,“所以,你也别生气啦。”   赵允恬怒其不争地戳了戳她脑袋:“你啊,还真是小书呆子。”   “搁我,我肯定咽不下这口气,非把他按墙上揍一顿。”   皓月当空,繁星如昨。   清凉晚风明显刚招惹过木樨花,余味悠长,跌跌撞撞地往人鼻腔里涌。   良辰美景,心情也真的也很美。   她真的一点都没被陆州同刚刚那些话影响到什么。   直到后来才明白,因为她不在乎陆州同这个人,所以他这点冷言冷语也不会在她心里掀起半点波澜。   然而,一旦在乎。   一个眼神,就足以叫你遍体鳞伤。   洒脱和坚强不是绝对。   它会看伤你的人长着什么模样。   不过,陆州同后面还是给她发了个[对不起],为他今晚那很没有风度的话。   她回了个[没关系。]   陆州同没再发来什么。   也知道,他们应该再无多余交集。   曾如初是真的没事,但陆州同还是扎心的很。   他周五夜里收到一个音频,傅言真发来的。   “是他加我的。”   “我不喜欢他。”   “我也很烦的。”   “我跟他说了,可他不听。”   ……   他陆少好歹也是村里一枝花,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不待见。   吃顿饭要把他家底掏干净少不了脱层皮,但再去受这种侮辱,他就不要做人了。   一事已平,但新的事情随之而来。   隔天。   沈逾建了个QIQ群。   给傅言真加油助威的群。   曾如初当时还没注意到她被沈逾拉了进去,直到发现自己被傅言真单独“艾特”。   傅言真给她发了一个很有深意的问号:[?]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今晚晚了20分钟,因为下午有点事,写的比较赶。没有准时,很抱歉。   还有下一章就要入V啦,特别特别感谢大家的喜欢、鼓励和陪伴!鞠躬!V章会给大家发红包。由于入V当天要万更,我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写出来,如果明天21:00没有发的话,那就要到7.9的21:00。如果明天晚上九点没有看到,大家就不要等啦。我会努力努力争取日更(写这本书时立下的一个小小的flag),再次感谢大家的喜欢和陪伴!非常感谢!   --   下一本开青梅竹马小甜文:《等到烟火热烈时》,大家感兴趣可以戳专栏收藏一下~   文案:   都说距离产生美,所以顾烟迟一直觉得余烈不可能喜欢上她。   她和余烈家住对门,从小一起长大,甚至穿过同一条裤子。   那年流行齐刘海离子烫。   开学前两天,她赶潮流去烫了一个。回来路过他家时,手残地敲了下门,又脑残地问他美不美。   他表情淡漠:“还行。”   她心有不甘:“还行?”   他神色恹恹地又看她了一眼:“你光头的样子我都见过,顶个锅盖不算什么。”   “……”   #余烈一点都欣赏不了她的美#   --   后来在一起的某天,俩人包饺子。   顾烟迟问他:“孽孽,你到底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在我妈肚子里,”余烈用沾满面粉的手去蹭她脸,“就喜欢你了。”   # 他生平最恨n、l不分的人,唯顾烟迟是例外#   ·甜甜小可爱X双标闷骚狗   ·青梅竹马I小甜文I竹马每天都偷偷喜欢我 第17章 [VIP]   --01--   那头。   曾如初盯着这个问号, 思忖了好一会儿。   实在是看不懂他的意思,所以,也回了个一模一样的问号:[ ? ]   没多久, 她收到了一个私戳, 来自傅言真的。   他们并不是QIQ好友, 所以聊天框最上方会显示那个可笑的群名——   【每天要给真真一点爱】   这种名字当然是沈逾取的。   傅言真就是通过【每天要给真真一点爱】这个群找的她。   曾如初很好找,她没有花里胡哨的昵称, 就叫“阿初”。   她小名。   个性签名也不是时下流行的伤感非主流风,就她名字的由来。   纳兰容若的那句词,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傅言真的昵称是“Real”, “真”的意思。   头像是某个性感的动漫人物。   私戳界面。   Real:[几个意思?]   曾如初:[什么?]   Real:[你怎么不说加油?]   曾如初:“……”   细品,颇有“你不说‘加油’你来这群干什么”的意思。   她其实,也并不怎么介意被群主踢出去。   Real:[不想我好是吧?]   曾如初划拉了一下群,看了会儿聊天记录才知道原来所有人都@过他,还都发了些祝福加油的话。   只有她没有。   但,这群里不止他们班的人, 还有别的班, 别的学校,甚至还有他远渡重洋在异国他乡的狐朋狗友。   百来号人爱着他。   这么多人, 他还一个个看。   还知道她没发。   马上就比赛的人就这么闲的吗?   这一个@让她成为了异类,沈逾一下@他们俩,问怎么回事。   后面不乏跟风者。   不想成为众矢之的,所以, 她也只好也在群里发了个[加油。]   私聊界面。   Real:[能不能真诚点?]   曾如初:[我哪里不真诚了?]   Real:[哪里都不真诚。]   曾如初蹙了下眉, 对他这没事找茬的行为很不满。   很快, 敲了一行字发了过去:[我之前, 不都送你花了吗?]   安静许久。   她估计Real同学应该意识到自己在无理取闹,所以去反省了。   于是接着写卷子。   她写完卷子又检查了一遍,一切妥当后,才抽身去看手机。   发现Real回了消息。   还回了两条。   一条来自是四十分钟之前:[在干什么]   一句五分钟之前:[?]   曾如初抿抿唇,敲出四个字:[在写卷子。]   又过两分钟。   Real:[写卷子这么好玩?]   隔三分钟。   曾如初:[你自己写一张不就知道了?]   一个小时候后。   她躺床上,刚准备关灯睡觉,眼睛自己找事,非要瞄了眼手机。   Real:[/骷颅头/]   “……”   曾如初视线又从书桌上扫过,一下注意到闹钟时间,这都快十二点半了。   他怎么还不睡啊?   不是还要训练的么。   想了想,还是问了句:[你怎么还不睡?]   这回倒是秒回。   Real:[睡不着。]   曾如初稍稍琢磨,以为是临近比赛,他压力很大,于是发自内心地给他提了一个真诚可行的建议——   [你可以找本书看看。]   傅言真看到这一行字,差点笑出声。   怎么想的?   要他看书?   曾如初又敲了一行字,道出实情:[你不是一看书就会犯困要睡觉的吗?]   傅言真:“……”   五分钟。   可能感受到她字里行间的真诚,像是认真思考了一番。   对方回她:[可我没书,怎么办?]   曾如初拧了下眉,她不知道怎么办。   Real:[睡不着,难受。]   曾如初琢磨了一小会儿,觉得特殊时期,也不能见死不救,做人还是要善良一点。   她问:[你手机号多少?]   Real:[你要我手机号?]   曾如初觉得他要说些奇怪的话,刚想说“不要了”。   然后对方就发了一串数字过来。 11个数。   他的电话号码。   曾如初:[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Real:[还行]   曾如初:[那你戴上耳机。]   Real:[嗯]   曾如初:[再戴个眼罩。]   Real:[?]   曾如初:[让你戴你就戴。]   觉察到语气和措辞不太好,可能冒犯了大佬,但那古早年代,某只鹅还没有“撤回”这个了不起的功能。   一秒。   两秒。   …… 33秒后。   Real:[666]   曾如初:“……”   又过五秒。   Real发来俩字:[戴了。]   曾如初:[那我打了?]   Real:[嗯]   电话接通。   “喂。”   傅言真刚发出一声,对面的人就告诉他,“你不要说话,听我说。”   措辞有些霸道无理。   但声音小的,像是蚊子成了精。   什么话到这蘑菇这里,都变得有点搞笑。   傅言真勾了下唇,笑了声。   行。   他不说话,听她说。   “你现在到床上去,把眼罩戴上。”曾如初吩咐。   傅言真手指勾着眼罩上的细带,有一下没一下的晃荡。   没有到床上的动作。   他本来就在床上,大剌剌的躺着。   “嗯?你听到了吗?”曾如初问。   “听到了,”傅言真有些好笑地回话,才发现自己嗓音莫名奇妙有点哑,虚咳了声,“你不是让我不要说话么。”   “哦,那你现在可以说,”曾如初说完,顿了顿,又问,“你躺床上了吗?”   “躺了。”傅言真抿唇绷着笑意。   “那你再把眼罩戴上。”曾如初说。   “戴了。”傅言真说。   曾如初:“好,那现在开始,你就不要说话了。”   傅言真低眸一哂,没再哼声。   电话那端,曾如初清了清嗓子。   不多久,温柔和缓的声音钻进他耳蜗。   “晋太元中,武陵人捕鱼为业。缘溪行,忘路之远近。忽逢桃花林,……”   曾如初盘腿坐床上,怀里揽着一只龙猫玩偶,一边用小指戳它肚子,一边轻声念着《桃花源记》。   手里没拿书,这课文她背的滚瓜烂熟。   其实也不是什么牛逼的事,当然,限定条件如果是在实验的话。   在雅集,能背出来可能有点牛逼吧。   平时张明喊人背课文,十个人里有五个能背出来,她怕都要感动落泪。   傅言真上语文课从来没睁开过眼睛,而且还当张明面说她像催眠的。   所以曾如初觉得,这人怕是把这些名篇典籍当成了安魂曲。   她想着试试看,看看这念课文有没有效果。   --   屋里就亮着一盏夜灯,灯悬于床头,朦胧灯光从他头顶倾落。   黑色耳机线贴他脖颈皮肤松垮下垂,深灰色眼罩被随意放在一旁的床头柜边沿。   傅言真看着天花板,眼睛一眨不眨。黑沉沉的眸子里有光浮动。   时间和呼吸都似静止。   他听她一字一句的快要念完全部,竟没睡着。   要是张明来念,他必定是早就去见某位姓周的老爷爷了。   “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   曾如初念完最后一句,轻轻吸了口气,又捏着嗓,极小声地“喂”了声。   隔几秒,没听到对方回应。   又小声喊了声他名字,“傅言真?”   依旧没听到回应。   估摸着这人应该睡了。   一干正经事就犯困犯懒,她撇了撇嘴,趁人睡着还嘀咕了他两句,才挂掉电话。   一直到最后,傅言真都没吭声。   电话那边的女孩,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可别偷懒啊,这么多人都给你加油呢。”   声音是轻的跟片羽毛一样,却在他心里掀起数丈波澜。   他忽然觉得胸口这地方,莫名多了一寸柔软。   恍惚许久,他才回过神,抬手按掉床头的那盏夜灯。   屋里被一片浓黑裹挟,不见半寸光。   无边长夜里,他闷闷笑了几声。   这小傻子。   还哄他睡觉。   --   次日清早,曾如初一下楼,就发现了不对劲。   一眼就看出她舅舅那一身儒雅随和被揉捏的所剩无几,现在从头到脚都是大写的暴躁。   视线一偏,只见餐桌上,今天这面包不是金澄澄的,表皮黑不溜秋不说,还有股呛鼻的糊味。   还有,也不知是放了多少咖啡粉,那黑色液体,闻着味都苦。   明显就是换了“厨师”,还是个不合格的厨师。   曾繁清平日不怎么下厨,忙了一早,已然是焦头烂额一头大汗。   然而,结果感人。他什么都没忙明白就算了,厨房给弄的一塌糊涂,烤箱都差点给他玩炸了。   明明昨晚沈邻溪跟他说的时候不是这样的,明明听着很简单啊。   他现在窝着一肚子火,将腰上围裙解开往地上一撂,用脚勾着把椅子坐下,椅脚摩挲过地面发出不太好听的声响,更刺激人了。这刚想发点脾气,抬眼之时却看到外甥女,一时有所收敛。   不得已,又重新端起几分长辈的架子和气度来。   他暂时先和自己来个和解,待会等人走了再慢慢算账。   “那个,”曾繁清低眸抽了两张纸巾擦掉额角的汗后,才又抬眼看她,跟她商量,语气透着点歉疚,“舅舅给你钱,你路上,自己买点吃的好不好?”   他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做的东西不是人吃的。   别说人了,换个阿猫阿狗这些个鼻子灵的,怕都是闻都不想闻。   曾如初点头,说了声“我有钱。”   曾繁清没管她有没有,从钱夹里抽了两张红的,塞她手里,“在学校好好吃饭,还有,别跟你舅妈……说说舅舅今早没给你做早饭……”   沈邻溪临走之前千叮咛万嘱咐,要他一定要自己做。   说外面的那些都是各种添加剂,中午晚上没办法只能在外面凑合,但早餐能在家吃一定要给她做好,还把步骤都写下来贴厨房各处。   听着看着倒是简单,怎么一动手就不像个样子。   “舅妈呢?”曾如初看了眼四周,没见到沈邻溪,有些奇怪。   “去医院了。”曾繁清捏了捏眉心,饭没做成,他头反倒被折腾的开始疼了,“昨晚睡觉时说小腹疼,我送她送医院了,医生说要留院观察。”   曾如初听着心里一咯噔,立即道:“我要去看舅妈。”   说着,就摸出手机要给袁安打电话请假。   “没什么大事,都老毛病了,”曾繁清解释,“你周末放假去看,今天乖乖去上学。”   曾如初站着不动,手机也不放下。   曾繁清知道她乖倒是乖,但脾气有点倔,只好又哄了她两句,“你舅妈没白疼你,你比你哥孝顺,但真没什么事,说不定今天你一放学,你舅妈就回来了呢。”   在学校一上午,曾如初都恹恹的。   中午给沈邻溪打了个电话,问了下情况。   沈邻溪说是子宫肌瘤引起的,但这是良性肿瘤,没什么关系。   就是比一般的要大一些,现在有了点感觉,需要做个小手术把它切掉。   沈邻溪一直跟她强调是“小手术”。   但曾如初还是不放心,自己后面在网上有搜索了一些信息,看了许多资料才确信它不是特别严重的问题,很多女性都可能有这个问题,一般体积不大的话可能也不影响什么。   沈邻溪还跟她说,手术要做的话,可能周末就要做,她不想拖着耽误事。   --02--   这两天班里都在念叨傅言真比赛的事,所以曾如初也知道他比赛也是周末。   周六团体赛。   周日个人赛。   一共两天,在省体育中心举行。   所以,她应该不能去看他比赛了。   稍稍一想,人家肯定也不缺她一个观众。   李梦鹿她们都自组织了一个啦啦队,听说还有别的班、别的学校的同学会过去。   她去不去也没什么所谓,还是舅妈重要。   后面,一连两天,傅言真都没再群里露头。   给人感觉好像是在专心训练。   身体不在场归不在场,可他名字从不会缺席。   一来雅集,曾如初就在各个场合听到他的事迹,听到最多的场合是女卫生间。   女卫生间的上空,几乎每天飘着关于他的各种八卦。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曾如初一般也就是碰巧听个乐,左耳进右耳出。   就是有点好奇,当事人自己听到会有什么想法。   周四中午,赵允恬拉她去粤菜馆里吃饭。   这姑娘最近长了两颗青春美丽疙瘩痘,为了青春能更美丽,赵允恬决定和“麻辣”做个短暂告别。   餐厅里,她们前面一桌好巧不巧是前两天和陆州同在一起的女生,隔壁三班的班花。   几个女生围一桌,说说笑笑,声音没有掩饰,大大咧咧地甚至像是故意说给人听的。   “我听文科班的同学说,左昕晗现在这两天晚自习都不上了,要过去找傅言真呢。”   “她还要去看他比赛啊?”   “切,都被甩了,还不要脸的往人跟前凑,贱不贱啊。”   “贱不贱”是那班花说的,其他几个女生曾如初不认识。   说话的时候,那班花一脸鄙夷。   班花像是觉察到什么,回头看了眼,刚好和赵允恬视线撞个满怀。   她“操”了声,带这几个女生走了。   几人走后,赵允恬拿着筷子敲了敲自己的饭盆,笑眯眯的,跟说书的老大爷似的,“就陆州同找的这班花啊,别看她现在一口一个‘不要脸’、‘贱不贱’的说左昕晗,高一那会,她不也有阵子天天来我们班找傅言真。”   曾如初视线从饭菜里移开,抬眸看了她一眼。   “傅言真都不带看她一眼的,说到底,还不如左昕晗呢,”赵允恬啧了声,“这女的在傅言真他们那几个男的跟前说话嗲的不行,装娇弱小白花,背地里这脏话说的比沈逾那狗东西还顺溜。”   “……”   赵允恬说完这两句,心直口快地表达完对人的瞧不上后,就没再开口继续了。   懒得叨叨她。   等好半天,没等到赵允恬下文,曾如初压不住好奇,开口问了声:“她……找傅言真干什么?”   “耍个朋友呗。”   赵允恬不以为然地挑了下眉,夹了根小菜芯到碗里,就瞅了两眼,却蹙了好几下眉,对她这口味偏重的人来说,确实有点难以下咽。   粤菜比较清淡一点,这菜芯的颜色都是碧绿的,像从水里焯了一下就捞上来一样,盛放它的盘子里都没见半点油花。曾如初反正能吃出了点盐味,砸吧砸吧还有一点蒜香,她不挑食,还挺喜欢这清淡可口。   赵允恬要蘸点生抽才能将它咽下,一番心理斗争后,最后好歹是没浪费。   将东西嚼完,她才又开口接着道,“还能聊数学最后一大题答案是多少啊?”   曾如初也夹了根菜,似是不经意地一问,“那谈成了吗?”   “没啊,连傅言真的边都沾不到。”赵允恬一想到这个就忍不住想笑,吸了口气,她平缓了下笑意,学着那日傅言真的语气,“我不喜欢飞机场,也不喜欢脑残。”   “你说损不损,”赵允恬笑的乐不可支,“他就当着她的面这么说,旁边还有很多人,把人说的差点没哭出来,一点面子都不给人。”   曾如初:“……他为什么要骂人脑残?”   不懂他一个看书就犯困的学渣渣,怎么好意思说别人是脑残。   “哦,”赵允恬想了想,“好像是那女的,数学考试考了个八分?”   曾如初:“……”   那确实,好像,有一点,不太聪明的样子。   “后面啊,这女的再也没来过了。”赵允恬一想到当时的场面,笑的肩膀都在颤。   不知道为什么,傅言真不在的时候,她却总想到这个人。   一看到身后那空荡荡的座位,脑海里就有他那张蔫坏的脸。   也许,是因为一天听了太多次他的名字吧。   --03--   转眼到了周五。   晚上照例是陈叔来接她。   路上,陈叔问她在雅集待的怎么样,习不习惯之类的话,她都回答说“挺好的”,也主动跟陈叔搭话,问他女儿在学校怎么样、大学是不是很漂亮之类的问题。   陈叔一说到他女儿就感慨万千。   说他这样一个给人开车的,能有这样一个争气的女儿,是真的造了福。   不知不觉地,陈叔跟她说了很多关于他女儿的事情,一说起来,眼睛笑眯眯的,眼里都是光,脸上也都是自豪。   后面又谈到他女儿的室友的情况,说有人父母是大学教授,一家子文化人,还有人家里开公司的,很有钱,只有他是个寒酸的小司机,给女儿丢脸了。   曾如初抿抿唇,一板一眼地去安慰他,“可司机也是靠自己的劳动挣钱的,这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每个正经工作的人都是社会的螺丝钉。”   陈叔被她逗笑了,“我女儿也说过差不多的话,你们都是好孩子。”   但还是又叹了口气,“但不管怎么说,我这个做爸爸的,还是没给她长脸。”   俩人聊天聊的好好的,她手机突然铃声大作。   曾如初吓了一个激灵,低眸一看,竟是傅言真打过来的。   “……”   他打电话来干什么?   不是明天就比赛了么。   曾如初抬起眼,一脸警惕地看了眼陈叔的后脑勺,一时很庆幸她坐在后座而不是副驾驶,所以陈叔肯定看不到她手机屏幕。   不过,就算看到了,应该也没关系。   她没给傅言真备注,就一串光秃秃的数字。   想都不带想的,她按了拒接。   等红灯的间隙,陈叔随意地问了句:“怎么不接电话呢?”   曾如初:“……”   她哪敢接啊。   今早忘带耳机了,声音肯定会漏点出来。   “嗯?”陈叔以为她没听到,又问了句,“怎么不接电话呀?”   “打错了。”曾如初应了声。   “哎,现在这隐私泄露就离谱,”陈叔说,“前两天去看了房,就填了个信息,这几天好几个中介,天天打电话给我推销。”   曾如初连连点头,“就是,离谱。”   说完,视线往下一瞟,放在膝上的手机,屏幕竟又亮了起来。   傅言真发来一条短信。   就一个问号。   曾如初觑着这个问号,不知道他为何这么喜欢这个标点符号,想了想,打了一行字:[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但脑子里突然冒出昨天那班花说的话,这几天左昕晗天天去看他。   手莫名其妙地,将刚打好的字,又一个一个删掉。   这人找她能有什么好事吗?   想想就知道,就是闲的发慌找她逗乐子,看她这转学来的外来人口好欺负。   她将手机塞进书包。   不管他。   晚上回家,直到作业写完了,她都没给傅言真回消息。   --   活了十八年,傅言真第一次给人打电话人不接,发短信也没见个回。   向来都是他这么对别人的。   有道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到他自己这儿,才知道这滋味真他妈不好受。   隔一会儿,傅言真就要捞起手机看一眼,起先是真的等人回,后来开始较劲,他倒要看看这人回不回。   但时间一点点过去,这人还真就不睬他。   早就想给她打了,想听听她的声。   白天知道人不会接,好学生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要从知识那里获得力量,好早日成为祖国栋梁。   但这大晚上的,不都放学了?还不接?   靶子被射的乱七八糟,神射手连三环都射了好几个出来,连一起训练的人都看出他的心不在焉。   比他大一点的韩绅刚抽完一支烟进来,身上都是烟草味,一抬眼见他又在翻手机。   “这是等谁电话呢?”他问了句。   傅言真没理会。   韩绅也不在意,这个点教练也回去洗洗睡了,眼下就他和傅言真,一时没了规矩,在训练室里就摸出了烟盒,敲了一根准备点上。   手刚沾上打火机,傅言真冷着双眼看了过来。   虽然平日里傅言真喊他一声“师兄”,但他们之间明显没有什么森严的等级辈分关系。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平日吃饭都是这公子哥付的钱,脚上的鞋子还是他穿剩下不要的。   半个衣食父母,谁招惹的起。   但韩绅倒也没局促,笑了笑,就准备将烟盒放进兜。   傅言真递来一只手,招了招。   来一根的意思。   韩绅意外的挑了下眉,他没见过傅言真抽烟。   但公子哥问他要烟,他还能不给么。   敲了一根给他,还帮他点上。   傅言真倚墙靠着,第一次抽烟,动作有些谨慎。   韩绅烟瘾来了,自己也点了根。   傅言真看他怎么抽,才试了一下。   说不上来什么感觉,没体会到什么好滋味。   韩绅瞧他这抽烟的动作,懒痞又矜贵,寻常人家的粗茶淡饭哪能养出来这样的。   他要是个女的,怕也要着了道。   韩绅扯了下唇,自嘲的笑了笑。   傅言真没抽两口烟,第一次碰,没品出什么滋味。   烟大部分时候是自己在烧,没一会儿就积攒了许多灰烬。   他指尖轻点了两下烟身,将那些赘余给敲落在地,动作娴熟利落,看着像个老手。   韩绅抽完半截找他搭话,“女的?”   傅言真头偏向一边,淡淡哼了声。   韩绅觉得更有意思了,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他也不是个什么正经人,哪里有什么坐姿,没一会儿翘起了二郎腿,“呦,什么姑娘把你的魂给勾走了啊?”   这几天,天天有个漂亮妹子过来找他,那模样那身段,不比现在的一些明星网红脸漂亮多了,可这小子就是不带瞧一眼的,真是暴殄天物。   就这样,那妹子还天天来。   这小子倒好,魂不守舍的惦记另一个。   作为旁观者,韩绅觉得好笑,一只手夹着烟,一只手转着手机玩。   但他要是那姑娘,知道这小子大晚上在这里黑着张脸,紧巴巴地等别的小姑娘电话,估计气的想跳湖。   傅言真看他手里的那只颜色骚气的手机,像是想起什么来,朝东西抬了抬下巴,“借我一下。”   韩绅没说什么,挑了下眉,不懂他意思,但还是将手机递给他。   他用韩绅的手机打了个电话。   三秒不到,对方就接了。   一声“喂”。   傅言真:“……”   “您好,请问是哪位?”   “给我回个电话,不然找到你家去。”傅言真撂下一句,转而将电话挂了。   五分钟后,他手机响了。   等了三四秒,才按下接听。   但对面迟迟没没开口,他横着一颗心,非得等她先说。   虽然没听到人声,却听见那边一阵细细窣窣的动静,像是在翻箱倒柜。   “……”   在搞什么呢?这蘑菇。   好半天。   电话里才有人声传来,“我耳机到底去哪儿了……刚刚还在的啊……”   嘟嘟囔囔的,像是自言自语,不是跟他说的。   过了小会儿,又是小声的叹气。   “你,有什么事吗?”   终于是跟他说的。   却还不是好声好气的。   “随便一个人给你打的电话你就接,不接我的?”傅言真也没什么好气的问。   他彼时是站阳台接的电话,一条胳膊架着栏杆,窄腰微微弓着,眼眸低垂,没什么情绪地看着底下那一条车马不息的柏油马路,热热闹闹,他看着却觉得闹腾觉得烦,随即转了个身。   眼前的房间黯淡清冷,一时间,心里更毛毛躁躁的。   别说,还真有点想找茬。   之前给她打的第一通电话时,心情还是很好的,这几天训练成绩不错,他有一种志在必得的底气。   也不知怎么,就想给她打个电话。   只是想听听她声,却没想到这么难。   把他折腾的真够呛。   曾如初对他这兴师问罪的态度有点不满,小声回了句嘴,“……我想接就接。”   不想接就不接,余下半句烂在肚里。   没敢明说,但还是懂的都懂。   傅言真嘶了声,觉得牙有点疼,“你是真不怕我到你家逮你,是吧?”   “……”曾如初听到“来她家”有点犯怂,“……你、你别来。”   傅言真听到这儿,终于是笑了声。   他长腿一抬,往屋里走,边走边问,“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写作业呢,”曾如初抿抿唇,“没看到。”   “那怎么就看到别人打来的?”傅言真问。   “那我,我不是,”曾如初见招拆招,“刚好把作业写完了吗。”   “总不能一直写吧?”她还反问了句,颇有些理直。   傅言真明显没信,挖苦了句,“那还挺走运,赶了个巧。”   “……”曾如初不知道他要找茬找到什么时候,问了声,“你有事没?”   “没事不能找你?”傅言真问,语气没个正经的样。   “嗯,没事不要找我。”曾如初点头。   傅言真:“……”   说完,觉察到自己语气好像又过了火。   毕竟有软肋被他拿捏,她赶紧亡羊补牢地说了句,“没、没事最好不要找我,这作业有点多。”   傅言真微仰着头,看着空空洞洞的天花板,突然想起她的脸。   那一脸不服气的小样儿。   “小蘑菇,”他情不自禁地笑出声,“我明天就要比赛了。”   曾如初“嗯”了声。   她知道。   “要来看。”傅言真将下半句话说完。   不是吊儿郎当的说,他是真的很想她来。   拿了金牌,他会感谢那晚哄他睡觉的人。   “……明天,我……”   有事啊。   傅言真哂笑一聲:“不来我上你家捉你去。”   “你、你才不知道我家在哪儿。”曾如初试探地回了句嘴。   “不就那一小块地儿吗?”傅言真嗤了声,声音懒洋洋的,“我用不着写那么多作业,有大把的时间,我一家一家的去敲门,看到个叔叔阿姨爷爷奶奶就报你的名字,问曾如初是不是住你这儿,这还问不出来?”   他顿了顿,忽地将声音压的极低,“说不定啊,好巧不巧就问到你家去了。”   “……你、你别问……”   这代入感可太强了,光是想一想,她这心就开始扑腾扑腾跳。   “你不来我就去问。”傅言真绷着笑意,又吓她。   “好吧,”曾如初妥协认命,“我、我有空就来。”   “没空也要挤出点空来,”傅言真刚刚是躺床上跟她说话,此时听到这话直起了身,一条腿支着,手肘抵着膝,算是个正经点的姿势,“不是有个伟大的人说,时间像什么玩意,挤一挤就有了。”   “……像海绵里的水。”曾如初忍不住帮他把“那什么”的空给填了。   真没文化。   她撇了撇嘴。   “来不来?”傅言真最后确认一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曾如初硬着头皮应了声,“来,行了吧。”   傅言真哼笑了声。   “还有事吗?”曾如初说,“没事我挂了。”   “有,”傅言真叹了口气,似是有些无奈地说了句,“我又睡不着了,小蘑菇。”   曾如初:“……你为什么又睡不着了?”   “想你想的。”傅言真笑。   隔着屏幕,曾如初的脸都能感受到他话里的轻佻,脸一下红了。   “你、你别乱说话啊。”她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说。   但没谁怕她。   傅言真明显没把她的这点威胁看在眼里,笑了声,又捉弄她,“不能想你啊?”   “不能。”曾如初咬着牙,“我挂电话了。”   “欸,我真睡不着了,”傅言真没脸没皮地跟她磨叽,“明天就要比赛了。”   “我好紧张,怕成绩不好。”电话里,他跟人说了这么不要脸的话。   他是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要脸到这种程度,话说出来都把自己恶心到了。其实,这一说完,他自己也确实在心里“操”了声。   紧张?   紧张个屁。   他都不知道那两字长什么鸟样。   就是想跟她多说会儿话,想听她的声。   “那你等我一会儿,”曾如初叹了口气,像是放弃抵抗的败将,“我待会给你念。”   傅言真挑了下眉,问,“要等多久?”   “等我十分钟吧。”曾如初说。   她不知道把耳机放哪儿了,刚刚找就没找到。   要实在不行,就去曾忆昔那里顺一根过来。   他那儿倒是有不少耳机,给她用一根又能怎么样呢。   虽然曾忆昔不让别人随便进他房,但她悄悄摸摸就拿根耳机,用完之后赶紧还回去应该没啥事情吧。   后面,她找那根线找的实在头疼,又着实懊悔,那天就不该吃那碗面,更不该跟他顺路回来,那样他就不知道她家住哪儿。   “太坏了这个人。”   “不接电话、不去看比赛竟然还要来家里找我?”   “太不要脸了……”   脑子一边想着东西会放哪儿,嘴里也忙着嘟嘟囔囔,最后,不小心将一本练习册打翻在地。   歪打正着,耳机竟就夹在里面。   “……”   害她找了这半天,脖子都弯快断了。   找到耳机后,她立即给傅言真打了个电话过去。   “睡了吗?”她小声问了句。   “没睡。”傅言真哼了声。   “那你准备要睡了,我再给你打吧。”说完,她想挂掉电话。   “准备睡了。”傅言真说。   “哦,”曾如初斟酌了一下,“那我今晚给你念《洛神赋》吧。”   “某个姓曹的人写的?”傅言真问了句。   “嗯,曹植写的。”曾如初又帮他填了个空。   “又整古文啊?”傅言真揶揄了一句。   “我觉得文言文呢,”曾如初吸了吸鼻子,一本正经地跟他解释,“你应该听不大懂。”   傅言真:“?”   “所以催眠效果,会更好一点。”   “……”   作者有话说:   呀,我写出来了!没有断更哈哈哈!给前15个评论的小可爱发红包,系统会自动发哈~   谢谢 “桌子本恩”小天使的地雷!谢谢“糖豆豆”小天使的营养液!感恩!鞠躬致谢!   PS:文中这个时候的背景,QIQ还没有语音通话视频功能~ 第18章 (一更) [VIP]   --   沈邻溪的手术时间确定在周日。   周六坐诊的医生曾繁清不放心, 觉得名堂不够大。   那天早上,他跟曾如初说的时候一口一个“老毛病”,但沈邻溪要做手术时, 却又紧张的不行。   周六赋闲在家, 他想法设法的讨好沈邻溪, 一会削个苹果,一会儿剥个甜橙, 最后又在网上搜了菜谱给她炖汤。   但沈邻溪不仅不领情,还被他一会一个花样烦的不行, 让他赶紧滚吧。   曾繁清是要去谈个项目,晚上的飞机。   就是这么不凑巧, 明天手术不能待在家。   曾繁清回书房去干正经事后,沈邻溪跟曾如初说,“你舅舅跟小孩一样,我要是死了,看他日子怎么过。”   曾如初那时还小,不懂这话的深意, 顿时吓一跳:“你怎么会死呢?”   沈邻溪看她一脸紧巴巴的模样, 有些好笑地解释了句,“舅妈就这么随口一说, 人都有生老病死啊,也许我死在你舅舅前头,也许他死在我前头。”   曾如初经历过生离死别,对这个话题有些讳莫如深。   但沈邻溪是一种很淡然甚至有点调侃的口吻在谈论, “我倒希望我死在他前头, 要在天是看他把日子过成什么样, 说不定没了我也过的很好。”   后面一看到曾繁清盛来的红枣莲子汤, “能过好才怪,这么笨手笨脚的,也不知道这汤里放了多少糖,看我现在还没有糖尿病心里不舒坦是吧……”   后来,曾如初才知道,沈邻溪这种行为叫“秀恩爱”,再直白一点就是“撒狗粮”。   她那时不懂,不知道舅舅为什么已经很努力的在做事了,还要被骂的这么惨,甚至还有点同情这个中年男人。   沈邻溪越让曾繁清赶紧滚,曾繁清就越不滚,后面还黏的更瓷实了。   曾如初觉得家里没自己什么事,所以下午去看了傅言真的比赛。   -   体育中心里座无虚席。   沈逾很给面子的买了小半个片区的票,曾如初的票其实也是他给的,坐在这半区里,一眼望去都是脸熟的。   不远处,又走来一个眼熟的,是左昕晗。她今天收拾的很漂亮,还化了点淡妆,朝这里走过来时四周的人都在看她。   但她过来只跟裴照和沈逾打了声招呼,没看其他人一眼。   因为他俩是傅言真最好的朋友,从小一起长到大的。   左昕晗和他们说几句话后就走了,她跟他们不在一个区。   沈逾和裴照也跟她旁边的中年女人打了声招呼,喊了声“阿姨”。   后面,沈逾跟曾如初说那是傅言真他妈,还问她母子俩长的像不像。   曾如初点头,确实比较像,特别是眉眼像极了。   他妈妈也很漂亮,而且也很有气质。   曾如初在此之前从没接触过射箭这项运动,也没看过相关比赛,规则什么都是沈逾跟她讲的。   但这看起来比足球篮球简单多了,只听人报个几环就差不多。   沈逾指着那边穿着蓝白色运动服的几个人说,“这是隔壁花城的队,听阿真说,他们这一队有点东西。”   此次是省里举办的箭联比赛,各个市区组织一支参赛队。   比赛越临近开始,观众席越骚动不安。   这种闹哄哄的环境下,对于选手而言最大的考验不是技术,而是心态。   每个队都有自己的粉丝,粉丝看比赛才不闲着,为了自己的主队甚至会不择手段的去干扰别的队。   喝倒彩、吹口哨甚至还有偷偷开闪光灯的,选手难免会受干扰,心态差一点的,说不定都会手抖。   到江城这边比赛,支持江城的粉丝一会安静闭嘴,但其他城市的观众就会嚎起来给选手施压。   到其他城的队比赛,江城这边也是如此。   大哥不笑二哥,天下乌鸦一般黑。   江城代表队第一个上场的选手,只射了个七环。   很不妙的成绩。   花城兴高采烈的起哄,甚至有人拍手叫好。   花城那边第一箭九环,江城这边观众的脸都黑了。   观众斗智斗勇,而选手只有一件紧急的事情,就是稳住心态。   作为观众,曾如初看着心脏都怦怦跳。   考试从不紧张的她,这时候掌心攥出了许多汗。   第一场是团体赛。   到最后一轮时,他们和南城的成绩都排在第三。   总成绩比第一名花城差三环,比第二名差一环。   很快,压轴大戏上演了。   江城这边最后一名选手是傅言真。   他第一箭,射了个十环,只偏靶心一点。   花城第一箭,也是十环。   明显的棋逢对手,生死难猜。   第二箭,傅言真再次射中十环。   无论那边的观众怎么叫嚣,他的手都像是永远不会抖一样。   傅言真知道最大的干扰是来自对手,而不是观众。   他每射出一个十环,就是将对方往悬崖边推一寸。   花城第二箭,九环。   果然两个十环一射出,花城那边的观众都安静了不少。   到第三箭时,沈逾都不敢再看,他捂着胸口,没出息地将脸埋在裴照肩上,“老裴,我不行了,不行了,这心快跳出来了。”   裴照虽然骂他,但自己明显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看都不敢看,而傅言真彼时正站在万众瞩目的风口浪尖处。   到最后一箭,和花城那边的落差已经抹平。   结局就看这一箭。   一箭将定生死。   举弓之前,傅言真朝观众席看了眼。   眸光从沈逾他们这个区扫过,只淡淡一瞥,他就收回视线。   傅言真其实最喜欢这最后一箭的感觉,特别是在这种成绩持平的环境下。   有种刀尖舔血的刺激。   他右眼微微一眯,屈臂,将弦拉满。   箭离弦时带了一阵风。   唰的一下,听感极其很清晰。   最后一箭,正中靶心。   又是十环。   而花城最后一箭,只有七环。   选手的心态明显出了波动。   和队友教练一一击过掌,傅言真再次抬起脸,看了下这乌泱泱的一片观众席。   已经有人尖叫出声地喊他名字。   第一天的比赛到此结束。   随队离开之前,傅言真跟韩绅打了声招呼,说等他五分钟。   临走之前还抢走韩绅头上戴着的那顶帽子。   楼道一侧,曾如初险些被人绊倒。   抬眸看了好几眼,才发现竟是傅言真。   他戴着顶棒球帽,帽檐压的很低,挡住眼眸。   看到她踉跄的动作,他这才缓缓抬起眼,黑沉沉的眸光里尽是戏谑。   “看路啊,小姑娘。”他故意使绊子,还有脸来嘲笑她。   “你怎么在这里?”曾如初蹙着眉,心有余悸地深吸了口气。   “来挖个蘑菇。”傅言真不掩饰自己作弄人的意图。   “……”曾如初蹙了眉,跟他说了声,“沈逾他们在后面。”她以为他是来找沈逾他们的。   傅言真早就听到沈逾那个大嗓门,根本不理会,只垂着眸问她,“脸板成这样,来看个比赛,耽误你考大学的是吧?”   问完却没给她说话的机会,他撂下一句,“耽误就耽误,明天还要来。”   曾如初:“……”   她明天是真的来不了。   但不想说出来惹他生气,万一到时候发挥不好说是她影响的,可不就成了罪人。   “好,”她点了下头,“那你好好加油。”   傅言真嗤了声,抬手敲了一下她的头。   走了。   --   次日。   曾忆昔在北城读大学,沈邻溪本来不让告诉他,但曾繁清不放心,今早打了个电话,要他有空回来趟。   曾忆昔当即就买了票,本来是下午三点就能到江城,但飞机晚点,临近手术时都还没到。   眼下陪在沈邻溪身边的亲人就她一个,虽然曾繁清请了护工,但病人最需要的还是亲近的人守在身边。   曾如初手机已经快被折腾没电了。   曾繁清明显也很焦急,隔一会就要打个电话问情况。   都打给曾如初的,接了好几通电话后,电量告急,自动关了机。   曾如初问人借了个充电器,将手机放病房里充了会电。   估摸着时间后,她回病房去拿。   这才发现傅言真给她打了很多电话。   一通通的,要把她电话打爆一样。   还有一条短信。   【等着,我现在就去你家找你。】   曾如初慌的不行,赶紧打了个电话过去。   没打通。   她又打了一通。   这回被拒接了。   她想了想,赶紧发了短信过去,[我舅妈今天做手术,我在医院陪她。]   又发了个[对不起]过去。   隔了没多久,对方倒是回了:[哪个医院?]   曾如初以为他在确认真实度,老实回话:【在人民医院。】   傅言真又发了条消息过来:【情况怎么样?】   【不知道,还没结束。】她如是回复。   傅言真后面没再问了。   曾如初拿着手机跟到手术室外,尽管医生护士都很温和地跟她说了很多声“放心”,“小手术”之类的话,但她还是抑制不住的紧张。   紧张到腿软,靠墙都站不住,最后只能蹲在地上。   过了二十分钟,她的心慌的不成形状。   心一直揪着,反复想着怎么还没出来。   曾繁清请来的护工阿姨让她出去待会,也有其他病人的家属在关心她,这些长辈言辞温和友善,俨然是把她当成孩子,却不知道她曾经历过最惨烈的生死离别,所以对生命更加敬畏谨慎。   在手术室外,她实在心慌的厉害,到底还是出去走了走。   江城这会又下了雨,雨势倒不大,还应了些景。   这绵绵无期不知下到什么时候的样子,像极了她此刻没有着落的心情。   曾如初撑伞走了些路,总觉得有丝不对劲。   她顿下脚步,侧过身,视线扫了眼四周,最后看到那棵长势最好的榕树。   树下,傅言真正两手插兜站在那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我是胖胖”和“50049100” 两位小天使灌溉的营养液!鞠躬感谢!   有二更! 第19章 (二更) [VIP]   高处路灯已被点亮, 光束从树叶缝隙间斜插而过,漏下一隅昏黄,他周身没入其中。   黯淡处一掬明亮, 不用赘述的显眼。   走过路过的, 没人不看他, 但又不敢看多,匆匆一瞥就赶紧收回视线。   他没带伞, 额角碎发被风雨刮湿紧贴皮肤,此时脸上没零星半点的情绪, 眸子里锋芒和阴郁交错,给人很重的压迫感。   曾如初心一凉, 条件反射以为他这是来捉她算账的。   拔腿想跑之际,又琢磨琢磨,想到这跑得了和尚哪跑得了庙呢,明早上学不还是要见他。   细雨顺她伞沿没个节奏的坠落,一滴两滴落在她鞋边,心情像那裁切不妥帖的书页边沿, 毛毛躁躁的很不舒服。   视线在濛濛雨雾里汇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 目光相遇的一刹那,她觉得他神情好像温和了点。   曾如初吸了口气, 硬着头皮朝他走过去。   在近处停下脚步,她唇微张,开口即是废话,“你怎么来了?”   傅言真嗤了声, 也确实懒得回她这句没话找话。   不是来找她难道还是来看病的么。   曾如初用眼角余光窥伺了一下他此时神情, 感觉他这时情绪看起来好像不算太恶劣。   于是悻悻开口替自己辩解:“我不是故意不去的, 我舅妈做了手术……”   “你舅妈她, 还好吧。”傅言真问了句。   语气跟郑重扯不上关系,但也没多散漫。   真正熟悉他的人知道,要他开口问候一句,那是真的难得。   他这人根本懒得费心思去敷衍任何东西,开口必然是他心里所思所想所关切的。   但在形式上还是有些复杂难辨,因为他总吊儿郎当没个正经样子,所以说什么话听着都像是在扯淡闹着玩,少了点真诚。   “还没出来呢。”曾如初低下眸,小声说了句。   傅言真看出她脸上的紧张,唇线抿直,没再这个话题上多做追问。   两人在雨中沉默许久。   直到曾如初想到“礼尚往来”,觉得自己也该对他聊表一下关切。   “你比赛怎么样?”她开口问了句,打破僵持。   傅言真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手抄进兜,摸了个东西出来撂在她头顶。   东西倒是不重,曾如初抬过手,把它拿下来看了眼。   是块奖牌。   金的。   金属器物上还沾着他的温度,温暖结实的触感。   曾如初将奖牌翻了个面,细看了好几遍。   “你是冠军!”她抬起眼来看他,说话时语气有一丝欢快。   风里夹着细雨,从他眼皮处打马而过,触感冰凉,浓密眼睫跟着微微一颤。   但合眼之前,并未错过她脸上那一抹喜悦。   曾如初是挺为他高兴的,她给他念了两晚上的诗文,一时间觉得自己好像也有点功劳一样,脑子一热,抬手拍了下他的肩,“可以啊,小伙子。”   曾忆昔以前老这样拍她,跟她说:“可以啊,小姑娘。”   这一般是在她还嘴之后干的事,他说这话是阴阳嘲讽。   但她这次说的确实出自真心。   拍完之后,她在傅言真这饶有兴味的打量下一时有些窘迫。   手在半空僵了一下,她在干什么呢……   她赶紧把奖牌往他手里塞。   但傅言真没接。   他手机响了,接了个电话。   压根也没想着避讳什么,他就站她旁边接电话。   隔着这么近,好话丑话旁边的人肯定都能听的清。   更别提他电话那边的人被他气的肝疼,嗓门大的能冲破屋顶。   “傅言真,你又给我死哪儿去了,这么多人等你吃饭,”言知玉肝火得有三丈高,“你知不知道你姑姑和姑父都特意来了?你现在像什么样子?一声不哼地走了我怎么跟他们说?我现在一点都管不住你了是吧……”   言知玉越说越气,呼吸都有些局促,一旁的左昕晗忙替他打圆场,说了句,“阿真他应该有事吧。”   人来救场,他还偏不领情。   傅言真哂了声,“我这一不务正业的败家玩意儿,能有屁的事。”   在骂自己的时候,他声音还沾着笑。   一听,更气人了。   替他说话的左昕晗:“……”   傅缜也在旁边,接过电话就骂他,“兔崽子你到底干什么去了?马上给我死回来!听到没有……”   “我找一姑娘去了。”傅言真开了口,一开口就是股不着调子的味,而且说这话时还一直盯着曾如初那张脸。他找的这姑娘,小脸白白净净的,眼神透亮且无辜,刚见他时的那抹不安紧张不见了,此时透着点恼意,好像他把人怎么欺负了一样。   被他看的不好意思,曾如初偏过脸不让他看,想了想,还往边上走远了些。   傅言真视线跟着她跑,看她背影笑了笑,转过头继续去气他那不知道造什么孽生了他这儿子的双亲,“这不才刚见到人,怎么能回来呢,那我不是白跑一趟了。”   “不能做亏本生意啊。”心情一好,又颇有闲情地,跟人多扯了两句淡。   曾如初听的傻眼,但傻眼的也不只是她。   傅言真说话没个正经德行,说什么都像在鬼扯。   说真话也像。   虽然他这回是真的去找一小姑娘,也坦坦荡荡没半分遮掩地告诉了他父母。   可他爹妈没一个信的,都以为他们生的这缺心少肺的混账玩意在恶心人。   左昕晗就在他们旁边,他能听到左昕晗的,左昕晗当然也能听到他说话。   他说去找姑娘时,傅缜看到左昕晗神情明显变了。   “我在你们跟前呢,你们还不一定吃的下,”傅言真把人气死自己还能笑的出来,“我这不在,你们就多吃点。”   “算儿子孝敬你们的。”他还又说了句风凉话。   “疯的没边,你都没个能救的药,看你回来怎么收拾你。”   那边撂下一句狠话,先挂了电话。   傅言真挑了下眉,不以为然地收起手机,一低眸,看到曾如初在那边站着,垂着脑袋,看不清她神情,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知道她双亲去世,也知道她寄人篱下。   所以一看她那条解释的信息,脑子一热,就赶了过来。   来的时候,其实没想过能不能见到她,毕竟医院这么大,她也没告诉他在哪个病房。   但还是凑了个巧,他们竟然碰到了。   他将手机揣兜里,朝曾如初走过去。   到她跟前,抬脚,轻碰了下她脚尖。   这才发现他一只鞋,能抵上她的两三只。   真小,他怕一只手就能把它抓起来。   他这一下触碰,倒是将她的魂从混沌里拽了回来。   她刚刚又在想沈邻溪了。   曾如初抬眼看他,似是在他脸上看到一抹担忧。   “饿了,附近有什么吃的没?”傅言真问了句。   他比赛时为了保持注意力,基本没吃什么东西,现在饿的前胸贴后背。   “你怎么不回家吃?”曾如初问他,有些不太懂,他爸妈不都打电话过来催他了么。   都发火生气了,这还不回去啊。   “回家怎么看你啊?”傅言真笑了声。   这一天没逗她,浑身就不舒坦,他存心让她不好意思,尽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你要是跟我一起呢,我就回家。”   “……你有毛病就去看,”曾如初被他调侃的脸果然又红了,但也不甘示弱,抬起眸子瞪着他,“这里刚好就是医院。”   傅言真被她逗乐。   视线一撇,眸光遗落在她刚刚抬手拍过的地方。   一时间,觉得他不管不顾地抛下满座高朋,来这凄风冷雨里站这么久,被人当傻子一样看,倒也不亏。   见他手里有空,曾如初把他奖牌递还过来。   傅言真垂下眸看了眼,接过,转而将东西套上她脖颈。   “金牌借你戴戴,”他笑了声,“有你这蘑菇的一份功劳。”   曾如初抬眼瞧他,这人明明拿了金牌,此时脸上却没点春风得意的样子。   “你是不开心吗?”曾如初问。   傅言真又逗她,拖着嗓,懒洋洋地笑了声,“你要哄我开心啊?”   “谁要哄你……”   “这觉都哄了好几次,”傅言真惹她上瘾,他压着声,几乎是用气音,“不是你哄的?”   “……你别乱说话……”   后面,傅言真跟她去了手术室附近。   他站在不远不近处。   是她一眼能看得到,却又不会给她带来闲言碎语这些麻烦的地方。   知道好学生脸皮薄,跟男生走近点被家里大人瞧见不好意思。   有个熟悉的人在,曾如初一时觉得好像没那么难熬,心没刚开始那么紧张。   傅言真还拿手机发QIQ消息跟她聊天,这确实分散了她好些注意力。   过了一会儿,手术室的门终于开了。   结果确实如医生所说,手术顺利且简单。   一直都是她在虚惊。   又过半小时,曾忆昔匆匆赶来。   曾忆昔走到她身边时,她视线不自觉地往前面看去。   视线尽头,傅言真靠墙站在那里,头扬着,下颌线条清晰利落。   他是一路淋雨过来的,但在这里待了些时间,此时额头和肩臂的几处湿润已被体温烘干。   没再有什么狼狈的迹象。   路过的护士看到他,不约而同都一脸惊喜。   觉察到她目光,他侧过脸回看了过去,也看到站在她身边的曾忆昔。   傅言真记性其实很不错,不记得的东西只是自己压根不想上心而已。   他一眼就认出来,这是那晚来接曾如初放学的人。   知道是她亲人。   他笑了笑,背脊从墙面挪开,转身时抬了下手,朝她的方向摆了摆。   走了。   再不吃饭他真要饿死了。 第20章 (一更) [VIP]   周一, 永远的神。   是同学们到的最早最齐的一天。   曾如初今天到校的时候,连傅言真都来了。   不过他方圆几里都被人围着,男生女生都有。   要不是有人喊他名字, 她其实都不知道他来了。   根本就被围的水泄不通。   她座位也被人占了, 李梦鹿正坐她座位上。   一时不好过去赶人, 就搁走廊站了一会儿,直到预备铃响起, 她才走进去。   但李梦鹿竟然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她只好说了声, “上课了。”   李梦鹿说了句“不好意思”,这才起身给她让了位。   人群散开, 只有附近几个近水楼台的占了地利的便宜,能和傅言真唠嗑。   他支着肘子听沈逾搁这儿猛吹他昨天多牛逼,眼睛却是看着曾如初的。   好学生今天又舍得穿校服了。   但一直埋头在捯饬自己的东西,对沈逾说的没半点回馈。   你好歹问一句“是真的吗”啊?   沈逾说到兴头上忽地想起一件事,他扭过头看了曾如初,问她昨天的决赛怎么不来看。   曾如初忙着拿作业, 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家里有事”。   沈逾问“你家里能有什么事?”   曾如初蹙了下眉, 刚准备解释的时候,傅言真突然开了嗓, “你一早上这么多话,嗓子不累?”   沈逾神经大条,就按字面意思理解,“还别说, 我真说的有点渴了。”   他转过身捞过桌上的矿泉水瓶, 灌了一大口, 回头又问傅言真, “昨天比赛完你干什么去了,阿姨都打电话问我了,问你是不是和我在一起,我给你打电话发短信你也不理?是不是找漂亮妹子去啦?”   “是啊,”傅言真扯唇笑了下,“看美女去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曾如初手一抖,手里的周记本掉落在地,好巧不巧地落在傅言真鞋子上。   曾如初弯腰去捡,他两脚一合,将东西夹住。   曾如初手一顿:“……”   傅言真慢腾腾地收回腿,东西还夹在他脚尖,他腰略略一弯,伸手将她周记本捞起。   翻了眼,扫到几个关键词,“箭”、“比赛”。   啧,还把他比赛写周记本上了。   “你还我!”   曾如初伸手去抢,傅言真手臂一抬,仗着身高优势为所欲为。   他坐着,她站着。   她竟然就是够不到。   傅言真看她脸上恼怒的小表情,只觉得有意思。   “看一下不行啊。”他扯了下唇,笑了笑。   “不行。”曾如初瞪他,“你自己不能写啊,为什么看我的。”   傅言真虽然每回都交这个本本,但他每次一个字都不写。   张明每次都给他打个大问号。   “你好看啊。”傅言真就是想招她,“我的,哪有你好看?”   曾如初:“……”   裴照:“……”   沈逾:“……”   “你有病。”曾如初边骂边使劲儿去够她本子,折腾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让她碰到了本子边缘,她用力一拽,“你还我。”   竟还给她拽下来了。   傅言真一双眼里含着点笑意,曾如初被他这么一看,脸皮逐渐升温。   她垂着脸,拿过本子转身,扶椅子坐下。   裴照偏过脸看了傅言真一眼,嘴角抽了抽,“我也觉得,你有病。”   傅言真不以为然地挑了下眉。   沈逾天天跟女生打打闹闹斗智斗勇,看戏看半天还意犹未尽,好一回想起上个重要话题,“是哪个漂亮妹子啊?”   傅言真脚尖一抬,踢他翘臀,“抄你作业去,一早上屁话就这么多。”   早读课结束。   官还没芝麻大的小组长就彻底沦为包租婆,曾如初离开座位从第一排挨个催作业,一通问下来没几个全写了,都在埋头苦抄,各个舔着脸让她多宽限一会儿。   她今天没问傅言真要作业,因为他请了一周的假,想都不用想,这作业肯定是既不会,做也写不完。   问完一遍后,她口干舌燥,拿着水杯准备去倒点水。   经过后座时,傅言真忽地也起了身。   曾如初装作没看到,加快步子往门外走。   但男生身高腿长,没两步就撵上了她。   走廊上,两人几乎并排。   傅言真这人的存在感太强,根本忽视不了。   “你舅妈怎么样了?”走了几步,傅言真问了句,口吻淡的像是不经意的随口一提。   “医生说没什么问题了。”想到他昨天来医院,怎么说还陪了她一会儿,所以曾如初还是答了话。   “你,”傅言真抬手摸了下鼻骨,“在人家里待的怎么样?”   曾如初唇微张,“啊”了声,默两秒,回话,“待挺好的。”   傅言真笑了声。   曾如初一时间想到他昨天接的电话,忍不住问了句,“你回家,你爸妈说你了吗?”   “那不肯定说了,”傅言真低眸哂了声,“还打了我呢。”   曾如初:“……”还被打了?   “我身上都是伤,”傅言真眼睛一瞥,瞧她一脸惊愕,伸手扯来她杯子,拿在手里玩,边玩边逗她,“要不我脱下衣服给你看看?”   “……我才不看。”曾如初红着脸把他手里的杯子抢了回来。   但心里还是有点过意不去。   后面一直想着,是因为来找她,所以挨打了?   可又不是她让他来的?   但他还是在医院里陪她那么久……   可他为什么在医院里陪她?   也许是因为他善良?   ……傅言真善良……   他怎么可能有善良这种东西……   曾如初想了一堆有的没的,脑袋都快炸了,水杯里的水溢出来都没察觉。   还是别的同学提醒了她。   她开不了口跟傅言真说谢谢,只在后面两天收作业时对他态度客气了些。   每天还问他要不要抄作业,如果他要抄,她会先把作业借给他。   算是过了两天太平日子。   --   九月的最后一周,临近国庆假期。   班级纪律一天比一天差,除了班主任说话能顶两句用,其他老师根本就镇不住场。   本来一个班就没多少人心思在学习上,七天长假将至,像沈逾这等泼猴上课都在聊放假去哪儿玩以及怎么玩。   他前后左右都问了个遍,有搭理他的,也有不理他的。   受不了他天天逼逼赖赖,赵允恬周四课间操时跟他吵了几句嘴,“关你屁事,老娘想去哪玩就去哪玩。”   曾如初已经习惯他俩天天吵了,这要是一天不吵吵,她都有些不习惯。   沈逾揉了揉耳朵,“女孩子家家的,能不能别这么粗俗,看看我同桌,这么温柔可爱,不跟人家学学?”   曾如初:“……”   赵允恬冷笑:“所以你们天天欺负她?”   “赵大娘你可别血口喷人啊!我什么时候欺负小蘑菇了?是吧小蘑菇?””沈逾拿笔帽戳了戳曾如初的胳膊,要她作证。   但没等曾如初说话,他转头就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去了,“欸,老裴,是不是你这死皮不要脸的趁我不在,欺负我同桌啊?”   “滚。”裴照懒得理他,抬脚踹了下他屁股。   但忽地,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肚子里竟也冒了点坏水出来。   扭头瞥了眼在玩手机的傅言真,贼兮兮一笑,“是不是阿真你欺负的啊?”   傅言真听到他们在扯些什么淡,眼皮一掀,看了眼前面的人。   “是不是你天天欺负,”裴照盯着他,笑的意味深长,又问了句,“沈狗的小同桌啊?”   傅言真嗤了声,“你问问她不就知道了吗?”   裴照才不问呢。   他又不是沈逾,知道有个度的。   但傅言真自己抬起了脚,去勾了曾如初的椅腿。   男生力气大,曾如初身形又单薄,他这一脚直接连人带椅子一起拖着动。   发出一声刺耳声响。   “你干什么?”曾如初板着张脸回过头。   “他们都说我欺负你了,”傅言真朝她抬了抬下巴,“说说呗,我欺负了吗?”   “……”   曾如初瞪他一眼,嘴上不理他。   没一会儿,他脚下又有动作。   这回知道她不把话说清楚,这人不罢休。   她只好再转过身,颇有怨气地回了句话:“你不是天天都在欺负我吗?”   怎么还好意思问呢。   她这话一出,四周男生笑成一片,还笑的古里古怪。   隔壁的李度声音贼大,“真爷啊,你现在怎么天天欺负人小姑娘啊?”   有人跟着起哄,“是不是喜欢人小姑娘啊?”   “怎么欺负的啊?”   ……   在这个敏感年纪,“欺负”这个词被赋予了一种绮丽暧昧的颜色。   大家眉来眼去暗戳戳的使坏,曾如初又红了脸。   她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但却听出了大家的没安好心。   傅言真看她脸上的一层薄红,靠在椅子上笑了几声。   知道吵也吵不过说也说不通。   她没本事改变环境,只好改变自己。   直接拿出耳机戴上,音量已经开的很大了,但无奈四周哄笑声更甚。   傅言真眼眸一抬,就看到她拿笔的手都在抖。   “行了,快上课了,闭上你们的狗嘴吧。”   终于,他良心发现,还是说了句人话。   --   转而到周五,再隔一天,国庆长假就要正式开始。   赵允恬早上一来,也问她放假去哪儿玩。   其实曾如初那天倒不是不理会沈逾,这么长时间下来,她其实也知道沈逾这个人其实就小孩心性,真的坏心思倒也没有。   她见过真正的坏人。   但她之前这么长的假一般去辅导班,或者跟沈邻溪带她去看看画展、话剧什么的。   她哪有他们路子野,沈逾还想去跳伞蹦极呢。   觉得他们对这些都不太感兴趣,所以就随便说了个“在家里玩”。   觉得她日子这么无聊,赵允恬这几日每天都给她洗脑,喊她放假一起去海边冲浪。   就冲这兴趣爱好,曾如初觉得她和沈逾还真挺配的。   每天都要吵一吵,幸福快乐活到老。   上午最后一节是语文课。   张明前几天身体不太好,请假去医院检查,因此调了课。   她一上午带两个班的语文,共要上四节课,坚持到现在嗓音几近枯哑,声音也小了好几个度。   听起来确实却跟催眠曲差不多。   教室里也非常应景的倒下一大片,甚至还有人打起了呼噜。   张明看着动了火,因为自己的劳动一点都没被人尊重。   她开始点人背课文。   接连点了三个人都没背出来。   其实老师心里有明镜,哪些人会背哪些人不会,一眼扫过,心里就清清楚楚。   张明知道这个班能背诵全篇的都不超过五个人。   但她眼下专门挑不会的。   让你们睡。   “傅言真。”张明点到了他。   作者有话说:   有二更哈哈! 第21章 (二更) [VIP]   全班纷纷回头看过去。   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 那人长臂屈着,脸埋在臂弯处,后颈露出的那一块白皮被头顶灯光淬的发亮。   另一手肘支在桌面, 手掌贴着后脑, 从帘缝里钻进来的一小片微光落在手背上, 青灰色经络很清晰。   这种姿势让他肩臂肌肉绷紧,隔着一层布料也能描摹出那紧实的线条。   被她点了名, 这人却还岿然不动地睡着。   张明气坏了,卯足力气又喊了声他名字, “傅言真!”   一些女生平时就喜欢偷偷看他,这个时候当然是机会难得, 更是光明正大的回过头,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裴照推了下他胳膊,“爷,赶紧醒醒哦,老师要打人了。”   傅言真这才慢慢悠悠地从臂弯里移开了脸,手从脑后绕下, 不小心蹭到了耳机线, 东西滑落至桌面,发出了一丁点闷响。   张明看他上课还戴耳机, 气的眼珠子都快瞪掉了。   傅言真撩开眼皮,惺忪眸光从曾如初后脑勺掠过。   死到临头他也是能笑出来的,甚至还气定神闲地打了个哈欠。   “怎么了?”他抬起脸看着张明,问了句。   “老师喊你背课文呢。”裴照好心提醒他, 还将他课本打开, 翻到正在讲的这一页课文, “就这个……”   傅言真看都没看, 淡淡反问:“你觉得我能背的出来?”   裴照默两秒,手收回。   也是。   老师明摆就是找他茬的。   张明头都给他气昏了,“傅言真,你给我起来!”   傅言真扯了下有些歪斜的领口,不急不慢地直起身,椅子磨蹭出并不尖锐的轻微声响。   要不是坐的近,曾如初其实也听不清这点声响。   这一段时间,她还发现,傅言真这个人其实在一些事情上好像是很注意的。   他一般拉椅子动桌子的时候,基本就没闹出过动静。   还有次在餐厅吃饭,她无意一瞥,却发现他吃相极为斯文,在一众狼吞虎咽里格格不入。   由于刻板成见太深,曾如初只能将以上种种归结为“有怪癖”,因为无法将其和个人修养联系在一起。   傅言真怎么会有修养这个东西呢。   有修养的人会这么气老师?   “你给我把《阿房宫赋》背一遍。”张明拿书脊敲了敲讲台的桌面。   “您觉得我能背的出来吗?”傅言真挑了下眉,反问了句。   语气里没有半点“背不出来” 的不好意思。   “……”张明气的直接拿手拍桌子,桌子有多响,她手就有多疼,“你为什么不会背?我昨天是不是说过这篇要背?”   “没注意听。”傅言真如实相告。   他语文课必睡。   今夕是何夕都不想分的清,哪管张明说了什么。   也是奇了怪,张明一开口他就困,曾如初在他耳边念叨,他还就很清醒。   每一个字都能听的清。   话音一落,班上的捣蛋鬼们哄笑出声。   “笑什么笑?课文背不出来还有脸笑?”张明吃一堑长一智,这次拿黑板槽将桌子扣的哐哐响。   但笑声却一点都没小下来的迹象。   张明决定找回点面子,点了员大将来杀杀现在的这股歪风邪气,“曾如初,你来背。”   她知道曾如初肯定会背。   曾如初听到名字后起身。   她确实会背,初中就会背这篇了。   站起来后,背的也很流畅。   张明一脸赞许,心情稍稍好了些,“不愧是实验的学生。”   底下沈逾有脸接话:“不愧是我同桌。”   还送了个大拇指到曾如初跟前。   “……”   张明这回是被这些没个上进心的同学气狠了,后面又点了一号人,但一圈下来会背的却没几个。   背不出来,她就让人站着,一时间班上站了一大片人。   但她一直在捧一踩一,狠夸曾如初,又狠骂没背出来的那些人。   下课时,有人不服气瞪了眼曾如初,还语气不善地说了句“整天就知道学习,有什么了不起的啊”。   曾如初其实听到了这话。   她闷声不吭,装作没听到。   因为不想跟同学起冲突。   赵允恬中午不跟她一起,她今天有个要好的初中同学生日,中午有个聚会。   曾如初便一个人去了最近的那个餐厅。   她一个人就吃的很快,因为没人跟她说话,只好闷头吃。   回来路上,却不巧遇到李梦鹿她们。   她们正往餐厅这边走,手里拿着几杯果茶,一下课就赶着去买这个,这回才来吃饭。   迎面相遇,却没人主动跟曾如初说话,有个别看她的眼神还有些刻薄。   曾如初只以她们还在耿耿的张明那几句话。   也知道当时那句“有什么了不起的”,就李梦鹿旁边那女生说的。   如果是在实验,大家会以没背出来课文为耻,但在这里,反而因为会被成为异类。   是异类,就容易被大多数排斥。   但曾如初没觉得自己会背课文有什么问题。   她们不跟她说话,她也没主动去跟她们打招呼。   李梦鹿旁边的女生叫云茹,云茹指着她背影,愤愤地道:“她拽什么啊?不就成绩好点吗?脾气大的要死,还天天跟傅言真他们发脾气,以为他们脾气好是吧,小心哪天……”   李梦鹿说了句“行了,人家没走远呢。”   “没走远就没走远,我就故意说给她听的。”云茹不以为然地说。   耳机声音再大,还是压不过这些莫名其妙的刻薄和敌意。   曾如初吸了口气,给那点躁郁和愤懑施加压力。   但心情不可能不受影响。   --   餐厅冷气开的很足,环境也好,地面也没一般食堂那种油腻腻的感觉,很多同学吃完了还坐在位置上聊天。   所以一眼看过去,人还挺多。   不过也有人是真的磨叽没吃完。   沈逾和裴照这俩吃完的,正在等一位还在磨蹭的大爷。   一旁的餐盘子里都是辣椒碎,都是傅言真从菜品里一个个挑出来的。几根鱼刺也都很干净,上面没有半点碎肉。   这人挑挑拣拣,细嚼慢咽,咀嚼时绝不开口说一句话,一身贵养出来的毛病和禁忌。   姗姗来迟的李梦鹿几个,就挑在他们附近的位置坐下。   她们边吃边聊,聊的话题当然是语文课上的事。   云茹在课上跟张明吵了几句嘴,话说的有些刻薄,后面李梦鹿小声地让她别说了,但云茹今天站了半堂课,哪里肯听,一口一个“死八婆”地骂张明,没一会儿,火气全撒在被张明表扬的曾如初身上。   不过没称呼她名字,就说是“那个从实验来的”。   裴照拿着手机在打游戏,但她们说的热闹,有女生声音比较尖锐吵到了他,他皱了下眉,“怎么还在扯这事呢?”   沈逾瞥了眼,搭了句嘴:“不然怎么叫三个女人一台戏?你看咱们三个男的凑一起,一人捧个手机玩游戏,半天都不说一句话。”   其实他也想搞一台戏的,但奈何身边这俩都不搭理他。   情绪在那一方逼仄里交互传染,每个人的面目都变得有几分刻薄。   云茹后面恨恨骂了声:“小婊砸真恶心,就会讨老师开心”。   一直默不作声吃饭的傅言真,忽地撂下手里筷子,动作并不斯文,两只筷子一前一后滚到地上,“啪哒”两声脆响。   沈逾和裴照吓一跳:“……”   傅言真偏过脸,眸光看向那一群人,眼风似刀子般凌厉。   “婊什么?”他开了嗓,声音像浸过冰,极冷。   “……”   周围一片寂静,无人敢应他的话。   说话的人也不敢站出来承认。   女生里面唯一一个和他说上几句话的是李梦鹿,她开口说了句,“你怎么……”   因为容貌姣好,平时男生都会给她几分面子,但她这次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吃完了,就他妈赶紧滚。”傅言真说。   一句粗口。   来自喜欢的人说的。   李梦鹿脸皮一下挂不住了,眼睛跟着红了。   身边几个女生的脸也跟着通红,刚刚还念念有词的云茹也一句话不敢说,大家纷纷起身收拾东西走了。   李梦鹿又朝这边看了眼,但傅言真已经没再看她们。   他像一把握不住的风。   那一双寡冷的眼,也像是永远住不进人似的。   傅言真沉着脸,筷子也掉了,饭当然也吃不成。   搭在桌沿的手紧握成拳,手背经络暴起。   裴照忽然觉得,刚刚那话要是男生说的。   他说不定抡着拳头就上去了。   没一会儿,傅言真起身走了。   椅子这回被他拖出很大声响。   沈逾瞧他背影,一脸不解,“女孩子不就这样嘛?今天你说说我,明天我说说你,说着说着自己都忘了说什么了,没准哪天又手牵手成好朋友了,他发这么大火干嘛呀?把人大美女都凶哭了,哎……”   裴照弯腰捞起地上两根筷子,瞅了两眼,问了句,“你见过他多管闲事吗?”   “……”沈逾挠了挠头,迟迟没想起来。   “第一次吧。”裴照将筷子放下来。   --   傅言真回了班。   班上倒是有几个人,刚被他刚刚骂跑的那几个也在。   一看到他,像是见了鬼。   没一会儿,一个接一个的出去了。   一时间就剩只沉睡的蘑菇。   曾如初什么动静都不知道,她戴着耳机趴桌上补觉。   中午一定要睡,要不然下午犯困效率肯定低。   傅言真歪了下头,看了她一眼。   半边脸颊受到挤压,肉嘟嘟的。   看着想戳。   他嗤了声,收回视线时,却似想起什么来。   这个人国庆怎么过来着?   在家里过?   过了一小会儿,他看了眼自己桌上的语文练习册,又看了眼她桌上的。   他伸手,将两本对换了一下。   曾如初趴了二十分钟就醒了。   一抬眼,逡巡四周,最后发现班上竟只有她和傅言真。   空气凝固般的安静。   跟他目光接上一秒,曾如初就将视线错开。   傅言真却又伸腿去弄她椅子,不让她安生。   曾如初蹙着眉,只得转过来看他,“你干什么啊?”   “放假去哪儿。”傅言真问。   曾如初白他一眼:“哪都不去。”   傅言真笑了声,“可我觉得,你会来找我。”   曾如初:“……”   真的是有大病。   傅言真勾了裴照一支笔,拿手里转着,眉梢一挑,朝她笑了笑,“咱们打个赌呗。”   曾如初:“……我才不跟你打赌。”   “那你下午还想好好听课?”傅言真压着点嗓,声音放低,明显是威胁人的语气。   “……”   “我赌你一定会来找我。”傅言真说。   “……谁给你的自信啊?”曾如初实在忍无可忍。   傅言真低眸看了眼桌屉。   啊,应该是某位姓周的先生。   这练习册的主编叫周XX。   作者有话说:   呜,明天我要回家了!路上我争取干点活,要是晚上九点没见到我,大概就后天见啦!抱抱各位亲爱的宝贝! 第22章 [VIP]   假期过半, 曾如初终于发现了蹊跷。   那日,她陪沈邻溪去医院复检,不巧遇见张明。   虽然班里同学常说些张明偏爱她之类的话, 但其实她对张明的印象算不上太好。   张明上课给她的感觉不是很用心, 课件备的很潦草, 还总是哀声叹气老扯一些与学习无关的事情,甚至很多次在讲例题时都出现了明显错误, 只是班上认真听课的同学不多,大家都没放在心上。   但这要是在实验, 怕早被学生或家长投诉了。   那天飘着雨,沈邻溪进医生办公室的时候让她在外面等着。   她看到张明正在走廊尽头打电话, 一手拿着多年前买的那只小灵通,一手拿着把老旧的折叠伞,半边衣衫被风雨打湿。   张明说话的时候声音尖锐颤抖,长廊上的人无不看了过去。   张明在给她前夫打电话,为他们那患有白血病的孩子讨要一点治疗费。   但前夫如今已有家室,微薄薪水不够那孩子分一杯羹, 没多久, 张明和他现在的妻子在电话里吵起来了。   有护士出来,神情严肃地让她安静点。   张明没注意到曾如初。   她经过身边楼梯时, 曾如初看到她眼睛湿红,那垂下的一绺长发也满是心酸和狼狈。   也才知道她有这样不幸的事。   这段时间张明的情绪明显不佳,因为她自己身体也出了些问题,又需要花钱。   她每回看到班上那些个身体健康的学生一点不懂珍惜, 而自己的孩子聪明上进却要遭受这样的罪, 午夜梦回时, 常常喟叹命运不公。   曾如初其实并不怎么喜欢写语文作业, 特别是写作文周记。   她每回都是最后才做这门课的功课。   眼下她所有作业都写了,就差张明的。   回家后,她心里总有些难受,便去找语文练习册。   结果一翻开。   每一页都是空白,还有好几个触目惊心的问号。   最后发现。   姓名:傅言真。   “……”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傅言真说她会来找他。   事已至此,她只好给傅言真打电话。   第一通没有打通,后面傅言真打了过来。   电话里,他声音里的戏谑和调侃不加掩饰,还无视她的愤怒,拿手里的东西压她。   最后扔给她一个地名,让她过来拿。   --   暮色四合时,她来到傅言真给的地点。   城中村的一条陋巷。   两边楼房在经年风雨里蹉跎颓败,沾满灰尘的电线从她头顶歪七扭把的斜拉而过,几只麻雀站在上面,叽叽喳喳的议论这个烟熏火燎的世界。   对面有几个摊位,卖煎饼果子、凉皮炸串和秘制臭豆腐的,一时间刮来的风里都是香料的味道。两把推车贴墙靠着,灰墙上被红色油漆淋出几个大字,“在此倒垃圾死全家!!!”   这抹苟延于繁华都市里的落魄艰辛,和傅言真那样骄纵恣意一身狷狂的公子哥怎么看都沾不上边。   她不知道他怎么会来这里“度假”。   曾如初仰起头,在夕阳余烬里半眯了下眼,也一眼就看到正对面的三楼挂着的那块招牌,上面写着“台球室”。   傅言真说他在里面。   楼梯细窄,拐角处的空地好不容易大了一些,还被人放了些硬纸壳和塑料瓶子。   意外的是,她进去后,竟发现这台球室环境还可以,里面还有不少人。   按照傅言真电话里说的,她找到最里面的包间。   站门前犹豫半分多钟,才抬起手去扣门。   扣了好几下,都无人来搭理她。   她给傅言真打电话,傅言真接了,让她直接进来,说门没锁。   她硬着头皮去拧把手。   轻轻的一声“咔哒”,门果然打开了。   屋里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   男的当然是傅言真,女的她不认识。   但长的很漂亮,环伺在傅言真身边的好像都是些相貌优越的人。   女人年纪看着比他们大一些,约摸二十多岁的年纪,长发烫着卷,栗色,脸上化着精致妆容,身上也是条能勾勒身材的裙子。   前凸后翘,风姿绰约。   她一手拿着根长杆,一手垂下,两指间夹着根香烟。   女士香烟,比较纤细。拿烟的手也很好看。   蜜橘色暖光氲着袅袅几缕白灰色烟雾。   女人注意到她,但没说话,更没提醒傅言真,只歪着头看她笑。   眼波流转,顾盼生姿。   曾如初被看的有几分不好意思,差点就把门合上了。   傅言真没多久也觉察到动静,握杆的手一顿,朝她递来一个眼神。   就两秒,视线就转到球上。   一杆下去,球没进洞。   女人笑出声,拿杆敲他背脊,“心乱了?”   傅言真撂下手里长杆,捞过一旁的瓶子,灌了口水,视线再撇向门边:“都怪你。”   语气里没有责怪的意思。   但曾如初心里本就有火:“……要不是你把我作业拿走了,我会来这里吗?”   “你把人小姑娘作业拿走了?”女人手臂抬起,很自然地搭在傅言真肩头,又笑着问了声,“干嘛拿人作业?嗯?”   傅言真想到自己干的缺德事情,也笑了声。   女人看出他想过去找人,但偏不如他愿,“时间还没到呢。”   她拿起长杆,撞球之前又瞄了眼傅言真。   只见他懒靠着墙,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门边的小姑娘。   魂都被勾没了。   曾如初看他们俩玩的好好的,一时半会肯定歇不了,便自己先找了个角落待着。   等了一会儿又有点烦闷,因为屋里烟味有点重,她不喜欢这味道。   也不知道这俩人到底要打多久。   她有些口渴,出去买了瓶蜜桃味的汽水回来,刚坐下来想喝一口。   只听女人说了句:“小子,怎么菜成这样了啊。”   傅言真脸上没什么情绪,“要什么?”   女人视线撇向曾如初,红唇嫣然一勾,开了口,“就那小姑娘手上的饮料,你去给我拿过来。”   曾如初拧盖的手一抖,“……”   为什么要她的饮料?   傅言真撂下手里杆子,一手抄进兜,步子不急不慢地朝她走过去。   没一会儿,高大身影便把靠墙坐着的她全部遮住。   曾如初仰起头看他,没说拒绝不给的话,但扣在瓶盖的手指不自觉的收紧。   这是她花钱买的。   她的。   傅言真瞄了眼她的手,笑了声,手从兜里拿出,递到她跟前,轻轻招了招。   是把东西给他的意思。   曾如初扣在瓶盖的指尖没有松开的迹象。   “给我。”他这回直接说出来。   “这是我买的……”曾如初小声辩解。   “作业想不想要了?”傅言真笑问了声。   两人又对视几秒,由于她作业还在傅言真那里,只好不甘不愿地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傅言真顺势接过来。   手里一空,她心口忽地一缩。   闷闷垂下脸,没再看他。   傅言真拿着她东西却还没走开,他伸手去拧瓶盖。   没多久,闷闷沉沉的笑声在她头顶响起。   当然是傅言真笑的,她东西被人抢走了怎么能笑的出来。   她瘪了下嘴,在心里骂他。   “欸。”傅言真抬脚碰她的鞋,“头抬起来。”   声音里还有笑意。   曾如初被他惹毛了,倏地一下抬起脸。   刚想质问他“笑什么笑”,傅言真却把开了盖的饮料搁她头顶。   “……”   话被堵在嗓间,不上不下。   “扶好,倒下来我不赔。”他绷着嗓,声音很轻地说了句。   曾如初:“……”   傅言真看她表情愈发好笑,“不拿你的哦。”   那边女人笑的更大声,“小子,你要不给我拿来,我可要你好看啊。”   曾如初循着声看了过去,发现女人也在看他们,脸上表情确实写着“算账”二字。   一时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拿。   “拿着,”傅言真见她半天不动,催促了声,“不拿我可喝了啊。”   “……”   不知道为什么,身体都感觉到那只瓶子的重量,但她抬手的时候还是半信半疑地。   他真不要吗?   都说要他好看了。   傅言真的手没立即松开,还扶了会儿瓶子。   直到等她握上来时,他才放了手。   女人抬手拨开滑落至身前的长发,“欸”了声,朝傅言真抬了抬下巴,“小子,你要不拿她饮料,就把爷爷给你买的那辆暮光紫让给我。”   女人喊的爷爷,也是傅言真的外公。   表姐弟。   暮光紫是傅言真新车的颜色,颜色比较稀罕,她很喜欢,但车不是她的。   傅言真转过身,伸手捞过他撂在桌沿的黑色外套。   “你自己叫李叔开过来。”   李叔是他们家司机,车钥匙也在他那里。   一瓶500ml的饮料,售价五块。   那辆暮光紫,后面得再加一串零。   但傅言真明显没想过这问题,他话说的轻描淡写,实打实的一败家子的口吻。   外套他没穿,就这么在手里松松抓着。   衣袖轻飘飘垂下一截,他手里故意使了点劲,袖子一晃,朝曾如初脸上荡了过去,衣料划过皮肤时有点痒。   “走了。”他抬脚又去碰了碰她脚尖。   “去哪儿?”曾如初抬起脸问他。   “给你拿作业啊,”傅言真扯着唇笑了声,“小祖宗。”   言尽欢可不是跟他闹着玩的,疯婆子一个,那车说拿走肯定真就拿走了。   为她一瓶饮料搭进去一辆车,不是祖宗他能这么尽孝么。   话说回来,这孝尽的他自己都莫名其妙。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   傅言真在前,她在后。   一路沉默,灰蒙蒙的楼道里回荡着他们并不整齐一致的足音。   到楼下时,傅言真忽地开了口,“言尽欢,我表姐。”   曾如初:“?”   “刚刚那女的。”傅言真抬指掸掉衣袖上的烟灰,漫不经意地又说了句。   曾如初“哦”了声,才明白他在跟她解释。   想了想,也问了句,“你们怎么会来这里呢?”   “过来缅怀她初恋。”傅言真嗤了声。   “啊?”曾如初一脸意外,“她、她初恋去世了?”   傅言真被她反应逗乐,抱着胳膊笑了好一会儿,“分手了。”   俩人家庭背景悬殊,他舅舅舅妈不同意。   “……”   走了几步,曾如初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破破烂烂的一栋楼,怕是快要拆了。   一时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虽是栋破楼,但也有过很多故事啊。   “小傻子。”傅言真一想到刚刚她以为人家死了的那副表情,笑出了点声。   曾如初:“……”   要不是打不过,真想跟他干一架。   她冷哼一声,径自往前走。   傅言真看她默不作声往前走到岔路口,“好心”提醒,“左转。”   曾如初听到他话,一声不吭地往左走。   “骗你的。”   三言两语的功夫,傅言真已经赶了上来,“你刚走是对的。”   “……”   没一会儿,沈邻溪打来电话,因为曾如初出来有点久,而且天色已晚,她有些不放心。   曾如初看了眼傅言真,一脸警惕地拿着手机往旁边走去。   傅言真看她表情就知道是家里大人打来的。   这慌里慌张的样子,搞得跟偷情一样。   他忽地想起裴照那天说的话。   好像,小蘑菇是真的能让他开心。   不知所谓,看到她心情真就能变好。   --   半个多小时后。   如果不是傅言真,她还不知道江城还有这样的地方。   窄巷浸没在昏昏夜色里,绿藤植物攀爬过半面灰墙,冷月苍白光线斜斜落下,青石小径上的凹凸斑驳很是清晰。   视线尽头,是一座三层高的洋房。   “这是哪儿?”曾如初忍不住问了句。   “我外公家。”傅言真说。   “……”曾如初侧过脸,目光狐疑,“你外公家不是在我家附近吗?”   她记得那次他是这样说的。   “不就是在你家附近吗?”傅言真说。   “这隔着好几十里地呢。”曾如初蹙了下眉,不懂他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胡扯,“怎么能叫附近?”   “天涯若比邻。”傅言真偏过头睨了她一眼,“没听过?”   “……”   但房舍里没半点光晕,家里没人,他外公和赵姨出去游山玩水去了。   也没个佣人守着,房子里平时就他们俩人。   外公不喜人多,人多就嘴杂,就会有碎语流言。   几个子女阻止他给赵姨一个名分,而赵应雪跟他这么多年也从不问他要一个。   他只能还她一个清净。   现在就他们俩过清闲日子,除了傅言真外,甚至都不让其他人过来这里。   傅言真两手都抄进兜里,摸了两下,什么都没摸到,偏过头来看了眼曾如初,啧了声。   钥匙怕落在台球室。   他打了个电话给言尽欢,一问果然。   钥匙被她捡走了。   言尽欢还说要去配一把,因为这里的钥匙外公只给了傅言真一个人。   天地良心,他这回真不是故意的。   他转过身,低眸看着曾如初,脸上百年不遇的有了点不好意思。   “如果我今天不把作业给你,你会怎样?”他试探一问。   “什么?”听到这话,曾如初倏地撇过视线。   她刚刚在打量四周景致。   傅言真挑了下眉。   她看他的眼神里明显带有恼意,“你为什么不给我?”   傅言真笑着收回视线,打量着这墙体高度,没多久,小叹一口气,“拿给你哦。”   是他自己做的孽。   他说完便往后退了几大步,再一个健步冲了过来。   动作带起一阵风,刮的曾如初的衣摆跟着一晃。   还没等人看清楚,他就轻轻巧巧翻坐上去。   一腿大剌剌地敞着,一腿屈起,还支条手臂撑着下颌,目光饶有兴味地打量着底下那必定是上不来的小矮子。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肝出来啦!   明天有BoomBoomBoom,哈哈!   感谢“贰贰叁”小天使的营养液!鞠躬! 第23章 [VIP]   曾如初确实上不来, 她从没干过翻墙这种事,更别说这还不是什么矮墙。   她仰头看着傅言真,有些不知所措。   他上去了。   她怎么办。   搁这黑灯瞎火的地方等着他?   ……   “上来啊?”傅言真拿她打趣, 神情蔫坏。   “……”   “这附近有狗, ”他又啧了声, “德国,黑背。”   “我、我上……不来。”曾如初认了怂。   傅言真就要听她说这个。   抬手虚遮唇, 笑了好一会儿,叹了口气, 又跳了下去。   他朝她走过去。   鞋底踩着几片枯叶,摩挲出细细窣窣的声响。   在她跟前停下。   他居高临下地打量好她几眼, 看到人一脸怨愤,闷着笑,抬脚去碰她的鞋。   “踩我背上。”他说。   清清淡淡的声音裹在风中,顺势钻进她蜿蜒曲折的耳蜗。明明听到每一个字眼,却感觉是那么不真实。   字连成句,从傅言真的唇缝间溢出, 很是惊悚。   “……”   踩他?   曾如初张大了嘴, 看他眼神怔怔地,没发出一字。   傅言真跟她对视半晌, 没见她动,又揶揄了句,“你自己能上?”   曾如初:“……”   她不能上。   但她应该更不能踩他背啊?   傅言真慢慢弯下腰,脸凑近她耳侧, “还是说。”   故意一顿, “想换个别的方式。”   再一顿, “要我抱你?”   他故意吓唬她, 心里知道换个别的女生肯定愿意,即便嘴上扭捏但心里必定是想的,但跟前这个不是欲拒还迎,她是真的不干。   果然,他话音一落,曾如初立马做出选择。   “踩你背上。”说的毫不犹豫。   傅言真睨了她一眼,有点不爽地弯下腰。   抱一下能怎么。   鞋底碰到他背脊时,曾如初感觉腿都是软的,直到那坚实的触感传来。   才恍然自己真把傅言真踩在脚底下了。   还是傅言真让她踩的。   老实说,就开学那几天,傅言真老招她的时候,她恨的牙根都痒痒,真想过把他踩脚底下,狠狠踩扁。   却没想到有朝一日梦想能成真。   踩他背上的那一刹,曾如初觉得自己重如万钧,还想着她要是把人踩疼了,日后会不会被打击报复。   傅言真只觉得轻。   太轻。   这伶仃几把瘦骨,感觉都没平日玩的那几张弓给的压力大。   曾如初借着他的帮助,两手终于是攀到墙头,腿一跨,也爬上了墙。   生平第一次爬墙,刺激是真的刺激,紧张也是真的紧张。   她上去如此折腾艰难,下来也不会简单。   往下瞄一眼,腿都软了。   但傅言真已经跳下去好一会儿了。   他就站在底下,两手抱着臂,昂着头看她,眼里沾着点笑。   也不催她。   现在她这不上不下的,比之前的处境更尴尬。   傅言真一点不急,等着人求他。   但曾如初却剑走偏锋,她偏不开口。这回倒不是置气,她只觉得不好意思,刚都踩他背了。   曾如初咬咬牙,横下心,眼睛一闭,什么都没顾得上看,着陆点也没正经挑,就闷头闷脑的往下蹦。   有些事,你想太多想太清楚反而就不敢了。   着地时身体重心明显不稳,差一点就踩了空。   这一点就差在傅言真那里。   他眼疾手快地跑过来过来捞她。   也不知道算捞住还是没捞住。   他一条胳膊挡在她身前,确实拦住下坠的趋势。   但手臂却不小心触及她胸口,隔着层布料都能感受到那里的柔软。   两人惧是浑身一麻。   曾如初如惊弓之鸟,立即将他推至一边。   但脚下踉跄。   昨夜下过一场雨,朝阴面向的这一隅还未干透。   裸I露在外的一截脚踝早被青草所悬着的水珠洇湿,足底青苔更是一片滑腻。   她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压在傅言真身上,温软双唇贴在他的下颚处,那里的皮肤比其他地方要粗粝一些。   触感让她崩溃。   越慌越出错,她忙着爬起来时,又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再倒下来时,贴在了更为敏感的地方。   “……”   本是万籁俱寂的夜,原本连寡淡的风都能清晰感受。   但现在她什么都听不到了。   傅言真的眸子漆黑不见底,像一滩深水,吞噬吸没她的。   好一会儿,她终于想起挣扎起身,傅言真却倏地抬起手,扣住她后脑,不让她跑。   他们目光的距离始终保持在方寸之间。   “你亲到我了。”傅言真说。   一言道破真相,丝毫不给她回避的余地。   曾如初:“……”   “我初吻,就这么没了欸。”他抬起另一只手,指腹从她刚刚碰过的地方抚过,看她的眼神晦暗难明。   “……对、对不起……”曾如初硬着头皮给他道歉。   傅言真笑了声,松开了手,让她从身上下来。   他也半坐起身。   “对不起?”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这起码要负个责吧。”   曾如初恍惚许久,才闷出一句话,“那我,我初吻也没了……”   她的意思是想说他俩扯平了。   我亲了你,你也亲了我,这事只有天知地知,只要他们不说出去,谁也不会知道。   所以请不要再计较这事。   傅言真却又意味不明地笑了声,“你难道,还想我对你负责?”   曾如初:“……没、没……”   没有这个意思。   她绝对没有。   眼前的情况太诡异了,她不知道怎么面对。   被傅言真看的发怵,她拔腿就想跑。   才跑一步。   身后。   “你要赖账,”傅言真两手撑在身后,昂着头,看她背影笑了声,“我就写个小作文,在空间里,把你亲我的事情说出来。”   曾如初:“……”   不敢再动。   “小蘑菇。”傅言真站了起来,慢悠悠地走到她跟前,抬手捏住她下颚,幽幽叹了口气。   “做我女朋友吧。”他说。   “不,不行。”   曾如初的神情俨然是吓坏了,脸皮憋的通红。   “那我可就发说说了,”傅言真边说边摸出手机,“一只蘑菇亲完我,就不认账了。”   “我还能吃这种亏啊。”   曾如初把他玩笑当真,伸手想要去抢他手机,却被他轻巧挡过。   “你、你别啊……”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又气又恼。   傅言真没错过声音里那一丝孱弱的哭腔,手上动作一顿,抬起眼看她。   掩在灌木里的方形纸罩灯正亮着,幽幽一缕苍白将她脸上的惊惶无奈照的袒露无遗。   他混不吝的长这么大,干过很多混账事。   但这么混的,应该是第一次。   都把人逼成什么样了。   一刹那,他心莫名一软。   算了,饶了她吧。   他当时真这么想的。   难得的于心不忍让他觉得自己还像个人。   他心里虽不爽,不知道给他当女朋友到底怎么了,跟要人命似的,但到底还是将手机放下,塞进了兜里。   刚想说声“算了”。   曾如初却颤颤地开了口,说了句,“那你不要告诉别人。”   “什么?”傅言真心情太烦闷,没太听清。   “我可以做你女朋友,”曾如初两眼怔怔地看着他,“但你不要跟别人说我是、是你女朋友。”   “……”   “可以吗?”她又小心翼翼的问了声   傅言真搓了搓下巴,不太理解,“不告诉别人?”   这事还能不告诉别人?   “嗯,连沈逾和裴照也不要说。”曾如初一脸殷切。   “……”   “如果可以,那我就做。”曾如初说。   傅言真看她半晌,有点明白她的小心思,有些好笑地“嗯”了声。   “那你也不要跟人说,”曾如初继续讨价还价,“我不小心亲到了你。”   “……”   时下那流行的口头禅怎么说的?   被你打败了。   好像,是被一只蘑菇打败了。   傅言真低头哂了声,“不说哦。”   曾如初抿抿唇,问出最后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分手呢?”   傅言真:“……”   曾如初眼巴巴的看着他。   他被看出了点火气,走到她跟前,抬手敲了下她脑门。   撂下两字:“不分”。   曾如初:“……”   --   通向屋里的那扇门可以不用钥匙,他拇指贴了上去,门就开了。   曾如初的作业在他房间,就搁在枕头边。   这几晚睡觉前,他都会捧起来看两眼。   也不知是不是听她古文念多了,他现在看这文言文的阅读理解好像还愿意琢磨琢磨。   东猜西猜一番后,去对下答案,十题里能对个一两个。   比买彩票的中奖率稍稍高那么一筹,并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   他让曾如初进他屋里待着,自己出去洗了个澡,没用房间里的浴室。   出去又之前跟她说了句,“别乱跑。”   他外公既随性落拓,却又禁忌繁多。   这房子连他子女进来都要看脸色,他贸贸然带个生人进来,已是考虑不周。   曾如初乖乖坐在椅子上,没敢乱动,手规规矩矩地搭在膝上,只用两眼打量这房间。   典型的男孩子的房间,床单被罩到窗帘,都是深色系的。   屋里的生活痕迹很重,空间明明很大,但却不显得空。   斜对面的置物架上摆着一只半米多高的变形金刚,是用积木玩具拼出来的,一旁橱柜还摆着各种赛车模型以及留有签名的足球篮球。   她眼睛朝窗边看去,看到那边放着一只花瓶。   插在里面的花已经枯了,多瞄了两眼发现有点眼熟。   好像是她送的雏菊。   但只以为他是忘了扔。   没多想什么。   男孩子洗澡很快,没过一会儿,傅言真就走了回来。   头发都没擦干,发梢还时不时的滴下两滴水。   曾如初只当他是着急着看看她有没有乱动,于是开口解释:“我一直坐在这里。”   哪都没去。   傅言真扯过一条毛巾去擦头发,有些好笑地问了声:“你还想去哪儿啊?”   曾如初却没回他这话茬,好奇开口,问他另一件:“你一直生活在这儿?”   傅言真睨了她一眼,“嗯”了声。   其实差不多,他来这儿比回家勤一些。   曾如初“哦”了声,没再多说什么。   但后面,他又莫名其妙的扯了句胡话,“我一回家,我爸妈就打我。”   扯淡扯的自己都匪夷所思。   曾如初觑了他一眼,脸上没半分同情,“你也确实该打。”   傅言真:“……”白扯了。   迫于他眼神的威胁,曾如初又悻悻地补了句,“那你乖一点,他们不就不打你了么?”   “你在教我做事?”   “……”算了。打吧,打死了少个祸害。   傅言真将头发吹到半干时,看了眼时间,快九点了。   “走吧,送你回家。”   曾如初拿着作业跟他出门,这里实在有点偏,所以只好让他送。   出门前,她看到门后挂着的一张弓,是很原始的样貌,上面系着红绳,明显有寓意。   “你出生时候的礼物?”她随口问了句。   傅言真有些意外,“这你都知道?”   “不是悬弧之庆么?”古代生男孩时会在门边放张弓。   傅言真笑了声,想起人家是学霸。   --   四十多分钟的路途,才到她家小区。   小区前,曾如初说不出什么离别感言,只说了句“我走了”,便抬脚走了。   傅言真在身后“欸”了声。   曾如初转过身看他。   “回去,别忘了给你男朋友打电话。”傅言真压着嗓说。   “……”   “听到没?”他又催促了声。   “……话费很贵。”曾如初找了个蹩脚的理由,不想给他打。   也实在是过于蹩脚,傅言真毫不费力地就想了个解决方案,“我给你交。”   “……”   “信号不好就换手机。”他彻底断了她后路。   曾如初知道躲不过,闷着头,“哦”了声。   --   回到家,家里还有一位大爷。   曾忆昔这大学生,放个假也没什么作业,天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找她的茬。   此时正躺在客厅沙发上玩手机,嘴里还咬着根烟,茶几上的烟灰缸里都有了好些个烟头。   她本来不想数落他,但曾忆昔却还主动找她麻烦。   她绕过茶几准备里走时,曾大爷一脚蹬掉脚上拖鞋,成功引起她注意。   曾如初顿下脚步,曾忆昔视线也从手机移开。   俩人眸光碰上。   曾忆昔摘下嘴里的烟,问了声:“你这从哪儿来?”   “……外面来。”曾如初说。   “一个人玩到现在?”曾忆昔又问。   “……和同学一起玩的。”   “男的女的?”   “……女的。”   曾忆昔看她不说话,眼里有审视。   就觉得不对劲。   说不上来的古怪。   大眼瞪小眼瞪了许久,曾如初低眸扫到那烟灰缸,气不打一处来,恶从胆边生。   她呛了句嘴:“管好你自己吧。”   然后冷哼一声,抬脚走了。   曾忆昔:“……”   她快步回到房间,房门一关,腿倏地一软。   深吸了几口气,开始做自我反省。   曾如初啊曾如初,你现在不仅会撒谎,还会倒打一耙。   你还……   ……   还会干出什么事来啊……   澡洗好后,她躺床上翻来覆去,迟迟拿不准主意,到底要不要给傅言真打电话啊……   直到傅言真等了不耐烦,先发了条消息给她:【想看我发说说?】   曾如初手一滑,手机差点掉地上。   没两秒,她就他打了个电话过去。   “是我”。曾如初说。   傅言真“嗯”了声。   然后。   ……   不知道说什么。   傅言真明显是等着她找话说。   她不开口,他就不说。   曾如初挠心挠肺想了半天,最后找了个话:“你作业写完了吗?”   傅言真:“……”   虽然没话说,但后面几天,傅言真还是要她每天都要给他打电话。   白天也喊她出来玩,但她找感冒发烧等蹩脚理由拒绝。   傅言真明显是不信她的鬼话,却也没再为难她,不知道为什么。   可能仔细想一想,跟她也没什么好玩的吧。   国庆收假回来的第一天甚是繁忙。   七天长假,作业堆积成小山。   对雅集的同学而言,是小山,这要换在别的学校,怕都要感激涕零谢主隆恩了。   早上一来,放眼望去,都在手忙脚乱在填东墙补西墙。   抄作业抄昏了头,漏洞也百出。   沈逾抄曾如初的数学卷子时,把她名字都顺带抄上了。   袁安隔天改完作业,发现蹊跷,将这事拿班上说,全班笑哈哈一片。   沈逾自己也跟着笑,还没脸没皮地跟袁安磨叽,说他下回一定注意。   这里大部分老师都知道班上有些人家里有矿,就算天天在床上躺着吃喝玩乐也可能会比一些人过的好。   连袁安有时都会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看开了,随他们去吧。   但也有眼里容不得沙的极少数。   周三语文课前,周记本发了下来。   课上,张明点傅言真的名字。   “来,傅言真,把你写的好东西给大家念一念。”   傅言真抬手翻开刚发下来的作业。   他每逢语文必犯困,恹恹地打了个哈欠后,才一字一句,慢慢悠悠:   “如何养好一只蘑菇。”   作者有话说:   感谢“我是胖胖”小天使的营养液,感谢“土拨鼠”小天使的地雷!鞠躬!   不好意思,因为今天家里有点事,从早忙到了晚,没能准点更新,很抱歉。   明天还是21:00哈~ 第24章 [VIP]   “蘑菇是一种室内种植的食用菌, 在适合的环境中才能更好更快地生长。”   “蘑菇体内并没有叶绿素的存在,因此不能直接在光照下进行光合作用。”   “蘑菇喜欢水,它体内水分高……”【注】   傅言真每念一个字。   曾如初想死的心就迫切一分。   念完自己写的的蘑菇栽培技术, 傅言真眸光略略一低, 看了眼前面那人。   那嫩白小巧的耳垂早已添上一抹薄红。   他扯了下唇, 不急不慢地将手里的几张薄纸给合上,身子稍稍站直了些。   台上, 中年女教师被气的七窍生烟。   台下,他目光坦然不惧风雨。   四周皆是笑闹。   张明抚着胸口, 许久才顺好气,开口质问他写这个是什么意思。   他回了句:“喜欢吃蘑菇。”   轻描淡写的几个字, 一下更就验证他分明就是在胡闹、没把作业当回事的猜想。   屋里几十号人笑成一团。   张明气到面部扭曲。   但只有傅言真自己知道。   并非如此。   --   给曾如初拿完作业本后,隔天外公和赵姨就回来了。   放假到哪里都是人,但凡是个景点,都是摩肩接踵寸步难行。   哪里有景致可赏。   后面几天都在下雨。   雨势最大的那天,他一夜未睡,早早就从屋里出来了。   那时天还是暗沉沉的深灰。   他看到赵姨拿着一把锁出去, 是去锁门。   但没多久, 她又折了回来,锁还拿在手上。   大门前合上的还是那把铜锈深重的旧锁。   赵应雪没舍得把手里的这把新的给它换上。   如今, 她和言庭之经常人在家,却还将大门落上锁。   门前有两个够手钻过的空隙,手自里面伸出,锁在外面插上, 便造就一个谢绝一切宾客的隔世孤岛。   门后不远处栽着那棵女贞, 常常冷眼看着一城风雨和喧嚣。   赵应雪回来时, 傅言真两脚架在茶几上, 手里拿着那张老弓把玩着。   门厅的木门留着点缝隙,他视线撇过,看到她站在廊檐下收伞。   伞尖的雨水连成串珠,往下坠着。   她将伞靠门侧放着,没带进屋。手里还拿着她刚刚带出去的锁。   等人进来,傅言真问了声:“怎么又不换了?”   赵姨就回两字,“不换。”   颇为任性。   傅言真笑了声。   赵姨似是想起什么来,脸倏地一偏,视线看过来,“你带人回来了吧。”   傅言真:“……”   赵应雪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必是带人来过,但没什么责怪之意。   只是难得在他脸上看到些许腼腆,自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   “小姑娘?”她问了句。   傅言真放下架在茶几一侧的长腿,勉强摆出个能看得过眼的正经坐姿,问她怎么知道的。   赵应雪说在他房间看到根头发丝。   她跟在言庭之身边多年,到底还是学会心细如尘,当年那一点就着的火爆脾气已被冲淡不少,只在亲近之人跟前才偶尔发作。   如今的举止言行都带着察言观色后的烙痕。   赵应雪那天捡到的头发丝不长不短。   家里面,言庭之和傅言真都是短发,她一头常年盘起来的长发,比这要长个好几倍。   这根东西明显不属于这里。   “送你花的那个?”赵应雪问了声。   傅言真点头。   赵应雪弯着腰,给自己沏了一壶正山小种,橙红鲜亮的茶汤落白釉茶盏里,香味四溢。   她一手虚扶着腰,一手捏在沿口下慢条斯理地晃荡,饶有兴味的神情也映在茶汤里。   抿了一口红茶,她抬眸看着傅言真,许久,才缓缓开口:“那孩子是个乖的,你既招了人家就要好好对待。”   赵应雪从不跟他说教。   语重心长,这还是第一次。   傅言真意外之余,倒没有被教育的反感,只是有些奇了:“都没见过,怎么知道她乖?”   赵应雪淡嘲一笑:“我看根头发丝就够了。”   她这半辈子什么女人没见过。   白的黑的,红的紫的,不用切开研磨,睨一眼就知道品性 。   平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根头发丝质地很好,一看就知道没被化学染剂什么的糟践过,摸着就知道是乖学生的。   傅言真靠进沙发,笑着奉承了句:“厉害。”   赵应雪睨他一眼:“跟混的一起混,这也没什么,但你别把那干干净净的给带污了。”   后面,她没再多说,知道适可而止。   但话茬却如山间那条十八弯的窄路,虽是弯弯绕绕兜兜转转,可目的还是只有山顶一个。   “来拿你枕头底下的作业本?”赵应雪问了另一件与其相关的事。   傅言真哑然失笑。   没问赵应雪怎么知道他枕头底下有东西,也知道她不是特意去翻他屋子。她每日打扫,自会发现。   他也没什么瞒骗遮掩的习惯,要不然曾如初那本练习册,他会放抽屉里,更谨慎些,会再上把锁。   赵应雪并不在一个话茬上逗留深耕,很快就不着痕迹地又换了个,“你屋里那捧花都枯的没个样了,什么时候才能扔。”   又抿一口,不咸不淡地继续,“我昨日清扫,都看见有蜘蛛网了。”   傅言真揽过他的弓,手指缠着那一小截没缠好的红绳,半字未答,但脸上表情明显是不想扔。   赵应雪往壶里又添了点热水,似是不在意地说了句:“那赶个天晴,我去把那花烘干,给你裱起来,裱它个十年八载。”   傅言真默许久,才问了声:“这雨下到什么时候?”   赵应雪哪能听不懂他话里的意思,好气又好笑:“你别十年八载之后都不记得人家姓什么。”   傅言真低眸哂了声,没回话。   脑子里想到曾如初那张脸。   十年。   八年。   ……   没多久,赵应雪似是想起什么来,将茶盏搁在一边。   小跑上楼,去了书房。   言庭之不喜闭窗,因为觉得闷。   昨夜风雨,门前一片坠叶枯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关窗。   人走后,傅言真捡起她放在桌上的锁,拿手里细细看了眼。   锁前两只交颈鸳鸯,锁后刻着他们的名字。   一个言庭之的“庭”,一个赵应雪的“雪”。   字外各缠半个细圈,未被困住的一半相邻并肩。   字迹是他外公的手笔。   是照他的字拓的。   没一会儿,楼上传来赵姨的数落声。   在数落外公没关窗,冷风苦雨将一桌字画都给打湿个透彻。   外公被数落烦了,回了句嘴:“没了就没了,我再画再写就是了……”   这话音一落。   携着怒气的铿锵足音便在木质阶梯上响起。   “行了行了,我下次一定关,姑奶奶欸……”   “谁管你这老不死的……”   傅言真想到他外公无奈的样子,心里觉得有些意思。   这对情人,没有得到世俗多少祝福甚至还饱受诟病。   但他身上这仅有的一点温情和教养,却都是从这里得来的。   最终触动他神经的不知道究竟为何物。   是风雨。   是新锁。   亦或者是赵姨难得的苦口婆心。   “那姑娘是个乖的。”   “你既惹了人家,就要好好待她。”   他总以荒诞戏谑的面目示人,像被一团雾裹着。   所有人都习惯以胡闹二字对他的言行做解读。   连他自己有时都分不清。   这间教室里除了他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不止写了这篇“如何养好一只蘑菇”,也还买回了好几种蘑菇种子,甚至连菜棚子都搭的差不多。   赵应雪还兴奋地说要帮他一起种蘑菇。   外公给他们划拉出一片区,并勒令只准在区域范围内活动,别祸害到他的花圃。   否则没完。   --   随着沈逾一声吊儿郎当的流氓哨,下课铃响了。   张明愤愤不平地走出教室,四周男生又开始起哄。   和傅言真混的熟的,都知道他喜欢喊曾如初“小蘑菇”。   各个都觉得有猫腻。   但也大多只是以为他拿人寻开心找乐子。   多看一眼的只有一个裴照。   隐隐觉得事情好像不太简单。   --   一上午过去,曾如初没跟他说半句话。   她生怕别人看出他们俩有什么古怪,早就将椅子往前拉了好些距离。   想与他们的桌隔开。   下午第三节 课后,曾如初去袁安办公室里拿作业。   听到张明在跟袁安抱怨,说的是傅言真的事情。   张明最近精神心力都处在崩溃边沿,袁安跟她说道理说不进去。   袁安让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好歹作业也交了,像他们那样的家庭背景,说句有违身份的话,是不需要他们这些领着死工资的人来操心的。   他理解不了张明的心境,甚至觉得她的确在无理取闹。   两人闹的不欢而散。   张明从他办公室里出来时,不巧和曾如初迎面相撞。   她看到张明的眼睛红着,又想到那天在医院听到的话。   心里五味杂陈。   抱着作业回了班,沈逾他们正在辩论库里、詹姆斯和艾佛森谁更牛逼,说的唾沫横飞。   几个男生围成一团,坐没个坐相,李度直接坐桌上。   傅言真在座位上待着,侧着身子靠墙,手肘屈着,单手撑着脸,嘴上没搭什么话,脸上也没什么情绪。只在曾如初进教室的时候,视线向她那边撇过。   曾如初将作业整理好,一一交给各组组长。自始至终,没敢多看他一眼。   预备铃没多久就响了,李度“操”了声,说了句“赶紧去放个水”。   几个男生跟在后面也冲了出去。   傅言真还在座位上,懒洋洋地看她忙前忙后。   这两天,他倒没在学校找过她“麻烦”。   因为曾如初跟他说,希望他们在学校少说话,有事最好能在电话里说。   一时之间,觉得这偷偷摸摸跟做贼一样,还不如普通同学呢。   曾如初眼下想到张明的事情,自己忍不住回头,小声问了句:“你为什么要写那个啊?”   傅言真哼笑一声,“哪个?”   曾如初垂下眼,“……周记,你干嘛写……写那个?”   “怎么?”傅言真挑了下眉,“你看着不爽?”   “……”曾如初吸了口气,努力平复好心情后,好言好语地说,“你可不可以,别总气张老师?”   傅言真面无表情:“又教我做事?”   “……”   说不清楚。   她转过身,不准备再多言。   傅言真伸脚去勾她的椅子,力量很大,她身子跟着动了动,却不肯回头。   傅言真冷笑一声。   还真不如普通同学,这蘑菇跟沈逾都还有说有笑的。   --   晚饭回来后,班上没几个人。   但傅言真竟然也在。   刚一落座,这人就又去动她椅子。   被搅和的不太安宁,只好转了身。   傅言真嗤了声:“终于舍得回头看我一眼了?”   曾如初:“……有事吗?”   傅言真:“明天中午一起吃饭。”   曾如初想都没想,“不行。”   傅言真嘶了声,重复了一遍她刚刚所说:“不行?”   曾如初有些慌张:“……会、会被同学看到的啊?”   傅言真没再说话,黑沉沉的眸光笼着她。   曾如初被他看的发毛,但没妥协。   半分钟后,傅言真往椅子上一靠,语气懒散地喊了声“赵允恬”。   赵允恬回过头看他,有些意外,“什么事?”   傅言真笑了声:“沈逾说,明天请你吃饭。”   赵允恬:“?”   傅言真摸了下鼻梁,“他说,自己昨天太过分了。”   赵允恬不解:“啊?他昨天过分什么了。”他们昨天都没说一句话。   傅言真脸不红心不跳,“那就前天。”   赵允恬:“……”   傅言真:“不然,大前天?”   这俩天天吵。   三天一大吵,五天一大闹。   不信他们这几天没吵过。   果然。   三秒后。   赵允恬“靠”了声,“算他还有点良心。”   她很快答应,并表示要吃穷沈逾。   一时间就忙着去想明天中午去吃什么。   没多久,又回头拉曾如初:“阿初,明天我们一起呗,我觉得你还挺能吃的,明天要给我多吃点。”   曾如初:“……”   她翻开练习册没多久,一个纸团自后面扔来。   小心摊开。   只见白纸上几个黑字:[这回能去了吧?]   她忍不住回头看了眼。   傅言真靠着木椅,手里的笔还没放下。   曜黑色钢笔被夹在两根瘦削长指间,笔尖轻抵桌上铺着的那层稿纸,还留下两三个墨点。   其实它刚刚留下的字迹也未干透。   她捏着的这张纸团里有一小团墨渍,指腹刚不慎触碰,余污残留。   觉察到她视线,傅言真抬起眼,只看着她。   什么都没说。   夕阳余热渗进屋内,方形木桌上光影斑驳。   细小尘埃在窗侧那一束明晃里沉浮不定。   他递来的眼神中,有着不属于这个多雨潮湿的滨江城市的燥烈。   目光碰上的一刹,曾如初觉得自己像那落尽炭盆的纸张,要被烫烧成灰。   纵使再愚钝。   她也该明白手里捏着的纸团,以及刚刚喊的那声“赵允恬”,是来自傅言真的迁就。   很明显,傅言真身上就没有瞻前顾后藏着掖着这种东西,眼下这般偷偷摸摸也只是体谅她。   曾如初捏紧手里的东西,木木地点了下头。   傅言真扯了下唇,笑了声,收回抵在她椅腿上的右脚。   体谅人,他骄纵恣意十八年,也才刚开始学。   沈逾回来后,得知自己将要请赵允恬吃饭很诧异:“我什么时候说过请赵大娘吃饭了?”   国庆第二天,他和赵允恬去冲浪。他第一次接触这活动,而赵允恬身经百战。   见他畏畏缩缩怕的不行,赵允恬气不打一出来,数落了他好多句。   所以在他这儿的辈分又上去了一个档次,之前是“大姐”来着。   “老子不是给你找个台阶下。”傅言真边玩手机边回他话。   沈逾:“我要什么台阶?”   傅言真抬起眼,眸底被残阳余烬点亮,“你今早不是在老子耳边叨叨她怎么又不理人,是不是大姨妈来了。”   沈逾:“……”   “要磕头就快点。”傅言真收起手机,看他,目光沉静。   沈逾朝他吐了个舌。   转而从桌上拿起一本数学书,去敲赵允恬的丸子头。   “大娘,咱们明天去吃水饺吧。”   校门口有家大娘水饺。   金牌老字号,好吃又不贵。   赵允恬立马抄起她的英语书,回敲了回去,“吃你大爷的水饺,一碗水饺就想打发我?”   沈逾捂着头嚎了一嗓:“那吃什么嘛?”   “醉得意。”   “……靠,你要把我老婆本吃没吗?”   闹哄哄之际,曾如初的椅子又晃了一下,她这回动作熟稔地转身。   傅言真薄唇微启,“语文,哪些作业?”   作者有话说:   没养过蘑菇,在网上找的一些信息……   感谢“Lin”小天使的营养液!鞠躬! 第25章 [VIP]   张明其实并没有留下什么学习任务, 全班只对傅言真做了一个要求。   要求他将周记重写。   曾如初一字不落的将张明的要求重复给他听。   傅言真听完,冷嘲一笑。   后面什么也没说,拿起手机, 起身出了门。   曾如初知道他不会听张明话的, 也没再劝说。   他人走了, 那身形单薄的软面抄被随意扔在桌面。   窗半推向外,周记本边沿被扫进来的晚风吹开, 还发出哗哗啦啦的几声轻响。   风在“如何养好一只蘑菇”这里戛然,似要重提才过去不久的事情。   白纸上一道道横杠, 呈放他的笔迹。   钢笔字。   字如其人,潇洒落拓, 又狂妄不羁。   她脸皮,蓦地又被烧红。   --   隔日,张明请了两天假去照顾女儿,所以傅言真没重新周记也没得到什么惩罚。   不过账早晚还是要算的,说不定还要算上利息。   中午,他们一行人心安理得的去“醉得意”吃饭。   “醉得意”是雅集附近消费水平数一数二的酒楼, 店内仿古设计, 雕梁画栋的,还熏着檀香。   但傅言真进来就蹙了下眉。   这东西, 他一闻便知道是工业香,还是档次低劣的那种。   包厢里,他让服务员把熏香灭了,又让沈逾开窗。   沈逾揶揄了句“大爷就是讲究。”   傅言真扫了他一眼, 懒得多理。   点菜的时候, 赵允恬恨不能把整个饭店的菜品全搬上来。   后面还是曾如初说多了吃不掉, 浪费不好, 划掉几道。   沈逾一脸感激。   他上次打碎他妈最喜欢的花瓶,被扣半年生活费。国庆一个假折腾,金库空虚,眼下这顿,其实还是傅言真支援的。   但公子哥也不想展露他那捉襟见肘的寒酸现状,为了体面又假惺惺地说了句:“大家别客气,想吃什么尽管点的。”   傅言真睨了眼菜单,不咸不淡地说了声,“小鸡炖蘑菇”。   曾如初:“……”   说完,他目光略略一偏,和她的撞上。   下一秒,曾如初就撇过视线,装作和他不熟的样子。   没多久,赵允恬觉得现在的位置吹不到风,有些热,表示想坐空调口。   傅言真主动起身和她换了个座位,神色坦荡自然。   赵允恬受宠若惊,说了两声“谢谢”。   傅言真接过她椅子坐下,坐在曾如初旁边。   沈逾起的晚,赶时间早饭都没吃,饿的前胸贴后背,催促赶紧上菜。   等菜的间隙,他说起了篮球友谊赛的事情。   虽然有“友谊”二字,但明显学长这里只有面子。   本来是跟着陆州同去凑个热闹,但去了之后才发现高一那几个崽子还真有点东西。   毕竟是高二的一份子,要是输了,他也没什么脸。   外面肯定都说“高二被高一吊捶”,哪管高二这帮矮子里的那只将军。   一时间,和陆州同他们有了点命运共同体的意识。   沈逾游说傅言真去,傅言真没什么兴致理会,直接拒绝。   见人劝不动,他又找别的事:“欸,赵大娘,你们女生到时候也要来给我们加油啊,高一的学妹可都来欸,一个个卯足劲搁场边喊呢!”   赵允恬吃着他请的蒜香排骨,嘴上却没因此软半分,颇为讽刺道了句:“去看你们丢人显眼啊?连高一的都打不过,搞点土把自己埋了吧。”   沈逾撇了下嘴,知道这是个刺头,于是转而找个看起来好说话的洗脑,“小蘑菇,咱们是同桌,来给我们加个油不过分吧,这篮球也很好玩的!”   “……我看不懂比赛,”曾如初吃他请的饭,一时不太好意思拂他的面,想了想,又说了句,“如果我有空,我就过来给你们加油。”   沈逾听出她话里有可趁之机:“有几个妹子看的懂啊,不都是去看帅哥的嘛,哥哥到时候给你表演个空中上篮,指尖转球……”   赵允恬嗤了声:“跳蚤都没你能蹦跶。”   沈逾:“我又没跟你说话……”   赵允恬:“我跟你说话了?”   “……”   两人又吵吵起来。   沈逾不想让这顿饭白请,所以暂时忍一手,他接着劝曾如初,“小蘑菇啊,这届高一呢,有几个学弟长的还可以,还有个长的不错成绩也还行,听说差点考上实验了,你到时候要是有看的上眼的,我去帮你要联系方式,说不定啊……”   “说不定,还能找个男朋友。”   没怎么说话的傅言真忽然开了口,帮他说完。   沈逾:“对对对,找个男朋友!”   傅言真:“……”   裴照抬起脸,若有所思地看了过去。   傅言真低着眸,看不出脸上情绪,慢慢悠悠地将筷子搁在白瓷筷枕上,这才侧过首看她,似笑非笑地问了声,“是吧。”   曾如初:“……”   四目相对,她猛的惊醒,连连摇头:“不、不找。”   他眼里的那点虚浮的笑意早已不见,脸一沉,捞起搁在桌沿的手机起身出去。   沈逾和赵允恬吵的热火朝天,没见什么异样。   但裴照抿出了一股子异味。   这……   什么情况啊。   曾如初小半天不见人,心里忐忑。   但细细一琢磨,沈逾和裴照能说出这股子不着调的话,表示傅言真确实没把他们的事说出来。   于是她找了个去洗手间的借口,出去看了看。   走廊尽头是扇窗,蒙着层绿纱。   窗外是生机盎然的榕树,骄阳被遮挡的所剩无多。   傅言真斜靠着墙,颈微低,整张脸没在阴翳里,看不清喜怒。   他一只手插兜里,一只手拿着电话,没吱声,在听那边的人说。   曾如初等他打完电话,才走了过去。   走到跟前,傅言真也没抬眼看她。他指尖在软键盘上敲着,忙的很,像是没空搭理她。   曾如初清了清嗓,喊他一声。   傅言真这才看了她一眼,但很快就收回视线。   “那个,”曾如初小心拿捏语气,“你是生气了吗?”   傅言真手指一顿,冷笑出声,“老子都要戴绿帽了,还得笑嘻嘻是吧?”   搁沈逾那脑袋有泡的也都笑不出来吧。   曾如初赶忙解释,“我不去看,不会去看的。”   傅言真回完教练信息,将手机揣进兜,眼眸抬起,静静打量着她。   “你、你别生气了哈,”曾如初抿了抿唇,小声念叨,“我不去的。”   “不会给你戴绿帽的。”   “你放心吧。”   又再三保证。   傅言真:“……”   他靠墙上,笑了好几声。   说不出是气的。   还是真好笑。   曾如初看他表情,有些不解,没敢再多说。   眸光又碰上,曾如初看不懂他眼里的晦暗,又小声,“我请你喝奶茶,谢谢你没说……”   我们的事。   傅言真两手抄兜里,看她许久。   他不说话搭理,她也不敢就这么走。   怕他回头一个不高兴,就把事情抖落出来。   她垂着脸,很是忐忑,搞不懂他这阴晴不定。   傅言真不怎么费劲的就看出她的心思,哼笑一声,伸脚碰了碰她的鞋。   曾如初木木地抬起脸。   “去看比赛。”傅言真说。   曾如初“啊”了声,对他这变脸比翻书还快的行为有些不解。   “去看。”傅言真眯了下眼,“不去,我就把你切成片片。”   曾如初:“……”   “炖小鸡。”   曾如初:“…………”   说完,他收回脚,起身走开之前,伸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力道不重,就是想敲她。   曾如初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怎么又让她去了呢。   晃了晃脑袋,没多久,跟着回去了。   餐桌上,她一直用眼角余光打量他。   见他脸色阴晴不定,她琢磨琢磨,抬指蹭了下餐桌的转盘,趁人都在聊天时,用公筷夹了只鸡腿,放他碗里。   “你吃。”她满脸堆笑,讪讪地说了句。   傅言真:“……”   先扫了眼这酥嫩的小鸡腿,又看了眼她。   这脸上的讨好和心虚不要太明显。   他哂了声,没去碰她送来的“礼物”。   见他迟迟不动,曾如初以为是在计较筷子,小心解释:“我是用公筷夹的。”   傅言真拿起那双公筷,将她刚夹的东西又夹回她碗里,眼风冷飕飕地从她脸上刮过。   曾如初:“……”   两秒后。   傅言真:“夹个蘑菇过来。”   曾如初抿了下唇,见他神情淡漠不像开玩笑,便以为他真喜欢吃蘑菇,赶紧应声“好的”。   但一眼看过去,只有他点的菜里有跟“蘑菇”沾边的东西。   于是夹了块香菇,放他碗里。   从动作到表情都很乖巧。   傅言真看着碗里的这块蘑菇,没多久,视线移到它那守在一旁眼眼巴巴讨好的“亲属”。   到底还是将这香菇捡起,放进嘴。   要是再不吃,还不知道这人会好心的再给他夹些什么过来。   曾如初见他肯吃,便以为是不计较了,心稍稍安定下来,拿起碗给自己盛了点汤。   傅言真斜睨她一眼,见她正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   桌下,他伸脚踢了踢她的鞋。   曾如初抬起脸看他。   傅言真把碗推过去,示意给他盛点。   曾如初忙拿上勺,给他盛了点汤。   赵允恬视线一瞥,就看到曾如初被人使唤做事,很是看不过眼,瞪了下傅言真,“你为什么使唤我们阿初啊?汤不就在你跟前?”   傅言真回她三字:“我乐意。”   “没、没事的,恬恬。”曾如初朝赵允恬使了个眼色,用唇语:“不用跟他计较。”   赵允恬瞪了眼傅言真,又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曾如初。   “……”   傅言真低低“操”了声。   就没受过这种窝囊气。   有女朋友还不能跟人说,还得在跟人这装不熟。   吃完饭后,傅言真问了声,“比赛什么时候?”   “月底啊。”沈逾说。   傅言真“嗯”了声,眼皮掀起,看向他,“我参加。”   沈逾一脸意外,没多久以为自己一顿饭把人收买了,给他来了个拥抱,“哥们!好哥们!”   傅言真一把将人推开。   裴照没这么蠢,倒是觉得有些猫腻,问了句:“怎么突然来参加了?”   傅言真笑了声,一条胳膊抻直,搭着曾如初椅子靠背,唇一扯,笑的浪荡不正经,“不是说有很多可爱小学妹吗?”   沈逾连连点头,“还有漂亮学姐。”   傅言真哼笑了声,“这不是,想去看看可爱的学妹。”   顿了顿,“还有漂亮的学姐。”   曾如初仰着头,怔怔地看他。   几个意思?   不许百姓电点灯,只能州官放火?   但又一想,人家让她去来着。   ……   进了校门,和沈逾他们分道扬镳。   他们去体育馆。   她和赵允恬回教室。   “饭吃过就运动,也不怕胃下垂。”曾如初小声哼了句。   赵允恬一脸鄙夷:“瞧瞧这几个大猪蹄的德行,老娘幸亏没点猪蹄,要不然我会被腻死的。”   没多久,她又似是想明白了,“咱们那天就去看,我们去给学弟加油!”   --   沈逾他们到体育馆倒也没运动。   现在过来就是提前来登个记,交点钱,借个场地。   气温闷热,室内篮球馆很吃香。   租到场地后,沈逾拿出手机给校队的打电话,喊人过来陪练。   在一边扯着嗓子跟人称兄道弟。   傅言真从墙角竹筐里捞了只球出来,走到三分线外侧边沿,投了几个试试手。   裴照坐一边地上,仰着头看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说话。   “哥们真去看学妹啊?”他问了声。   记得上次那高一的级花跟他搭讪,不是爱答不理的吗?   傅言真没吭声,拍了两下球,又投了一个。   关系熟,裴照不被搭理也不觉得有什么,他耸了下肩,继续问:“欸,你和小蘑菇怎么回事?”   傅言真手一顿,侧过脸,终于给人一个正眼。   “有事吧?”裴照笑的高深莫测。   傅言真没说话。   没承认,也没否认。   视线看向球框,手臂一抬。   球没进。   --   接下来两天,傅言真都会跟沈逾他们去打球。   沈逾每次回来,赵允恬都捏着鼻子说他臭。   曾如初倒没在傅言真身上闻到什么味。   就是每次回来,他衣衫必定都是湿透,上身的肌肉线条隔着层布料若隐若现。   好几次都听到女生说他性感。   也才知道男生也可以用“性感”这个词。   李梦鹿坐的那边基本都是女生,每回有训练赛她们必会去看,回来也必定会议论他。   说他以前是校队的,后来因为射箭,不得不做个二选一。还说这要是他还继续在校队,现在的队长怕也没有那些人的事。   曾如初这才发现,李梦鹿好像挺长时间没来找傅言真说话了。   之前还老来的,不知因为什么。   周五傍晚,傅言真突然回来早了些。   但班上都没什么人,都去看他们打球训练去了。   谁知主角又折了回来。   曾如初本来也是要去的,因为傅言真那时让她去,问她能不能有点集体荣誉感,她回他“可是还没正式开始比赛啊?”   傅言真后面又说他衣服、手机什么的价值不菲,得找个人看着。   其实篮球馆里有更衣室还有储物柜,并且有监控。   但他就是这么蛮横不讲理。   没在篮球馆见到人,傅言真就来班上找。   一看,果然。   曾如初戴着耳机,边听歌边干活。   袁安临时给她找了点活,他托关系弄了份竞赛试卷,让她写写看。   这段时间,袁安对她还是颇为照顾,不久之前还问她要不要换座位。   曾如初犹豫了一下,说不换。   其实开学那会子巴不得赶紧换的。   袁安迫切想知道她能达到个什么水平,所以让她尽快做完,最好晚自习就能给他。   她眼下正戴着耳机在做题。   傅言真回来的时候,她并不知道。   直到他用脚踢了踢她桌腿,闹出了点动静。   她一抬头,才发现人回来了。   傅言真上身薄T湿透,从肩臂倒腹部,肌肉纹理俱是清晰。额前碎发也都湿了,乖顺的黏在皮肤上。   肤白发黑,对比截然,衬得眉眼有几分凌厉。   “你怎么回来这么早?”曾如初主动问候了句。   余下半句没敢说。   是不是打的不好?   傅言真没说话,收起抵在她桌腿上的脚,慢悠悠地俯下身。   曾如初吓一跳,赶紧往里面挪位置,边挪边瞪他:“你干什么?”   傅言真看她这一脸警惕的小样儿,不无嘲讽地扯了下唇。   他伸手捞起她桌上的纸巾,又慢悠悠地直起身,撕开上面的那层塑膜,抽了两张出来。   不急不慢的一番动作后,才睨她一眼,淡嘲:“你以为干什么?”   曾如初:“……”   “小心思还不少。”又颇为嘲讽的说了句。   曾如初瘪了瘪嘴,语气羸弱的辩驳一句:“……我才没。”   傅言真倚靠在隔壁李度的桌上。   他腿很长,显得过道逼仄狭小。   腿也没好好放,一条腿搭着她桌底的横杠。   没多久,直接坐人桌上去了。   曾如初只当他无聊,便忙自己的去了。   没一会儿,他伸手拽走她耳机,并顺着她耳机线扯出藏在桌屉的MP3.   MP3是黑色的,磨砂质感。   看着像男孩子的东西。   也确实是曾忆昔玩剩下来不要的。   他低眸看了眼屏幕。   单曲循环,是她正在听的歌。   《偿还》。   他没听过这个。   耳机塞进,听了一小会儿,忽然觉得旋律很熟悉。   但歌词陌生——   从没跟你饮过冰,零度天气看风景。   “这歌抄袭谁的?”他抬脚踢了下她桌腿。   曾如初抬起脸,白他一眼,“粤语版的《红豆》啊。”   抄袭什么抄袭。   人家就是原唱。   傅言真挑了下眉。   看她这一脸不屑的小样,存了点逗弄的心思,“《红豆》,那玩意怎么唱的。”   曾如初上他的套,轻声哼了句:“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傅言真按下暂停键,让她多哼几句。   曾如初声音好听,也没跑掉。   温温柔柔的,唱的他心头一悸。   晚风有些刻意的温柔。   夕阳从窗侧洒下一隅橙黄,覆在曾如初的背脊上。   傅言真坐在李度的桌上,看她写了好一会儿的卷子。   他没出声打扰,之前发现她没来时的那点火气突然就没了。   耳里循环着那一首叫《偿还》的粤语歌,眼睛看她写完一题又一题。   两只手都揣在兜里,慢慢攒出了一层细汗。   曾如初写完一面,将卷子翻了个身,侧过脸看了他一眼。   注意到他脸上东西时,她蓦地笑出声。   傅言真挑了下眉。   曾如初笑到绷不住,平复许久,才能说出话来,好心提醒:“你额头,有、有纸屑。”   又抬手指了指自己额头,跟他比划纸屑的位置:“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傅言真却不动,只看着她。   片刻。   他跳下桌,站她跟前,“你帮我弄掉。”   曾如初:“……”   傅言真从兜里拿出手,掌心一层汗,上面还沾着点白色纸屑。   “你买的什么垃圾纸巾。”他问了句。   “……不是我买的,”曾如初小声解释,“那、那天吃饭送的。”   傅言真冷笑了声:“……还真会过日子。”   曾如初:“……”   “快点,要不然待会都回来了。”傅言真笑了笑,刻意捉弄,“还是说,你想让人看到啊?”   他又吃了薄荷糖。   说话的时候,清冽的香气从微张的唇里溢出,搀在风里。   沁心的凉。   “那你弯下腰啊……”曾如初嘟囔了一句,“这么高我怎么弄……”   傅言真哼笑了声,将腰弯下。   曾如初微扬着脸,抬手将他额头的那几点纸屑一一捡起。   指尖不可避免的触碰到他的皮肤,带起一阵电流。   傅言真喉咙上下一滚。   唇线崩的很直。   在忍耐一些不可明说的东西。   直到听见曾如初说“好了”。   他才悠悠直起身,转而抽走她想拿起的纸和笔。   “高一啦啦队那么多人,你这学姐还有心思在班上写作业,”他将试卷叠成方形,拿手里玩着 ,“好学生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   曾如初偏过头看他,小声辩了句嘴:“你不是就想去看漂亮小学妹的吗?学妹一多更有动力才对啊?还需要什么啦啦队?”   傅言真舌尖抵了抵,没一会儿,将手里的笔抵在她下颚处。   他用了点力,将她脸抬起。   四目相对,他笑了声:“小蘑菇。”   又问:“你吃醋了?”   曾如初脸唰的一红,忙打掉他的笔,“……才没有。”   傅言真意味深长地啧了声,拿笔在她头顶轻轻敲了一下,然后将东西撂她桌上。   “酸不溜秋的蘑菇。”   曾如初:“……”   她没有酸不溜秋!   “没看她们哦。”傅言真走回自己座位上,拉开椅子坐下,没个正经德行地又说了句,“小学妹哪有小蘑菇好看啊。”   曾如初:“……”   “小蘑菇可爱死了。”傅言真说。   “你、你……”曾如初被他说的浑身如火烧,恼羞成怒似的说了句,“你不要说话了!”   傅言真靠在椅子上,笑话她。   笑声闷在胸腔里,沉沉的刮过她耳畔。   曾如初将耳机声音开到最大,想要压过他的笑声。   傅言真喊好几声人不理。   只好去踢她椅子。   曾如初不甘不愿地回头。   “明天出来玩。”他坐直身子说了句。   “不出来。”曾如初沉着脸。   “再说不出来。”他手扣在她脑门上,前后一晃。   “就不……”   “再说,我亲你了信不信。”   “……”   视线接上。   他眸光往下滑了一寸,看她嫣红温润的唇瓣,微微有些失神。   “出不出来?”他哑着声,又问了句。   “……出、出来哦。”   作者有话说:   本书分两卷,上卷《不朽》,下卷《偿还》。   《偿还》就是粤语版的《红豆》,也是王菲唱的。   这个故事会有曲折和风雨,但作者以她那勉强凑合的人品保证,一定会给他们画一道绚烂彩虹。   小可爱们可以不用提着心,顺其自然就好。甜的时候,就让我们就快快乐乐一起的甜吧~ 第26章 [VIP]   --   翌日下午, 她接到傅言真的电话。   在电话里,他报了个地点,是个射箭俱乐部的地址, 让她过来。   还威胁她一个小时内必须到。   其实离她家不远。   坐车二十多分钟就到了。   她接完电话后, 便去跟沈邻溪说今天要去找同学。   沈邻溪当时在插花, 虽然她常在曾如初房间里放一些西洋花束,但她本人更偏爱东方花艺。   东方花艺比较喜欢留白和构型, 一般不追求那种满满当当的视觉效果。   也像说话,不要把话说的太满, 要留一点余地给别人喘息和遐想。   不过,沈邻溪当时说话其实是无心的。   她说了句:“又出去啊。”   曾如初之前在实验的时候, 其实没怎么见过她周末和同学出去玩。   不是去补课就是闷在家,让她出去找同学她都不去。   到了雅集好像性格还变活泼了。   沈邻溪真觉得这种变化是好事。   但做贼的人总是心虚的。   这一个“又”字让曾如初有些惶惶。   她忙解释:“那、那我不出去了。”   听到她话,沈邻溪放下手里的东西,抬眼看了过去。   沈邻溪看她的眼神总是很温和。   曾如初觉得,即使妈妈还在世,对她也不可能这么温柔。   但她此时却很心慌。   沈邻溪有些奇怪, 问了句:“为什么不去?”   曾如初:“……”   “同学愿意找你玩是好事啊, ”沈邻溪又笑了笑,“路上注意安全。”   曾如初讷讷点头。   但心里一时为欺骗她感到愧疚, 不过,很快又自欺欺人地为自己辩解。   傅言真也是她同学啊。   她回房,在衣橱里看了许久。   最后换上一件裙子出门。   --   俱乐部管理严谨规范。   到了门口时,保安不让她进来。   因为她没有这里的会员卡。   直到她联系了傅言真, 他后面又打了个电话给保安。   她这才被放行。   傅言真在三楼最里侧的房间, 位置僻静。   她过去时, 门未合严, 但屋里还开着冷气。   像是特意给她留的门一样。   烟草味从门缝里溢出,味道挺重。   曾如初对气味敏感,微蹙了下眉。   还听到屋里有说话声,听着声好像都是男的。   她抿抿唇,手搭在门沿上,轻轻推了一下。   只见里面好几个男生,凑在一起在说说笑笑。   她看到傅言真靠墙站着。   他两手插在兜里,长腿交叠放着,神情懒漫的很。   曾如初站在门边,有些踌躇,一时不知道要不要过去。   没一会儿,韩绅觉察到动静,侧过头看到她,唇角一扯,笑了声,“呦,这是谁家小姑娘啊?”   他之前听到傅言真打电话,当然知道这小姑娘来找谁的。   但他们这些人,不正经惯了,看到来了个文文静静的小姑娘,嘴就忍不住的欠。   曾如初脸唰的一红,她不顺着韩绅的话说,只小声道了句:“来找傅言真。”   其余几个男生都循着声来看她,还有人起哄吹了声口哨。   傅言真视线撇过,上下打量了她一眼。   今天穿了件裙子。   挺好看的。   但转瞬之间,脸上那点异色就荡了个干净。   他也不做人的顺着韩绅的话茬,轻描淡写地问了句,“你谁家的,来找我?”   曾如初这回倒是抿出他话里的深意,这个“谁家的”可不是像叔叔阿姨问的“谁家孩子”这般简单。   她瞪了他一眼。   才不会说是谁家的。   傅言真看她,唇角噙着抹浅笑,愈发显得人蔫坏蔫坏的。   她定定地站门边,见他轻佻的没个正经样子,说了句狠话,“我走了。”   还不是装装样子,真就抬脚往外走。   周围几个男的笑着起哄。   年纪大一点见过点世面的韩绅也倍感意外,一般的小姑娘见到傅言真不是害羞的说不出话,就是想法设法的讨好,头一遭见到有人给他脸色看。   他笑出声,手肘捣了下傅言真,“欸,不给你面子啊。”   傅言真脸上没有不被给面子的羞恼,他看了眼韩绅,淡淡说了句:“烟别抽了。”   然后就起身去捉人。   他身高腿长,没费什么功夫就撵上了曾如初。   在楼道口将人截下。   要走的慢了,这蘑菇怕还真就跑了。   “跑什么?”傅言真伸手勾了下她书包带。   曾如初不说话。   “行了,不说了。”傅言真笑了声,手上却没放松,还用了点力,将人往跟前拽了些距离。   曾如初瞪他一眼,让他把手松开。   他挑了下眉,倒也把手松开了。   带着人进屋。   他眼神扫了一下,让屋里的闲人都滚到自己的地方去。   这屋子是他练习用的,平日不让人随便进来。   几个人嘿嘿笑着,最后只剩下韩绅。   他早已将嘴里的烟摘下来。   看出点门道,仗着平日里和傅言真关系好点,多问了句:“女朋友?”   曾如初听到这三个字,身子猛的绷紧。   但没等她把“不是”说出来,傅言真先开了口。   “同学。”他声音懒懒地解释了句。   “普通同学。”没多久,又说了声。不咸不淡的语气。   韩绅视线在他俩之间逡巡,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曾如初站一边,离他们不远不近。   傅言真低着眸,手上在忙自己的,看上去也没有招待她的意思。   就这么把她晾在一边,也不知道喊她来到底要干什么。   倒是那个叫韩绅的问她要不要来试一试。   她摇了摇头。   傅言真侧过眸看她一眼,朝她身后的门抬了抬下巴,“东西可以放里面。”   曾如初“哦”了声,跑过去放自己的包。   人走后,韩绅啧了声。   傅言真刚刚那话鬼都不信。   他这个人爱憎分明的很,平日根本不去想掩饰什么。   也从没见他带什么人来过这里。   曾如初去了旁边的休息室放东西,韩绅见人不在,又笑着问了声:“普通同学啊?”   傅言真知道这人是个人精,瞒不过的,只有曾如初那小傻子才以为这事能骗的了人。   他哂了声,“不让说。”   韩绅明显没想到是这么回事,意外之余,又忍俊不禁。   “为什么不让说?”他又问。   能做傅言真这种长的帅家里又有钱的公子哥的女朋友,应该恨不能在身上印个LOGO才对。   就俱乐部里的几个小姑娘,哪个看到他不是眼里冒光,多说一句话回头都要跟小姐妹叨叨半天。   没想到还有藏着掖着的。   傅言真没吭声,但脸上表情没什么不悦。   韩绅见他今天心情好,又拿他打趣:“不会是嫌你带出去丢份吧?”   傅言真不想理会他这些屁话。   看人一眼,撂下一句:“你心里知道就行了,别逼逼叨叨个没完把人给我吓跑了。”   韩绅笑了笑,做了个打住的动作。   --   曾如初放好东西后就出来了,以为傅言真有事在忙,所以没过去打扰。   自己又走到外面看了看。   这里不是训练基地,属于正常营业场所。   正逢周末,里面人还挺多。   傅言真那伙人里,有好几个都带了女朋友过来玩。   听着路上的人闲聊才知道,这俱乐部就是傅言真他们家的,几年前被他爷爷买下,送给他孙子玩。   见她太久没回来,傅言真便出去看了眼,见她呆愣愣地东张西望,不知道看什么。   他靠墙看了会。   不一会儿,跟前走过一个染着一头荧光绿的女生,穿着也比较大胆,露脐装和热裤。   身材也确实辣。   女生看到他时,眼睛忽地一亮。   在她开口说话之前,他一个眼风扫了过来。   一个无声的“滚”字。   女生忙不迭的走了。   “过来。”傅言真忽地开了嗓。   那女生没走远,听着话跟着回头。   傅言真加了个后缀,“蘑菇。”   曾如初:“……”   他要不喊这一声,她真以为是喊那绿头发的姑娘。   她小跑到傅言真身边,一时成了最显眼的那个。   来往的人都好奇打量她。   路上几乎每个人都认识傅言真,也都问跟在他身后的人是谁。   傅言真今天出奇耐心,逢问必答,像是故意说给人听的。   他一一回应“普通同学”。   并在“普通”二字上做重读。   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一个个又嬉皮笑脸地将这几个字重复一遍。   “普通同学啊?”   “普通同学,普通同学。”   “普通同学哈哈哈哈……”   ……   曾如初到后面才知道,他身边的人几乎都知道她是他女朋友。   只有她傻傻地在掩耳盗铃。   又回到刚才的那间房。   傅言真从一旁的架子上捡了张弓给她,他刚刚就是在调试这东西。   “试试。”他又拿了一筒箭过来。   然后便退到一旁。   他靠墙站着,两手抱着胳膊,后面一句话都不说,也不指导,就这么看着她折腾。   曾如初不懂什么技巧,伸手就去拉弓,动作也简单粗暴,就想把系着的那根弦给它弄开。   试了一下。   两下。   三下。   ……   竟然就是拉不开。   傅言真在一旁看她洋相,笑的都出声。   曾如初这才知道又在捉弄她,将东西往他手边递,一脸愤懑:“你拿个坏的给我干什么啊?”   傅言真扬了下眉,慢慢悠悠地站直身子,抬手接过弓,又抽了根箭。   没费什么力的一拉,箭飞了出去。   唰的一声。   轻轻松松射了个九环。   曾如初:“……”   傅言真看她一脸窘迫笑了声,嗓音压的很低,“哪里坏了?”   曾如初:“……”   傅言真才不轻易饶她,抬脚去碰她鞋,“哪里坏了?”   曾如初就不说话死命装鸵鸟。   他屈指在她头顶一敲:“小没用的,脾气还挺大。”   曾如初忍不住驳辩:“……我又没玩过这个……”   损完人,傅言真往门边走,抬手拉过玻璃门,站门框处跟韩绅说话。   “师兄,找个她能拉的动过来。”   人前,他喊韩绅一声“师兄”。   韩绅也是有个性的,并不是那种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狗腿子,能跟傅言真混的这么熟的一个挺重要的原因,就是这小子平日里傲,但隔三岔五能喊他一声“师兄”,能给他留点面子。   没一会儿,韩绅就拿了一把28磅的过来。   他把东西给傅言真,小声调侃了句,“让我弟媳妇先试试,不行我再去问他们要。”   今天来了不少女生,这磅数低的基本都被拿去耍了。   傅言真“嗯”了声,说了句“谢谢”。   隔着层玻璃隔断,韩绅站外面点了根烟,饶有兴趣地看傅言真在里面带小姑娘玩。   他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种神情。   一个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有的神情。   平日里,这大少爷神情一般都挺冷淡,笑呢也是皮笑肉不笑,很少展露这么鲜活的一面。   没多久,韩绅这一亩三分地就站了好几个人,都伸着脖子往里看。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   “这姑娘是他女朋友吧?”   “那为什么说是同学?这哥们不会还不好意思啊?”   韩绅想到傅言真说话时那无奈的样子,笑了声:“是人小姑娘不好意思,你们回头注意点,别漏了底,把人吓的下回不敢来了,到时候算账可别怪我没提醒。”   几人笑做一团,表示没见过这种稀罕事。   曾如初这回倒是拉开了,但箭射到旁边的靶子上。   傅言真被她逗的不行。   韩绅看出点意思。   这公子哥好像是把人当回事。   带她玩了会儿,傅言真看了下时间,问了句:“作业带了吗?”   电话里,他让曾如初带点作业过来。   曾如初嗯了声。   “去后面写作业。”他换了把弓给自己用,说了句。   曾如初便回里面的休息室做自己的事。   没别的意思,他今天就是想把人喊过来陪着。   就想把她困在他这眼皮底下,一眼就看到的地方。   因为有点训练量要完成,结束的时候怕又很晚,到时候再找怕她不方便。   明天又是个暴雨,她出来也不方便。   莫名其妙的,他现在还真是越来越会体谅人。 第27章 [VIP]   休息室挺宽敞, 有二十多平。   里面的陈设昂贵且精细,还都是些很冷淡的颜色。   唯一的例外是窗沿边的那小一盆绿植。   多肉植物,好养活的很。   被栽种在一个可爱的小猫咪花盆里。   她走过去细细看了好几眼, 怎么看都不像是傅言真的东西。   靠墙放着一张实木橱柜, 上面摆放了好些奖章。   都标着日期, 最早的那个是八年前的。   她估摸一下,那一年, 傅言真应该只有十岁。   对面是玻璃墙,半面覆着层磨砂, 挡住了人的视线。   她踮起脚,从另半边的透明去窥伺光景。   傅言真正在外面练箭。   他站在起射线外, 背对着她。   肩阔腰窄,腿细且长。   身上的布料随动作起伏,描摹出肌肉线条纹理。   室内的窗帘都被合严,头顶上的电灯排排亮着。   除了嗖嗖的箭响,四周没有其他动静。   她是第一次看傅言真形单影只。   往常每回见他,都是被簇拥的。   身前身后都是人。   这回离他最近的是不会说话的弓把和冷箭。   他这人仿佛长在热闹人声里, 一贯被繁华捧于掌上。   突然看他离群索居, 竟有点不太习惯。   傅言真对她的打量似有所感,动作一顿, 转身向后看了眼。   刹那间,她忙蹲下身。   心虚且乱。   像藏在野草葛蔓下的刺猬。   一点风吹草动,就让她蜷着身子瑟瑟难安。   此后没敢再抬头。   --   近两个小时,傅言真才结束训练, 过来找她。   木门被推开时没发出一点声响。   直至他喊了声“干什么呢?”   曾如初这才发现他已经进来。   她彼时又在窗前打量这盆多肉, 伸指轻轻戳了下叶片, 似是不经意的问, “你还养花?”   “人送的。”傅言真没所谓的说了句。   “……哦。”曾如初应了声。   果然。   猫咪小花盆。   一看就知道不会是他买的。   傅言真倚墙靠着,眸光懒淡地打量她,“怎么不问我谁送的?”   曾如初嘴唇抿紧。   她就不问。   关她什么事。   但越装没事其实越有事。   傅言真看出点名堂,舌尖抵了下唇,解释了句,“是楼下,那保安的孙女送的。”   曾如初一脸不在意,“你不用跟我说。”   “今年,”傅言真却还继续,“上幼儿园中班。”   曾如初:“……”   傅言真又说:“她在外面踢皮球,皮球滚进门厅,小孩又不敢进来,我路过就帮她捡了,然后就给了我这么一个东西。”   曾如初“哦”了声。   傅言真走过来,端起这一小盆东西,看了两眼,“你不觉得这东西跟你挺像的?”   曾如初:“怎么就跟我像了?”   傅言真:“这不是,一样可爱。”   说的是好话,但他语气轻浮,没几分真诚。   听起来很像是调戏。   “……”   一句话把她堵的什么都说不出来。   脸蓦地红透了。   傅言真低眸瞧着她这张红脸,不知道怎么脸皮这么薄。   见人闷着头不理会他,没多久,他没话找话地问人作业写完了没。   曾如初回了句:“早写完了。”   傅言真听她这语气,吊儿郎当地问了声:“你这是怪我来晚了?”   曾如初:“没有。”   傅言真走到一边,拿了个一次性的毛巾出来,边擦汗边说了句,“怎么不来喊我。”   他忙起来其实就顾不上那么多,一时就忘记了时间。   这里面不少人都有女朋友。   女生刚来这边各个都新鲜,后面就觉得无聊,再后来等着不耐烦就会过来找事。   但曾如初在里面待着,连门都没开过,更别说来找他。   他拿着将脸上的细汗抹去,撩起眼皮看她。   眸光带着点打量。   “你不是在忙吗?”曾如初说。   语气里没有被人忙忘了抛在脑后的不悦。   刚刚,她其实也有事在忙,不是闲的没有事情做。   经他提醒,曾如初想到正事,走回写字桌旁,拿出夹在练习册里的稿纸,又走回他跟前,将东西递了过去。   傅言真没个正经的笑了声:“情书啊?”   “……是周记!”   能不能想点正经事情。   “一篇是上次张老师让你重写的,一篇是这周的。”她没好气的解释。   傅言真这才低眸看了眼。   稿纸被一行行娟秀字迹填密。   笔迹很工整,即使这纸上没有线纹。   她从头到尾也没有歪斜半个,像是拿着把尺子在底下垫过。   “你回去抄一下就行,”曾如初继续说,“这都是你做过的事情,我没有乱写乱编。”   她写的两篇,一个是他比赛获奖的事,一个是他今天在这里练箭的事。   只不过升华了一下主题,往梦想什么的宏大叙事上靠了靠。   傅言真挑眉:“我为什么要抄这个?”   曾如初:“张老师让你写啊。”   傅言真将毛巾撂在一边,不甚在意地说:“你是她女儿?”   “当然不是,”曾如初小声说了句,“……她女儿挺可怜的,患了白血病。”   傅言真:“……”   “张老师也很不容易,虽然她脾气大了点,上课也……”   不是很认真。   但家里发生这么多事,换谁谁能安心呢。   一想到医院听到的那些,她忍不住帮张明说了几句话。   傅言真垂眸看着她写的东西,没吭声。   曾如初见他不说话,只好接着劝:“你把作业好好做一做,不就不用挨她批评了吗?”   傅言真:“你觉得我在意她说什么?”   曾如初:“可你被批评,不觉得不好意思吗?”   傅言真不知怎么的,突然想起韩绅的话。   带他出去丢份。   ……   曾如初觉察语气有些过分,缓了缓,“我也没写很多字,你应该一会儿就抄完了。”   傅言真将她辛苦写的两张纸一叠,没什么所谓的塞进兜里,“不抄。”   “傅言真!”曾如初被他气到了,直呼其名,还很大声。   傅言真低眸瞧她,看她气到脸红,唇角微微一勾。   “你、你就不能,就不能好好听一次别人意见吗?”曾如初说。   傅言真哼了声,想听听她能把话说到什么地步。   “我又不是想害你。”   那天在办公室,她听到张明说傅言真,字眼其实很刻薄,说傅言真这些不学无术的人就是社会的渣滓什么的。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人这么说他,心里竟然很不舒服。   “再说,这些事情又不难做,也花不了你多少时间的……”   “你就这么喜欢教我做事?”他没什么情绪地说了句。   “不行吗?”曾如初脾气也上来了,“你总要我干这干那的,我就说你一下、下,怎么了吗?”   傅言真跟她对视,在她眼里看到了认真和关切。   默了数秒,他说了句,“知道了。”   曾如初:“……”   猝不及防的温和,一时还让人有些无措。   傅言真侧眸看她。   这人怂的时候是真的怂,随便说两句就能叫她红了脸。   怕这又怕那,胆子比老鼠还小。   但是呢,又敢跟他喋喋不休,几次三番的教他做事。   他将两张纸叠好,往兜里一塞。   起身往门边走。   木门被拉开。   灯光照出一片亮堂。   他站在光束里,背对她,似有几分无奈地问了句,“你走不走哦?”   “……”   曾如初跟着出来。   傅言真锁了门,这里除了曾如初之外,还没什么人进来过。   两人一前一后。   傅言真身高腿长,走的很快,也不等着她。   她只能跟在后面只能小跑。   期间喊了傅言真两声,这人明明听见却也不搭理她。   她不得已只得加快步子,跑到他跟前,伸手戳了戳他胳膊。   肌肉结实的触感传来,她指尖一麻。   傅言真捉弄她已是熟能生巧,“干嘛摸我?”   “……”   他笑了声。   轻轻一逗就不好意思。   “……你到底抄不抄啊?”曾如初不太确信地问了遍。   “不抄。”傅言真回话。   曾如初不想再跟他多辩,知道这人把她好心当成驴肝肺,她把手伸到他跟前,“那你把东西还我。”   傅言真挑了下眉,伸手从兜里将东西摸出来,往她掌心一戳。   她掌心要合时,他却又缩回手。   东西还捏握在他那里。   曾如初瞪他:“你还我。”   傅言真笑了笑,“给人东西还往回要,你也好意思。”   曾如初:“……你、你又不稀罕。”   傅言真看着她,慢慢俯下身,在她耳边小声念了句,“女朋友给的,还能不稀罕?”   曾如初的脸一下涨的通红,连颧骨都烫了起来,“你、你别乱说……”   “普通同学那叫乱说,这个,”他啧了声,“叫实话实说。”   “……”   “好学生还天天骗人。”   “…………”   把人说的面红耳赤,他还不做人的笑出声。   但最后。   “老子写,行了吧。”他叹了口气,似是妥协。   曾如初倏地抬起眼,唇微张,却未发出声音。惊到了。   “好好写,”傅言真拿着纸筒戳了下她脸颊,“行了吧。”   她想往边上躲,傅言真却抬手扣过她后脑,一股力量将人往跟前带了些。   漫不经意的声音在她头顶落下:“比我妈还能找事。”   曾如初:“……才没有找事。”   “你还不给我找事?”他闷笑了两声,看她反抗不愿亲近,到底还是松开了手。   “……”   曾如初不服气的抬起头。   只见走廊上的壁灯亮着,光晕嵌在他漆黑双眸里。   她在那处深邃中捕获到自己。   一阵晃神。   直到前面有人招呼他。   曾如初这才回过神,赶紧推了他一下,默默往后避开了些。   傅言真朝人走过去,说话的间隙,他眼眸朝这边点过。   曾如初避至墙角,没有跟着上前。   遥遥看着他,恍然觉得荒唐如梦。   她怎么会,和傅言真这样的人走的这么近呢。   --   走出俱乐部,天色几近黯淡。   风刮了起来,气温比下午要凉好几个温度。   道路两边栽种梧桐,路灯藏匿于枝桠间。   暖橘色的光覆在临近的叶片上,是清寒之夜一抹难得的温柔。   曾如初只穿了件连衣裙,风吹的她裙摆颤颤巍巍,小臂和小腿都敞露在外。   凉意刺骨。   她不由地抬手搓了搓发麻的胳膊。   傅言真看了眼,默不作声地脱掉身上外套,递给她。   曾如初看着他,愣愣地,并不敢伸手去接。   傅言真也不催,就这么看着,手没缩回。   跟他大眼对小眼了几秒,曾如初抿唇:“你自己穿吧。”   穿男孩子的衣服还真是让她怪不好意思的。   傅言真懒得啰嗦,直接将衣服扔到她头顶。   曾如初将衣服扯下,指尖碰过衣料,上面还残存着他的体温。   实在是有点冷。   她犹豫,问了句:“那你不会冷吗?”   傅言真瞧她一眼,“不冷哦,小唐僧。”   “……”   想着这里也不会有熟人,她到底还是套上了他递来的外套。   傅言真的衣服宽大,感觉都能再塞进一个她。   将拉链拉到最高处,温热爬满全身。   衣服上有点淡淡的薄荷,还有一点兰香。   第一次知道,男孩子身上也总是会香香的。   傅言真瞥了眼街对面的店铺,问了声:“晚上想吃什么。”   “都行”。曾如初说。   傅言真脚步一顿:“吃这风行不行?”   曾如初:“……”   傅言真看着她,并不说话,但眼神不冷。   曾如初:“那喝粥吧?”   傅言真带她近了附近一家潮汕滚粥。   曾如初点了份青菜瘦肉粥和肠粉。   她不太饿,但却忘了傅言真一下午都在训练,体能消耗其实有点大。   傅言真没说什么,跟着要了粥和肠粉,又多加了一屉灌汤包。   屋里不少人,就临近过道里有个两人座。   两人吃饭都很安静。   但四周却不安生。   不知谁带来的俩个小孩在逼仄狭小的过道里乱跑,别人说话也不听,越说他们反而还越疯。   女服务员手上端着两份滚粥,两小孩追逐打闹不看路,迎面撞了上去。   就在他们这桌附近。   服务员吓的一声尖叫,傅言真眼疾手快地起身,伸手拖住那个摇摇欲坠的托盘。   但小半碗粥已经顺势溢出,泼在他手背。   曾如初怔了几秒。   回过神时,她忙问有没有卫生间,要傅言真去冲一下凉水。   服务员一边歉疚地让人带他们去,一边又很生气地质问这是谁家的小孩。   听到她的话,角落里一五大三粗的男人站了起来,“老子家的怎么了?”   “你家的小孩你看着点啊,这么横冲直撞的都烫到了人。”服务员没好气的说。   “老子的小孩想怎么跑怎么跑,你他妈长眼睛怎么不看路?”   傅言真手臂其实还没清理干净,听到这声,他关掉水龙头,抬步走过去,伸手扯过男人的后衣领,将他的脸按进自己点的粥里。   四周一片哗然。   和男人同行的两人看傅言真一脸阴鸷,竟都没敢妄动。   直到男人从粥里挣扎起身,三个壮汉的碰见个狠的,竟顿时都怂了。   没一会儿,俩孩子的父亲觉得没面子,撂下狠话,“你给老子等着!”   傅言真拉过椅子坐下,“等着。”   “……”   男人好几秒才回过神,后爆了句粗口,“操,那你今天就别想出这家店。”   他掏出手机给个叫王哥的人打电话,说他遇到了个刺头,要他带几个人过来。   傅言真也不动,看他电话打完了,从兜里摸出手机,也打了一通。   他没那么啰嗦。   电话里,就说了十个字。   “潮汕粥这里,把人都喊上。”   不到五分钟。   韩绅带着一帮子人,乌压压地冲了进来。   三个中年人几乎是被拖出去的。   韩绅把人带进附近巷弄里。   树影昏昏,挡住人们探寻的视线。   刚刚怎么喊都不听的俩小孩眼下哭成一团。   傅言真被吵的心烦,一记冷眼扫过去,两孩子顿时噤声。   曾如初这才发现。   他这一身戾气的样子,真的很吓人。   傅言真对她目光有所察觉,瞥了眼过来,看她一脸惶恐,唇角微扯。   笑意冲淡了身上的这点森寒。   他挑了下眉:“慌什么?又不打你。”   曾如初:“……”   “还吃吗?”傅言真起身,将椅子摆回原位。   曾如初摇头,“不吃了。”   傅言真拿起外套,“那走。”   曾如初跟在他身后。   出了门,他又把外套递给她。   接过衣服时,曾如初看到他手背上一片红。   刚烫的,他皮本就白,痕迹很明显。   她想到,如果他要不挡这一下,那些东西应该会全泼在她身上。   路口有家药店,她让傅言真等一会儿。   自己小跑过去买了支药膏出来。   一来一回出了些汗。   她站傅言真跟前,把东西递给他。   傅言真睨了眼她额角的细汗,慢慢伸过手,接了东西。   曾如初见他把东西接过去半天也不动一下,忍不住催促:“你抹一下呀?”   傅言真这才撕开外面包装盒,拿出里面的软管药膏,往手背上挤。   但他平日里就没什么上药的习惯,一不小心,挤了小半管东西出来,还没等他伸手去抹,这玩意儿全坠到地上。   “……”   曾如初蹙了下眉,把手伸过去,“给我。”   颇为嫌弃的语气。   傅言真这回没跟她计较,乖乖把东西递给她。   曾如初动作比他轻很多,只挤一点到他手背上。   然后用手指轻轻地涂抹。   整个手背一下就被冰凉所覆,确实舒服很多。   “喏。”曾如初帮他抹好后,将药膏递给他,“晚上洗完澡后也要记得抹。”   傅言真接过东西,没吭声。   曾如初:“听到没呀?”   “听到了,小唐僧。”傅言真绷着笑。   “……”   傅言真知道她家在哪儿,这回又没坐车,俩人就这么往回走。   江边一到晚上总是很多人。   夜幕浸透江水。   墨黑的江面掺着零星细碎的霓虹。   一浪接过一浪。   傅言真侧过眸看她,身上还背着个小书包,乖的不行。   却被他绑在身边。   离她家小区起码还有一公里,曾如初就脱下身上外套往他手里塞。   傅言真损了她一句:“你怎么就跟做贼一样?”   曾如初小声回了句,“可不就是在做贼吗?”   傅言真:“……”   曾如初眼睛往四面瞄,没看到周围有熟人。   松了口气。   傅言真好笑:“被人看到又怎么样呢?”   曾如初:“我哥哥会把你腿打断的。”   傅言真不以为然,“那我就到你家躺着,要你哥哥养我下半辈子。”   “……”   傅言真存心逗她,“我送你到家门口,你回去跟你哥哥说实话,让他出来打我。”   “不、不行!”曾如初一脸紧张。   “怎么就不行了?”傅言真笑,“舍不得我被打啊?”   “……才不是,”曾如初摇了好几下头,“我哥哥他、他只会花钱不会挣钱。”   傅言真:“……”   “我们家很穷的,养不起你,你别来。”她又强调一遍。   说完,忙不迭地撒腿跑了,生怕人会跟上来一样。 第28章 [VIP]   周日夜里下了一场暴雨。   暴雨冲刷地面, 狂风肆虐树木,城里多处出现积水,更有好几处低洼地带遭了大罪, 情况最严重的几个城中村, 房屋都坍塌了, 还出现人员伤亡。   曾如初他们家这边的道路也出现了问题,有树木被刮倒还砸中几辆车, 救援人员从夜里忙到黎明。   曾繁清也难得在家赋闲待了一天,早上看着地方台的新闻节目, 都在滚动播放雨势及各主要干道的路况,提醒市民尽量别外出。   傅言真周日没找她出来, 就晚上打了个电话。   电话里,她问他作业写了没,他也没个正经的话。   眨眼就到了周一,她这回主动问傅言真要他的作业。   其实就想知道他周记写了没,以及写了什么。   比自己之前考完试等成绩还急切。   傅言真朝他桌前的一小摞东西抬了抬下巴,示意她拿走。   有些作业他向来是不会做。   比如语文、英语这些。   那次写周记是个意外, 不写说不定还好些, 一写到写出事来了。   还有,他从来不抄作业, 糊任务这种事情没干过。   他糊都懒的糊。   大部分老师也都懒的管。   所以他交的东西不多,就三样。   曾如初把他东西拿过来时,一眼就看到了周记本,问了句:“我能看吗?”   想看他的周记。   “不能。”傅言真说。   “……不看就不看。”   傅言真笑了声。   她是隔天下午去袁安办公室拿作业时, 才知道傅言真确实重新写了周记。   张明当时也在袁安那里。   两篇周记让他得到了一个“最近有点人样”的评价。   她挺高兴的。   比袁安表扬她卷子做的不错还高兴。   --   傅言真是周三上午发现桌屉里多了一杯奶茶。   他从不喝这玩意儿, 一看就知道是哪个女生往他这里塞的。   想都没想直接扔进了垃圾桶。   坐一边的裴照, 颇有些感慨地“欸”了声:“早知道我帮你喝了啊, 浪费小蘑菇一片心意。”   傅言真:“?”   裴照笑了笑,“这奶茶还挺难买的,每回都要排长队。”   傅言真难以置信:“……她买的?”   裴照“嗯”了声,“她昨天晚自习放你抽屉的。”   但傅言真请假去给他爷爷过生日了。   傅言真“操”了声,赶紧起身走到那垃圾桶旁边,经过了长达一分钟的思想斗争,到底是把刚扔进去的那杯奶茶给重新捡了起来。   裴照:“……”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傅言真拿着东西回来,让裴照赶紧抽几张纸巾出来。   裴照抽了几张纸递过去,身子往边上避了避,忍不住问了句:“……你这是什么情况?”   “你觉得是什么情况?”傅言真嘴角抽抽地擦着杯子。   裴照:“你们……有情况吧?”   傅言真没说话。   裴照懵了。   一分多钟后才颤颤地开了口:“什么时候啊?”   “一个多星期了。”   “操,你这他妈不说一下?”裴照忍不住吐槽。   “她不让说。”傅言真没好气。   “……”   “你要是敢乱说一个字……”傅言真话说一半,剩下半句威胁裹在眼神里。   裴照做了个嘴巴拉拉链的动作。   但这也,太搞笑了。   曾如初捧着作业回来,就发现裴照看着她嘿嘿直乐。   她被看的发毛,问了句笑什么。   裴照笑着摆手“没什么”。   在傅言真的眼神威胁下,他尿遁了。   曾如初瞥到窗上的那杯奶茶,她昨天傍晚买的,直到晚自习下课他都没来。   他请了假。   爷爷生日。   “奶茶隔夜就不要喝了。”曾如初好心提醒了句。   “你买这个干什么?”傅言真问。   “你那天请我吃饭了,”曾如初说,“我应该请你的。”   “……”搁这儿还钱呢。   “那个你别喝了。”   “没喝。”   曾如初“哦”了声,没再多言,忙着整理刚拿回来的作业。   顺便将昨天下午张明说的话“美颜”了一番,说老师夸他这次写的不错。   傅言真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   他稀罕张明说什么吗?   上课的时候,裴照看着窗沿边的奶茶心惊肉跳。   “你这垃圾桶里捡回来的东西,不会还要喝吧?”他是头一次看傅言真这德行,竟然在垃圾桶里翻东西。   “你被沈逾咬了?”傅言真玩着手机,神情淡漠,“屁话这么多。”   裴照笑的直不起来腰,想嚎一嗓子。   快来看快来看。   真爷脸红了。   晚上放学,傅言真把东西拎了回家。   奶茶倒了。   杯子留下。   --   次日傍晚。   曾如初却又重新买了一杯奶茶,是傅言真要求的。   他原话是着么说的:“我请的饭是不是吃到你嘴里了。”   “所以你请的奶茶也要喝进我嘴才行。”   “我没喝到就不算。”   她把奶茶送到篮球馆,交给了裴照,然后就回了班。   没一会儿,裴照却也回到班上。   他站她桌前,憋着笑,“阿真说他冷,你去送件衣服给他吧。”   曾如初:“?”   裴照抿抿唇,平复了一下心情:“都是同学,还是前后桌,你就去给他送个衣服呗,他最近身体不太好……”   曾如初头也不抬:“那你去送吧。”   你也是他同学,还是他的好哥们。   裴照将椅子一拉,磨出躁动声响,坐下来后,大咧咧地叹了口气:“哎呀,我累死了,跑不动。”   还学了两声狗喘气。   曾如初:“……”   裴照又强调一遍:“都是同学,行行好,帮个忙呗,咱们真真啊,快冻死了哦。”   “……”   有这么冷吗?   曾如初摸不着头脑的拿他外套出去。   裴照看她背影笑的直摇头。   他跟傅言真从小就认识。   没见过这人委屈求全的样子。   让他过来喊人,还让他注意措辞。   --   曾如初到篮球馆时,才发现现在只剩傅言真一个。   进门后,把他衣服放墙角的置物架上,便准备离开。   怕打扰他训练。   傅言真看她一眼,手上投篮动作没停:“丢了怎么办?”   “怎么会丢?”   “怎么不会丢?”他反问。   “……”   她找了个地坐下,给他看着衣服。   篮球在地板上砸出“咚咚”几声,撞上篮板,最后滚进框中。   两人没有说话,都是这些不会说话的冷物在发着声。   约摸十来分钟,傅言真才抬眼看了过去。   折叠椅已被全数收起,曾如初只能坐在地上。   她两手抱着膝,安安静静地坐在他一转身就能看到的角落。   夕阳借着排风扇那处的几片残缺,赠来几缕橙红。   她恰好揽着一缕。   她也在看他,神情淡然,没有不耐。   傅言真扣在球上的那只手倏地一紧。   他想起小时候,当时的训练比赛,他都很希望家长能来。   因为其他的小朋友都有父母陪着,有人给他们加油打气。   他也想有。   可傅缜常年比总统还忙,人影都难见。言知玉每回都说会来陪他,但每每又食言。   他第一次参加比赛,言知玉倒是来了现场,可到他上场时,她又早已离去,因为有人跟她说傅缜在跟个十八线女明星暧昧不清。   她忙着去捉奸。   第一次参加正式的比赛,他很紧张。   想从母亲那里获得一点庇护,转过身时,却发现那座位不知何时空了出来。   他茫茫然地看了许久。   那天,他射出的第一箭仅仅是个四环。   平日不如他的孩子笑的很开心。   最后只拿了个参与就有的“优秀奖”。   回到家,言知玉没有为她的不告而别向他做任何解释,她正和傅缜闹个你死我活。   傅缜倒是心虚,看见他想岔开话题,问他今日表现。   他说“不好”。   傅缜问他为什么“不好”。   他一字未说,就这么看着他俩。   那个已经离席的空位与满座笑声,埋伏于他内心深处。   他的眼神像箭。   那支本该应该射出十环的箭。   他就这么神情淡漠地看着,一直看到他们闭上了嘴。   后面再也没要他们来陪过。   也从未再射出四环。   他以为自己不再需要人陪。   曾如初注意到他的眸光。   像似锦繁花落尽后的冷寂,也像一种释怀。   傅言真走到她旁边坐了下来,两手撑在身后,歪过头看她。   她耳侧的发没在光里,茸茸的。   曾如初看着他,龇牙一笑,“很不错啊。”   傅言真:“……”   曾如初又说了几句鼓励打气的话。   她记得沈邻溪常数落曾繁清,孩子做正经事的时候不要给他泼冷水。   以前曾忆昔下围棋,常被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孩子虐成菜狗,他们回来也只是安慰,说他这次进步,说他少被吃了一子半,还说那人年纪比他大俩月,学的时间比他久……用各种话来帮他挣面子。   曾忆昔每每听罢,最后都杀气腾腾来一句,下次要把那人打趴下。   也确实做到了。   但把人打趴下后,他也失去对围棋的兴趣,迷恋上了打游戏。   傅言真听她跟哄小孩似的,没忍住笑了声,想说话去发现嗓子哑的厉害,伸过手,示意她把奶茶拿过来。   曾如初拿起一旁的东西给他递过去。   这事她以前常做,动作很熟稔,连盖子都给他戳开了。   傅言真接过来灌了一大口,问她“怎么不错了”。   曾如初把他刚刚的精彩表现复述了一遍。   傅言真这才发现她刚刚是认真的在看,而且一些名词她竟然还知道。   什么你刚刚的“后仰跳投”很帅。   他第一次在曾如初这里听到“帅”,说不出的滋味。   挺逗的。   对于足球篮球这些,曾如初其实是知道一点,那天的看不懂是她瞎说的,怕被拉着去凑热闹。   以前曾忆昔老被支使带她去玩。   带着她一起,他要么踢足球,要么打篮球,因为这俩算是正经活。   去网吧、台球室那些不敢带着她,怕她回去说漏嘴。   当时,她其实知道曾忆昔内心是不想带她的,所以一般就自己找个地儿坐下,也不出声闹什么动静,怕他烦。   直到曾忆昔有天注意到她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可能某位神仙显了灵,他忽然良心发现,觉得他这妹妹真挺可怜的。   球跑出场外,他让她去帮忙捡,回头还买了份哈根达斯算作答谢。   后面每回再带她出来,都让她给哥哥加油,喊的越大声,他就给她买越多好吃好玩的。   全场就他一个有“女粉丝”。   她一喊“哥哥加油”,跟他一起的那几个男孩子都羡慕的要死。大家都是独生子女,也就算有个姐姐妹妹,不见得会乖乖来加油助威来端茶递水。   曾忆昔慢慢会她说游戏规则,会说这些体育明星,他最喜欢的足球俱乐部是AC米兰,最喜欢的篮球明星是艾佛森。回家后,她也会把曾忆昔今天高光事迹、把哥哥对她的好跟他爸妈说。   有段时间,她和曾忆昔相处的还算和谐融洽。   他们一直都被教育要给人善意,给人赞美。   特别是在别人做“正经”事的时候。   傅言真安静听她复述完他刚刚几投几中,蓦地一笑。   脚边躺着一只篮球,他伸手捞过,起身喊她,“去投个篮试试。”   曾如初“啊”了声。   她只会看,没动过手。   “天天搁那坐着,”傅言真拍了两下球,“小心年纪轻轻得脊椎病。”   曾如初就这样被他喊起来。   傅言真让她站三分线,先抛一个看看。   曾如初拼劲全力,连篮板的边都没沾到。   傅言真笑的嘲讽,但也帮她捡了球。   球递她手上,又让她到罚球线这里试一下。   这边离篮框较劲。   看和说是一回事,实际操作又是另一回事。   她动作很不标准。   后面,傅言真教她投篮的正确姿势。   其实曾忆昔当初也跟她说过,但没他这么细心。   他手把手教的她。   球终于砸到了框,蹭了一下外圈,滑了出去。   不过曾如初还是挺开心的,她好歹碰到了球框啊。   但一低眸,却想起……   他刚刚是扶着她手投的。   曾如初倏地背回手,一脸警惕地看他。   没多久,她红着脸说了声“我回去上自习了。”   傅言真抿唇失笑。   他刚刚,真没半点坏心思。   只想让她投进一个球。   曾如初跑出篮球馆,心砰砰直跳。   他指腹的粗粝感是那么清晰,被覆过的手背眼下整个都烫灼了起来。   连飘来的风似乎都被烫热,吹在脸上,火辣辣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儒雅的瓜子仁”小天使的14瓶营养液!鞠躬! 第29章 [VIP]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傅言真每天都借着看衣服的名义让她过来。   他这个人找理由也没想着认真找,裴照每次来转达都忍不住笑场。   最后自己说不下去,就直接跟曾如初说“傅言真找你”。   但其实在傅言真这里, 能有个敷衍人的由头就已经是难得给了面子。   没两天, 曾如初自己也明白事情真相。   打篮球这种剧烈运动, 每次都大汗淋漓,怕是恨不能把身上的那点布料给扯个干净才好。   哪里需要什么外套。   他骗人也不好好骗。   不过傅言真每回占用她的时间不长, 就吃晚饭那会的功夫。   最多也就二十分钟左右。   他在打球。   她在旁边安静守着他。   他忙的时候,她从不开口打扰。   不过带着外套也是有用的, 屋里快到十一月依旧开着冷气。   他打球出了一身汗,她坐那儿不动却是冷的很。   最后傅言真的外套都穿在她的身上。   曾如初慢慢觉得, 这事像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她愿意甚至喜欢每天去陪着他。   待在他身边的那么一小会,竟成了一天最快乐的时候。   --   临近比赛的最后一天。   她吃完晚饭后,和赵允恬说去找傅言真。   赵允恬戳了戳她脑门,一脸的恨铁不成刚。   曾如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她每回和赵允恬吃完饭后就跑,人也不在班上, 自然根本不可能瞒得过。   赵允恬追问过两次, 她就说实话去找傅言真了。   “你又去找他?”赵允恬眉头一蹙。   “……”   曾如初点了点头,看到四周还有同学, 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了句,“你小声点。”   “孩子,”赵允恬颇有些无奈,“你该不是喜欢上他了吧。”   曾如初想做解释, 被她没好气的打断。   但她也没多言, 叹了口气, 难得在嘴上饶过她一次。   在赵允恬充满打量的目光里, 她到底还是跑去找傅言真。   冒着被发现端倪被堪破真相的风险。   夕阳吻上她后颈皮肤,慌乱无措的情愫似在推使体温向上攀升。   整个人像正在经历着一场高烧,脑子里热烘烘的,混沌不堪。   她眼下无暇去想那么多,只想去找他。   --   篮球馆有好几个场地,傅言真一直在走廊尽头的那一间。   她发现傅言真很喜欢在最里面的位置,门外少了人来人往,心理上可能会觉得清净许多。   但他要真那么爱清净,也不会回回喊她过来。   那一间,傅言真整租了半个月。   钥匙在他手里,他想让谁进谁才能进来。   她回回去的时候,就他一个人。   但旁边的几个屋里都有很多人。   到了体育馆,她在大厅的自主贩卖机上买了瓶水。   冰的。傅言真要喝。   她自己手里也拿着一瓶,在餐厅买的,不冰。   快到十一月份,她觉得喝冰的对身体不太好,在电话里跟他说了,但傅言真又喊她小唐僧。   她知道是在笑话她啰嗦,脾气一来也就没多言,还负气地想着要是喝出病了可别怪她,自己受着吧。   走到楼上,不巧遇见陆州同和赵海他们。   几个男生搁走廊上抽烟,烟熏火燎的。   陆州同还主动跟她打了招呼。   他们这些人都挺会玩,之前那点子小事都没怎么放在心上。   和她打招呼的时候,他神情也洒脱的很。   不过,陆州同现在倒是真有点佩服那姓傅的,这小学霸对他不理不睬的,现在倒也上赶着找傅言真。   他看到她过来好几次了。   赵海现在也不喊她“嫂子,”客客气气地喊她一声“曾同学”。   曾如初也跟他们一一点过头。   一旁的几个男生,她都不认识。   但几个人明显都认识她,其中一个笑嘻嘻地同她搭话,“又来找真爷啊。”   一个“又”字,让曾如初确信,他应该看到很多次。   曾如初只好点头,脸上有几分不好意思。   很快有人接上话茬,问她来找傅言真干嘛。   没等曾如初开口,旁边的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拉开。   傅言真站门口,手里还抓着篮球。   他手指宽大,球被轻轻松松的抓住。   廊上的灯一排排亮着,他手皮肤很白,被光淬的发亮,手背上的青灰色经络根根清晰。   她眼角余光扫了眼这只手,心跳倏地加快。   想到这俩天,他教她投篮时的动作。   傅言真眸光无波无澜地看了过来,几个人噤了声。   最后他看着她,微扯下唇。   “进来啊。”他说。声音夹杂笑意。   曾如初硬着头皮,从他身侧钻过。   几个男生搁门外笑的意味不明。   有人没忍住揶揄了句说:“这门一关,有点东西啊。”   曾如初不用回头看,光听都能听明出他们话里话外的不正经。   又有个胆大的笑了声,“真爷,让我们进去瞧瞧啊。”   傅言真淡淡一句:“不喜人多。”   几个人被拦在门外嘿嘿直笑。   高墙挡住风尘,木门一合,戏谑笑闹也惨遭隔绝。   屋里和往常一样,都是冷物哐哐当当的声响。   她和傅言真在里面,真的没做什么。   傅言真做他想做的事情时,其实很专心。   找她说话也都是在休息时候。   这一周,他都没上过晚自习,都在这边练球,曾如初走后,他会喊体育生过来陪练,因为怕她不好意思,所以她在的时候,这里没有别人。   他很不喜欢输。   痛恨那种滋味。   如果决定要做,就必须要赢。   他身上衣衫早已被汗水打湿,衣料紧贴着背脊,映出肩胛骨的轮廓。   曾如初看了许久,忍不住说了声,“你要不要歇一会儿?”   明天就要比赛,今天是不是应该留点体力。   傅言真视线看了过来,这才发现曾如初还在,有些意外的挑眉。   她今天在这里待了挺久,已经超过半个小时。   他眼下额头都是汗,往下坠。   走过来时,扯了下衣领抹了下脸。   T恤整个上移,腰腹露出一截,肌肉线条紧实利落。   曾如初不小心看到,脸蓦地一红。   傅言真松开手,衣领往下坠落,就看到她盯着自己的腰。   撞上目光,曾如初慌里慌张地错开视线。   傅言真默不作声地走到她跟前,舌尖轻抵唇角,“好看吗?”   曾如初想都不想:“不好看。”   傅言真笑出声。   磁哑的一声,带着点轻浮。   曾如初这时也反应过来,刚刚那句泄露了不小心看到的事实。   脖颈一弯,脸朝小臂里埋了半截。   傅言真看到她不好意思,却还不轻易饶她,抬脚踢了下她鞋尖,又揶揄:“得了便宜还卖乖。”   “……”   没一会儿,他伸过手,朝她递过来,招了一下,意思是要她拿个水。   曾如初顺手拿起放在一旁的东西,拧开盖子给他递了过去。   手上沾着汗,有时候其实不太好拧。   曾忆昔之前打球的时候就让她拧好给他,养成了习惯。   傅言真接过来灌了一大口,忽地发现不对劲,微皱了下眉:“不是冰的?”   “是冰的啊,我刚刚在楼……”   她没解释完,傅言真将水递到她手上,“你摸摸。”   她伸手碰了一下。   僵住。   “……”   傅言真低眸看着她,也不多说什么。   曾如初往一旁看了眼,差点咬到自己舌头,“……我拿错了。”   “对不起。”   他手里这瓶是她的。   她还喝过。   傅言真闷闷笑了几声,不动声色地看她慌乱无章。   她忙拿起另一瓶,向他递了过去。   傅言真没接,仰头将手里的这瓶喝完。   然后慢慢蹲下身子,与她平视。   曾如初不知道他为什么知道是她的,他还喝。   看着他,有些愣愣的。   须臾。   “曾如初。”傅言真喊了声她的名。   “干什么。”曾如初说。   她已经道歉了。   也不是故意的。   他也喝的挺香的,不是么。   “你说说,这算不算。”傅言真捏着手里的空瓶子,塑料瓶在他骨节分明的指间咯咯作响。   “接吻啊。”   “……不算。”曾如初紧张到绷紧身子。   傅言真却还直勾勾地盯着她,把她盯的浑身发毛。   她两手从膝上移开,起身就想跑,却被傅言真拉住手腕。   他一个用力将她又拽落下来。   “是不是故意的。”他扣着她手腕不让动。   “不……不是,当然不是啊。”   “我就当你是故意的。”他笑了声。   “……”   他脸上的坏不加掩饰。   看着她,放浪形骸地。   空荡的场馆,被他身上的气息一点点填满。   篮球滚落至墙角,抵墙靠着。   她被傅言真按在跟前。   小腿碰到他的。   隔着布料,能感受到那灼人的体温。   “今天怎么待这么久,”傅言真压着声,存心逗她,“舍不得走啊。”   “没有,才没有,”曾如初慌忙解释,“……我忘记时间了。”   墙上挂钟报了时间,七点整。   还有十分钟就要打铃。   傅言真笑了声,没再为难她,知道她要是迟到,肯定又会不好意思。   他松开手,最后说了声:“明天来早点,要不然你这小身板肯定什么都看不到。”   曾如初小跑着出了门。   脸和身子都是沸的。   路上,想到刚刚傅言真问她今天为什么没早走。   可能是因为。   从明天开始,就不再是她一个人守着他。   一回到班才知道,袁安要利用晚自习的时间,来一次数学测验。   傍晚那会让同学喊她过来领个试卷,却发现她人不在,最后是赵允恬帮她拿的。   袁安在门外,看到她姗姗来迟,随口问了句:“去哪儿了”。   “……吃多了,去散了个步。”曾如初说。   她平日里很乖,袁安没多想什么,就让她进去了。   心虚慌张都是她的。   傅言真却永远坦荡。   --   --   隔日就是比赛。   篮球馆的主场馆内人潮拥挤。   她来的算早,但空位还是没剩多少。   傅言真是高二年级的首发前锋,着一身黑色篮球服,臂上戴着队长袖标,气质显得几分凌厉。   雅集是不缺帅哥的。   但他在人群里,还是那么显眼。   坐在她身边的女生都在议论他。   眼神里的光芒是不言而喻的情愫。   这回终于不是一个人守着他。   场上的人那么多,男生嘶吼着嗓子,女生尖叫着。   那么多人在喊他名字,给他加油。   他却什么都不理会。   像是根本不在乎这些因他而起的疯狂。   她在座椅上坐着,远远看着他,脑子里又想到那首《菩萨蛮》:   少年春衫薄。   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微微失了会神。   比赛到了下半段,赛况愈加激烈,直到傅言真一个后仰跳投,观众席山呼海啸一片,声音震得她耳膜都快裂了。   他三分球精准,假动作花哨,一举一动都让人疯狂。   但其实,很多动作她都看他练过。   最后比分,105:87.   高二斩获105分。   高一拿了87分.   傅言真一人砍下42分。   比赛结束后,高二学长和高一学弟还惺惺作态地握手表示友好。   赵允恬笑着吐槽了句:“这要不是傅言真,沈逾、陆州同这几个草包怕是头都给捶烂了。”   曾如初跟着笑。   他真的很厉害。   “傅言真高一的时候是校队的,”赵允恬边收拾东西边说,“那时候他们训练,这篮球馆的门都快被扒烂了……”   曾如初想到她第一次来雅集的时候,觉得这说法不夸张。   “还有人偷拍,偷他的毛巾,你说是不是变态?”赵允恬啧啧了几声。   “……真有人偷他东西啊?”曾如初偏过脸,不太确信刚刚听到的话。   “是啊。”赵允恬吐吐舌,“吓人吧。”   “……”真这么疯狂吗。   “虽然我不喜欢左昕晗,”赵允恬又说,“但不得不说啊,当他女朋友也挺遭罪的,傅言真这人我行我素,哪知道疼人啊,还有那左昕晗之前傲的不行,大小姐脾气,现在分手被甩了,不知道多少人看她笑话呢,我前些天去文科楼那边找同学,在他们那边的洗手间里就听人说她是非。”   赵允恬说了一堆话都是说给曾如初听的,希望她懂得什么是前车之鉴。   傅言真这样的,真不是她能招惹明白的。   --   比赛结束后,沈逾他们要去庆祝。   走之前,傅言真给她打电话,问她来不来。   她想着人那么多,就说不去了。   快晚上八点,傅言真又给她打了个电话,再次问她来不来。   她那时都已经回到家了。   傅言真说可以来接她。   她拒绝了。   他后面没说什么。电话挂了。   傅言真跟沈逾他们在一家烧烤店,临江而建,风景很好。   几个有女朋友的都带了过来,一个个拿着酒瓶就开始吹水。   陆州同把三班的那个班花也带了过来。   去卫生间时,他看到陆州同和那班花在走廊拐角处打波。   他面无表情地走进去,又面无表情地走出来。   那班花自己不好意思,把陆州同推开,嗔怒一声,“有人啊。”   陆州同笑了笑,“干什么啊?真爷什么没见过。”   “……但我还是不好意思。”她别过脸,不敢看傅言真。   傅言真在水池边冲洗着手,依旧面无表情。   陆州同不满:“你装什么哦,看到真爷走不动道了是吧,你看人家正眼看你吗?”   班花跟他吵了起来。   傅言真往回走的时候,听到高跟鞋把地蹬的吭吭响。   不过是朝相反的方向,渐行渐远渐无声。   没多久,陆州同跟了过来。   一个人过来的。   班花被他气跑了。   陆州同边走骂骂咧咧:“装什么纯,这女的给个三分颜面就开染坊……”   傅言真看了他一眼,脸上的口红印还在。   他笑了声,没搭话。   落了座,他也没什么心思跟这几个人说话,直到旁边的空位被拉开。   甜腻腻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傅言真,这里有人吗?”   他侧过眸,漫不经意地看了眼。   女的。   肤白貌美大长腿。   是陆州同找来的拉拉队里的一个。   赵海搭了个话:“孙若雪,我们班的文艺委员。”   立马就有人插科打诨:“呦,什么意思啊?想坐我们真爷旁边?”   孙若雪直白又大胆,“他现在也没女朋友吧,我坐这儿又怎么样呢。”   沈逾看热闹不嫌事情大,笑的呵呵直乐,“没没没,咱们真爷现在钻石王老五,就看你们谁有本事把他追到手了。”   作者有话说:   上卷设定是在35章左右,已经在哼哧哼哧磨刀中…… 第30章 [VIP]   这一屋里就没什么正经人, 都是些离经叛道的,拉出去各个都要被说没有家教。   傅言真忽地想到曾如初那张干干净净的脸,温柔无辜偶尔又带点刺的眼神, 最后想到她刚刚在电话里支支吾吾的推辞。   他知道, 她到底跟他们不是一路人。   也知道, 她的推诿,是不想以他傅言真女朋友身份出现在这里。   和曾如初的这事, 眼下这儿只有裴照知道。   裴照那时问了,他没否认。   但从没跟沈逾他们说过, 每每曾如初出现在篮球馆,有人问起, 他要么不予理睬要么避重就轻。沈逾反射弧长,只当是他只是在拿人逗乐子。陆州同他们也只当是曾如初在往他跟前凑,以为他在那玩人家。   裴照瞥了眼傅言真的脸色。   这儿起哄声这么大,他一字不发,脸上平静无波,甚至还掺着点笑, 叫人看不出在想什么。   但他们这么多年, 他不难猜出心事。   遮遮掩掩不是傅言真能干出来的事。   视线一瞥,看到他搭放在腿上的那只手已经攥紧, 手背青筋凸起,便知道他心里不爽。   陆州同像是想起什么来了,“你们班那个小学霸不是天天来找你?”   不待傅言真说话,周围有人帮腔, “可不是呢, 天天来呢, 是暗恋真爷吧。”   “人家找归找, 我们阿真哪缺来找的人啊?女朋友这不还是没有嘛,”沈逾使劲撺掇,“大家赶紧抓紧机会啊。”   裴照忍不住踢了他一脚。   “操,你踢我干什么?”沈逾不满地踢了回来。   裴照:“……”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沈逾这话给了孙若雪信心。   但没等她说什么,傅言真倏地起身。   他一句话没说,推开门,走了。   众人一脸迷茫。   沈逾:“……这怎么了?”   有女生看了眼孙若雪,阴阳怪气了一声:“被人烦到了呗。”   孙若雪问她什么意思,俩人吵了起来。   裴照看到他搭放在椅背上的外套,忙借着送衣服的名义追了出去。   傅言真往楼下走,步子挺快。   裴照小跑着跟了上去,在门口处追到人。   “阿真,衣服没拿。”他将东西递了过去。   傅言真低眸看了眼。   这衣服,曾如初昨天还穿过。   他接过,视线撇向对面的江。   晚上风挺大,江水浩荡,浪潮不绝。   每一层浪似乎都裹着寒意,将看它的眼都洇上一层薄冷。   裴照:“你这是去哪儿?”   傅言真收回视线:“找人。”   “找小蘑菇?”裴照又问。   “她不来,我不只能找她。”傅言真笑了声。   默了几秒,裴照到底是没忍住,问了句,“你这是,真的喜欢上了?”   傅言真没吭声。   裴照大概就知道了。   一开始,他也只以为傅言真拿小蘑菇寻开心。   直到现在,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但你们,到底怎么在一起的啊?”他挠了挠头,对这事还是感到有点莫名其妙。   他这么一问,傅言真顺着话茬想了想,又笑了声。   挺荒唐的。   是被他威胁吓唬在一起的。   “那你们,这事啥时候才能说啊?”裴照看着也急,“沈逾这狗东西那天都还问我来着,我没敢说,跟他一说,这全世界不都知道了。”   傅言真依旧没答话。   谁知道呢。   他刚刚,其实差点没忍住。   可又一想,她脸皮那么薄,这里面的人,又没几个嘴上能把门的。   和俱乐部那边还不一样,韩绅倒是有点靠谱,而且再怎么说,那边和她的生活圈子没什么交集。   知道也就知道了。   这一瞬间,他恍惚的很。   不知道现在这叫什么事。   裴照见他不想说,也没再多话,只说:“你今天喝了不少,路上注意点。”   傅言真“嗯”了声。   他刚刚什么都没动,就把跟前几瓶啤酒喝了。   也喝了不少白的。   没再多言,他走到路边,抬手招了辆出租。   走了。   裴照叹了口气。   第一次看他迁就人迁就到这份上。   --   --   晚上11:20。   曾如初再次接到傅言真的电话。   他于10:50,11:00和11:10各打一通,她当时在卫生间洗澡并没听到。   现在这是第四通电话。   这种“锲而不舍”的作风不像是傅言真的。   他从来没有这么频繁的给她打过电话。   之前她若没接,他就不会再打。   要么发个问号过来。   要么等她打回来。   唯一一次例外是用别人的手机给她打的。   电话接通后。   “我在你家小区对面,”傅言真单刀直入进了主题,“能出来吗?”   “……”   她心里一咯噔。   傅言真说完这一句就没再多说。   沉默让她一阵心慌。   她直觉如果要再拒绝,傅言真会生气的。   一抬眼,便看到窗外灯火稀稀疏疏,挺晚了,很多人都进入梦乡。   她从来没有晚上跑出去过。   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应了声“好”,她不想让傅言真不高兴。   傅言真“嗯”了声。   “那你等我几分钟,我吹个头发。”她说。   “好。”傅言真说,“我等着。”   ……   她抓紧时间将头发吹了半干,怕他等的着急,连梳子都没用,随手抓了两下,换了件衣裳就出了门。   临出门前,她看了眼沈邻溪房间,见门缝里没有光,猜测应该是睡了。   松了一口气。   在小区门口,隔着一条柏油路,她在对面就看到了傅言真。   他靠着黑色的路灯杆,一手插在兜里,一手抓着那件她昨天穿过的外套。   门卫认识她,见她大晚上跑出来有些惊讶:“呦,这么晚了还出来啊?”   曾如初心一慌,磕磕巴巴地解释了句:“买……买个东西。”   等到绿灯亮起,她急匆匆地小跑过来。   傅言真听着动静,抬起眼,一下就看到她。   他没什么情绪,看她一步步走过来。   没多久,曾如初在他跟前停下。   离的这么近,她闻到他身上的酒味。   他……喝酒了吗?   “你怎么来了?”曾如初问。   傅言真低着眸看她,“找你。”   曾如初一眼就看到他情绪不佳,眼里有疲惫,还有点燥郁。   “……你怎么不开心?”她问了句。   今天明明赢了比赛。   傅言真毫不掩饰,“因为你。”   曾如初:“……”   是因为她没去吗?   那些人,她都不熟,而且也不知道怎么跟他们相处。   她确实不想去的。   四目相对,半晌,傅言真笑了声,“今天有个女的问我,有没有女朋友?”   曾如初心里一咯噔,但还是很快就佯装了镇定:“……哦。”   傅言真等半天,没听她问“你是怎么说的”。   知道她在回避问题。   他却没什么心思在这里迂回,抬手捏住她下巴,“我能跟她说。”   “……”   “说你曾如初,就是我傅言真的女朋友吗。”   “…………”   傅言真就这么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丝毫没错过她眼里的闪躲。   “你……你放手……”曾如初眼神慌乱。   他这种动作,差不多就在她家家门口,这要是被看到了怎么办呢。   傅言真抬眸扫了眼,昏昏沉沉的脑子里总算想起来,这是她家附近。   他倏地一笑,手放下了。   曾如初后退了几步,和他距离拉开。   傅言真瞧着她的一身的不安和拘谨,眸光暗了几分。   没多久,他嗤了声,用半开玩笑的语气说了句,“那要是分手了,我能说你是我前女友吗?”   “……”   “分手”吗……   她心里没由来地一阵恐慌。   “分手之后都不能说是吧?”傅言真定定看着她,眸底有嘲弄。   但其实不是嘲弄她,在嘲弄他自己。   曾如初不知道他是怎么了。   颤颤开了口:“你喝多了……”   “没有。”傅言真否认。   他身上虽然沾着点酒气,但眼神却异常清明。   曾如初被他看的心慌,鼓起勇气往他跟前走了两步。   她伸手扯了扯他衣角,“……你是生我气了?”   傅言真低眸看着她伸过来的这只手,小小的,嫩嫩的。   “能走走吗?”他说,嗓子发着点哑。   “……”   现在已经很晚了。   她从来没有大晚上的跑出来过。   但她怕傅言真生气。   很害怕。   所以……又点了点头。   她眼角余光扫了下四周,看谁都觉得像是认识她:“……那我们去远点的地方吧。”   他们站的地儿,就离小区大门不到百米。   刚刚那位门卫都认得她。   傅言真听到她这话,轻轻笑了声。   “这附近有个公园,那里现在人少……”   话说一半被傅言真打断。   他说了句“你回去吧。”   曾如初:“……”   说完,他便直起身,一个人朝前走了。   “……”   曾如初愣了几秒,很快便回过神,她知道他生气了。   但刚想追上去,手机响了。   一看屏幕,是沈邻溪打来的。   只能赶紧接了。   “阿初,你是出去了吗?”电话那边,沈邻溪声音有些焦急。   她起床倒了杯水,发现曾如初的房门开着,但里面没人。   喊了几声,也没人回应。   曾如初心一慌,“嗯”了声。   “这么晚了,你出去干什么?”沈邻溪问。   “我……我想喝饮料了,所以出来买。”曾如初说。   “哦,那你买完就赶紧回来啊。”沈邻溪不放心的嘱咐,“喜欢喝什么,回头跟我们说,多买点在家里屯着。”   曾如初又“嗯”了声。   沈邻溪说完,电话被曾繁清接过,他忍不住数落:“你这孩子,出门好歹跟我们说一下啊?都这么晚了,万一有点事儿,这怎么跟你外公外婆说……”   “行了行了,她就出去买个饮料。”沈邻溪听到他语气有点冲,赶紧拿过电话让他别再说。   通话结束。   曾如初视线往前看了眼。   傅言真走了一截路就没走了。   他站的地离她不远,目光朝她看着。   像在等着她跟来。   但她脚步没动,没有跟过去。   数秒后,他笑了笑,将视线从她脸上收回,抬手拦下一辆出租。   绿皮出租车挤进热闹的车流里,很快被繁华夜色所淹没。   她看着他刚刚站的地方,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   心口一阵阵的绞痛。   直到曾繁清又打了通电话过来,她才想起他们还等着她回家。   她转过身,赶紧去便利店买了一罐旺仔牛奶。   回到家,沈邻溪和曾繁清都在客厅。   客厅的水晶灯、过道的壁灯和四处的吊灯全都亮着。   灯火通明,将两人脸上的担忧照的一览无余。   曾如初心里一阵愧疚。   贸贸然的出去,害他们担心了。   她以前太乖,从没干过大晚上出去买饮料这种事。   还一声不吭地就出了门。   头一遭出现这种事,夫妻俩都有些提心吊胆。   曾繁清看她手里拿着的红罐子,扶了扶额,“你要是喜欢喝这个,跟舅舅说啊,舅舅知道不就给你买几箱回来放着了。”   曾如初小声解释:“……就、就是突然想喝了。”   曾繁清忍不住:“那你等白天去买都等不及了啊?”   曾如初:“……”   沈邻溪听到他话里的火气,怕他说什么重话,赶紧让曾如初回去睡。   曾繁清缓了下语气,又嘱咐了句:“下回要是晚上再出去,记得跟你舅妈说一下,在家里没看到你人吓坏了。”   曾如初点头说好。   沈邻溪回房后,无奈又好笑,“这孩子怎么突然馋嘴了,大晚上出去买饮料。”   曾繁清叹口气:“这小丫头最近怪怪的,养个女儿就是这么担惊受怕,这要是曾忆昔大晚上莫名其妙跑出去,看我不揍他。”   沈邻溪呛他:“你看看他是不是搁那傻站着让你揍?你那儿子说俩句就不耐烦了。”   曾繁清想想也是,刚刚要是曾忆昔,必定会他呛一句,“我不就出去买瓶饮料,有什么大不了的。”   但这要是曾忆昔,他反而还不担心。   说到底,他们像对待亲生孩子一样对待曾如初,在她吃穿用度上甚至比对曾忆昔更上心。   但终究又不是亲生的,亲生的自己打俩下骂几句不碍事,眼前这个还不能说重话。   磕着绊着也更为紧张,怕不好跟逝去的人交代,也怕活着的人说他们俩没好好待这孩子。   --   回房后,曾如初走到窗边。   曾繁清买这房的时候就图清净,他们这栋楼离外面很远。   她根本看不到那条路上的一点动静。   脑子里不禁又想到傅言真后面的那个眼神。   她手指蜷紧,抑制不住的慌张。   没多久,便走回书桌前,拿过手机给傅言真打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了。   她没话找话地问了句:“你是回家吗?”   “不然呢。”傅言真声音很淡,透着一点倦意。   “……对不起。”她现在有点后悔,为她没去那个聚会,为她没陪他走走……   “对不起什么?”傅言真淡嗤了声。   “刚刚我舅妈打电话……所以没能陪你走一会儿。”曾如初解释。   隔了好几秒,傅言真“嗯”了声。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手机快没电了。”他说。   “……好,你回去早点休息,”曾如初想到他刚说不开心是因为她,所以又说了句,“你今天很棒,很多人都给你加油说你厉害,你不要……不要因为我不开心。”   沉默几秒,傅言真问了句:“那你给我加油了吗?”   曾如初:“嗯。”   “喊我名了吗?”   “……嗯,”曾如初说,“我喊了。”   电话里传来了一点笑声。   “喊几遍了?”他问,吊儿郎当的语气。   “不记得了,我喊了好多声。”曾如初实话实说。   “好多声啊?”他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她还没察觉话里的暧昧,脑子只想着别让他不开心,“是啊,嗓子都哑了。”   语气不自觉地,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那你刚刚怎么不说。”傅言真又笑了声。   “……啊?”她刚刚只顾着看他脸色,一时很慌。   “喊我名喊的嗓子都哑了,”他叹了口气,“这不得买杯奶茶啊,这么辛苦。”   “……没关系的,我自己买了旺仔牛奶。”曾如初说。   傅言真低低的笑,“小傻子。”   “……你还骂我。”   “这是骂?”   “……就是。”   “我手机要自动关机了,”傅言真说,“回家给你打。”   吃饭那会儿,他人在曹营心在汗。   一直玩手机,将电快玩没了。   “嗯。”曾如初乖乖应了声。   她躺床上,想着傅言真刚刚的笑声。   所以,他这是又开心了吗?   蓦地,她的心情也跟着舒展。   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接到傅言真电话。   他们从说到凌晨两点,手机余额提示不足,她才把电话挂了。   ---   一觉睡到上午十点。   吃完中饭,她要出去一趟。   傅言真喊她。   电话里,他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她说没特别想去的。   傅言真后面说:“那你就来陪我练箭。”   他年末有场很重要的比赛,全国性的大赛。   她背着书包来到俱乐部,傅言真这回在门口等她。   旁边还有几个男的,一看到她就笑,“呦,普通同学又来啦?”   曾如初:“……”   傅言真看她脸红的快抬不起来,脱下外套扔她脸上,然后拽着她书包带将她带进屋。   其实这样更招摇。   一路上都是笑声。   她没敢拿下傅言真的外套。   任它挡着脸。   直到进了屋,傅言真这才把罩她脸上的外套摘了下来。   一看,这脸红的像猴屁股。   “普通同学也不好意思啊?”傅言真笑话她,“脸红成这样?”   “……闷的。”曾如初背过身子,往里面的休息室走,却发现打不开门,钥匙在傅言真那里。   傅言真叹了口气,跟着过去,帮她把门打开。   闷闷沉沉的笑声刮着她的耳。   又在笑话她。   跟在他身边这些天,曾如初才发现,他其实不是不学无术。   傅言真有自己的兴趣爱好,并且很认真的对待他决定要做的事。   他们一个在外面练箭,一个在里面写作业。   她写完作业出来找他,也不打扰他节奏,自己找个地儿坐下,安静看着他练习。   她一时间想到顾城的那首《门前》:   草在结它的种子   风在摇它的叶子   我们站着,不说话   就十分美好   就这样看着他,她就觉得很美好。   甚至是一种比美好更深沉一点的体验。   她没发出一点动静,连呼吸都是轻轻的,后面是傅言真自己心不在焉看了过来。   他看她好几秒,然后放下弓把,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曾如初以为他要喝水,把一旁的矿泉水递给他。和往常一样,盖子也给拧开了。   傅言真接过来喝了一口,然后放下东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也不说话。   曾如初被他看的不好意思,也注意到他脸上有汗,走回休息室从包里拿出湿巾,回来递给他。   傅言真并不接,微扬着头,噙着点笑看她。   眼神里写着:“你帮我擦。”   情愫像水雾一点点洇湿这一隅。   连飘来的冷气都沾着点暧昧。   被他眼神所蛊惑,曾如初慢慢蹲下身,捏着纸巾去帮他擦拭。   从额角到鼻梁,最后到下颌,就差一点就将这些全擦了。   差一点,是因为她手腕被拉住。   傅言真手劲很大,扣的她都有些疼。   她蹙了下眉,他有所觉察,稍稍松开了些。   她抬眸看他:“怎么了?”   傅言真扯了下唇:“这回觉得自己,像个有女朋友的人。”   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   一直都是他在逼着她干这干那。   人前跟他装不熟,在班上也很少主动跟他说话,连头都不回个几下。   真就像做贼一样。   傅言真用了点力,一下将她拽到跟前,坐在他腿上。   距离拉的极近。   他眼睛游移的路线和她刚刚动作的路线一致,只是最后停留的点不一样。   傅言真看着她的水水润润的唇,眸子很暗,没多久,喉结上下一动。   曾如初觉得紧张,身子开始挣扎。   傅言真又使了劲,笑了声,“怕了啊?”   曾如初:“……”   “不亲你哦,抱一下可以吗?”他说。带着点妥协的意味在问。   她看着他的眼,最后讷讷地点了点头。   傅言真手臂屈着,揽住她肩头,将她扣在怀里。   微弓着腰,下巴抵上她额头。   轻轻摩挲了两下。   “好香。”他说了声。   “……”   “你好香。”   “……别说了……”   他笑了笑,没再说。   空气静谧。   心跳和呼吸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他还嚼着口香糖,这回不是薄荷味的,是有点偏甜的西柚味。   淡淡的果香溢到她鼻尖。   不知抱了多久,他的体温早已蔓延到她衣料上,渗进她身。   屋里开着冷气,她还是热出了一层薄汗,忍不住问了句,“你还练不练了?”   傅言真笑了笑,声音暗哑,“练个锤子。”   “……那你这不是喊我过来看你偷懒吗?”曾如初在他手背上拍了一下。   他稍稍松开,捏住她下巴,打量着她脸上这羞恼的小表情,存心逗她,“陪我一下,浪费你时间了,耽误你考大学了是吧?”   曾如初知道他开玩笑,却也顺着话茬子说:“是啊,你耽误我考大学了。”   傅言真笑了声,抬手将她鬓边的发拨至耳后,又捏了下她鼻尖,“你说你,这么爱学习,好端端地转来我们雅集做什么?”   曾如初:“……”   “你这不会是特意来看我的吧?”他脸皮厚,什么不要脸的话都说的出来。   “……才不是。”   “那你说说,你这小学霸,为什么来我们雅集这败类扎堆的地方。”他又蹭了下她额头,“还被我这社会败类给缠上了。”   他知道外面怎么说他们雅集,那些难听的话他也听过不少。   也确实,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懒得往自己脸上贴金。   曾如初打了下他的手:“……你不是败类,别这样说自己。”   傅言真挑了下眉。   “实验才有败类,”曾如初撇了下嘴,“可比你坏多了。”   傅言真眸光一凛。   曾如初半天没听到他说话,抬起眸想看看,却冷不防撞上他森寒的眸光。   “……”   “你在那边,”他盯着她的眼睛,“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   “谁?”他又问了声。   作者有话说:   感谢“阳光”和“我是胖胖”两位小天使的营养液!鞠躬! 第31章 [VIP]   在实验针对她的人叫孟新词, 家里很有背景。   每天都能在江城卫视的新闻节目里看到他父亲,昨天去了哪里视察,今天又开了什么重要会议作了哪些重要部署。   孟新词也经常在学校拿他位高权重的父亲说事。   连一向很较真的曾繁清知道她在学校受到这二世祖欺负后, 最后也只能无奈的帮她转学。   孟新词一开始是找她同桌麻烦。   她同桌叫田路, 是从县里镇中考上来的, 家里条件挺困难,父亲患有残疾, 母亲含辛茹苦支撑整个家,还有个在念小学的弟弟。但母亲没有厚此薄彼, 也尽全力在支持田路的学业。   东拼西凑地借了些钱,将她送进江城最好的学校, 却被孟新词这几个人盯上。   和傅言真他们这种调侃捉弄不一样,他们对田路是真的有伤害。   她在田路手臂上看到烟头烫灼的伤痕,脖子上有掐痕的淤青……他们甚至还做了更过分的事。   那天晚自习结束后,他们几个要把田路拖到男卫生间,田路喊的很大声,但大家都不敢去惹孟新词, 最后她鼓足勇气追上去把他们拦下, 说再这样就告诉老师。   但孟新词一点都不怕,说你们去告啊。   那晚, 她和田路说好要把这事告诉老师,实在不行就报警。   但隔天一来,田路就开始犹豫,最后是被她拖着进了办公室。   班主任又把孟新词喊来, 让他们在办公室里对峙。   全程, 田路都缄默不语, 是她忍无可忍把孟新词做的那些事情说了出来。   孟新词只说他没干过, 说老师不信可以问田路。   老师询问,田路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她在田路眼里看到了犹豫和愧疚,田路在她的眼里看到震惊和不解。   田路最后摇了摇头,否认被孟新词欺负的事实。   因为孟新词的母亲给了她家一笔钱,并威胁她要是乱说话,会找她们家的麻烦。   田路屈服了。   没多久,田路回到县里的中学读书,她们再也没联系过。   田路后面给她打过电话,她没有接。   她能理解田路有苦衷,却不会原谅她当时的懦弱和胆怯,因为这把她推进了颇为讽刺的境地,还给自己招来了麻烦。由于她一时的冲动热血,还让曾繁清和沈邻溪跟着担惊受怕。   孟新词就这样盯上了她。   不过他家里也给他施了压,所以没像折腾田路那般过分。   但在学校里会处处针对她,她值日的时候弄很多垃圾,体育课跑操甚至让人绊倒她,时不时会过来骂她一句推她一下……   因为没弄出大动静,学校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后面,她就转了学,来到雅集。   回想这段经历,她不自觉地捏紧了拳头。   也一直没吭声,到底忍住没告诉傅言真那个人的名字。   --   “想什么呢?”傅言真看她失神许久,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谁欺负你,我弄不死他。”   他语气一贯是那种没什么所谓的样子,但神情却并不像只是说说。   曾如初被他眼里的狠戾吓到,忙拉了下的衣摆,“你别去……”   她不敢把这人的名字告诉傅言真,怕他真的去找,那到时候肯定也给他带来麻烦。   孟新词这人是个疯子,再说已经很长时间没再找她,也许是忘了她这么个人。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   她知道傅言真家里也很有背景,却不想让他惹摊上什么麻烦。   想到这里,她拽他袖子的手不禁又紧了些,“你别去找他,没什么大不了的。”   傅言真垂眸看着她,眼里瞧不出什么情绪。   “不要去,”曾如初说,“去了我会生气的。”   傅言真跟她对视许久,在她眼里看到坚决,无奈地叹了口气,“便宜他了。”   曾如初说:“没什么的,都过去了。”   傅言真捏了下指节,“但你要不是被人折腾惨了,你会来雅集?”   曾如初:“……”   见她不愿多说,傅言真也没再逼问,只说:“以后要有谁欺负你,你必须告诉我。”   曾如初“嗯”了声。   “老子都舍不得碰一下的人,还能让别人欺负了。”傅言真没好气。   “你不一直都在欺负我?”曾如初有些好笑。   傅言真也嗤笑了声。   还搁这儿等着他呢。   他捏了捏她精巧的下巴,“那怎么办?我让你欺负回来?”   曾如初这回没躲,直勾勾地回看他:“好啊”。   没等傅言真反应过来,她就伸手去挠他痒痒,没想到傅言真这么怕痒,一下子坏心思就多了起来,想把他折腾的够呛才罢休。   傅言真后面就还手了,伸手扣住她手腕,将她拉倒在地。   没让她碰到地板,他身子在底下替她挡着。   另一只手去捞他的外套,哗啦一下抖落开,平铺在地上,把她放了上去。   他今天什么也不想做。   就这么躺着挺好。   明晃晃的灯光很刺眼,他没一会儿就去给它们全都灭了。   屋里陷入一片漆黑。   感官和情愫在混沌里慢慢放大。   曾如初有些紧张,忍不住问了声:“为什么关灯?”   “浪漫。”傅言真说,嗓音兑着点笑意。   “……”   安静无声的躺了很久,傅言真才又开了口:“我后面,怕是要请很长时间的假。”   他要全身心的投身训练。   这场全国性的赛事,对他来说很重要。   他去年只差一环就拿了冠军。   今年可能是他最后一次机会,因为去年打败他的那人说这是他的最后一次。   “请多久?”曾如初偏过脸看他。   “二十多天吧。”傅言真说   “……这么久?”   “本来要请一个月的。”傅言真笑了笑,“这已经最短了。”   曾如初“哦”了声。   “怎么?舍不得我走啊?”傅言真抓住她手,轻轻捏了下,软软的,小小的,很可爱的手。   “……才没呢。”曾如初被他调侃的有些不好意思,将脸偏过。   “说实话。”傅言真侧过身,将她脸扳了过来,“是不是舍不得?”   视线相接,她在他眸子里捕获到一抹温柔。   不过是刹那间浅尝辄止的情感流露,却让她晃了很久的神。   她愣愣地点了下头。   傅言真笑了声,“这破江城,垃圾玩意儿。”   “干嘛骂它?”曾如初不解。   “连个比赛都举办不了,还不能骂啊。”傅言真叹了口气,“这要能在江城比赛,我不就能天天见到你了。”   “那你要去哪儿比赛?”   “北城。”   “……”   好远。   那是她第一次知道天南海北是什么滋味。   没一会儿,傅言真将她揽在怀里。   “小蘑菇。”   “嗯。”不知不觉地,她已经不再抗拒这个绰号。从口头到内心,都不抗拒。   “我真的,”他憋着笑,“好想亲你啊。”   “……”   “什么时候能让我亲一下。”他又问。   “……你变态。”   “这叫变态啊?”   “嗯,你这就是变态。”   傅言真没再说,只将她抱的更紧。   沉沉的笑声晃的她心好乱。   她和傅言真待了大半天。   晚上快到九点才回的家。   曾繁清被沈邻溪安排在客厅拖地,看到她,问了句:“又和同学去玩了啊。”   她“嗯”了声。   察觉到曾繁清若有所思的眼神,又赶紧低下头,没敢多看他。   --   新的一周,已经到了十一月份。   天气凉了好几度。   学校有一条路叫“金色年华”。   道路两边遍植银杏,这个季节,叶片终于泛了黄。   清风乍起,就是一场金灿灿的雨。   赵允恬说,那条路上有很多小情侣。   听到这话时,她脑子里突然冒出和傅言真一起去那条路的想法。   不过这段时间,学习任务稍稍重了些。   老师们的教学态度明显认真了很多,作业什么的也都多了起来。   期中考试安排在第十一周,11月10号和11号,为期两天。   从周一开始,老师们便都纷纷打起了精神,连带物理的老赵都难得严厉起来。   学生的考试成绩关系老师绩效,雅集的奖金福利待遇都挺好,中年人了,谁没点养家糊口的任务和压力。   张明连续两天,都喊同学起来背书。   沈逾、傅言真这几个人回回都被点到。   没背出来要去外面罚站,但几个人没有把这东西当回事,好似全无羞耻心,被喊到外面罚站就搁太阳底下唠嗑。   十一月的雨水少了很多,日头也不毒辣。   他们边晒太阳边扯淡,一个个快活的不得了。   张明快被气吐血。   她的家里其实很需要这点奖金来缓解燃眉之急。   可她越说什么,班上的这些人就越反其道而行之。   叛逆期碰上更年期,就比一个谁的脾气大。   周三晚上,曾如初在电话里忍不住跟傅言真说,“你能不能背一背课文啊,又不难的。”   傅言真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要我背书?”   曾如初说:“不能吗?”   “你怎么不要我去死啊?”电话那边,傅言真笑的肩膀都在颤。   他从小到大就没背过什么玩意。   曾如初见跟他说不通,就把电话挂了。   次日一来,傅言真就为她擅自挂电话的行为找她的茬,拿作业本敲她的头。   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傅言真支着肘撑下巴,笑的一脸蔫坏,“要背也不是不行,得要点好处。”   “你是为自己背的,还要好处?”曾如初反驳。   “你可拉到吧,”傅言真理直气壮,“我需要背书吗?”   “……”   “我要是背出来了,”傅言真弯唇一笑,“你给什么好处给我?”   曾如初:“……你想要什么?”   傅言真盯着她,笑而不语。   “我请你喝奶茶……”曾如初提了个建议。   “我买不起奶茶?”傅言真指尖在桌面闲敲,“你爱喝哪个店的奶茶,我把那个店买下来都行。”   “……”   后面,傅言真嗓音压的极低,“想好了跟我说。”   傍晚,曾如初没跟赵允恬一起吃饭,来找傅言真。   他闲适懒漫地靠着栏杆,听到她喊他,漫不经意地一偏头。   但递来的眸光,却说不清和烟霞谁更热烈。   傅言真是坦坦荡荡的,他爱憎分明,几乎不掩饰企图和念想。   她不是看不透。   是自己心甘情愿地跌跌撞撞,一路栽了进去。   她现在胆子越来越大,底线越降越低,整个人都在被傅言真驱使。   她捏了下自己的衣角,慢慢走到他跟前。   天幕昏黄一片。   他逆光站着,眉目愈显深沉。   她迎着光,脸上的羞涩和紧张是一览无遗。   “那我……只能亲你的脸。”   即使鼓足勇气,声音还是小小的。   语气完全没有旖旎的色彩,像风一样的清淡。   话也说的不太利索。   但却足够勾动他的心。   默了许久,傅言真笑了声,屈指刮了一下她鼻尖,“不然,你还想亲哪儿。”   --   第二天早读课,她就听到傅言真在念《蜀道难》。   张明说了周五就要抽人背这个。   她三令五申,用意已然很明显,这文章考试必考。   但班上依旧没几个人放在心上。   分就这样摆在你眼前,不少学生都懒得弯腰去捡。   这就是雅集。   沈逾一来就睡,中途听到傅言真念课文,却一下惊得从桌上起来了。   “卧槽!”他扭头像看怪物一样看了眼傅言真。   “别他妈跟我说话。”傅言真懒的跟他费唇舌。   “……”沈逾默两秒,看向裴照,“他怎么了啊?疯了吗?”   裴照绷着笑,“他栽跟头了。”   沈逾:“什么意思?”   “有个祖宗,等着我考年纪第一呢。”傅言真声音懒漫地解释。   沈逾挠挠头,“你爷爷的病好点了吗?”   他们关系亲密,知道傅言真的爷爷上次过完生日突发脑梗,送去了医院。   以为这“祖宗”是在说他爷爷。   “还行。”傅言真说。   曾如初听他念都念不对,课间操时把他书本拿过来,将生僻字一个个注上音。   两天下来。   曾如初觉得他可能真的跟背书八字不和。   傅言真晚上在电话里跟她背书。   就这么几句,翻来覆去死活就是背不全。   把人都气死了。   她实在气不过,小声骂了句:“笨死了啦。”   “什么?”傅言真挑了下眉。   “……”   “你骂我?”   “不能骂吗?我还想打你呢。”   傅言真啧了声,“胆子这么大了啊?”   “……”   “见我背不出来着急是吧?”傅言真笑的不怀好意,“你这么想亲我啊。”   “…………”   周五的语文课上,张明点人背书。   点了一圈没点傅言真。   估计是被他气狠了。   谁知傅言真将书一合,自己举手。   张明没好气:“还有五分钟下课,你到时再去上厕所。”   傅言真:“我要背诗。”   全班大笑。   沈逾扯着嗓子嚎:“他可是练了好几天了,求求您给他一个机会吧。”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每回都检查有没有错别字,每回都检查好几遍……   但它还是有……   #该换眼镜了# 第32章 [VIP]   张明半信半疑地让他起来。   傅言真在众人的注视中起身, 书本被他合起撂在一边。   他虚咳一声,清了清嗓,开始背书。   声音懒漫低沉, 跟这首诗作风格不搭, 但又不似在糊任务。   毕竟从头到尾没错一个字, 是一气呵成地背完全文。   沈逾带头鼓掌,李度跟着吹了声口哨。   全班骚动之际, 傅言真只看着曾如初,只留意她的反应。   日光透过窗, 攀上她耳侧皮肤,那点绯红被映照分明。   他微扯唇角, 笑的意味深长。   张明惊骇好几秒,做了好一会儿的思想斗争,才勉强赏了他一句“背的还不错”。   傅言真坐下后,抬脚去碰曾如初的椅腿。   用意不言而喻。   曾如初想到要做的事情,一时有些不好意思。   这人明明昨晚还是磕磕巴巴,记得上句就会丢下句。   周末两天她都去陪傅言真训练。   傅言真没提这事, 她就装作没说过。   周日下午, 他四点多就提前结束训练,问她, “能在外面待多久。”   “我八点多就要回家的。”她回话。   “那够了。”傅言真拎起她的书包,“走吧,带你去我外公家。”   “啊?”她唇微张,有些惊讶。   “有好东西给你看。”傅言真笑了笑。   他种的蘑菇有点动静了。   虽然只是点小动静, 但也想让她瞧瞧。   他提前跟赵姨打了招呼, 赵姨找了个看话剧的借口, 把外公也给拖走了。   家里空无一人, 不会让她拘谨。   想让小蘑菇在蘑菇前亲他,感觉挺有意思的。   出了俱乐部,他们往路边走,没多久,他电话响了。   低眸看了眼,是言知玉打过来的。   他一般接电话都不怎么避讳曾如初,这时却看了她一眼,往边上走去。   和曾如初拉开了些距离。   电话那边,言知玉的语气有几分急切。   “你什么时候过来?你们这一辈的可都到了,你人在哪儿?”言知玉问。   傅言真蹙眉:“爷爷病重了?”   “你爷爷好着呢,一时半会死不了。”言知玉没好气。   自相矛盾的话听着人好笑,傅言真知道她的心思,淡嘲一笑:“那你急什么?”   他爷爷身体现在恢复的很不错,但家里的每个人都如临大敌。   因为他那日在七十岁的生日会上透漏了句“想改遗嘱”,一时间少分的想借机多分点,多分的又生怕少分了些,所以现在这些天各个都到他跟前聊表孝心,为给他削个苹果都能吵起来。   “我能不急吗?你爸跟那贱人养的小野种这几天每日都过来,现在一口一个‘爷爷’的喊那老东西呢,还跟你表弟他们有说有笑……你还不赶紧给我过来!”   傅言真声音泛冷地打断她的话:“别动不动老东西的行不行。”   言知玉冷笑:“你要这么孝顺,你就马上给我滚过来。”   隔着些距离,曾如初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注意到他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这一通电话打的时间其实也不算长,傅言真没多久就走了回来,有些歉疚地看了她一眼,“不能带你去了。”   曾如初点头,“哦”了声。   “下次再带你。”傅言真捏了捏她脸颊,带着点哄人的语气。   “你是有事吗?”曾如初抬起脸看他。   “嗯,有点。”   “那你去忙吧,”曾如初伸手要去拿她书包,“我自己回去就行。”   傅言真一把扯过她手腕,俯身在她耳侧笑了声,“想赖账是不是,我记着呢。”   曾如初:“……”   她当然知道他记着着什么。   她被他牵到巷子里,四周人影寥寥。   但巷口附近有攒动的人声。   四目相对,傅言真抬手捏了捏她下巴,“你那时说什么来着?”   曾如初抿着唇,在装傻。   “你要等人来了是吧。”他不怀好意的笑了声。   曾如初怕被人看到,赶紧踮起脚,唇向他脸颊慢慢贴近,轻轻碰了一碰。   温软的触感席卷而来。   像要把他溺死在温柔乡里。   曾如初亲完,推了推他:“你去忙吧。”   傅言真扣住她手腕,使了点力将她往身前一拉。   近在咫尺,他看着她,眸底被情绪染的极为深沉。   “小蘑菇,我忍不住了。”他声音也哑的厉害。   “……”   没等她反应过来,他的吻落了下来。   也是轻轻的一下。   像是怕吓到她。   也确实是怕吓到她。   他到现在,竟还存着点理智。   “你……”曾如初瞪着他,“我们说好的。”   傅言真伸手抱了抱她,下巴轻抵她的额头,“对不起,没忍住。”   “……”   “这叫我怎么忍的住啊,”傅言真叹了口气,很无奈地说了声,“我什么时候才能跟人家说,我有这么一个宝贝女朋友啊。”   曾如初:“……”   傅言真抱了她一小会儿,松开手时,又爱不释手地揉了揉她头发。   “送你回家。”他说。   “不用了,你有事就去忙吧,下个星期就期中考试了,要是有时间,你也多看点书。”曾如初说。   傅言真轻描淡写:“顺个路。”   曾如初才不信他鬼话:“你要去你外公家,这哪里顺路啊?”隔着几十公里的地呢。   “不去那边了,”傅言真捏了捏眉心,无奈且烦躁,“要去我爷爷那边,露个脸,尽个孝。”   曾如初:“……”   “怎么了?”   许久没听她说话,傅言真低眸瞧了眼。   “……你说话怎么奇奇怪怪的?”曾如初不解。   “哪里奇怪?”傅言真笑了笑。   “……”露个脸尽个孝,这话听着就是有点怪怪的啊。   傅言真没解释,只看着她:“你家里一定都是些很好的人吧。”   要不哪能养出这么傻傻的乖小孩。   曾如初不知他深意,点了下头:“我家里人是都挺好的。”   她爸爸妈妈要是还在世,也是挺好的人,舅舅舅妈也很好。   傅言真又捏了捏她脸颊,后面的话他闷在心里。   他家就没几个好东西。   一个个其实都巴不得他爷爷早点死呢,好早日分掉他挣下的那点东西,却也因为这点心思,一个个现在守在他跟前,卖力地搞着行为表演。   爷爷身体目前根本就没什么问题,医生甚至还别有深意地提醒要他“静养”,但他养的那几个人这天天怕是都熬出了问题。   荒诞又戏谑。   出租车上,傅言真报了两个地名。   临江大道和南麓湾。   司机暗自咂舌。   两个地段在江城都有些名气。   临江大道是曾如初家这边,房价其实已经算比较贵了,但到南麓湾那里,却又是小巫见大巫。   快到临江大道时,傅言真凑过脸,猝不及防地,又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曾如初伸手就在他腿上拍了一下,用着点力。   他含笑嘶了声,将她的手抓住,一直扣到下车才松开。   他常年玩弓箭,手里长出一层薄茧。   抚着她手背,清晰的粗粝感袭来。   傅言真这晚没和她打电话,只是临睡前给她发了个【晚安】。   她也回了一个过去。   --   一觉醒来就是考试周。   期中考试安排在周四和周五。   考试前两天,沈逾竟都开始认真起来。   他半年没什么零花钱,穷的快吃土,迫切需要一个好成绩回去哄几个红包回来。   眼下正闷头搞小抄,搞了一堆小纸条,上面密密麻麻的写了一些公式、诗文什么的。   曾如初看着好笑。   但傅言真却依旧每天过的像个大爷,他不上晚自习,每晚都去俱乐部那边训练。   裴照那天跟她闲聊,他说之前跟傅言真一起去玩过,他自己玩一会儿胳膊就酸的不行说。但傅言真从小就玩这个,专注起来,从早到晚不吃饭都行。   射箭才是他的热爱和全部。   越临近考试,曾如初却忍不住去想,依照傅言真这完全不把学习当回事的态度,以后准备考哪个大学呢,或者他会出国?雅集的很多人都是会选择出国留学的。   如果毕业了,他们如果不在一个学校的话……   她竟然开始想到以后,去揣测他们故事的结局。   但隐隐觉得,傅言真分明好像从没在意过这些。   考场是按上学期的期末成绩排的。   她在雅集没有期末考试成绩,所以被安排在遍地是学渣的倒数考场。   沈逾知道这个结果,一时窃喜,忙跟她打招呼,希望她到时候能帮帮他。   她懂这个“帮帮”的意思,也没拒绝帮他。   对曾如初来说,这卷子不算太难,她做的也比较轻松。   考试成绩没两天就陆陆续续全出来了。   她也确实考的很不错,总成绩年级第一。   但实话实话,拿了这个第一,其实没什么太大的成就感。   毕竟是雅集的第一,含金量有待商榷。   但在雅集还是挺受稀罕的。   那天去袁安办公室拿数学卷子,她被喊住谈了一会儿话。   袁安对她这次的考试成绩表示高度肯定,并告诉她,雅集想争取一下参与七校联考的机会。   七校联考就是江城最好的七所中学联合考的一次模拟考试,一般就安排在十二月份,期中到期末这个过渡段。   往年是不带雅集玩的,雅集也有自知之明,没想过要加入。   但今年有个从实验转来的好学生,而且这次期中考试也的也很不错,校领导想试试水。   要是雅集能出个状元探花什么的,那肯定能给自己洗一洗污名。   袁安将学校对她的重视和期待,以及自己肩负重担都一一跟她说了。   原来,她从进校的那一刻,就被看成了“全村的希望”。   袁安的这些语重心长,无形中,也是一种施压。   捧着数学试卷回来,她心里一阵忐忑,恍恍惚惚地,在他们班门口和人迎面撞上。   没等她道歉,是和她撞上的女生先开的口:“我是七班的孙若雪,麻烦你帮忙喊一下傅言真,我有事找他。”   “……”   曾如初怔愣了一小会儿,虽然听到她要找傅言真心里有些不舒服,但还是点头“哦”了声。   进了班,沈逾他们正在说笑。   他沾着曾如初的光,这次考的很不错,眼下正说着回头拿了红包请大伙吃饭之类的话。   傅言真在桌上趴着补觉,对这些欢闹视若无睹。   曾如初走到他桌边,轻轻喊了他一声,他似是没听到。   “小蘑菇喊你。”一旁的裴照捣了捣他胳膊,这才把人唤醒。   傅言真缓缓抬起眸,睡眼惺忪的看了她一眼。   曾如初注意到他下眼睑处的那一圈淡淡青影,分明是没睡好的征兆。   她抿了下唇,装作不在意地说了句:“门外,有个挺漂亮的女生找你。”   听到这话,刚刚还在闲聊的一众人纷纷闭上嘴,偏头看向门外。   沈逾一下就认出来:“呦,这不是那七班的文艺委员吗?”   傅言真懒得管是那女的是谁,只盯着曾如初。   漂亮女生找他?她来帮人传达?   几个意思这是。   “叫……叫孙什么来着是吧。”沈逾挠了挠头,费了半天劲却还是想不起人的名字。   曾如初不动声色地“嗯”了声,淡淡应道:“叫孙若雪。”   傅言真扯了下唇,半天没说话。   孙若雪还在门边等着,并没走。   虽然就快上课了。   很明显,也是个胆大的,丝毫不掩饰自己来此地的意图。   有人跟她开玩笑,问她来找傅言真干嘛。   她还能笑笑,回怼一句“跟你有关系?”   曾如初垂眸整理试卷,试卷不是按组排的,放的有些混乱。她现在心里毛毛躁躁的,千头万绪理不清一般,理了好一会儿没理明白,只好就这么将就着发。   沈逾扭过头看着傅言真,兴奋地起哄:“欸,这不就是那天晚上吃烧烤,想坐你旁边的女生,有印象没?”   曾如初这时听出话里意思了,但还是没说什么,转而离开座位,将试卷一撂一撂地分给各组组长。   傅言真看她这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起了点火。   这女的给他发了好几次好友申请,他都没同意。   她倒好,还给人帮忙。   曾如初手里还剩一小堆试卷,自己也在在发。   将试卷发给裴照时,傅言真突然伸手接过。   她手一顿。   傅言真笑了笑:“你想我出去,是吧?”   虽然是笑的,但他眸子里,泛着股冷意。   “那不随你。”曾如初收回手,声音淡淡的回了句。   “你还真是大方。”傅言真咬了下后槽牙,旋即起身,“行,我出去。”   椅子被拉出哐当一声响。   曾如初:“……”   他竟然还有脾气?   不懂他在阴阳怪气什么,哼了声,“我是不小气。”   傅言真:“……”   没一会儿,他拿起手机走了出去。   傅言真旷了一节课。   数学课上完才回的班。   他一回来,隔壁组的李度笑的贼大声:“真爷啊,和美女出去一堂课,有点东西啊。”   有人附和:“都谈了些什么啊?”   沈逾接着话茬:“想跟阿真谈个恋爱吧。”   傅言真拉过椅子坐下,抬眸睨了眼,只见前面那人还能风雨不懂安如山地在那里帮老师统计分数。   他声音轻佻:“是啊。”   听到这声,曾如初的手不禁一抖,抄错了一位同学的分数。   只好用涂改液划掉重来。   她不吭声,只盯着手里的东西。   鼻子禁不住的一阵酸。   两天过去。   他们晚上没有再通过电话,白天也没怎么说话。   傅言真不跟她解释,她也憋着火不找傅言真。   但最后,到底是她先做妥协。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有事,更的迟了些。鞠躬!   感谢“华曦”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33章 [VIP]   在她的帮助下, 沈逾拿到一个看的过眼的成绩,回家确实领到了赏。   没两天也给她买了杯奶茶,还不忘夸她, “小蘑菇啊, 你这么聪明, 你哥哥为什么喊你二傻子?”   她当时一脸惊骇:“……你怎么知道我哥哥……这么喊我?”   沈逾有些不好意思:“之前你哥哥上次打电话来,我帮你接了一下。”   “……”   是开学那阵子的事。   曾忆昔当时打来电话, 想问她在哪个班来着。   沈逾这会子跟她解释,实在是她哥哥打了太多遍, 他以为是什么急事就顺手给接了。   当时顾着找乐子,忘了跟她说。   她那时以为这“缺德事”是傅言真干的, 早上一来就质问他。   所以是冤枉人了么……   可他那时为什么不说清楚?   这个坏人。   周六,她始终静不下心,写卷子的时候总是想到他。   没一会儿就要看看手机。   他今天没要她过去陪他。   做了许久的思想斗争,也实在是想不明白,明明是他烂桃花一堆,她都没说什么, 可他怎么还好意思对她发脾气呢。   还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这样忐忑。   但这种僵持所带来的不安, 似乎都是她一个人的。   她挨不过。   晚上,快到十点, 她没骨气的拿起手机,拨通了傅言真的号码。   先打电话,其实就意味着先低头。   尽管她并不知道,她在孙若雪的事情上有什么错。   第一通电话, 他没有接。   隔了半小时, 她忍不住又打了一通。   还是没接。   理智告诉她, 不能再打第三通, 他不接就算了。   可眼忍不住去看,手也忍不住去碰。   不过,这回没等她拨出号码,它自己震动了起来。   傅言真给她回电话。   她一个激灵。   差点把手机磕在脸上。   慌里慌张地扶好手机,按了接听。   指尖还是颤的。   对面那轻描淡写地一声“喂”,又让她心头一悸。   “有事吗?”傅言真声音有些倦意,还带着点哑。   “……没什么事。”她心沉了几分。   傅言真没说话。   给她一种没事你打电话给我干什么的暗示。   “你很困吗?”她犹豫,还是主动找话来说。   “有点。”   “……”不知道再说什么,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她组织好措辞,“那个,之前不是你接我电话的……是吧。”   “什么?”   “就开学那会儿,我的电话不是你接的吧。”   傅言真明显忘了当时故意气她的这事儿,有点莫名其妙,“我没接过你电话。”   “……那你休息吧。”听出他的困倦,她只好这样说。   “嗯。”傅言真应了声。   但电话未被立刻挂断。   他默了几秒,又开了口,声音有几分艰涩,“明天下午,你能来俱乐部吗?”   “……好。”   心情一下雀跃。   其实她这几天挺忙的。   袁安兴师动众地给她弄来了实验的学习材料,包括他们这几次自命题的试卷。   尽管任务这么繁重,她还是忍不住想见他。   “早点睡。”傅言真说。   “嗯。”她想了想,说了句,“晚安。”   “晚安。”傅言真也回了她。   这心情,好似潮汐。   起起伏伏,跌跌落落。   全系于一人。   他们谁都没有提及孙若雪的事。   她没好意思问。   他也没有主动说。   --   次日下午,她跟沈邻溪说去找同学。   沈邻溪提醒她今天有雨,记得带伞,还有晚上回来早点。   她嗯了声。   心怀鬼胎,所以过分敏感。   她想了想,这是沈邻溪是第一次跟她说“早点回来”。   到俱乐部的时候,傅言真在门口和人说话。   她注意到他头发剪短了,能窥见后颈棘突。   已经降温好几天。   可他眼下没穿外套,只套着一件黑色低领毛衣,布料看上去也并不厚重,锁骨露出半截,袖子往上推一寸,腕骨精瘦有力。   他背对着她,并没注意到她来。   是第一次来时,那个剃着寸头的男人提醒的。   她记得他叫韩绅。   “呦,小同学来了。”韩绅朝她笑了笑。   傅言真这才侧过身,一寸日光覆在他脸上,眼眸里也噙着点细碎的光。   像是星辰坠进深海。   韩绅知趣,曾如初一来,他就找了个有事的借口。   先走了。   她走到傅言真跟前,咬了咬唇,开口问了句:“你怎么剪头发了?”   “长了,挡眼睛。”傅言真说。   曾如初“哦”了声,感觉他有些情绪不佳。   一低眸,看到地上有两截烟头。   这一隅空气里,也掺着点烟草味。   刚刚韩绅手里衔着一支,她没多想,只以为是他抽的。   傅言真带她进了门,众人一见到她就笑。   有眼力见的毕竟是少数,但大家也没什么坏心思,只是跟往常一样拿她打哈哈。   曾如初实在不太习惯这种戏谑,伸手推了推傅言真,“能不能走快点?”   他这回没带外套出来,见她又低头脸红,哂了声:“都不知道你叫什么名,紧张什么?”   曾如初:“……”   但他还是顾着她感受,抬起眼,一个眼风扫了过去,让动静小了许多。   他带她进了训练室。   曾如初去休息室里写卷子,写了小半张就写不下去了。   想出来看他。   她走到一旁,和往常一样坐在地上。   其实旁边放了椅子,但她已经习惯在地上坐着。   这个季节,天还是有些凉的。   傅言真给她买了个软垫。   她一抬眼,发现一旁的椅子上放着他的外套。   上面还有烟盒和打火机。   盒子是拆了封的。   目光微微一颤。   他这分明,也是抽烟了。   十一月过了大半。   离年末的比赛也没剩多长时间。   他现在只想报那一箭之仇,练到胳膊发酸时才回过身,看到了曾如初。   她已经安静无声地在这里等他快俩小时。   傅言真看她这小小的身躯,心里蓦地一软。   那点火气也消了。   他走过去,在她面前蹲下,伸手捏了捏她脸颊上的那点软肉。   “无聊吗?”他问。   曾如初摇头。   怎么会无聊。   傅言真喜欢玩她的脸,这么一碰,感觉清瘦了些,“作业都做完了?”   “没有,”曾如初说,“还有很多。”   傅言真笑了笑,“你这作业做不完回头会不会哭鼻子?”   曾如初:“……”   “耽误你学习了?”他带着点哄人的语气在问。   曾如初没说话,其实是有点耽误。   但归根究底,是她自己静不下心,也不能怪他。   给傅言真递过水,她忍不住问了句:“你也抽烟吗?”   傅言真手一顿,瞥见他衣服上放的东西,知道被她看见了。   但也没觉得这有什么好瞒的,“嗯”了声。   曾如初看着他的脸,到嘴的话突然又丧失勇气,直直咽了回去。   她都敢从曾忆昔嘴里把烟拿下。   最后却只小声跟他说了句:“那你少抽点。”   她声音很小,傅言真似乎都听没听清。   他手机这时也响了,起身去拿起东西。   临出门之前,揉了揉她头发,让她进去写作业。   曾如初不着痕迹地垂眸看了眼椅子,发现他把烟盒和打火机都拿了出去。   她在休息室待了快半小时,他都没回来。   心里有些慌,拧开门出去看了看。   最后发现傅言真在楼道里抽烟。   俱乐部有三座电梯,楼道平时都是闲置的。   没什么人来,光线也很暗。   他没在阴翳里,指间夹着一根烟。   那一抹猩红,让晦暗的楼道更幽深。   觉察到动静,傅言真往门边看了眼。   隔着那悠悠荡荡的烟雾,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只凭感觉,好似戾气深重。   她走过去,傅言真指尖点了点烟身。   灰白簌簌落下。   有点呛人。   她忍不住咳嗽了一声。   傅言真将烟丢到脚底,抬脚一碾,问了声:“怎么过来了?”   “没看到你……”有点担心。   他笑了声,“这么一会儿,就想我了?”   曾如初走到他身边,“你怎么,开始抽烟了。”   他明知故问,却也避重就轻:“不喜欢?”   “……对身体不好。”   傅言真没接话。   曾如初抬起脸看他。   “我不能跟你保证我不抽,”傅言真捏了捏她下巴,“要是没做到,那不就是在骗你。”   “……”   “我不在你跟前抽,”傅言真刮了下她的鼻尖,“不呛着你,行不行。”   曾如初知道她要再说,他或许就烦了。   她抿着唇,没说话。   其实她很想说句“不行”。   傅言真挑了下眉:“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她想哄他开心,“你好看啊。”   傅言真果然笑了声。   他这么一笑。   空气里的沉抑都散开很多。   好像,能让他笑一笑,她什么都愿意去做。   他们站在角落里,楼道的门是合着的。   她鼓足勇气,踮脚去亲了下傅言真。   傅言真看着她,有些难以置信,回过神时,立刻就扣住她后颈,将这个吻延续下去。   厮磨好一会儿,他才松开她。   眼里也终于有了点温度。   他指腹从她唇瓣上划过,“怎么了?这么主动?”   “不想你不开心。”曾如初实话实说。   是在哄他。   傅言真又伸手将她拽紧,他微弓着身,下巴抵在她肩窝处,是一种很依赖的姿势。   抱了她好一会儿,他开口问:“你怎么都不问我,那天跟孙若雪出去说什么了?”   他突然这么提及,曾如初还有些猝不及防。   他捏她的手,用了点力,“你就不怕她把我勾跑了?”   曾如初:“……你会吗?”   傅言真笑了笑:“不好说啊。”   曾如初身子一阵紧绷。   “你能不能,”傅言真说,“稍微的……”   他这时候倒有点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感觉了,觉得词库很贫瘠。   搜肠刮肚半天,只用最朴实无华的字眼描述他当时的感受。   “稍微的像个女朋友。”他说。   “……我怎么不像了?”曾如初问。   “你哪儿像了?”傅言真反问她。   “……”   觉察到语气有些冷硬,他弯下腰,蹭了蹭她的脸。   又亲了亲她。   曾如初开始木然,后面也回应着他。   灰暗寂寥的角落被染上一层绮丽。   深秋的薄凉,也在慢慢被情愫烫热。   直到门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   曾如初受惊,忙不迭地将脸埋在他胸前,不敢抬头去看。   也怕被人看到。   傅言真好笑,抬手搭上她后脑,像是袒护。   来的是个男人。   但后面还跟着几个。   今天电梯坏了一个,另外两个不上不下的,他们等着不耐烦就想着来走楼梯。   想着楼层也不高。   他长着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谁都认得。   “呦!傅少和小女朋友亲热呢……”   贸贸然进来的那人看到傅言真在这里,赶紧退了出去,扯着嗓子又跟后面的人说,“赶紧走赶紧走!”   后面的人忙不迭地跑了。   人走后,曾如初抬起脸。   她听到他们刚刚说的那些话,一时有些难以置信:“你跟他们说了啊?”   傅言真低眸看她:“我没说。”   曾如初有些疑惑:“……那他们,是怎么知道的?”   傅言真语气渐冷:“长着眼睛,看出来的。”   曾如初:“……”   “我经常把你往这儿带,能看不出来吗?”傅言真有些无奈。   曾如初想到门外那些笑声,所以他们知道她是傅言真的女朋友吧,还喊她小同学……   想到这个尴尬到脚趾头都蜷了起来。   傅言真捧着她的脸,神情很认真:“我确实想跟他们说。”   曾如初:“他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傅言真定定看着她:“我是说,所有人。”   曾如初:“……”   “要是你舅舅、舅妈、表哥他们知道了,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我都受着,”傅言真既是承诺,也几乎是祈求,“我不想再这样偷偷摸摸下去了。”   可曾如初听到他提及他们,她这心就很慌。   他们是两个世界里开出的不同品类的花。   他放荡不羁,炙烈坦荡,告诉她“爱要大声说出来”。   她畏惧是非,谨小慎微,眼下只能选择“沉默的爱”。   “……还是不能说?”傅言真看到她眼里的躲闪,语气里有明显的失望。   他松开手,默了许久,声音低低地说了句:“做我傅言真的女朋友,让你这么抬不起的头吗。”   这种挫败感,让他心情跌进谷底。   浑身都大写着烦躁。   曾如初唇抿的很紧,见他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试图迂回,“……你让我想想好不好?”   傅言真抬起眸看了她一眼,没再逼她。   后面也没再多说什么。   他起身推开门,回训练室继续去练箭。   可明显是心烦意乱,靶子被他射的乱七八糟,效果差到离谱。   不到半小时,他就不想练了。   他看了曾如初一眼,“东西收拾一下。”   “送你回家。”   --   回去的路上。   他实在没心思再陪她走,因为一到她家小区附近,她就开始躲闪。   看着,他都觉得累的慌。   他直接打了辆出租。   半道上,言知玉又给他打电话。   他们离的很近,曾如初能听到他说话。   是他妈妈打来的。   要他快点来他爷爷这边。   傅言真面色沉冷:“不去。”   他妈妈也语带威胁:“你不来试试……”   傅言真冷笑一声,直接掐断电话。   曾如初下车时,听到他更改了地址。   他上车时说的是,“先到临江大道,再去南麓湾。”   但他现在让司机在前面掉头,折回俱乐部。   他不要别人一而再、再二三的教他做事。   烟雨暗千家。   雨前的沉闷和阴郁让人喘不过气。   江风里也搀兑着一阵潮腥。   江城小半月没见雨。   险些让人忘了它本来的模样。   她到家时,暴雨滂沱砸下。   像是压抑了许久,来了一场气势汹汹的报复。   --   周一来,赵允恬见她眼里有血丝,问了声“怎么了?昨晚没睡好。”   曾如初点头“嗯”了声,她确实没睡好。   夜里温度降了许多。   但她翻来覆去睡不着,还闷出了一身的汗。   即使天凉好个秋,她半夜还是蹬掉了被子,后面只裹着一床薄毯。   因此着了凉。   课间操都没劲儿去,头昏了厉害,跟袁安说了声,便趴桌上补觉。   没一会儿,她忽觉身上一暖。   抬眸一看,傅言真站她桌前,一件外套搭在她身上。   他刚来,看到她这么趴桌上,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她看着他,蓦地,就又开心了。   像那句诗: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竟觉得他的衣服,比她蹬掉的那一床软被还暖。   但很快这点喜悦又消失无踪。   傅言真披在她身上的这是件新外套。   但还是有烟草味。   她便知道他在来的路上,应该是抽了烟的。   曾如初掩去那点异色,问了句:“怎么才来啊?”   傅言真淡淡回了句,“家里有事。”   看出他不太想说话,曾如初没再多说什么,只“哦”了声。   傅言真看了眼她的脸色,转过赵允恬的椅子坐了下来,低眸看她,问了声:“身体不舒服?”   她嗯了声,“感冒了”。   傅言真抬手去碰她额头。   还好,不烫。   视线一瞥,注意到她桌上的水杯空着,便起身出去给她倒了杯热水。   倒完水回来后,又问了句:“吃药了吗?”   曾如初摇头。   “我去给你买。”傅言真说着便起了身。   她伸手去拉他,“我不吃药。”   傅言真挑了下眉:“怕苦啊?”   “会犯困。”曾如初摇了摇头,“上课注意力就不集中了。”   傅言真:“……”   学渣不太懂这个想法。   曾如初一再强调说她免疫力很好,下午应该就会好一些。   但傅言真还是打了个电话给沈逾,让他去校医院拿点感冒药回来。   要是她挨不住,好歹有个东西救个急。   曾如初口干,想喝他打来的热水,但是一碰杯子觉得烫。   傅言真拧开买的矿泉水,想给她搀点时,又似想起什么,“能倒吗?”   “?”   “我刚抽了烟,”傅言真不想瞒她,如实相告,“嫌弃吗?”   “……”她摇了摇头。他们都……亲过了,哪里还嫌弃。   傅言真笑了声,给她倒了些凉的兑上。   曾如初喝完,刺痛的嗓子得到一些舒缓。   傅言真起身回到自己座位,没再找她说话,让她安静休息。   曾如初迷迷糊糊的趴了二十多分钟。   听到走道传来动静,猛地惊醒。   她慌忙直起身。   傅言真抬眼看她:“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曾如初将他的外套拿下,放到他桌上:“同学们就快回来了。”   四目相对,她看到傅言真眸光陡然一暗。   曾如初知道他又不高兴了。   但她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跟傅言真在一起,肯定会被传的人尽皆知。   他这么耀眼的一个人。   傅言真没什么情绪地将衣服收回,塞进桌屉。   沈逾小跑冲进来,看到傅言真,问了句:“阿真,你也感冒了啊?”   傅言真只跟他说买药,没说给谁买。   沈逾笑嘻嘻:“孙若雪说给你买了药哦!她要给你亲自送来!”   曾如初:“……”   傅言真“操”了声。   他靠在椅子上,看她刚刚扔回的这件外套,又看着她这风雨不动安如山的背影。   烦到爆炸。   他只要她一个态度。   一个在人前把他当回事的态度。   他都不要她吭声。   只要她能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回个头,看他一个警告的眼神。   他都能马上让那女的滚。   有多远给他滚多远。   一秒。   两秒。   三秒。   耐心到了临界值。   他冷笑了声。   当曾如初捏紧拳头,鼓足勇气回过身,想跟他说一声:“要上课了,别出去”。   那个位置已经空了。   他没有给她这个勇敢的机会。   一整天,他也没再来学校。   --   傍晚吃饭时,赵允恬告诉她:“我听七班的人说,这孙若雪放话一定要追到傅言真。”   曾如初握筷的手一抖。   “这女的是个狠的,”赵允恬啧了声,“陆州同都玩不过她。”   曾如初陷入慌乱。   她是不是真的应该要让别人知道,她和傅言真在一起了。   要是知道傅言真有女朋友,她们应该就不来了。   犹豫许久,她艰涩地开口:“恬恬,在雅集早恋,要是被老师知道了,真的不会请家长吗?”   在实验,听个歌都会被没收耳机,也从没见过男生和女生同桌,走的近一些都会被老师关注。   她没亲眼见过为这事请家长,但听过不少传闻。   但这里是雅集,所以她抱着很大的侥幸心理。   她真的怕被舅舅舅妈知道,怕他们担心和失望。   但她也不想再看到傅言真跟她赌气,跟女生出去了。   如果她们知道他有女朋友,是不是就不会来找他。   也知道傅言真是在跟她置气,怪她太过懦弱。   她看着赵允恬,像是在看一根救命稻草。   如果赵允恬说“不会”,她也许就……   赵允恬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震惊许久,才开了口:“你……是不是喜欢上傅言真了。”   曾如初:“……”   “你跟我说实话。”赵允恬语气有些严肃,“我觉得你最近很怪。”   曾如初吸了口气,决定将事情说了出来,“我其实,跟傅言真在一起了。”   “……”   赵允恬惊的下巴都快掉了,目光渐渐变的有些凶狠。   曾如初知道她生气了,赶紧垂下脸,回避她的目光。   “……什么时候的事?”赵允恬缓了许久,才稍稍平复了心神。   “……有点早了。”曾如初做好挨骂的准备。   果然下一秒,赵允恬就爆了粗口。   她不是个斯文乖巧的姑娘,“操”了一声,将桌子拍的一声脆响:“曾如初!你这都不跟我说?”   四周人闻声看了过来。   曾如初将脸埋的更低了。   “对不起。”她巴巴的道了歉。   她知道赵允恬把她当朋友,一直都很照顾她,瞒她这么久,她也很羞愧。   赵允恬做了个深呼吸,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却也没想到她这么大胆。   迟到都不敢,竟然还敢早恋?   可身为朋友,她始终是站在曾如初这边的,骂她的话她说不出几句,没多久,这焦点因为偏爱而被转移到傅言真那里。   “那傅言真……他妈的现在,还跟别的女生出去?”赵允恬想到上午孙若雪的事情,愤恨地说了句。   越想越气,她将碗筷搁在一边,起身去拉曾如初,“走,我们去问问他,问他这是几个意思。”   “……别去。”曾如初拦着她。   因为知道依着赵允恬这性子,肯定要把事情闹的沸沸扬扬。   “你怕什么?”赵允恬不解,“他一边在这里整个地下女友,一边又跟那什么孙若雪纠缠不休,他什么意思啊?”   “其实是我让他不跟别人说的,”曾如初见她误会忙着解释,“不是他的错。”   事实上,傅言真已经不止一次跟她提到想将关系公开。   只是她一直在回避躲闪。   赵允恬却不相信她的话,因为这两位的人物形象在她这里太过深刻鲜明。   她只觉得曾如初这时候还在帮傅言真解释,一时又想到那些替她那死去的“前男友”各种洗白的脑残粉丝。   也真想骂她一句“是不是脑残”。   僵持许久。   赵允恬叹了口气,她难得语重心长:“不说别的,你们俩是一路人吗?”   曾如初看着她,怔怔地。   他们,其实不是一路人。   她心里是知道的。   那天,她和赵允恬在操场坐了很久。   许久都没出声。   直至悬于高墙之上的笨钟蓦地敲响。   风云流散,天色转暗,飞鸟惊惶。   她们才默然回班。   袁安守在班门口,看到曾如初回来,将手里拿着的东西交给她。   曾如初接过来看了眼,是套二中的模考卷子。   训导主任周致托人从二中拿的东西,让袁安交给她,再次体现校方对她的高度重视。   她说了声“谢谢”。   袁安又跟她说:“我下午跟你舅妈联系了,下周要开家长会。”   曾如初心里一咯噔,倏地抬起脸,神色有些慌乱。   袁安好笑:“你紧张干什么?”   曾如初抿了下唇,“您找我舅妈有什么事吗?”   “奥,”袁安笑着解释,“想让你舅妈作为家长代表来发言,说说好孩子是这么养成的,好让其他家长来取取经。”   曾如初:“……”   袁安没吝啬溢美之词,将她里里外外夸了个遍后,又让她回去催一下舅妈好好写发言稿,会上好多讲点内容。   曾如初觉得腿上像是被人绑了铅块,每走一步都很艰难。   教室里,她身后的那张桌又是空的。   傅言真也没来上晚自习。   放学时,她看到他上午给她披着的外套掉落在地。   待同学们走的所剩无几时,她将它小心捡起,又将灰尘抖落,叠好,重新给它放了进去。   赵允恬看她这样子没好气:“我想上去踩两脚。”   --   晚上回到家后,沈邻溪跟她说了袁安找她做家长代表的事情。   通话结束后,她就在写稿子,还在网上找了很多发言稿做参考。   这种事她经验不足。   之前,她每回接到曾忆昔老师的电话就紧张。   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讨债鬼又给他惹事了。   老师找家长还有好事,是曾如初来他们家后,她才知道的。   曾如初在某些方面也算安慰她。   不是她教的不好,是种的问题。   曾如初不就好的很嘛。   沈邻溪兴冲冲地将自己写了一半的稿子拿给曾如初看,让她给点意见。   曾如初看着她的文字,字里行间都流露着以她为荣为傲的情绪。   原来,在师长他们这里,她仍被视为乖巧懂事的孩子。   还没人发现她干净乖巧的外表下,灵魂已不再安分,逾矩的事一做再做。   她垂于腿侧的那只手不自觉地攥紧,掌心已然攥出了一层粘腻的汗。   “舅妈,我有这么好吗?”她抬眸看向沈邻溪,语气不太确信。   沈邻溪摸了摸她的头:“曾忆昔要是有你一半,我都满足了。”   聊了一会儿,她回到房间。   房间明显被打扫过,桌角细缝里都洁净无尘。   沈邻溪怕她夜里再贪凉,还将她床上的薄毯拿走了,只给她留一床厚被。   床单被罩枕套全换了新。   颜色粉嫩,残有豆蔻香。   书桌上,窄口花瓶也被撤下。   沈邻溪给她换了个口径稍微宽阔点的绿玻璃花瓶,并为她插了一束她最喜欢的雏菊。   曾如初看着这花失了好一会神,一时间想到之前送给傅言真的那捧花。   后面花被舍离,她只想到他。   想到为他编出的一个又一个谎言,为他动的疯狂绮丽的念头,想到他问她能不能说出来他们关系时她差点答应……   沈邻溪不知道的是,她所展露出的每一份疼爱和信任,都是在往她心口插上一根刺。   舅妈。   阿初……   她已经不是个乖孩子了。 第34章 [VIP]   家长会安排在隔周的周五。   这几天, 沈邻溪每天都在反复修改自己写的稿子,还会让曾如初帮忙看看。   不止是在语句的表达方面,还有事实的陈述, 怕涉及到孩子有些不想透露的隐私, 所以想让曾如初看看有没有不妥当的地方, 她一直都很尊重她的意见。   然而,自始至终, 曾如初心里其实只有一个要求。   能不能不要把她写的那么好。   周末,傅言真没打电话再让她过来陪他。   她也知道, 她上次在那里惹他心烦了。   想给他打电话,却又怕耽误他训练, 让他分神。   所以只好自己忍着想找他的冲动。   家长会那天。   雅集的校门口,停着一辆辆豪车,曾如初一眼就看到了傅言真的库里南。   一时间,她觉得他们家的那辆黑色大奔显的还挺朴实憨厚。   下午第二节 课上完,学生就放学了。   沈逾他们呼啸着出去玩,她背着书包去了图书馆。   和几个同学约好去自习。   学校给期中考试的年级前几名开了个会, 想让他们结个对子, 好应对下次的联考。   同学来自不同的班级,她唯一熟悉的是梁泽。   就是之前被陆州同逼迫着过来跟她表白的男生, 也只有一面之缘而已。   图书馆的自习室里。   梁泽在做实验上次的卷子,最后一道题始终弄不太明白,便回过头问她。   曾如初之前把这张做完了,一看就知道他辅助线画的不对。   想帮他画时, 却嗅到了一股清淡的薄荷味。   手忽地一顿。   她一偏头, 看到傅言真站在门边。   他站在明暗交界处, 神情有些晦暗, 唇线抿的很直。   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她既意外,又欢喜,来不及多想什么就搁下笔,小跑了过去。   不待她开口问他怎么突然过来,傅言真朝梁泽抬了抬下巴,问她:“跟人聊什么呢?”   “哦,他有一道题不会。”曾如初解释,“我跟他说一下。”   傅言真看着她,目光幽深。   她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走廊外,她见人有点多,转而建议傅言真去楼道说话。   楼道里,他从兜里拿出烟盒,打开后,看了她一眼。   曾如初也看到这烟盒里,就剩一根烟。   她咬了下唇,问:“能不能少抽点?”   “不能。”他秒回。   “……”   傅言真低眸瞧她,从烟盒里敲出一根,塞进嘴,不过没立刻拿打火机去点。   “回去学你的习吧。”他手里转着打火机,漫不经心地玩着。   曾如初:“……你怎么了?”   傅言真淡淡回:“没怎么。”   说完,他就转身走了。   他身高腿长,步子很快。   楼道很空,他脚步声愈发清晰。   一声一声凿着耳。   曾如初看着他背影,失了好一会儿的神。   回过神时,恍然觉得这一把握不住的风,终于从她指间散开了。   回到自习室。   梁泽好奇地问:“傅言真找你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她闷着声,回了句。   他确实什么都没说。   梁泽“哦”了声,后面没再多问。   傅言真走出校门,库里南在校门外边停着。   他拉开车门,言知玉坐在里面。   他只有这么一小会的时间,而她在里面跟人说的兴高采烈。   跟他,她就这么偷偷摸摸,见不得光似的。   “你去哪儿了?”言知玉问。   “找个女生说几句话。”傅言真关上车门。   言知玉:“……说什么?”   傅言真看她,笑了声,“问她做不做你儿媳妇。”   言知玉被他气的发抖:“你个疯子。”   没一会儿,她抿出不对劲,又开口问了句:“哪个小姑娘,你把喊来给我看看。”   “看什么?人家不想当你儿媳妇。”傅言真自嘲一笑。   “……”   他合着眼,一身疲累。   但耳边却不得半分清净。   “你看看你这成绩,”言知玉扶着额,太阳穴那里突突的跳,“那野种今年中考第一,他这次怕又是考的不错,肯定要去你爷爷那里邀功……”   傅言真靠着座椅,没吭声,也已经烦透了这些话。   他现在每天都要面对这些乌七八糟的事。   转而将脸偏向窗外,外面红灯高悬,车队望不到头,却也是乌七八糟的景象。   “你后面那个比赛,你干脆别去了。”言知玉见他不说话,心里更窝火。   “什么?”傅言真终于有了点反应。   “你要请那么多天假,成绩怎么办?以前我可以放任,但是现在,你爷爷马上就不止你一个孙子了,你知道吗?你拿个冠军又怎么样?”言知玉语气有些咄咄逼人,“再说你人不在江城,谁知道那个野种在你爷爷那边说什么,那一把老骨头……”   傅言真笑了声,像是看疯子一样的看她,“你疯了吧。”   “我疯了?”言知玉声音陡然拔高,“你外公给你买的那车,你说给尽欢就给尽欢,尽欢说你就为了小姑娘的饮料……到底谁疯了?”   傅言真低下头,捏了下指节:“我的车,你没必要这么操心。”   “傅言真,我能不操心吗?你自己几斤几两你心里不清楚?你能干什么?你爹都没你能霍霍……”言知玉被气的面容几乎有些扭曲。   傅言真抬起眸,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   四目相对,言知玉撂下狠话:“我不允许你请那么多天假,参加那什么比赛,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在江城待着。”   傅言真嗤了声,明显没听进她的话。   “傅言真,你爹给我添堵,你外公把他的东西全捐了,你要再这样……”言知玉情绪濒临崩溃,“我真就死给你看。”   傅言真不是第一次听她说“死”,但这回,却从她神情看到了点真切,一时间,眼里的虚浮笑意散开不少,身上也没了玩世不恭。   “你要去北城参加那什么比赛,回来就等着去江里给我,”言知玉咬牙说出后果,“收尸吧。”   傅言真默了半晌,声音极低地说了句,“你非要这样吗?”   “我说的话,你听过一句吗?”言知玉声音里带着哭腔。   ……   被母亲以死相逼,傅言真后面没再说一个“不”字。   他也没再开口,唇线抿的极紧,眸子冷的像是浸过冰。   言知玉说完没多久,看他神情,其实内心也后悔了。   她不是不知道他对这比赛的重视,但是刚刚在气头上,情绪像火山一样,一下就决了口。   这时于心不忍。   却也覆水难收。   没多久,言知玉也狠下心,决定这次一定不能惯着他。   “去南麓湾。”她拢了拢发,脸上的扭曲已经平息下来。   说话时,已恢复当家主母的做派。   --   家长会结束后,沈邻溪心情更好了,回来跟曾如初复述老师们对她的评价。   曾忆昔也难得打电话过来,夸了她两句。这也是沈邻溪跟他说的,他妈心情一好,他日子也就好过了,所以难得吹捧了她几句。   曾如初被表扬后,心里却没半点开心。   她老想着傅言真……   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   心神难宁。   十一月,在一场冷风里彻底凋零。   曾如初那天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看了许久的风景,枯枝败叶,灰突突的天……   忽地,她有点厌倦了这座总是阴郁沉沉的城市。   时间过的飞快,眨眼间,十二月便过去了十多天。   但她发现傅言真还没有请假。   他之前跟她说最少要请二十多天的假。   他这人真想做一件事的时候是专注且认真的,身上有股不服输的狠劲,却不知道他为什么迟迟还没动身去参加集训。   日子又消磨了几天,她终于按耐不住去问他。   但傅言真只跟她说“不想去。”   她问他为什么的时候,他眼里已经有不耐。   后面的话被卡在嗓子眼里。   他烟瘾还越来越大,每日都几乎看到他抽烟,沈逾后面也跟着抽。   男生学“坏”就是这样,一个带一个。   又过了两日,她晚自习的时候,收到一条信息。   裴照发来的。   【我是裴照,你能不能来一下临平路332号。】   【阿真喝了很多酒,我们劝不动。】   收到信息后,她心里一阵紧张,咬了咬牙,跟袁安说她身体不舒服,要请假回家。   其实算是逃了次课。   她长这么大,第一次逃课。   她并没有回家,急匆匆的收拾好东西后,一路冲到了校门口,打车去了裴照给她的地址。   到了才知道,那是一个酒吧。   她第一次进这样的娱乐场所,人来人往,都是些社会人士你,看的她很紧张。   裴照让沈逾看着傅言真,他过来找到她,将她带了进去。   她进去的时候,傅言真跟前的黑色大理石桌面上已经放了许多空杯。   都是他喝的。   视线一瞥,她看到他眉骨处有伤痕,胳膊上也有淤青。   像是刚跟人打过架。   傅言真看到她,有些意外,喉结一滚,问了句,“你怎么来了。”   说话的时候,他手指还捏着酒杯。   十二月,晚上的气温也就几度。   他喝的是威士忌,还加着许多冰块。   曾如初没答话,上去抢他手里的杯子,不小心被冰雾凉到了手,凉的她差点就缩回了手。   但还是硬忍着给它拽了出来。   沈逾看的目瞪口呆:“她这也敢拽啊?”   他刚刚说了一句“别喝了”,傅言真一记眼刀飞过来,他安静到现在。   曾如初将酒杯往旁边推了一下,不给他碰,“你别这样了,到底怎么了啊。”   他看着她,笑了笑,“我哪样?”   “……”   “我一直都这样。”他笑容冷去。   曾如初看他脸上的伤痕,刚想问问他,却见几个人过来了,是他们俱乐部的人。   傅言真喊过来玩的。   他跟他们玩了会儿牌,没玩钱,输了就喝酒。   酒比钱还贵。   他输了,一连喝了好几杯。   见她一直在拉傅言真,有人笑说了句:“那他输一次,你亲一下,咱就不喝了,好不好?”   曾如初手一顿:“……”   傅言真歪斜着头,一手揽过她腰,在她耳边笑了声:“能亲吗?当着这么多人?”   她羞的一脸通红。   傅言真看到她脸红,脸上笑意褪去,即刻就将跟前的酒杯端起,一口抿尽,然后起身拎过她书包。   有人笑了声:“这是要送女朋友回家啊。”   “什么女朋友?”傅言真回头看了眼,也笑了声,语带嘲讽,“别乱说,是普通同学。”   曾如初:“……”   傅言真带她到楼下,给她打了辆车,将她塞了进去。   从钱夹里抽了张红钞递给司机,报了她家的地址:“临江大道。”   曾如初从后视镜里看到他又往酒吧里走,赶紧开门下了车。   她跑过去,拦在他身前,挡住他去路,几乎哀求,“你别去了好不好?”   傅言真看她不说话。   她伸手去拉他:“……别喝了,对身体不好。”   傅言真抽开手,眼神冰冷:“能不能别跟我妈一样。”   曾如初手僵住:“……”   傅言真偏过脸,看了眼一旁的冷江,眉头深蹙,明显是在压抑那不耐的情绪。   “我不想对你发脾气。”他用尽最后一点耐心。   曾如初:“……”   在冷风里,他们这样僵持一会儿。   后面酒吧里的服务员追了出来,他手里拿着曾如初的外套,满脸堆笑地将衣服交给傅言真,“这是您女朋友的外套吧,丢我们那儿了。”   傅言真看了眼,雅集的校服外套,女生穿的,应该就是曾如初的。   他顺手接过来,递给曾如初。   曾如初有些不好意思,跟服务员说了声:“……谢谢。”   傅言真看她这扭捏的样子,冷冷一笑,“你又紧张什么?”   曾如初怔怔看着他,好像她现在无论做什么,都会让他心烦。   “你在图书馆跟人说话,不是大大方方的吗?”傅言真低眸瞧着她,“怎么一到我这里,就跟做贼一样。”   曾如初:“……”   “做我女朋友,真的让你这么委屈啊。”傅言真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没多久,他附身在她耳侧轻轻说了句,“行了,我放过你了。”   麦芽香涌入鼻尖,她的心跟着悬到嗓子眼。   傅言真松开手,又笑了声,“以后都不用做贼了,小姑娘。”   被她这似笑非笑的眼神盯着,她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手怎么也抓不住他刚刚递来的那件衣服。   外套掉落在地。   裴照终于发现不对劲,事情好像不是他想的那样,“阿真你……”   傅言真没有理会裴照,他只看着她,眼里像是覆着一层秋霜,眸光能凉到人心底。   他声音缓缓,一字一句,像是要把每一个字眼都推进她耳蜗,好让她听个明明白白。   “我再一无是处,也没缺女的缺到这份上。”   裴照已经发现自己是在好心办坏事,忙跟曾如初解释:“小蘑菇,他酒喝多了,你别跟……”   “让她走吧。”傅言真打断他的话。   曾如初双唇颤了颤,在风里恍惚了许久,直到放在书包侧兜里手机震个不停。   电话是沈邻溪打来的。   她不能不接。   电话里,沈邻溪语气很焦急,因为袁安刚打电话说她请假回家了,可她到现在还没回来。   曾如初只好找个借口,说路上堵了会车,马上就回来。   没有办法,她现在,真的必须要回家了。   她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   而不远处,傅言真已经转身朝酒吧走去。   她抿着唇,绷着快要坠下的眼泪,也走到出租车旁。   司机还没走,等着她。   毕竟收了傅言真那么多钱。   门拉开,她坐了上去。   车子驶动。   傅言真在酒吧门口停下,没再进去。   他侧过身,看了眼她刚刚站过的地方,想到那纤细柔弱的身影。   逼一个父母双亡的小姑娘跟着他,他也真是个东西,微微一低眸,哂了声。   一辆出租载客至此,停了下来。   他抬手一招,坐了进去。   车上,他给言知玉打了电话,“你看不顺眼的野种,被我打的在医院小半月动不了,帮你出了气。”   没等言知玉开口,他继续:“我只跟你说一句,不让我去比赛,我现在就跳到江里去,等你来捞我。”   次日。   他请长假去北城。   放过她,也算是为自己赛前积个德。   作者有话说:   事有点多,这章写的有点匆忙,后面会小修一下。抱歉。 第35章 [VIP]   沈逾建的那个叫【每天给真真一点爱】的群日渐活跃起来, 曾如初意外发现她竟然没有被人一脚踢出去。   虽然群里每天都很热络,傅言真却没有露过头。   袁安已将她的座位从蛮荒郊县移入商圈中央。   每节课,老师说完一个知识点, 目光都会先看向她。   她表现出领会, 他们才继续下一个知识点, 否则会再重复一遍。   曾如初其实从未疑惑过知识点,偶尔出现的反应慢半拍是因为走神。   雅集太稀罕她了, 以至于后面这些日子似乎比实验还略微沉重。   即使这样,她有时还是会分神去想他, 但理智又在牵制,所以为了不去胡思乱想, 她又会逼着自己做更多的题。   终于熬到能倒床就能睡的地步。   也挺好的。   凡事各有利弊。   她从没给傅言真打过电话,但其实不止一次拿起过手机,后面又再放下。   既不想再去惹他分神,也忐忑她一个电话打过去,他未必会接。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傅言真想要什么。   但她给不了。   真的给不了。   那天她回来后, 曾繁清脸色很难看, 一脸怀疑地看着她,问她在哪条道上堵了。   曾如初说不出来话, 她知道自己当时慌不择路编出的谎言有多么不堪一击。   解释是多余的。   后面是沈邻溪给她救的场。   她让曾繁清别这么凶孩子。   曾繁清那天对沈邻溪发了脾气,说:“你这样也会把曾如初惯坏的,这丫头阵子就是奇怪的很,为什么不让问?”   沈邻溪揪住他那个“也”字, 问他是什么意思。   两人起了争执。   曾如初看着他们, 心里一阵愧疚, 她害的舅舅和舅妈吵了架。   也于那一刹那彻底明白, 她不能再跟傅言真纠缠下去了。   --   傅言真比赛的那两天,他们恰逢联考。   她不可能跑去北城看他比赛。   但有人为他去了。   左昕晗和孙若雪都请假去了那里,连试都不考了,也要去看他的这场比赛,去现场给他加油。   一时间,学校里传言纷纷。   两大美女为他不远千里,人人乐道。   听说这事的那一刹那,她的心情像那摇摇的最后一片雪,终于坠入地平线。   傅言真那样一个人,何惧流言与是非。   喜欢他,也应该是这般明目张胆轰轰烈烈的模样。   她却总拉着他躲进无人角落。   无疑是与他本性背离。   考完试回去后,一时的轻松却让她整个人又落了空。   周末的晚上,她给曾忆昔打了个电话,好一番寒暄后才切入正题,问他能不能用一下他的电脑。   曾忆昔房里有个台式电脑,他买来打游戏的,正经活没干过。   她没敢用舅舅和舅妈的,怕他们发现端倪。   找到他比赛的资源,然后开始下载,破网页给她弹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她折腾半天才把东西下载到了学习机上。   身上出了一层汗,睡衣黏在皮肤上,之前的澡明显是白洗。   一番折腾后,到底是下好了,她捧着东西回了房,靠坐在床上,将他出现的镜头看了好几遍。   一刹那没忍不住,她拿起手机,一句【恭喜】打了删,删了打。   最后并没有发出去。   连句“恭喜”都没勇气跟他说。   联考的成绩几天后陆陆续续出来。   她考的很不错,在几个学校的综合排名里排进前十,被选作学生代表在国旗下讲话。   傅言真也回到学校,还难得参加那次的升旗仪式。   那日天气很不错。   日光正好,风也不凉。   她第一次见他穿校服。   白衣黑裤,模样清俊。   他走进教室里的那一霎那,班上就开始骚动。   傅言真是从前门进来的,往自己座位上走的时候,路过她。   她那时嗅到一抹菩萨棋沉香,也隐约听到衣料摩挲的轻微动静。   却并没有抬头去看。   两节课后,她站在主席台上,照着手里拿着的稿子开始念,都是些场面话,语气僵硬的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   说完后,底下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雅集的学生对她这种话不上耳朵,能拍个手已经很给面子了。   她知道沈逾给她鼓了掌。   因为他在地下鬼嚎了一嗓子“小蘑菇牛逼”,还带起了一阵笑声。   害她走下台阶时差点崴到脚。   其实挺感激沈逾的。   作为傅言真的兄弟,他没有因为他们的事情对她有什么意见。   回班路上,他们在楼道里擦肩而过,却没再说一句话。   傅言真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她。   他周围都是人,被笑闹簇拥着。   他什么都不缺。   当然也不缺她。   也许累到了麻木,她都没有什么多愁的精力。   晚上,赵允恬拉着她吃饭。   她其实没什么胃口,其实和心情没什么关系,她这几天刚好是她生理期,可能这段时间作息过于不规律,这次反应有点大。   但赵允恬硬要她吃点。   看她一小口一小口,不像是吃饭,倒像是在割肉。   赵允恬气又不打一出来,把碗筷一推,“我找他去!”   话一说完,她就气冲冲地就跑了。   曾如初脑子昏昏沉沉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要去找谁。   连忙跟着出去。   赵允恬是去篮球馆找的傅言真。   她天不怕地不怕,在球场边就嚎了一声他的名字。   闻着声,傅言真偏过视线,看了她一眼。   看他这意气风发的样子,赵允恬更是着了火:“你给我出来。”   和傅言真一起打球的男生笑她:“哎呦呦!母老虎啊。”   他们高一是一个班的,赵允恬一个白眼送上:“母你妈。”   男生:“……”   傅言真将手里的球随意一抛,走了两步,弯腰拿起放在一边的外套,朝赵允恬走了过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出来。   赵允恬根本不信曾如初跟她说的任何一个字,傅言真这人可是太能了,她对他的印象根深蒂固。   “你可真就是个混蛋,”赵允恬不无嘲讽,“这日子过的还挺潇洒。”   傅言真从兜里摸出烟盒,抽出一根咬着,滚轮打火机咔嚓一声响,将它点着。   他吸了一口,又慢慢吐出一口烟圈,没避着人,几乎就是朝人脸上吐的,袅袅无骨的几缕轻烟,将他神情遮去大半。   赵允恬边往后撤,边抬手去扇风。   “我怎么就混蛋了?”他嗤了声,淡淡地问。   赵允恬:“你混不混蛋,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傅言真没回话,又问了句:“她跟你说什么了?”   赵允恬当然知道这个“她”字是谁。   “那小傻子可什么都没说,”赵允恬瞪他,跟母鸡护崽子一样,“我自己长眼睛还能看不出来的,你以后离我们家阿初远一点,别去祸害她。”   撂完狠话,她也就走了。   傅言真看她背影,没什么情绪的笑了声。   曾如初路上遇到了李度,李度跟她说看到赵允恬往篮球馆走了。   她一路追了过来。   她之前总去的那间上了锁,他们不在这里。   所以只好去隔壁问了一下。   有个男生告诉她傅言真去卫生间了,让她在这里等一会儿。   她之前常来,男生明显认识她。   屋里有股汗味,她不太习惯,所以去门外等着。   刚刚小跑过来,她小腹有些痛,一时站的不太住,便蹲坐在后门的墙角处。   圆形立柱伸出一截,刚刚好挡住她的侧影。   好一会儿,她听到了走廊上传来的动静。   傅言真从走廊的另一端走出来,步子不急不慢。   风里掺着那淡淡的烟草味。   她看到他指间夹着根烟。   那一点火光随他动作忽明忽暗。   但就他一个人,她没看到赵允恬。   傅言真也没进屋。   靠着墙,慢慢的抽着这一根。   神情懒中透着点倦。   屋里的人听着动静,一个个探身出来。   和她说话的那个男生这时又开了口,“真爷,咱们那年级第一刚来找你了。”   傅言真偏过脸,问了声:“她人呢。”   几个人东张西望,并没看到石柱侧面的她。   “那大概是走了吧。”这男生说。   傅言真知道她肯定不是来找他的。   大概是奔着赵允恬来的。   也没再多问。   几个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   “好像挺长时间没来找你了啊。”   “那不是这段时间不在学校找不到嘛。”   “还别说,那小学霸长的挺好看,看着倒也温柔,名字好像也挺好听,叫什么来着?”   “是叫曾如初吧。”   “对对对,曾如初,”有人笑着问傅言真,“怎么?动没动过心啊?”   他一直没说话,背倚灰墙,神情轻慢。   “曾如初啊。”听到这个问题后,他念了声她的名字,嗓音有几分哑,听着像是在念一首能让他犯困的诗。   又默了几秒,他淡嘲一笑:“我怎么会喜欢那个小书呆子呢。”   说完,他将烟送进嘴,狠狠吸了一口。   烟头处的那一点猩红,亮到灼人。   雨过天晴,晴空万里。   她瑟缩在角落里,心中没一个“霁”字。   似乎在雨天待久了,心里也被黏上一身潮意。   待他们进了屋里,她才扶着柱身起来。   步伐缓慢地穿过长廊,灯光将她的影子斜拉的很长很长。   她这段日子并没有哭过。   只在他那天说“放了你了”时,差点落下泪。   但到底没有落下来。   她忍住了。   这个时候,她也忍住了。   回班后,她像没事人一样的继续做题。   晚自习的俩小时,都没离开过座位,直到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   --   没几天,学校陡然热闹了起来,雅集的校庆转眼降至。   校庆按阴历算的,就是学校创始人的生日。   但这热闹跟她也没什么关系。   她的日子过的麻木不仁,无心去凑这个热闹。   校庆前一天,他们班做了次数学测验。   考完试后,她抱着收集整齐的试卷出了门,要送去袁安办公室。   楼道里。   “小蘑菇。”   沈逾的声音忽地在她身后响起。   她顿住脚步,回过头。   看到沈逾和傅言真正拾阶而下。   似是注意到她视线,傅言真抬眸看了她一眼。   这么长时间,他第一次正眼瞧她。   但也就一瞥,他就收回了视线,脚步也没有停留。   沈逾找她有事,他没再一旁等,继续往下走。   沈逾将刚刚才补完的作业本放在她抱的那一摞东西上面。   他几天没上交作业,袁安罚他都给补回来。   人家考试,他补练习册,要不然不让上体育课。   这一节课是体育。   他可稀罕着呢。   将东西给她后,沈逾笑嘻嘻地说了声“麻烦了啊”。   说完,就忙不迭地去追傅言了。   将试卷送给袁安后,她也去了操场。   一边铁网高高拉起,隔壁的露天篮球场里人声鼎沸。   她听到女生的尖叫声。   知道是为他。   跑完操之后,她就回了班。   继续做着做不完的题,不久之后就是期末。   袁安跟她嘱咐了不少话。   日子转眼来到雅集的四十年校庆。   那天学校来了很多人,政府高官、市里有名望的企业家、影视明星,还有好几家电视台媒体。   大礼堂里座无虚席。   她作为优秀学生代表,被安排在一个专区坐下。   身边的女生跟她低语,“坐第一排正中央的那个,是傅言真的外公,我们学校的校董。”   曾如初抬眸看了眼,隐约有点印象,后来想起来是在传达室见过。   就开学那天,她进去拿眼镜时夸她名字好听的老人。   过了半小时,大厅里掌声雷动。   一位重要人物出场。   曾如初听到他名字时,脸倏地抬起。   孟望。   孟新词的父亲。   “现在说话的这位是傅言真的姑父。”身边的女生又给她介绍。   “……谁?”曾如初猛地一惊,偏过头,有些不敢相信地问了声。   女生回她,“就现在讲话的这位大领导啊,是傅言真的姑父。”   说完又颇为感慨,“真是牛逼。”   “……”   傅言真家世背景不用多说,但曾如初从没听过他讲过他家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所以她并不知道孟望跟他还有这一层关系。   雅集要给各年级的前十名发奖学金,钱还不少。   获得奖励的学生要和这些嘉宾合影留恋,甚至还要一一握手。   曾如初看着孟望接过司仪小姐手里那张鲜红的证书,递到她手里,还向她伸出手。   孟望气度不凡,看她时也带着长者的善意,脸上是沾着笑的,还笑的春风和煦。   但却怎么也伸不出自己的那只。   她想到他刚刚说的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又想到他儿子孟新词作的那些孽。   假的令人恶心。   她迟迟没伸手。   孟望脸上有些尴尬。   这才多看了她两眼,觉得跟前的这个小姑娘好似有点熟悉。   偌大的礼堂里,此时一片唏嘘。   主持人连忙打圆场,牵强附会地解释了一通,说是曾如初过度紧张掌心出了很多汗怕不礼貌。   然后让孟望赶紧跟后面的学生握手。   后面还得合影留恋。   曾如初说了句身体不舒服就径自离开。   她走后,孟望似是不经意地问了一旁的校领导:“这小姑娘是从实验转来的?”   校领导点了点头,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还是紧张出了一身冷汗。   他刚和孟望站的那么近,也是个会察言观色的,当然没错过他那转瞬即逝的一抹异样。   媒体的长I枪短炮早已架了起来。   孟望没再说什么,他看向镜头,熟稔地露出微笑。   曾如初跑出学校,打了车回家。   心绪久久难平。   他竟然是傅言真的姑父……   夜里,那放在抽屉的手机终于再次亮了起来。   孟新词这回直接给她打了电话。   她接了。   “死丫头,你竟然敢给我爸脸色看?”孟新词咬牙切齿。   孟望回去后教训了孟新词一顿,说他让他丢了人。   孟新词积攒了一股恶气,自然要撒在曾如初身上。   这两天,他开始频繁联系她,还放下狠话让她等着。   因为临近期末,孟新词也有学习任务。   他在学校里成绩要是太差,孟望面子不好过,这几天也给他请了家教什么的,他一时抽不开身。   期末考试放假前一晚,他抽空来了趟雅集。   翘了一个晚自习,特意过来找曾如初。   曾如初到校门口时,孟新词带着十几号人站在不远处,身上甚至还穿着实验的校服。   他就这么明目张胆的来找她麻烦。   “老同学啊,”孟新词朝她笑了笑,“好久不见。”   说话时还客客气气的。   曾如初来不及多想就往回跑。   孟新词带着人跟在后面追她。   她慌不择路,险些摔倒,还好被人拉住。   抬起脸时,才发现是傅言真。   傅言真拉住她胳膊,将她拽到身后。   他看着孟新词,唇角勾了勾,“这是干什么呢?来雅集搞事?”   作者有话说:   就剩一章了! 第36章 上卷完 [VIP]   孟新词看到是傅言真, 朝他笑了笑,还颇为客气地喊了他一声“哥”。   傅言真比他大仨月。   但傅言真却没喊他一声“弟弟”。   他半眯着眼,扫了下他带来的那些人, 黑沉沉的眸光里, 戾气痞气玩味交混着。   一群人里, 就孟新词穿着实验的蓝白色校服。   剩下看打扮就知道是从社会上拉来的痞子。   孟新词近一米八的身高,还戴着一副眼镜, 皮白肤净,勉强能称得上文质彬彬。   单看外表, 傅言真要比孟新词要混个十万八千里。   孟新词看到他身后的体育馆,又看了眼他身上的衣服, 又笑着寒暄了声,“都快考试了,你还打球呐?”   傅言真依旧没说话,将指间燃着的那半截烟又送进嘴咬着,不紧不慢地吸了一口,烟头烧烫至猩红时摘下, 烟雾溢出。   连个眼神都没递给他。   他转身看了眼曾如初, 那一双清泉生了根的眼里,此时已被恨意和憎恶所遮蔽。   不费什么功夫就知道她在实验, 肯定就是被孟新词折腾了。   孟新词被他这么晾着,他面子有些挂不住。   “这死丫头不给点颜色看看不行啊,在实验就嚣张的很,到了你们雅集, 这校庆上还给我爹脸色看……”   他三句话不离他爹。   刚在校门口就吼了一句, “你知道我爸是谁吗?”   傅言真听到他念叨他爹就好笑。   他扯了下唇, 走到孟新词跟前, 俯身轻轻说了句,“这里是雅集,你想干什么。”   孟新词只当是他是雅集扛把子的,在这里动人碍着他面子什么的,算是让步地来了句:“那我把她带出去行了吧。”   他内心其实还有点怵傅言真,小时候干过架,被他揍的挺狠的。   傅言真嗤了声,又将烟咬进嘴,腾出两手去将拉孟新词校服上的拉链,将他领子拉到立起。   “把她带哪儿去,她现在是雅集的学生。”他看了眼孟新词衣领上的那一点红痕,一看就知道是口红印。   孟新词嘴角抽了抽:“不是吧,哥,你什么时候这有集体荣誉感了?”   傅言真点点烟身,烟灰簌簌落在孟新词的肩处,烫的他衣料的针脚一阵蜷缩。   “就现在。”他回。   顷刻间,眼里那点潦草敷衍的笑意退了场,阴霾来的突如其来。   孟新词终于知道不是他在搞事,是傅言真想搞事。   但他今天带了这么多人来,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   仗着带着点人,他豪横起来:“今天这人,我可是收拾定了,你……别给脸不要脸啊!”   傅言真扯过他刚刚拉起的衣领,勒紧孟新词的脖子,将烟头狠狠摁在他肩处,校服瞬时烫出一个窟窿。   湿漉漉的空气里多了股难闻的糊味。   “你试试。”他冷着声说。   孟新词鬼叫一声,想要骂他爹娘但还没说出口,他那高立起来的衣领又被傅言真揪紧了些。   闷的他快窒息。   傅言真猛地屈膝,狠狠顶上他小腹。   这一身细皮嫩肉哪受过这种打。   孟新词腿脚受痛哆哆嗦嗦没站稳,还是傅言真扯着他领子没让他掉下,但很快,他又被这人生生掼倒在地。   江城多雨,学校怕学生打滑受伤,地上铺的都是质地较为粗糙的花岗岩,那点凹凸不平之感平日里可以忽略不计。   但孟新词这么猛地撞了下去,身体感官被无限放大,背脊传来一阵刺痛,骨头都快疼裂开了。   曾如初觉得这地面似乎都受力颤了一颤。   灯光下,地上积着的这一层稀薄雨水飞溅至四处,她裤腿上都沾着点细碎。   孟新词痛地在地上扭曲,傅言真却冷着一双眼,抬脚狠踹他下颚。   这里是雅集。   孟新词再带点人来都是不够看的。   傅言真的人早把他们围了起来。   他们在体育馆附近,跟傅言真一起混的根本不看重学习,临近考试也打球。   闻着动静人全赶了过来。   他打孟新词,没人来拉,也没人敢拉。   孟新词从来都是把别人欺负的喊“救命”。   今晚,他在雅集被人打的半死不活。   沈逾凑热闹还跟着上去踹了他两脚,踹完后发现有点古怪,“他爸到底是谁啊?”   孟新词一直断断续续的威胁,要告诉他爸。   “我。”傅言真笑了声。   沈逾笑嘻嘻:“鬼鬼,儿子这么大了啊。”   一边的裴照费半天劲才认出来,“……这不是……不是你表弟吗?”   沈逾狐疑:“哪个表弟?”   “姓孟的那个。”傅言真说。   “……卧槽。”沈逾惊的后退好几步。   一时庆幸这月黑风高的,这人应该看不清他的脸。   傅言真侧过身,看到曾如初还站在这儿,还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他冷嘲地笑了笑:“好学生,你这不回家看书,搁这儿看热闹?”   曾如初看他,神情比天气还要冷肃,收拢的眼尾里也爬满戾气。   但眸子里,还有一点她看不懂的情绪。   四目相对,半晌,她只得离开。   陈叔来接她,二十分钟之前就给她发了信息,问她怎么还没出来。   她说在跟同学讨论问题。   曾如初走后没多久,保卫处的人闻讯赶来。   傅言真看了眼裴照,让他把他们的人都带走。   他打人的时候异常清醒。   知道打的是谁,也知道后果。   孟新词。   他姑父的儿子。   孟家三代单传的一根独苗,他姑妈都舍不得吼一嗓子的大宝贝,估计被他打废了。   他摸出烟盒,又抽了一根。   不躲不避地站在濛濛雨线里,神情没有半分慌乱,似乎是在等雨下的再大点。   校方联系了救护车,孟新词后面是被抬上去的,他站都站不稳。   警车没多久也来了。   两个祖宗打了起来。   两大家族一夜未眠。   --   隔日,傅言真打孟新词的事情便传的沸沸扬扬。   考场里一阵骚动,曾如初还听说傅言真也住了院。   她熬到期末考试考完,赶紧给傅言真打了电话。   但他没有接过。   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   她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傅言真为什么会受伤进医院。   那天,其实就只有他在打孟新词,孟新词被揍的毫无招架之力,碰都没碰到他一下。   也许后来发生了她不知道的什么事。   这事情闹出很大动静,舅舅和舅妈也知道孟新词竟然跑到雅集去找她,更是一阵心忧。   思来想去,他们决定把曾如初送出江城,送到她爷爷奶奶那边去。   曾如初的父母当初自作约定,要是生男孩就跟父亲姓顾,女孩跟母亲姓曾。   她爷爷奶奶却不知情,直到上完户口才知道有这么回事。他们老一辈的家族观念很重,因此耿耿于怀许多年,一度也对她性格有些强势的妈妈也不待见。   曾如初小时候跟曾家这边的人相处比较多,也跟他们不太亲近。   但这时候没办法,曾繁清只能去联系他们把情况说了个清楚,强调是曾如初在江城待着不安全,不是他们不管她,并保证每个月给她打生活费。   爷爷奶奶知道情况后二话不说,当晚就要订机票过来接人。   他们不是不想这个孩子,也只是当年的事情在心里存了点芥蒂。   曾如初后面去了趟医院,路上还买了束花。   到底,傅言真那天算是帮她解了围。   花束是先包好的,她后面让店员帮她加进去几支雏菊。   到了医院时,傅言真所在的那间病房里有人,他爸妈都在里面。   她在外边待了快一小时,里面的人也没出来过。   门是合着的,里面说话声断断续续,她听不清楚。   也不好进去。   --   屋里,傅缜正在数落傅言真。   傅缜接到他姐姐的电话就从国外刚赶回来,一路马不停蹄的赶到病房,气都还没喘顺,一直在责问傅言真知不知道他这次闯了多大的祸,手里的几个大项目还指望着孟望呢。他倒好,把人儿子揍的快丢了半条命。   傅言真垂着眼,抿唇不语,听他数落。   孟新词现在看到事情闹的这么大,根本不敢承认他带了十几号人去雅集找个女生的麻烦。但又不甘心就这么挨傅言真一顿揍,倒打一耙说是去找他一起看望爷爷,看到他快期末了还在打球就好心说了几句,然后他就不耐烦就把他打了。   这么蹩脚的话,但他们孟家的人就是信了。   傅缜拉过椅子坐下来,喝了口水,到底是亲儿子,心里不管怎么说还是站亲儿子这边,但嘴上也还是恼火:“我们那项目还指望你姑父,你给我差点把孟新词打死了,你他妈下手注意一点啊?”   傅言真不咸不淡,“黑灯瞎火的,怎么注意啊。”   “你说说,你到底是为什么揍他?”傅缜摆出一幅公道的样子,其实他也不信孟新词说的鬼话,这俩人关系根本就没好到能相约一起看爷爷那份上。   “这不是他自己带了十几号人来学校找我麻烦,”傅言真笑了声,“我还不能还手吗。”   孟新词最大的败笔就是他冲到雅集校门口,摆明是他找事在先。   没说几句话,傅缜的电话响了。   公司有急事,他匆匆忙忙地往门外跑。   没注意到不远处的曾如初。   言知玉却不好糊弄,她问了那日在场的很多人,特别是沈逾和裴照,在她夸大其词的威胁下,裴照跟她说了猜测,说傅言真可能是为了个他们班那从实验转来的女生。   “裴照说,你是为了你们班一个丫头才跟孟新词打起来的,那小丫头是从实验转来的,”言知玉看着他,气不打一处来,“你为了个丫头把他打成那样?你疯了啊?”   说完,又愤愤地戳了戳他脑门。   傅言真懒洋洋笑了声:“孟新词,他要是真的找个丫头的麻烦,至于带那么多人阿?”   一句话把言知玉呛了回去。   “孟新词呢,他要是承认他带那么多人来呢,是想把那什么小丫头弄死,那我就承认我在见义勇为干好事,”傅言真抬手捏了捏耳朵,“你去问问姑父来不来给我颁个好市民奖。”   孟新词不说是因为曾如初,他也不能说。   他家里人什么德行他清楚,他妈这脾气要是知道他为了个小丫头闹出这么大事,一定会去找曾如初麻烦的。   他说的不咸不淡,言知玉又被绕进去了,不太确信地问了句:“……那你到底是不是为了那个小丫头?上次那车你是不是也是因为她?”   “要我说几遍?”傅言真一脸不耐烦,陡然拔高嗓音,“我为她至于吗?为她每周帮我写周记?”   曾如初第一次听傅言真大声说话。   他平日里都是吊儿郎当没个正经的懒散样,这一声嘶吼是带着火气的,刮的她耳膜生疼。   听到他这话时,她心情竟平和了一点。   来时的路上,背负的那些歉疚消减了许多。   也许只是因为她是雅集的学生。   或者换做任何一个人,他都可能上去拉一把。   并不是因为她叫曾如初。   她一时觉得自己也没必要再待下去,轻声走到他病房边,弯下腰,将花束放在门口。   刚准备离开,一道温和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你是阿真的同学吧?”   她转过身,发现是傅言真的外公。   言庭之一眼就认出来她是谁,是从实验转来还不跟孟望握手的小姑娘。   他那天就在现场,当时还觉得挺稀奇,问了下校领导关于她的情况,知道她跟傅言真一个班。   “来看阿真吗?”他问了声。   曾如初问了句:“他怎么样了?”   言庭之笑了笑:“还行,他死不了。”   曾如初点了下头,忽然发现傅言真笑起来的时候挺像他的。   “……班上,班上同学让我给傅言真同学送束花。”她这时只好又弯腰将地上的花抱起来,交给他外公,“您能帮我带给他吗?”   言庭之接过花,不动声色地问了句:“你不进去看看他吗?”   他知道这小姑娘应该听到了那句话。   他也听到了。   曾如初摇头,“不去了,谢谢您。”   知道他还好就行了。   悬着的一颗心也终于尘埃落定。   言庭之没说什么,看着她走到楼梯旁才收回视线,带着花进了病房,让言知玉出去待会。   他低眸瞧着傅言真:“那个小姑娘来了。”   “哪个?”傅言真没什么情绪地问了声。   “不跟孟望握手的那个。”言庭之说。   “……她人呢?”傅言真倏地抬起眼。   “走了。”言庭之淡淡回。   “……”   言庭之不用问一句话,看他这神情就能明白一切。   “但你不能出去。”他提醒。   傅言真其实没伤着一分,是在装。   被家里人要求的。   因为看他伤着也在医院躺着,好歹能让孟家心里舒坦一点。   傅言真这回要是好胳膊好腿的往外跑,那肯定是露馅了。   言庭之将花扔到他床上。   花束里的卡片顺势了落了下来,傅言真看到这上面一行字:   【祝你健康无忧愁,前程似锦绣】   这娟秀的字迹,他一眼就能认出。   --   --   曾如初跟曾繁清说是出来注销手机卡号的。   她从医院出来后就去了营业厅,跟工作人员说要将两张卡都给注销了。   但她话音一落,手机就响了。   一个陌生号码。   她按了接听键。   “曾如初。”电话那边的声音冰冷。   “……”   “你刚刚来过。”   “嗯。”   “都听到了。”   “嗯。”   两人的语气都出奇的平静。   “你在哪儿?”傅言真问。   曾如初:“在外面。”   “具体地址。”   “……”   “不说我上你家找你。”   “你,有什么事吗?”她问。   电话那头,声音寂静。   许久,飘来一声笑。   通话戛然而止。   自始至终,她没问过他在医院说的话。   他也不主动解释。   “你这还注销吗?”营业厅里的工作人员问她。   曾如初忽然有些犹豫。   --   爷爷奶奶和大伯是晚上赶到的江城。   多年不见的奶奶,一来就问她怎么瘦成这样,有点含沙射影的意味,像是在谴责舅舅和舅妈没照顾好她。   气氛弄的有些不欢愉。   曾如初不想再在这里多待,怕让沈邻溪难受。   她那么用心照顾她,还要被这样误解。   他们是次日傍晚的飞机。   临走之前,她见了赵允恬一面。   这应该是她在江城最好的朋友,也许是唯一的朋友。   赵允恬抱着她哭了很久,骂骂咧咧地数落起傅言真。   无论她怎么跟赵允恬解释她和傅言真的事情,赵允恬都不信她一个字。   不问青白,只知道护着她。   没多久,她戳开自己的QIQ空间,“看看。”   是沈逾发的图文说说,他去看望了傅言真。   但不止他一个人。   孙若雪也在。   一组照片里,还有笑容懒痞恣意的傅言真。   曾如初看到桌上放着好几束花。   但没有她送的,那些花里都没有雏菊。   曾如初觉得,对于傅言真而言,她也许已经成为了那故纸堆里的一粒灰。   赵允恬最后让她以后别想着傅言真,到了北城好好的。   --   临出门前,她抱了抱沈临溪,说会经常给她打电话的。   这个把她当亲女儿一样疼的舅妈,忍不住留下了一行又一行的泪水。   路上却是一路绿灯,似是巴不得想把她送出这座城。   出租车里放着交通广播,这时放的是首经典的老歌。   《红豆》。   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相聚离开都有时候   听到这句时,她视线终于模糊。   不想当着人面留下来,便撇过脸看向窗外。   她其实没有为傅言真的话感到愤怒。   也不想在“他是不是真的喜欢过她”这个问题上多做深思。   她知道自己是真的喜欢过他。   这就够了。   尽管他对她有各种不满意,但却不知道,那已经是她竭尽所能的在爱他。   她不能像他那样不管不顾,只能在桎梏里挣扎着喜欢。   差不多快要耗干她的心力。   至于结局。   也许他们从一开始就不会有结局。   相濡以沫,相齁以湿。   不如相忘于江湖。【注】   没多久,大伯透过后视镜看到她眼睛红红的,以为她舍不得这座城市和舅舅一家,跟她说北城也有很多好玩好吃的,宽慰她说北城马上就要下雪了,“雪后的北城美的很。”   曾如初一边听他大伯说着北城的好话,一边低眸在空间里打出一行字:   【你是我青春最壮烈的符号,却终究只是人生的一位匆匆过客。】   和江城做最后的告别。   这条动态设置成仅自己可见。   空间也是仅自己可见。   然后,她将QIQ卸载了,电话卡也一并拔了下来。   这卡她到底没舍得注销,但也不想再用。   听说北城那里天气干燥,雨水比江城这里少很多。   希望那总是晴朗的北城,也能让她变得再明媚一些。   ——上卷完。   作者有话说:   注:出自《庄子·大宗师》   感谢“儒雅的瓜子仁”小天使的营养液!   下卷见。   ▸ 分卷 · 下卷:偿还 · 分卷 ◂   null 第37章 [VIP]   从没跟你饮过冰, 零度天气看风景。   ——王菲·《偿还》   清晨,刚过五点。   天色一片暗沉,世界还卧在蓝灰色冷调里浅眠, 两边居民楼只有几扇窗户里透着光。   路灯还一排排亮着, 昏黄的灯光自高处洒落, 雪地上一滩一滩的光晕。   北城是凌晨开始下的雪。   到现在,胡同的水泥地上已经铺上了一层落白。   穿着雪地靴踩上去, 会有颗粒碾磨的动静,但不至于到“咯吱咯吱”的地步。   曾如初走在胡同里, 身上穿着件暖白色羽绒服,连帽被拉起戴在头上, 两手揣在口袋里,眼眉垂着看路,也尽挑亮处走,踩碎一片又一片的光圈。   行至于岔口处,她寻到了热闹。   闻名十里八乡的早点铺子外已经站了好些人,一眼扫去, 就没有二十多岁的同龄人。   都是热爱健康和生活的老人家。   铺子的汽灯亮着, 刚出锅的面点散发腾腾热气,隔着好些路, 她就闻着了香味。   她走过去,将帽子摘下,两手缩在衣袖里,站队伍后面排着。   没一会儿, 又来了些人, 一位穿红色羽绒服的大妈站到她身后。   北城的人很热情, 也不管认不认识, 大妈就顺嘴跟她搭了句话:“哎哟,你这放假还起这么早啊。”   元旦三天假,正常的年轻人不睡到日上三竿是不会起的。   曾如初笑了笑,“饿着了。”   不是她饿着,是有人饿着。   但眼下这香味扑鼻的,她闻着,好像也有点饿。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队伍这时还不长,要再过一两小时,能排到巷尾去。   很快就轮到她。   “要两杯咸豆浆,两份白米栥饭团,一份加火腿和咸蛋黄,一份什么都不加,还要两个五香茶叶蛋。”   她一口气说完要买的东西,干活的小伙子跟着一字不落地复述。   他边复述边给她拿东西,活力满满的精神头。   其实很添顾客食欲。   曾如初接过东西时道了声谢。   小伙嗓门敞亮回了句,“不客气”。   说完却忍不住忙里偷闲地抬起眼,看道她那张脸时,刹那,脸皮微微一红。   挺好看的一姑娘。   但曾如初已经转过身,准备往回走。   刚来北城时,她既喝不惯咸豆浆,也不喜欢栥饭团。   待了几年,如今倒也习惯的很好。   她买了两份,一份给自己,一份给陈路秋。   陈路秋的车停在巷口,车灯明晃晃的亮着。   路太窄,他的大奔根本开不进来。   就是这人饿着,非要她早起跟着来受罪。   陈路秋和她堂哥顾闲的年纪一样大,长她七岁。   陈家和顾家是世交,他和顾闲关系也很好。   顾闲如今在国外读博士后,陈路秋在国内替他孝敬家乡父老,包括照顾他堂妹。   跟顾闲比起来,曾如初跟陈路秋待的时间更长一些,关系其实也更好一些。   陈路秋俨然像个妇女之友,跟他说话能百无禁忌。   看到她走过来,陈路秋摇下车窗,长手伸过,去接她手里的东西。   曾如初白了他一眼,才将东西递给他。   那什么都不加的白米饭团是他要的。   他去公司顺这条道,也完全可以自己下车去买,但他偏不去,非要来公寓楼下接她,让她跑腿。   她眼下有事求他,也只好答应。   陈路秋注意到她不满的小表情,脉脉含情的桃花眼微微一挑,有些好笑地说了句:“行了,回去睡吧,大妹子。”   说完,车窗就又合上。   引擎发动的声音也很快响起。   陈路秋跟她不顺路,没那么好心再折转送她回住处,所以她便坐了公交回去。   还好也就四站路,十几分钟就到了她住的公寓。   一开门,瓜皮就哼哧哼哧地摇着尾巴过来迎接她,闻着香,不住的舔舌头。   一副馋鬼相。   瓜皮是只阿拉斯加,是曾忆昔养的狗。   他大四那年实习的时候养的,后来要回江城,狗带着不方便,见她也喜欢瓜皮,便留给了她。   “瓜皮”这名字也是他取得,她后来掰不回来。   因为这狗只有听到“瓜皮”才会给点反馈,也根本不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话。   什么样的人就养什么样的狗。   早知今日,她当初根本不会收留。   今天起这大早就是瓜皮害的。   半月前,她带瓜皮去了爷爷奶奶那边,大晚上的,它把爷爷最爱的那盆山茶给糟蹋了。   花盆摔的四分五裂,泥土散落一地,悉心打理的枝叶花朵也全给它咬个稀烂。   老人家疼了一年的宝贝就这样没了。   爷爷那天看到这场面,险些气哭,后面一整天都没好好吃饭。   这花是陈路秋之前送来的,他门道很多,尽弄些稀罕玩意。   送来的这盆也是个稀罕品类,叫“十八学士”,白底红条,花骨朵颇为密集,品相也很好。   若是能在这个呵气成冰,一地素雪的日子里绽放,必定是极好的风景。   爷爷还等着它开了,再请几个老友来家里喝茶看雪赏花。   元旦放了假,她肯定是要去爷爷那边看一眼,所以希望能买一盆好的赔他。   不过即使买的那盆再好,但也终究不是爷爷自己细心呵护的那一树。   本质只是在弥补她内心的愧疚。   眼下也只好找陈路秋帮忙。   她随随便便买的那种,老爷子必然看不上眼。   当时,电话那边陈路秋听说狗干的坏事,笑的很过分,不管还是答应帮她的忙,但也提了几个要求。   他不要她花什么钱,知道她这可怜兮兮的打工人也没什么积蓄,他也不缺钱。   就是存心捉弄她。   陈路秋这人亦正亦邪,帮过她不少,却也总喜欢“害”她。   一时间还真分不清是帮她的次数多,还是“害”她的次数更多。   有时候就是把她当小孩捉弄。   还是三岁小孩,不能再多。   她起来了就睡不着,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吃完东西后,将屋里收拾了一下,又带瓜皮出去溜了一圈。   阿拉斯加也是雪橇三傻的成员,这天气可能唤醒了它潜藏的基因,瓜皮今天兴奋异常,在雪地里横冲直撞,撒着四肢跑的飞快,她只好死命拽着绳,手都快被勒断了,掌心在不知不觉中被磨出一道血痕。   老实说,她不止一次想过找口锅把这狗炖了,好换个清净。   上午九点多,陈路秋给她发了个地址,让她去西区老宅拿花,又让她拿完东西赶过来洲际酒店这边找他,陪他中午吃个饭,过个元旦。   根本不管她带着盆花方便不方便。   好一番折腾,她觉得不如让陈路秋找个人将东西直接送到爷爷那里算了,当时是考虑着自己亲手送上会更有诚意。   但陈路秋实在是太能找事了。   在酒店附近的咖啡店,她买了杯耶加雪菲。   香气馥郁,花香和果香的层次清晰。   口感很好,唯一的缺点就是贵。   当然,贵也全不是它的错。   她没进酒店,不想感受里面的纸醉金迷。   将连帽又拉至头顶戴着,一手捧着咖啡,一手缩在袖子里,两腿晃晃摩擦起热,搁外面吹风看雪。   是干雪,落在衣服上不留痕迹。   抖一抖衣料,就全飘走了。   这酒店晚上一般有灯光喷泉秀,夏天的时候会有很多人过来看个热闹。   但喷泉今天没开,池子里已经结了一层冰,花廊那边也缀着好些冰凌。   她昨晚给沈邻溪打了通视频电话,跟她说这边要下雪了。   沈邻溪说江城现在穿个两件套就可以的,脂肪若再厚实一点,完全可以不用穿秋裤。   走神的时候,一辆超跑开至眼前,车轮碾着路面,带起一阵积雪。   车上的人下来,裹着厚实的羽绒服还有点扛不住冻,连打两个喷嚏后,骂了句“什么鬼天”。   听这腔调和措辞明显就不是北城的人。   这人拿出手机,清了清嗓,给他“哥”拨通一个电话。   通话的时候,从神情到语气都陡然客气起来。   几分钟后,他喊的“哥”出来了。   “哥!这儿呢!”他忙不迭地举起手臂,但羽绒服裹着有些紧,这举动还有点费劲。   其实用不着这么大动静。   就凭这车的造型颜色,依她以前那近视的度数不戴眼镜也能留意到。   这人太过喜感,所以曾如初一直看着他,这时也顺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   看清那人样貌时,眸光陡然一滞。   酒店的旋转门外,男人身材颀长,穿着件黑色皮夹克,内搭同色高领毛衣,他颈线修长,明显就很适合高领。   两条长腿裹在烟灰色牛仔裤里,裤脚塞进马丁靴,靴口处积着微微几许皱褶。   这一身打扮,将他的那股轻狂和痞气衬的淋漓尽致。   傅言真很快也注意到她。   她也挺显眼。   这附近就没几个人。   她这么不躲不避地站在风雪里,一旁还放着盆山茶花,想不注意都难。   隔一重风雪,三俩行人,四五载光阴,他们的目光再次胶合,瞳眸里再次倒映着彼此。   傅言真看她的眼神很平静,没有半点波澜,就像是在看一粒无足轻重的雪。   也不过一粒雪落下的功夫,他便撇开视线。   曾如初藏于衣袖的那只手不自觉的一紧,指尖将掌心的破皮戳开,后面又不自觉的去捏衣角,那未干涸的血迹蹭上衣料,留下一点殷红。   傅言真拾阶而下,几步走到车前,中间没再看她一眼。   “哥,比赛五点才开始,您要不要再去玩一玩?”穿羽绒服的男人字眼里满是讨好。   曾如初恍地想起来,北城要举办射箭比赛。   就在这几天。   射箭并不算一个很大众的运动。   她对这东西的关注,也完全是因为他。   “随便。”傅言真淡淡应了声。   车门已被人拉开,他躬身进去,门很快就从外面合上。   关门的动静带起一阵风。   附近的细雪簌簌飞着,比其他处更为热闹。   风里传来引擎发动声,没多久,车子早已驶离视线。   但那几道轱辘印,却还在跟前。   作者有话说:   都市啦~   其实没怎么写过都市文,对我来说是一个挑战,本来想请假顺个大纲的,但是太舍不得你们啦! 第38章 [VIP]   多年后的一场重逢, 俩人谁都没有上前打声招呼。   对于他刚刚那淡漠至极的一瞥,曾如初一点都不意外。   她从没自作多情地认为过傅言真会对她念念不忘。   傅言真对前任的态度众所周知,当年的左昕晗, 他后面不也没再多看一眼。   若仔细想想, 傅言真对她算的上仁慈, 起码没把她从车上丢下去。   说放过她的那一晚,他甚至还给她付了车费。   同学一场, 他那天没有见死不救,帮她应付过孟新词。   怎么说, 也不算太坏。   大一那年,当赵允恬跟她说, 那是他最后一次参加比赛时,她忍不住去了现场。   真正是以普通同学相识一场的身份去给他加油的。   买门票的钱是问陈路秋借的。   因为之前沈邻溪生日的时候,她花光所有积蓄,买了只豇豆红釉花瓶送了过去。   那天,她也跟从前一样,坐在不起眼的角落里, 遥遥看着他。   给他加油。   喊了他名字。   看到他夺冠, 很为他高兴。   那么多人为他欢呼,他不可能会注意到角落里的她。   她也不需要他知道。   颁奖时, 面对奖牌,傅言真的头只略略一低,低的很僵硬。   领导跟他本来就有身高差,还别说他站在领奖台上。   当时场内一阵哄笑。   看到这一幕, 她彻底释怀。   她愿意相信傅言真开始是喜欢她的, 也确信他后来确实烦透了她。   他不可能为任何人去忤逆自己的本性, 迁就只是一时。   他们从前就很难。   现在怕只会更难。   像她这样一个过年是去江城跟舅舅舅妈过, 还是在北城跟爷爷奶奶过都要费劲周旋半天的人,有什么喜欢他的必要。   那磨磨唧唧的样子,不用多想,一定会让他厌烦不已。   明知道他是这样放荡不羁的男孩子,若还非要一意孤行的去喜欢,自己又何尝没点问题呢。   她伸手接过一粒雪。   雪落在伤痕处,带起一阵凉意,一时倒是缓解了那火辣辣的疼痛感。   须臾功夫,她启唇,轻轻将它吹落。   既然选择放手,又何必再做留恋。   人总要往前看的。   --   陈路秋是二十分钟后才出来的。   她手里的咖啡早已凉个透彻,被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   却没有打过一通电话去催他。   事情若是办完了,她觉得他自会出来,完全没有催促的必要。   陈路秋走至她跟前,她一抬眸,忽然注意到他领口处很有层次感。   因为穿的多。   衬衫、领带、西装马甲、西装外套、毛呢大衣。   这穿着和不久之前才走的那位,看上去是两个季节里的人。   陈路秋站在她跟前,身高肩阔的,风被遮去大半。   “怎么不进去等。”他看她冻得都哆嗦,语气有些埋怨。   曾如初打了个寒噤后,却还能跟他开玩笑:“贫穷限制了我。”   陈路秋白她一眼,有几分绅士风度地将身上大衣脱下来,递向她。   曾如初却摇摇头,并不接。   穿不上他这身衣服。她今天穿着的这身羽绒服是宽松款的,类似面包服,袖子肥的能塞进她两条腿。原本想着出来干活东奔西走闲不下来,所以只讲究一个舒适度,也觉得见陈路秋也没个所谓。   却没想到会遇到傅言真。   她龇牙笑:“您这过两年就要用保温杯泡枸杞的老年人,多穿一点防寒保暖吧。”   除了当年穿过傅言真的,她没穿过其他人的衣服。   陈路秋上下打量她,很快来了个反唇相讥,“你这小年轻,穿的也不少啊,跟国宝出来巡演一样呢。”   笑话她臃肿。   曾如初:“……”   她不要这衣裳,陈路秋也随着她,不硬往她身上套。   却也没穿回身上,放臂弯处搭着。   没一会儿,陈路秋的车开了过来。   是清晨那辆沉稳大气的黑色奔驰。   车上的人下来,很客气的将钥匙递给他。   陈路秋喝了酒,将钥匙扔给曾如初,让她来开。   她端起花盆准备往车上搬时,陈路秋注意到她手里的伤口,问了一句。   曾如初不解释,阴阳怪气地嘲他:“老板,你要这么关心手下员工,不如帮我把这花送上去,要不然就别搁这儿虚空关怀了。”   被他喊着起了个大早,又在这儿等他这么久,怨气还是有点的。   陈路秋嗤了声,将外套丢她头上,接过她手里的东西。   今天这节假日,街上别提多热闹。   这车体积还这么大。   “会堵车。”上车前,她提醒了句。   “堵车也是我们这里假日的风景,”陈路秋不在意,“去别处还没这般热闹。”   “……”   车上暖气开的很足,跟外面两个世界。   她凑到后视镜那里照了照,半是自言,半是问他:“我穿成这样,还戴着帽子,如果一个很长时间没见过的人,还会认出来我吗?”   “你们以前关系怎么样?”陈路秋闭着眼睛问,他一坐上车就合上了眼。   “不好形容。”曾如初说。   “你这是,”陈路秋用开玩笑的语气道破真相,“看到你前男友了?”   “……”   听她不说话,陈路秋心下了然,又不咸不淡地问了句,“看到故人,感觉如何。”   “意外的很。”曾如初踩上油门,从他们刚刚那道轱辘印上碾过去。   “没了?”陈路秋又问。   曾如初“嗯”了声,反问了句,“还能有什么呢?”   “你在纠结他看到你会是什么心情。”陈路秋笑了声。   曾如初:“……还好。”   其实算不上纠结。   只是很难不去揣测一下。   陈路秋啧了声:“是不是还在想着,他还记不记得你?”   曾如初:“……”   陈路秋有时候真的很讨厌。   他有一双能看破一切的眼睛,还有一张老想把事情挑明不给人面子的贱嘴。   老男人是真的烦。   “别想了,他记得。”陈路秋想抽根烟,但知道她不喜欢所以在忍着,“男人比女人长情。”   她偏过头看了他一眼:“?”   路上堵的很。   车开的断断续续,此时又不得不停下。   “不是老骂我们男人,”陈路秋捏着眉心,唇上沾着点笑,“吃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么。”   “……”   骂的是渣男好吗?   “你们女孩子吃碗里的就吃碗里的,就不会想着锅里的是不是。”他笑意更甚,“断就断的很干净,头都不会回一下。”   三心二意,还能被他清新脱俗的形容为长情,既是想象力的丰富,也是语言的魅力。   她突然给他想到一句广告词——   我是陈路秋,我为渣男代言。   一时嘴角抽抽,忍不住讽刺:“你怎么不去搞传销?”   “因为犯法啊。”陈路秋这回睁开了眼,像看白痴一样看她。   曾如初:“……”   “你以为我没想过吗?”陈路秋不着调地一笑。   不止一次的觉得,陈路秋不着调的时候真的很像他。   “去那儿吃饭。”她不想再跟他扯淡,这老男人那七年的饭就不是白吃的,眼下不知道往哪儿开,所以又问了句。   “去你家,你给我做点饭吧。”陈路秋说。   他熬夜又早起,多年饮酒抽烟,肠胃很脆弱,外边的什么都不想吃。   “清淡点就行。”又补充了句。   “你怎么不回陈家呢?”曾如初问。   沿路一整条街都挂着红灯笼,甚是喜庆。   这节日明显就是要和家人一起过的,何况陈路秋的家就在北城,又是家里的长子嫡孙,可太受稀罕了。   陈路秋并没答话。   “又被安排相亲啦?”曾如初当然知道他的那点事,也不给面子地笑话他,“都三十多了,每个对象可怎么成呢。”   陈路秋嘶了声,“别胡说八道,小丫头,我三十整。”   曾如初看他像是疲累极了一般,也没再多说。   陈路秋靠着座椅,眼皮又合起,淡淡说了句:“像你们这样的好姑娘,不容易遭人忘。好好开车,别想东想西。”   曾如初:“……”   等红灯的时候,她在网上买了些菜。   她到家的时候,东西也到了。   陈路秋睡沙发上。   瓜皮蹲地上看他。   她将饭菜做好后,陈路秋还在睡。   也没把他喊醒,让他睡到自然醒。   他这一觉睡到下午三点半,她后面只好将饭菜又热了一遍。   吃完饭后,陈路秋开车送她去爷爷奶奶那边。   路上,她让他在一处糕点店附近停个车。   她下车去红豆包。   奶奶爱吃这个。   这家皮酥馅多,红豆馅料是自己手工做的,香而不甜腻。   少了工业添加剂,口感很真诚。   红豆包早就实行限购,却还是供不应求。   队伍排的很长。   陈路秋在车里等的有些不耐烦,出来找她,问她能不能下回再买。   曾如初态度强硬:“不行”。   陈路秋失笑,摸了摸下巴,也没再多说。   两手插在兜里,陪着她等。   “我今天想回江城过年,会让他们不高兴的,”曾如初解释,“得从现在就开始哄着人。”   陈路秋笑她:“你这样会更让他们舍不得你。”   曾如初“啊”了一声。   “你不如把你家那狗带着过去住几天,他们应该很快就不想再见到你了。”陈路秋提了个建议。   曾如初觉得,这话说的其实还挺有道理。   再弄死爷爷一盆花草,她应该可以不用再去了。   一个半小时后,他们来到爷爷这边。   也如她所想,爷爷看到花其实也没怎么激动,也是看她一份苦心的份上,笑了几下。   挺勉强的笑容。   说不定触景生情,让他想到死去的那一盆。   奶奶在厨房忙活,她瞧不上曾如初的厨艺,不让她进来“捣乱”。   曾如初就在客厅看陈路秋和爷爷下棋。   爷爷没一会儿,就开始老生常谈:“路秋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过年都三十有二了吧,得谈个朋友了,你爷爷给你说的那曹家的闺女不是挺好的吗……”   陈路秋应了声:“我过年也才三十呢。”   爷爷抬起眼瞅他,明显没听明白。   陈路秋一本正经:“年轻人都算周岁,不说虚岁。”   曾如初在一旁听着笑出声。   陈路秋看向她,做唇语威胁:“再笑扣你年终奖。”   曾如初绷起脸,忍着笑意。   没办法,她现在给陈路秋打工。   陈路秋拿同样快人到中年却还依然单身的顾闲说事:“我跟闲哥说好的,不能让他压力太大,兄弟一场。”   这话题很快就跑偏到顾闲身上,爷爷连连叹气,捧起他的主人杯,喝了口龙井:“以前啊,觉得顾闲这小子念书念的有出息,可现在却觉得这念书念太多也不好,这得念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吃完晚饭,她帮奶奶收拾碗筷,旁敲侧击地说了句,“舅妈身体不好,想春节放假的时候去看看她。”   奶奶“哦”了声,“那你过完年就去吧。”   曾如初:“……”   她要是能分个身就好了。   --   三天假其实并不长,一眨眼的功夫就结束了。   上班前一晚,部门的微信交流群里热闹起来,在聊假期去哪儿玩了,大部分人都是搁家里躺尸。   和她一起进公司的明月私戳她:“听说下周有重要人物过来。”   明月号称百事通,跟公关部那边的人很熟。   不止本公司,其他企业的八卦秘辛都知道不少。   曾如初搭句讪:“美国总统要来?”   明月给她发了个“敲打”表情包。   曾如初笑了笑,一时间,左眼皮忽然跳了好几下。   新的一周。   公司还挺热闹,特别是公关部,忙的那叫一个热火朝天。   他们内容部倒还好,忙着历史遗留任务。   曾如初大学的时候转了专业,从物理学跳到广告学。   学习的时候是轻松不少,毕竟没有大物和高数,但工作时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   午饭过后,她照常和几个关系熟的去附近咖啡店买饮料。   捧着东西出来后,发现公司大厦门口停着好几辆车。   大概就是明月说的重要人物。   下午三点多的时候。   公关部的部长方润突然过来问她,“小曾,你是江城人吧?”   曾如初“嗯”了一声,一时也有些奇怪。   “今天来了几位重要客户,我跟你们头说了,调你过来照顾一下。”方润压着声说话,显得挺神秘。   没等曾如初问什么重要客户,方润就给他们部门的大美女萧萧打了电话,问她那边情况。   萧萧净身高一米七四,肤白貌美大长腿,本科参加过模特大赛,拿了赛区第一名。   曾如初走进接待室时,屋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萧萧更是满脸羞红,让曾如初倍感意外。   萧萧可不是什么容易羞怯的小姑娘。   国际部那边有几个留学回来的,说话比较open,一些骚话常惹得皮薄的小姑娘脸红,但萧萧每回都能以“老娘什么没见过”的口吻挨个调戏回去。   方润看到她连忙招手:“小曾啊,快来见一下傅少,也是你们江城人。”   曾如初顺着他手势看了过去,呼吸突然有些不畅。   那边,傅言真靠坐在沙发上,高挺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细框眼镜,薄唇轻抿,两条长腿自然交叠着,一条手臂抻直搭着靠枕。   他今天穿着件墨色的Blazer,里面是件黑色衬衫,没打领带,领口甚至还松了两粒。   此时视线正看着萧萧,神态有几分漫不经意的懒散,懒痞和矜贵交混的一种气质。   萧萧一脸含羞,眼角余光也往他身上落。   见她老半天没说话,萧萧好心提醒:“快和傅少打声招呼啊。”   萧萧本科在台湾交换过一年,说话有点台湾那边的腔调。   此时更是一片温柔。   曾如初暗自做了个深呼吸。   在众目睽睽之下,她只好硬着头皮跟傅言真点了点头。   那句“您好”卡在嗓子眼里不上不下,怎么也说不出来。   成年人了,这样确实有点不专业。   傅言真这时也撩起眼皮看她一眼。   曾如初今天的妆容还算精致,穿着也明显讲究许多,穿着一件暖色系的格纹大衣,衣扣未合,里面内搭一件比较修身的高龄毛衣,身材也算玲珑有致。   头发松松扎起,一个丸子头,很减龄。   不让闹动静,是他给方润提的要求。   很明显,她并不知情。   刚刚看到他明显很意外,清澈的鹿眼里闪过一抹惊慌。他没错过。   曾如初现在不穿束胸,也不刻意买大号的衣服。   所以有肉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出来。   傅言真眼角余光自然瞄到,眼里浮起一抹异样,但很快就被敛去。   他目光整体很平淡,也没再曾如初身上多做逗留。   方润是公关部的头,生的一副玲珑心思,舌头长的也比别人巧些。   曾如初刚刚的表现明显很不合格,他却能三言两语化解危机,语调轻松地调侃她这慢半拍的反应:“怎么啦?小曾,看到傅少这话都说不出来了?”   没待她说话,他又道:“那你看看,是咱们陈总英俊潇洒,还是傅少风流倜傥?”   方润说这话不显油腻,一是他长相也不俗,二来他平日里和陈路秋交好,也知道她和陈路秋关系不一般,所以才拿来打趣。   给她台阶下的用意很明显,她再不会意就是在打他的脸。   一边是衣食父母,一边是甲方爸爸。   权衡之下,看着陈路秋也不在场,她只能硬着头皮回方润的话:“那自然是,傅少。”   话音一落,她听到傅言真笑了一声。 第39章 [VIP]   但也只是笑了一声而已。   还是一个很场面的笑, 明显是给方润的面子,对他刚刚那个玩笑的捧场。   方润扭过脸来又吓唬她:“回头我要把这话跟陈总说。”   曾如初抿抿唇,讪讪笑了声。   她觉得自己到时候也应该跟方润一起, 问陈路秋再要点精神损失费。   来了这号人怎么连个风吹草动都没有?   ……搁这儿玩心跳呢。   她要知道, 今天必定要请个假的。   但又一想, 她也从没把自己过去的那点事跟任何人说过。   陈路秋知道她有个前男友,也只是因为老男人心思太深, 长着一双火眼金睛。   他硬生生能看出来,就很离谱。   但也不知道她前男友就是傅言真。   曾如初不会因为傅言真这个略显淡漠的笑容, 就一时脑淤血地凑上去跟他搭讪,一来没觉到他们的关系到可以寒暄的份上, 二来即使她能为了生计舔着脸去跟他攀扯,但傅言真明摆着就懒得搭理她。   还是看都不想多看一眼的那种懒,说不定惹他烦了还能讨来一个“滚”字。   自取其辱又是何必呢。   她非常懂得分寸的靠墙站好,两手交错搭在身前,神情也算得体,整个人俨然就是一副公事公办听候差遣的样子。   像个陀螺, 方润抽她一下, 她才抠抠索索地出个声。   屋里灯光齐帅刷亮着,站着坐着的加一起也有十几号人。   一半是傅言真带来的人, 一半是方润手下的。   场面一直很和谐,她站在一旁,沉默无言地听着他们的交谈甚欢,该笑的时候会配合笑一笑。   没有笑出声, 只表现一下合群。   她和傅言真的视线也没有后续交集。   过往的爱慕也好, 龃龉也罢, 一个风轻云淡的眼神就将其掩没, 尚无人能窥端倪。   他们也无心去跟人诉说。   方润明显课前做了准备,没多久,又跟傅言真攀谈起了射箭运动。   问他后来为什么放弃了。   傅言真笑了笑,只说“不想玩了。”   曾如初有些意外。   她知道他有多爱这个运动,也能说不碰就不碰了吗?   萧萧见傅言真说了好些话,很体贴地问他这回要不要喝点茶。她之前其实问过一遍,傅言真当时说不用麻烦。   但这回,他倒是轻描淡写地回了句“你们这里有什么”。   声音里也果然掺了点哑。   像是渴了。   萧萧笑说他们这里什么都有。   傅言真抬起眸看她,弯唇笑了笑:“那就有劳美女,帮我泡一杯君山银针。”   萧萧明显有些局促。   说完,他稍稍坐直了些身子,伸手去拿桌上烟盒,萧萧立即拿起他的砂轮打火机。   弯腰时,萧萧的长发碰到他手背皮肤。   他并没躲开。   一丝不用多言的暧昧。   小砂轮一声清脆的响声,火苗跃出,他抬手拢起风。   烟丝被烫伤,往里面蜷曲退缩。   淡淡的烟草味飘了过来。   萧萧将打火机放回他的烟盒上。   给男人点烟明显是一个稍显廉价的行为,但萧萧其实是一个挺傲气的姑娘,方润有时候都支使不动她。这种事,她也是第一次做,还是自愿去做的,都没用方润去说。   方润其实也没有让她去帮人点烟这个想法。   她心甘情愿,其中深意,明眼人都懂。   曾如初稍稍偏开一下视线,心情这时候其实倒也还可以,一时间,更多的是在庆幸没人要她去给他点烟和倒茶。   她怕自己到时候手会抖,万一烫到人家,弄砸一门大生意可就不好了,只祈求别让她上前去伺候傅言真。   只好在心里,忙着拜起了东西方诸神。   方润听说傅言真要喝茶,要萧萧把他办公室里的茶具拿出来。   “新的,从没用过。”方润笑着跟傅言真解释。   他平日里不怎么喝茶,屋里咖啡豆倒是挺多。   萧萧忙去给他拿茶具。   她走路姿势很好看,高跟鞋蹬地的声音也极富女人味。   但傅言真一眼未看。   觉得循序渐进已经铺垫的差不多,方润问傅言真,要不要晚上留下来吃个便饭。   傅言真端起茶盏,应了声“好”。   方润这时转过身喊了句“小曾”。   他想让曾如初一起陪同,倒时候点菜布菜什么能用的上。   毕竟江城和北城,一个南,一个北,饮食差异比较大。   曾如初当时忙着在心里拜佛,一时走了些神,还是一边的同事撞了撞她肩,小声提点,“润哥喊你。”   她微微张了下唇,“啊”了声。   方润这才发现曾如初站的很边缘,他饶有兴味抵笑了笑:“小曾啊,你站那么远干什么?今天怎么怪怪的,平日里可不这样啊。”   曾如初有些尴尬,忙准备挪脚步。   傅言真这时却应了句方润的话,“可能,是怕我吃了她吧。”   他身子微微后仰,懒靠着沙发,说话时,语气和神态都有些浮浪。   曾如初抬起眼,撞上他黑沉沉的眸光。   这回,他倒看了她很久,一直看她走到跟前都没收回视线。   这一隅的烟草味有些重,她微微蹙了下眉。   但并不敢提任何意见。   方润笑说:“都是江城人,晚上就有劳你了。”   曾如初背脊冒出一层汗,面上却还是点了下头,推辞的理由只好回头再找。   方润看她这反应,一时抿出不太对劲。   这丫头平日里不至于活泛,但也不太冷淡,看到他也是笑嘻嘻打声招呼。   今天未免太过反常。   傅言真喝完这杯茶,才淡淡说了声:“其实这茶,用玻璃杯最好。”   方润这才想起来君山银针适合玻璃杯冲泡,透明的杯身,好观茶叶的起落沉浮。   他忙让曾如初再去拿个杯子来。   之前他让萧萧拿来的时候,傅言真没多说什么。   眼下这句,倒像是个善意提醒。   傅言真其实已经不想喝茶,但也没阻止方润的热情。   一屋里,就只有曾如初的辈分最小,头衔最低。   底层打工人得要有点自觉。   她出去后找了个全新没有使用过的玻璃杯,但人却不想再进会客厅,路上看到方润底下的人,忙拖人送进去。   晚上也不想跟着一起去吃饭。   回到部门,先过去询问组长,但组长告知她今天没什么太多活,到点就可以下班。   她不死心,想了想,又给去出差的陈路秋发了个微信消息:【陈总,您的华尔街日报需要翻译吗?我今天还可以帮您翻译它的头版。】   隔了老半天,陈路秋回她一个:【?】   曾如初:【您想看经济学人?】   又隔一会儿,陈路秋:【没钱给你】   曾如初:【无偿服务。】   陈路秋:【/微笑/】   曾如初:“……”   老男人可能不知道这表情别有深意。   她后面就一直没再就没回会客厅,其实那里头有她无她都一样。   方润带的各个都是人精,根本用不着她杵在那里。   一直装着很忙的样子,快五点半时,她收到一个远洋电话。   是赵允恬打来的。   她忙拿起手机出去,往楼道边走,准备去接个电话。   一推开门才发现傅言真竟然站在里面,面色阴沉,泛着冷意。   他垂下的那只手里衔着一根香烟,另一只手拿着手机,也在接电话。   烟送进嘴,他深吸一口后将其摘下,烟圈幽荡在虚空之中,脸上转瞬噙着点笑:   “原来惯性是您做决定的理由。”   “这事,是不是说过要交给我。”   “既然如此,那您不需要管。”   她手一顿,忙想将门合上,但没来得及,傅言真已经注意到动静。   他偏过头,视线看过来,眸光里有料峭春寒,看清来人的脸时有点意外,挑了下眉。   四目相对,曾如初抿了下唇,准备开口道歉时,傅言真抬起手做出一个打住的动作。   高处一扇百叶窗,光透进来覆上他手背。   那只手,一如既往的好看。   曾如初会意,立马噤了声,将门合上。   傅言真说了两句,将电话挂断,大步走到门边,却发现门外站着的是萧萧。   萧萧过来找他,因为说好待会要参观一下公司的。   萧萧将一边的长发里撩至肩后,露出一个明艳动人的微笑,“原来您在这儿。”   傅言真也扯了下唇:“抽根烟。”   萧萧没再多问,边走边跟他介绍公司的相关情况。   其实这回都没必要跟方润他们走这一圈,傅言真一眼就能看出这公司有没有提前开通风会。   在别的公司那边,他只要看一眼员工的办公桌就知道情况,特别是技术部门那里,程序员的桌上要都是干净整齐,那就不需要多说。   但在这里,他单看曾如初的反应就能明白一切。   他跟这些公司提的这要求,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复杂。   一来什么都不准备就敢接待他,起码能反应这公司对自己挺自信,像那姑娘素面朝天就敢见心上人起码知道自己的底子是看的过去的;二来也能侧面衡量跟他接洽的人在公司的话语权,基本没人拒绝他这个要求,全都是不假思索的答应,但做到的却没几个;最后呢,答应他却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到的公司,他绝对不会合作,最烦阳奉阴违投机取巧。   方润带着人来到内容部这边,大家看到人来了纷纷起身。   傅言真走过来时,步伐不急不慢,路过时捎来一阵风。   风里有淡淡烟草味,还有翩然如故的沉香。   站曾如初旁边的明月一时间,激动到捂嘴。   不过,捂嘴之前还是说出俩字:好帅。   傅言真明显听到,扯唇笑了声:“谢谢”。   明月脸红的像火烧。   跟在一旁的方润,这才发现曾如初在工位上待着,他问了声:“怎么在这儿?”   “陈总有任务要我做。”曾如初垂着眸,毕恭毕敬地回了句。   方润:“让你忙什么呢?”   曾如初忙往电脑跟前挡了一下:“挺重要的。”   “那你先忙。”方润没再多言。   曾如初见他要走,又忙喊了他一声,小声解释:“润哥,不好意思,我今晚怕是去不了,陈总交待我的事,我晚上必须得做完。”   方润:“啊?”   曾如初做出委屈表情,又说了句抱歉。   方润有点牙疼,但也没多为难:“行吧,你忙着。”   曾如初听到这回话,长舒一大口气。   傅言真站她对面,远远睨了眼她屏幕。   看到是《华尔街日报》电子版。   萧萧过来拍了拍她的肩,像是安抚。   曾如初压着声,说了句场面说:“加油,争取拿下。”   萧萧“嗯”了声,脸一红。   明显误会她“拿下”的意思。   曾如初的意思是早点跟人签合同,还是挺违心的话。   她可不想有傅言真这么个甲方爸爸,更不想给他打工。   晚上六点半。   方润走之前还派人过来问她活忙完了没,她回话,说还没呢。   那人一脸同情地看她,安慰了句:“辛苦了。”   曾如初笑了笑,一脸的阳光灿烂积极乐观。   她不想再走近傅言真。   走近,其实就很容易陷进去。   在公司吃完饭,她给赵允恬回了个电话,但赵允恬这时也有事,所以用微信简单聊了两句。   摸鱼摸到八点半,她打开微信看了眼,注意到朋友圈那处多了个红点。   红点旁边是萧萧的头像。   她食指轻点一下,看到萧萧刚刚发了组九宫图。   底下已经有了一排点赞。   九张图里有一张是傅言真。   照片里,酒吧里灯光偏暗,还是朦胧暧昧的色调。   他只穿着件黑衬衫,袖子挽起一截,手里捏着酒杯,意散形懒地靠坐在沙发上,唇角噙着抹淡漠的笑。   她没敢再戳进去细看,将手机放下,把翻译好的文章发给陈路秋。   觉得时间差不多,关上电脑后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起身出了公司。   天色已经黑透,高悬的路灯一盏盏亮起,大厦顶端的巨大灯球射出五颜六色的光。   她去停车位里开出自己的白色丰田,车载音乐循环放着Sophie Zelmani的《Going Home》。   女歌手的浅唱低吟,让心境缓和许多。   半道去超市买了些生活用品和零食,也顺便买了些鸡胸肉和鸡腿,准备回头给瓜皮加餐。   回家后,她将鸡胸肉蒸熟后才喂给瓜皮,然后去清理狗舍,折腾了一番,已经快到十点。   她其实已经累的够呛,但瓜皮在家闷了一天,此时站阳台上委屈巴巴地看着外面的花花世界。   看那可怜兮兮的样子,一时又于心不忍,所以换了身轻便的棉服,拿上牵引绳,喊了声瓜皮的名字。   瓜皮一看到绳子知道是要出去玩,立马凹起了乖顺“狗设”,摇着尾巴跑过来,蹲她脚边,乖乖让她系好绳子。   但一出门,它就露了原形,像是插上一对了腾飞的翅膀,撒着欢的跑。   从体力方面来说,女生其实不太适合养大中型犬。   曾如初跟在它身后跑了四十多分钟,身上出了一身汗,冷风还往嗓子眼里一阵灌,累到够呛。   回来路上,她实在是跟不动,只好无能威胁:“瓜皮,你还想不想吃鸡腿了。”   话一说完,瓜皮立马停下脚步,扭过身看她,眼神渴望又透着点委屈。   很明显,“鸡腿”两字它还是听明白了。   威胁的意思它也懂。   曾如初知道这么撒野是它天性,只是她跟不上它的节奏而已。   打一巴掌后要再给颗甜枣。   “先走慢点,让我歇歇,咱们明天再跑。”她蹲下身,轻轻抱了抱它。   瓜皮这时候也很乖,一动不动地任由她抱,视线看向斜对面,头略略一歪。   斜对面的路灯下,停着一辆出租车。   司机拿着手机,穿插在几个群里来回唠嗑。   事实上,他已经聊了好一会儿,有同事问他怎么这么闲。   因为他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后座的客人点着一根烟,正慢慢抽着。   车内暖气很足,那件Blazer外套已被脱下撂下一边,眼下身上只穿着件黑色衬衫,领口的扣子松了三颗,袖子也往上捋了一截。   瓜皮听懂了曾如初的话,后面一直跟着她慢慢走。   往回走是迎着风的,风一扫,鬓边的一缕发丝贴在脸上,她抬手将它拨开别致而后。   傅言真看着那一人一狗,步子徐徐地走在雪地上。   雪地上一长串脚印,明黄色的灯光将它们照的分外清晰。   她一直往前走,没有回过一次头。   那个常常坐在地上看他的小姑娘,自那个夜晚后,再也没有回过头多看他一眼。   她这样闷着头走,从不转身看他一眼,离他也越来越远。   半小时过去,司机也没有催促问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因为客人给的钱,足够他看到天明。   --   傅言真是次日傍晚离开的北城,方润和萧萧亲自去机场送。   他人倒是走了,但是过后好几天,公司上下都还在议论他。   年轻英俊,帅气多金,茶水间里唠嗑,听到都是他的名字。   不少人也拿他和陈路秋比。   曾如初仿佛回到高中。   他这人,真挺能耐的。   陈路秋那天走访基层,大概也听到风声,回头忽然问她:“听方润说,你觉得那姓傅的比我帅?”   曾如初现在的脸皮其实也不薄,衣食父母在眼前,她忙解释那天说的是场面话,连连保证陈路秋这颜值在她心目中的位置——   永远的NO.1。   陈路秋明显不信,看她笑,最后点评了句:“丫头,你变坏了。”   时间过的很快。   转眼,离春节放假就只剩一周。   她今年到底是选择去江城过年。   那天赵允恬给她打电话,她没接成,隔天便打了一通视频电话过去。   赵允恬说她今年回来过年,还问她回不回江城。   她如今在国外读研,回来一趟很不容易。   曾如初当机立断,那天就买了回江城的机票。   临近春运,她要再犹豫,那肯定就没有票了。   不得不提前动手。   却还没想好怎么跟爷爷奶奶说。   每一回过年,她都必然要伤一方的心,深深体会到那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但即使这回老人家不高兴,她到底还是要回江城那边过个春节。   作者有话说:   感谢“哐当哐当”小天使的地雷!感谢“不入晋江”和“无人之境”两位小天使的营养液!鞠躬!   暗戳戳说一句:真的!快了! 第40章 [VIP]   年终奖发下来后, 曾如初就给家里的长辈一人买了份礼物,奖金一下花个精光还不算,她还从积蓄里拿了点出来。   奶奶责怪她乱花钱, 但收到她送的玉镯时, 其实还是很开心的。   一连两天, 老太太出去买年货,都戴着曾如初买的镯子, 逢人就说是孙女买的。   人家夸曾如初孝顺,老太太听着比她还高兴。   腊月二十六, 中饭过后,曾如初把明天回江城的事跟奶奶说了。   知道她要回江城过年, 奶奶气的后面大半天不跟她说话。   爷爷也责怪她为什么不提前说。   曾如初知道这提前说也这样,还让他们提前几天不高兴,也知道他们是舍不得她。   隔天,大伯开车送她去机场。   在候机厅里,她微信响了声,才发现大伯给她转了两千块钱, 说回去也给舅舅和舅妈买点东西。   大伯说“你这才刚刚工作, 哪能有多少钱”,硬要她收着。   没多久, 她又收到一笔转账,爷爷转来的,一万整。   说是奶奶让他转的。   曾如初当时不想读研就是因为老觉得在花他们的钱,心里过意不去, 所以想着尽早出来工作。   却没想到现在还是这样。   不用多想, 她今年过年, 肯定还是能收红包收到手软。   虽然父母走的早, 但身边的亲人对她都很好。   有时候,她真觉得无以为报。   飞机落地江城,天色已经黑透。   机舱的门一开,她就感觉到一阵闷沉。   江城这时比北城温度高了十几度,更别说她身上还穿着棉衣棉服。   曾忆昔打电话问她在哪个门出来,他好把车开过去等她。   曾如初回了个数字给他。   一出门,果然看到他的新车,稳稳停在那里。   曾忆昔两手抱臂,倚车靠着。   人模人样的。   仅限于不开口说话的时候。   看到她的第一句:“你穿这么多不热吗?”   “……废话。”   都不想搭理他。   她当然热。   问题在北城的时候冷啊。   北城都零下十度了好不好。   曾忆昔虚咳一声掩饰尴尬,又将话题岔开,“你舅妈知道你要回来过年,忙活了一个多星期。”   曾如初眨巴着眼:“听舅妈说,你找到女朋友了啊。”   “……”曾忆昔装没听到。   曾如初看到他耳朵红了,心里了然,嘴上却故意得理不饶人,“没找到呀?那我回去得跟舅妈说你骗人,让他们赶紧给你安排相亲,你这马上都快三十了。”   曾忆昔冷哼一声:“我用的着你操心?”   “你是我哥,我能不操心吗?”曾如初跟他闹着玩。   曾忆昔偏过脸看她,蹙了下眉头,但她话也让他揪不出错:“明年能带回来,回去别胡说八道,。”   曾如初一下乐了,“曾忆昔你真骗到姑娘啦?是哪个倒霉姑娘啊?有没有照片?”   “什么叫倒霉姑娘?”曾忆昔抬手敲了下她脑门,“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欠揍?”   曾如初吐了下舌:“那还不是哥哥你教的好。”   “……”曾忆昔无话可说。   车子在家门口停下。   曾繁清和沈邻溪都在门口等她。   家里,备好了一桌菜。   曾繁清在兴头上,还喝了点酒。大家说说笑笑,时间过的很快。   饭菜吃完,父子俩一个洗碗,一个扫地倒垃圾。   沈邻溪拉她到一边,旁敲侧击地问她现在有没有谈男朋友。   曾如初连忙摇头。   沈邻溪语重心长:“也不小了,可以谈个朋友了,我那天见你初中同学,人家孩子都几个月大了。”   曾如初:“……哪个初中同学?”   沈邻溪“哦”了声,“就以前被曾忆昔打的那个。”   曾如初想起来,是曾忆昔他们班主任的儿子,以前爱和她捣蛋。   沈邻溪又说:“王阿姨家的那孩子我看着不错,王阿姨和王叔叔人也挺好,那孩子长的也眉清目秀,大你两岁,你想不想见一见?”   曾如初:“……”   她也到相亲这份上了吗?   她明明还这么年轻的啊……   顶着沈邻溪那一脸期待,曾如初还是把“不想”俩字说了出来。   沈邻溪明显有些失望。   但她现在真不想谈恋爱啊。   晚上,洗完澡后,她和赵允恬视频聊了会天。   两人半坐在床上,一人敷一张面膜。   赵允恬给她发了好几张外国帅哥的照片,问她有没有看的上的。   曾如初头大,叹了口气:“我舅妈刚刚都想给我安排相亲了。”   赵允恬:“可以试一试啊。”   曾如初:“……我也才二十三吧?”   赵允恬:“我大你两岁?”   曾如初:“我们年轻人都算周岁。”   赵允恬好笑:“面对现实吧,高中的李梦鹿你还记得吗?”   曾如初“嗯”了声。   赵允恬:“人家去年就结婚了,今年国庆,听说生了个男孩。”   曾如初:“……”   赵允恬:“老大不小了,相个亲也不过分。”   曾如初想把话题从自己身上扯开:“你家不催你吗?”   赵允恬做出娇羞状:“人家还在上学啦,还是个学生呢,当然要好好学习的啦。”   曾如初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觉得自己也赶快搞个学上上算了。   赵允恬:“就去见见呗,放平心态,相亲也不丢人啊,你看你大学都不谈个恋爱,这工作了不更难找吗?”   曾如初没找到共鸣有些不大开心。   也有些烦恼,高中时天天如临大敌怕她早恋,这大学毕业都没两年,竟都快要相亲赢未来了。   所以,这大学才是谈恋爱的黄金时间?   见她半天不答话,赵允恬问了句:“你这死丫头,该不是还想着傅言真吧?”   当年跟曾如初说那是傅言真最后一次比赛,知道她去现场后,再也没敢跟她说了。   曾如初:“当然不是。”   赵允恬“嘁”了声,明显不信。   曾如初:“我前段时间见到他了。”   赵允恬冷笑:“我就知道。”   曾如初好笑:“你知道什么啊?人家是去我们公司谈业务的,我们都没说过一句话。”   赵允恬想起什么来,“正月初三,沈逾要搞个班级聚会。”   曾如初“哦”了声。   赵允恬:“沈逾那天还问我来着,问我能不能联系上你,把你喊来。”   曾如初:“……我不想去”   赵允恬:“不去就算了,沈逾那傻狗还让大家把家属带了,带来羞辱我们这些单身狗吗?”   曾如初忍不住吐露多年心声:“你俩咋还没在一起啊。”   赵允恬猛地坐直身子:“我疯了吗?你别乱点鸳鸯谱啊。”   曾如初嘿嘿笑,嘴巴很贱地说:“就点就点。”   仗着是在视频,赵允恬打不到她。   赵允恬又骂她一句死丫头,让她明天等着。   第二天和赵允恬出来玩,果然就被她揍了。   这丫头打人很痛,下手没个轻重。   两人见面很晚,赵允恬还在倒时差,一觉睡醒都下午了,逛了会街后,这天都黑了。   赵允恬后面带她去了家酒吧,跟她说是沈逾开的。   来这原因就是不用付钱。   刷她这张脸就行。   沈逾这家酒吧装修的很有格调,一股蒸汽朋克风,店内正中央,摆了一辆哈雷经典款的摩托。   赵允恬点了杯威士忌,她要了杯龙舌兰。   天色越晚,舞池里的人越多。   灯光、音乐、酒精、荷尔蒙……这些能调动人感官的东西掺杂在一起,人的行为也变的大胆放肆。   不到半小时,已经有几个男的过来找她们搭讪。   赵允恬游刃有余地和几个男人周旋,她在一旁看着乐。   现在大多数时候,她其实也挺放的开的。   没一会儿,曾如初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她心里涌起一阵反感,聊天归聊天,但其实不喜欢和陌生人有肢体接触。   转身看了眼,却发现是这家店的老板。   沈逾一脸意外,“真是你啊,小蘑菇!”   很多年没见,曾如初看到沈逾也挺意外。   特别是这声“小蘑菇”。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喊过她。   竟觉得有几分亲切。   沈逾转过身,隔空打了个响指:“阿真,老裴,快来看看,我看到了谁?”   这一声“阿真”,她不由地又绷紧身子。   怎么忘了,这是沈逾的地盘,遇见他的好兄弟自然也不意外。   视线顺着转了过去,不远处的卡座里,傅言真和裴照并排坐着。   裴照看她时,眼里还噙着点笑意,淡淡的,但也还算温和。   傅言真看她一眼,便错开视线。   曾如初一点都不意外,一连几次看到他,都是这样。   俨然把她当成了陌生人。   裴照很快就走过来打了声招呼。   他穿着件薄毛衣,烟灰蓝,戴着副眼镜,模样看着挺斯文。   曾如初笑着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也挺好玩的,她现在不做四眼仔了,可他们一个个都戴上了。   傅言真那天也戴着眼镜。   搞得别人还以为以前上学有多用功呢。   裴照当年跟她其实没说过多少话,交流算频繁的那阵,大概就是篮球赛那段时间。   他天天过来帮傅言真递话,要她去篮球馆。   裴照笑了笑:“变漂亮了。”   曾如初挺自然的回话:“谢谢,你也更帅了。”   裴照一脸意外,随后也笑了声。   沈逾拉过椅子坐下,打量她:“你这不戴眼镜,也能看出他帅不帅啊?能看出我是谁吗?”   一句无心的玩笑让她想到高二开学的场景。   那天没戴眼镜把傅言真错人成了老师,闹了笑话。   曾如初笑了声,解释:“我做了手术,现在视力好的很。”   随后,也脸不红心不跳地搞起商业互吹,“就算不做手术,那我当然也认得出是沈大帅哥嘛。”   因为后面交集太少,大家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最初。   沈逾被她逗的哈哈大笑:“小蘑菇,你现在……可以啊,都说骚话了。”   曾如初吐了下舌。   人么,总得成长。   沈逾还和当年一样热情,一直找她唠嗑,问她在北城待的习不习惯,又说有机会去找她玩。   没多久,像是想起正事,“过两天我们班同学聚会,你也来呗。”   曾如初没多想,就给婉拒了。   她当年走后就没跟雅集的同学有什么交集,唯一一个至今联系的是赵允恬。   和雅集的同学,这情谊其实挺一般。   沈逾不乐意:“好歹同学一场,你有事不也能推一下,何况见一面少一面,得珍惜缘分呐。”   曾如初被他堵的说不出来话。   沈逾又说:“来看看呗,给你同桌一个面子啊。”   赵允恬跨下脸:“她不想去就不去,我也不大想去啊。”   沈逾却反而拿着这话柄威胁:“小蘑菇你看,你这要不来,赵大姐她也不来……当年我们班,就你们俩关系最好。”   曾如初扶额,到底只能答应。   这期间,傅言真一直没来说过一句话,裴照说了两句后也就回傅言真那边。   沈逾后面就和赵允恬唠了起来。   曾如初自觉是个电灯泡,看时间差不多,借口回家有事。   江城的冬天比北城温柔。   走在外面一点都不冷。   出来走一遭才发现,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东西。   江城多雨,夏秋季节没几个晴天,春天也潮,长居于此的人都会觉得烦,但冬天和善。   北城雨水少,天气总是干爽爽的,但冬天冷的厉害。风像一把剔骨刀,她刚过去时手脚都冻裂开过。   风不凉,临近过年,路上很热闹。   她没坐车,沿着江往回走。   不远处的桥边,有歌手在唱着歌,边上稀稀落落的几个观众。   藏在枝桠里的路灯洒下一隅蜜黄,将他们圈禁其中。   奔流不息的江、人来人往的桥、悠悠徐徐的晚风……   这是属于江城的浪漫。   歌手唱完,曾如初也抬手给他鼓掌。   虽然他唱的什么,她也听不懂。   恍惚之间,放在挎包里的手机突然响起。   不是以前经常催她什么时候回来的舅舅和舅妈。   是陈路秋打来的。   她按了接听。   “怎么这么吵?”陈路秋说。声音有点沉,还带着话说多了的那种嘶哑。   “在街上。”曾如初说。   陈路秋笑:“搁外边玩呢。”   “都放假了我还不能玩啊。”曾如初也好笑。   “能不能找个清静点的地方。”陈路秋说,“有事。”   曾如初往四处看了眼,找了个人少的地儿。   听着动静小了,陈路秋轻咳一声:“麻烦你个事,能不能来花城一趟。”   曾如初:“怎么了?”   花城离江城不远,驱车也就一小时的路程。   “我外婆身体不太好,想看看我女朋友。”陈路秋语气里难得有些不好意思,“我这一时半会哪里找啊。”   陈路秋的母亲是花城人,他外婆习惯南方,过不惯北城的日子。陈路秋想接她去北城她不想去,所以这回抽空来这里看她。   曾如初蓦地一愣:“……”   “但找个演员是可以的,日薪也好说,”陈路秋笑了声,“你帮我演一下行不行,明天过来吃顿饭就成。”   “骗老人家多缺德啊,”曾如初果断拒绝,“我不干,没缺钱到这份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陈路秋开始忽悠,“说不定我外婆一高兴,这病就好了呢。”   “……那你找别人去。”   “可没见过比你更讨长辈欢喜的啊,”陈路秋笑,“算哥求你,大妹子。”   陈路秋长了张能把黑的说成白的嘴,还给她戴了一堆高帽,她挨不过,次日到底是去了趟花城。   陈路秋的外婆已经切了大半个胃,此时卧病在床,身形消瘦,眼窝也是深凹的。   但听到他说带女朋友过来了,老人眼里忽地有了点光。   老人颤颤地伸出手,想拉起她的,曾如初也将手送近了些。   老人看她许久,费劲想半天:“你是不是叫青儿?”   “我叫……”   “是,青儿。”陈路秋抢过话。   曾如初:“……”   她陪老人家说了会儿话,但老人说了几句也就累了,只看着她,最后说了句:“跟路秋好好的,别吵架。”   曾如初出来时,陈路秋靠着墙,一脸惫怠地在抽烟。   地上已经好几根烟蒂。   曾如初走上前,没好气:“你少抽点,自己身体什么样子没点数吗?”   陈路秋看她笑,将烟掐灭了。   “青儿是谁?”曾如初问了声,“能说说呗。”   “暂时不想说。”陈路秋说。   曾如初也懒的管,戏演好了,她伸手:“给钱。”   陈路秋拿手机砸了下她掌心,“转了,过年的红包也提前给你发了。”   曾如初立即拿手机去看微信。   “支付宝。”陈路秋好笑。   曾如初去支付宝上看了眼,一共收到两笔转账。   这钱赚的还挺轻松。   没多久,陈路秋忽然问了句:“你在江城的时候,高中在哪儿上的?”   曾如初抬眸瞧了他一眼:“怎么了?”   陈路秋:“是不是在雅集上的?”   曾如初狐疑:“……是啊”   陈路秋眯了下眼:“所以你和傅氏集团的那位少爷是校友?还是同一届的吧?”   曾如初:“………”   陈路秋搓了搓下巴:“听方润说,那天和他本来谈的挺好,他明显也有意向,但近期又听到点风声,说他们那边已经在准备和千汇合作的事宜了。”   千汇可以被通俗理解为他们的对家。   “来花城,离那边也不远,想找他谈谈。”陈路秋表明这回过来的意图。   曾如初知道那是笔大生意,也有些不解:“既然谈的很不错,为什么还要跟千汇签?”   千汇这两年丑闻不断,高层离职,目前实力应该也不如他们。   陈路秋啧了声:“我也想知道啊。”   曾如初:“……”   她一时有些心虚,不是因为看到她的缘故吧?   傅言真不至于厌恶她到这种地步吧。   “既然是同一届的校友,那你应该对他有点了解,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陈路秋问。   曾如初抿抿唇,小声回话:“不是很了解。”   陈路秋不以为然,笑了声,“大妹子,帮个忙呗,你这校友资源不用白不用。”   曾如初连忙摇头,“可我跟他,不太熟。”   “大妹子。”陈路秋难得语气凝重,“这对公司很重要,能有点机会我就得争取。”   曾如初抬眸看他,一脸的疲惫倦色,眼球都有血丝。   心里也很不安,要是因为看着她碍眼所以才不想合作,那她岂不就是……罪人。   可这回是真的帮不了他。   思忖几秒,她决定跟陈路秋实话实说:“我跟傅言真的关系很一般,甚至比一般还要差点。”   陈路秋似是随口问了句:“有多差?”   “见面都不会说话的那种,”曾如初咬了下唇,“他应该挺讨厌我的。”   陈路秋倚墙靠着,笑了声,“他当年追你没追到,恼羞成怒了?”   曾如初:“……”   陈路秋不咸不淡:“开个玩笑。”   曾如初撇嘴:“好笑吗?”   陈路秋拍了拍她的肩:“那这么说,这合作要是泡了汤还可能是因为你,那你更不能置身事外啊。”   曾如初:“……”   绕来绕去,到底是把自己绕进去了。   陈路秋:“你得帮这个忙,用校友这关系去牵个线。”   曾如初:“……哦。”   回江城后,她思来想去,觉得自己应该不至于让傅言真讨厌到这份上。   将事情仔仔细细的想了一通后,她恍然,那天是不是说他帅来着。   方润当时还在一旁捕风捉影,笑话她看到傅言真走不动道。   ……   所以,傅言真很可能误会她对他还存着非分之想,以为日后两方要是合作,她会借各种名义去接近他,想跟他纠缠不清?   做了会思想斗争,她给陈路秋打了个电话:“我高中和他是一个班的。”   陈路秋嘶了口气。   “后天我们班有个聚会,他应该也会来,”曾如初有些心痛地戳开支付宝页面,“要不,我把刚刚的钱退给你,你来装一下我男朋友吧。”   陈路秋挑了下眉,有些不解。   “我觉得,他可能误以为我对他有意思。”曾如初将猜测说了出来。   一想到这个就后悔的肠子都清了。   她当时要是说陈路秋帅不就得了,非要说什么场面话。   “你以前追过他啊?”陈路秋不着调地笑了声。   以前的事情她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只赶紧把眼下的事解决了。   曾如初不回话,只催问:“你来不来啊?我都帮了你,你过来帮我装一装也不过分吧?你到时候多看他几眼不就都看出来了吗?你这眼这么厉害。”   陈路秋失笑:“那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挂完电话,曾如初又想了想,陈路秋这老男人其实长的也不俗,还是温文尔雅那一卦的,也挺招女人喜欢。   虽说大她个好几岁,但从这张清俊的脸来看,其实看不出来什么。   带他过去,无非想证明一下,她现在有个男朋友,不会对傅言真纠缠不清的。   貌似,这老男人好像也还能撑撑场面。   作者有话说:   明天!(嘿嘿嘿……   感谢“啾咪唉啾咪~~~”和“哐当哐当”两位小天使的营养液!!!谢谢支持!   感谢“老夫有颗禅心”、“桌子本恩”、“沈三弄”、“哐当哐当”四位小天使的投雷!大家破费了,鞠躬! 第41章 [VIP]   正月初三, 江城下了一天的雨。   直到傍晚,雨势才小了一些。   她问曾忆昔借了车,去医院接陈路秋。   陈路秋十几岁就开始抽烟喝酒, 养的一身坏毛病, 日子一长, 这身体也遭不住。   这几天南北两座城来回跑,舟车劳顿, 饮食没注意,在飞机上胃病就犯了, 一落地江城就进了医院。   曾如初来到市人民医院,一时间, 恍觉场景有些熟悉。   那一年,傅言真也曾在不远处的榕树下等过她。   他把他的奖牌借给她戴。   傅言真当年对她好的时候也是真的很好。   大少爷一身脾气,也曾为她收敛过好几分,想到他和他父母说话的样子,跟她真的还算客气。   陈路秋站在廊檐下,身上单穿一件暖白色的薄毛衣, 一副细框眼镜将商人的精明束之高阁, 还为他平添几分儒雅。   看到曾如初在发呆,他笑了笑, 催她快点。   天气粘腻潮闷,他带的风衣外套根本用不上,被闲置下来搭在臂弯处。   他神色温和,步履从容, 气质俨然像从高等学府里走出来的教授学者。   靠的近时, 曾如初看到他额角出了一层薄汗, 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   “你还好吧。”她问了声。   有点不放心他跟着去聚会了, 沈逾他们闹起来可不是玩的,怕到时候遭不住要灌他酒。   “还行。”陈路秋笑了笑,将手里的两瓶药递给她,让她放包里。   他懒得拿。   雨刷没停过,车灯似也被雨水洇湿,光束总是缠着股濛濛的湿意。   药劲儿上来,陈路秋明显舒服很多,眉眼也舒展开来。   他侧过眸看曾如初,上下打量她,有几分好笑,是调侃也是善意提醒:“演戏演像点,你这表情,一看就我手下搬砖的。”   曾如初明显有点僵硬,不太自在。   没多久,他又笑了声:“你们这城市,像个小女孩,还挺爱闹脾气的。”   “什么叫小女孩爱闹脾气,”曾如初回怼,“别搞性别歧视啊。”   陈路秋笑而不语,没把她的顶撞放心上。   表演明显渐入佳境。   二十多分钟,车子驶到临江饭店门口。   曾忆昔这车好歹也快七位数,但一眼扫过,便知道在这里排不上号。   远远就看到广场上的喷泉池,一股接一股的水柱此起彼伏往上冲,天鹅雕塑栩栩如生。   朴实无华的名字,里面却是别有洞天的奢侈。   到门厅前,陈路秋手臂伸到她跟前,曾如初小半天才反应过来。   她顺势挽上。   水晶灯一盏盏亮着,地面纤尘不染,服务员盛满微笑,贴心提醒:“小心地滑。”   电梯里,没待曾如初去微信群里再确认一遍包厢,陈路秋便已抬手,径自楼层键,出门时,提醒她左转。   竟分毫不差。   陈路秋这人的洞察能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就凭傅言真那身份,他不用多想,就知道今天这酒宴,必定是在这里最好的包间——   流芳。   他曾来过几次,记忆力也好。   陈路秋没跟她一起走过去,他去边上接了个电话。   曾如初也没立刻进去,在外面等着他。   门并未合严实,里面的人知道还有人没来。   可够一人跻身的门缝里透出灯光和笑声。   凭借这点缝隙,曾如初打量了下里面的光景,位置几乎坐满,不少人都带了“家属”过来。   所以她带陈路秋过来不算很突兀。   她视线正对面的是李度,他旁边坐着一位姑娘,模样看上去大概也就刚刚成年,纵使妆容艳丽,都盖不住脸上那点稚嫩。   那女孩偏着头,看向另一边,表情有几分爱慕之意。   曾如初脚步轻轻一挪动,就看到她正在欣赏的人。   傅言真整个人没在光束里,脸上噙着漫不经意的笑,眼神既有疏离感,又有点轻佻。   就这样的表情,最招人。   他靠着座椅,一手搭放在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闲敲着,另一只懒懒垂下,两根长指间夹着一根烟。   烟头很亮,他刚吸了一口。   似有所感,他视线往门边看了眼。   留意到一片白色衣角。   但很快就收走了视线。   赵允恬这时又发了条微信催她,问她怎么还不来。   她回:【在门口了。】   赵允恬一抬眼,便也注意到她。   “快进来啊!”她忙挥手。   话音一落,屋里的人霎时都看了过来。   沈逾跟着喊了一嗓:“小蘑菇,你终于来了啊,就差你了。”   曾如初往门边又走近了些,点头跟众人笑了一笑。   阔别多年。   这里的大部分人她后来都没再见过,很多人的名字都对不上,但这里的每个人却都还记得她是那个从实验转来的小书呆子。   后来未曾蒙过一面的人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从前。   蘑菇头,圆眼镜,总是很听话的完成老师布置的每一门作业。   格格不入的存在,也让人印象深刻。   那年开学时闹的笑话至今还被人津津乐道。   也更别提她以前的座位是在那么引人注目的位置,背后的闲话其实也一直没少过。   曾如初现今已不算腼腆,迎着众人的打量,客气有礼地笑了笑:“好久不见啊。”   几个跟她熟悉的立即附和起来。   当年没少抄她作业的李度回了句:“卧槽!真是你啊小学霸!现在这么漂亮!我还以为哪个明星来了呢。”   有人跟着打趣:“人家从前就很漂亮好吧?当年陆州同追她不还没追到?”   场面一时又热闹起来。   曾如初今天穿着一件白色单肩礼裙,款式不繁复,露出直角肩,肩颈皮肤白皙细腻。   如今也是长发飘飘,当年那略显笨重的齐刘海已养长拨到两边,露出完整精致的脸型,没有憨憨的眼镜遮挡,整个人看着有骨子灵气,眼睛也总是笑意晏晏,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一张脸还是纯,但身材明显不是,前凸后翘,沾着点欲。   “谢谢,你也更帅了。”曾如初含笑回话。   她如今的胆子确实大了许多,没过去那么容易害羞,即便紧张了说话也不会再磕巴。大学时硬着头皮加入辩论队,没少练嘴皮子,现在经常怼的曾忆昔都无话可说。   她落落大方地一一回应众人递来的目光。   也注意到傅言真却依旧懒得看她,像是没注意到她这么个人。   赵允恬催她赶紧进来,她笑说:“等一会儿。”   在等陈路秋过来,一起进去。   说完,她偏头看了眼。   陈路秋这时已经挂断电话,拿着手机朝她走来。   走至跟前,他低笑一声,“小蘑菇啊?”   沈逾嗓门很大,明目张胆的喊她绰号,陈路秋刚刚分明听到了。   显然之前不知道她还有这个绰号,忍不住调侃。   “别搞我心态。”曾如初抬眼瞪他。   她抬手挽住他臂弯,脸上笑意更甚。   陈路秋险些笑场。   两人并肩往里走。   在众人的注视下,她两手轻轻抱了下陈路秋的胳膊,“这是我男朋友。”   话音一落,傅言真闲敲的手指蓦地一顿,眼皮掀起,视线看了过去。   只见站他正对面的那个女人,面上一层胭红,唇角也含着笑,分明是一副恋爱中的模样。   那一张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脸,渐渐地,似被霜雪所覆。   赵允恬连忙指着身边的空位:“坐这!”   曾如初往她那里走,陈路秋跟在她旁边。   手里还拎着她的包。   到座位旁,陈路秋甚是体贴的帮她提了下座椅,然后在她身旁落座。   赵允恬盯着陈路秋打量,一阵感慨:“妹夫长的帅啊!”   陈路秋笑回一句:“谢谢姐。”   他这人没少混迹于这些场合,跟周围的人打招呼时也游刃有余。   曾如初都不用管他。   没一会儿,就听他跟人自我介绍:   “耳东陈,路过的路,秋天的秋。”   他声音好听,语调温和沉稳。   老男人有老男人的魅力,有时候相处也挺让人舒适。   流连在傅言真身上的那些目光,不多久,被陈路秋分走了一些。   傅言真手里仍旧夹着香烟。   自他们进来后,这烟就没再抽,烟灰蓄了一截,蓦地掉了,但很快又续上。   烟都快烧完了。   赵允恬小声问:“你什么时候谈了个男朋友啊?”   问话的是以前被她瞒骗过的赵允恬,曾如初有几分心虚。   陈路秋瞧出她的为难,替她接过话:“办公室恋爱,她不好意思说。”   赵允恬:“死丫头,你又骗我。”   曾如初只好听着她骂。   陈路秋对那绰号很感兴趣,没多久,又问:“为什么喊她小蘑菇?”   沈逾立即指着傅言真,“是这位爷取的外号。”   曾如初看了过去,傅言真恰好也在看她。   后来这几次重逢,他们谁都没有主动和对方开口说过话。   她心里其实没有想过要将关系闹的如此僵持。   要么,散落天涯,再也不见。   但眼下,这面对面坐着,却非要装作互不相识,不免有些奇怪。   他们之前并没有深仇大恨,也完全没这个必要。   眼下,她也带了个男人过来。   陈路秋其实条件也很不错,她以为傅言真应该不会再觉得自己再对他有什么贪恋。   而且,这些年,她事实上也从未对他死缠烂打过。   总要有个人先迈出一步。   她选择做那个破冰的人。   “傅言真。”   她微微一笑,启唇喊他名字,和他打了声招呼,“好久不见。”   这几个字,她说的很温柔。   说话的时候,脸上也还挂着笑意,笑容并不僵硬,灯光将她脸颊的那两个梨涡照的很清晰,一对卧蚕也一如既往的乖巧可爱,看他的眼神也是一如既往的澄澈,眸光似有清泉慢淌。   完全有故人重逢般的岁月静好。   如果她不是坐在别人身旁。   到头来,也只是物是人非。   傅言真看着她,一字未言。   他搭在腿上的那只手,已骤然收紧成拳。   陈路秋像是这才看到他,有些意外地“呦”了声,“傅少啊?”   傅言真显然也认出了他。   陈路秋没多久,就将视线转向曾如初,有些埋怨:“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和傅少是同学?”   曾如初:“……”   老男人说话时,这表情滴水不漏。   陈路秋的声音里狭着点戏谑,像是漫不经意的一提。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傅言真听懂了,她后来没再开口提过他。   等了好一会,没听到傅言真跟她打招呼,曾如初也没放在心上。   她已经尽力了。   也断了再去跟他交流的想法。   赵允恬这段时间一直在夸陈路秋,沈逾听着很不爽,他后面一个劲儿地给陈路秋灌酒。   他只抿一口,却要陈路秋喝一杯。   李度他们看脸色,也跟着胡闹灌陈路秋酒。   曾如初看不下去,知道陈路秋现在怕还胃疼着,连忙挡住,“别灌他啦。”   李度笑:“小蘑菇,怎么管的这么严啊?”   “我男朋友,我不管谁管。”曾如初说。   傅言真手指又不自觉地捏紧。   她从前,也过问他。   陈路秋笑:“行,不喝了。”   他笑,似无奈,似宠溺,“不好意思,不能让我们家阿初不高兴。”   “男人嘛,怎么能不喝酒呢,再喝点,没事的,”李度满不在意,还调侃起了曾如初,“不能管这么紧。”   “阿初为我好,别人她还不稀罕管呢。”陈路秋一边将酒杯推至一边,一边抻直胳膊架到曾如初的椅背上。   “不喝了。”他笑说。   “哎呦,我这妹夫,”赵允恬给他点了个赞,“家里还有兄弟吗?”   不待陈路秋回话,沈逾立马端着酒杯说了句,“今天必须要喝到尽兴!”   赵允恬转过身瞪他,“你干嘛欺负我妹夫啊?要喝你自个喝去……”   沈逾被她吼了好几句,后面倒是消停了许多。   傅言真捏着酒杯,抿了一口,眼神看向陈路秋。   “多久了。”他问了声。   是问他们在一起多久了。   嗓子有几分哑。   “挺长时间了。”陈路秋随口胡诌。   看着傅言真的酒杯还端着,酒水被灯光淬的几乎透明,他苦笑,“阿初不让我喝了。”   阿初。   傅言真笑了声,他还从来没这么喊过她。   “那我硬要你喝呢?”他晃了晃酒杯,眼神里的压迫之意很明显。   裴照看他,发觉不对劲。   他一遇上曾如初就不对劲,上次在酒吧也是。   喝到酩酊大醉。   “喝不喝?”傅言真又问。   陈路秋不能去拂他面子,要不然回头不好跟公司交待。   他有些无奈地笑了声,伸手准备去拿刚刚推远的酒杯。   曾如初拽住他衣袖,“我替你喝吧。”   她知道陈路秋真的不能再喝了。   他给的那两瓶药,盒子上都写着忌酒。   还没待人反应,她起身去拿酒瓶。   给自己倒了半杯白的,因为傅言真手里拿着的也是白的,她闭着眼将这些东西一口气灌了下去。   然后将杯子倒扣在桌上。   一滴不剩。   喝完之后,这后劲立刻就上来了,嗓子像是冒了烟一样,她紧攥着裙角,定定看着傅言真:“不好意思,傅少,路秋他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真的不能再喝了。”   这话说的不卑不亢,维护之意太过明显。   傅言真唇角一扯,拿起她刚刚碰过的酒瓶,给自己连倒了三杯。   长眼睛的都看出不对劲了。   气氛一时很诡异。   曾如初无暇顾及那么多,她看到陈路秋脸色很差,还出了不少细汗。   他刚刚拉她的那一下,力气都小了很多。   都没拉动她。   她问了句:“不舒服?”   陈路秋闷哼一声,“还行。”   “我们走吧。”曾如初说。   边说边去拿他外套。   “我走就行了。”陈路秋笑了笑,“你再玩会,老同学这么多年没见。”   “……”   可能高估了他们同学情分。   但想着赵允恬后天就走了,一别又不知何时再见。   她打了声招呼,送陈路秋出了酒店。   回来时,沈逾笑话她:“小蘑菇,你别惯着你男朋友啊,也不怕被惯坏了,出个门还要你送啊?”   “我男朋友,我不惯谁惯呀。”曾如初回话,神色带着点不以为然。   没一会儿,陈路秋给她打了电话。   她出去接了。   电话那边,陈路秋语气有几分无奈:“丫头,我药在你那里。”   曾如初:“……”   电话挂断,她便往回走。   一抬眼,却看到傅言真就站在门口,他两手抄着兜,低着颈,脸上神色瞧不清楚。   经过刚刚的事情,她不可能再主动跟傅言真说话。   即刻就将视线收回,装作没看到这个人,眼神都没再往他身上落一下。   但她要进门,他却没有丝毫让她进去的意思。   没等她开口说出“让让”,他忽地伸过手扯住她手臂。   男女力气悬殊,她被他一路拽进旁边的楼道里。   挣扎无果。   傅言真靠在门上,一个用力将她拉到跟前。   他身上沾满酒气,明显没少喝。   两人的衣衫皆很轻薄,体温感受清晰。   他烫的像一团火,想要烧灭她。   曾如初抬起眼瞪着她,“你干什么?”   “谈谈。”他说。   作者有话说:   感谢“无人之境”、“老夫有颗禅心”、“哐当哐当”三位小天使的营养液! 第42章 [VIP]   楼道里一片寂静。   惰性使然, 人总是贪图方便,有了电梯,就没几个人会爬楼梯。   四周没有人走动的痕迹, 像极他们曾经亲密相拥的角落, 同样的寂寥落寞, 同样的无人问津。   没感应到什么动静,灯火也仓促覆灭。   只剩头顶上一盏应急灯, 安全出口四字幽幽亮着。   傅言真眼里缀上一点深幽,情绪蟠结错杂。   他看她的眼神像那加了冰块的烈酒。   入喉时一片冰凉, 入腹时又像有火在灼烧。   曾如初从前只在没人的地方才跟他亲昵。   有人的时候,不可能跟他多说一句。   可她今晚却能陪在别的男人身边, 言笑晏晏,落落大方。   “……下次吧。”曾如初又试着挣脱。   傅言真却不松开半分,似是要将她一直禁锢在这里。   “就现在。”他冷着声。   他们对立而站。   曾如初始终想和他保持距离,脚下始终隔着一道不能逾越的窄缝。   谁能想到,他们曾经无数次脚尖相抵。   傅言真以前很喜欢碰她的鞋,觉得小小一只, 可爱又好玩。   但现在, 她明显不可能再让他碰了。   视线相接时,俩人脸上都没什么温情, 没有一点寒暄的诚意。   却又不像盘算旧账,也都没有气势汹汹的杀气。   说不清像什么,不伦不类的。   酒意有点上头,但傅言真神思却并不迟缓。   他想到那天在酒吧里, 沈逾后来问他, “你有没有觉得小蘑菇变化挺大。”   沉默半天, 他最后不咸不淡地回了句, “胖了点。”   沈逾没弄懂他的意思,以为他在开玩笑。   胖了点。   是暗示她现在这日子过好了。   “谈什么?”曾如初催促,“我还有事。”   她手机在震,但这个时候明显不好再接。   “在你眼里。”傅言真也注意到她手机亮了,屏幕上赫然三字——   陈路秋。   他一声冷笑,“我傅言真就是个渣男,是吧?”   曾如初:“……我没这么说过。”   “我不往自己脸上贴金,”傅言真的视线还落在她这震个不停的手机上,“但你现在找个又老又渣的,是什么意思?”   他扣在她手腕的五指不自觉地收紧,“恶心我?”   “……我恶心你干什么?”   曾如初觉得莫名其妙,但想到他刚刚喝了那么多酒,就他给自己倒的那三杯白的就已经挺骇人的,“傅少,你喝多了,回去吧。”   可一抬眸,却发现他神情看着并不像喝多的。   带着棱角的冷静。   “别喊我傅少。”傅言真语气有些厌恶。   曾如初深吸一口气,喊了一声他的名字,“我没觉得他老,他也才三十而已,何况我就算找个七老八十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呢?你总不至于对我念念不忘吧?”   他傅言真要什么没有,高富帅三样齐全,随便撂过一个眼神,都有一堆女孩趋之若鹜。   她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也不知道是在恶心谁。   但傅言真看她半晌,却说了一个“是。”   但也说不清这份惦记里,是爱更多,还是恨更多。   就是这样又爱又恨,让他对这个人记到今天。   曾如初:“……”   情绪似隆冬清泉结冰,又似溽暑燥烈颠沛,闷涌在胸腔里,冷热一阵阵交替,却找不到一个宣泄口。   “我到底对不起你什么,”酒意一阵阵地往上蹿,他面上冷静如常,但理智早已被情绪和酒精逼的节节败退,“让你都不肯回个头。”   自那晚后,她后面一次电话没给他打过,一条短信没发过。   走的之干脆,俨然像是在盼着他说那句话。   他说放了她,是以为她若喜欢,会自己回来。   他不想背着一个强迫她的包袱。   却没想到,她不仅一次都没回过身,还两袖清风的跑到别的地方。   跟他天南海北,山高水阔。   外面风声大作,雨珠砸在窗棂上,声声作响。   曾如初看着他的眼睛,倏地一笑:“要回头也是你先回头吧。”   “起先是你招惹的我,后来,也是你觉得我成天偷偷摸摸很烦人,是不是,傅言真。”   先放手的,明明也是你。   为什么要她回头呢。   傅言真喉结上下一滚,唇线渐渐抿直,不多时,又松开。   “什么意思?”他问。   “你想玩的时候就把我绑在身边陪你玩,你没心情玩的时候你就说放了我了,让我赶紧走,你这时候还问我,为什么不回头去找你。”曾如初笑了笑,“我喜欢你,就非得这么作贱自己吗?”   “……”   一句话,他只抓住那四个字——   “我喜欢你。”   她刚刚说的。   “再说,我回头找你干什么呢。”   和外面狂风骤雨迥然相异,她声音缓缓的,不急不徐的,平静的像是在风调雨顺里,“你希望我别偷偷摸摸,希望我能光明正大的跟你在一起,但我根本做不到,所以我还会惹你不高兴,还会惹你心烦,甚至还会耽误你训练。”   没待傅言真说话,情绪涌上来,她有些克制不住,继续:“你这么要强的一个人,要是再因为我分心输了比赛,你一定会更……烦我的。”   说“烦她”的时候,她顿了一顿。   心里门清是一回事,但一经说出口,这疼痛,却像是加了倍。   傅言真手指微微孱动,眼皮也不自觉地一颤,长而密的眼睫垂落,挡住眸子里那一抹复杂的难以形容的异色。   知道他们如今身份已有差异,曾如初只好努力平复情绪,拿捏着语气,试图跟他说道理:   “我们是不一样的两类人,你可以无所顾忌,可我不能,我不能让我舅舅和舅妈再为我操心受累,我亏欠他们太多,那次为了去酒吧找你,我骗了老师骗了他们,害的他们为我吵架,他们结婚那么多年,那是第一次吵架,是因为我。”   那天的事情至今还清晰的印在她脑海里。   曾繁清在那之前,从没对沈邻溪红过一次脸,但那晚很大声的责备沈邻溪在惯着她。   第二天早上,她看到沈邻溪的眼睛泛着红肿,知道她应该哭过。   可沈邻溪没责怪她一句。   这份包容,却也让她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傅言真说不出一字去回应。   “你以前总问我,我做你傅言真的女朋友怎么就跟做贼一样,”曾如初吸了吸鼻子,努力将那股酸意逼退,“但是我能不能用你的逻辑来问你,傅言真,你跟着我一起做贼,就这么生不如死吗?”   傅言真:“……”   “我们那时候说好不告诉别人的,你当时答应我的,你之前明明也知道我就是个胆小没用的书呆子,你不是还拿这个吓唬过我吗。”曾如初紧咬着唇,憋了许久,到底还是把话说了出来,“但后来,你对我没了耐心,对我存着情绪,我好像做什么都是错的,好像说什么都能让你不高兴,甚至,我跟别人说个题目,你都能跟我黑脸。”   听到这些话,傅言真隐约觉得心口那里疼。   像针戳一般,细细密密的痛。   曾如初也觉得一阵胸闷。   原来她只是以为自己已然释怀,殊不知,还尚有一丝余毒。   但她情绪越激烈,目光反倒越来越淡,淡到近乎麻木,“傅言真,你要我跟你一样,我做不到,我要你跟我一样,你也做不到。”   她一字一句,似是在做总结陈词:   “又何必回头。”   “也许,你曾经的那些姑娘都回头找过你。”   “但我不会。”   “我知道这没有意义。”   赵允恬以前问过她:“你觉得你们是不是一路人。”   他们不是。   他们终究不是同路人。   他只是她青春里一位打马而过的过客,给她留下过繁华壮烈的记号,够她在往后余生的每一次回忆里餍足。   柔软平和的声音落在空荡的楼道里,似有回音。   傅言真默了许久,才有些艰涩地开口:“你这是,在恨我吗?”   “我没恨过你。”曾如初目光平静的看着他,“傅言真,我知道你迁就过包容过我,也感激你曾经看在同学一场的份上,帮我拦下你表弟……真没恨过你。”   他回望她,眸光里暗流涌动。   “希望你也不要怨我什么,我这个胆小鬼,其实也为你勇敢过的,我怕这怕那,跟你在一起时不敢抬头看人,但无论是俱乐部还是篮球馆,你想让我来的时候,我都鼓足着勇气赶过来,对于我来说,做这些事也是在忤逆我的本性,后来我知道我让你烦了,还让你训练分心,你没再让我来,我当然不敢自作主张的过去。”   话说多了,就像是在翻一本烂掉的旧账。   曾如初抿了下唇,“我希望我说的这些能让你心里平衡一点,没有其他的意思。”   “希望你能知道,不止你难,我其实也很难。”   也不知道他清醒之后这些话还能记得几分。   但她该说的还是得说清楚,还得好言好语的说,她不想因为今晚闹出什么不愉快,最后影响到公司的合作,影响别人耗费心血争取来的机会。   傅言真抬眼看向虚空。   那个从前总是羞的满脸通红的小姑娘像在跌跌撞撞地朝他跑过来,但转瞬即逝,又跑走了。   他跟前站着的这个,是个面目清冷的女子。   看他的眼神里,没半分羞怯,也没半分爱慕。   陈路秋这时又发了条微信过来。   “能不能,麻烦你让一下。”她有些焦急,知道不能再跟他絮叨下去,“陈路秋他胃病犯了,我得去给他送药。”   傅言真站着没动。   他低下眸,定定看着她,似是要将她嵌进眼里。   “求你了,真别闹了。”曾如初试着挣了下手腕。   这回竟然挣开了。   她眼里的急切,让傅言真血液骤冷。   他松开手的那一霎,这人便不假思索地从他身侧钻过。   高跟鞋蹬地的声音由近及远,急匆匆的脚步声回荡在他耳边。   在赫然跟他宣告:她正奔赴另一个男人的身边。   她在惦记另一个人。   --   走出酒店时,天色已经浓如稠墨。   寒风簌簌,夹杂雨丝,有些冷意。   曾如初身上这件裙子,有些扛不住风寒。   她眼下也喝了酒,车是不能再开了。   只能拿手机找代驾,但半天没人接单,一时有些心烦,便撑着伞走到路边去拦车。   没再管曾忆昔的车。   雨已有豆珠大小,一粒粒凿在伞面上,发出一声声闷响。   刚刚的对话如影随形的跟在她身后,一遍遍地在她耳边响着,混杂雨声,让她心乱如麻。   曾如初合上眼皮,紧闭双眼,硬生生将那涌动的情绪强压了下来。   一遍遍告诉自己,傅言真刚刚是在发酒疯。   再睁开时,眼角虽湿红一遍,却没多余的液体坠落。   没多久,一辆出租在她面前停下,她报了地址,车子疾驰而去。   车上,她拿出手机,给陈路秋回了微信,说她很快就过来。   一刻钟后,她到陈路秋的下榻之地。   按下门铃没多久,陈路秋便给她开了门,一撩眼皮就看到她有些不对劲。   他察言观色的功夫炉火纯青,其实曾如初已经掩饰的很好了。   “这是怎么了?”他随口问了句。   “酒劲儿上来了。”曾如初不多说,低眸从包里拿出他的两盒药,递给他。   陈路秋伸手去接,嘴上不肯饶人:“你前男友是傅言真啊。”   曾如初“嗯”了声。   场面都那样了,她还能否认什么。   不想说归不想说,被人看出来,她也不想赖账。   陈路秋捏了捏眉心,默了数秒,似笑非笑地喟叹一声:“他今天失态了。”   他不是第一次见傅言真,知道这人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城府。   看着玩世不恭,但其实很有心思。   今天很意外的很,让他长了见识。   曾如初没接话。   陈路秋看她一声不吭,忽地一笑:“丫头,你也是个狠人。”   曾如初抬眼看他:“你这胃不疼了是吧?”   陈路秋依旧嬉皮笑脸的:“还能忍。”   曾如初没好气:“早知道不给你送药。”   陈路秋给她倒了一杯热水,“怎么说,你前男友有没有评价我。”   问完,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曾如初抬眼瞅他,冷冷一笑,“他说你又老又渣。”   她没胡诌半个字,他刚刚就这么说的。   陈路秋刚抿上一口热水,听到这话险些喷出来。   也算失态。   曾如初面无表情地看他出丑。   陈路秋闷咳好几声,才将喉咙里的那股痒意逼退,一时有些哭笑不得:“那这生意怕是不好做了啊。”   曾如初也算开了眼:“你真是想钱想疯了,被人这么损,还想跟他做生意呢。”   陈路秋不以为然:“仁义不在,买卖在也成。”   曾如初问:“能有点尊严成吗?”   陈路秋反问:“尊严多少钱一斤?”   曾如初:“……”   没再多聊,陈路秋这人仿佛掉到钱眼里去了,她很快也就打车回了家。   出门之前,陈路秋问她要不要拿件衣服。   她没要。   回到家后。   曾忆昔看她没把自己的宝贝车开回来,将她好一通骂。   她只得保证明天一早就去开。   这一晚,她手机就没消停过,沈逾创的那个微信群一直在发消息。   大家酒兴未减,在群里聊的如痴如醉。   她后来将手机设置成静音模式,这个群也被设置成了消息免打扰。   快到凌点,赵允恬给她打了视频电话。   大小姐一边熬夜,一边敷着修复熬夜肌肤的面膜。   “你后面走了之后,傅言真喝了很多酒欸。”嘴巴张不开,赵允恬说话时的声音有些含混不清。   曾如初“哦”了声,有些不以为然:“我没走之前,他不也喝了很多。”   赵允恬摇了摇头:“阿初,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傅言真他今天看你的眼神很怪异。”   曾如初:“……怎么怪了。”   赵允恬大胆猜测:“他不会还喜欢你吧?”   曾如初:“不可能。”   她何德何能让他惦记。   他那时就说过“我怎么会喜欢那个书呆子”。   无非是今天突然带了个人来,可能他觉得没他优秀,他心里很不服气,所以酒劲一上来在那发神经。   赵允恬边拍脸上的面膜边说:“但后来,我没听说他再有女朋友。”   曾如初没接话,低眸抠着手指甲。   赵允恬:“他以前可是能两三天就能甩一个的,一点都不夸张,就跟换衣服一样。”   就高一那会,左昕晗缠他缠的紧,天天往他们班跑,他那时每天都能带个女的在身边。   不过基本两三天就给换了。   曾如初不咸不淡:“那他现在可能喜欢上男的了吧,你回头提醒沈逾小心点。”   “……操,”赵允恬一听这名字就炸毛,“你别总拿我跟他捆绑啊?”   曾如初知道把话题成功转移了,笑了声,“只是让你以朋友的身份善意提醒他一下,别这么敏感啊,大家都是同学嘛。”   赵允恬把电话挂了。   后面,她躺床上迟迟睡不着,手里揽着一只龙猫抱枕,两眼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发呆。   手指勾在龙猫的耳朵上,心情跟外面那连绵不绝的风雨纠缠的难舍难分。   乱透了。   傅言真后面确实喝了很多酒。   一杯接一杯。   是裴照将他送回去的。   傅言真酒品其实很好,喝多了也只是合着眼皮睡,并不会撒酒疯。   这几年,裴照还没见这人醉过。   也就这几天,他连续醉了两次。   一次是那天在酒吧里,一次是这次的聚会。   两次,曾如初都在场。   今天酒过三巡,他拉着傅言真别喝了,硬着头皮从他手里抢走了瓶子,却似乎听到他说什么。   凑近,听到这人在喃喃自语:“她不会管我了。”   他问了句:“谁?”   “没良心的小傻子。”傅言真苦笑着说。他声音很哑,嗓子里像是灌进了一抔尘沙:   裴照:“……哪个啊?”   “她喜欢上别人了。”傅言真说。   裴照一下了然。   顿时见了鬼一样的看着这人:“你他妈的,还真惦记她呢。”   傅言真对那人上心到什么份上,没人比他更清楚。   这人为什么不玩箭,也只有他知道。   次日下午,曾如初收拾东西,准备后天回北城。   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忽地一震。   她捡起来看了眼。   微信提示。   傅言真发来一个好友申请。   作者有话说:   抱歉,双更目前真有点难…(再弱弱说一句其实一章字数也挺扎实的呢~)   谢谢大家的喜欢,会尽力去写,争取后面有双更。感谢在2021-07-31 00:53:07~2021-08-01 21:22: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儒雅的瓜子仁 20瓶;时遇 16瓶;沈三弄 10瓶;哐当哐当 2瓶;不入晋江,卸载不再下、北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鞠躬! 第43章 [VIP]   曾如初看了眼, 就将手机放回,没再去管它。   还放起了音乐。   声音开的震天响,明显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在压抑遮蔽着什么。   眼下要收拾的东西有点多, 沈邻溪给她准备了不少特产礼品, 让她回头捎给北城的亲人。   她回来时, 也从北城那边带了不少东西,也是那边的亲人让带的。   没一会儿, 这身上就出了一层薄汗,她走到窗前, 将飘窗向外推开。   微凉的风溜进,她一缕头发没扎好, 被吹的黏覆在脸,泛着点痒意。   她没去管,闷头整理着东西,直到将东西一一收拾好,她这双手闲了下来,心好似也跟着腾空。   眼角余光不自觉地往手机上瞄, 到底还是将它拿了起来。   她抬手去扒拉这缕头发, 余下那只手拿着手机,指尖不自觉地颤着, 差点没拿稳,险将东西摔落在地。   盯着消息栏的这个通知,一阵失神。   傅言真竟然给她发来好友申请。   他们从前都没加过QIQ好友。   傅言真只在群里私戳过她一次,后面貌似也没再聊过天。   他身上有股与生俱来的骄傲, 俨然就是一派习惯被人追逐的德行。   能主动找别人, 对他来说, 就是在纡尊降贵。   忽然想登上以前的QIQ号, 但想了好几遍都没想起密码。   她后来换了所有的联系方式,那个号码虽没被注销,但后面也没再使用,又重新注册了一个新的QIQ号。   在北城重新建立起了她的人际关系。   当时北城的同学时不时地就笑话她QIQ等级就只有一颗小星星。   那个年纪,大家都很喜欢比什么星星、月亮、太阳,还没事就喜欢打扮QIQ空间,爱搞各种引人遐想的个性签名。   她却什么都没弄。   一连回答了好几个问题。   “对你影响最大的人是谁?”“你初中的班主任叫什么名字?”……   好一番折腾,她才把密码找了回来。   那个【每天给真真一点爱】的群还在。   沈逾没有将其解散,她也没有被踢出去。   但傅言真却已经不在里面。   他好像是自己退出了那个群,沈逾根本没道理把他踢出去。   不过她在雅集的班群里看到了他。   他的头像是灰的,还是那个萝莉头像,他们也确实不是好友。   她并没记错。   那时,他没加过她。   她也没有主动申请。   印象里,傅言真虽然经常玩着手机,但好像不怎么热衷于社交媒体。   沈逾那时还经常让她去帮他留言,增加访问量什么的,但她也没在沈逾空间里见过傅言真的踪迹。   当年的聊天记录找不到了。   她后面换了新手机。   眼前这个申请。   她一时没同意,也没拒绝。   还没想好怎么面对。   联想到那天的对话,她总觉得有些说不上来的不对劲,但不同意又像是在计较什么,显得很刻意。   傅言真并不是个热络的人,他申请加她,难免让人深思。   但他又是傅言真。   ……   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从华灯初上,到万家灯火连绵不绝。   风一时也大了许多,她走到窗前去合它,一抬眼,却看到那叶片簌簌的榕树,忽然觉得她这风平浪静的生活,好像快到头了。   晚上十点多,她手机再次响起。   是一通电话。   号码显示地是江城。   她没接。   这串号码她太过熟悉。   没多久,一条信息进来:【我可以带着礼物到你家拜年。】   怕她不相信似的,很快又发来一条:   【12幢是吧?】   曾如初:“……”   她家,确实是12幢。   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看到这条信息,她都能想象到那人当年作弄人的笑容。   他以前总拿这个话威胁她,且百试不爽。   每次都能换得她妥协。   悲催的是,她现在二十多岁了,竟还被他用这个拿捏的死死的。   电话没再打。   傅言真确实不喜欢死缠烂打。   明摆着在等着她的回电。   曾如初死死盯着这条短信。   手指绞着衣摆,松开,又绞……   到底,和当年一样,她只能妥协。   傅言真明明清楚她的软肋是什么。   他说他要来,他肯定能来。   这人天不怕地不怕,什么干不出来,说不定眼下就在小区门口。   曾如初拿起手机给他拨了过去。   立即就被接通。   电话那边传来呼啸的风声。   傅言真此时在山上,傍晚开车送他外公和赵姨去了个山间别院。   两老人,在这人间热闹时,却想过点清净日子。   半山腰,层层叠叠的山峦在云雾里若隐若现。   他坐在车里,车窗开着,风往里灌,他好像也不觉得冷。   车灯亮着,柏油公路两边一滩滩的泥泞,雨水未干透,有水渍映着光。   山上的风比底下的城市要大许多。   他却干脆拉开车门,走了出去,风衣被刮的猎猎作响。   因为山上信号不好,车里更就一格信号。   出来后,倒是涨了一格。   其实现在并不适合接电话。   只不过,电话是她打来的。   曾如初打通电话后,却没主动说话。   等他先开口。   一阵静默后,电话那边的像是屈服,真就先开口说:“知道我是谁?”   嗓音里掺着的那几分笑意被风裹着,模糊到有几分不真实。   他知道曾如初这好学生,从小就知道讲文明懂礼貌。   这拿着手机半天不吭声的反常行径,明显就是知道他是谁。   曾如初也确实知道。   有段日子,她一天将手机拿起又放下来回折腾不下百次,盯着这个号码能纠结个百转千回。   想给他打电话,但又不敢,怕他烦。   怕这怕那,最后,只能死命忍着。   光是想一想,她都替那时候的自己感到累。   不过,有些没想到他竟然还用这个号码。   “你怎么知道我电话?”曾如初问。   傅言真笑了声。   声音低的很,还带着点哑的,却像一粒烧的滚烫的火星,被风一路卷着,一路燎了过来。   她贴覆在手机那边的耳,即刻就热了起来。   “看你的微信号啊。”傅言真说,语气里有几分理所当然。   曾如初抿了下唇,拿下手机,看了眼自己的微信号。   ac138xxxxxxxx.   “……”   好蠢。   傅言真没问她看没看自己的微信号,问了另一个问题:“看到我好友申请了?”   曾如初没答话,小手指微微蜷了下。   “同学一场。”   傅言真今天说话的语气很轻,轻淡到让人摸不透心思,像他眼前山峦上的那层烟白色的云雾,“不能加个好友吗?”   再怎么琢磨,都不能从他语气里揣摩到有什么绮丽的念头。   曾如初虚虚握着拳,食指掐着拇指的指腹,不多时,柔嫩的皮肤上边多了一道印痕。   同学一场,他现在拿这话压她。   “嗯?”傅言真轻哼一声。   “你,”曾如初稳着语气,不想跟他打哑谜,试图戳破他糊上的这层窗户纸,“到底想干什么?”   “你那天不是说,”傅言真摸了摸下巴,笑了声,“我当年救了你,对我很感激吗?”   曾如初:“……”   她记得他当时喝了不少酒,赵允恬跟她说这人后来还喝了不少,却没想到他醉成那样还能记得她说了什么。   那一番语重心长,现在竟成了一个话柄。   “你就这么感激的?”傅言真啧了声,带着点埋怨,“竟连个好友位都不肯给我?”   “……我没看到。”她只好胡诌。   成年人了,面子不能轻易扯破。   他只字不提那些事,只说是同学一场,她还能有什么半法。   傅言真又笑,却没戳穿她这不堪一击的谎言,只不咸不淡地问了句:“这回总能知道了?”   曾如初默几秒,“嗯”了声。   他也“嗯”了声。   既然将这事拿出来说,她也只好寻个根究个底,问了句:“一个好友位就行了?”   傅言真看着那层漂浮不定的雾,有些许恍惚。   前尘旧梦,往事如烟,一时想到这几个字。   “什么?”曾如初催问。   傅言真:“还没想好。”   曾如初“哦”了声,“那等你想好了再说。”   “不如,你先请我吃顿饭吧。”傅言真建议道。   他语气平静,一副就事论事的派头。   曾如初:“……”   “这个要求不过分吧。”傅言真问了句。   但稍稍一琢磨,他这并不是疑问的语气。   “我明天就回北城了。”曾如初说。   她箱子就放在一旁,票也早早买了,并不是在推辞。   “那我下次到北城,”傅言真笑,“你请我一顿。”   算是放她一马,没让她大晚上出来请他吃夜宵。   话音一落,曾如初指甲一下掐进肉里,差点渗出血。   他还要去北城……   “我录音了,别想赖账啊。”他这话说的显然是早有预谋。   曾如初:“……”   “先把好友申请同意一下,”傅言真提醒她,“老同学。”   他在“老同学”三字上做重读。   老同学这个称呼,叫她根本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   何况,他那次帮她,她也确实欠他一个人情。   可她又不是傻子。   但他却是傅言真。   一时又让她陷在云里雾里,半天扯不出一个头绪。   通话结束后,她进入微信,到底只能同意他这个好友申请。   --   次日。   沈邻溪一大早竟又去买了些江城的新鲜特产,让她捎带着给她爷爷奶奶。   曾忆昔看她提着大包小包就头疼,损了她一句“小麦进城”后,倒也还是开车送她去了机场。   到了北城,她没回自己的住处,直奔爷爷奶奶家。   她走的时候奶奶一直是黑着脸的,都不跟她说几句话,这会回来了,老人家一点都不计较。   一看到她,又是“怎么瘦了”。   曾如初哭笑不得,她明明又胖了三斤多。   其实,无论去哪边,她都能感受到家庭的温暖。   她的亲人真的都很疼她。   疼到爱屋及乌。   瓜皮也被俩老人养的肥了一圈。   一看到她,忙不迭地跑过来,身子站直,前爪搭上她腰,没一会儿又绕着她转圈,边绕还边去蹭她腿。   爷爷在一旁看着乐:“我这老头子天天带你出去遛弯,给你好吃好喝的,你还记着那丫头呐。”   这一阵子,爷爷每天都带瓜皮出去玩,他下棋的时候也把狗带着。   说让它一只狗在家里闷的慌,还带它去跟别的狗认识认识。   曾如初觉得俩老人家跟它处出了感情,这时候要把瓜皮再带回去,怕又不舍得了。   她隔日去自己的公寓打扫,没把瓜皮带着回来。   一阵子没人,她屋里的那些花束基本都已经干枯到没个样子。   这么多年,她还是很喜欢雏菊。   眼下也就雏菊还保留着点颜色和形状。   忙了大半天,她将屋子收拾的差不多,晚上又回到爷爷奶奶那边。   晚饭过后,她陪他们出去散步。   爷爷牵着瓜皮,奶奶跟在一旁。   道路两侧,家家灯火通明,将俩老人的身影照的很清晰。   两老人相濡以沫大半生,看着他们略显蹒跚的步伐和半白的发,她忽然有点动容。   停下脚步,偷偷给他们拍了几张图。   回到家,冲完澡后,她躺床上发了条朋友圈。   曾如初目前所发的朋友圈大致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公司业务上的东西,一些活动宣传需要转发,还有就是她的日常生活,也基本就是在晒狗。   她知道远方的亲人们想看,所以一个星期会发个两三条。   她经常在朋友圈里吐槽瓜皮,其实很多时候都是有意发给曾忆昔看的,想借狗损他。   但这位前主人对她的内涵不在意,一般只回一句:它跟我的时候不这样,你自己反思一下。   话说的理直气壮。   睡前,她敷了张面膜,闲暇无事,便拿起手机看了眼,照片底下一溜的点赞。   大家的关注点都跑偏了。   这组图,她其实想表达的是她的爷爷奶奶,但大家都去关注快胖成猪的瓜皮。   这段时间,爷爷奶奶简直把瓜皮当半个孙子疼。   狗粮是她嘱咐的量的两倍,还时不时加餐,宠的没个边,这狗自然也肥了。   明月的评论:【瓜皮怎么胖成这样。】   她回复:【爷爷奶奶惯的。】   另一个同事评论:【有推荐的狗粮吗】   她回复了瓜皮常吃的牌子。   没一会儿,她看到沈逾的评论。   沈逾:【哈士奇?】   她回复:【/捂脸/阿拉斯加】   沈逾:【拆家吗?】   她回复:【拆】   沈逾:【炖了吧】   她回复:【你送口锅】   ……   赵允恬回她:【别搭理这傻狗】   后面,她和沈逾在这条朋友圈底下吵吵了起来。   又是让人怀旧的熟悉场面。   沈逾是那天在酒吧加的她,邀她参加雅集的同学聚会。   十来分钟后,她准备撕掉面膜,刚想将手机放床头柜,眸光随意一瞥,看到【发现】那里又多了一个红色的“1”。   她戳开看了眼,是来自傅言真的点赞。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01 21:22:45~2021-08-02 21:41: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哐当哐当、桌子本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3 20瓶;天蓝玉 2瓶;   谢谢大家的鼓励和支持!鞠躬! 第44章 [VIP]   --01--   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城市的每扇窗, 几乎都透着灯火。   她房间里的灯也亮着,蜜黄色的光芒将屏幕照的清清楚楚。   手机本身也自带着亮光。   她知道自己不是眼花,确实是来自傅言真的点赞。   愣了几秒, 她放下手机去了卫生间, 走到盥洗池边, 掬了几捧凉水将脸上的多余的精华液冲洗干净,也好让自己冷静冷静。   回卧室后抽两张面巾纸将脸上的水擦干, 拿出水乳和眼霜,又做了个简单护肤。   赵允恬常给她转一些护肤知识, 每回视频,她都敷着面膜, 耳提面命之下,她如今也有了点意识。   再加上她底子本就不错,最坏时就是在雅集后来的那阵子,情绪不稳定学习压力也大,所以额头上总冒痘,后来再也没长过。如今皮肤白皙细腻, 说是吹弹可破也不夸张。   再加上讨了长相的便宜, 不化妆的时候甚至还能被人认成学生。   她不怎么熬夜,合上被子就准备睡。   但心里七上八下难安的很, 到底又捞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眼后,也并没发现异样。   一时忍不住戳开傅言真的头像。   他的微信昵称是名字的缩写,微信头像不是以前那个妖娆的动漫萝莉, 现在是只猫。   一只黑煤球。   也很胖。   头像里, 黑煤球盘着身子睡在窗沿。   窗外, 夕阳斜斜落下, 烟白里掺着一抹橙红。   透着点忧郁的调调。   加他微信已有段时日,但这是她第一回 看他朋友圈,发现里面空空如也,竟然什么都没有。   数了半个小时候的羊却还是没睡着,她只好起来服了一粒褪黑素。   第二天一早,她在闹铃声中醒来,一时间又看了眼手机,发现多了好几个动态。   其中,傅言真后来给她留了个评论:【你爷爷奶奶感情很好。】   时间是凌晨四点。   沈逾回了他:【???】   他没并理会沈逾。   她盯着这几个字琢磨数秒,最后回复了傅言真一个【嗯】   因为她已经回复所有人,所以不好不回复他。   何况沈逾加了她好友,他肯定能看到他们昨晚的互动。   傅言真将他们的关系圈定在“老同学”这个范畴里,让她的心思和行为处处受到掣肘。   但她这个回复还是有点区别对待的意味。   字最少,显得有些冷淡。   其实,傅言真才是抓住关键的那个。   她本意是想帮爷爷奶奶秀波恩爱。   不过,傅言真后面倒没再回她。   傅言真昨晚一直在看她的朋友圈,事实上这几天他还细细钻研过她发的这些东西。   曾如初的朋友圈没有设置【仅三天可见】,平时也没什么屏蔽人的习惯。   微信是这几年才开始流行起来的社交媒体。   她现在的微信好友,除了亲人,其余基本都是在北城结识的。   在上次聚会之前,躺在她朋友圈里唯一一个和江城有关联的是赵允恬。   除了工作上一些不得不转发的动态,考虑到有人可能会不喜欢,她会设置分组可见,其余发的日常,并不会去屏蔽别人。   却无意为时隔多年重逢的人开了一扇窗,傅言真通过这扇窥伺到她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曾如初第一条朋友圈发的是大一的军训照。为期半个月的军训结束,她跟风随大流发条图文动态以示庆祝。照片里,她穿着迷彩服,皮肤比在雅集的时候略微黑了点,但脸上的笑容却明媚许多。   后面还有社团的活动照、班级聚餐照、还有毕业合照,其中不缺和男生的合影。   每一张照片里,她都笑容灿烂。   他想了想,曾如初之前在雅集的时候好像从没这么笑过。   工作后,她也发过同事聚餐的合照,照片里不乏有男同事出镜。   傅言真翻了一晚上,最后发现两件事。   一是曾如初如今确实有了很大变化,以前像个闷葫芦,现在像个糖葫芦。   一笑起来,简直甜到人心坎上。   二是,她这朋友圈里并没有和陈路秋的单独合照。   除了有一次同事聚会,陈路秋半边侧脸出镜。   想到此处,他点了一根烟,慢慢抽了起来。   不禁去思索是她不喜欢秀恩爱?还是陈路秋要她隐瞒?   一时琢磨不出个头绪。   但以那天的情况来看,他不能说他俩感情不好,就冲她惦记那人的样子,这每每想到,就让他烦躁不已。   他又颇有耐心地去统计她假期一般都是怎么过的,“大数据”显示,她基本都是和亲人过的。   并没有和陈路秋约会的迹象。   她周末一般都去爷爷奶奶那边,不是晒奶奶做的饭,就是爷爷养的花。   像五一、国庆这种长一点的假期,她还回过江城几次,是去看她的舅舅舅妈。   通过朋友圈所展露出来的日子基本都是和和美美的,唯一的例外是去年十二月中旬的某个周末。   貌似过的鸡飞狗跳。   她养的狗把爷爷的山茶花毁了,在朋友圈里发了现场照片,又求问哪里有品质优良的山茶卖。   一时想到元旦那天,他在北城的洲际酒店附近见到她。   她那日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连帽待在头上,帽檐一圈雪白绒毛,干净明澈的眼眸遥遥看向他。   多年未见,她眼里的惊讶大于一切。   分明是没想过会再遇见他。   她那时身旁放着一盆山茶,花苞上缀着几粒细雪。   姑娘比那树山茶还要好看的多。   他只看一眼,就险些受控不住。   在心门倾塌之前,他选择先收回眼。   他那时还憋着一股气,但在聚会那天听到她说“我喜欢你”,知道她当年为他的委曲求全。   一身脾气消退的干干净净。   若非论个对错。   到底是他错了。   他之前还是不懂怎么去喜欢一个人。   将她逼的太紧。   赵姨从前问他,十年八载后还能不能记得那个送他雏菊的小姑娘。   如今这答案显而易见。   他还记得。   但那小姑娘怕是将他忘了。   --   看着这个红点,曾如初这才想起朋友圈并没有屏蔽傅言真。   思索一会儿,觉得还是不能屏蔽他。   她要是这么做了,不仅很容易穿帮,还容易落人话柄。   也不太好解释。   好像是她在耿耿于怀什么一样。   但也确实在耿耿于怀什么。   傅言真上次一口一个“同学”的称呼她,一副风轻云淡的口吻。   可她到现在,好像都还不能说服自己只将他视为一个普通同学。   她目前还没找到与傅言真的相处之道。   到头来,在俩人的关系里,游刃有余的还是他。   转眼间,假期电量终于耗尽。   北城迎来复工潮。   开工第一天,曾如初早上六点半就起了。   这么多年,无论是上学还是后来工作,她其实都没怎么睡过懒觉。   牵着瓜皮到底下溜达一圈,顺便买了早饭。   上了年纪的人都已经锻炼一圈回来了,遇到几个长者,一一笑着打了声招呼。   一日之计在于晨。   沈邻溪常跟她嘱咐要吃早饭。   到北城,她的早餐也很有这座城市的味道。   热气腾腾的酱肉包子、一份炒肝儿,一份豆浆,刚炸出锅的油条实在是太香了,她其实根本吃不下,但也买了一根。   炒肝儿,她刚来的时候很吃不惯。   适应也是个缓慢的过程。   本来是打算拍个照发圈的,但想了想,算了。   于是把这图发在她的家庭群了。   她没厚此薄彼,北城、江城两个群都发了。   爷爷很快就回她:你这炒肝儿不正宗。   沈邻溪问她这黑糊糊的一碗是什么。   ……   她跟他们唠了会嗑。   八点半,她起身去公司。   一个上午,同事们各个哈欠连天,靠咖啡和浓茶续命。   她假期没睡过一次懒觉,在生物钟方面倒是很快适应工作节奏。   只不过投入状态也需要一点时间。   过两天,她这状态也就回来了。   周四中午,陈路秋来到她工位,屈指敲她的桌,让她跟他出去一趟。   去吃个饭。   她拿起外套的时候,眼皮又倏地一跳。   上次跳的时候,傅言真来了。   陈路秋带她来到一家装潢挺精致的餐厅,不过全是做素菜的。   他现今饮食很清淡。   油都只吃植物油。   私底下的时候,曾如初没把他当什么厉害人物,忍不住吐槽,“这菜里都没个肉末吗?”   陈路秋瞥了她一眼:“你这假期大鱼大肉还没吃够吗?脸都圆成这样了。”   曾如初:“哪里圆了?”也就三斤而已,而且已经有意识在减肥了。   陈路秋继续热讽:“马上赶上你家瓜皮了。”   曾如初:“…………”   这人不会好端端地请她吃饭,虽然只是一顿不太着调的素餐,但曾如初对他这德行也算了解,动筷之前,直接了当地问他有什么事。   陈路秋将筷子放下,脸色有些许歉疚,“能麻烦你个事吗?大妹子。”   曾如初端详他表情,数秒,冷冷拒绝:“不能。”   这老狐狸一看就憋着坏水。   陈路秋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那老板,只好安排你个任务了。”   感情牌不好打,那就直接拿他这身份来压人。   曾如初:“?”   “傅言真明晚六点到北城”,陈路秋虚咳一声,顿了顿,又继续死皮不要脸地说,“你到时候跟方润他们一起,去接一下他。”   曾如初:“……”   “我跟你们总监打了招呼,”陈路秋说,“这两天不给你安排什么活,你下午抽空去帮他安排一下住处。”   曾如初捏紧拳头,二十多年来第一次爆粗口:“我安排你大爷。”   陈路秋:“……”   四目相对许久,陈路秋先错开视线,他低眸,拿筷子夹了一块金澄澄的南瓜。   嚼完食物后,他淡淡说了一句:“我这是在谈公事。”   曾如初咬唇,“那我辞职行了吧。”   陈路秋抬眸看她,有些好笑,但忍住了,语气听着还算庄重,“你准备跳槽去哪儿?”   曾如初拿着外套要起身,送他一个白眼,“要你管。”   陈路秋见她真动了气,又开始嬉皮笑脸:“哥哥当然要问一问啊。”   曾如初又回了他一个眼神,里面一个大写的“滚”字。   陈路秋不跟她置气,拿纸巾擦了下唇,不急不慢地分析:“人往高处走,你应该不会想去不如我们的公司,眼前跟咱们这规模相当的,业内也就那么几家,JQ和方大想必你也知道,把加班当饭吃,至于千汇那边,你要过去的话,想想你的直系领导,那可是个老色胚。”   曾如初知道那人,真的是个老油腻,性丑闻的帖子至今还搁网上挂着,但却没了后续。   后面又陆陆续续听到他的其他故事。   她抿着唇,一时半会确实说不出什么去回陈路秋。   陈路秋笑了笑:“我觉得你去接一下他也没什么,不就是接你同学喽,你们俩现在又没什么关系,事情都过去多少年了,何必再介怀呢。”   曾如初听他这轻描淡写的语气就一阵窝火,但这老狐狸说话也是滴水不漏的德行,又叫人根本挑不出什么错处,把她堵的一点路子都找不到。   陈路秋见她不吭声,又道:“丫头,那你能说说,你这么不情不愿地,到底在介意什么?不是都分了吗?以后就当个普通朋友呗。”   曾如初一时想到傅言真那一口一个的“老同学”,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行,我去。”   那她就不妨从现在开始,只把他当一个老同学。   朋友就算了。   傅言真这人离的太近,很容易就着了他的道。   陈路秋笑了声:“这不就行了嘛。”   吃完饭后,陈路秋就让她去给傅言真安排住处。   她直接去了洲际酒店,想到他上次就住这儿。   没一会儿,就把确定下来的房间号报给陈路秋,陈路秋让她在这里等一会儿,说是有人要过来。   一会儿是三个小时。   三个小时候后,确实来了两个人。   一人手里提着一只皮箱。   箱子的LOGO很显眼。   Louis Vuitton。   路易斯威登。   俩人来后,示意她可以走了。   曾如初忍住好奇没问一句。   隔日下午四点,方润差他的助理何劲过来喊她。   出门前,她去了趟卫生间,一进去发现萧萧在里面补妆。   萧萧今天妆容太过精致,衣服也搭配的很考究,身上的玫瑰味不浓不淡,分寸拿捏的极好。   一看就是用了心思的。   相形之下,她显得过于简单,一件套头连帽的抓绒卫衣,底下配着条牛仔裤。   也完全没有去抢萧萧风头的意思。   方润本来就只打算带何劲,但萧萧怕两个人忙不过来要跟着来,加上曾如初,车里一共四人。   但其实带了两辆车。   他们去的时候刚好挤进一辆车,大家有说有笑,很是热闹。   萧萧今天心情貌似很好,一路上找了不少话茬在说。   到机场花费了半个多时候,又等了一会儿,才看到傅言真那辆航班着陆的消息。   快六点二十,他出现在出站口。   肩阔腿长,腰身笔挺,气质好的像是从秀场下来的模特。   一手搭在拉杆箱的把手上,另一条手臂上搭着件驼色大衣。   来往形人,都把眼神往他身上递。   萧萧最先闹出动静,她连忙朝傅言真挥手,启唇喊他。   曾如初看到她眼里的光。   她对这样的眼神,也很熟悉。   方润给何劲使了个眼色。   不需要他说完话,何劲忙跑过去接下傅言真的箱子。   来的时候他们四人坐一辆车刚刚好,但回去的时候,却余出来一个人。   何劲很有觉悟:“我和小曾一辆吧。”   自以为这位傅少应该希望和萧大美女一起。   “我跟她,”傅言真朝曾如初抬了抬下巴,“老同学,挺长时间没见了。”   --02--   听到这话,众人的表情里都掺着些许微妙,有人很快就将其掩去,但也有人控制不住。   萧萧脸色一变,笑容有些许僵硬。   她心里在意的是傅言真,但嘴上并不敢问他,只拍了一下曾如初的肩,凑过脸笑问:“原来你和傅少早就认识啊?”   曾如初硬着头皮解释:“我和傅少是高中同学。”   傅言真听到曾如初又这么称呼,偏过脸来看她,笑了笑:“你怎么也这么喊我?”   曾如初侧过首看他。   傅言真脸上笑意不减,一副风度翩然的样子,“上次不是说了,喊我名字?”   曾如初知道他说的是那次聚会。   那次的对话根本算不上愉快。   他当时让她别喊他“傅少”,语气冷的像把剔骨刀。   此时,他说这话的时候一直是笑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旁边有萧萧这样的大美女,还是他今天没喝酒,反正一直含着点笑意,很应早春这个时节。   走到外面,天气还有料峭之意,晚上更显清寒。   傅言真边走边将大衣穿上,动作带起一阵微风。萧萧想帮他理一下衣领却被他制止,他自己动手。   反观曾如初,简直就像块榆木疙瘩,两手插在兜里生怕拿出来挨着冻一般,丝毫没有上前去帮忙的意思。   但傅言真回过身,又对她说:“你别搞的这么生分,人家喊人家的,你直接喊我名字就行。”   萧萧:“……”   傅言真这人冷漠的时候是真的冷漠,他并非愚钝之人,但不在意的就是丝毫不上心。   萧萧脸都快因为这句话黑了,他也像没看见,只盯着曾如初:“你还记得你高中同学叫什么名字吗?”   是在开玩笑,但语气又不像是单纯的开玩笑。   曾如初:“……”   他也没在意曾如初迟迟不给她反馈,反而好脾气一般地念出自己的名字。   “傅言真。”   萧萧一时张大了唇,忍不住插话,“阿初,怎么从没听你说过傅少是你高中同学?上次来了你也不说?”   语气有些埋怨。   傅言真又听到了那句。   从没听她提过他。   这样的话,他也不知道这话他还要听几次。   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这么些年,大概一直都悄无声息的苟活于她的过去。   那个过去,她好像都不愿意回想。   虽然他不管萧萧脸色,但曾如初不能不管。   她碰了碰萧萧的胳膊肘,压着声道:“那你看当时,他像记得我的样子吗?我要愣头愣脑地上前打招呼,他没想起来反问我一句‘你谁’,那我得多尴尬啊?”   她才不去接萧萧扣上来的这口锅。   三言两语将锅扣傅言真头上。   也不算是推卸责任,傅言真那表情明显就是“我不认识你”“莫要挨老子”啊。   她觉得她没看错他脸色。   萧萧想了想那日的场景,也确实像是那么回事。   谁都看不出来这两人像认识的样子。   曾如初平时也不是什么高调的人,按她那性子,舔着脸去攀亲带故的事情也确实干不出来。   一时间也消了气。   出了机场,傅言真和曾如初同乘一辆。   方润这个人精,早就抿出了不对劲,笑呵呵地让她多和傅言真介绍介绍他们这座城。   他们这座城有什么好介绍的,全国人民还有不知道北城的吗?   曾如初很有自知之明的拉开副驾旁边的门。   司机也早早下来,此时替傅言真拉开后车座的门,但他却没立刻欠身进去,立在原地看她动作,说了句:“你坐后面。”   曾如初手一顿:“……你要坐前面吗?”   傅言真没说话,只歪着头看她。   像是想坐前面的样子。   那她还能怎么办呢?   只好滚去后面的座位啊。   谁知她刚坐上来,傅言真也跟着上来了。   门自外面合上。   两人就这么并排坐着。   曾如初的眼睛倏地一瞪大。   这是她紧张时的惯常反应。   磕巴那种太过明显,也有人善意提醒过她,所以她下了功夫给改了。   但这个瞪眼的小动作,自己目前还浑然不觉。   傅言真看出她不自在,但也没那么好心地让她换位置:“你刚跟人说,怕我不记得你?”   曾如初:“……”   应该就刚刚和萧萧说的那句,她明明已经很小声了,他却还是听到了。   傅言真上下打量着她,轻笑一声:“难道不是你把我忘了吗?”   曾如初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   但很快,她也暗自逼迫自己放松下来。   顺着所圈定的同学一场的这层关系,她笑了声:“那哪能忘了你啊,你可是雅集的校草,知名校友呢,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啊。”   这话说的要多场面就有多场面。   场面到有些膈应人。   傅言真捏了捏耳朵,不是没听出她话里的阴阳怪气。   “再说,你说你记得我,”曾如初眉眼含着笑,反过来将他一军,“那我之前也没见你过来跟我打过一声招呼啊?”   傅言真:“……”   两人对望。   曾如初眼睛一眨不眨地,神情很平静,看不出丝毫慌乱。   傅言真哂了声,没去解释为什么不打招呼,只避重就轻地来承担后果:“我错了,回头请您吃个饭,好好谢个罪,您看可以不。”   “那倒不用了,”曾如初笑着拒绝,“我也欠你一顿饭,这不刚好相抵吗。”   傅言真靠着椅背,笑了笑,“那要就这么抵的话,也未免太没诚意了。”   说完,他又看着她,眸子里的情绪有些繁复。   一来一回,两顿饭就这么定下来了。   曾如初便将视线偏开,只看向窗外。   明显是在回避他的打量。   窗外一排排路灯都亮了起来,一团一团的光晕,看久了,眼神不免有些迷离。   车内暖气开的很足,路程到一半,她就觉得有些闷。   想把窗打开,好好灌一把冷风。   期间,傅言真也没再讲话,倚靠着座椅,眸光一直看着她,没收回过视线。   又过了十多分钟,曾如初手机响了。   陈路秋打来的。   傅言真眼角余光也跟着扫到了来电显示。   她给陈路秋的备注就是他名字。   一时突然好奇起来,她当年给自己的备注是什么。   曾如初按下接听。   “接到人了吗?”电话那边,陈路秋在问。   曾如初“嗯”了声,回话:“接到了。”   陈路秋笑:“辛苦了。”   曾如初撇了下嘴,没什么好气:“不辛苦哦。”   陈路秋笑的更大声。   他知道这丫头此时必定在心里暗戳戳地骂他。   但也没介意,带着点安抚的意味说:“你上次看中的那套炉瓶三事,我回头送你。”   曾如初听到这话,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不用了,那东西太贵重了。”   那一套东西得值个小几万。   陈路秋不甚在意:“搁我那也是落灰……”   没带陈路秋说完话,傅言真忽然开了口。   他找司机说话:“麻烦放首歌。”   司机忙问:“您想听什么?”   “Linkin Park,”傅言真挑了下眉,“就那首《Numb》。”   司机忙说了声“好”。   音乐很快就响了起来。   燥烈的摇滚乐,劲儿劲儿的。   傅言真抿了下唇,又道:“麻烦声音再开大点。”   司机乖乖照做。   音乐开的震天响,感觉车顶都要被冲飞了。   通话根本无法再进行,曾如初只好挂断,侧过脸看着他,蹙了下眉。   傅言真让人将音乐关了。   “不好意思,”他抬手摸了下鼻梁,颇有耐心地解释,“坐车容易犯困。”   曾如初:“……”   那你就睡啊。   傅言真知道他这行为的用意很明显,被看破也无所谓,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   他看她,口吻轻淡,像是不经意的一问:“你今天怎么会来。”   曾如初没多想,实话实说:“公司的安排。”   言下之意,不是她自己要来的。   傅言真心里有数,冷笑了声:“是陈路秋让你来的?”   曾如初“嗯”了声。   傅言真又笑。   曾如初不懂他这有什么好笑的,但懒得去问。   不多时,傅言真从衣兜里摸出一只铁皮小盒,从里面倒出两颗糖。   曾如初一眼就认出,这是他从前喜欢吃的薄荷糖。   傅言真自己剥开吃了一颗,另一颗往她跟前推了一下。   曾如初很喜欢闻这个味,但其实并不喜欢吃这个糖。   他们从前有次接吻时,傅言真便含着这片糖,还硬生生用舌将糖推至她那边。   霎时,这舌尖像是覆上一层凉霜,这糖果的味道过于清冽,甚至到了锋利的程度,舌尖都有些麻。   此时一想到那个过分亲密的场面,她耳根不自觉一红。   傅言真注意到她脸上的细微变化,“怎么了?”   曾如初摇头,“我不用。”   傅言真将东西直接放在她手背上,“吃点薄荷,容易清醒。”   他话说的很委婉。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听明白。   也许他将很快耗光耐心,直接挑明也说不定。   近四十多分钟的车程。   他们有一搭没一嗒的说着话,密闭的一亩三分地里一直有点薄荷味。   是从他唇隙里溢出来的。   像极了那年,风里都遍布薄荷味。   这清冽又霸道的味道顺着鼻腔涌进肺腑,似要将她里里外外裹束起来。   蛛网上的那粒小虫,像极从前的她。   但好在,她这时的心,是属于自己的。   --   车在洲际酒店门口缓缓停下。   方润他们先下了车,站在一边等他们。   曾如初快步朝他们走去。   何劲却走了过来,忙去后备箱拿傅言真的箱子。   方润看她一眼,下达安排:“小曾,你送傅少进去吧。”   曾如初“啊”了声。   萧萧也很意外。   “我们先去对面的绪方斋,陈总也过来了,”方润说的不动声色,“你和傅少是同学,多年未见,叙叙旧也是人之常情。”   说的她好像有很多话要跟傅言真说一样。   方润说完压根就不去管她的意见,只朝傅言真笑了笑。   一时没在他脸上看到任何不满,便赶紧带着何劲他们走了。   曾如初不能在这里给方润甩脸子,人家不了解内情,所以也好像没说错什么,她眼下只能伸手去碰傅言真的那只箱子,干起了打杂的活。   却不料,她手刚搭上傅言真的拉杆箱,他的手就覆了下来。   他掌心的薄茧还在,手掌宽大温热带着点粗粝感,触感过于清晰。   曾如初如临大敌,倏地收回手,不过并未说什么。   这一前一后,相差也就零点几秒。   傅言真明显也不是故意的。   “不好意思,”傅言真握上把手,声音掺着点哑,“我自己来吧。”   曾如初往边上避了一下:“那我也去绪方斋等你。”   傅言真低眸瞧着她,笑了声,将箱子推至她跟前:“你来。”   曾如初:“?”   傅言真面色坦然:“我手麻了。”   曾如初:“……”   作者有话说:   双更辣!   感谢“123”和“哐当哐当”两位小天使的营养液!   谢谢!鞠躬! 第45章 [VIP]   水晶吊灯不要钱似的亮着, 酒店大堂一片流光溢彩,人影嵌进光洁的大理石地面,曾如初快到电梯前时才发现她一直踩着傅言真的影子。   傅言真这人一看就没少在十里洋场纸醉金迷里浸润, 闲庭信步地, 神色里没半点局促和好奇, 边走边回手机上的信息,连个眼神都懒的撂给周围。   和一边那位沾着出差的光, 头一回进这种酒店疯狂“咔咔咔”拍照的中年男人形成鲜明对比,也和那几个对这位中年男人面露鄙夷的年轻女人形成对比。   她帮傅言真定的是个套房, 房间比她住的小公寓还要大。   傅言真拿着房卡刷开门,大步走了进去。   没一会儿, 吊灯洒下暖融融的光,实木地板和房间的每件陈设都被覆上一层暖意,这一室温柔和外面料峭的天气简直分属于两个世界。   曾如初却仍站在外面,没跟着进来。   他转过身看她,笑了笑:“箱子。”   曾如初只好将他箱子提进屋内,箱子很轻, 拿着没费什么力。   门啪嗒一声合上, 曾如初跟着一惊,条件反射地回头看去, 视线再收回时,傅言真大剌剌地靠坐在沙发上,抬眸瞧着她笑:“你紧张什么呢?”   曾如初:“……”   他拿起酒店特供的山泉水,拧开盖抿了一口, 又笑了声:“我还能把你吃了不成。”   他的语气在轻佻浪荡和一本正经之间来回横跨, 好死不死地踩压过她的每一根神经。   让她身子越绷越紧。   口腔的津液分泌的明显勤快很多, 她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有些不自在地催促道:“我们能快点出去吗?他们还在等我们。”   傅言真明显不觉得让人等有什么不好意思,不以为然:“那就让他们等。”   曾如初:“……那我先走了。”   “开个玩笑,我去冲个澡,好了就出去。”傅言真说着就起了身,像是想起什么来,侧过身看她,又撂下一句,“我不认识路。”   意思是她得在这里等。   曾如初立马回道:“那我去外边等你吧。”   傅言真玩味一笑:“怎么,你怕你忍不住冲进来看我?”   曾如初:“……”   “放心,”傅言真摸了摸鼻梁,“我会反锁的,你进不来。”   曾如初被他三言两语地激出了脾气,“谁要看你,你能不能快点。”   傅言真笑着往卧室里走,里面自带卫生间。   也就十分钟,他便冲好了澡。   曾如初听到卫生间那边出来吹风机嗡嗡工作的声音。   傅言真出来时,身上衣服也换了。   这回上身穿着件针织背心,颜色是莫兰迪色系里那种饱和度比较低的浅绿,里面搭着件白色衬衫,领口松开两粒扣子,衬衫衣摆长出背心一小截,显得很有层次感,下身穿着条颜色偏浅的直筒牛仔裤,裤腿宽松,显得更为清爽,裤脚还挽起一截,露出精瘦有力的脚踝。   衣服是昨天那俩人送来的。   曾如初还从没见过他这样的穿着。   他总爱穿着那些很有压迫感很有锋芒的颜色。   一时想到他那天不无嫌弃地说陈路秋又老又渣。   又忍不住去想,他穿这身不会是去寒碜陈路秋的吧?   走到门边,他换上某大牌的经典款板鞋。   白色鞋身,两侧斜描三道黑杠。   他头发刚洗过,看着柔软又蓬松,整个人,活脱脱一日系风的偶像剧男主角。   曾如初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傅言真抬手开了门,不过没立刻出去,在门框处侧过身,朝她略一歪头:“走啊。”   “……”   她这才回过神,小跑着跟出来。   走廊上的灯齐刷刷亮着,她一抬眸,看到他喉结附近的皮肤还泛着点红。   不过她并未多想。   没去想那是有些敏感的位置,是有些敏感的红,他们还是从酒店这么敏感的地方走了出来。   来到绪方斋,萧萧目光在他们之间来回逡巡,神情有些几分诡异,后面她忍不住询问了声傅言真,“傅少,您还换了身衣裳啊。”   傅言真笑了笑:“累了,出了点汗。”   萧萧:“……”   再过俩月,北城的温度怕都不至于让人出汗。   说累,这路上都照顾的很妥帖,他肩不扛手不用提,又能累到哪儿去。   萧萧拉着曾如初,欲言又止,最后到底还是问了:“你和傅少……没做什么吧?”   曾如初莫名其妙:“没啊,当然没。”   萧萧“哦”了声,上下打量她,确实没发现什么异样,但还是忍不住的揣测和多想。   陈路秋看了他们一眼,神色倒是平静的很,如常那般沐浴春风的样子。   片刻,他朝曾如初招了招手,“去帮我买包烟。”   曾如初:“……”   人前,她不敢拂陈路秋的面子,当然哼哧哼哧地跑去一边的超市买。   傅言真看她远处的背影忍不住深思,还很听陈路秋的话?   直到方润叫他,视线才从人身上收了回来。   --   绪方斋是陈路秋定的。   和方润总想着迁就远方来客的喜好不同,他俨然有点独I裁的意思,一副你来了你就得入乡随俗的派头。   绪方斋里都是典型的北城菜。   装修是那种古色古香的调调。   现代化大都市弄这么一副派头,也确实有矫揉造作附庸风雅的嫌疑。   傅言真进来时眯了下眼。   中老年人才爱好这个,他外公要能来,估计能觉得这地儿有点意思。   外面灯火成片。   霓虹灯五颜六色,相形之下,白天的色彩竟还单调许多。   包厢里,鎏金灯台里嵌着一盏盏玻璃灯,光芒是昏昏柔柔的暖黄,许多盏凑一起才能照明细节。   菜一道道端上。   曾如初一看就知道这东西是陈路秋点的,清汤寡水,只有他自己喜欢,毫无待客的诚意。   她都不知道这人想干什么,明明很巴望着能谈成生意。   但好不容易把人盼来了,自己又这副不上心的死德性。   傅言真扫了眼桌上的几道菜,笑了笑,问了声:“陈总信佛?”   陈路秋回话:“我唯物主义者,差点就加入了党组织。”   如果一开始写了申请书的话,说不定能有个被观察的机会。   傅言真不以为然地笑了声,隔空打了个响指,年轻的服务员顺势看过来。   他问人要了菜单。   后面自己唰唰点了几个菜。   都是荤的。   行为也丝毫没有作为客人的不好意思。   陈路秋也笑了声。   陈路秋并没点酒,方润不好这么由着他,忙问傅言真喝什么。   男人凑一起,烟酒都是不离身的。   没一会儿,白红各一瓶,拿了上来。   但这顿饭吃的确实像顿便饭。   酒过三巡,他们都还没谈业务上的事情。   曾如初知道陈路秋对合作在意,但他就是能忍住不开口。   很能沉的住气。   一副放长线钓大鱼的心境。   砂轮打火机响了声,包厢里顿时烟雾缭绕。   曾如初其实非常痛恨抽二手烟,但这一刻,她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方润拉着傅言真侃大山,傅言真话不多,大多数时候都是方润在说,何劲在捧场。   他们这回在聊NBA的比赛,曾如初和萧萧都有些插不上嘴。   萧萧偏过脸找她搭话:“傅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现在开口说“傅少”的时候有些艰涩,因为傅言真之前的那番区别对待的话。   但到底,她还没有直呼傅言真名字的资格。   曾如初抬眸看了眼傅言真。   他坐在她对面,姿势懒散的很,印象里,这人就没怎么正襟危坐过。   听到这话,他吸了口烟,烟雾不急不慢地吐出后,方抬头,视线不偏不倚地与她接上。   他眸光黑沉如墨,又沾着些许酒意,像夜半三更的天,似有着说不尽的风花雪月。   曾如初险些失神,不过片刻,也即恢复如常,淡淡一笑:“和现在差不多。”   萧萧明显对傅言真很感兴趣,忙追问,“能具体说说吗?”   傅言真也想知道她怎么评价的,眼睛一直盯着她。   脸上有几分戏谑,也有几分探究。   烟夹在手里,没再抽,烟丝却还在炙热的燃烧着。   曾如初跟他对视,没刻意回避什么,脸上一直挂着笑意,启唇缓缓道,“像韦庄的词。”   “啊?”萧萧讶异了一声,“什么词啊?”   “少年春衫薄。”曾如初一字一句地念,“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特别是“满楼红袖招”,她第一次听到这人名字那天的场景,俨然就是这么一回事。   然而今天,他这一身穿着,在早春的北城略显单薄,却又把他衬托的清俊如昨,用“少年春衫薄”也不为过。   他骨相出众,烟酒不忌讳皮肤竟也很好,脸上竟没什么被岁月雕镂打磨后的痕迹。   荏苒几载春秋,他依然那个潇洒着游戏人间的傅言真。   这里也还有一个藏着爱慕的姑娘。   他真的没怎么变。   韦庄的那首词依然适用他。   萧萧轻掩着唇,重复最后一句:“‘满楼红袖招’,那阿初,你是不是也喜欢过傅少啊?”   不知道是酒上头还是人上头,萧萧今天明显情商不在线。   老问一些容易让人尴尬的问题。   曾如初笑了笑:“是啊,喜欢过。”   第一次在人前,她大大方方的认领了这一份爱慕。   她喜欢过傅言真,很认真的喜欢过。   为了讨他开心,甚至还做过放荡大胆的事。   萧萧“哎呦”了声,笑问:“真的假的啊?傅少知道你喜欢他吗?”   有时候偷偷摸摸很让人猜疑,大方起来反倒让人半信半疑。   傅言真看着曾如初。   这是她第二次说“喜欢”他。   应该加个“过”字。   喜欢过。   因为她看他的眼神似早秋的露水,清澈见底,没半分爱慕的意味在。   “知不知道又怎么样呢?”曾如初笑了笑,“他那时跟人说,曾如初啊,我怎么会喜欢这个小书呆子呢。”   这句话她印象很深刻。   寥寥几语,她便在脑海里勾勒出那日风和日丽的天气,他倚着灰墙的懒散动作,说话时漫不经意的语气,还有周围和他一样混不吝的男生。   依稀记得,他说完话后还吸了口烟,烟头烧至猩红。   能将她心口烫出一个窟窿。   她那时缩在墙角,因为经痛疼的直不起身,额角的汗滴落在手背上。   也记得很清楚,那是汗。   不是泪。   她并没为这话留下一滴泪。   然而,当时心里痛的跟荆棘扎过一般,但现在却能以一种过眼烟云几近风轻云淡的口吻说出来。   她拿着傅言真说过的话调侃傅言真,也在调侃他们那段既纯真又透漏着些许荒诞的过去。   傅言真明显不记得,眉头蹙着:“你这不是在造谣吗?”   “重复您说过的话叫造谣啊?”曾如初没为他的反应生气,不咸不淡地嘲讽了回去。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傅言真指尖点了两下烟身,烟灰飘落而下。   “篮球馆,”曾如初看着他笑,“也是,贵人多忘事呢。”   她那日去找赵允恬,不小心听见的。   提醒到这份上,傅言真才隐约想起来。   他好像是说过。   当时在气头上,别人那么问,他就随口说了句。   却没想到被她知道了。   曾如初没再看他,跟萧萧继续说他八卦,“追他的人可多了,什么校花、班花的经常往我们班跑,他打球的时候场边都是女生。”   她还笑嘻嘻地学人家女生喊他名字时的语气。   言辞神态之间皆是促狭,就像是一个普通同学谈论当年学校里的风云人物。   也真的像是不在意,才能说的这么轻松如常。   她在谈论他。   却只字不提跟他的那段经历。   那段经历应该一直被她这么蒙着,不见天光的,不知记忆之匣上又落了几层灰。   萧萧眼角余光往傅言真身上递,却发现他正看着曾如初。   脸上笑意全无,静默的、凝重的、还有些许悲哀的看着她。   傅言真后面没怎么说过话,方润为了不冷场,拉着何劲说,从篮球又聊到足球,从日头鼎盛的西甲豪门聊到奄奄一息的意甲巨头。   萧萧忽然开了口,跟她说:“我觉得托雷斯比贝克汉姆帅。”   但声音不是很小,一旁的人肯定能听到。   曾如初不是故意唱反调,实话实说,“我觉得好像还是贝克汉姆帅一点。”   萧萧将话茬一转:“你觉得呢?傅少?”   傅言真又只看曾如初:“你喜欢贝克汉姆?”   曾如初摇头。   陈路秋失笑,像是想起什么来,替她回了话,“阿初喜欢舍甫琴科和卡卡。”   曾如初倏地抬起脸,眼神慌张的似那在风里簌簌的秋叶。   “你那时看的那书叫什么来着?”陈路秋这人精明明就是看懂她的局促,但却不肯饶她,“还说他俩挺配的?”   那书叫《The snow of Corcovado》【注】。   直译过来叫科尔科瓦多的雪。   科尔科瓦多山又叫基督山,翻译为基督山的雪更妥帖。   基督山坐落在里约热内卢,是巴西最有代表性的城市之一,卡卡是巴西的足球明星且信仰基督教。舍甫琴科出生于乌克兰的首都-基辅,被称为“基辅的踏雪少年”。两人曾同时效力于意甲豪门AC米兰,当过一阵子队友,因此被人组了个“舍卡”CP。   “你别说了……”曾如初咬牙道。   高考刚结束那段时间,她一下子闲下来没事干,有同学给她推荐了同人文,后来竟就这么看上了门道,还学着自己找资源,无意间发现有本写舍瓦和卡卡的。她当时拿着小说跟喜欢AC米兰的曾忆昔开玩笑,但被他骂了一通说“恶心”,后面便没敢跟他皮了,自己偷偷摸摸的看。   却不巧被陈路秋发现了。   他那天来爷爷家找顾闲玩,蹑手蹑脚地看她在干什么,一下发现她在干不正经的事,笑话她好一阵。   傅言真嗓间像是被人塞进一根鱼刺,大抵就是那如鲠在喉。   陈路秋有意无意透漏出来对她的了解,让他越来越难以忍受。   隔着许多年,他们之前又跻进了各种各样的人,各种各样的事。   他刻在骨子里的自信,在这些天,连着骨头被人一根根地敲碎了。   酒席过后,陈路秋去趟洗手间,让她等他一会儿,明摆着晚上要跟她同路的意思。   还将大衣扔她肩上,动作熟稔。   “陈路秋,你虚不虚伪?”曾如初当即忍不住数落,“你烟酒不忌,还在那里自欺欺人的吃素餐。”   陈路秋没说话,似是有些困,眼皮恹恹地耷拉着。   曾如初白了他一眼:“你不能少喝点吗?”   陈路秋叹口气:“知道了,下回不喝了。”   曾如初“嘁”了声:“我信你个鬼。”   陈路秋笑。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   走出大厅,才发现北城正在下雨。   霏霏细雨裹在一团团光束里,被染出各种各样的颜色。   曾如初临出门前其实带了一把伞,奶奶昨晚就提醒她今天会下雨。   但只有一把。   陈路秋侧眸看她笑:“有劳了。”   她的这把伞,今夜撑在陈路秋头顶。   作者有话说:   感谢“哐当哐当”小天使的投雷,感谢“沈三弄” 小天使的营养液,谢谢大家的支持,会继续努力的!鞠躬!   PS:没有那本书哈!确实有同人文,但不是这名字,书名是我瞎编的(捂脸)… 第46章 [VIP]   傅言真站在廊檐下, 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目光一点点冷寂。   抄在兜里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萧萧手里也拿着把伞,她上前轻唤一声:“傅少, 我送你吧。”   傅言真从兜里拿出烟盒, 敲了一根烟出来点上, 吸了一口,方抬头看她:“曾如初和你们陈总关系很好?”   他记得陈路秋上回说他们是办公室恋爱, 没告诉别人。   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自取其辱地问一句。   但就是问了   萧萧“嗯”了声,将他们俩的关系和公司里的一些传闻跟傅言真说了。   曾如初和陈路秋关系其实是挺好的, 但萧萧的描述里明显有夸大其词和添油加醋成分在。   都说女人的第六感很准。   她也直觉傅言真对曾如初的态度没那么简单,今晚她每回只要一看傅言真, 就发现他在看着曾如初。   傅言真笑了声。   他也是疯了才问人这种问题,但到底还是用仅存的一点风度跟萧萧说了声“谢谢”。   话音一落,他迎着雨快步走到路边。   萧萧撑着伞追了过去,还没到他跟前,就见他抬手打了辆车坐了上去。   坐上副驾驶,他跟司机说:“跟着前面那辆黑色奔驰。”   又念了一遍车牌号, “别跟错了。”   司机“啊”了声, 带着一脸警惕,操着一口纯正的北城口音问他跟着别人的车干什么。   “老婆跟人跑了。”傅言真沉着一张脸。   司机的嘴顿时张的更大了, 又是一脸同情。   北城人都是热心肠,他砸吧砸吧,忍不住宽慰了傅言真一句,“不行就离了吧, 你这样的, 哪还怕找不到女的?”   “都他妈出轨了, 还惦记着那娘们干什么?要我说, 把那俩人腿打折了,然后再找一个……”   傅言真从钱夹里抽了两张红钞塞进储物格里,没什么耐心地开口:“别废话了。”   司机看在钱的份上,到底说了句“好嘞。”   尾灯倏地一亮,轮胎碾过柏油路,激起一行水花。   车子驶进雨夜,不近不远地黏在那辆奔驰后面。   五分钟后,进入一个十字路口。   红灯高悬,逼停车辆。   陈路秋靠着副驾驶的座椅,淡淡说了句:“对不起。”   “?”曾如初偏头看他,有些奇怪。   陈路秋也侧过眸打量她,可一时间,倒没在她脸色上看出什么异样的。   没看见她难过伤感,也没见她愤怒不平,像是今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不知道她和傅言真过去的具体细节,听到她今天的话大抵算是管中窥豹,默许久,才启声:“傅言真以前,对你很不好?”   曾如初抿了下唇,缓声道:“好的时候也挺好的。”   “不好的时候呢?”陈路秋问。   “也就,”曾如初没多想,随口就答了,“不怎么理我吧。”   傅言真后来烦她的时候就是不怎么理她,看都懒得看她一眼。   除此以外,其实也没做什么。   像他自己说的,没缺女的到那份上。   他不缺爱慕。   所以也不会在她身上流连逗留许久。   她没在人前说过她有多喜欢傅言真,但人后,也没说过他一句不好。   知道他就那样的人。   骄傲的,狂妄的,游戏人间的那么一个人。   陈路秋脸上神情晦暗难明,没再追问,眼皮合上前说了句,“到家叫我,把我放下来就行,车子你先开走。”   他住在离公司挺近的一个小区,三室两厅的房子,一百二十平的空间,但里面就他一个人住着,也没养宠物,在万家灯火通明的夜晚,显得尤为空洞。   曾如初知道他今晚喝了些酒,现在身体肯定不好受,到时候再一个人回去,也不知道他怎么折腾。   想了想,好心建议:“要不,我把你送陈爷爷那边吧。”   陈路秋说:“不用。”   曾如初“哦”了声。   她不好多说什么,知道他和他家里关系不好,但具体原因并不清楚。   后面他们没再过话,曾如初将车载音乐也给关了,怕打扰陈路秋休息。   二十分钟后,陈路秋的住处到了。   曾如初停下车,喊了声他的名字。   陈路秋明显睡的很浅,她喊一声,他即刻就睁开眼,喃喃了一句:“到了啊。”   嗓音掺着一点哑。   喝了那么多酒,也抽了好几根烟,人或多或少都会受到一点影响。   现在嗓子确实挺难受的。   陈路秋没麻烦她将车子开进小区,就让她在门口停下。   他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便走了出去。   曾如初将车窗摇下,又喊了他一声,想将伞递给他。   陈路秋没接,笑了笑,“走两步就到了,我还没老到那份上。”   曾如初撇了下嘴,只好将手收回,但又忍不住嘱咐:“那你回去赶紧冲个澡,记得喝热水。”   她这个人,有时候是挺操心的,以前在江城的时候喜欢管着曾忆昔,看他抽烟就会唠叨他两句,曾忆昔高兴的时候听她话,不高兴了就让她到一边凉快。   但她从没有将曾忆昔的“狗咬吕洞宾”放在心上,该说的时候还是照样说。   直到傅言真那天冷着眼看她:“你能不能别跟我妈一样。”   她才知道,即便是好心,也是会让人烦的。   从那以后,她一句话不会重复很多。   听就听,不听也就算了。   说多了惹人厌烦。   陈路秋是个例外。一来他脾气其实挺好的,她每回说他,不论他有没有听进去后面有没有采取什么行动,反正他嘴上从来没有驳过她,从来都没说过她唠叨什么的,有时候在她跟前甚至还确实会注意和收敛一些,算是给她面子。二来,也和爷爷奶奶的经常嘱咐有些关系,他们总让她“多看着点路秋”,会时不时地问他情况,俩老人是把陈路秋当成亲孙子看的,陈路秋之前胃病犯了的时候,奶奶也跟着着急,又是煲汤又是熬药的,所以她过问的也会多一点。   陈路秋站在车门外,脸上噙着点笑,照常点头“嗯”了声,然后抬手跟她挥了挥。   曾如初将车窗升起,伞被塞进储物格后,又低颈理了下安全带,抬头时不经意间瞥了眼后视镜。   后面停着一辆出租,不过刚刚好像没见什么人下来,也没人上去。   多少有点奇怪。   但她也没多想,脚踩上油门,车子开了出去。   她开着陈路秋的车回到自己公寓楼下时,已快到十一点。   从挎包里拿出钥匙去开门。   打开门后,屋里一片黑漆漆的,瓜皮很意外地没守在门边。   一大串钥匙,从包里捞出来时会有哐哐当当的声响。   瓜皮明显是能听到的,它一般听到她走路声就会跑到门边守着。   曾如初有些奇怪,一边抬手去开灯,一边喊了声“瓜皮”。   瓜皮听到了,却也不过来找她。   灯光骤的一亮,瓜皮无精打采的趴在茶几附近的软垫上,动也不动弹一下。   不过眼睛是看着她的,圆滚滚的眼珠里还藏着股怨气。   曾如初笑了笑,“你这是怎么啊?”   她换好鞋,朝它走过过去,弯下腰去揉它脑袋,谁知瓜皮还将脑袋往身子里藏。   曾如初嘶了声,“呦,你怎么了这是?”   瓜皮哼哼了两声。   她思忖了一会儿,大概知道瓜皮这是怪她回来晚了,今天一整天都没跟它玩,早上没带它出去,晚上也没时间牵着它散步遛弯……   瓜皮生气了。   她又喊了它两声,瓜皮也没理会她。想了想,只好走到冰箱跟前,拿出点新鲜的鸡肉去厨房加热蒸熟,想要哄哄它。   闻到香气,瓜皮倒是不趴着了,来她附近坐下,两眼一眨不眨地看她。   垂涎三尺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它胡须上都沾着几根银丝,但也憋着股气,反正就不凑过来讨好她。   曾如初见它过来了,转过身好言好语地跟它沟通,“我今天不是有事吗?我又不是在外面玩。”   瓜皮“呜呜”了两声。   曾如初慢慢蹲下身子,跟它平视,又抬手招了招:“对不起。”   瓜皮这才摇了摇尾巴,朝她跑过来。   原来,傻狗都会有脾气的。   瓜皮吃了一顿大餐,后面曾如初又陪它玩了会飞盘,这才算是冰释前嫌。   快到零点,她才得空去洗漱。   临睡之前,她躺床上,忽然想到傅言真今晚也喝了许多酒,不知道他一个人回酒店……   可他怎么样,又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关掉了夜灯,屋里陷入漆黑。   雨还在下。   零称两点,傅言真在她公寓附近的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里又买了一包烟。   他跟了他们一路。   看到她把陈路秋送回去,后来是自己一个人回的家。   她现在这个住处是萧萧上次无意间提到的,她那时拿着公司里这个老乡的存在跟他搭讪,所以跟他说了很多曾如初的事情,说她平日里的一些饮食习惯什么的,问他江城人是不是都这样。   他靠着墙,又一根烟抽完了。   丢下来的烟蒂都不用脚去碾,一根又一根的泡在冷水里,没一会儿烟丝就凉透了,自然也不会在烧。   他一路跟着,知道他们没住一起。   但也看到了,曾如初把陈路秋送回去,自己又开车回来。   她很迁就那个男人。   大晚上的,曾如初一个人跑来跑去,陈路秋也放心的很。   想到这个,他眸子比这风雨交加的夜还黑沉还孤冷。   第二天早上,风歇雨停。   曾如初洗漱完后,便赶紧拿出牵引绳子,带瓜皮出去溜了一圈。   昨晚没带它出来,今早只好陪它多转悠了一会儿,算是在赔罪。   瓜皮每每一出来就很开心,无论是人还是动物,都有他们的天性,顺应本性的时候,才是最自在的。   爷爷春节放假那阵子,经常带着瓜皮去走亲访友,老人家也有不少养狗养猫的,瓜皮锻炼了一阵子,现今胆子很大。   路上看到好几只同类,都摇着尾巴,想要跟人套近乎。   曾如初看狗主人的脸色行事,人家要是不乐意,她就只好拽着牵引绳将瓜皮往后拽,不让它贸贸然地靠前。   溜达了四十多分钟,她决定带瓜皮回去,要不然后面肯定没力气看住它,中途看到一只泰迪犬,卷曲的棕毛,两耳朵随着跑动扑棱,看着倒是挺可爱。   但曾如初其实不怎么喜欢泰迪犬,因为“泰日天”的绰号也不是没由来的。   瓜皮浑然不觉,对着泰迪又是一阵猛摇尾巴。   这只泰迪犬没被绳子牵住,看到瓜皮也跑了过来,胆子明显比它还大。看到曾如初也不犯怵,旁若无人的绕着瓜皮闻了一圈,瓜皮快乐地和它转着圈圈,然而也就眨个眼皮的功夫,这泰迪犬就要干些少儿不宜观看的事情。   曾如初只好一边跺脚吓唬泰迪,一边将瓜皮往身后拉,不让泰迪靠近。   泰迪这时候倒是有点把她当回事了,往边上跑开了些,但没有走远,蹲地上嘲她叫唤。   狗吠声终于把它主人吸引过来了。   中年男人小跑着过来,也不分青红皂白,就开始吼曾如初:“你他妈干什么?你家这阿拉斯加时不时欺负了我家狗?”   “没有,是你的泰迪过来……”曾如初蹙着眉,实在不好意思把刚刚场面描述出来,只好忍着怒火责备他:“你养狗怎么不拴绳?”   男人一脸横肉,五大三粗的块头,上下打量着曾如初,见她就一个人胆子明显就大了起来。   这么一斯斯文文的小姑娘,长的倒还挺漂亮,他根本不把人放眼里,朝地上淬了一口:“我的狗都打了疫苗,用的着拴绳子?”   曾如初深吸一口气,试图跟他说道理:“养宠物规定是要拴绳子的,不然……”   “不然什么不然?”男人蛮横地打断她的话,“你再他妈多说一句试试?我的狗要是有什么问题,你给我等着。”   说完又问曾如初要联系方式,说是回头会带泰迪去检查,要是有问题会过来找她赔偿。   曾如初懒的跟他多说,知道这人就是一流氓癞子,直接拿出手机,准备拨打物业电话去投诉他。   男人见状立马抬手去抢手机,曾如初眼疾手快缩回手没让他拿到手机,他却直接去拽她胳膊,手还很不老实的蹭着她身子,曾如初一阵恶心,一遍挣脱一边求救。   好在瓜皮也跟着吼。   男人怕引来人,忙想去捂她的嘴:“臭娘们,你别给脸不要脸……”   曾如初抬脚要去踹他,却被他躲过,她甚至都决定松开绳子让瓜皮去咬他,但忽地眼前一阵风扫来,一股大力将男人拖走了。   她手臂一松。   水泥地上传来一身闷响,男人被掼到在地。   她抬眼时,看到傅言真站在跟前。   他一只脚踩在男人的咽喉处,反复碾着。   曾如初看过他打人,下手阴狠狂暴。   男人涌到嘴边那些骂骂咧咧的话,在咽喉处偃旗息鼓,连个“饶命”都说不出来。   傅言真肩臂肌肉绷紧,对着男人一阵拳打脚踢。   他这副阴鸷的模样,让曾如初有些紧张,很怕他闹出事,忙跑去拉他。   一旁的泰迪犬受惊,也围着他们叫。   她连喊了傅言真好几声名字,才将他唤回神。   傅言真动作停住,转过身看着她。   四目相对,曾如初看他到双目一片赤红。   这一刹,她觉得要不拉着他,他真能把人弄死。   泰迪护主心切,跟在一边狂吠,傅言真这时停下动作,它立即冲上来。   傅言真低眸看到它朝跟前跑,忙推开曾如初,泰迪却猛地咬住他脚踝。   鲜血汨汨地冒出来,顺着他皮肤纹路往下坠落。   附近地面的颜色都深了一些。   瓜皮这时难得英勇一回,追着泰迪犬一阵咬。   有路人报了警。   附近的巡警很快就赶了过来,人和狗都被带走。   看到傅言真被狗咬了,巡警让他们先去打疫苗,但也派人跟着。   曾如初陪他去了医院。   医生惯例询问了几句:“被什么狗咬的?”   傅言真不答话。   曾如初回道:“是泰迪。”   医生又问:“宠物狗?”   曾如初“嗯”了声。   医生问:“那狗打疫苗了吗?”   曾如初想到那中年男人说的话,点了下头,“它主人说打了。”   “那怎么咬的呢?”医生问,“狗是突然发狂还是怎么回事?”   曾如初细细将当时情况复述一遍,也怕那狗会携带病毒什么的。   医生听完朝傅言真笑了笑:“行啊,小伙子,助人为乐见义勇为啊。”   说的比较委婉。   是想说他英雄救美来着。   傅言真到打完针到现在都没吭过一声,曾如初这才注意到他脸色很不好。   傅言真现在身上就只有一件白衬衫,还是昨天那件。   昨夜风雨交加,他在外面待了一整夜,这单薄的衣料根本拦不住早春的料峭。   虽然是白天,医院走廊灯也亮着,苍白的光线从他头顶洒下,他薄唇紧抿,唇色像是刷了层白釉。   “你没事吧?”曾如初问。   “你呢?”傅言真缓缓抬起眼,眸光看着她,“吓到了吗?”   他抽了不少烟,又灌了许多风,嗓子里一阵密密麻麻的疼。   一开口,嗓音哑的厉害。   “我没事。”曾如初说,“谢谢你。”   傅言真“嗯”了声,好像突然卸下了心事,支撑他的力量一点点被抽了去。   身子有些支撑不住。   他受了风寒,还是空腹打的疫苗,反应比平常大一点。   曾如初吓的忙去喊医生。   眼皮合上之前,他看到她一脸的惊慌无措。   好像是在担忧他。   作者有话说:   不好意思!太抱歉了!今天有事更的有点晚了!鞠躬! 第47章 [VIP]   医生很快就过来给傅言真做了检查, 不过并没有发现什么大问题。   傅言真现在有点低血糖,还发着低烧,身子有些虚弱。   医生和护士走后, 她才长舒一大口气。   冰凉的液体顺着额角一路向下, 勾起了点痒意。   她发现自己竟出了很多汗, 一时说不清是来回折腾累出来的,还是刚刚看到傅言真险些昏倒时惊出来的。   抬手去擦拭时, 却发现掌心也是一片汗涔涔,目光愣了一愣。   她那会子, 是真的太紧张了,紧张到手臂都在发麻。   这是一间并不宽敞的双人病床房, 床铺可能就比大学宿舍里的那张大一点。   傅言真身高腿长,感觉快把这床占满了。   他此时虽合着眼皮,但眸子里的风光早已刻在她记忆深处。   那双眼,可以薄凉寡冷,也可以轻佻戏谑,总是蔫坏蔫坏的。   此时什么都没有流露出来, 他闭着眼, 安安静静地躺在病床上,唇线也抿的很直。   像是在忍着痛苦。   右手的手背上扎着针管, 医用胶带上有淡淡血迹,是细针扎破皮肤时溢出的一滴细小血珠,受到按压后往边沿慢慢溢开。   无色透明的葡萄糖营养液正顺着细长软管流向他身体。   睡着的傅言真隐隐透着一点温柔。   浓深细长的眼睫随呼吸轻轻颤着,投在下眼睑处, 烙下一圈暗影。   曾如初离的近, 就站在床头边, 看到他眼皮处也浮着一层薄薄的青灰, 是睡眠不好的征兆。   这才回过神,去思考他今早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他这一副模样,好像……   是在她家附近待了一宿。   想到这个,她觉得脑子里嗡的一炸。   傅言真。   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到底想干什么呢。   心里乱糟糟的一团,最后只好逼迫自己不去想。   却又想到这人没吃早饭,替他将被角揶好后,曾如初便准备起身出去给他买点清淡的早餐。   她刚刚看了眼外卖APP,合她心意的外卖最少也要等1个小时,一时觉得还是自己出去买靠谱点。   出门前,她将窗帘合上,灯也给关了。   想让傅言真好好休息一会儿。   竟就这样,又欠了他一个人情。   医院坐落在市区一处繁华地段,出了医院大门,举目之间都是高楼大厦。   视线变的尤为逼仄。   天空被高耸入云的高楼切成一个个方块。   柏油路上,各样车辆在她眼前驶过。   不论是名贵与普通,反正都咣咣地冒着尾气。   空气里都是她不喜欢的汽油味。   今天的空气质量也不怎么样。   中度污染,天空像蒙着一层灰。   路边几个提着菜篮子的老人都戴着口罩。   曾如初面上能做到随遇而安,但骨子里其实有点挑剔。   内心里,她一直都觉得北城并不是一个适合生活的地方,不过这只是单纯从外来人口的角度来说的,本地人其实生活的都还听恣意潇洒。但如果她没有亲人在这里照拂着,怕也是举步维艰。   很难在这座城里扎下根。   大城市让人抓狂,它榨干你的灵魂,又像吐口香糖般把它吐出来。 【注】   她看着眼前这闹哄哄的景象,忽然觉得累。   抬眸扫了眼四周,却没看到附近有什么早点铺子,都是些装潢讲究的酒楼。   只好拿着手机导航去找了找,定位到底跟她显示离她1KM处有一家粥铺。   她拿着手机根据提示往那边走。   粥铺在巷口处,位置还不算很偏。   但这个点,里面并没什么人。   店铺看着倒也还算干净。   人在虚弱的时候只想着最简单的清粥素菜。   身体也只能消受这些。   她进去买了点东西,一来一回折腾了四十分钟。   一时间发现,这其实和点外卖也差不多。   不知道自己之前在着急什么。   医院里,傅言真缓缓睁开了眼,发现屋里竟就他一个人。   曾如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他盯着空空荡荡的天花板看了许久,也没见人回来。   屋里窗帘合着,灯也关着。   灰突突的一片,像笼着层阴霾。   电灯的开关明明就在他床头边,他却不想去开。   手机也搁在床头的柜子上,但他此刻没有去给她打电话的欲望。   就这么任由黑暗包裹。   心里滋味复杂。   他现在只想抽根烟。   扫了一眼,看到烟盒还在,可一时半会没找不到打火机。   他烟瘾来的汹涌,拿起烟盒看了眼,发现里面还有几根,没东西给他点也没关系,撩起被角便准备出去找人借个火。   门忽然颤颤一声“吱呀”,自外面推开。   走廊上的灯齐刷刷亮着。   曾如初和明晃晃的光线一道钻进来。   他眸光看过去,手不由地一紧。   曾如初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一只纸袋。   是她在巷口那家粥铺买的早饭。   一份明火白粥,一份鸡蛋瘦肉肠粉,几只素菜包子,还有一份鸡汤小馄饨。   怕他吃不惯,所以没敢给他买很有北城特色的炒肝儿。   她自己适应一段时间才吃出其中滋味,刚刚在店里闻着味是真的香。   曾如初将门轻轻关好,动作小心翼翼地怕惊到他。   但一转身,却发现傅言真已经睁开眼。   此时正靠坐在床,后腰处垫着白色软枕。   只不过他眼眸和这阴暗的房间融为一体,脸色也埋在晦暗里,昏昏沉沉的一片模糊,她根本辩不清细节。   一时不能判断他身体状况是否好了点。   “怎么不开灯?”她轻声问了句,然后走过去按下开关。   光束落了下来。   她借着光去看他脸色,端详了片刻,发现好像是比之前好了些。   走到近处,她将东西放在床头的矮柜上,便又去拉开窗帘。   没敢去开窗,因为今天空气质量不怎么好。   她这一回来,整间屋子也跟着明亮了起来。   傅言真这才注意到她买的东西,是早饭。   只是去买早饭了,不是把他一人丢在这里。   曾如初走回来,拉过椅子坐下,问了句:“舒服点了吗?”   傅言真“嗯”了声。   曾如初听他声音还是泛着点哑,又问:“要不要喝水?”   傅言真点了点头。   曾如初觉得他乖的有点过分,但看他脸上好像还缠着点病气,只觉得是生病的缘故。   没再多想,赶紧又走了出去,问值班的医生要了只一次性纸杯,便去茶水间给他倒了点热水。   她觉得以他现在这个身体状况,喝点热水会舒服些。   今天病患貌似有点多,还有不少年轻人,可能昨晚不少人放纵过了头。   路上怕和人撞上,她一直都小心翼翼地捧着纸杯。杯身只一层孱弱单薄的纸质材料,根本不隔热,她拿在手里能清晰感觉到这灼烫的温度。   但也只好忍着。   医院提供饮水机只有一个热水键,并没有凉水这一选项。   她也没办法去搀兑,不能水温控制在一个舒适的温度。   走进病房,她将纸杯放在床头的矮柜上。   “有点烫,你等会再喝。”她解释了句。   傅言真问了声:“热水啊?”   曾如初:“……”   她这才想起来,印象里,傅言真这人好像就没有喝过热水。   寒凉深秋,他也照常喝冰的。   有次去篮球馆,他让她捎带一瓶水过来,她好心地给他拿了瓶常温的水过来,但他不要,她到底还是在贩卖机上给他买了瓶冰的。   最后那瓶常温的,是她自己喝的。   傅言真想怎么样最好就让他怎么样,这是她从他身上获得的经验。   “那我现在去给你买矿泉水吧。”曾如初说。   “不用了。”傅言真伸手去捏那只纸杯,一手托着杯底,轻轻朝杯口吹着气,数秒后,才小小抿了一口。   顿时,眉头一紧。   “烫?”曾如初问了声。   以为他是烫了嘴。   傅言真“嗯”了声,烫是挺烫的。   但比这个还难以忍受的是——   “水里怎么有股味儿?”   他抬起眸看曾如初,脸上的嫌弃忘记掩饰。   这水里是有点氯I气味,但平常人可能没这么敏感。   可傅言真从小到大就没喝过直接加热的自来水。   味蕾对此异常敏感。   他有些难以忍受,将纸杯搁放柜子上。   曾如初抿抿唇,对于他的挑剔,她心里其实早有预料,只是没有想的这么具体细节,这么栩栩生动。   一时有些好笑,觉得要他喝掉这杯水怕跟从他身上割块肉下来也没什么区别。   “我去给你买水吧,百岁山可以吗?”她好脾气地说。   百岁山的广告很适合他。   水中贵族。   傅言真像是没听清,声音低低地问了句:“什么?”   “或者你一般喝什么牌子的矿泉水,我去给你找找。”曾如初边说边低下眸,将身上的外套拉链扯到底,好让衣服敞着散散热,甚至都有点想脱下这有些厚重的外套。   她来回跑动身上已经一层涔涔的汗,脸都跟着微微泛红。   但她跟傅言真说话时的语气里没什么不耐烦,眼神里也没有觉得他事多的暗示。   鉴于傅言真今天早上帮了她,所以她眼下对他也只有包容迁就。   这份迁就里,也基于从前对他的那点了解。   傅言真抬眸看着她,四目相对不久,他伸手去碰刚刚那只被他嫌弃的纸杯。   水是真的难喝。   但也不想她来回这么跑,所以屏着呼吸硬生生给灌了下去。   不过,喝下去的效果倒也不坏。   如果不考虑这股略微有些奇特的味道,喝点这温热的水好像还挺舒服。   对胃挺友好。   嗓子里的干涩痒意也得到了纾解。   将水喝完,他将空纸杯搁在桌上,抬头淡淡说了句:“不用。”   曾如初:“……”   他这行为有点奇怪,像是在跟她妥协似的。   不过她这回并没有让他妥协听她话的想法。   “你刚刚,是去买东西了?”傅言真视线看向一旁的纸袋,明知故问一句。   曾如初“嗯”了声。   傅言真笑了笑:“我饿了。”   曾如初“哦”了声,忙去给他拿东西。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手,以为他是饿急了,手上动作也加快了些。   她低着眸,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来,大大小小有好几样,侧过身问他:“你想先吃哪个?先喝粥可以吗?”   不过,视线一撇,却看倒他手里拿着只烟盒。   准备揭开餐盒的那只手微微一顿,不过咬了下唇,便把话咽了回去。   知道傅言真不喜欢人管他,管了也不见得会听。   所以她没开口去说什么。   她错开视线,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继续手里的动作。   傅言真这时却把烟盒撂到一边,轻轻“嗯”了声,“先喝粥。”   烟瘾莫名其妙的就这么没了。   曾如初见他手上还插着针管,才发现问题来了,她不知道他要怎么吃,最后还是问了句:“你一只手可以吗?”   傅言真看她,笑了声:“不可以。”   “我现在就一左手,怎么吃啊。”他又补充了句。   曾如初:“……”   她后面没再问,将其他东西拿到一边,白粥单独放在他跟前。   棕皮纸质餐盒上覆着一个透明塑料盖,盖子被热气熏着,黏附着几颗水珠。   她轻轻揭开盖子,淡淡的热气袅袅冒出。   里面晶莹剔透的米粒被煮的酥软香甜。   她拆开附赠的餐具包,拿出一次筷子和塑料勺,舀了一勺明火白粥,但没立刻递给傅言真。   因为粥还挺烫的,她去买的时候,它在砂锅里被熬的热气腾腾。   现在也还冒着热气。   她将盛着清粥的勺子搁在碗沿处晾一晾。   心中正数着秒数时,傅言真忽然开了口:“你头发怎么散开了。”   他早上那会遇见她,她是扎着马尾的。   曾如初这才发现她发圈掉了。   她路上步伐急匆,头发本来就是随意扎的,松松垮垮的耷拉在颈后,这时发圈已经不知道掉落到哪里。   眼下这头发就这样散落在肩。   曾如初的头发柔顺又柔软,直的很自然,让人看着不禁想伸手要去碰一碰。   傅言真以前也确实很喜欢揉她脑袋。   她抬手将两侧的垂落别至耳后,好让它们别挡住视线。   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动作,傅言真这么看着,却被撩拨的口干舌燥。   但一时不好意思再让她去倒杯水。   觉得粥凉的差不多,她抬手将东西递到他唇边。   傅言真张口含住。   不过配合的不太好,傅言真还没吞进去,她便急着拽出勺子。   他有些奇怪地看着她,“还舍不得让我吃?”   “……”   曾如初有些不太自在。   她后面不停地在心里暗示,只把他当成一个较弱可怜的病号,动作才慢慢顺畅了些。   温热的白粥入了口,一路绵延至受凉的胃。   一碗粥吃完,傅言真确实觉得舒服很多。   他胃口出奇的好,后面又吃了碗馄饨和两只素菜包子。   过了一会儿,屋里进来一对中年夫妻。   曾如初看着矮柜上一层餐后垃圾,觉得很不好意思,忙拎着东西出去找垃圾桶。   男人穿着病号服,在傅言真旁边的床上躺下,很快主动找他说话:“刚刚出去的是你媳妇啊。”   傅言真看了眼门边,笑了笑,没否认。   曾如初丢完东西往回走,刚准备进门,却在门口处听到里面传来对话。   之前进去的大叔:“你媳妇儿对你很好啊。”   傅言真:“我媳妇是挺好的。”   作者有话说:   注:出自《偷影子的人》   感谢在2021-08-05 13:15:20~2021-08-06 21:3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土拨鼠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VIP]   薄薄的一层脸皮被他这句话烧的透红。   这个人……   他到底在胡说什么啊?   谁是他媳妇啊?   ……   曾如初捏着拳头进了屋, 由于心里一阵愤慨,走路时没太注意,差点绊倒了没放好的矮凳。   傅言真闻着动静, 歪过头看她。   看到她脸红了, 知道应该是听到了什么。   但一时想到从前, 她这张脸总是红彤彤的。   他那时总分不清,是傍晚的天更爱红, 还是她这张脸。   但现在她好像不怎么脸红。   之前在酒吧有人跟她搭讪,他远远留意着, 也没见她羞怯。   曾如初本来想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截了当地跟叔叔说:“我不是他媳妇, 别听他瞎说。”   但大叔正在跟傅言真说他和他媳妇的故事。   “我媳妇天天跟我后面咋咋呼呼,”大叔乐呵呵地笑,“但好歹还是愿意伺候,像我儿子,一来没待几分钟就开始不耐烦,什么养儿防老啊, 到老了, 跟前就这么一个伴儿愿意守着你。”   他身上有股子烟草味,那种挺便宜的纸烟, 味道粗劣且浓重。   傅言真其实话不多,现在难得跟人唠嗑。   曾如初没有打断别人说话的习惯,一时不好去说什么。   就站在一边听着。   大叔说他们夫妻俩都是从北方的农村过来的,现今在北城的一处建筑工地上打工。   做的都是苦活累活。   劳动人民的手一眼就能看的出来。   大叔前年不小心被压断一根小指, 现在左手只有四指, 手心手背的颜色都很深, 这是常年经受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   如果不是因为傅言真这次意外, 他们都很难和这样的人做这么亲密的接触。   虽然父母去世的早,但曾如初其实被亲人们照顾的很好。   世间鲜少有感同身受,她不能身临其境地去感受别人故事里的苦难,可人心都是肉长的,会悲悯,会动容。   大叔说他现在这病治不治都无所谓了,治了也没几年,还浪费钱,他家里有一儿一女,儿子将来要娶媳妇,女儿还在念大学。   都要钱。   他说自己是个累赘。   曾如初忍不住劝了一句:“病还是要看的啊……”   傅言真看了她一眼,然后给大叔递了根纸烟,说了句,“叔,给个联系方式吧。”   大叔问他要联系方式干什么,傅言真说可能有活找他帮忙。   两人又说了几句。   大叔虽然看着有精神,但其实身体也很虚,说了一会儿也累了,他媳妇给他缴清费用后回来催他休息。   没一会儿,他就开始打鼾。   他媳妇有些抱歉,根他们解释他睡觉就这德行。   傅言真表示不在意,又看了眼曾如初,觉察到她脸上的不满。   这不满不可能是对别人的,只能是对他的。   “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曾如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怕吵着大叔,所以压着声数落他:“你这身体好了是吧?刚刚跟叔叔胡说什么呢?”   傅言真没脸没皮的笑,一点都没觉到不好意思,“你听到什么了?”   曾如初脸皮还是没他厚,才不会重复一遍。   “嗯?”傅言真哼了声。   曾如初眼带警告:“你别再乱说话。”   说完,她抬眼看了下吊瓶,都快空了。   二十分钟后,他们从医院出来,又跟着民警去派出所做笔录。   养狗不栓绳的男人被罚了款,还要赔偿他们医疗费。   傅言真把人打了也不对,但幸亏曾如初拉的及时,也只是点皮肉伤。   民警对两边都允以警告,但重点还是在说泰迪犬的主人。   做完笔录出来都快十二点。   奶奶期间给她打了好几通电话,她一出来便往边上走了些路,赶紧给奶奶回了一通。   这回电话是爷爷接的。   “阿初,奶奶准备包点饺子,你中午过来吃啊。”爷爷开了免提,他那边锅碗瓢盆的叮当响跟着一声声传来。   “把瓜皮也带着。”爷爷又说。   他春节那阵子跟狗处出了感情,几天不见,倒是招他想念。   通话结束后,她便牵着狗准备去爷爷家,傅言真看她一副要走的样子,眉头微蹙,“你上哪儿去?不是不管我了吧?”   曾如初:“你不是回酒店吗?”   傅言真一脸的难以置信:“你让我一个人回酒店?”   被他这么审视着,曾如初一时间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那你要去哪儿?”她心平气和地问了句。   “你去哪儿?”傅言真问。   “去我爷爷奶奶家。”曾如初如实说。   哦。   不是去找陈路秋,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傅言真没再多说。   要是去她爷爷奶奶那儿,去就去吧。   他刚刚以为电话是陈路秋打来的。   因为曾如初没在他跟前接电话,声音也挺小,说什么他也听不清。   只能搁一边瞎猜。   傅言真站在绿灰相间的路面砖上,一手抄在兜里,白衬衫上有些许皱痕,冷白皮和这略显单薄的衣料将他脸上的病气衬的有些明显。   她目光下移,看到他脚踝处的伤口,他肤白,愈发显得伤口刺眼。   怎么说也是因为她受的伤。   一时确实有点于心不忍。   “你在北城有认识的人吧?”她问了句。   傅言真眼皮撩起,深色的眸子在她脸上游移片刻,淡淡回,“没有认识的人。”   曾如初有些不大相信,“你不是有个弟弟吗?”   傅言真:“?”   “就元旦那天,在洲际酒店门口,那个穿红色羽绒服的,”曾如初试图提醒他,“那人喊你哥。”   她还记得那辆炫酷骚气的跑车,车牌是北城的。   不过那人的口音好像不是。   傅言真啧了声,扯唇笑了笑,“他看到谁都喊哥,因为不熟所以才要套近乎。”   曾如初:“……”   虽然觉得他在北城不可能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但他这话说的好像也没毛病。   “你真要把我一个人扔这儿?”傅言真眼是尖的,看到她眼底的一点犹豫就乘胜追击,“我在北城,人生地不熟的,也无亲无故,你把我一个人丢这儿,你觉得合适吗?”   曾如初撇了下嘴,心说:“你都多大人了,怎么能叫扔呢?”   “你把一个病患丢大马路上,你觉得好吗?”傅言真问。   曾如初哑口无言。   她眼下还带着瓜皮,牵着一只大型犬很多地儿都去不了。   连洲际酒店的门估计都进不去。   本来想送他回去的。   “有手机可以导航,你不认识路也没关系,”她硬着头皮跟他扯淡,“现在科技很发达。”   “我手机没电了。”傅言真说。   “……”   “我现在走路都走不利索了。”傅言真又说。   “…………”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欠人一个人情,就得把他供奉起来。   曾如初没办法,后面只得又给爷爷打了电话,说她有事去不了,也没撒谎,实话实说有同学被狗咬了,需要个人照拂一下。   爷爷也没说什么,还关怀了两句,嘱咐她好好照顾人家。   打完电话,她转过身看着傅言真,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要不你先去买件衣服吧。”   如果不是他俩这体型差的有点大,她愿意把外套摘下来给他穿。   路口处就有个小商圈,也有男装店。   曾如初进门之前询问了一下可不可以带狗,里面的人不多,店员说“可以”。   但瓜皮却不愿意进去。   门口倒是有很多行人,走过来路过去都愿意跟它打招呼。   瓜皮是个臭美的,也知道人家喜欢它。   就蹲坐在地看着人,尾巴摇来摇去。   曾如初拿它没办法,陪它站在走廊上没有进店,一时撇过视线,看到店员给傅言真拿了两件毛衣。   一件曜石黑,一件珍珠白。   傅言真想也没想,直接要了黑的。   她一时间想到他之前那次穿的校服,白衣黑裤。   干净清爽。   其实他穿白的,会让人看起来温和许多。   但她什么都没说。   很快就将视线撇过。   傅言真拎着几个购物袋很快就出来了,身上的衣服也换了。   往前走几步有个精品店,曾如初想去买个发圈。   今天有点风,她头发这样散着,风吹来吹去有些不舒服。   她让傅言真在原地等她一会儿,可她到店时,发现这人也跟来了。   不是说走路不利索吗?   她就拿了一个很普通的黑色皮筋,能把头发圈住就行。   但付钱的时候,傅言真的手也递向柜台。   “这个也要。”他说。   傅言真拿了两件东西,一个印着小白花的淡青色发圈,一个镶着水钻的发夹。   灯光下,发夹盈盈闪着。   少女心爆棚的一个小玩意。   他从钱夹里抽了张纸钞递了过去。   店员很客气的拿了一个小礼品袋将东西给装好。   这么一个小发夹要好几十,能买好几十根黑发圈了。   出了店门,傅言真拿出自己买的那根淡青色的发圈,什么话都没说,就去撩她头发。   没给女生扎过辫子,动作不是很流利。   曾如初很不自在,身子往边上避开了些。   “我自己来。”她说。   “你摸了狗头,又想摸自己的?”傅言真说。   话音很轻,带着点揶揄。   曾如初不以为然:“养狗的人不都这样……”   “讲究点卫生也没错吧。”傅言真说。   曾如初:“……”   他五指微张,像梳子自她发间穿过,自上而下地理了几下,将她头发简单的打理了一番。   确实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手法很不纯熟,却无意间给她扎了个蓬松的马尾。   “好了。”他对自己的作品还挺满意,点了下头,又说了句“好看”。   曾如初不太确信地抬起眼,却撞上他未收回的目光。   他的眼神里缱绻着淡淡温柔。   发自内心流露出来的,也根本藏不住。   一个骄纵的人,忽然的温柔,让人猝不及防。   也让人心动。   喜欢上傅言真是很简单的事情。   简单到脑子都不用动。   不喜欢他才麻烦。   得动脑子。   得耗理智。   就这人来人往的长街,经受他这么看的,不知道能找几个出来。   曾如初收回视线,闷头理了下心绪,费了一番功夫才让心情恢复平静。   没一会儿,这脾气却上来了。   她倒要看看眼前这位大爷想做什么。   他太过反常。   也必定有妖。   带着狗去哪儿都不方便,想吃个饭,好几个餐厅都不让带瓜皮。   大型犬,还掉毛掉的厉害。   曾如初其实也能理解。   最后只能带傅言真回了家。   她没办法核实他在北城是不是一个人都不认识,顺着他的话茬,她把他一个行动不便的人丢酒店貌似是有点不合适。   特别是他用那种有点幽怨的眼神看着她,让她有点良心不安。   回家后,她给傅言真拿了条新浴巾,注意到他脚踝上的伤口,又拿来保鲜膜,蹲下身,将他脚踝处都裹起来。   傅言真低着眸,看她蹲在脚边,拿着东西忙前忙后。   曾如初将保鲜膜缠了好几道,才缓缓起身,又简单提醒了句:“你自己注意一点,别沾水。”   傅言真想开口说话,却发现喉咙没由来地一阵堵,堵到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只能自鼻腔发出一声,以回应她的嘱咐。   路上的时候,曾如初便在网上买了菜。   傅言真洗完澡出来时,她正在厨房做饭,腰间系着围裙,抽烟机轰轰作响,肉汤的香味飘了出来。   自外边站着看了一会儿,觉得就这么着她忙前忙后,自己却什么都不干有些不好意思。   他虚咳一声,问了句:“要帮忙吗?”   曾如初侧过身看他,既为他能说出这样的话感到惊讶,同时也又有点嘲弄。   “你会干什么?”她问。   傅言真:“……”   貌似,只会吃。   曾如初看在他是个病人的份上,也没再讽刺,她收回视线,继续做自己的事,“你可以去看电视,也可以去跟狗玩。”   说完,想了想,又补充,“如果你喜欢狗的话。”   傅言真:“……”   十分钟左右,曾如初发现他哪都没去。   就这么靠在外面的墙上,静静看着她。   没进来捣乱,也没出声打扰。   她也没再管他,只盯着灶台上的两只锅。   曾如初其实也不太会做什么大餐,就简单煮了份肉汤面,炒了两个青蔬。   她觉得味道有点淡了,但是傅言真倒是很给面子的都给吃完了,连汤都喝的干干净净。   吃完饭,她一般都会午休。   但今天傅言真在,把他一个人扔客厅好像也不好,于是打开了电视,想找部电影看看。   陪他在沙发上坐了会儿。   两人始终隔着一点距离。   她想了想,还是要听一下“客人”的意见。   “你想看什么?”她问傅言真。   傅言真:“随便。”   曾如初看他表情,觉得他好像没什么想看的。   于是她就顺着自己的心意,放了一部日本文艺电影。   《小森林》。   这电影她看了很多遍,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就喜欢放。   电影没什么情节。   就放着日本乡村一年四季的的宁静生活,色彩、景物她很喜欢。   他们就这么静静看着电影,一句话都没说。   曾如初对电影的熟悉程度,已经到了下一个镜头会出现什么美食她都知道的地步。   她揽着靠枕,看来一会儿,这眼皮不自觉地胶合,睡意也昏昏的。   这一上午鸡飞狗跳东奔西走,她也确实累到了。   一睡醒来都快四点。   今天是多云天气,天色时亮时暗,她睁开眼时,云层遮蔽了半边阳。   天色有些暗淡。   她还躺在沙发上。   不过电视关了,灯也是灭了,屋里光线昏沉。   身上还罩着一件外套。   是傅言真的外套,他中午那会新买的。   她将外套扯下时忽地想到以前,他有次在俱乐部的时候去她,看她害羞不好意思,直接把外套扔她头上,将她一路扯进训练室。   路上有人笑她“新娘子。”   她当时蒙着他的外套,喘气都是小心翼翼的。   那时候她做贼心虚,胆子小,脑子也挺笨的。   经常被他捉弄。   ……   不过他外套在她手边,但人却不在屋里。   不知道去哪儿了。   刚拿起手机准备给他打电话时,门铃响了。   她起身去开门。   傅言真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束花。   一束郁金香。   “没有雏菊了。”傅言真说。   花是就近在她家小区附近的花店买的,里面品类很少。   “你买什么花啊?”曾如初低眸看了眼他的脚踝,忍不住说。到时候这伤口好不了,她不是还有的伺候?   “去买打火机,”傅言真向来没有什么给自己贴金的习惯,“顺路买的。”   他大半天没抽烟。   曾如初睡着那会,他差点想在她家灶台弄点火算了。   但她这屋子收拾的很干净,装扮的也挺温馨,他不想破坏。   也怕惹她不高兴。   所以才憋着烟瘾去外面便利店买了打火机,路上抽了两根。   注意到附近有花店,进去买了捧花。   曾如初想起什么,抬眸看着他,“那你这腿不是能走吗?”   傅言真:“……”   曾如初:“?”   傅言真嘶了声:“路走多了,又开始疼了。”   曾如初:“……”   半小时候。   她手机响了。   手机就随意放在沙发上,她接电话的时候,傅言真瞥了眼她手机屏幕。   上面赫然三个字——   陈路秋。   他看到这三个字就一阵不舒服。   曾如初每个周末都会回爷爷奶奶那边,也不怎么跟同事朋友出去玩,奶奶理所当然地以为她今天也会来,所以一早就在家忙活。   包了许多饺子却没等到人,怕浪费了,便给陈路秋打了电话。   爷爷奶奶跟陈路秋向来是无话不说,陈路秋问她怎么没回来,爷爷便将她同学被狗咬的事情说给他听。   陈路秋对曾如初比较了解,知道这丫头一贯是报喜不报忧,一时不免往坏了想,以为是她自己被狗咬了搁这儿瞒着。   所以才打来电话问了问。   电话里,陈路秋问她:“你哪个同学被狗咬了。”   曾如初看了眼不远处的傅言真:“高中同学。”   陈路秋默了几秒,带着点笑意问:“不会是傅少吧?”   曾如初“嗯”了声。   陈路秋后面笑的越来越大声,好半天才止住。   最后,他叹息一声,但带着点不做人的幸灾乐祸,说了句:“咬的好啊。”   曾如初:“……”   隔着电话,她都能想到陈路秋那副表情。   “你不开心吗?”陈路秋问。   曾如初蹙了下眉,“我开心什么?”   陈路秋:“那狗给你出了气啊。”   曾如初:“……”   她哪有那么多的气,再说傅言真是因为她才被咬的,现在倒是又欠他一个人情。   剪不断理还乱。   一债未还又添一债。   傅言真站她对面,两手插兜贴靠着墙,一点回避的想法都没有,就这么定定地看她和陈路秋在那里讲电话。   但曾如初戴着耳机,一点声音都没漏出来。   他也不知道陈路秋在那边说什么。   只看到曾如初搁眼前一个劲儿的笑。   笑的很开心。   梨涡,虎牙,全出来了。   陈路秋在电话里跟她说,她奶奶想让他带点饺子回来,他回话说他那屋里连个锅都没有。   她奶奶听着生气,将他一通数落,还让他带个锅走。   陈路秋无奈:“这天底下,有人吃完饭还把锅带着的吗?”   曾如初听着好笑,“那不是把你当成自己孙子吗?”   陈路秋到底还是带了饺子回来,是给她捎带的。   眼下正在给她送饺子的路上。   顺便过来把他的车开走。   陈路秋不顺道,也有急事,说还有十分钟就到。   所以曾如初挂完电话,就拿起外套穿上,然后去找他的车钥匙。   准备将东西给他送到楼下去。   傅言真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待会要出门了,立即上前拽过她手腕,将她带到身前,黑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你要去找陈路秋吗?”   曾如初抬眸看他,看到他眼底潜藏的情绪,点头“嗯”了声。   傅言真一把将她扣进怀里,力道很大,像是要把她嵌进身体。   “别去。”他哑着声说。   “为什么。”   曾如初面上出奇平静,甚至都没有反抗他的热拥。   像是早有预料。   他这么反常,她能不觉察到什么吗?   只是他一直没戳破那层窗上的纸,她也只好陪他打太极。   但他现在这样子,她也不是从前那个只会害羞只会不好意思的小姑娘了。   曾如初任由他抱了许久,抱到手机铃声都再次响了起来。   她视线飘向窗外。   天色已经变成了鸽灰,飘着几缕残红。   不是什么明媚的样子。   淡淡的,隐隐的,罩着一股惆怅。   “曾如初,”傅言真喊了声她名字,“我不是什么见义勇为乐于助人的人。”   她垂放在腿侧的手,微微一颤。   “无论是今天,还是以前,”傅言真一字一句,“因为有事的那个人是你曾如初。”   能让他奋不顾身的就只有她。   别人他没什么心情去管。   “我从没有不喜欢你。”   “曾如初。”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06 21:36:56~2021-08-07 19:58: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VIP]   他下巴先是抵着她额头, 后面搁放在她肩头。   为了迁就她的身高,身子只得弓着些。   其实一个并不怎么舒适的姿势。   现在是他在握一把风,拼了命的使劲儿攥着, 生怕它一个不经意间从指缝间漏掉。   可攥的越紧, 这风好像就越想走。   他竟也开始患得患失。   “阿初。”傅言真喃喃低语, “我也想这么叫你。”   多么亲昵的称呼。   他那日听陈路秋这么喊她,一下就烧起了妒火。   从他唇隙间溢出的气息是温热的, 混进荷尔蒙,轻飘飘的两缕, 便熨烫了曾如初耳侧肌肤。   这话一下就提醒了她。   傅言真是明知道她有个男朋友的情况下,还跟她说这些话, 做这么亲昵的举动。   而她这一动不动的样子,还像是在配合他。   思及至此,她伸出双手抵在他胸口处,想将他推开。   傅言真的身上总是很暖,像深冬里在烧着松枝的壁炉,让人贪恋让人舍不得离去。   他身上毛衣也柔软, 她掌心贴上去, 像是摸到了温柔的具象。   她这一推。   不是光凭力气,还动用了理智。   后者比前者要难启动得多。   觉察到她的反抗, 傅言真却并不松手,反而将她搂的更紧。   圈锢在她身后的双臂往中间聚拢,那收紧的力道勒的她骨头都泛着点疼。   曾如初见挣脱不开,只能喊了声他的名字。   “傅言真。”   “你放开我。”   她声音很平静, 却是在跟他下命令。   歇斯底里从来不是力量的表征, 冷静自持才是。   傅言真松开了些。   他听出话里的意思, 不放的话, 她会生气。   距离这才拉开些许,曾如初方才抬起眼看他。   视线相连。   他眼里的炙热喷薄欲出,要是能具象化,怕是能把她烧成一捧灰。   心没法忍着不动容。   可往事历历在目。   傅言真的行事作风里很少有迂回这一选项。   挺像江城夏日的雷阵雨,想下就下。   根本懒的管这人世间有多少被子在外面晒着,有多少衣服还在晾着,有多少人没带伞……   被打湿了淋坏了通通都跟它没关系。   自己爽就行。   “你希望我怎么回应你呢。”曾如初看着他,眼神像从雕花的窗里漏入的一片月,清明里却又掺着些许破碎的无奈,“你知道我现在有男朋友吧。”   如果她现在真的有段感情。   他这样不管不顾的掺和进来,是想要她怎样。   也幸亏不是真的。   要不然她该怎么去招架他的话,怎么去应对他的行为。   傅言真:“……”   “你要我分手跟你在一起?还是说,你要做……”曾如初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地将话说完——   “小三?”   傅言真:“…………”   曾如初看着的他眼睛,很快就明白。   这人肯定是要前者,分明就没想过后面那个说法。   他要她把陈路秋“甩”了,跟他在一起。   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铺天盖地的席卷而来。   他那年的国庆节想让她去找他,知道她不肯来,就把她作业本藏起来带走了。   根本不去想她找不到东西的心情。   他只要她来找他。   “你现在,想怎么喜欢我呢?”曾如初看着他,苦笑了声,“像之前那样吗?”   屋里的灯还没开,两人在暗沉沉的光线里看着彼此。   他眸子里像有一根燃着的烛,热烈烧着。   她却像一杯凉透的水,要随时覆灭他。   在女人跟前,傅言真向来能游刃有余,风流恣意。   却在她这里一而再的受挫。   他此时,心是虚的。   桌上的手机又开始震,将曾如初的视线扯开了些。   陈路秋打来的。   陈路秋不知道给她打了多少个电话,但傅言真一直把她圈禁在他的领地。   她伸手准备去拿手机。   傅言真再次钳住她的手。   手机没多久又平息了下来。   “那你就当我是一个畜生吧。”傅言真沉着声,语气算不上强硬,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这行为很过分。   曾如初无话可说。   傅言真低眸看着她:“我见不得你跟别人在一起。”   曾如初默了几秒,缓声道,“你见不得,我就不能跟?”   傅言真知道她会不高兴,却还是说了,“……是。”   曾如初:“……”   目光再次黏合,没几秒,傅言真先错开视线。   于心有愧,他眼神并不坦然,也知道自己这话说出来多么混蛋。   但全然没了理智。   他控制不住那颗心。   手机就在一边,傅言真把她扣的死死的,就是不要她接。   她每动一下,他就多使一分的劲。   能把她骨头捏断。   但曾如初就是不出声喊疼。   直到傅言真看到她眼眶溢出了泪。   她却还是这么静静看着他。   但那眼里的那抹湿红,像在问他——   “你就这么喜欢一个人的?”   理智被拉回了点,傅言真将手松开了些。   可曾如初最后还是没接电话。   门铃响了。   将这压抑的近乎凝固的氛围撕扯出一道口子。   两人都暗自舒缓了一口气。   陈路秋没等到她人,自己乘着电梯上来。   是跟着其他住户一起上来的,这楼下入口处有门禁。   所以才一个劲的给曾如初打电话。   曾如初走到门边,拧开把手,将门拉开。   陈路秋穿着呢子大衣站在门外,额角浸着汗。   “怎么不接电话呢?”他问。   有点责备的意思,但声音还是淡淡的温和。   曾如初不知道从何解释起,索性没解释,跟陈路秋道了歉。   陈路秋视线一撇,才注意到屋里有一个人。   是傅言真。   那一双眼像能把他活剐了一样。   陈路秋笑了声,问候了一句:“傅少也在啊?”   电话里他说“咬的好”,当面才不会说。   傅言真根本不想跟他寒暄。   在知道陈路秋是她男朋友的情况下,他眼下站在这屋里,脸上竟也没一点的不好意思。   好像他才是那个男朋友。   陈路秋觉得好笑,刚想哪壶不开提哪壶问问他怎么被狗咬了,兜里的手机又开始震。   兴致一下就没了。   今天有家宴,一通通电话在催他快点回去。   虽然就在北城,他却大半年没回过陈家。   过年也是跟狐朋狗友在一起,都没回去看一眼。   但今天不去不行。   于是只把手里的食盒递给曾如初。   里面装着她奶奶包的饺子。   曾如初接过东西,也把车钥匙递给他,跟他说了车的位置。   陈路秋“嗯”了声,便转身走了。   曾如初看的出来陈路秋今天心情貌似不太好。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见人走了半天,她既不关门,也不收回视线。   像块望夫石一样杵在门口。   傅言真心里又起了点火,但一时不敢再造次。   只能忍着。   曾如初拎着食盒回过身,眼角余光瞄到傅言真那跟天色一样阴沉的神情。   却假装没看见。   从他身侧绕过走到桌前,将食盒放桌上。   盒子里放着好几种口味的饺子。   最多的是虾仁馅的,奶奶知道她爱吃这个,所以放的最多。   曾如初半天没跟他说话,他只好自己开口:“你了解陈路秋吗?”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曾如初眼都没抬,在将饺子分类。   傅言真:“……”   一时让他觉得自己像个长舌妇,在背后乱嚼人舌根。   曾如初没听到他吭声,不咸不淡地问了句:“你想了解他?”   傅言真被刺激到了,手伸进兜里想拿烟,但刚摸到烟盒,又想到这是她家,只好忍着冲动。   曾如初不知道这人为什么又安静下来,可能是不知道话说一半就打住的人有多招人恨。   她不想再跟他啰嗦,准备将饺子拿进厨房煮一煮时,傅言真开了口:   “我第一次见陈路秋,是在江城的临江饭店,就我们上次聚餐的那间包厢。”   “陈路秋跟我二伯抢个女人,一个拍过三级片的女明星。”   “他拿了酒瓶把我二伯的脑袋砸开花。”   陈路秋那时还跟众人做自我介绍——   耳东陈。   路过的路,秋天的秋。   要他们记好了。   陈路秋那天是豁出命来要带那个女人走的。   他很在意她。   曾如初倏地抬起脸看他,表情愣愣地。   傅言真其实看不都不用看她这副表情,他知道她压根就不知道陈路秋的这些事。   但他眼下只在她脸上看到惊讶,以及一点类似兴奋的东西。   这反应叫他感到奇怪。   “那女明星叫什么名字?”曾如初按捺不住好奇,问了句。   傅言真这回是真看不懂了。   “你别告诉我你没看过那些片子。”曾如初说。   她现在可不是什么单纯小女孩,男人那点事还是知道一些的。   傅言真:“……”   四目相对许久,傅言真才缓缓开了口,“叫什么青。”   曾如初:“……”   她就知道他肯定看过。   但也没追问,拿起手机就去网上搜索,好半天,才抬起脸,“苏冬青?”   傅言真捏了捏耳朵,“……好像是这个。”   曾如初看着照片,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手指在屏幕上哗啦了一下,当年竟还和赵允恬喜欢的那个歌手传过绯闻。   没在曾如初脸上看到什么伤感和愤怒,傅言真也没再深入去想,只表达了一下观点:“陈路秋不是什么好人。”   “那你是吗?”曾如初朝他笑了笑,“要不你俩比比谁的前女友更多。”   傅言真:“……”   曾如初不想跟他吵吵。   背负着他给的这份让人心情沉重的喜欢进了厨房,去煮饺子。   傅言真觉得牙有点疼,现在没招了。   她竟然都不在意陈路秋跟个三级片女演员在一起。   曾如初烧开了一锅水,准备将饺子倒进去时,却不知道放一人份还是俩人份,于是出来问了声,“饺子吃吗?我奶奶做的。”   傅言真:“吃。”   曾如初回厨房后,他立马想到一件事,如遭雷击。   陈路秋还去了她爷爷奶奶家?   她以前连小区门都不会让他进的。   饺子快熟透了,曾如初准备盛盘时,又出来问他:“你吃什么馅?”   傅言真咬牙:“……随便。”   他现在压根就吃不下。   曾如初没再问,将煮好的饺子端了上来,顺便开了客厅的吊灯,米黄暖光倾泻而下,人和物都被镀上了一层温柔。   餐桌上,刚加热出锅的食物冒着热气,花瓶里还插着傅言真下午刚买来的郁金香。   场面倒是有几分温馨。   曾如初将盘子放至傅言真跟前,每种口味的都给他捡了几只。   但她吃了好几个饺子,傅言真却还迟迟没动筷子,两眼直直盯着她。   “怎么了?”她问了声。   “陈路秋见过你爷爷奶奶?”傅言真问。   “他是我爷爷奶奶看着长大的,”曾如初说,“跟亲孙子一样。”   傅言真:“……”   知道他在想什么。   话还是挑明了好些。   曾如初准备好好跟他沟通,拿捏好语气才开口:“我能问你两个问题吗?”   傅言真:“……你问。”   “首先,你觉得我们俩合适吗?”曾如初问。   傅言真反问:“怎么不合适?”   曾如初:“如果合适,我们为什么会分开呢。”   傅言真:“……”   照他所说。   那时候,他明明也是喜欢她的。   她自然也喜欢他。   却走散了。   一散还就是这么些年。   “我以前在意我舅舅舅妈的感受,现在还得在意我爷爷奶奶,伯伯伯母的,过年放假都会为去哪边而纠结……”曾如初语调平和缓慢,是陈述事实的语气,没有什么情绪在,“我如今的生活,对你而言,依旧是琐碎平庸没有乐趣的。”   说完,她拿着筷子夹了一只饺子,蘸了点陈醋,塞进嘴之前又问了句:“你不会再觉得我难以忍受吗?”   傅言真看着她,眼皮微微一颤。   曾如初的语气很平静,无风无澜的,却让他难以招架。   “我以前能拿自己年纪小不懂事当借口了,但现在是成年人了,我得有点责任感吧,”曾如初说,“如今比从前更玩不起,更没资格玩。”   傅言真:“……”   “还有,我想问,当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你想过后来吗?”曾如初说。   那段时间,她想来想去,都想不到他们能有一个什么结果。   他被她问的,根本答不上话。   只能一阵沉默。   也不知道她怎么能想这么多问题。   “那你,现在想过吗?”曾如初又问了句。   她是一个活在现实里的人,爱情也会长着一副世俗的模样。   坐她对面的这个人,不可能会陪她在柴米油盐酱醋茶里打滚的。   她耗费不少光阴才参透那段过往,又用了一点时日才让自己走出来。   如今这风平浪静几近平淡的生活,她觉得很好。   很适合她。   “你若看的远一点,也能想到我们在一起后的模样。”曾如初说。   龃龉不会少,分歧不会少,鸡毛不会少。   日积月累,又是一段说不清的是非纠葛。   她爱不起他。   所以也不敢再去爱。   她说了半天的话,傅言真却没给她一点反馈,差点以为她是不是跟张明一样,这么说着说着就把他说的睡着了。   但看他的眼,明明又是睁着的。   只是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和我在一起,你会累的。”曾如初努力克制情绪,跟他好言好语,“这世上,有可以陪你疯陪你闹陪你潇潇洒洒痛痛快快走一遭的姑娘。”   当年学校里,有人连试都不考就去北城看他比赛。   她那时就觉得他们那样的人应该走在一起。   跟她羁绊着,只是在彼此折磨。   “我们不在一起,都会活的更好一点。”觉得说多了他可能未必听的进去,所以就这么干脆地表明态度。   傅言真这才抬起眸,视线她的脸落进桌上的饺子,最后又回到她脸上。   知道他做承诺她也不会信,说什么也很单薄无力,不说也不好,一时只想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家里人都喜欢陈路秋?”   曾如初看着他,没答话。   喜欢,但并不是他所描述的喜欢。   傅言真看着她,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伤痛。   他知道家人就是她的命。   亲人把她养大,无微不至的照顾她,也知道她是个懂得感恩的姑娘。   但他真的不想放手。   所以情绪也转瞬即逝。   他从兜里拿出手机,手机一直是关机状态。   之前诓她说手机没电,所以后面偷偷将关了机。   现在一开机,一堆未接电话接连弹出来。   江城的。   北城的。   他在北城当然有认识的人。   一堆未接来电里,既有正经事找他的,也有没什么正经事就想找他出来玩的。   但他懒的去细分,眼下一个都不想回,直接找到陈路秋的联系方式。   电话那条,陈路秋“喂”了声。   “你只要跟曾如初分手,我就跟你们签合同。”傅言真直接表明意图。   陈路秋似是没想到,愣了几秒没吭声。   傅言真知道他听到了,“只给你三天时间。”   电话那边,陈路秋一阵沉默,最后淡淡说了句“知道了。”   不是一口回绝。   陈路秋明显在思考和犹豫。   代表他们的感情不坚固。   傅言真这心情一下就好了许多,但一时也不好表现出风和日丽的模样来。   很简短的通话。   是当曾如初的面打的,还开着外放,她自然能听的清清楚楚。   “我不为难你。”傅言真将手机放一边,将两边衣袖往上扯了些,腾出手去吃陈路秋带来的饺子。   曾如初看他这行为,就知道刚刚的话都白说了。   脸被他气的煞白。   傅言真后面不再多说一个字,将她端来的饺子一个一个吃完,然后就拿起手机起了身,非常有自知之明,“我走了,知道你这会儿看我生气。”   曾如初是气到不想说话。   门开了。   很快,门又关上。   她咬着自己最喜欢的饺子,却迟迟吃不出滋味。   春日多雨。   傅言真走后没多久,窗外就飘起了雨。   雨声扰人。   按照时间判断,她知道傅言真应该没到酒店。   也许他没去酒店也不一定。   她最确信的,是他没带伞。   这人总是能让她的心情变得七上八下,风起云涌。   她晚上只得又服了一粒褪黑素。   傅言真第二天早上给她打了电话,说要来给她送早饭。   “不用。”她说完,直接把电话挂了。   没一会儿,他就出现在她家门口。   门铃响个不停。   傅言真一直都知道她怕什么。   她不开门,他马上就给她发短信——   【要我把你邻居都吵醒?】   她只得趿拉着拖鞋去给他开门。   傅言真左手拎着个几个包装袋,里面放着早餐。   右手拿着一束搭配好的鲜花。   花朵上还噙着晶莹的水珠,很灵动的样子。   契合他今天的神情。   他今天的精神明显比昨天好多了。   曾如初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种势在必得的神情。   让她想起当年他要跟她打赌的情形。   他说她一定会去找他。   她当时觉得他有毛病,但后来确实去找了他。   因为他把她作业本拿走了。   这次,他手里应该也攥着什么砝码。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07 19:58:51~2021-08-08 14:3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哐当哐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哐当哐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VIP]   傅言真知道陈路秋很需要这个合作的机会。近几年, 千汇、方达和他们竞争激烈,已经陆续开出比他们低一倍甚至多倍的价格,从他们手里挖走好了几个大客户。   此外, 从陈路秋之前让曾如初去机场接他的行径, 以及昨天看到他出现在曾如初住处的平淡反应来看, 傅言真笃定这人一定会同意他昨天的那个“建议”。   曾如初没接花,她视线一偏, 看傅言真脚踝处的伤口,附近皮肤有明显的红肿。   “你昨天回去洗澡了吗?”她问了句。   傅言真:“洗了。”   曾如初:“伤口沾水了?”   傅言真想了想, 他当时没怎么在意,肯定是沾了。   曾如初看他这反应就知道, 叹了口气,让他去椅子上坐着,自己去拿碘伏和棉签,想帮他把伤口四周皮肤清理一下。   怎么说都是因为她受的伤。   昨晚傅言真冲澡时没留意,伤口处的结痂遇水软化,渗出了点血, 犬牙的印痕缠着血丝看着很扎眼, 她拿着沾着碘伏的棉签小心擦拭伤口,忍不住啰嗦:“不是说了不要沾水吗?”   知道傅言真不爱听这些唠叨话, 但一时实在按捺不住,又说了句:“昨天医生说话的时候,你都不上耳朵的吗?”   护士给他打疫苗的时候,其实嘱咐了很多很细致, 她站一边都小心记着。   这伤着的人反倒半点不上心。   又是自顾自说了半天, 都没听到傅言真哼一声。   她莫名起了点火, 倏地抬起脸, 却刚好撞上傅言真投下来的视线。   傅言真坐在椅子上,她蹲在他脚边,俨然又是他居高临下地在看她。   只是单纯的空间上的高低,他看她的眼神并不带什么气势。   他浓深如夜的眸光圈禁着她的脸,一下都舍不得挪开。细细研磨,里面裹束着很多情绪。   曾如初被他看的不自在,没两秒就跟他错开视线。   她低下眼眸,问了句:“我刚刚说的话,你听到没啊?”   傅言真笑了声,轻声应她:“听到了。”   曾如初刚刚的口吻有些埋怨,是着急上火后的自然流露,但没有恶声恶气,表情也没有一点尖刻。   “心疼了?”傅言真不着调地问了句。   “……”曾如初懒的理他。   傅言真垂眸看着她,只觉得再多流点血也没什么。   流的越多越好。   后面,曾如初回卧室换衣服。   再出来时,身上穿着件豆青色圆领毛衣,搭配一条白色休闲裤,头发扎成丸子头,看上去就一副十八九岁的模样。   奶奶就爱看她这么打扮。   傅言真看她这样子,知道她要出门。   也留意到她头上戴的,是他昨天买了发圈。   和她今天这身装扮很搭配。   心情一时很好。   窗帘是拉开的,阳光从玻璃窗投进来。   落一片蜜黄在她脸侧。   飘窗旁是个榻榻米,她有时候看书累了能就地躺下,那里眼下放着几本书,书页被风吹的哗哗响,她走过去收拾。   傅言真倚墙看着她。   曾如初总能给他编织一种岁月静好的梦境。   也就她一个人能给他带来这种感受。   他从前很爱叫她陪着。   贪恋她带来的安宁。   让他在立足的现世里能捕获到一丝安稳。   她不来找他的那些日子,他经常失眠,几乎就没睡过一个安稳的觉。   对他来说,她比外公爱用的菩萨棋还要让人安神。   他周围盘旋的几乎都是跟他差不多的浪荡子,疯的闹的一抓一大把,没个叫他心神安宁的。   总情难自持地想到之前在训练室,有她在的时候,时间似乎都是温柔的。   曾如初注意到他的打量,也没有扭捏局促,眸光直直地朝他偏过来。   视线相接的这一刻,傅言真觉得,她就是他的菩萨。   曾如初被他看的有几分恼意:“你能不能别这么看着我?”   傅言真低下眸,唇角微微一勾,“你这是要去哪儿?”   曾如初:“要去看爷爷奶奶。”   傅言真:“……”   他知道他肯定是不能跟着去看的。   但要是陈路秋,那肯定能。   “我待会就要走了,中午要在那边吃饭。”曾如初将东西收拾好,去喊瓜皮。   爷爷想见它。   傅言真自己开的口:“那我送你去吧,开了车过来的。”   语气里透着一点无奈。   曾如初默了数秒,应了声“好”。   她其实也有车。   但觉得也许应该把她的生活状态摊开给他看。   语句是苍白的,经历才是真实鲜活的。   傅言真开的是辆扎眼的跑车,车里有淡淡的沉木香。   曾如初系好安全带,偏过头看他:“麻烦先送我去芝玉街吧,我奶奶想吃那边的红豆包。”   她基本每回过去的时候都会买几个。   傅言真应了声,开着导航去那边。   芝玉街路面并不宽阔,周末人也多,傅言真这辆跑车根本开不进去,只好在外面找个地停下。   但一时想找个地儿还挺不容易。   曾如初看到他眉头蹙的就跟麻花似的,却也没听他抱怨一句。   一时无奈又好笑。   也知道更讨他嫌的怕还在后面。   店铺外不出所料的又排起长队。   傅言真没找到合适的位置,只能停在一个不合规矩的地方,不过也没挡着人来人往,但被贴罚条是在所难免的。   好不容易停好车,结果一跟过来,看到这浩浩荡荡的队伍……   唇角不自觉地抽了抽。   曾如初打量他表情,一看就知道这人没排过队。   傅言真忍不住问了句:“这得半个小时吧。”   “可能要一个小时,”曾如初抿抿唇,压住笑意,耐心跟他解释,“因为还得现做,不是来了就有的。”   傅言真:“……”   话音一落,她便在傅言真脸上捕获到一抹显而易见的“绝望”。   但傅言真依旧没再多言,也没再展露什么情绪,任命似的陪她站着。   别说傅言真了,就连被爷爷奶奶视作亲孙子的陈路秋怕也没这个耐心在这儿耗着。   没有怪他的意思。   “要不,你先回去吧。”曾如初说。   她看着都替他难受。   傅言真看他一眼:“说了送你去。”   “你不着急吗?”曾如初笑出声,“排过这么长的队吗?”   傅言真如实回话:“没。”   他也笑了声,“偶尔体验一下也不是不行。”   曾如初:“我每个周末都过来排的。”   傅言真:“……”   没多久,他烟瘾上来了。   无聊的时候,这瘾就大。   他没在她跟前抽,去一边的树下站着。   隔着些距离,曾如初都能听到那砂轮打火机的脆响,抬眼看过去,他抬手拢着风,娴熟的动作。   她能看的出来,傅言真现在的烟瘾很大。   白天是多云天气,不冷不热。   风也是微风,吹来的力道温柔,还送来了点花香。   他站的那处,有一树桃花。   初春时节,粉白相间的花苞开了一树,不多时就要绽开了。   他站在树下,被平添了几许恣意风流。   她晃神之际,耳边传来说话声:“不好意思啊,姑娘,阿姨家里有急事,能让我排你前面吗?”   曾如初收回视线,看到眼前站着个中年妇女。   这种想插队的请求她不知道遇见多少次。   但凡排队,她十回里能遇见个五六回要求插队的。   之前脸皮薄,也没觉得有什么,每回都让着他们,直到有次她在高铁站排队取票,自动取票机那里就几个人,有个男人过来跟她说他要赶车,希望能插个队。   结果那票一取出来,她瞄了眼:   男人是13:32的车。   她是12:48的。   按照时间,该着急的也是她才对,但那人的神情俨然一副家里房子烧了一样。   很多人就是不想排队,各种各样的借口。   自那以后,她开始学着拒绝。   基本就没再让过。   她温声道:“不好意思,我也有事。”   但中年妇女听到这话却不肯轻易罢休,一脸不相信,“你们小年轻能有什么事?我回家还得做饭呢,家里还有俩个孙子……”   傅言真视线一撇,就看到曾如初在那边被人缠着,妇女说话的嗓门很大,咋咋呼呼地训着人,指责曾如初不懂体谅人。   他将烟摁灭,手抄在兜里走了过来,脸上罩着一股冷意,“你那孙子是帮她养的?”   中年妇女:“……”   “饭是给她做的?”他眼神很冷,自带着压迫感。   虽然这副皮相精致到几乎完美,但看着却一点都不像个善茬。   妇女悻悻闭上嘴,后面乖乖走到队伍最后。   队伍这时比她来时又长了些。   傅言真低眸瞧着曾如初这张乖的不行的脸,看着就是一副好欺负的样子。   刚刚那位这么多人不找,就来找她。   他后面没再走开,就待在她身边。   没一会儿,云层挡住了点光,日头昏昏,排队排的他都快睡着了。   四十多分钟后,终于轮到曾如初。   看到曾如初走到店门前的那一刻,他这心境怕和古代死囚突获天下大赦差不多。   排了这么长的队,只为了这几个红豆包。   他其实是不能理解的,但也由着她。   曾如初让店员帮忙分开装。   大号纸袋里装了六个,小袋里装两个。   刚出炉的面包表皮烤制酥黄,轻轻捏一捏又能感受到它的柔软,香气袅袅。   出来后,她将小号纸袋递给傅言真,“给,尝尝吧。”   傅言真看她递来的东西,没打算接,“给爷爷奶奶吧。”   “这种甜食他们老人家也不能多吃,”曾如初说,“你拿着吧。”   毕竟也在这里守着这么久,也确实是在为难他。   她其实并不想为难人。   也觉得傅言真没有必要这样。   但他非要凑上来,让他尝尝苦头也是好的。   傅言真接过东西,抬眼时看到她耳边那点细碎绒毛被风吹的微微晃着。   看的他喉咙一阵干涩,很想抬手把它们捋好。   但并不敢轻举妄动。   他现在确实没名没份的。   傅言真将车开到她爷爷奶奶所在的小区。   曾如初下车前,他问了句:“你晚饭也在这儿吃吗?”   哪里不知道傅言真话里的意思。   如果要说“不在”,他会说“我们一起吃吧。”   曾如初回话:“在的。”   “那你吃完了,我过来接你。”傅言真说。   “……”   似是想到什么,傅言真侧眸看了她一眼,“可以吗?”   曾如初吸了一口气,“好。”   得要他看看她是多么麻烦的一个人。   她深谙长痛不如短痛。   可傅言真却是个今朝有酒今朝醉,讲究个及时行乐的人。   她说不动他,只能要他亲眼所见。   想着他烦了累了,自会离开。   不过傅言真今天陪她排着队,也确实没展露出什么不耐烦。   但也明显能看出他这大少爷的不适应。   爷爷家的门是开的,明显是为她留的门。   瓜皮在门口就“汪”了几声,故意引人注意的,它明显记得这里。   爷爷听着声就出来看看,一下看到瓜皮可高兴坏了,瓜皮也一直跟他摇尾巴。   奶奶也跟着出来,看到她手里捧着的东西,忍不住埋怨:“你这孩子,怎么又买这包子?又排老长的队了吧?”   虽然是埋怨的语气,但她唇角还是忍不住牵着。   单纯是心疼曾如初回回去那边排长队。   曾如初笑了笑:“还好,队不长。”   奶奶哪里不知道这话是在糊弄她,“还不长呢?上回你楼下的张奶奶想尝尝味道,那队都排到那路对面去了。”   曾如初没跟她辩,将东西递给她,“刚出锅,还是热的。”   奶奶拿了一个出来,将东西掰成两半,一半给自己,一半递给爷爷。然后从袋里拿了只完整的给曾如初。   曾如初没接,说刚买的时候就吃了俩。   奶奶看了眼,里面确实是少了俩,所以也没再多劝。   这东西好吃是好吃,但吃多了也腻。   毕竟是甜食。   中饭很丰盛,临近饭点,大伯和大伯母也来了。   奶奶做了一桌的菜。   大伯母是北城一所高校的副教授,一来就跟曾如初说:“我们院新招了个副教授,才二十八岁,长的一表人才……”   边说边拿手机给她看照片。   曾如初哪里不懂她的意思,有些无奈地笑着:“那人家肯定看不上我啊。”   大伯母不以为然:“怎么就看不上你呢?我们阿初不也是名校毕业的,长的也这么漂亮……”   她压着声音,“我把你照片也给他看了,人家问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来着。”   但她没立即就给,想先来问问曾如初的意见,贸贸然把她微信号什么的给人家并不好。   曾如初:“……”   她这大学毕业还没两年吧……   大伯母跟她说了很多关于这位年轻副教授的情况,无论是家庭环境、教育背景,还是视觉社会里津津乐道的长相,他都是优秀出佻的。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没半点心动。   但怕拂了大伯母的心意,只能一直面带微笑。   --   送走曾如初后,傅言真没多久接到了一通电话,号码归属地是北城。   他按了接听,是医院打来的,说他的手表落在医院。   昨天打点滴的时候,曾如初帮他把手腕上的表摘下来的,后面给他放枕边了。   但民警催的急,她后来给搞忘了。   那块表虽然价值不菲,但傅言真一时也不知道丢哪儿了,再说也不缺这一块,所以懒的找。掉了就掉了,并没放在心上。   他去拿东西时,看到昨天和他一个房间的大叔,转着轮椅晃荡了出来。   就他一个人,没见他媳妇,也没个护工。   大叔看上去也比昨天状态好很多,脸上的胡茬也刮了,身上穿的外套也是新的。   他一看到傅言真就打了声招呼,还跟人说身上这件衣服是他媳妇新买的,又问:“你媳妇怎么没一起来。”   想着曾如初也不在,傅言真继续跟大叔扯着淡:“去看她爷爷奶奶了。”   眼下其实有酒肉朋友招呼他,但最近懒得跟他们混,就在外面和大叔聊了会天。   大叔笑:“是个孝顺的姑娘。”   傅言真也笑了声,“她一直很孝顺。”   曾如初跟他真就是两个极端。   他也知道这一点,他们身上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一点相似的地方。   后面,他也礼尚往来地问了下大叔。   大叔叹了口气,说他媳妇去工地上打工了,要不然没有生计来源。   傅言真看他一个人挺费劲,便帮他推着轮椅。他以前没少给爷爷推,所以也不觉得这有什么难。推到医院后面的小花园,有点想抽烟,便拿出了烟盒。   见大叔看着他,也给他递了根。   大叔犹豫几秒,到底是接了过来,抽了两口又想摁灭,却又舍不得,他这辈子还没尝过这种档次的香烟。   大叔笑了笑:“我媳妇不喜欢看我抽烟,看到又要说。”   傅言真也笑:“我媳妇也不喜欢。”   曾如初以前说过不少次,让他少抽点。   但他一次没听过。   她现在看到他抽烟,再也不说了。   一老一少,一贫一富,在这座不缺繁华热闹的城里,寻了一片寂静的地,共享一片太阳,品着同一种香烟。   烟雾缭绕里,半生故事就这么絮絮叨叨地摊开。   “我这媳妇啊,跟我没几天好日子,她做姑娘那会儿还挺胖,大圆脸,得有一百二十多斤,现在瘦的就剩一把骨头架子。”大叔说着说着,开始止不住地叹气,“我要是这么一死了之还好些,省的她跟我受累,可我跟她说别治了,她就搁我跟前哭……”   傅言真吐了口烟圈,点了几下烟灰:“那就听她的,治呗。”   大叔说:“可我这病啊,它治不好的,我活着一天就要多花一天的钱,害的她这日一天都过不好,这不就是祸害她吗?”   傅言真:“……”   他一时不知道如何应对这些话。   为钱所困的滋味,他没尝过。   大叔拍了拍他的背:“我看你这小伙子也是个有脾气的,你媳妇是个好姑娘,要好好对人家啊。”   傅言真想到曾如初那张干净美好的脸,一时有些许恍惚。   送大叔回病房后,他回头去问了主治医生。   医生告诉他手术费大概要二十万左右,并且还存在一定风险,也表示即使做了手术,也不一定能延续多少年,三年五载的,很不好说。   傅言真只觉得多活一年是一年,这夫妻俩感情这么好,“他那手术费,我给他交了,尽快安排给他做吧。”   “你是他亲人?”医生问了句。这俩人看着就不是一个世界的。   傅言真:“……不是。”   医生摇头:“那不行,手术得他家属同意。”   傅言真后面留了个联系方式,托他转告,要是做手术,他可以出费用。   --   曾如初晚饭没在奶奶那边吃,因为怕被问东问西,所以找了个借口回来了。   傍晚的时候,收到傅言真的微信,问她什么时候吃完晚饭。   曾如初想起他那回说晚上要去接她。   她怕傅言真白跑一趟,所以回了他微信,说她回来了。   然后就看到输入栏上方一行多了几个字:对方正在输入。   消失。   出现。   如此反复。   半分钟后,她收到傅言真回的微信。   就两字——   【好的】   她看着这俩字,忍不住笑出了声。   一时间,忍不住脑补他刚刚删删打打了些什么。   他最后发来的这个“好的”,其实很有妥协的意味。   傅言真晚上还是过来了一趟。   他一进门,就看到客厅桌上放的青梅酒,并不是市面上买的,像是家里手工做的。   “你酿的酒?”傅言真随口问了句。   以为是她拿出来招待他的。   “不是,我奶奶酿的。”曾如初说。   “能尝尝吗?”傅言真明显对这酒很感兴趣。   “是给陈路秋带的,”曾如初如实说,“奶奶说这个对胃好。”   也不知道奶奶听谁说的偏方,说青梅酒养胃。   酒哪有养胃的……   话音一落,傅言真的脸蓦地黑了。   他这才想起来,这一天都快过去了,陈路秋都还没给他一个明确的回复。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1-08-08 14:39:36~2021-08-09 13:5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北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VIP]   翌日。   曾如初带着奶奶做的青梅酒去了公司。   酒盛放在透明玻璃瓶中, 白酒里混着黄I冰糖,还渍着好多颗青梅。   日光下,琥珀色的液体有些好看。   一时间不禁想到傅言真昨晚看它的表情。   她当时看的出来, 他其实很想尝尝的。   不过没让他如愿, 倒也不是小气, 因为护士嘱咐了,要他避免饮酒。   曾如初觉得这酒肯定不能治胃病, 说不定还适得其反,它看上去长着一副很好喝的样子, 陈路秋说不定一次就能喝完,然后胃病加重了……   她是午休时候去找的陈路秋。   扣了两下门后, 里面传来一声“请进”。   她推开门准备进去时,看到陈路秋正在接电话。   注意到他接的是座机,摆明是公事,所以没有贸贸然上前,又退了出来。   陈路秋接完电话后给她开的门。   一走近,曾如初就看到他下巴上的胡茬, 问了句:“你熬夜了?”   陈路秋捏了眉心, “嗯”了声。   她刚将东西搁在他办公室的茶几上,那部座机又响了。   余光里, 陈路秋脸上有隐而不发的怒意。   看出他心情很坏,她没多说什么,放完东西就走了。   其实进门的时候,她心里有个念头, 想知道他怎么回复傅言真。   因为觉得陈路秋这精明样子, 没道理会给傅言真一个否定的答案……其实有点想探个口风。   陈路秋到晚上九点才回她一个【谢谢】。   虽然谢的不及时, 但也是焦头烂额之际抽空回的。   曾如初回了个【不客气。】   陈路秋后面没再发消息过来。   十点多, 她准备去卫生间洗漱时,手机震动了一声。   她伸手拿过来看了眼。   是傅言真发来的微信,问她明天有没有空。   他要打第二针狂犬疫苗。   要她陪着。   明天是周二,哪个正常的打工人会有空呢。   曾如初知道他一个人去不是不行,也知道他不会一个人去。   她知道拒绝不了,所以也没费唇舌,回了他一个“好”。   次日下午三点半,傅言真出现在他们公司附近。   她也挤出了点空闲。   这时间挤的不比挤那快用完的牙膏轻松。   傅言真穿着件烟灰色毛衣,衣料偏软,衬得他整个人都慵懒闲适。   也确实闲适。   工作日,这整个大厦附近就没几个人。   他靠着车身,一手插裤兜里,一手夹着根烟。   烟是燃着的。   他不躲不必的站在春天的日头里,皮肤白的晃眼,烟头那点亮光倒显得微不足道。   视线相接的一刹,曾如初发现自己还挺羡慕这人。   哪像她,无端请假会被扣工资的。   傅言真眼眸抬着,看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到近处,他替她拉开车门,让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   在车里,曾如初瞥了眼他的脚踝,看到伤痕淡了些,开口问了句:“好点了吧。”   言辞并不算虚伪。   她发自真心的盼他早点好。   傅言真看她一眼,也看懂她的眼里的意思。   他没回话,只笑了笑。   和她不一样,他并不想好。   现在能找她的理由寥寥无几,这还是为数不多让她拒绝不了的一个。   为她伤的。   喊她出来其实也有点道德绑架的意思。   --   今天医院里也有很多人。   他们去的时候还要排个队,不过队伍并不长。   这期间,傅言真都没说过一句话。   她看着傅言真,隐隐觉得他今天不一样。   他今天很沉默。   跟之前那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判若两人。   一时想起,他那天说给陈路秋三天时间。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   陪傅言真打完疫苗后,已经快到五点。   附近有车站,公交车靠站停下,好几个背着书包的小学生下了车。   “那个,你有事就先忙吧,”曾如初知道他应该没什么事,但成年人话说的委婉点总是没错了,“我也要回公司。”   今天事情还挺多的,也必须要处理完,眼下陪他出来一趟,晚上势必要加点班。   傅言真有些讶异:“这个点,你不应该都下班了吗?”   曾如初解释:“今天事情很多。”   本来可能可以少加点班的,但出来这一趟,怕是要忙到九、十点。   傅言真知道他误了她时间,也没再说什么,只问了句:“吃个晚饭再回去吧。”   曾如初将被风吹耷拉下的一缕碎发捋到耳后,淡淡应了声,“不了。”   傅言真没再劝,只说:“送你。”   半小时后,傅言真的车开到她公司的大厦附近。   路上有点堵,赶上晚高峰了。   最后一个红灯亮起,傅言真的手机响了。   他戴上蓝牙耳机,接了电话。   曾如初起先没在意,直到下车关上门时,她看到傅言真拿手机的那只手微微有些颤。   夕阳落下一抹余烬,不偏不倚地笼在他侧脸。   将那点无措照的一览无余。   电话挂断,傅言真偏过脸看她。   四目相对,他看她的眼神有种筵席散尽后的孤寂感。   曾如初覆在门上的手也轻轻一颤。   她不用问是谁打来的。   她知道是谁,也知道傅言真应该听到了他并不想听的答案。   他们最后什么都没说。   她走进还在忙碌不停的公司,他开着车驶入熙攘的暮色里。   直到日头完全消逝,北城也没黯淡下来。   新的光点缀着这座城。   二环路上,路灯一排排地绵延着,车灯一盏追着一盏,无数道光在眼前纵横交错着。   彼岸更是万家灯火齐放。   这城市,离了太阳,它都能活的好好的。   傅言真没升起车窗,任由兑着凉意的风就这么顺势往车里灌,顺着毛衣领口往他身体里钻。   但他整个人早已在接到那通电话时就彻底冷了下来。   那通电话是陈路秋打来的。   陈路秋拒绝了他的那个要求。   合同和曾如初,陈路秋选了后者。   他说:“不好意思,不能把人就这样卖给你。”   傅言真这才发现,他低估了陈路秋。   眼前又是红灯。   一路上,他就没遇见过绿灯。   绿灯亮起时,他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   归属地不是北城,也不是江城。   是个和他没什么交集的城市。   他到底还是接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声音很焦急,带着哭腔。   是医院那位大叔的媳妇,问他是不是和大叔在一起。   大叔中午出去的,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电话也打不通。   傅言真在前面路口调转方向,开车去了医院。   女人站在医院门口。   她身上还穿着在工地上干活的衣服,上衣脏旧不堪,还有几处破洞,裤腿上有泥浆,头发披散着,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里都布着惊慌。   傅言真让她上车时,她竟有了点理智。   身上脏的很,她知道。   又是泥垢,又是汗水,会糟践了傅言真的车。   傅言真看出她的局促,安慰了句“没关系”。   她犹豫,最后还是上了他的车。   傅言真带她在北城转。   她每想到一个大叔可能会去的地儿,傅言真就带她去。   跑了三个多小时,车都耗没油了。   他路上看到个加油站,加满了油后,开车带她继续找。   快到零点,女人收了条短信。   是大叔发来的。   她认识不了几个字,便把手机给了傅言真。   大叔文化水平也不高,有很多错别字。   傅言真看着这条短信。   大叔在短信里说他不要手术。   做手术要受罪,何况好了之后也没有劳动能力,他觉得活着怎么看都是个累赘。   他让他媳妇别想他,让她好好过日子,能找个好人就找个好人。   他这病耗了好几年。   家里的积蓄耗空了,久病床前无孝子,他也不怪他的俩个孩子。   凌晨两点,女人的手机再次响起。   警察打来的。   大叔去了城郊的工地,他去年在这里受了伤,但赔款到现在都没下来。   他们眼下也不用再去工地,那里现在只有一堆没有被清理干净的鲜血。   一个几天前跟他有说有笑的生命就这么消失了。   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喊刮着他的耳膜。   男人在短信里反复强调:   要他媳妇过的好点。   过的好点。   如果他不在她身边能让她过的好点,他选择自此消失。   傅言真靠在医院的白墙上,身心具凉。   --   后面一周,曾如初没再见到傅言真。   他这几天没有联系过她。   但她这会却闲了下来。   公司面临危机,融资事项搁浅,国际市场部那边又传来噩耗,他们流失两个重要客户。两个外企跟他们的合同快到期,但明里暗里表示不想再续约,国际市场部那边表示他们是想压价。   一时间,整个大厦上空都罩着层愁云。   方润带着公关部的人来回各处跑。   但曾如初的内容部倒稍稍闲了下来,因为手头上的活还不知道还有没有必要继续。   算了下他第三针疫苗的时间,怕他忘了,发微信给他。   傅言真这回没有秒回。   直到晚上,他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能不能出来吃个饭。   像是怕她拒绝,他又说他欠她一顿饭,之前说好要请。   傅言真定的是北城挺有名气的一家西式餐厅。   定地点的时候,他才想起来他都不知道曾如初喜欢吃什么。   那天的红豆包,她说是给奶奶买的。   只是她奶奶爱吃的东西。   印象里,高中的时候,女生喜欢买些零食,但他没见曾如初买过什么。   只是偶尔桌上会多杯奶茶。   他在微信里问她,她说都行。   她以前也说“随便”。   饭吃一半,曾如初接到电话,陈路秋打来的。   问她现在有没有空,想让她给他买点胃药。   他胃病犯了。   电话一挂断,曾如初便慌忙地拿起自己的挎包。   傅言真一直注意着她的神情和动作,她表露出来每一缕担忧和紧张,都像车轮在碾他的自尊。   “你去哪儿?”他开口问,声音已经艰涩到有几分沙哑。   曾如初实话实说:“陈路秋胃病犯了,我得去给他买点药。”   傅言真的手不自觉一松,银质刀叉滑落,撞上瓷器餐盘,发出两声清脆到扎耳的声响。   这还是他第一次在不喝酒的情况下,于清醒时,在用餐时失态。   两人视线交汇,空气里有太多情绪涌动着。   四周有人听着动静看了过来。   眼神充满打量。   后面是傅言真先错开的视线。   让曾如初有些意外的是,傅言真这回没再拦她。   他淡声问道:“你和你家的人都喜欢他?”   曾如初抿了抿唇,轻轻“嗯”了声。   “他对你好不好?”傅言真又问了句。语气比问上一个问题时更轻更淡,近于气若游丝。   曾如初手指颤了颤,也轻声回他:“挺好的。”   傅言真没再问,他低下眸捡起刚刚坠下的餐具,说了句,“那你去吧。”   曾如初:“……”   缓几秒,她说了句“不好意思”。   人走后,傅言真看了眼对面的空位。   他知道他输了。   从那一通拒绝的电话打来,他就知道,这人他再也追不回来了。   他从前说逼迫一个父母双亡的小姑娘有什么意思。   可现在又是在干什么。   曾如初,她如今明明过的很好。   比从前开朗了,笑容也多了,甚至脸上的肉都多了……   她明明过的很好。   --   虽然是周末,但陈路秋还在加班。   他的助理被方润借走了,跟着国际部的人去了趟法国。   眼下身边一时没个人,所以只能来麻烦曾如初。   曾如初拎着药去了公司,陈路秋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文件。   好几个文件夹是打开的,纸张上又是英文,又是中文……   满满一桌的东西,看的她头皮发麻。   她把药递给陈路秋时,看到他唇色苍白,忍不住问了句:“你这,要不要去医院?”   陈路秋头也没抬:“不用。”   曾如初看着这凌乱的场面,到底还是问了出来:“你拒绝了傅言真,是吗?”   陈路秋这才抬眸看她一眼,“嗯”了声。   曾如初在几份文件上看到她熟悉的公司的名字,是他们从前的合作伙伴。   但现在表示不续约了。   一时忍不住去想,这会不会是傅言真做的?   她其实不想把他往那么阴暗的方面去想。   也很快就在心里为他找了说辞,好像去年就有口风了,说那些老外觉得他们这边价格高。   陈路秋眼下没工夫招待她:“你要有事就先回去吧。”   曾如初知道她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也没再打扰他。   晚上七点,她正准备把晚饭端上桌,门铃响了。   她走过去开门。   门外是位外卖骑手,手里拿着一束花。   是一束雏菊。   纯白花瓣,黄色花蕊,淡淡的清香。   她看到这花就知道是谁送的。   也知道雏菊代表什么。   雏菊花像一位天真的容易害羞的小姑娘,象征着纯洁、幸福、希望……   花语是“沉默的爱”。   和大胆奔放的玫瑰不一样,雏菊的爱深埋于心底。   她说了声“谢谢”,从骑手手里接过花。   低眸时,她看到包装纸边沿处卡着张明信片。   她将东西拿出来,看到米黄纸张上,留下一行黑色钢笔字:   【愿你幸福,小姑娘。】   字迹一如初始。   她后面见过很多好看的字,但找不到眼前这样潇洒不羁的。   依稀还记得,他以前常用的那只钢笔,笔身是黑色的。   明信片片右下方,一行落款:   傅言真。   他这回,真的选择了放手。   不是置气。   作者有话说:   抱歉!今天有事更迟了些!对不起大家!   怕某些小可爱太辛苦哈哈哈,对个暗号吧:快了。   倒计时:2   下一章预告:阿初当年离开江城后……   不能再剧透了(顶锅盖)   感谢在2021-08-09 13:51:37~2021-08-10 21:1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哐当哐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九折水平?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鞠躬! 第52章 [VIP]   曾如初盯着明信片上的几个字看了许久, 眼里起了层濛濛的雾。   一滴落在纸上,将“真”字洇湿。   字末端的一撇一捺慢慢漾开,像覆着一层灰白色描边。   也像一对羽翼, 只不过没有振翅飞起。   被雾或者更重的什么压着。   她心口也像被什么压着。   --   凌晨两点, 傅言真回到江城。   他直接去了沈逾的酒吧, 那里有个局。   这帮人喊他喊了许多天。   今天终于是把他这尊大佛盼了过来。   酒吧放着燥烈的金属音乐,架子鼓一声一声的, 像是抵着人的胸腔在敲。   镭射灯来回扫荡,哈雷摩托的上空吊着巨大灯球, 五颜六色的光将它圈禁其中。   明天是工作日,这个点还能在这儿浪的能有什么善男信女。   但他顶着一张游戏人间的脸进来时, 竟也没个生人敢来招他。   偷偷看他的倒是从来不少。   音乐让人有点燥热,他低眸解开衬衫领口的几粒扣子时,有人挥臂喊了声“傅爷!”   循着声看过去,他看到好几张熟悉的脸。   他一个注意到的是陆州同。这人以前追过曾如初,不过被他搅黄了。   眼下左右两边坐着的都是姑娘,各个都是标准的网红脸, 像从生产线一流水走下来的, 不仔细瞧也瞧不出其间有什么差别,身上的那点衣料单薄到根本遮不住什么。   他半眯着眼, 打量了陆州同几下。   这人现在比以前胖了些,还没到中年,却明显有发福的迹象。   身子看着虚的很。   陆州同忙起身招呼他,也恭敬喊了声“傅爷”。   傅言真扯了下唇, 单手抄兜走过去。   灯光下。   他脸上又吊着抹让人着迷心悸的玩世不恭。   陆州同身边的那个女的眼睛都看直了。   傅言真坐下没一会儿, 陆州同带来的人里, 就有个女孩往他跟前凑。   女孩长的倒也好看, 算是这里面最出挑的。   傅言真姿势闲散地靠着沙发,听到人娇滴滴喊他一声,也抬起眼瞧人,也没拒绝人家给他递酒。   只是看着人的眼里些许淡漠。   唇角扯着点弧度,似笑,也不像在笑。   是他常常那样的,不像看人,像在看玩具什么的。   四周闹做一团,男的暗中使坏,女的搔首弄姿,耳边传来一声低吟。   很暧昧的一声。   傅言真将杯里的酒喝了个干净,打了个响指,把服务生唤了过来。   他这张脸,看一遍就记住了。   服务生自然知道他是谁。   他跟人要了些现金。   没一会儿,人就给他拿来了一叠红钞。   他朝之前那个往他跟前凑的女孩招了招手。   女孩立马就挪了过来,手里还端着杯鸡尾酒。   他将这些红钞折了一道,然后卡进她的杯里。   一截泡在酒中。   这么一沓,也是别人累死累活一个月才能挣来的。   女孩脸色变了一变。   他脸上的笑意一瞬即逝,顷刻间,眼神变的寡冷如刀:“可以滚了?”   “……”   后面没再有女的敢来招他。   他点了根烟,灰白的烟雾挡住了一点视线。   灯光忽明忽暗,他在看人,却也不在。   思绪飘了很远。   后来曾如初走了,老师们课上时不时表露一下遗憾,也时不时就要念叨一下。   曾如初走后的某堂英语课。   老师那天分享了一首英文诗,喊人起来翻译。   没几个认真听的,翻译的也乱七八糟。   英语老师喜欢绕着教室转圈,走到他们这里,他听到老师低低说了声:“这要是曾如初在就好了。”   老师后来将那句诗的中英文都写在黑板上:   For thy sweet love remeber' d such wealth brings,that then I scorn to change my state with kings.   思卿至爱,无限财富便在心中自生,纵帝王屈尊就我,不与换江山。【注】   他那一堂课,后面竟没有走神。   一根烟毕,他将烟蒂扔在烟灰缸里,又咬了一根。   火苗跃出,烟雾又起,露出的一截漆黑眉眼里透着沁骨凉意。   他已经没了那份爱。   江山不江山的,也没个所谓。   好像什么,他都已经无所谓了。   裴照次日闻讯过来捞他。   他一大早就赶了过来,看到傅言真这样子,顿时头疼。   但问也不用问,能把他搞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不会有第二个人。   他叹口气,“你怕迟早是要死在她手上。”   --   柳枝新芽又抽出一截。   再过些时日,北城这天气暖的就能单穿一件T恤。   曾如初换上了一件薄款的卫衣,已经不需要抓绒了。   一转眼,小半月都过去了。   这期间,傅言真没再来找过她一次。   傅氏到底还是和他们签了约。   但傅言真没再过来。   像是在刻意避嫌。   傅言真那天让人送来的雏菊已经表明一切。   他不会再来找她了。   周五,陈路秋喊她出来吃了顿饭。   这次他倒是客气了些,问她爱吃什么,让她随便点。   曾如初也不跟他客气,专点贵的,点肉。   这段时间,陈路秋没少使唤她干活,她要将额外劳动都吃回来。   尽管她面上风平浪静,但陈路秋这双眼却早已瞧出了点端倪。   这丫头话少了很多。   以前他路过内容部时,常看到她在跟同事说笑。   尽说些跟工作完全没关系的事情,不是聊猫就是聊狗,偶尔也能听到她们在聊什么小鲜肉。   他私底下层威胁过她,“下回再看到你划水要扣你年终奖。”   倒也不全然是开玩笑。   他工作和生活分的很清,但一直也没见她收敛什么。   就这阵子没见过她和别人说笑,下班的时候,发现她有时还在工位。   桌上台灯亮着,她拿着个Kindle,搁那儿看些电子版的英文报纸或杂志。   偶尔也看些小说。   眼下,曾如初闷头点了一堆菜。   陈路秋看着好笑:“你吃的完吗?”   曾如初头也不抬,拿起一边的饮料,咬着吸管,小口啜饮:“吃不完打包带回去。”   陈路秋没说话,盯着她看,发现她这阵子清瘦不少。   半小时里,他们没说一句话。   看她吃的差不多,陈路秋忽然开口:“你知道傅氏为什么跟我们签吗?”   曾如初夹菜的动作一顿,慢慢抬眼看他。   陈路秋没立刻说,定定瞧着她,斟酌她脸上神情。   没几秒,曾如初低下眸继续夹菜,并没追问。   她刚夹起一根春笋,陈路秋不做人的使坏。   他笑了声,慢吞吞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傅言真。”   只念了个名,陈路秋便顿住。   老男人心思险恶,还也不加掩饰。   曾如初不问,他笃定注意不跟他说。   好死不死地折磨她。   曾如初抬起眼看他,眼神静静的。   她脾气和心思明显都见长,没多久,学他,也吐了一个人的名字:   “苏冬青。”   陈路秋脸色微变。   曾如初皮笑肉不笑。   她以为这人拿她寻开心。   陈路秋虚咳一声掩饰尴尬,默了一会,缓声道:“他说,这是送你的嫁妆。”   听到这句话,她手倏地一顿。   那根笋怕是进不了她嘴。   跟她,一场有缘无份。   陈路秋把手机推给她,“倒是我格局小了。”   曾如初看着他调出来的对话框。   时间是傅言真送她花的那天。   原来是傅言真主动提出跟他们合作的。   对话框界面:   陈路秋:【为什么?】   傅言真:【怕你们这破公司倒了。】   陈路秋:【呦,您还是慈善家。】   傅言真:【老子不想看她跟着你吃苦受罪。】   【当是送她的嫁妆。】   【你他妈也最好给我注意点。】   ……   陈路秋说话都不是七分满。   他很多时候只说三分。   开个头,剩下的任由人去想去品。   他不替人做决定,不掺和不多事。   这个单子对公司很重要。   几大重要客户不续约,后续的中小型客户很容易跟风。   傅言真这行为,对他来说确实是雪中送碳。   不管这人本意是什么,陈路秋知道他是欠人一个人情。   虽然他对姓傅的,深恶痛绝。   但他这回,确实是欠傅言真的。   但当时,他也没跟傅言真解释他和曾如初的关系。   他尊重曾如初的想法。   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铃铛谁绑的还得归谁来解。   曾如初低着眸,将手机顺着桌面推给他。   他也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   她接了。   头一直没抬过。   但后面,纸巾似乎不管用。   她起身去了趟卫生间。   陈路秋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今天该吃素的。   这样他还能多吃点。   从餐厅出来,曾如初拒绝陈路秋送她回去的建议。   天色暗沉沉的,她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   觉得陷进一场梦里。   大学的时候做职业测试。   开始第一个问题就是,你身边的人觉得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她当时会错意,问了室友。   室友告诉她这是要她感觉别人怎么看你,是考验你对周围环境的判断能力。   但室友还是告诉她,觉得她是个“冷静理性”的人。   另一个选项是“热情友善”。   她也觉得自己是。   从小到大,什么样的年纪该做什么样的事,她心里都很清楚。   她不贪玩,不贪吃。   学习的时候喜欢做规划,每一步都得按部就班。   工作也是,早睡早起,闲暇时间怎么过都规划的很好。   但她这么多年,却没规划过爱情和婚姻。   内心偶尔会觉得自己应该会过上像爷爷奶奶那样,每天能为吃什么喝什么讨论半天的琐碎生活。   也一直觉得自己适合这种掺杂几分平淡,几分琐碎,甚至普通到有几分平庸的日子。   直到现在,她才恍然发现,他给的那一份暴烈,好像在她心里生了根。   大伯母那天给她介绍的人明明很优秀,完全符合她理想中的爱情的样子,她却没有半点心动。   大学里不是没有人追过她,但她也没有起过一丝一毫的波澜。   甚至奶奶那天在乱点鸳鸯谱,说她和陈路秋也挺合适。   她推拒说陈路秋太老了,她才不要。   奶奶笑她:“大一点不懂事些,好照顾你啊。”   她直摇头,说她才不需要人照顾。   ……   她恍然发现,这些男孩子都有和傅言真相反的一面。   他们看上去都是温和有礼数的,都懂得体谅人,做学生的时候,学习成绩都很好。   这么多年,他们在她身前身后的晃荡着,但她却没有多看一眼。   她心里有扇门,一直关着,他们怎么也挤不进来。   她也一直用理智勒着自己,告诫自己她和那个人不合适。   吾日三省吾身一般的,不见他时好像有些效果。   但见了他,会发现并没把自己束缚的那么牢固。   房子在一点点的塌。   四面的墙都倒了,她站在屋子中央,风往她身上灌。   让她有种四面楚歌的错觉,惶惶难安。   她没打车,走了近两个小时的路,才走回家。   坐下来后,脚后跟和小腿腹都开始疼。   但比那里更疼的,分明还有别处。   她坐在桌前,天色已经黑透。   却不想开灯。   她想被黑暗裹着。   木桌上的那只冻绿色玻璃花瓶里,还插着那一束雏菊花。   花还没完全枯萎。   甚至还有那天的样子。   她视线落在这一捧雏菊上,知道它并不适合傅言真。   他应该是红袖玫瑰,要被放在高贵华丽的漆金花瓶里,于热闹红尘里,热烈绽放。   所以,她才这么心痛。   何尝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他在做一件根本就不是傅言真应该做的事。   --   次日。   她第一次睡到日晒三竿。   因为失眠到凌晨四点,才勉强合上眼。   窗帘拉开时,明晃晃的阳光直刺的她眼。   她眼皮跟着跳了好几下。   她头还是昏的,但也没敢再多睡。   今天是周末,她得去找爷爷奶奶。   收拾好东西准备出门时,搁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下,她看到一条微信。   裴照申请加她。   她盯着这条微信,默了几秒,最后选择【同意】。   刚一加上,裴照就打来语音电话。   像一直在等她。   “不好意思。”裴照第一句话是跟她表示歉意。   曾如初还记得,以前送作业去办公室时,有次听到老师们聊天,说裴照是傅言真那帮子人里,最像人的一个。   不过,大恶人排行榜NO.1的倒也不是傅言真,因为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没事找事的人。   但他那时候喜欢找她的事。   几年过去,裴公子身上又多了几分温润。   依旧还是当年那几个人里,为数不多能好好说话的人。   “我知道你现在有男朋友了,”裴照叹了口气,“但我也是没办法,我就占用你几分钟。”   “保证就几分钟。”他再三强调。   曾如初“嗯”了声,“没关系,有事你就说吧。”   她心里其实有了点准备。   他是傅言真身边的人。   这样的语气,这样的开场白,很明显是为了那个人来的。   裴照轻咳一声:“阿真他这个人,脾气是大一点,以前的事呢,也怪我,我那时候不该喊你去酒吧的。”   对于这事,他也愧疚。   曾如初说了句“没事”。   “但是,你能不能看在他以前帮你拦下孟新词的份上……”裴照顿了顿,知道拿这话出来说并不好,但也没办法,“如果那天不是阿真,你应该能想到你的下场吧。”   曾如初抿唇,轻轻应了声。   她的下场。   孟新词轻易不会放过她的。   裴照继续说:“你应该也知道的,孟新词不是什么人都能招惹的,那天在场敢招他的,我知道没几个。”   “愿意为你去得罪他的,我也能确信,只有阿真一个人。”他强调。   曾如初知道,关于这件事,始终是她亏欠傅言真。   她轻轻“嗯”了声。   并不否认她欠傅言真的这一份情。   “阿真他,虽然说过几句混账话,但他是真的很喜欢你,”裴照又叹了口气,“当年,听说你转学去北城,他疯了一样,要去北城找你。”   曾如初:“……”   “在你离开江城的第二天,我和沈逾来医院找阿真,赵允恬把你转学去北城的事情跟沈逾说了,沈逾在医院里,也把这事情跟阿真说了。”   裴照回想起那天的情形。   他们进来时,傅言真当时低着颈在玩游戏机,好一会儿都没怎么搭理他们,直到听到沈逾说这事,他才猛地抬起脸。   游戏机滚落到地上。   他眼里那种震惊错愕,还有显而易见的不舍,令人记忆深刻。   “她……走了?”他沉默许久,不确信地开口问了声。   “他那时给你打电话打不通,他以为你是不接他电话,后来用我们的手机给你打,但也没打通,”裴照说,“他晚上突然打电话给我,说要去找你,问我借钱。”   他那时候身上的卡什么的都被家里人没收了。   本来傅家的人为了孟家的心情,一直对他们说傅言真也伤了,俩孩子打架,乌漆抹黑的下手没个轻重。   傅家人也跟傅言真说,孟新词在医院待多少天,他就得在医院待多少天。   但他知道曾如初走了,根本没法在医院待下去。   问裴照要了些钱,便赶着要去机场。   谁知道刚出医院,就撞上了孟新词的爷爷。   老爷子看到他这好胳膊好腿一下就明白了,当面根本没说什么,但掉头就找了人在半道上把傅言真拦了下来。   傅言真怎么打的孟新词,老爷子就叫那些人怎么帮孟新词讨回来。   傅家人过去时,傅言真已经没有意识。   他那天穿的是件白色的衣裳,后面竟变成了红的。   被血染的。   他背上一道伤口,用刀砍的,胳膊也有数道。   孟家分明是要断了他玩箭的路。   这事情闹的很大,傅家当即报了警,立了刑事案件。   傅孟两家也因此彻底决裂。   通话最后,裴照问她:“我能不能求你过来劝劝他,他这么喝下去,我真怕他喝死……”   --   晚上十一点。   江城。   一家叫[零度]的酒吧。   曾如初径直往西区走。   直至看到那个坐在光晕里的人,她停了下来。   冷暗的光束落在他脸上,将那骨子里那桀骜难驯游戏人间的调性照的一览无遗。   不近不远地,她看着他。   她用冷静自持在画地为牢,不愿让他进来,却也不让别人进,弄的自己寸步为艰。   终于还是被情感驱使,一路颠沛,到底还是只能来到他身边。   他在跟人玩桌游,脸上噙着点笑意。   唇是弯的,但那抹弧度里却尽是冷淡。   一边的桌上已经倒好了酒。   一杯杯,都加着冰块,灯光从冰凉的液体上扫过。   像是要给她开开眼一样,一圈扫过,又来一圈。   很多杯,她知道。   这些人要喝到尽兴。   过了好一会儿,那边传来一阵起哄声:“真爷自罚三杯啊!”   傅言真笑了笑,转过身,长臂一抻,随意从桌上捡了一杯,但看了眼,又把东西放下。   这杯里的酒度数不够,口感也不够烈。   他扫了眼,重新拿了杯。   刚捏着杯壁,准备将东西送入唇边时,一只纤巧白皙的手从他身侧伸来。   将酒杯从他手里抽走。   作者有话说:   【注】:出自莎士比亚《十四行诗》。   好了,下一章!懂吧(哈哈哈   倒计时:1   感谢在2021-08-10 21:10:01~2021-08-11 21:11: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沈三弄、西西yeol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VIP]   这一亩三分地的人纷纷抬眼去打量, 就没有不看这个从傅爷手里抢东西的。   傅言真也抬起眼,撩起的眼皮压出一道深邃皱褶,眼神是带着棱角的冷淡, 但在看清眼前人时, 他身上这股子乱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气, 像是被霜雪冻住。   头顶的灯球转个不停,他脸上明暗交杂。   神情晦暗难明。   分不清是看到了鬼, 还是见到了神。   总归是难以置信。   眼前这人自北城来。   这个时节的北城也暖,她身上没沾一寸风雪, 却速冻住他这几乎没有底线的癫狂。   一时间,气氛诡异至极。   长眼睛的都能看的出来, 跟前这女人手里拿的是谁的酒。   从傅言真手里拿走了他的酒。   可到现在,傅言真都没说什么。   旁边的人哪敢多舌。   酒局才开始没多久,还没有人醉,还没昏了头,眼力见还都是在的。   可女人也不像是会来这地方的人。   从衣着、长相到气质都不属于这浑浊旖旎之地。   既没有身边这几个女的脸上故作讨好的媚态,却也没有看不惯这纸醉金迷的清高与不屑。   曾如初的表情, 自始至终都很平静。   她低下眼眸, 看了眼手里拿的酒杯。   烈酒混着方形冰块,还掺着令人目眩的灯光。   在众人的注视下, 她仰头,将这一杯一饮而尽。   动作不带一丝犹豫。   天鹅颈仰起,又落下。   一杯无。   傅言真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没想到她会喝。   手指轻轻颤了颤。   那酒很烈的。   喝完酒,曾如初将空杯放回桌上, 用她那双干净的眼去看傅言真。   也就看了一秒, 便收回视线, 伸过手去拿第二杯。   她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 得有半小时吧。   或者时间更长点。   早就看到这里有好几个女人。   女人们脸蛋漂亮,修身衣裙将身材勾勒的淋漓尽致,男人看了走不动道也正常。   这一隅,荷尔蒙始终如影随形。   自始至终,傅言真脸上都吊着点笑意,一副逢场做着戏的纨绔派头。   但也很不称职,没把戏做足。   女人们离他总有些距离。   没人挂着他手臂,也没人搭他肩,甚至没人敢往他跟前凑给他递酒。   他一副游戏人间的派头,却分明也瞧不上这浪荡虚浮的浊世。   坐那里,看着恣意潇洒,却也行尸走肉。   她也听到输了游戏的人,要自罚三杯。   这才喝了第一杯。   还有两杯。   她拿了一杯满的。   也是加了冰的。   其实有不加冰的,她没拿。   知道傅言真不喝那不加的。   到现在都没人多嘴问一句这个不速之客是谁,都看懂了傅言真的脸色。   虽没看懂他们之间的故事,却也知道这俩人关系很不一般。   她指尖碰上杯壁,被冰淬过的寒意渗了过来。   几乎同时,一道温热覆上她手背。   傅言真在抓她的手。   也抓住了。   手心里,这细腻柔嫩的触感让他感到了一点真实。   他侧过眸,撂下一记眼神。   最聪明的人看懂了,立马去招呼其他的。   没一会儿,人都走了。   刚刚还都热热闹闹的,搞的她跟瘟神一样。   傅言真松开了手:“你怎么来了?”   曾如初却没放下杯子:“来找你。”   傅言真盯着她手里的东西:“找我干什么?”   曾如初说:“先帮你喝酒。”   傅言真:“……”   之前那一杯的后劲在往上蹿。   辛辣一路呛到嗓子眼,冰冷的凉意却让她的胃往下沉。   她现在平时买饮料,即使夏天,大多也只喝常温的。   奶奶他们总跟她说要养生。成天在家庭群里发些养生知识。   沈邻溪也常说胃很重要,要她好好吃饭。   但她现在什么都不想管。   他要是喝死,那她就陪他一起死。   见她还要去碰那杯酒。   傅言真使了狠劲儿一下将她拽过来。   曾如初脚步踉跄,被他拽坐到腿上。   他扣在她腕上的手没松开,惩罚性地摁住,后来,两臂压上她的,直接让她困坐在他腿上动弹不得。   隔着两层并不厚重的布料,她感觉到他腿上的热度。   他也能感受到她臀部的柔软。   人被他圈固于身前,跟刚才完全不一样的光景。   她身上没有喷洒别有机心的香水,是干净的、晃他心神的清香。   曾如初坐他腿上,一点都不挣扎,顶着一张纯良无辜的脸在明知故问,“为什么不给我喝?”   傅言真扯了下唇:“你能喝?”   曾如初反问:“你能喝我为什么不能喝?”   傅言真:“……”   说完,她还要去拿。   傅言真这回没再拦她,冷着眼看她胡闹似的拿了一杯就往唇边送。   她小抿了一口,这酒太辣,也太凉,眉头微微一皱。   看到这儿,他就再受不了,憋着一股火将她手里的杯子扯下来。   玻璃杯被置于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响。   杯里的液体溢出几滴,杯底的冰块也相互撞击,发出磨牙似的轻响。   也像他现在,牙有点痒痒,要是咬两下,大概也是这声音。   “你跟陈路秋闹脾气了?”傅言真冷着声问。   不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跑过来惹他。   看到他脸上的怒意,但曾如初一点也不怵。   “没呢。”她应了声。   傅言真眸光又沉冷了几分,“那你这在干什么?”   曾如初不说话,抬起手,微凉的指尖碰上他额前碎发。   傅言真没躲开,让她碰。   黑沉的眸光罩笼着她,轻易被她撩起欲望。   可她眼里一片清明,无念无欲。   曾如初动作很轻,将挡住他冷眸的那点赘余撩开,好去看他的这双眼。   她细细地,认真地,注视着他的瞳眸:“傅言真,我不管你。”   傅言真喉结上下一滚,没回话,听她继续。   “我陪你一起疯好不好。你今天喝一杯,我就陪你一杯,喝到你高兴了,喝到你爽了,喝到你不想喝了。”曾如初笑着,笑的很轻,梨涡也不深,淡淡的两点在脸上。   可却不是在开玩笑,她很认真,“你明天要还想来,我也跟你一起过来,你喝多少,我也喝多少。”   傅言真蹙起眉,身子微微有些绷紧。   曾如初咬了下唇:“你要是不要命了,那我也不要了。”   傅言真开了嗓,语气带了点慌乱:“……你到底要干什么?”   “来还债。”曾如初侧过脸,看向桌上的这一杯接着一杯,“我欠你的。”   要她把这些全喝了,她也愿意。   傅言真一下就冷了脸,嗤了声:“因为那破合同?那不需要。”   酒劲过于霸道,曾如初再开口时,嗓子里像是有很多根银针在戳,但还是把话说出来了。   她声音轻的有些飘忽,像雨后山间那霭霭的云。   却是一字一句地飘进他的耳里。   他听到,曾如初刚说:   “因为我喜欢你。”   “……”   也许一场雨还不足够浇灭山火。   但她这一句话,足以能覆灭他。   他圈固她的双臂,像被人抽走全部力气。   明明听见。   却还在纠结是不是真的。   “傅言真。”曾如初喊了声他的名字。   傅言真回了神,看着她,又险些失神。   曾如初眼里下了点雨,濛濛的小雨,在用眼眶含着,没让它们打湿什么。灯光映着,像是那星子被捏碎了,被嵌在里面。   “你害的我,已经喜欢不了别人了。”她已经没什么力气了,一路跑过来,昨晚也没睡好,眼下太阳穴两侧在突突的跳,头疼的厉害,眼下只好去靠着傅言真的肩,想找个倚靠,“我只能喜欢你。”   柔软的发扫过傅言真颈间皮肤,勾起一阵痒意。   她话音一落,傅言真便抬手扣过她后脑。   他低着颈,脸狠压过去。   今晚还没来的及喝,刚到手的一杯被她冷不防的拽走。   才想起,他也没抽烟。   烟之前被他抽了个干净,路上忘了买,兜里就踹了一盒薄荷糖。   好像冥冥之中,注定今天要发生点什么。   那点她讨厌的不喜欢的东西都被一一夺去了。   傅言真唇瓣干燥,还夹杂薄荷糖的清冽,覆上她的。   曾如初刚灌下一杯烈酒,酒意有一点起伏,脑子也沉,但还是清醒的。   知道周围还有许多人。   听见歌手又换了新歌。   好像还听到人不远处在说“傅爷和个女人……”   可这一次,她没再不好意思,没再拒绝傅言真,没再把他推开。   她抬起两臂,攀上他颈项。   承受着,迎合着,怂恿着。   灯光又转过来,洒下一片幽蓝。   相依纠缠的唇齿,沾染烈酒与涩泪,裹挟着铺天盖地的欲念,恨不能去咬碎那些藏在此去经年里的浩浩爱恨。   理智已经全然退场,他们只凭着情感。   音乐还在响,唱着情歌的歌者不知其心性是凉薄还是痴深。   但这一隅,他们故事才刚刚开始。   傅言真松开她时,眼底也染着抹红。   像从天边采撷下一片烟霞,栖在了眼里。   曾如初缓缓睁开眼,看着他。   傅言真也在看她。   他在她身上根本做不到游刃有余,情深桎梏全融在递来的眼神里。   视线黏着许久,他才很是艰涩地开口,“你要给那姓陈的带绿帽吗?”   曾如初圈在他颈后的手紧了紧,她勾了下唇,“那你,可以当小三吗?”   陈路秋说她变坏了,曾忆昔也说她现在不得了。   好像,确实有一点。   在她能说出这句话时,她也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坏。   傅言真:“……”   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把他打进无间地狱。   曾如初不露声色地端详着他的脸。   他薄唇抿直,眼神极淡。   数秒过去,他都没开口。   她也没再他脸上看到什么愤怒,却捕获到了一抹来不及掩饰的犹豫与挣扎。   傅言真把他的脆弱剖开在她的眼前。   像十指连心一样,曾如初都能感觉到他的无奈与挫败。   她知道的,他刚刚在脑子里思考了一遍。   思考了她这有几分作贱人的话。   眼眶忽地就热的发烫,豆大的泪珠顺势滚落,“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傅言真跟着一慌:“……你这到底怎么了?”   曾如初抽了抽鼻子,带着几分哽咽,“傅言真,你有这么缺女的吗?”   这也是将他从前的话当作历史资源在用。   他那时说:   “我傅言真再一无是处,也没缺女的缺到这份上。”   傅言真一时无言。   他何尝没听出来这话耳熟。   “你不觉得我在羞辱你吗?”看他委屈求全的样子,她就一阵难受,“你都不生气的吗?”   傅言真沉默许久,低低说了句,“因为是你,所以我不觉得。”   他错开与她相接的视线,看着别处。   但她还在看他的眼。   那里似秋雨过后,遍地哀凉。   她绷不住,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但再不忍心去捉弄他:“陈路秋他,不是我的男朋友。”   傅言真倏地转起脸:“……什么?”   曾如初说:“我之前是骗你的,因为觉得你很讨厌我……怕你以为我和会缠着你什么的……”   也觉得他和从前一样的骄纵自我,觉得他们不合适,所以一直就让误会这么延续。   傅言真那几次看她的眼神不止是冷,分明带着点恨意。   可她那时思来想去,一直都认为他们当年的那点事情并不值得人记恨什么。   再怎么说,都是他让她走的,也是他觉得她烦的,她顺应地从他眼前消失为什么会招他恨。   她想不明白。   猜来猜去,只觉得他可能是怕她会再来缠着他什么的。   但她现在明白了,傅言真怎么能不怨她。   他是为她惹上的孟新词。   也是因为要去找她,才伤成那样,连箭都不得不放弃。   裴照说他后面承受不住那样的训练量,医生和教练都劝他放弃。   但他孤注一掷。   休息一年,他到底还是要试试。   每一次长时间的训练,对他都是一次生不如死的折磨。   不吃止疼药根本撑不住。   所以大一那年,那是他最后一次参加比赛。   比赛结束,他也直接进了医院。   上场前吞下好几片止疼药,身上绑满肌肉效贴……   但还是扛不住。   她根本不知道,他竟受了那么多折磨。   一直都顾念亲人的感受,顾念到过分的谨小慎微。   父母刚去世后,她被曾繁清接过来。   曾忆昔生日那天,他外婆家那边的亲人过来给他庆生。   她听到曾忆昔的小姨跟沈邻溪说:“我现在想生个二胎都瞻前顾后怕养不好,你倒好,家里还帮人照顾了一个。”   “你要养她到多大啊?她爷爷奶奶那边的人不能管她吗?为什么要她一直祝你们这呢……”   “我看那丫头成天阴沉沉的,你别到最后给自己找了个麻烦。”   曾忆昔的外婆还当面跟她说:“你舅妈照顾你并不是她分内的事,我们也不要你往后报答什么,但你现在也要让你舅妈少操点心,她身体不好,你平时乖一点,少给她添点麻烦……”   她那时话很少,看着冷漠不好相处。   知道他们心疼沈邻溪是很正常的事。   也明白舅舅舅妈照顾她,并不是他们的本分。   所以她根本不敢也不想让别人为她多受一份累。   她在他们跟前,一直都很懂事的做个乖小孩。   但她的这份懂事,却也伤了眼前这个人。   哪怕她当时稍微勇敢一点,也不至于要他去遭受这些苦难。   裴照跟她说傅言真被人砍了那几刀时,她感觉自己也像被扎了一刀。   从来没有想要他委屈求全什么,却无意间,把人逼成这样。   “你还要不要做我男朋友。”曾如初带着点鼻音,“傅言真。”   “要。”傅言真又将她拽进怀里。   她脸贴着他胸口。   那里依旧很暖。   她像一个在雪夜里走了很久的流浪者,终于觅到了一处可以避风的小屋。   小屋里还烧着炉火。   她很满足的合上了眼。   “你别告诉我这是一场梦。”傅言真哑着声。   曾如初扑哧笑了声,“那你醒了之后,会不会很感动。”   “感动个锤子,要是醒了之后发现这是一场梦。”傅言真顿了顿,像是在想这是一场梦会怎样。   “嗯?”   “我要跳江的。”他没好气的说。   曾如初埋在他胸口的那张脸,因他这句话,笑着,却又哭着。   将他这件不菲的衣裳糟蹋的乱七八糟。   傅言真抬手轻轻托住她后脑,拥着她。   舍不得撒手。   他何尝没恨过她。   满身伤痕躺在病床的那些日子,他总是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发呆,耳边呢,言知玉和奶奶天天在跟前日日哭闹……   当人跟他说,你最好放弃你的箭,那么大训练量容易……   他恨的,甚至想拉她一起进地狱。   “曾如初”这个名字,让他刻骨铭心。   像根刺扎在他心脏。   想起来,就疼。   觉得她太没良心了。   这人走了就头也不回。   可午夜梦回,总想到那张脸。   想她守在他身边,静静地看他陪他,给他递过一瓶又一瓶拧开盖的水。   想她晚上傻乎乎地给他念古文,以为能哄他入睡……   直到最后。   他想她永远活在春暖花开里。   即使那片春暖花开里没有他。   好像也没关系。   作者有话说:   世纪大复合啦!   这几天陆续有小可爱送来祝福,也有问我是哪天生日哈哈哈,是的呢,我是今天生日。可能我是一个略微有那么一点讲究仪式感的人,在8月12日发这章是一开始就“算计”好的。本来想悄摸摸的给自己一个礼物,但是呢,没想到……江江周一就给我挂上了生日周的祝福(江江还有什么惊喜是我没想到的,我这几天总是在挠头哈哈哈)。这算是我私心给自己准备的生日礼物,但眼下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好意思,因为暴露了我的小心机(捂脸)。   最后,祝自己生日快乐!祝我的阿初和傅爷(今天老母亲不能再叫他傅狗狗了)一生幸福!还要祝小天使们学业有成,工作顺心!每天都能快快乐乐!还有谢谢这些天的生日祝福,这是我收到祝福最多的一次生日!特别的有意义!再次感谢大家的陪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桌子本恩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时遇、Zhen 20瓶;无人之境 4瓶;哐当哐当、Li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鞠躬! 第54章 [VIP]   半小时后, 他们从酒吧出来。   江城雨水多,气候湿润,植被覆盖绿也高。   空气质量比北城其实要好很多。   曾如初有些贪婪的吸了口空气。   但这份贪婪, 主要是因为在酒吧里和他……   有些缺氧。   小风轻轻吹着, 却让她的醉意更浓了。   她脚步虚浮的厉害。   不止是酒。   昨天走了很长的路, 今天还从北城辗转至此,日子过的跟颠沛流离似的, 骨头都快散了架。   又困又累,头也痛。   傅言真见她这副样子, 只好一直把人扣在怀里。   他带她往自己那辆库里南跟前走。   这段时间,每次回去时都得找代驾。   今天倒是难得清醒着来, 清醒的回去。   看到傅言真替她拉开车门,还要她进去,曾如初受了点刺激,她晃了晃又痛又昏的脑袋,强行挤出几许清明:“你要酒驾?”   “……”傅言真手一顿,垂下眸去看她。   瞥见她眼里的惊慌与不可思议, 他眼睛一眯, 颈又低了些。   他轻易撬开她牙关,气息与她交混。   不过, 觉察到她不太舒服,浅尝辄止一番也就作罢。   刚尝到点滋味,放手很不容易。   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大概也就这样。他觉得。   “有酒味?”傅言真低眸看她,语气并不正经。   曾如初怔怔地点头, “有啊。”   她一嘴的酒味。   一点都不好喝, 那酒。   “……”   觉得跟个小醉鬼说不清什么, 傅言真抱着胳膊笑。   “那待会警察叔叔要是来问我, 我就说,”他顿了顿,将声音压低了些,“跟你亲嘴亲醉了。”   曾如初:“……”   她瞧着他,警察叔叔,他又吓她。   可能是酒壮怂人胆,傅言真这回没吓到她,她神色平静的很,还反过来威胁他:“你要不这么跟警察叔叔说,你就是小狗。”   “……”傅言真一脸意外。   不止如此,曾如初还豪横起来:“我要跟他们说,是你硬要亲我的,你是流氓。”   傅言真:“…………”   她看着他,两眼水汪汪的,脸上神情还挺认真,唇瓣被他亲的有点充血迹象,色泽艳丽的很。   又纯又欲不就是形容跟前这么个人吗?   傅言真几乎是将拳头捏碎了,才把那股欲念压了下去。   最后只说两字:“上车。”   凌晨,路上的车辆少了很多,虽不至于人迹罕至,但道路却也显得宽阔起来。   八车道看上去确实有点八车道的样子。   傅言真今天开的很慢,窗也没关,车载音乐也没放。   曾如初靠着座椅,眼皮一直阖着。   车速不快,所以风也没那么暴躁。   她额前碎发都是轻轻晃动着。   傅言真用眼角余光时不时扫她一眼。   其实有点不专心。   也注意到她皮肤白的有几分不健康,近乎是惨白。   一处路口,这辆库里南停了下来。   车窗一侧,“大药房”三个绿色字体亮着。   傅言真推开车门,将车锁上,然后大步走向店。   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盒解酒的药,是胶囊,但也是中成药。   看了眼,配方里都是些中药。药师跟他说这药温和。   他还问人要了点热水,装在在一次性纸杯里。   知道车里那人喜欢喝热的。   人长的帅,再客气点,其实什么都好说。   视觉社会就是这样。   皮囊是先天优势。   上了车,他把人唤醒,杯子还是自己拿在手里,觉得这小醉鬼必定是拿不稳,别泼了自己一身就好。   他一手托着她后脑,一手将杯沿送进她唇边,小心提醒她“烫”。   曾如初慢吞吞地,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他递来的水。   傅言真觉得这伺候祖宗大概也就这么回事。   让她喝了几口,他又把杯子放下,转而去撕开药品包装盒,从锡纸板上抠了两粒胶囊下来,递到曾如初手上。   曾如初接过来,往唇边放时,竟然给抖掉了。   她偏过脸看他,眼神还透着点委屈。   也不说话。   就这么看着他。   傅言真只好又抠了两粒下来,吃一堑长一智,这回直接塞她嘴里。   可她唇瓣太软,他指尖不小心蹭上去时,温润触感让他蓦地一颤。   差点就又被勾起了火。   要不是看她这怏怏的样子。   曾如初现在很乖,她根本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傅言真想怎样差不多就能怎样。   傅言真现在很想抽根烟,想转移点注意力。   默了好一会儿,想起后座上有件外套,他转过身,伸手将东西捞过。   后面干脆将她整个人抱了过来,让她坐他腿上。   将衣服搭在她身上,就这样抱着她。   车也没开。   醉酒坐车很难受,他在等到药效起作用。   说明书上说要半小时。   曾如初靠在他怀里,眉头蹙着,轻轻哼了几声。   “怎么了?”傅言真声音很轻地问。   “……头疼。”曾如初说话时的气息都有些不稳。   她头好疼,像是要裂开,特别是两侧的太阳穴那里,突突跳的太厉害。   傅言真伸手去摸她额头,摸到冰凉一片。   她手也是凉的。   他拿下手时,曾如初又哼了声。   开始没懂她的意思,直到看她蹭着额头像是还想往他掌心里贴时,才懂了。   后面没再把手拿开,一直搭着她额头。   他递来的手掌宽大温暖。   让她像在人间四月天里,晒着暖阳。   能缓解一点疼痛。   他低着眸,看她枕在他臂弯里。   睫毛又长又翘,他想伸手去碰一碰,但手都被她霸占着。   也就只好这么看着。   药效一点点蹿上来。   她胃里没那么难受,身上一直有暖意。   特别是额头。   --   曾如初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迷迷糊糊之际,也知道是傅言真把她抱进来的。   这里不是酒店,是他的住处。   盖在她身上的软被是深灰色,头顶的天花板是灰白色。   淡淡扫了眼,屋里的陈设都是些冷硬的色调。   空气里却萦绕着清雅温和的沉香。   气味浓淡的恰到好处。   安神助眠的香。   混着点药味,略微有一点清苦。   落地窗边支着张桌。   桌上燃着一盏灯。   极深的夜,极沉的颜色,灯光却是豆大的一点胧黄。   罩灯旁,是一只掐丝珐琅缠枝莲纹式样的香熏球。   淡淡的烟雾从镂空里溢出。   灯光照着雾,雾亦笼着光。   傅言真斜倚着墙,视线看着窗外。   窗户是合着的。   但窗帘未合严,留了一小片。   那是扇落地窗,视野应当极好,要是将窗帘完全拉开的话。   窗外是青山茫茫,灯火零星。   透着几分寂寥。   他看着,神情似有几分凝重。   曾如初也觉得他这一刻,身上有几分深沉。   也才注意到,他手里夹着一只烟。   烟并未点燃。   空气里也没有零星半点的烟草味。   他没在这里抽过。   一时间,还隐隐觉得,他好像在那站了很久。   傅言真看着那零星几点灯火,是从山上的庙宇里透出来的。   佛寺里的光,多少有点神圣的意味。   他在江城很多住处,跟狡兔三窟似的。   今夜却偏偏来了这里,鬼使神差一样。   他一个人的时候,并不常来。   这是个很偏的住处。   在寂静里,你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曾如初嗓子里一阵痒,又痒又疼,她止不住咳了起来。   扁桃体应该是发炎了,她做个吞咽的动作都很不舒服。   傅言真听到声音回过了神,看她醒了,抬步走过来   曾如初没再说话,静静看他靠近。   傅言真在床沿处坐下,俯身看她。   他手掌贴上她额头,这时触摸到了一点温度。   之前在车上那会是冰凉的。   “……我想喝点水。”曾如初扯着嗓子说了句,声音都哑了。   “好。”   傅言真立刻就起身出去。   然后……   问题接踵而至。   他这只有凉透的水,冰镇过的水……   一瓶瓶,拧开盖就能喝。   没有饮水机。   更不需要热水壶。   ……   他知道是这么个情况。   但不相信似的,一眼扫过,确信屋里是真的没有这些东西。   他叹了口气,又走回房间,站门边,神色有些歉然,“等我一会儿行不行。”   曾如初点头。   但并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傅言真拿着车钥匙出了门,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好像有口锅吧?   好像是沈逾送来的,突然发疯要在这儿煮火锅。   不过最后没煮成。   没人愿意清理现场。   不过那口锅好像还在。   思及至此,他走到厨房。   顿时感觉两眼一抹黑。   窃贼进了这儿,可能都比他熟悉一点。   灶台上空空如也。   抽烟机一次没用过。   ……   他拉开一个柜子,里面空的。   再拉开一个,依旧空的。   又拉了两个,看到一套碗碟,也是崭新的,一次没用过。   拉开一个又一个,竟真叫他找了口锅。   又在厨房,折腾了半天灶台。   硬是没出火。   底下天然气的控制开关都没打开。   怕是能出个鬼火。   曾如初听到一阵细细窣窣的声响,不知发生什么,只能挣扎着起身,循着声走到厨房,就看到傅言真在那里瞎忙。   什么没忙明白,还出了一身汗。   背脊的衣料都汗湿了。   再走近些,不由庆幸他还好没忙明白。   傅言真刚想骂一句时,听到身后一声提醒:“插电的。”   他转过身,对上曾如初那一脸的一言难尽。   “这锅,”曾如初吸了吸鼻子,“用不着火。”   傅言真:“……”   曾如初将锅掉了个身,手把后面的插孔在他眼前摊开。   傅言真只瞄了眼,就错开视线,一时不好意思再去看。   曾如初在他脸上看到不好意思,也是件稀奇事。   以前张老师喊他背课文,他颇为理直地问:“您觉得我能背的出来吗?”   一点都不羞愧。   傅言真弯腰去找插线,最后叫他在另一个柜子里找到了装锅的纸盒,里面确实有团黑色的电线。   曾如初问都没有问,知道这锅肯定没用过,让他先放点水。   他放了一锅水。   她让他倒掉一点。   他倒的只剩一点。   ……   行吧。   还是她自己来吧。   有点煞风景的想着,这人要不是傅言真。   她怀疑他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他磨磨唧唧的,怕不是想把她活活渴死。   小半锅水。   烧了一会儿就好。   她觉得直接将水倒了很浪费,便将他翻出来的碗都烫了一遍。   然后将他拿来的矿泉水倒进锅里,稍稍加热一下就好。   没必要烧开。   等着的间隙,两人一阵沉默。   她累。   傅言真尴尬。   后面还是傅言真先开了口,他画蛇添足地说了句:“……之前没进来过。”   事实上,他就没进过厨房。   都说君子远庖厨,他远的怕是比君子还很。   曾如初也没哄他,淡淡应了声:“……看出来了。”   傅言真:“……”   没等到沸腾,觉得差不多就将水倒了出来。   走到客厅时,发现灯光颜色变了。   她刚出来时瞥了眼,看到的光线是冷白的,现在变成很轻柔的暖黄。   傅言真调的。   这被耗的所剩无几的长夜,冷硬的装修风格,灯光却是格格不入的温柔。   他似乎是把他这里仅有的温柔都倾倒了出来。   曾如初坐沙发上,手里捧着水杯。   她抿了一口,抬眼去看他。   傅言真站她对面,手里抽了两张湿纸巾,在擦汗。   额头上一层汗。   刚在厨房里折腾出来的。   看到他的狼狈和心虚,曾如初轻咬着杯口,低眸笑了声。   你看吧,你们喝水都喝不到一起去。   傅言真听到她的笑声,视线也骗过来。   濛濛的昏黄里,他们眸光连在一起。   罢了。   人要是什么都能按理智按计划行进,那就不是人了。   七情六欲,爱恨贪嗔,这是人工智能所没有的。   是人,才有的。   他不是还知道你喜欢喝温水吗……   寒山之上,古钟作响。   两人都看向窗外。   窗外。   灰蓝色调的冷苍被扯开一道口,橙红蜜黄顺着口子一股脑的往里注,颜色渐染勾兑,日出时分总是这样的瑰丽。   但却没几个能起早的人。   起早的,也很少有闲情逸致去看。   掩映在缭绕云雾中的寺宇里,正佛乐浅浅,也人迹寥寥。   是挺舒服的一个去处。   “想去山上看看吗?”傅言真说,“那里桃花应该开了。”   曾如初:“好啊。”   傅言真笑了声。   听赵姨说,去那儿的人,多半是求姻缘去的。   “灵的很,有时候不信吧,也不行。”赵应雪那时是这么跟他说的。   他能带她去的地方不多。   自己去的那些地儿,她应该都不喜欢。   于万丈红尘里,摘一片岁月静好。   赠她。   不知算不算浪漫。   作者有话说:   开始甜啦~哈哈哈……   谢谢小天使们的祝福!鞠躬!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哐当哐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延家的小可爱 40瓶;啦啦啦 20瓶;沈三弄 8瓶;西西yeol 5瓶;阿喃 4瓶;哐当哐当、春日集思录 2瓶;Li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VIP]   天色慢慢变成鱼肚白。   曾如初这时发现了, 傅言真这里大概可以类比修仙者的住处。   小说里,那些修仙的还要搞搞什么助长修为的水蜜桃,灵芝呢。   他这里……   倒也不是什么都没。   有山泉水, 有酒, 有一条条烟。   也就仅此而已。   但她现在饿了。   还想洗漱, 也想换身干净衣服。   傅言真静静地瞧她,小半晌, 瞧出点名堂:“有事?”   “我……”曾如初咬了下唇,声音很低, “饿了。”   傅言真“嗯”了声,“还有吗?”   “想洗个澡。”   “……嗯。”   曾如初就带了个人过来。   衣服什么的都没有。   问题在这里。   她知道。   傅言真, 明显也知道。   他这儿也没女人的衣服。   最后给她找了件他自己的。   半小时后,她带着一身漉漉的湿气从卫生间出来,脸皮被热气熏的泛红,傅言真给她拿的是件自己的T恤。   衣服套她身上明显就成了宽松款的,衣领往下滑。   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洗完澡后确实舒服很多。   傅言真靠在走廊上的墙边, 手里玩着打火机。   银质的砂轮打火机, 滑盖被他来回折腾,就是没点火。   手里明明已经拿起了烟。   附近传来吹风机的声音, 嗡嗡的。   他脑子也嗡嗡的。   门铃是半个小时后响的。   曾如初将头发吹的差不多,傅言真走了过来,手指勾着两个购物袋。   “衣服。”他说。   曾如初揭开袋口看了眼,脸皮蓦地一热。   里面什么都有。   内衣都准备了。   关键是, 尺码还很合适。   她也不好意思去问, 你怎么知道我穿这个号的。   心情略微有点复杂。   关上门, 她动作拧巴的换好新的衣服。   傅言真倚着墙, 磨砂门里有影子。   影影绰绰的,他转了下视线。   动作也并不流畅。   也时不时的,还要往那边看。   天方大亮,人还没消失。   这回总归不是梦了。   曾如初一放下吹风机,冷不防被一道力拉过去。   傅言真不知何时过来了,又把她拉到身前,没有赘余的话,俯身就开始用齿尖轻咬她唇瓣。   但他这回动作很慢,很轻,技巧里藏着很重的欲念。   傅言真这人,要想撩拨人是很简单的。   他不温柔不主动,都一堆人趋之若鹜。   男人的气息一点点将附近空气填密。   他这技巧娴熟之极,让她想到赵允恬说的话——   傅言真这几年身边没有别人。   但这……   这像是吗?   曾如初感觉自己快被他抽干了,双手抵在他胸口处,将他往外推。   傅言真松开了扣在她后颈的手,低眸去瞧她,一时间,被她打量的眼神看的有几分不自在。   “你好会哦。”曾如初说。   话里有一点阴阳怪气的意味。   但凭着她这张脸,和她那些年拿的能贴满一墙的三好学生奖状,也很容易将话里的恶意遮掩过去。   傅言真第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她人走至餐厅,他才后知后觉地品出了点意思。   不是夸他。   在讽刺他。   他低眸哂了声。   曾如初听到他走路声,但也没抬头,自顾自吃着他让人刚送来的早餐。   傅言真用脚勾过一把椅子坐她旁边,支着肘子看她,一瞬间,好像满血复活,眉眼里涤荡着一股子风流浪荡气。   见她故意无视他,他干脆凑她耳边轻语:“会就再亲一会儿。”   “不要。”曾如初想也不想。   傅言真没脸没皮的:“多少年没亲了……”   恨不能想再做点别的呢。   曾如初看着他,什么也不说。   眼神也不是瞪着的。   清凌凌的一双眼看着他,却硬生生将他看到闭嘴。   也是能耐的很。   她仰着头,却似菩萨低眉在问:   “你有罪吗?”   ---“……有。”   他心答。   傅言真一时觉得自己半身陷在魔窟,欲念深重。   半身又跪在佛堂,得虔诚叩首。   知道她在瞎琢磨什么,他伸手夹了一只汤包,放在她碗里:“我有段时间,每晚都在梦里亲你。”   也还会干点别的。   曾如初:“……”   傅言真说着下流话,神情却比他干正经事还要坦荡。   对上他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曾如初问了句:“你不亲别人?”   傅言真靠在椅上笑,“我爷爷从小跟我说,不要做亏本买卖。”   曾如初:“?”   “跟别人亲,我很吃亏。”傅言真视线一偏,眸光裹着她的脸,“跟你呢。”   他笑的轻佻至极,“是我在占便宜。”   曾如初:“……”   知道在不要脸这件事上,她还不是傅言真的对手。   索性不再搭理。   傅言真也没再继续,他也不是不饿。   不过他这人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但吃东西是真的有吃相。   吃的极其斯文。   曾如初看他吃,莫名觉得养眼的很,看着看着,就忘了动筷子。   直到傅言真觉察到动静,抬眼看她:“怎么了?”   曾如初这才收回神,直摇头,“没什么。”   “没什么盯着我看?”傅言真不信。   曾如初:“……”   “是不是比陈路秋帅?”   “……”曾如初忽地动了点歪心思,脸上一副琢磨的表情,“他略胜一筹。”   傅言真这张脸,整个垮了。   曾如初绷着笑意。   桌底。   傅言真抬脚一勾,使了狠劲儿,险些将她从椅子上勾掉下来。   到底也没敢再做什么过分的事,后面只撂下一句:“吃完去山上吧。”   曾如初咬了唇,轻轻“哦”了一声。   又偷偷抬眼去打量他表情,却看到他下眼睑处的一抹淡青。   一时想到,他昨夜,是没过合眼吧。   像是一直在照顾她。   “吃完了,再去睡会儿吧。”想到这里,曾如初说。   傅言真撩起眼皮看她:“你困了?”   曾如初:“你不困吗?”   傅言真:“还行。”   曾如初:“……那我,有点困。”   傅言真:“……”   人到底是给她喊住了。   但傅言真懒洋洋在沙发上靠着玩手机,也就是不睡觉。   曾如初想了想:“傅言真,要不,我给你念念《儒林外史》吧。”   他这里竟然还有书房,不过那书房里一股子没人去的霉味。   但实木书架上还稀稀落落放了些书。   她随手拿了一本。   傅言真有些意外,放下手机,仰着头看她,“好啊。”   曾如初直接坐在地面铺着的绒垫上,盘腿坐着,低眸念着书里的文字。   傅言真一直没说过话,她念到一半时看了他一眼,看他眼皮还是敞着的。   于是继续念。   但第一章念完了,这人眼皮还没合上,深沉的眼眸里还攀着抹笑意。   注意到她打量,傅言真笑了声。   一个眼神的交接碰撞,过往便匆匆而至。   他在想十七岁的曾如初,第一次给他念《桃花源记》。   想的有些失神。   曾如初觉得不应该念《儒林外史》,这文章近乎白话,她估计他可能听懂了。   抿抿唇,跑去书房换了本《战国策》出来。   傅言真眼皮这回倒是合上了,倒不是听的有什么困意,实在迫于她的打量。   但一个不经意间,曾如初发现他双肩颤着。   紧闭的薄唇也在颤颤……   他在憋笑。   “你别装了。”曾如初将书抛向一边,知道这人诓她,有些气恼。   傅言真掀开眼皮,笑意止不住地从胸腔里断续溢出。   曾如初:“我以前念几句,你就睡了。”   傅言真笑了好几声后,又虚咳了两嗓,实话实说:“我以前也,其实也没睡着过。”   曾如初念课文时,他从来没睡着过。   一字一句的,听的极认真。   每一个音尾都被收进耳里。   曾如初:“……”   傅言真侧卧在沙发上,面向她,一只手肘屈起,抵着额,唇角吊着抹笑,懒痞的样子一如当年。   看她的眼神也是蔫坏蔫坏的。   一时间,恍惚的对象变成了她。   “我真睡不着。”傅言真有些无奈,他现在这身躯壳,每个毛孔都兴奋的张牙舞爪。   “我们去山上吧。”他说着,便要起来。   曾如初把他压了下去,不让他起身。   傅言真眼睛直勾勾的看她,比她快一百倍速的觉察到他们姿势的暧昧。   眼神微微一暗。   曾如初俯身看着他这张有些得瑟的脸,脑子里突然想到裴照跟她说的事:“傅言真,让我看看。”   “嗯?”傅言真有些不解,“看什么。”   “你背上的,”曾如初顿了顿,有些艰涩地吐出那两个字,“伤口。”   傅言真:“……”   默许久,他缓声:“没什么好看的。”   疤痕丑陋可怖,他自己都不想看,更不会想让她看。   曾如初抿着唇,将他衬衣的衣扣一颗颗解开。   傅言真却也没动,任她动作。   直到衣裳扣子,被她一解到底。   傅言真却还维系这姿势。   她看不了,只好轻声:“你让我看一眼。”   “不看不行吗?”傅言真说。   “嗯,不行。”曾如初回。   傅言真咬了下牙,到底还是顺从她意。   他转过身,那道伤口便赫然暴露在她眼前。   一道二十多厘米长的刀疤,从他右侧肩胛骨处,斜切到左腰处。   当时血淋淋的,能见骨的。   现在新的血肉长了出来,已经好看很多。   但此去经年,这疤痕却迟迟灭不掉。   也应该一辈子也灭不掉。   傅言真穿的是长衬衣,其实手臂上也有疤。   当时被砍的不止这一处。   他没跟她说。   曾如初这会也不知道。   她只盯着这道疤,看了许久。   直到傅言真感到背脊有点凉。   才发现,她眼泪一颗颗的在往下落。   他仰起脸时,曾如初正抬手擦着眼角。   “傅言真,你现在要是乖乖睡觉,我就跟公司请假多留几天,”她红着双眼,定定看着他,“你要不睡,我今天傍晚就坐飞机回北城。”   也在用他惯用的套路,在威胁他。   可说话的时候,她这眼泪还是在往下淌。   泪水一时根本止不住。   话说的一点威胁性都没有。   但傅言真二话不说,立即规规矩矩的躺好,“我睡。”   曾如初咬着唇,红唇不由自主的扯了扯。   但泪却还是在流。   傅言真去拉她手,将她往跟前带了带,距离近了些,方才抬起另一只手,用指腹去蹭她眼角。   “别哭了。”   “我这人不还没死吗?”   他是真的不会哄人。   两句话叫人哭的更惨。   像六月的暴雨。   不要钱似的。   他只好把人扣压下来,让她的脸埋在他胸口处。   直到衣衫也湿透了,他叹气:“祖宗,长城要倒了……”   话音落下,他手掌一直轻抚的那片清瘦的背脊,颤抖了两下。   藏于他胸口的那张脸,溢出了一丝笑意。   一觉醒来是下午三点。   得了。   山爬不成。   这晚上又怎么睡的着。   作者有话说:   对个暗号,想看看有多少单身小汪汪哈哈哈(顶锅盖,开玩笑啦)   给大伙发红包是真的!祝小可爱们节日快乐!   今天更晚了,抱歉。   这章留言发红包,明晚发新章的时候系统会自动发。   (要在这章哦)   感谢在2021-08-13 21:48:51~2021-08-14 22:03: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哐当哐当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VIP]   客厅通向阳台的那扇门未关, 风长驱直入。   曾如初在风里醒来,眼眸睁开时才发现自己睡在傅言真怀里。   怕她掉下去,傅言真一直没敢妄动, 一条手臂就这么抻在她背后。   空间有时候和时间一样, 挤一挤, 总是有的。   你退一点,我进一点, 大抵就这么回事。   也幸好,他这儿的沙发挺宽敞, 能容下两具身躯。   论舒适度,这沙发甚至比曾如初在北城那间屋子里的床还软。   曾如初昨晚明明还睡了一觉, 只不过后来哭到没什么力气,竟就这么靠在傅言真身上睡着了。   还睡的很沉。   傅言真醒来后,也没叫醒她,任由她这么靠着。   其实这滋味并不好受。   叫他又热又燥。   曾如初微微仰起头,便能看到傅言真这张脸。   他也在低眸看她,眼神坦坦荡荡, 七情六欲都写在眼里, 一点都不藏着掖着。   这双眼,因他那过分骄纵的性子, 大多数时候显得尤为凉薄。   他不缺什么,也不稀罕什么,好像就没什么人没什么事能挤的进去。   但现在,却被跟前这个人填的满满当当的。   曾如初被他看的不好意思, 又将脸埋进他胸口。   傅言真被她这动作逗笑。   眼神也因这点笑意变的有几分柔软。   他一时也并没干什么, 只用手指勾缠着曾如初泻落下的一缕头发, 动作很轻。   直到曾如初想翻个身时, 头发在他指尖扯住,磨出一点疼意。这才注意到他在玩她的头发。   傅言真觉察到她的动静,眼神又飘了过来。   他这人不是学不会藏着掖着。   如果他愿意的话,正如那句歌词——“一个眼神能骗过天下”。   他要想哄骗个小姑娘那是太容易了。   曾如初被他看的险些招架不住,抬手将他的脸推到一边。   两人什么也不说,就这么又躺了一会儿。   傅言真玩着她的右手,将它托在掌心比划,时不时又揉捏两下。   她被弄的有点痒,挣了两下才把手挣了回来。   天色热烈成一杯酒时,她发觉腹中有些空,仰头跟他说:“我饿了。”   今天就吃了一顿。   傅言真这才松开她。   两人一前一后的起身,曾如初看到他身上这件衬衫,被她蹂I躏的不成样子。   胸口处的颜色明显比其他地方深,那是一滩湿渍,是她哭的,可能脸也在上面蹭磨许多下,将那块弄的皱皱巴巴。   简直没眼看。   傅言真明显也注意到了,他低眸瞧着自己这件衣服,眉梢上挑,然后一颗颗地解开扣子。   曾如初站一旁,这才注意到他身材。   刚刚没顾的上看。   肌肉线条很紧实,腹肌纹理清晰利落,整齐的六块。   傅言真觉察到什么,搭在纽扣上的手指一顿,眼皮微微上挑,目光沉沉的看向她。   那乱瞄的小眼神被他一下轻易捉住。   一时间,他这扣子也不解了,两手撑在身后,打量着曾如初。   带着点不怀好意。   曾如初也没解释,知道解释是多余了,只催他:“……真饿了。”   傅言真笑出声,三两下扯掉这衣裳,走过去揉了下她头发,“裴照跟你说的?”   “嗯?”   “我受伤的事。”   “嗯。”   傅言真抿了下唇。   也只有裴照。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跟疯了一样非要出医院。   裴照这人,心思也挺深,挺能藏事,之前被言知玉诓过一次后长了记性。   傅言真不让他说,他自然也不会跟人乱说。   沈逾都不知道他那年跑出医院,只是想去找曾如初。   他走回卧室,换了件衣裳。   曾如初也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一看镜子……   这眼睛红肿的女鬼是谁?   太吓人了。   她赶紧去拿着化妆包过来。   但刚刚硬是没在傅言真脸上看出点异样。   她对着镜子化了点妆,眼睛这里做了下处理,但还是有点肿,感觉卧蚕都变大了许多。   傅言真看到她唇瓣嫣红的,就忍不住想亲。   眼下也就能亲一亲,所以也没委屈自己。   直到曾如初拍他手背,“我这才……”   补好妆呢。   傅言真才松开手。   车在一处酒店门口停下。   离他们这儿不远,也就在山脚下,雕梁画栋的,很复古的设计。   傅言真其实不太喜欢这种调性,处处透着股装腔作势的痕迹。   刚进门,裴照刚好从里面出来。   他身后跟着几个人,其中一个是大堂经理。   裴照走在正中间,穿着件白衬衣,深色系西装裤,脸上戴着副眼镜。   两边人跟他说话时的神色都很恭敬。   傅言真眼下带她来的这家酒店,其实是裴家的产业。   但曾如初跟在他身后往里走,却没觉得他有跟裴照打招呼的意思。   直到听见一声“欢迎光临”,裴照先有所觉察。   他抬起脸,见到这俩人,轻轻嘶了声。   然后,他止不住的开始乐。   曾如初倒是有点不好意思,装作没看见人有点不太礼貌。   她朝裴照点了下头。   裴照也跟她笑了笑。   他并不知道曾如初和陈路秋背后的那些玄机,只看她现在跟傅言真这样子,觉得有点东西。   而傅言真的脸色,他也一眼就能瞧出心情很好。   裴照抬手做了个手势,身边几个人会意,先走了。   他大步跟上曾如初,笑问了句:“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没等曾如初回答,傅言真侧过身看他:“不用招呼,你忙你的。”   也不是客套话,知道这人有KPI要完成,没想耽误他的事。   裴照确实在他们这几个人里算乖的,大学的时候出国读的酒店管理,回来也开始参与家族产业。   但开始的时候本质其实也没好多少,只不过后来在国外读书的时候遭了罪。有次他把他爸惹急眼了,被直接断了生活费,逼的他进餐馆洗了一个多星期的盘子。   裴少爷这一下算是知道钱不是好挣的。   总的来说,他身上坏毛病算少的,厮混的对象就傅言真这么几个。   裴照扶了下眼镜,脸上笑意更甚,但不显得假,“我还以为我眼花了呢?什么风把傅爷吹我这儿来了?”   傅言真睨了眼身后的人:“北风。”   裴照笑出声,看着曾如初,也不着调地接了句:“那这北风得多来吹一吹啊。”   这俩人在她面前聊了会,她听着跟猜谜似的。   裴照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看到曾如初在,他嘴上一时也没什么风流话,只调侃傅言真,“你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傅言真也回他:“你这不也挺爽的?赚几个亿了?”   裴照笑:“这不是看到财神爷了吗?您这趟多扶点贫呗?”   傅言真懒得跟他再鬼扯。   裴照哪肯轻易放过这尊送上来的大佛:“这回能办个卡不?”   傅言真不吱声。   裴照将目标转向曾如初,跟她宣传他家这酒店的好处,什么鲜花温泉啦、SPA……   傅言真看了眼曾如初,知道她招架不住裴照这份“热情”。   撂下一句:“闭嘴就办。”   裴照忙做了个打住的动作,脸偏向一边,“李经理,给咱们傅少开个卡。”   “最尊贵的那种!”   傅言真瞧他这见钱眼开的样子,几分好笑。   裴照觉得自己这生意做的不错。   一通微信电话,还是开WIFI打的,搞了这么一桩大生意过来。   他眼下非常热情,亲自接待。   给傅言真挑了风景最好的位置。   夕阳从镂着繁复花纹的木窗里探入,投下几束昏黄。   窗外是淡白梨花树,深青女贞木。再眺望远些,见那远山含着烟,更觉得像是是千秋一场梦。   悬于窗前的铜钱风铃,在晚风里轻轻响着,像在奏乐。   也难怪有人愿意一掷千金来此附庸风雅,一身铜臭,但能买个梦做做倒也不错。   “沏一壶君山银针。”裴照跟经理吩咐。   跟傅言真太熟,知道他喜欢喝这茶。   傅言真却拒绝,“正山小种吧。”   裴照挑了一下眉。   但也是秒懂。   红茶么。   对女生好。   他笑了声,也立即改口:“正山小种,正山小种……”   没一会儿,经理亲自端上东西过来。   橙红色茶汤倒在白釉茶盏里,香气微微甜。   经理将杯子一一递过去。   傅言真睨了眼他递给曾如初的那只,跟他的一模一样,淡淡说了句:“麻烦给她换个杯子。”   经理微微一愣。   曾如初也有些不解,她觉得……这挺好的啊。   傅言真看曾如初一眼:“这杯口太宽,你拿着不舒服。”   她手小。   跟前这几只杯子,一看就是给男人用的。   在服务次序上,经理明显是把傅言真放在第一顺位。   但傅言真,又是把曾如初放在前面。   他自己是不怎么喝红茶的。   “杯沿再外扩些,但杯口不要太宽,她拿不住。”傅言真跟经理说,已经算很有耐心了。   裴照忙让他去换。   经理走出门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   傅言真也没说什么,但他们这样的人吧,就是能给人一种很容易觉察到的压迫感。   曾如初觉得不用这么麻烦,她是个很容易将就凑合的人。   她想说不用换,但话到唇边又就此打住。   好像,心里并不抗拒傅言真刚刚的行为。   经理根据要求又重新送来了一个新杯,跟他们桌上摆的茶具明显不是一套的。   问傅言真行不行。   傅言真“嗯”了声,经理这才开始重新给曾如初沏了一杯。   看裴照在跟前晃荡半天,傅言真就知道这人肯定窝着一肚子坏水:“有事说。”   裴照笑了笑,“怎么说,你们订婚能在我们这儿办吗?别他妈去临江饭店了……”   曾如初正小口抿着茶,听到这话,一口茶水险些喷出来。   呛的直咳。   订婚……   裴照“哎呦”了一声,一时又是递手帕又是拿纸巾。   最后却挨了傅言真一句骂:“赶紧滚吧。”   裴照笑着走出去,也把李经理喊出来。   他跟人吩咐:“把那姑娘照顾好就行了,别管那姓傅的。”   李经理会了意。   曾如初脸咳的通红。   傅言真伸过手,轻轻拍着她后背。   曾如初这段时间瘦了不少,他能碰到她背后那孱弱又坚硬的蝴蝶骨。   线条形状只隔着一层衣料,在他掌下鲜活的浮现。   掌心泛着点痒。   拍了一小会儿,他将那杯被放置到温凉的茶推到她跟前。   曾如初抿了一口,倒是舒服了些。   但待人平复好后,他却又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说,咱们要不要做他这个生意?”   曾如初:“……”   傅言真笑了笑。   经理这回把菜单拿过来,他让人直接给曾如初。   让她点。   曾如初接来看了眼,又推给他:“你点吧,我都可以的。”   她是真的都可以,是很好养活的。   不是随便说说的。   傅言真:“……”   都可以。   随便。   她基本就这俩回答。   见他一直盯着自己,曾如初稍稍改了下口:“那你先点,点完我再看看。”   她觉得傅言真可比她挑剔难伺候多了,还是紧着他来好一点。   旁边的服务员一额头都是汗,分明是紧张的。   但裴照不知什么时候又蹿了进来:“我来我来。”   他看也不看傅言真一眼,只跟曾如初说,“尝尝我们这的特色?”   曾如初对他印象还算正面,一时并未多想,只点头说“好”。   裴照这才看向傅言真。   意思很明显,你家祖宗都首肯了,你没话说了吧。   俩人相识这么多年。   他肚子里的那点坏水,傅言真一下就看明白了。   想都不用想,这狗东西绝对是要把他们这儿最贵的全摆上来。   但也随他去。   只撂下一句:“你搞快点,她饿了。”   但菜上的不算快,因为都是现做。   傅言真吃东西一如既往的斯文,慢慢悠悠的。   单看他吃相,却很容易被蛊惑,以为这是个什么贤良温润的君子。   曾如初很喜欢那道翡翠虾仁。   盘子看上去倒是偌大一只,但周围一圈被虾头占去,底下又铺着一层水果和鲜花,虾仁反倒成了点缀,撑死也就十几颗。   虽喜欢,但她也没吃多,就吃了三四颗。   她吃东西不会只顾着自己。   她其实一直都喜欢虾。之前爸妈还在世的时候,家里经常做虾,爸爸那时总跟她说“吃虾聪明”,她把话当真,每次都吃很多。   后来父母去世,她住到舅舅舅妈家,曾忆昔也喜欢吃虾,沈邻溪也经常买虾回来。   沈邻溪从不会厚此薄彼,给她的甚至比给曾忆昔的还多,直到有次招至曾忆昔外婆的数落:“哪个是你亲生的呀?”   话是在饭桌上当她面说的。   她听到后,便知道这些东西要留点给哥哥,再也不会多吃。   即使舅舅舅妈对她再好,她也不会放肆。   慢慢就养成这种习惯。   她也不挑嘴。刚去北城那会儿,爷爷兴冲冲地给她买炒肝儿,跟她说这东西很好吃。   刚尝第一口,她有点犯恶心,后面硬着头皮跟着爷爷吃了两次,觉得味道也还好。   所以觉得没什么喜欢不喜欢,她都能吃。给什么她就吃什么,也都不挑食。   傅言真看她这雨露均沾的样子,她每份都尝尝,但也不会吃多,像在应付什么一样,不禁轻蹙了一下眉:“这有你喜欢吃的吗?”   曾如初抬眼看他,从他脸上看出了点不悦,却不知所谓何事。   “没你喜欢的,我就去投诉那姓裴的了。”傅言真靠着椅背。   他很随意的一句话,倒是叫身边的服务员吓了一跳。   “……啊?”曾如初也很意外。   “都是给你点的,”傅言真眸光从这些菜上扫过,裴照那时跟他保证女孩子肯定爱这些,他才由着那人搁眼前吆喝,“你要不喜欢,我这得找他去啊。”   “……都挺好的啊。”   傅言真看她,叹了口气,“你要不喜欢也没事,吃不下可以不勉强。”   曾如初不知道他怎么突然这么想:“我喜欢的啊,这个虾我就很喜欢。”   “那也没见你怎么吃。”傅言真说。   “不是给你留点吗?”曾如初说。   傅言真看她这张脸,硬是把他看的没脾气,“我不喜欢这个,你都吃了吧。”   “……哦。”   “再说,就算我喜欢,你至于留这大半盘子吗?”他有几分好笑。   “……”不是因为好吃才多留点吗……   那一盘最后是被她一个人吃的,傅言真连筷子都没伸进去过。   看到那最先空掉的碟子,他笑了声:“原来你喜欢虾啊。”   曾如初一抬头,撞上他狡黠的又有点意味深长的眼眸。   她恍恍然地“嗯”了声。   “你还挺喜欢吃鱼?”傅言真问。那盘黄金酸汤鱼里的鱼片都被她捞了。   曾如初点头,“鱼刺少点的就很喜欢。”   “多的不喜欢?”傅言真问,带着点调侃。   “容易被鱼刺卡。”曾如初说。   傅言真笑问:“卡过?”   她点头。   傅言真这回倒是摸清楚了她点喜好,放下筷子,定定看着她“以后喜欢什么就说,你跟我还不好意思什么?”   他压低声音,“这亲都亲过了,还不好意思啊?”   “……”   不知怎么形容。   这透着温柔的话,又是被有些轻佻的语气说出来。   叫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   “要不然,瞎点一桌也浪费啊,”见她脸红的跟什么一样,傅言真给留了点她缓冲余地,“你们好学生不最讲究节约的吗?”   曾如初:“……”   “回头替我谢谢你们裴总。”傅言真跟李经理笑了笑。   裴照这狗东西,八百年没见过钱一样。   但好歹,也让他知道了点东西。   夜色浓深如墨。   从酒店出来后,傅言真问她有没有想去的地儿,。   他没带女孩子玩过。   以前曾如初每回都说“没有”,他那时也就当没有,就把她带到俱乐部陪着。   曾如初其实是没什么想去的,“就在街上转转吧。”   傅言真没开车,陪她在长街上转悠。   人很多,他一直牵着她。   看到什么都问她要不要,看到广场那边有几个小孩在那吹泡泡,他在一边看着觉得挺有意思,问她要不要买一个。   曾如初笑话他:“这有什么好看的呀?你小时候没玩过吗?”   “没啊。”傅言真说。   “……”曾如初偏过脸去瞧他,竟没在他脸上看到半点玩笑。   傅言真:“你玩过?”   曾如初:“…………”她当然玩过。   这回是她付钱,给傅言真买了一个泡泡机。   送他手上,他反倒不好意思去接。   看到这附近没个成年人玩这东西,知道是分年龄层级的。   曾如初倒没什么成年人包袱,直接对着他脸吹了一长串泡泡。   傅言真猝不及防地没躲开,湿哒哒的泡泡落他脸上,又转瞬破灭。   他抬手一摸,一股子肥皂水的味。   但一低眸瞧见曾如初那张纯的不行的小脸上,竟有几分恶作剧的顽皮,鲜活的动人,让他有些遭不住。   曾如初一脸警惕地看他,也明显是看出他意图,她忙道:“这街上呢。”   “那我们回家。”傅言真二话不说就牵起她的手。   “……”   这个夜晚,他贪婪似餮兽,却又克制胜君子。   亲了她很多次。   但也只是亲而已。   扣在她腰上的手,力气大的似是要把她的盈盈一握的细腰给掐断。   但那只手也只是在她腰上。   搭在她后颈上的手也只是搭着,只不过是越来越紧而已。   大学室友告诉过她,男生接吻时,手会很不老实。   但傅言真这个本来就不老实的人,这几次的手却规矩的过了分。   厮磨许久,傅言真才算放过她。   他两手撑在她身侧,视线却没轻易挪开。   四目相对时,她看到他黑眸里泛着点潮意,怔怔一愣。   “再待几天?”傅言真问。声音粗哑的不成形。   “你希望我待几天?”   “待一辈子成不成?”   “……”那怕是不成的。   知道她要说什么。   傅言真不想听“不成”那俩字,轻轻碰了下她的唇,算是把她的话止住。   “早点睡,明天带你去山上。”他说。   曾如初低着眸,轻轻“嗯”了声。   傅言真跟她鼻尖相抵,又磨蹭了两下,这才起身出去。   夜色无疑是感官的放大器。   他在这里待了许久,灼热的温度和清冽的气息都好似没有散去,她感受的依旧真实,还甚至听到他衣料摩挲过门框的轻微声响。   却没留意到他刚刚垂于腿侧的两只手,都是颤的。   躯体早就如火如焚,只不过是耗尽了所有理智与温柔。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珊珊 10瓶;嘉嘉不二子、沈三弄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鞠躬 第57章 [VIP]   傅言真一早就来敲她的房门。   她睡在主卧, 占了他的地盘。   曾如初洗漱完去客厅时,发现早餐已经准备好了,当然不可能是傅言真做的。   他打电话叫人送来的。   暖灯下, 食物的热气袅袅娜娜, 瞧着倒有几分温馨。   曾如初一日三餐基本规律的很, 这时候胃口也来了。   傅言真坐她对面,姿势闲懒地靠椅子上, 还打了个哈欠。   曾如初不禁怀疑他昨晚是不是又是一宿未合眼,但抬眸看过去时, 看他这精神头好像也不坏。   “吃完我们去山上吧。”傅言真说。   “那山上很好玩吗?”曾如初随口问了句。   那山她也不是没去过。   江城就这么几座山,中学的时候, 春游不去,秋游必定就去。   她去过两三次,并不知道那山为何这么吸引他。   已经听他念叨了好几遍。   傅言真舀了口粥:“也没什么好玩的。”   曾如初:“……”   傅言真抬眸看她,见她一脸疑惑和不解,笑了声:“去拜拜佛吧。”   曾如初:“…………”   她压根不觉得傅言真是个笃信神佛的人。   但她这性子随遇而安的很,他说去哪, 她跟着去看看也没觉得有什么。   盘山公路早已修好, 傅言真开着车就能上山。   山脚的油菜花开了。   黄澄澄的,一大片一大片的花田, 联袂成海。   今天的风细细柔柔的,轻抚着路人眉眼。   让人都忍不住放慢脚步。   曾如初甚至有点下来走一走,但这车有点不太好处理。   他们出门前才吃过早饭,但到半山腰时, 曾如初又有点饿。   她闻到香味。   一嗅就知道是姜汁撞奶。   顺着气味瞄过去, 见到路口一侧有户民居。   楼上楼下共两层, 白墙黛瓦的, 还有偌大一个院子。   院子里种了许多花草,有月季,夜来香什么的。   外面的墙上挂着张“广告”牌,上面言简意赅写着“姜撞奶”和“民宿”几个字。   靠墙边摆了几张灰褐色的方形木桌,其中一桌上有两只空碗。   很常见的青花碗。   不知是哪位食客留下的。   没多久,就见一个婆婆端着碗出来。   老人仰着头,喊在楼上晒衣服的年轻人。   那是住他们家的游客。   院子里有小孩跑来跑去,欢笑声不断。   煮热的牛奶撞上老姜的汁液,一口下去,暖意能顺进胃里。   光是想一想,曾如初就觉得有点馋。   她偏头看了眼傅言真,他两眼看着前方,倒是专注。   觉察到她的打量,傅言真问了声:“怎么了?”   “……能不能,停一下?”曾如初小声开了口。   “嗯?”   曾如初有点不好意思,“……我想去喝她家的姜汁撞奶。”   说完,她手指了指一旁农家院子。   傅言真顺势看了过去,揶揄了句:“馋猫。”   曾如初:“……那你开吧。”   傅言真笑了声,“开什么?不是要去喝吗?”   车靠边停下。   安全带的搭扣很轻一声响,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车。   走进院落,曾如初看到地上有几只竹篮,里面放着的都是老姜。姜上还沾着点泥土,看着新鲜的很。   现在有温室大棚,什么来的都很随意。   “两碗吗?”婆婆一口江城话。   “你要喝吗?”她侧过脸问傅言真。   傅言真对甜的东西没什么兴趣,但看她一脸的浓郁兴致,带着点纵容意味说了声“好啊。”   于是要了两份。   一口下去,甜中带着点能接受的辣意,暖意绵延进了胃里。   还能驻足许久。   曾如初鼻子尖,嗅到了土茯苓的气味。   很苦的味。   她视线一偏,却看到傅言真在那皱眉。   知道他不喜欢闻。   但看他这表情,又觉得好玩,不免多打量了两眼。   见到这农家院子大,傅言真干脆塞了几张钞。   车也就停在这儿。   其实他这车能开到山上,上面的庙宇也提供车位。   香火钱到了一定数,这车位还不要钱。   但也可能他这是钱多的,觉得揣着累的慌。   曾如初看他随身还带着现金很有意思,随口问了句:“你怎么还带现金?”   她爷爷奶奶都用微信转账了。   看他这只钱夹材质和LOGO,要是换个人拿着,她会觉得是在刻意显摆什么。   但傅言真明显不需要。   一时又想到一件事。   到时候他这东西丢了,是该心疼钱夹还是里面装的钱呢。   傅言真低眸瞧着她:“你上香的时候,是准备微信扫码?”   曾如初想也不想:“你之前买发圈的时候也是现金。”   傅言真笑了声,也不想瞒她这钱的来历:“玩牌赢的钱,都是现金,不花是累赘。”   过年的时候,和言尽欢他们几个表兄妹一起玩。   也就是寻常的家里人凑一起玩,玩了几个晚上,麻将机都差点玩的熄火。   言尽欢这人吧,得要人让着。   他知道她是这德行,但他就是不想让。   硬是叫她输惨了,放话“以后都不跟你这姓傅的一起玩”。   但她后面也没赖账,用只书包装了现金给他,美其名曰让他有“获得感”。   他也懒得拿去银行存,就这么花吧。   道路两端遍植桃花,一路绵延到山顶。   风景确实还不错。   但曾如初眼下没什么兴致去欣赏,走两步开始觉得胃里撑的慌。   傅言真刚刚那份就吃了两口,剩下都推给了她。   看她吃的香,他也确实不怎么喜欢吃甜的。   这次也是陪她逗个乐子。   “歇歇,我走不动了。”曾如初两手虚扶着腰,说话都有点喘气声。   傅言真好笑:“你这才走几步?”   “……我都快撑死了,”曾如初小声嘟囔一句,“都是姜撞奶的味。”   傅言真看她这小表情,忍不住伸手轻捏了一下她脸颊。   她这皮肤是真的好,一时舍不得松手,又多搓了两下,占了她一点便宜。   曾如初侧眸准备瞪他,却不想他忽地俯身。   他将脸凑的这么近,她这么一下,倒是将自己送了上去。   几乎是鼻尖抵着鼻尖,他轻声笑着,暧昧的气息全洒落在她脸上:“那什么味,我刚没尝出来。”   曾如初脸皮涨红,在这方面,她脸皮还厚不过傅言真,一时又看到不远处走来的村民,忙说了句:“有人啊。”   傅言真顺她视线看了眼,确实看到有几个人走过来,一人肩上扛着一把锄头,是要去田里的。   知道曾如初不好意思,他轻笑了声,拽她手腕将拉人去了一边。   一片桃花林。   曾如初被抵在树杆上。   风清扫,粉嫩的花瓣跟雨似的往下坠落。   一朵恰好落在傅言真的肩头。   他今天穿着白衫黑裤,肩头缀着一朵粉花,本应清雅的很。   但看她的眸光黑沉沉的,还温柔缱绻的很。   整个人是复杂的难以形容,像是一种清冶的魅。   “……”   一时间,曾如初觉得自己好像被色相迷昏了头,根本没法去拒绝他。   黏着许久,她软的已经都站不稳。   只能将傅言真当作那根浮木,死死拽着他的衣衫。   傅言真弓着窄腰,瘦削的下颌抵在她肩头,笑声自胸腔里溢出,闷闷沉沉的。   “味挺甜的,”顿了顿,他哑着声,“但没你甜。”   他唇息沾着热度,从薄唇里溢出的情话也像是捂热了,收进耳道的那一刹,将她整个人都烧烫起来。   傅言真觉察到她通红的耳垂,伸手捏了下,“红成这样了?”   几乎是气音,简直是在火上浇油。   “……”曾如初推不动他,便伸手在他腰肢上掐了一下,“你怎么……怎么……”   傅言真吃痛闷哼了一声,脸上笑意却更浓,揽着她的手也没松开丝毫。   “……你像不像流氓?”曾如初被他弄的有些羞恼,没好气地问。   “不像。”傅言真侧过脸,朝她颈侧吹了口气,又启唇咬了下她近处的软肉。   曾如初被他弄的哼了声,抬手拍他的肩。   其实他力道很轻,一点都不疼,全是麻酥酥的痒。   傅言真又笑了起来,好一会儿,将声音压的极低:“我昨晚还不够君子?”   曾如初:“……”   他们走走停停,磨磨唧唧的,到山头的寺庙时都已经快到正午。   上了三柱香,又添了许多香火钱。   这才进了佛殿。   其实曾如初内心并不信这个,甚至觉得这庙宇的商业气息比从前要浓重许多。   但傅言真今天却诡异的庄重起来。   佛殿里。   三座金身大佛正对着大门。   阳光从殿门扫进,照出一条敞亮路径。   光束的尽头,是跪在佛像前的傅言真。   金身慈佛垂着眸,似在看他。   一时叫人分不清,镀在他身上的是日光,还是其他的什么。   傅言真在佛前三叩首,最后双手合十,眼皮合上。   甚是虔诚。   曾如初微微有些失神,这是她第一次看傅言真这么神情肃穆。   下山的路上,曾如初终于忍不住问他,“你信佛?”   “之前不信的。”傅言真说。   “现在信了?”   傅言真笑了声。   应该还是算不上笃信神佛。   陪外公来过这里不下十回,这是第一次踏进佛殿里面,也是第一次叩首敬香。   他微扬着头,只见苍穹高悬于顶,青山依旧苍茫。   不过这件事上,他选择信一回天意。   他不想得罪它。   气氛忽然陷入沉默,曾如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像是有几分心事。   路上无行人,风掠过林木传来的沙沙声,落在耳侧,听感十分清晰。   “我……”   傅言真忽地开口,但只说一个字,就又顿住。   他一时语塞的很,甚至有些难以启齿。   不知如何去解释他这复杂到有些乱七八糟的家庭关系。   难以启齿的主要原因,也是因为跟前站着的这个人,是曾如初。   他们四目相对。   曾如初看他的目光很平静,却不知他心里正经历着惊涛拍岸。   但她并没催问。   见傅言真像是难言的样子,只抱着“想说就说”的想法。   不想说她不会勉强什么。   傅言真默了数秒,哂了声,“我外婆。”   他喊了赵应雪二十多年的“赵姨”。   这也是第一次这么称呼她,即使不是当面,但还是有一点别扭和拗口。   曾如初“嗯”了一声。   “我外婆在这里帮我跟菩萨求了一个姻缘。”傅言真侧眸看过来,浅浅一笑,“就我正月给你打电话的那天。”   赵应雪当时只跟他说:“帮你求了一个姻缘。”   后来是外公跟他说“你赵姨为你在佛堂跪了一夜。”   外公那天更深层的意思,是叫他以后对赵应雪好一点——   要是他自己哪天不在了。   他没有明说的那层意思,傅言真也明白。   曾如初这回也才有点明白他为什么执意要来这里。   也想起来,他说的“那天”,应该就是聚会后的事。   她那时听到他电话里有很大的风声。   原来他当时在这里。   傅言真后面没再多说什么。   过了一会儿,曾如初偏过脸去看他,见他脸上的笑意还在。   淡淡的一抹笑,却犹胜这夭夭的十里桃花。   山还是这座山,路还是这条路,人还是这个人。   但这一回和上一回的心境,却截然不同。   人在愿意相信神佛的那一刹那,心里在想什么不可一一得知。   但可能,都有那么一丝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脆弱。   对于傅言真来说,这确实是一种输不起的脆弱。   天意这东西,他这回不想得罪。   弄丢的姑娘又回来了,他再也不想把人弄丢。   那一抹萦绕心头的脆弱,在他刚刚叩首完的那一刹那,终于是烟消云散。   天意伺候好了,其余的确实得靠自己。   曾如初低眸时看到他手腕上系着的红绳。   他这么冷硬狷狂的一个人,手腕上系着抹红,真的是特别喜感。   庙里的僧人告诉他们这绳子要绑三个月。   因为象征三生三世。   傅言真买了两根,一根给她,一根给他自己。   他当时就系上了。   曾如初也将兜里的那根也拿出来,她将手腕递过去,“傅言真,你帮我系上吧。”   傅言真笑了笑,接过她递来的绳子,顺从地帮她系好。   在傅言真绑好这根绳的时候,她非常煞风景的说了句:“明天我要回北城了。”   公司这几天很忙,陈路秋明显知道她去江城干什么的,只准批她两天假,让她周三就滚回来干活。   话音一落,傅言真脸上的温情瞬时分崩离析,唇角跟着抽了抽。   作者有话说:   我的评论回复被吞了好多……已经站短了,不知道能不能恢复……江江是觉得我太话痨了嘛……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哐当哐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夏天 73瓶;儒雅的瓜子仁 10瓶;Li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鞠躬! 第58章 [VIP]   周二下午, 傅言真开车送她去机场。   他身上穿着件哑光质地的黑色衬衫,领口处的两粒扣子是松开的。   袖子很随意的往上捋了一截。   露出的小臂瘦削有力,几道经络亦是清晰。   整个人透着一股冷峻的气息。   腕上却很违和的系着一圈红绳。   曾如初觉得, 他戴着这看起来有几分傻里傻气的红绳子, 回头肯定要挨他身边的那些公子哥笑话。   说不定他公司里的那些员工还在私底下笑他, 当面肯定是不敢触霉头的。   都是打工人嘛,彼此之间还是有点共性的。   想到他被人揶揄的场面, 没绷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傅言真闻声, 偏过脸看她。   见她这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蹙了下眉。   心里其实有点不爽。   江城今日天晴。   阳光泻落满城, 色彩光亮恰到好处。   多一分有些刺眼,少一分又稍显阴郁。   沿途树木葱郁,车也不多,风徐徐吹来,带着点芳草的清新。   是很温柔的一天。   北城的天气也不错。   奶奶在微信群里跟她说了,爷爷今天带瓜皮出去遛弯, 回来热的就穿了一件短袖。   “这老头子也不怕感冒。”末了, 奶奶还数落了一句。   但这一路上,傅言真一直绷着张脸。   曾如初看出来他心情一般, 也知道他所谓哪般。   路口红灯亮起时,她冷不防的凑过脸,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她并不会什么技巧,只是很简单的碰了碰。   动作有点像在哄小孩。   傅言真看过来, 视线自长而浓密的睫毛下投出。   眼神算不上冷淡, 但带着点棱角。   知道他要干什么, 曾如初眨巴着眼:“绿灯了。”   “……”   傅言真只得偏开视线去看路, 唇角却不自觉地勾了勾。   这一抹弧度被曾如初捕获到。   她知道怎么哄他。   还跟从前一样,亲一亲,抱一抱,他就能开心很多。   半小时的车程,终于是到了机场。   傅言真找了个停车位,将车停下。   曾如初准备解开安全带时,后颈被摁住。   傅言真凑过脸来,一手扣着她的手臂,另一只手从后颈那里移到了她右肩,将她整个人圈进他怀里。   齿尖衔着她下唇,咬了两下。   今天的力道有点重。   是在惩罚她路上那情不知所起的开心。   曾如初今天身上穿着的是件针脚没那么密的薄衫,他指腹压上来时,所携的温度也即刻传来。被磨蹭的那块皮肤,热度陡然攀升,并一路绵延。   整个人宛如被火燎烧。   傅言真很会,也极有耐心。   他顶着这张蛊惑人心的脸,轻易就能将人拉下水。   密闭的空间很快便覆上了一层靡靡之色。   直到手机“叮咚”冷不防的一声——   是某个APP的提示短信,提醒她航班的班次和时间。   傅言真这才稍稍和她拉开些距离,但没彻底松开她。   “有空就来找你。”他捧着她的脸,很轻的说了一声。   一口气息落下,又烫灼着她的皮肤。   曾如初身子绷的很紧,像他曾经那些能拉满的弓。   她定定看着他深沉如夜的眸子,轻轻“嗯”了一声。   也碰了碰他的唇。   然后顺势抱住他的脖颈。   喜欢傅言真,是要表达的。   这是她从前没做到的事。   傅言真靠在座椅上,手背搭着她的背,歪过头看了眼后视镜,倏地一笑。   曾如初靠在他肩头,感受到他身子在颤:“笑什么?”   “怎么就跟个宝贝一样?”傅言真喟叹一声,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是不是个宝贝?”   “……”曾如初身子一怔。   宝贝……   阿初宝贝。   她差不多都快忘了自己的小名后面,之前常常会跟着另外两字——“宝贝”。   这俩字,无疑是带着宠溺和纵容的。   在那一片无法回去的时空,有两道声音曾这么一遍又一遍地喊她:   “宝贝。”   “阿初宝贝。”   阿初宝贝今天在学校学了什么呀?   阿初宝贝怎么不开心啦?今天老师不是表扬你了嘛?   阿初宝贝晚上想吃什么?爸爸带你去吃披萨好不好?   ……   她曾经总被喊作“宝贝”,并且自己也把自己当成个宝贝。   那时的她并不乖,甚至也很骄纵。   赌气,撒娇,使脸色……她都会。   甚至比一般的小女孩还淘气还胆大些。   小学一年级那会,坐她后面的男生挺调皮,老爱扯她的马尾辫,她让他别拽他不听,后面她一生气,捏着拳头就砸到人家脸上去了。小男孩还流了一滩鼻血,搁座位上哇哇大哭。   老师请了双方家长过来,她理直:“是他先拽我头发的。”   男孩的家长问:“他拽你头发你就打他?”   她气壮:“那我跟他说了他又不听,我难道要一直给他拽吗?”   男孩的家长:“……”   当时爸爸站在她旁边,她一仰头,就能看到他微微上扬的唇角,便天不怕地也不怕的。   中学的时候,班上又有男生跟她闹。   曾忆昔过来接她的时候不巧撞见,帮她把人打了一顿,班主任又请了回家长。   当她看到从公司赶来那一头大汗的舅舅时,却心虚的厉害。   舅舅并没说她一句“不是”,只回家把曾忆昔数落了一顿,说他这么大人的还这么冒失。   她在一旁听着心里不安,后面把一个月的零花钱都“孝敬”给曾忆昔,给他买游戏装备。   即使她那天什么都没做,人也不是她打的,麻烦也不是她惹的,但……   她就是觉得愧疚。   虽然亲人对她都很好,但没有人再喊过她一声“宝贝”。   自爸爸妈妈走的那天起,她便再没敢把自己当成宝贝,根本不敢再骄纵任性一次。   隐隐地,她好像把自己当成了“宝贝”的反面——“负担”。   为了避免自己成为“负担”,成为“麻烦”,她一直都很努力的做一个讨人喜欢的“好孩子”、“乖孩子”……   好像,她最初也不是这般模样。   傅言真最后一吻,落在她额头,“送你进去,宝贝。”   实在是不会说情话,可这“宝贝”喊出来,却像是凭自本能。   说完,他帮曾如初解开安全带的搭扣。   车门从里面打开,他出来时,手上拎着曾如初的黑色皮质双肩包。   空下的那只,很快牵向她。   他的手掌很宽大,携带着热度,轻易便将曾如初那只小小的给裹了起来。   “到那儿是几点?”傅言真低声问了句。   曾如初垂着眸,轻轻吸了下鼻子,“五点就能到。”   傅言真“嗯”了声,却又问:“那到你住的地方呢?”   “大概七点吧。”曾如初说。   “这么久?”傅言真拧了下眉。   “那会可能赶上晚高峰了,所以可能会堵车。”曾如初解释。   傅言真:“……”   “但我要是坐地铁的话,应该是不会堵车的,”曾如初想了想,决定改一下行动路线,“而且出站口一般都有很多共享单车。”   傅言真:“…………”   曾如初一抬眸就看到傅言真也在看她。   他投下的一片眼神,有着一股无奈的意味。   但他最后什么也没说,只“嗯”了声。   事实上,曾如初回到住处其实更晚。   她先去爷爷奶奶那边看了眼,顺便在那儿吃了个晚饭。   本来想把瓜皮接回来的,但是爷爷明显舍不得这狗子了。   疼的真跟疼孙子似的。   不知道在哪儿买了顶瓜皮帽,还想给瓜皮戴上,好让它变成一个真正的瓜皮。   曾如初觉得爷爷奶奶好像能把瓜皮照顾的更好,她每天I朝九晚五,只能让瓜皮一只狗待在家里,想了想,它应该会很闷吧。   在爷爷奶奶家这边,每天过的应该会更快乐些。   思及至此,她决定把瓜皮放那边,等哪天它要是闯祸了惹他们不开心了,她再把接回来也不迟。   可一回到自己的住处,屋子里黑灯瞎火的,孤独感便扑面而来。   有点压抑。   直到洗完澡后,傅言真打来视频电话。   视频里,他分明也刚洗完澡,身上的浴袍松松垮垮的,头发也还没干透。   倒衬的皮肤更白了。   不过,他这背景看着倒像是酒店。   不像在他家。   “你在哪儿呢?”曾如初问。   “在花市。”傅言真拧开了一瓶水,喝了一口,“出个差。”   “啊?”曾如初撇了下嘴,“那你下午还送我?”   傅言真懒洋洋地笑了声,“不送你,你会不会不高兴?”   “不会啊,”曾如初不知道这有什么不高兴的,“那我自己走就行了,又没多少东西。”   她神色清明的很,并不像是随口说说。   傅言真静默地屏幕里的这张脸,好几秒没说话。   曾如初以为他的网卡了,问了声:“你那边信号是不是不好?”   她这里是满格。   傅言真回了句:“没。”   曾如初“哦”了声,“那你要有事,你就去忙吧。”   她看到他那边的电脑还亮着,屏幕上具体是什么倒是看不清。   傅言真换了只手拿手机:“我周六过来找你。”   曾如初:“……”   “你白天去爷爷奶奶那儿?”傅言真问。   “……嗯。”   “晚上回来吗?”傅言真又问了句。   “回来的。”曾如初说。   她听明白了傅言真话里的潜在含意。   果然,下一秒。   “嗯,那我晚上到。”傅言真又说了句,“不会太晚。”   曾如初手指摁在浣熊玩偶的肚皮上,想了想,又道:“那你要是太忙,就别来了。”   “不忙。”傅言真说。   “哦。”曾如初点了下头。   “睡吧。”傅言真说话的声音很轻,跟哄人似的。   曾如初笑了笑:“那你也早点休息。”   “嗯,晚安。”傅言真也跟着笑了声,顿两秒,又很轻地喊了她一声:“宝贝。”   通话结束许久。   曾如初紧紧抱着她的小棕熊,耳畔还回响着他之前那声“宝贝”。   脑子忍不住去想,她真的是宝贝吗……   次日,回到公司。   一时间发现,这“小别胜新婚”可能不只适用于情人。   同事朋友之间好像也是。   明月今天格外热情,订奶茶时帮她点了一杯。   还是请她喝的。   明月中午吃饭也拉着她一起:“你不在啊,我说话的人都没了。”   曾如初不解:“公司不是这么多人吗?”   明月撇了下嘴:“我跟她们一说话,就容易抬杠啊。”   曾如初叹了口气。   明月是个直性子,脾气也比较火爆,看不过眼的当场就怼回去了。   有时候语气冲,其实很不容易沟通。   昨天吃中饭的时候,明月和隔壁组的同事闹了一点矛盾。   眼下拉着曾如初吐槽。   她昨天和隔壁组的聚到一起,有同事周末看了部电影,是爱情片,还挺虐心的。然后就聊到了“婚前性行为”这个话题,那位同事看到电影的情节表示强烈反对这行为。   明月不以为然地反驳。可能语气太不以为然了,引起了对方的心理不适。   大家后面都例举极端案例捍卫己方观点。   最后由于缺乏讨论精神,演变成炮火味实足但意义并不大的“抬杠”。   隔壁组的那位同事后来上纲上线地指责明月:“你也不怕带坏小孩”。   组内有实习生跟着一起去吃饭。   人家年纪虽说小一点,但也有二十岁了。   把明月气到无语。   这回跟曾如初说“这都什么时代了还有这么保守的人”,“电影是电影现实是现实啊”……   曾如初听明月说话,也不打岔。   有时候,人说一堆话就是想找个人顺个气。   她慢慢吞吞的吃着饭,听着明月吐槽,等她需要回应的时候再吱声。   没去站队表态。   其实很多事情没有标准答案。   就是所谓的“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很多时候,大家都只是想证明自己没错,也都不是很想听别人的意见。   否则会发现对方说的话里,有着那么几分合理之处。   当然,也有一些话,它出发的动机是恶意的。   其实没什么去争论的必要。   但人很多时候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明月吐槽半天,忽然问她:“你呢?阿初?你反对婚前性行为吗?”   “……”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晶沁、哐当哐当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粥 20瓶;无人之境 10瓶;终将 5瓶;晶沁 4瓶;屋里羊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鞠躬! 第59章 [VIP]   曾如初嘴里正咬着一颗芋圆, 被明月这么一问,险些卡进嗓子眼。   明月忙给她拍了几下背,但听她咳嗽声小了, 即刻伸过脸:“怎么看?”   一瞬间, 曾如初脑子里就冒出傅言真那张脸。   还有他昨晚穿着浴袍的画面, 修长颈线,两截凸起的锁骨……   脸皮一阵热。   明月摆明今天非要一个答案, 摇着她胳膊要她回答。   “也不是不行……”曾如初慢吞吞地开了口。   明月高兴了,一把揽过她的肩, 声音激昂:“是吧,这婚前不试一下货, 这婚后要万一不行了,那不肠子都毁青了!”   曾如初:“…………”   她没想到的是,明月隔天就把她推出去当例证——   “我们组的曾如初都说那有什么大不了的。”   到处跟人说。   去冲咖啡的时候,有同事遇见她,露出意味深长地笑:“看不出来啊?小曾。”   曾如初:“……”   曾如初乖乖女的形象深入人心,放假基本就往爷爷奶奶家跑, 也不怎么跟小姐妹出去逛街看电影, 再加上这副长相,确实是乖的很。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 她是有点生明月的气的。   怪明月说话没个把门的,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但是细细一想,其实也没什么。   她无非就是表个态而已。   ……也没必要那么在意别人的眼光吧。   何况,她当时……   也确实是这么想的。   周四下午, 陈路秋来楼下找他们部长开会, 一下就注意到她在那儿发呆。   人在魂不在的。   那飘忽的小眼神, 明显就是在想着跟工作以外的事情。   快下班的时候, 她就被陈路秋召唤过去。   陈路秋也没有找她麻烦的意思,拿出一个礼盒,顺着桌面推给她。   是早先说要送她的“炉瓶三事”。   天青釉,素雅的很。   没事熏熏香,倒确实有份雅致。   给完东西,陈路秋也不说话,就这么靠在办公椅上打量着她。   老男人喜怒不形于色,你想在他脸上看到点什么是真的难。   他要想在你脸上看出点东西,那是轻而易举。   也没打量多久,陈路秋收回视线,拿起桌上的水杯:“你这挺开心啊。”   看他这德行,曾如初就知道他胃又不好了。   只有胃不好的时候,他才会喝热水。   但也听出他的阴阳怪气,一时没答话。   “还挺前卫。”陈路秋抿了口,将杯子放下,视线看向她,带着点笑意。   曾如初:“…………”   她知道他的意有所指。   并不想再被他这么拿捏,曾如初忙不迭地转移话题,她抿抿唇,一副语重心长为他好的样子:“……你也老大不小了,都三十好……”   陈路秋笑容僵住,没等她把“几”字没说出来,他勾了支签字笔,低头去看文件,“我三十整,谢谢。”   顿了顿,“你出去吧。”   曾如初“哦”了一声,憋着笑意,捧着宝贝走了。   下班后,她开车去了爷爷奶奶家。   连着两天都过去报道,也提前跟他们说了这周末比较忙,可能过不来了。   这么一来,也就能多腾出点时间……   陪傅言真。   恍觉自己有成为时间管理大师的本事。   日子一晃,到了周五。   下午三点,北城开始下起雨。   哗啦啦的雨水往下砸,风也是呼呼的刮。   曾如初忍不住看了眼江城的天气预报,那边倒是天晴。   可明天却是雷雨天气。   还是一整天的雨。   ……   不禁去想,那他的航班会不会延误……   周六。   上午九点。   傅言真坐在动车上,靠窗的座位。   烟雨暗千家。   窗外光景一片暗淡。   豆大的水珠砸在窗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天色愁眉不展,这困意也跟着袭来。   眼皮不自觉地合上,慢慢地,竟做了一场梦。   他梦见了十七岁的曾如初。   酒吧里灯光朦胧一片。   她逃了一节晚自习过来找他,身上还穿着雅集的校服。   一路跑过来的,额角黏着一层汗。   她站在他身旁,小小的手伸过来,使劲儿去拽他手里的酒杯,哭着跟他说:“傅言真,你别喝了好不好……”   可他那时心情很坏,冷着张脸让她松手。   她却不松。   他就那么不耐地,吼了她一声。   ……   浩浩荡荡的江面铺着一层霓虹,风很大,一浪接着一浪。   小姑娘坐在出租车上,一路都在抹眼泪。   回到家里,中年男人和女人坐在沙发上,满脸的焦急。   见她回来,忙问“你去哪儿了”。   她害怕的不敢说话。   男人和女人后面吵起了架,她蹲在角落里哭的泣不成声,校服的衣角被她攥的皱皱巴巴。   不知哭了多久。   她再仰起头时,眼睛红红的:   “我再也不会来找你了,傅言真。”   ……   傅言真猛地惊醒,吓出一身冷汗。   背脊一片黏湿。   眼前的光线陡然变的明亮起来,已经是倒数第二站。   也才发现,邻座换成了一个老太太。   见他睡醒,老太太扭过脸来忙他说话,跟调查户口似的问东问西,问他家里几口人、做什么工作的……   后面直说要给他介绍对象。   傅言真看了眼这热心的老人家,嘴角一扯:“我有俩孩子了,现在去找孩子他们的妈。”   “……”老太太一下闭了嘴。   这时,餐车推了过来,傅言真买了瓶水。   拧盖灌了一大口,将涌到胸口的那层闷意压了下去。   没一会儿,老太太又过来找他说话:“现在的年轻人不都要晚婚吗?”   傅言真不咸不淡地笑了声:“遇到合适的不就赶紧的吗?难不成还等着她跟人家抢走?”   老太太:“……”   他视线再次看向窗外。   下一站就是北城,那里的日头应该跟眼前一样好。   可那晚的小姑娘。   是不是难过的跟江城现在的天一样。   他当时,怎么就没注意……   那么乖的小姑娘,是翘了一节课过来找他的。   —“傅言真,你是不是个东西?”   —“不是。”   --   曾如初是傍晚五点收到傅言真的微信:   【在不在奶奶家?】   她回:【在自己家里。】   傅言真没再发来消息。   曾如初后面又发了一条消息过去时,他没再回复。   便以为他在忙着,也没去打扰。   直到半小时后,门铃响了。   她小跑着去开门,以为是前天在网上买的狗粮什么的到了。   但一开门。   却看到傅言真倚在门口。   他身上穿着件烟灰色连帽衫,衬的眉眼更有几分桀骜。   一如从前那个少年。   其实他这张脸,根本就没有怎么变。   “你怎么……”曾如初怔怔地看着他,有些没回过神,“现在就来了。”   傅言真前天跟她说的是晚上八点左右会到。   傅言真低着颈看她:“这不是,改坐动车了吗。”   江城那鬼天气。   又是打雷又是下雨的,航班看样子就要晚点。   曾如初:“……那你是不是坐了很久?”   得好几个小时呢。   傅言真“嗯”了声。   他压根就没坐过几回动车。   这回还是他自己定的票,当时看着电闪雷鸣的,脑袋一热就定了动车票。   一时也没注意,上车才知道是二等座。   因为系统默认二等座。   上车就懒得动,也没想着再去换。   五个多小时,那么逼仄的地儿,坐的他这背又开始隐隐地疼。   不过人家六十岁的老太太也都那么坐。   他要说句什么,倒显得自己娇气的很。   可到底,也算是让他提前瞧到了人。   还赶上了这日落黄昏时分。   这么好的景致。   但跟前这“孩子的妈”,明显是没想到他会这个时候过来,身上还穿着套睡衣,脚上趿拉着一双拖鞋……   曾如初一低眸,便注意到自己这身打扮很不合时宜。   颇有些埋怨:“我发微信给你,你怎么不回?”   他要说他到了,她肯定收拾一下自己啊。   傅言真从兜里摸出手机,递到她手上,“没电了。”   曾如初:“……”   傅言真闭了下眼,一把将她揽进怀里。   “哭了吗?”他问。   “什么?”曾如初不太明白。   傅言真没再问。   不管哭没哭,他知道,怀里的小姑娘当时一定很难过。   他抱了很久。   直到曾如初仰起头,看到他眼里的血丝和下眼睑处的浮着的青灰,分明透着点倦累。   “你去休息会吧。”曾如初觉得他这舟车劳顿的,肯定很幸苦。   傅言真却不松手,下巴蹭着她额头,低声说了句:“对不起啊。”   “嗯?”   “我那时侯,”傅言真搭在她后脑的手,轻揉了两下她的头发,“脾气太坏了。”   “……”曾如初这才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都过去了。”   温润的触感落在她额上。   以后不会了。   小姑娘。   傅言真亲了亲她额头。   后面是曾如初硬把他推向卧室的。   因为不太忍心叫他睡沙发。   他也不肯就这么睡。   说是好不容易才看到人,当然要多看两眼。   但曾如初觉得他这眼睛都快睁不起来了,还看什么看。   她的这套住所还不到四十平。   一室,一厅,一卫。   卧室占地面积也就15平左右。   傅言真拧开门把,看到正对着门的是一扇飘窗。   一抹夕阳投了进来。   小浣熊玩偶摆在窗沿处,身子歪的正好像是在看落日。   他看着这小玩意儿,不禁笑了声。   一时忍不住去猜测,这姑娘是不是每晚睡觉的时候都会抱着这玩偶。   那天视频电话的时候,她怀里揽着的就是这小熊。   屋里有股淡淡的椰奶味。   味不浓,所以并不腻。   是曾如初身上的。   他刚在客厅抱她时,也闻到了。   这么一眼扫去,屋里其实并没有任何贵重的物品。   但一切陈设,从颜色到造型设计都搭配的都很好。   写字桌上放着一只玻璃花瓶,里面插着一束雪柳。   床边摆着张圆形床头柜,上面放着一盏台灯,奶白色灯座,米黄色灯罩。   一旁有只牛油果绿的马克杯,上面还印着一只简笔画的叮当猫。   还搁着一本书。   汪曾祺的《受戒》。   曾如初的床不大,就1.2米宽。   除了不得已躺进医院的那几回,这大概是他看过最小的床。   还没他那边的沙发宽敞。   却不知为何。   她这张小床,好像能连他这具皮囊带着灵魂一起盛放。   这床靠墙摆着。   叠好的软被浸没在夕阳里。   一时觉得,她这被子应当比世间任何一张被都暖些。   他没去拉窗帘,视线偏向窗外。   落点是那片夕阳。   觉得她这房子选的倒是挺好。   曾如初蹑手蹑脚的拧开门,一眼就注意到傅言真正倚着她的书桌。   根本没睡,甚至都没到他床上去,只侧着脸在看她的窗。   半边脸陷在夕阳里。   听到开门的动静,傅言真转过身。   两道视线在昏黄光束里相缠。   房门只被推出一线,曾如初也就探了半个身子进来。   半边在外,一手还扒拉着门沿。   “你怎么不睡?”她眨巴着眼。   傅言真不答话,只低着眸看她。   眼神覆着一抹暖色。   数秒,他薄唇一牵,慢慢伸出手。   修长的五指沾着光,朝她的方向递来。   从动作到神情都透着一股温和,眼神也像没掺杂念的那般诚挚。   像是此番越了八千里路,就是为了来跟她握个手。   ……她被蛊惑。   作者有话说:   是不是看了我的存稿箱哈哈哈哈~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尾号3893 7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鞠躬! 第60章 [VIP]   门被推开更大, 曾如初走了进来。   屋里是一片古老的昏黄色,透着一股岁月悠然的调子。   她站那儿,笑都不用笑, 就是一副画。   傅言真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   眼神说不上多深沉, 却很专心, 眸子里没有其他庞杂赘余的东西。   曾如初微仰着头,在傅言真这样肆无忌惮的注视下, 她感觉脑袋昏昏的,腿也沉的慌。   一时走路好像都有些不利索。   她慢慢垂下眼, 看着他递过来的手。   那只手骨节清晰,五指瘦削且长。   她知道, 还总带着点温热。   傅言真看她慢吞吞的,也没催,手就这么放着。   极有耐心地等她靠近。   曾如初慢慢踱到他近处,睫毛轻轻一颤。   她也伸过手,去碰他的那只。   刚搭上一点指尖,就被傅言真勾住。   他顺势就这么把她拽的更近。   他五指张开, 抵着她的五指也被迫打开。   十指交扣, 交缠的很紧。   两人的腕上都系着红绳。   傅言真总是捋着点衣袖,那一抹鲜红总被人看到。   但他一点也不怕被人说笑。   跟眼神不一样, 他动作有些霸道,就这么把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一时又低着眉眼,用眸光去描摹她脸上的每一寸。   像是要把这张脸嵌进眼里。   这一隅被天光所窥,也携着它送来的温度。   体温跟着在一点点攀升。   傅言真明明还没做什么, 曾如初觉得后背在不断的往外冒汗。   细细密密的, 都快要溽湿衣料了。   傅言真扣住她后脑, 将她脸放在自己的肩上。   这回的动作轻了许多。   两人就这么抱着。   一时并没说什么, 更没做什么。   微风从窗缝里扫进,还能听到外边的树叶沙沙声,鸟儿啼鸣声……   仿佛那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的声音也能听见。   但最清晰的,还是傅言真胸口处传来的声音。   他的心跳,一声一声,跳的有些快。   刹那间,曾如初觉得他好像也不是像外表看着这般平静。   她微微抬起头,看到傅言真尖锐的喉结上下一动。   数秒,又动了一下。   ……   “看什么呢?”傅言真没低头也知道她在看他。   曾如初这脸转来转去的,软绒绒的头发将他脖颈处的皮肤折腾的有些痒。   “……没看什么。”曾如初忙收回视线。   傅言真微低着颈去瞧她。   为了迁就她身高,只好再压低些。   额头这样才好跟她的相碰。   曾如初身上很柔软,哪儿哪儿都是软的。   还带着点椰奶味的香。   傅言真抬起手,食指屈着,去抬起她的下巴。   将她的脸从自己身上移开,然后又将自己的埋在她的肩窝处。   位置调换,但他动作比曾如初的贪婪许多。   迫切想汲取她身上更多的气息。   就几天而已。   这朝思暮想的,跟过了好几年一样。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不是就这么回事。   曾如初也被他的发茬和呼吸弄的有点痒,脸不自觉地往边上躲了躲。   傅言真凭着仅存不多的清明,挣扎着从她身上起来。   他缓缓抬起眼去看她。   这布满情愫的眼神,和之前那分明迥然是两个样子。   曾如初不止看懂他眼里的东西……   身体还明显感觉到了异样。   傅言真扣着她后颈,慢慢将唇贴上。   那唇瓣柔软的简直像一片温柔乡,他合上眼,极有耐心地去感受和研磨。   他睫毛浓长。   每一次颤动,曾如初都能清晰感受。   他的唇齿间还是那抹熟悉的薄荷味。   清冽到泛着凉意。   傅言真路上吃了两块薄荷糖。   他经常吃的这糖里没一丝甜味,就纯属是薄荷叶的提取物,入口就是一片清凉。   提神醒脑用的。   曾如初也慢慢合上眼,眼前男人身上坚硬,还带着灼人的热度。   薄唇一开始是凉的。   但现在,分明也被她捂热。   直到她感到身下一片软和,这才掀开眼皮。   傅言真跟她鼻尖相抵。   他将她放在床上,身子也跟着压了过来。   四目相对时,曾如初看到他这双眼眸里已染上一片潮红。   她看不到自己的。   但也知道自己应该也是这样。   他们像是淋了一场雨。   也像是经历了一场高烧。   ……   神智都有些紊乱。   傅言真三两下扯下身上这件外套,衣服被随意丢落在地。   曾如初这才看到他里面的薄T已经汗透。   傅言真垂着眼看她。   欲望和理智一直在缠斗,其实到现在都没个胜负。   也许一点怂恿,就足以将他摧毁。   做君子难。   做个畜生可是太容易了。   何况,他那本性,本就跟君子沾不上边。   他们家里往上再数个八代,也不见得能翻出一个君子来亮亮相。   曾如初觉得身上更热了。   她自己热的厉害,傅言真明显更是烫灼。   一时间这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不自觉地往边上摸去,却叫她发现个小东西。   她捞起来,将东西看了清楚,手指不自觉地颤了颤:“你……你买了……”   傅言真睨了眼这小盒子,笑了声,将它从她手上拿下,“不是我买的。”   曾如初明显不信:“?”   傅言真看出来她的探究,勾了下唇。   他唇色现在很艳,还沾着点水渍,润的勾人。   “我来的时候见过裴照,他塞给我的。”怕她还不相信似的,傅言真又凑到她耳侧,轻声,“要不我打电话让你听听。”   “……”   “他说这玩意儿很好用,强烈推荐。”傅言真转而将这东西撂在床头柜上,吧嗒一声闷响。   “想咱俩赶快去他的酒店里办好事。”   曾如初脸上一片红,将脸往边上偏了些,没去看他的眸子。   傅言真伸手去抚她的脸,将她脸板正,好跟他对视。   看她这红扑扑的笑脸,他脸上浮起一抹蔫坏的笑。   “怕我啊?”   他高中那会就很喜欢招曾如初。   她那时候脸皮薄的很,三言两语就能叫她这张脸红的跟秋天的柿子一样。   他喜欢看她脸红。   那“可爱”两个字,不就长这样。   曾如初被他逗的有些说不出话。   荤话她还有些接不住。   “怎么办呢?”   傅言真却存心逗着人,又将脸凑她耳畔,轻轻叼了一下她柔嫩的耳垂,几乎是呢喃,“小姑娘,你好像被色狼缠上了。”   曾如初:“……”   她衣裳往上蹭着,腰间一截露在外。   傅言真正勾着她衣料的边沿,要动不动的。   曾如初觉得有把剑悬在头顶。   傅言真这才注意到曾如初身上穿的这衣服,是奶白色的,后面连着一只帽,缀着两小羊角。   他们这是大灰狼和小绵羊?   好像也确实。   想到这里,一时间有些好笑。   他整张脸都埋在曾如初脖颈,笑声密密麻麻的凿着她耳朵。   觉察到她身子崩的紧,他叼住她脖颈上的一块肉,重重吮了一下。   便把她松开。   勾着她衣角的那只手,帮她将衣裳往下拽了拽。   并没探进去。   曾如初微扬着头看他,有些怔怔的。   “不吃你哦,”傅言真将手从那里移开,转而去捏的她鼻尖,“宝贝得好好供着。”   他手掌又贴着她脸颊,揉了揉。   “等你愿意。”在她额上亲了亲。   说完,他便起身走出去。   刚刚明显感受到曾如初身子的僵硬。   没一会儿,曾如初听到卫生间那里传来水声。   傅言真进去冲了个澡。   曾如初想到厨房的热水器没开,忙去给他打开了,但半晌没听到热水器工作的动静。   她跑到卫生间门口,喊了一声傅言真,跟他说往哪边是热水。   以为他不知道。   傅言真搁里面笑,笑的一股子混不吝的味:“洗热水澡有用?”   曾如初过一小会儿才品出他话里的意思。   ……   他不止是进去洗澡的。   傅言真好一会儿才从里面出来。   他出来时,卫生间里清明的很。   冷水兜头往下灌,半点水雾都没有。   他整个人也是被一股子凉意裹着。   “吹风机在哪儿?”傅言真低着眸瞧她。   “我给你拿。”曾如初忙说。   “等一下,”傅言真像是想起什么来,“我刚刚。”   曾如初:“?”   “用了你的浴巾。”傅言真说。   “……没事。”   “你要嫌弃,你就把它送我。”傅言真扯了下唇。   “……不嫌弃。”曾如初闷着头跑出卧室给他拿吹风机。   低哑的笑声在她身后响起。   她不回头也知道,傅言真在看她。   一番折腾后,天色已经暗了许多。   傅言真路上没怎么吃东西,这时候有点饿。   鼻子一时都跟着灵了起来,都闻到隔壁厨房飘来的饭菜香了。   曾如初这一层住的基本都是女生。   女生的住处,厨房运作的频率总比男生高一些。   傅言真坐沙发上,看了眼手机,都七点半了。   他笑了声:“吃个饭吧。”   曾如初边说边去打冰箱的门,“在家吃吧。”   傅言真起身,从身后揽着她,压低着声音:“你不怕我把你吃了?”   “……”曾如初歪过头看他。   傅言真看着她笑。   脸上是那种吊儿郎当的笑容。   但好像,还藏着别的什么东西。   “你是不是,”曾如初抿着唇,犹豫一小会,抬起脸来迎向他视线,“很想?”   傅言真睨着她,唇一扯,丝毫不掩饰,“我是想的啊。”   他梦里不知道弄过她多少回。   最气她的时候,都在梦里弄过她。   曾如初想到他刚刚兜里揣的东西,脸皮又是一烫。   傅言真揉她脑袋,把她推进卧室:“快点去换衣服,快把我人饿没了。”   门自外面关上。   傅言真伸手关的。   他靠在墙,两手抱着胳膊,视线将屋里扫了一圈,恍然发现好像少了点什么。   狗没了?   曾如初换好衣服后,坐化妆镜前补了会妆,一时才发现脖颈处的红痕。   是傅言真之前嘬的,肩上还有好几处。   ……   这怎么出门啊……   她抿抿唇,只得打开门。   傅言真就站在门口附近。   她看着人:“我们还是在家吃吧。”   作者有话说:   对个暗号:(将近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哐当哐当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鞠躬! 第61章 [VIP]   闻声, 傅言真慢悠悠地抬起眼,见她明明换了身衣服,甚至还化了妆……   不由地挑了下眉。   眸光也带着点兴味。   曾如初指着她颈项间的红痕, 一道道的, 用遮瑕膏都挡不住。   她皮肤又嫩又白, 平时冲个澡,回回身上都有红印。   何况他刚刚那几下。   傅言真看到自己干的好事, 轻笑出声,眉眼里的浪荡气息更浓。   曾如初没好气地白他一眼。   傅言真去拉她手, 将她带到跟前,拨开她衣领瞧了瞧。   本来是瞧瞧有没有把人皮肤弄破, 但却看到她里面的内衣。   眼神不由一暗。   曾如初明显也注意到,伸手拉起衣领。   不让他再探。   傅言真轻咳一声,没个正经样的笑:“看一下都不行啊?”   曾如初不理会他的风流话,只问:“你想吃什么?”   傅言真:“你做的,都吃。”   曾如初:“我要是煮一锅糊饭,你吃不吃?”   “……吃。”   曾如初脸上有点笑意。   从冰箱里拿出几份菜, 傅言真跟了过来, 说要给她帮忙。   曾如初让他去洗番茄。   傅言真将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柱冲到果实上, 溅的到处都是。   听到他低低的一声“操”,曾如初也不管,由他折腾。   溅了自己一身水后,不就知道把水龙头调小了么。   也没笨到那份上。   半小时后。   吊灯上覆着灯罩, 暖融融的光洒下, 铺满这一方木桌。   屋里, 分明一切都沾着暖意。   桌上已经放好了四张隔热竹垫, 三菜一汤一一端上。   都是些家常菜,曾如初会的也不多。   最家常的西红柿蛋汤是傅言真做的。   加盐的时候,曾如初觉得他可能是在按颗粒在数。   态度倒是挺让人感动。   傅言真看她端上菜后又去开冰箱,问了句:“忙什么呢?”   曾如初不动,他自然也不好意思拿着筷子去吃。   “拿酒。”曾如初回了句。   再出现在傅言真视线中,她手上拿着一只玻璃小罐。   里面是琥珀色的液体。   傅言真看到里面好像还放着些东西,待她走到近处,才看清那几颗。   是青梅。   恍觉有点熟悉。   后面才想起来,上一回来她这里,这张桌上也摆着酒。   她说是她奶奶让带给陈路秋的。   ……   分明就是往事不堪回首。   曾如初拿了两只玻璃杯,揭开木塞,往杯里各倒了一点。   一杯推给傅言真,一杯给她自己。   她就是很想让傅言真尝尝这酒。   傅言真端起来抿了一小口。   对他而言,这酒太甜,舌尖碰上还有点酸涩感。   他没怎么喝过那些果味的气泡水,但感觉跟这个应该差不多。   曾如初眨了两下眼,目光里隐隐有些期待,“好喝吗?”   傅言真放下杯子,抬眼看她,轻笑:“奶奶做的啊?”   曾如初也跟着笑起来,脸颊的梨涡现出,“是我做的。”   她跟奶奶学的,那几晚去奶奶家的时候会问。   其实很简单的。   “你做的?”   傅言真有些意外,再抬眼瞧她时,看她这双眼笑的跟弯弦月似的,好像冲淡了他舌尖上的那点酸涩感。   舌尖也不由地顶了下腮帮。   “嗯。”曾如初应了声。   傅言真伸手捏起玻璃杯,将杯里这点东西一饮而尽。   空杯落下,方才抬起脸,迎着她的视线,笑答:“好喝死了。”   杯子又推给曾如初。   意思是让她再倒点。   曾如初像是得了奖赏,忙不迭地又给他倒了一杯。   傅言真这回倒没立刻喝,靠在椅子上发笑。   很想问问她,这酒里到底放了多少糖,又放了多少梅子。   把这酒的味给盖的一点都不剩。   曾如初托着腮,打量他一会儿,瞧出点猫腻,“你笑什么?怎么不喝呢?”   “我这不是在回味吗?”傅言真撩起眼皮,漆黑的眸里倒不看出什么虚情假意。   看着倒还挺真的。   曾如初被他哄住,喜滋滋地说了句:“是吧,我也觉得好喝。”   她加了许多黄I冰糖,都觉不出辣味。   傅言真笑出点声。   跟前这酒喝着没劲,但又有劲儿。   他吃饭的时候,向来话是极少的。   今天却多了起来,一直在找曾如初说话。   吃的也比平时多些,自己做的汤也给喝的一滴不剩。   晚饭过后已经八点半,他接了通电话,出去了一趟。   曾如初不知道他还回不回来。   忽然有些落寞起来。   --   傅言真的车停在楼下,但他刚喝了点酒,倒也不便去开。   这通电话是他助理打来的。   语气还颇为凝重:   “傅总,千汇那边说要告我们。”   傅言真脚步一顿,从兜里摸出烟。   打火机窜出一点火苗。   他找了根路灯杆靠着,抽了起来。   一时想起来,之前叫的那辆出租车,就是在这儿停的。   那天北城下了雪。   曾如初牵着狗,在这片雪地上散步。   他坐出租车里,看了许久。   吸了口烟,指尖又点了几下烟灰,这才缓道,“要告我们什么?”   “我们之前不是跟他们谈的差不多吗?他们那计划书也给我们看了,还给了我们一些很重要的行业数据,据说什么涉及商业机密……”助理在那边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   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怪味。   像路边摊买的塑料娃娃,哄哄三岁的小朋友还行。   再大一点怕都瞧不上。   傅言真意味不明的笑了声,“让他们告呗,我可没问他们要什么数据。”   助理:“……”   “还有其他事吗?”傅言真问。   “……没了。”   “那今晚别给我打了,”傅言真说,“有事也别给我打。”   “……好……您现在是在哪儿呢?”   傅言真哼笑一声,没答话。   将电话挂了。   将烟头摁灭后,转而拨了个电话给言尽欢。   言尽欢正在美容院做脸,捞起手机看了眼,见到是这讨债鬼,立即就给挂了。   傅言真笑了声,知道他这表姐记仇,但也不是没法子,他发了条消息:   【给你个机会找程涉要不要?】   程涉是她初恋,两人跟冤家似的闹了这么多年。   数秒后,收到言尽欢的电话。   “有个忙,他应该能帮的上。”傅言真说。   “什么?”   傅言真笑:“我二伯啊,他今年去了三次澳门,我想让你家程涉帮忙确认点事。”   他在“你家”上做了重音。   “什么我家的?”言尽欢这语气一听就跟程涉闹过,“你小子要找你二伯麻烦?这是翅膀硬了?”   傅言真吸了口烟,语气吊儿郎当:“哪敢啊,就问问。”   本来是考虑他爷爷的身体,不想把老人气出个好歹。   但现在,他没耐心再去耗着。   这助理是二伯安排的,明摆着就是他的人。   爷爷虽然给这个职位,但眼下处处受到掣肘,这次的合作公司说是由他考察,但二伯一直在跟千汇交涉。   来往密切的很。   摆明就想让他一直当个花架子。   搁以前,傅言真也觉得没所谓,但现在,他恍然觉得如果一直任他们这么拿捏。   并不是个事。   至于千汇,傅言真抬手摸了摸眉骨,又给陈路秋打了个电话。   陈路秋接到他的电话倒是很意外。   “会蹭热点吗?”傅言真一句话都没寒暄。   “……什么?”   傅言真笑了声:“是不是不会玩微博啊?”   陈路秋虽然听出他话里的嘲讽,但一时没抿出他在嘲讽什么,纯感觉莫名其妙的,也很商业的笑了笑,“傅少,能不能把话说清楚点?”   “千汇的创意总监,找几家媒体帮他写个宣传稿子,”傅言真直接了当,“JQ财经不错,主编也是女性,跟你好像也是一个大学的吧。”   知道他不会拒绝,傅言真没再多扯什么,说完电话就挂了。   陈路秋懒的看微博,刚好助理就在身边,随口问了句“微博上有什么热点?”   助理将热搜榜调出来给他看:   #五百强企业女性员工被上级性骚扰#   陈路秋:“……”   千汇的创意总监是个出了名的老色胚。   --   两个小时后,门铃响了。   曾如初鞋子都没来的及穿就跑去开门。   傅言真站在门口,一手拿着束花,一手还拎着两个纸皮袋子。   曾如初接过花,问他袋子里是什么。   傅言真笑而不答,直接将东西递给她。   曾如初好奇地接过来,一看:   睡衣。   内裤。   剃须刀。   ……   “能住一晚吗?”傅言真瞧她笑,伸手又从她手里拿过一只袋子,从里面摸出了个丝绒礼盒。   再递给她。   盒子里放着一条手链。   他刚刚是去取这东西的。   曾如初连“谢谢”都还没来得及说,傅言真的手机又响了。   他这回是去阳台接的电话。   曾如初自然没跟过去,只远远瞧着他。   但对面的那栋楼里灯火通明,将他冷沉的神情照的一清二楚。   通话结束后,傅言真没立刻回屋。   他手伸进兜里,摸出烟盒,刚准备抽一根时。   曾如初走了过来,从身后揽住他的腰。   她脸贴在他背脊上,闻出他身上多了抹烟草味。   是刚刚出去时抽的。   他之前来的那会,身上并没有这味道。   傅言真慢慢转过身,伸手去抬她的脸:“怎么了?”   曾如初仰着头跟他对视,轻声,“你怎么了?”   傅言真笑了笑,没解释什么。   没一会儿,曾如初忽觉身子腾空。   傅言真一把将她抱起来,看到她脚上还没穿鞋。   “风大。”他说。   阳台的推拉门被他随手一拉。   力气颇大,门哐当一声合起,转瞬却又弹开一点距离。   沙发上。   曾如初被他抱着,两腿分开,胯坐在他身上。   窗外月光融融,灯火昏昏。   隔着一重磨砂的门,景致模糊的像是经过一场虚化。   门残留一线缝隙,风簌簌吹进来。   轻纱质感的窗帘跟着飘飘摇摇。   傅言真凑过脸,咬了咬她的唇:“狗呢,怎么没见到?”   “……送爷爷家了。”   “嗯?”傅言真托在她腰上的手收紧了些,“为什么送爷爷家?”   “爷爷很喜欢它,当孙子似的疼呢,”曾如初想到瓜皮就不自觉地笑,“它在我这儿,我上班的时候,它就搁家里待着,跟坐牢似的,我觉得在爷爷那里待着好些。”   话题就这样被岔开。   没打算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傅言真也笑了笑,忍不住又去亲她,“怎么这么懂事?”   曾如初这唇上还有青梅酒的味。   甜丝丝的。   刚刚那酒放在杯子里,他不觉得有什么好喝。   要不是她说是她亲手做了,就算给他一个亿,他都不想去碰。   但沾在这两瓣唇上,甜到他心坎上了。   跟傅言真接吻,她这边的氧气很快就入不敷出。   呼吸有些不畅,低吟出声。   无形之中,却为这本就靡靡的一隅,又添上一笔暧昧。   托着她的那只手掌,自尾椎一路推向肩胛,衣料上一时累着好几道皱痕。   胸前忽地一松,一排搭扣被拨开。   曾如初身子骤然绷紧,忙喊了声“傅言真”。   终于是将他神智拉回了点。   已立于悬崖,半脚都快踏出。   稍稍和她拉开些距离后,傅言真微抬着颈,去瞧这坐他腿上的姑娘。   见她面色薄红,三分惊惶,七分羞涩。   唇角微微一扯,将手放下。   没想过有朝一日,他还能这么放低姿态,这么顾着一个人的感受。   曾如初也抬起脸,去看他的表情。   傅言真笑了笑:“怕了啊?”   他轻捏着住她这精巧的下颌,指腹蹭着,摩挲了两下。   肌肤泛着点红,也被他搓热了。   曾如初支吾一声:“……没。”   傅言真轻笑了声,摘下她搭在他肩上的手往下按去。   方凑唇到她耳边,轻声呢喃他的所想。   曾如初脸红着,耳根跟着烧热,但却没错开视线。   和这一双嵌进无边风月的眼对视着。   被拉进去,其实,也就是这一秒和下一秒的事。   他的眼神像隆冬大雪里那燃着的壁炉。   她看着看着,才发现自己也是里面的一根烧着的干柴。   那只还环在傅言真的长颈上的手,不自觉地扣紧。   傅言真教她。   她颤的厉害,慢慢地,也没那么厉害。   视线不自觉地相碰,彼此的眼神都是的迷醉。   却不是因为酒意。   明明没醉,却又都醉了。   瞳眸里都倒映着彼此,嵌着的那点身影,无疑也是一把钩子。   曾如初不由自主地微闭着眼,去碰他那早已润透的薄唇。   ……   身子再次腾空。   皮囊越来越轻,包裹躯壳的赘余之物皆数被抛弃。   她听到一声撕裂的声音。   很轻。   即使闭着眼,也知道是什么。   也才知道她已经回了卧房。   傅言真俯身过来,身影将她所没。   那一粒早已烧至滚烫的火星,飘飘摇摇的,终于缀进荒原。   外面的风呼呼刮着,明早起来怕又是一地的落花,一地的败叶。   即使是一片风雨,眼下也和他们没关系。   “灯……”   “没关。”   曾如初鼓起勇气睁开时,才发现台灯还亮着。   米黄色的光芒笼在他们身上。   墙上还有倒影。   朦胧的,暧昧的。   傅言真正埋在她颈侧吸吮,听到这话,轻笑出声。   带起一阵痒意。   “我想看你,宝贝。”他抬手轻抚着她的脸。   吻似淅沥的春雨般落下。   每一滴,都能让天街酥软。   她被带了进去,搂着傅言真的脖颈,去回应。   像在风雨飘摇里,抓着一根浮木。   埋藏多年的欲望。   无数个白天黑夜都曾想过的脸。   就这么近在咫尺。   性格里原本没有温柔这种东西,暴烈才是他的原本。   情动时原始的恶劣显露出来。   可听那一声抽泣。   却立即被牵扯住。   温柔好也似本能。   但只对她。   他缓了缓动作,去亲吻眼角眼角溢出的泪。   又声音低哑地问了声。   曾如初低低应了他。   不止是疼。   她刚刚摸到他背脊上的那道疤。   因为早已知道那里有道疤,见过它什么模样。   那疤痕在他背上,却也像是长进她心里。   这么摸上去,带着心理作用,觉得那纹路太过清晰。   狭长的一道,像是条长满荆棘的路,她徒手碰上。   一根根刺直戳进血肉,疼意蹿上心口。   泪水是不自觉地。   感受到她的分心,傅言真将她那只攀在他背上的手的拿下,不容反抗地扣在枕侧。   五指一张,抵了进去。   将她的扣住。   神情却是是柔缓的。   唇瓣也是。   气息是热的,沾上去,立即带起了颤栗感。   揿灭那阑珊一点灯火,他将她彻底拖进。   皮囊与灵魂一道沉酣在无边风月里。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甜分等待补充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鞠躬!   ---   抱歉,这本书开了防盗,防盗比例偏高(80%)。   受订阅率限制,不足订阅的话,新章需要等72小时才可以看。   今晚十点左右可以看58章,明晚十点可看59章(依次类推),看之前可以先清理一下缓存,这样应该就能避免重复章节啦。 第62章 [VIP]   曾如初醒来时发现自己换了身衣服, 而且这衣服还不是她的。   傅言真懒的去翻她的衣柜,便把自己的睡衣套她身上。   怕她着了凉。   盯着天花板发了好一会呆,她这脑袋还是迷迷糊糊的, 费半天劲儿, 才想起来傅言真昨晚好像还抱她去了趟卫生间, 帮她洗了个澡。   但也不止是洗澡……   窗户自里往外推开了些,夜里那一室的靡靡霏霏倒是散去不少。   微风飘进, 荡开窗帘一角,附带着送进一线日光。   光芒亮堂堂的, 一看就知道时间不早。   她一偏头,看到身旁空着。   傅言真还不在屋里。   不自觉地伸过手摸了摸他昨晚待过的位置, 但余温尚存一息。   他身上总是热烘烘的。   这附近的温度比别处的高些。   一时觉得身上有些酸疼,她用小指勾了下衣领,低眸瞧了眼。   ……   斑斑驳驳,简直没眼看。   房门倏地被拧开。   傅言真洗漱完进来,脸上的水还没擦干。   眉梢上挂着一滴。   曾如初仰着头去瞧他,明明昨晚闹了那么多次, 他这回还精神奕奕的。   傅言真注意到她打量, 眼神扫过来。   见她醒了,脸上还有点红晕。   他这眸光跟着一暗, 还携着点不怀好意的意味。   曾如初立刻转过身,不止是背对着他。   她还将被子拉过头顶。   一小会儿,床上就多了只鼓鼓囊囊的“包”。   那人是连根头发丝都不想让他瞧。   傅言真倚着她写字桌,声音闷沉的笑着。   没一会儿, 他欺身压上, 伸手去扯她被子:“你也不怕把自己捂坏了。”   曾如初闷在被子里, 回他一嘴, “不怕。”   傅言真被她逗的直乐:“怎么了这是?”   曾如初缩在被窝里,不答话。   “没伺候好你啊?”傅言真压低着声,“昨晚不是还……”   曾如初扯嗓喊了声:“你……别说话。”   傅言真笑着直起身,“那你把脸露出来。”   曾如初将被子往下拉了拉,露出一双干净的像玻璃珠似的眸子。   傅言真跟着又往下拉了些,将她鼻唇也一并放了出来。   曾如初得以缓了一口气。   明明就是闷的不行,还搁被窝里嘴硬。   脸皮都闷的透红。   傅言真低下头,在她鼻尖上亲了亲,“一看这样子,就忍不住想弄你。”   高中那会就是。   装了这么多天的人模人样,这放纵一回,那点子劣根性就毫无保留的涌出。   其实对她的那点心思,也一直也没藏着掖着,本来就全都挂在脸上。   只不过现在这嘴、这手……都不遗余力地跟着表达。   曾如初:“……”   虽才尝到滋味,食髓知味,但到底不舍得太折腾她。   傅言真撤回手,去捏她下巴:“还疼不疼啊?”   昨晚帮她洗的时候,她哼哼着说疼。   他那时也就这么把人放过。   要不然还能再来几回。   曾如初:“……就一点点了。”   傅言真还想去亲她唇,却被躲开。   曾如初将脸偏到一边:“……我还没刷牙呢。”   可他倒是弄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唇里都是好闻的薄荷味。   气息凉丝丝的,但余味又是温热的。   磨人的很。   傅言真笑着扳正她的脸,硬是在她唇上琢了下。   摆明不嫌弃她。   “买了药,待会能送来。”他将手扣在她下巴上,看着她眼睛说话。   曾如初被迫只能跟他对视:“什么药?”   “消炎药,给你那儿抹的。”傅言真解释了句。   “……没,”曾如初当然知道是往哪儿抹的,一时颧骨都被烧烫,整个身子都跟着热了起来,“没那么严重……”   傅言真嘶了声:“那听你这意思,还能再来?”   “……”   曾如初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吵架斗嘴都不想干,只想再赖一赖。   傅言真明显也看出她困恹恹的,干脆也钻进被窝,抱着她又躺了一会儿。   他把人揽在怀里,知道曾如初有点不舒服,一时也没动,只这么抱着。   后面捞起手机看了眼,都快十点了。   知道不能放着她这么睡。   傅言真伸手去揉了揉她肚子,“小肚子都瘪了。”   曾如初哼哼唧唧:“本来就瘪的……”   傅言真被她惹笑,“都十点了还不吃点。”   曾如初哼哼不想起。   傅言真见状,干脆一把将被子掀开,将她整个人捞了出来。   曾如初忽觉身子悬空,两手只得去捧着他脖子。   傅言真将她抱进卫生间,放在盥洗池旁坐着。   曾如初搁一旁坐着,一时有点起床气,嘴巴微微撅着,没什么表情地看他低着颈在一边挤牙膏。   又拿起她的漱口杯,给她放了一杯水。   “小祖宗。”傅言真方才抬起头去瞧她,将东西递她手里。   牙膏和水都是给她准备的,他已经洗漱完了。   曾如初咬着唇,但还是没绷住那抹笑意。   傅言真伺候人,还挺好玩的。   她伸过手想去接。   但这手莫名酸的厉害,使不上力,软绵绵的像是给抽干了力气,连牙刷柄都抓不太住。   还好傅言真伸手托了一下。   没让东西掉下来。   他低着眸看她这手,像是想到什么,搁一旁笑的肩膀都颤。   曾如初自然也想明白是怎么回事,看他还有脸笑,顿时没好气地抬起脚丫,想去踢他。   却被傅言真轻易攥住。   她这只小脚甚是还不够他手大。   傅言真攥住后,又捏了两下。   她往回挣了好几下都没从他手里挣走。   “你放开……”她被弄的很痒,嗓音有点笑意,听着跟撒娇似的。   傅言真又挠了下她脚心,才给松开,转而拿过她手里的牙刷,“张嘴。”   “……我自己来……”曾如初还不太好意思让他伺候刷牙。   “你这手能行啊?”傅言真揶揄她。   “……那还不都是你?”   “那我不搁这儿赔礼道歉呢吗?”   “……”   闷气生完后,曾如初细细一想,也是,不折腾白不折腾。   “那你再多挤点,”她指了指旁边那只粉色管子的,“我还要那个水蜜桃味的。”   傅言真啧了声,忍不住说道一句:“这俩混一起,那味道好闻呐?”   “要你挤,你就挤。”曾如初白他一眼。   傅言真手一顿,抬眼看她,眼神意味深长的。   曾如初身子往后稍稍缩了点,但眼睛还是看着他的。   气势没输。   下一秒,傅言真低着眸,去拿她要的那果味的牙膏。   唇角吊着抹笑。   “别挤太多,”曾如初故意找茬,“这牙膏有点贵呢。”   傅言真差点也手抖:“……”   曾如初一点没跟他客气,还要他把漱口水端过来。   傅言真也乖乖照做,端着杯子送她跟前。   曾如初低着颈,先抿了口,吐出来后,傅言真把牙刷放她嘴里。   一通折腾才刷完牙。   平常这么长功夫,脸都洗完了。   刷完牙后,傅言真盯着她唇看了好一会儿。   “干什么?”曾如初见他这么盯着,问了句。   “你这嘴巴累不累?”傅言真舌尖抵了下唇,“昨个儿喊成那样,要不要买个金嗓子喉宝什么的?”   “……你别说话……”   “那是不累?”   “……”   “那再亲会儿。”   说完,他就扳过她的脸。   不过没腻歪多久。   装在客厅的门禁提示器忽然响了起来。   是傅言真之前点的外卖到了。   外卖骑手没有门禁卡,被拦在楼下所以进不来。   曾如初过去输了下密码。   一分多钟,外卖骑手就上来了。   手上拎着一大包食物。   傅言真接过来放桌上。   曾如初这时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傅言真回回都是大摇大摆的上来的,从来没要过她输密码。   她抬起脸看他,一脸狐疑:“你每次怎么进来的?底下有门禁啊。”   傅言真从袋里往外拿东西,漫不经心地解释了句:“你们这儿的人很挺热心啊,回回都有人给我开门。”   曾如初:“……什么?”   傅言真将早餐一一摆好,抬眼看她:“先吃哪个?”   曾如初却不答,又问:“谁给你开门啊?”   楼底只有门禁系统,并没有保安值班。   傅言真打量着她,笑了声:“漂亮小姑娘给开的。”   “……”   曾如初默了几秒,抬手去托腮,也笑了声,“那您这魅力还挺大。”   傅言真眼睛一眯。   当然听出这话里的怪味。   “魅力确实是有一点,”他伸过手去将她耳边的那缕碎发别好,“这还不是被你迷的昏头转向的?”   “……”   傅言真走到她旁边,提着把椅子,靠着她坐下。   问她吃哪个。   一副要伺候她吃饭的样子。   曾如初这回也跟他不客气,理直气壮地使唤他。   对着东西一通指指点点,安排好了次序。   傅言真瞧着她这小样,好笑的紧:“记不太住。”   光顾着看人,话倒没怎么上耳朵,所以这一通话也是白说。   但她说了那一大通,他就是竖着耳朵搁这儿听,也是难记的很。   他干脆把人抱腿上。   一手扶着她腰,一手拿着勺往她嘴里送粥。   只记得次序一是喝粥。   “烫。”曾如初眨巴着眼,得理不饶人地摇头。   傅言真将勺子往碗沿上搁着,想让它凉一会儿。   “吹一吹,会凉的快些。”曾如初好心建议。   傅言真低眸瞧她,这一脸的得瑟样儿,轻笑出声。   曾如初跟他对视:“……你是不是不乐意?那我自己吹吧。”   语气要怂不怂的。   就搁这儿扮猪吃老虎。   “哪能不乐意,”傅言真顺从地去吹那口粥,感觉凉的差不多,才往她跟前送,“尝尝。”   曾如初凑唇上去。   温度刚刚好。   傅言真后面便将东西一勺一勺地往她嘴里送,间或问她吃哪个点心。   不厌其烦地。   他问一句,曾如初就答一句。   一点都没客气。   老实说,这被人伺候的感觉真是挺好的。   就跟个大爷一样。   粥喝到一半,一通电话打来。   傅言真的电话。   曾如初看到来电显示——   韩绅。   她对这人有点印象,他跟傅言真之前是一个俱乐部的。   傅言真这回没避开她,就在她旁边接的电话。   因为腾不开手,就按了免提。   曾如初将他们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   韩绅像是事先知道傅言真来了北城,他眼下也在,问他晚上来不来一起玩。   他在北城开了家酒吧,“我们这儿请了个驻唱歌手,女歌手,那吉他弹的的倒是不错。”   搁电话里卖力吆喝。   傅言真接电话的时候,手上还拿着勺,还一口一口往她嘴里送粥。   “改天去你那儿。”他笑着说。   跟韩绅说话的时候,他脸上神情里掺着点笑。   声音也不显得淡漠。   虽是拒绝的话,但分明是很给面子的。   电话挂断后。   曾如初仰着脸看他:“你为什么不去?”   “我把你一人扔着儿?”傅言真说。   “没事,你去吧,不是有个很会弹吉他的女歌手吗?”曾如初存心逗他。   傅言真将手里的勺子放下,“我来这儿,是为了见那什么女歌手的?”   曾如初搂紧他脖子:“那我跟你一起去行不行。”   她听到韩绅说“咱们好几年没见了,上回还是你来北城比赛那天”。   傅言真没立刻答话,只瞧着她这张脸。   感觉到这乖的不行的一张皮下,藏的弯弯绕绕好像还不少呢。   不过,他还挺喜欢她这弯弯绕。   曾如初移开视线,“……那你要不愿意就算了。”   傅言真二话没说,捞起手机,给韩绅打了个电话过去。   这回改了口:   “今晚过来,我把我媳妇也带上。”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陌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多肉葡葡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鞠躬! 第63章 [VIP]   “媳妇”两字一说出来, 电话那头跟着一阵鬼叫。   明显不止韩绅一个人在听电话,估计得有七八个凑在跟前听。   男人起哄都是有一手的,但也不知道她就坐在傅言真腿上, 所以一时说了几句昏话。   傅言真瞅着她这脸颊红的跟樱桃一样, 闷闷笑了几声, 干脆把电话掐了。   舀了一口粥送进她嘴里。   曾如初恨恨咬住勺。   傅言真没拽出来,又低眉去看她。   “谁是你媳妇?”曾如初这才松开, 抬着脸瞪他。   “谁坐我腿上谁是。”傅言真没脸没皮惯了,趁机还又占了她便宜。   “……”   曾如初听到这话, 扭了几下腰要挣脱他的手,分明是要从他腿上I下来的架势。   才不要再坐他腿上。   傅言真哪能让她得逞, 扣在她腰上的手还重了些:   “这辈子别想跑了。”   曾如初跑也跑不掉说也说不过,但还是不服气,干脆在他手腕上咬了一下。   这才说:“我要奶黄包。”   傅言真笑了声,拿了包子往她唇边凑。   曾如初吃了两口包子,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看,想了想, 他这也伺候挺长时间, 于是说了句:   “我自己来,你也吃吧。”   傅言真却不动:“不是说了喂你吗?”   曾如初:“那你不饿?”   傅言真:“能忍哦, 一时半会饿不死。”   曾如初忍不住笑。   早饭吃完没多久,门铃又响。   傅言真买的药到了。   “上网搜了一下,人家说这药膏好,抹上凉凉的, 就不疼了。”他把药盒拆开, 药管拧开, 作势要给她抹。   曾如初蓦地一慌:“……我自己来。”   傅言真手一顿, 侧眸看她笑:“还不好意思啊?”   “……”   借着抹药,这人又跟她闹了好一会儿。   好在韩绅是晚上喊他们出去。   韩绅这酒吧的位置选的挺好。   坐落在闹市里,一副大隐隐于市的派头。   酒吧里的射灯亮着,五颜六色的光笼着眼前这片空间。   夜是黑的,但这里却是个不夜天。   越晚越热闹。   韩绅站在吧台附近,如今看起来倒确实对的起他名字里的这个“绅”字。   曾如初记得他当年留着寸头,发茬很短,虽然他每次看到她来都会笑一笑,但每回她都觉得瘆的慌。   这些人看着不像善茬。   但韩绅现在留着快到肩的长卷发,带着点颓意,看着有几分文艺男青年的样子。   不过一看到他们,那股精气神就来了。   他吼了一嗓:“看看谁来了?”   靠窗的那一桌全看过来。   都是傅言真当年那俱乐部里的。   这么多人里,曾如初只记得韩绅,其他的几个都没什么印象。   她每回去那儿都是低着头进,垂着脸出来,都不敢跟人有什么眼神交汇。   哪敢去看人家长什么样。   但大家却都记得她。   因为那些年,傅言真只带过她来过俱乐部。   一见到她,有人就喊了声:“是你啊,小同学。”   那会子,她不让傅言真跟人说他们的关系。   每每有人问她是谁,傅言真只能没好气跟人说“我同学”。   大家揣着明白装糊涂,也就这么一口一个“小同学”的喊她。   “之前咱们教练的女儿追他追的跟什么似的,他愣是瞧都不瞧一眼,咱教练那女儿长的不水灵啊。”几杯酒过后,韩绅旁边那个叫王放的男人话就多了起来。   有人附和:“怎么不水灵?不水灵哪敢往咱他这儿凑。”   王放又说:“还有你们那雅集的校花,大美女欸,连咱们俱乐部的大门都进不来。”   又有人跟着笑,“咱们真哥跟门卫说了,女的进来都要问一问男朋友是谁,叫人出来领,没男朋友的不让进。”   傅言真的那俱乐部,就是他爷爷买下来送他玩的。   他说话分量足的很,人家哪敢不听。   “那会子,我们老问他你是不是他女朋友,”王放说,“他让我们别在你面前逼逼叨叨,怕你不好意思……”   他们这些人都是混不吝的,哪知道藏着掖着这么别扭。   也不知道有多少女孩子上赶着要追傅言真,他还偏偏弄一个地下女友,回回都演着这掩耳盗铃的戏码。   没见过这种稀罕事,也根本管不住自己的嘴,所以每回见她都乐的不行,嘴皮子痒痒的要说个几句。   曾如初坐一旁听着有些失神,不自觉地攥着手指,微微侧过身去看了眼傅言真。   傅言真坐在她旁边,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   “还好你们又在一起了。”韩绅笑着端起酒杯,“来,敬我弟媳妇一杯。”   曾如初紧忙拿起杯子,刚准备跟他碰一下。   傅言真慢悠悠直起腰,伸手从她手里拽走酒杯,他瞧她一眼,揶揄了一句:   “就你那酒量。”   这酒是他帮她喝的。   韩绅分寸感很好,也没劝酒什么的。   知道傅言真能来是给他面子。   但旁边那几个却还没长大似的,闹个不停。   要他们亲一个。   傅言真怕她脸皮薄,倒没敢在人前动什么念头,后面是曾如初凑上去吻了他一下。   场面一度热闹起来。   傅言真揽过她肩,将她拽了过来,搂在怀里。   曾如初没躲开他。   在他身边,得勇敢一点。   过了半小时,傅言真撂在桌面的手机响了。   曾如初瞥了眼,来电显示的号码归属地是江城。   但他没备注。   傅言真瞄一眼,就将它掐了。   但没一会,又打了过来。   分明是不打到他接不罢休。   傅言真拧了下眉,拿着手机往外走。   他人倒是走了,但这话题却还挂在他身上。   “咱们傅少啊,当年要不是受那伤,说不定现在都是……”王放说到这儿叹了口气。   曾如初听不得这个。   鼻子陡然一酸,怕绷不住情绪失了态,小声说了句:“我先去个卫生间。”   她其实是想外边走的,想去透个气,却看到傅言真在那打电话,神情有几分凝重。   看得出来是在压着火。   这通电话是他妈打来的。   “你跑北城去干什么?”言知玉在电话里质问他,语气冷硬的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母子之间就没有好言好语过。   说话总是夹枪带棒,听着根本不像是亲人之间在沟通,倒像是仇人。   不过一般都是她在歇斯底里,傅言真似乎都懒的搭理。   可他越是这样,她这心里就越窝火。   傅言真只淡淡回她一句:“有事。”   “你能有什么事?言知玉冷笑了句,分明就是觉得他这人整天不务正业。   傅言真不跟她解释,“没事我就挂了。”   “你今晚给我回来,”言知玉说,“你蔡伯伯家的女儿要回来了,我跟她说了,安排你们见个面。”   傅言真轻笑:“你安排的为什么要我去?”   言知玉气的破口大骂,这几年,她情绪和脾气都在往更极端的方向发展,骂起人来已经没有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也看不出来她受过什么高等教育。   傅言真不发一言,听着她吼。直到她嗓子哑了,自己停了下来。   “你在外面玩玩的话,我也管不着,但你别想着……”   言知玉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没玩。”傅言真撂下两字,就将电话挂了。   后面,言知玉再打电话也没打通。   那头的电话关机了。   傅言真挂完电话,一侧身,就看到曾如初站在附近。   风从她身上穿过,裙摆飘飘。   她出来时细心打扮了一番,身上穿的是件长裙。   曾如初静静地看他。   那双像月下清泉的眸子,让他身上这股子躁意淡去不少。   但眼睛看着比往常要湿润些,还泛着点红。   傅言真走过去,屈指刮了下她鼻尖,“呦,你这怎么了?”   弦月斜洒下一抹清辉。   曾如初靠在他胸前,两手环着他腰身。   傅言真将手搭在她背脊处。   曾如初不吱声,只抱着他。   “我不在偷偷喝酒了是不是?”傅言真吊儿郎当地问了句。   “……才没……”   傅言真忽地俯下身,轻而易举地撬开她牙关,尝了一下她唇上的滋味。   “还真没喝。”他笑笑。   “我都说了没……”曾如初去拍他勾在她肩上的手。   但没把他拍开,反而被他扣了更紧了。   报复性似的,他还把手往下放了放,“再动我要摸了啊。”   “……”   曾如初立刻就不敢动了。   傅言真另一只手去抬她下巴,盯着她眼睛看,“怎么了这是,说说?他们说什么话了是不是?”   曾如初抬头看他:“后悔过吗?”   傅言真挑了下眉:“什么?”。   曾如初吸了吸鼻子:“你后不后悔当年出来找我?”   傅言真实话实话,“以前觉得不该找你。”   曾如初抿紧着唇。   “现在觉得。”傅言真顿了顿。   曾如初看着他,等他下文。   傅言真却没再说,只低头亲了一下她额头。   煽情的话不想说。   都在这个吻上。   曾如初一下就明白了。   “别再提了,要不然老子以为你是可怜我才跟我在一起。”傅言真摩挲了一下她的背脊。   曾如初脸在他胸口处蹭了蹭,眼泪又被蹭了上去。   “是不是可怜我?”傅言真抿出点滋味。   “……嗯。”   “……”   觉察到傅言真身子一僵,曾如初忍不住笑了起来。   但没一会儿,傅言真却笑了出来:“就算可怜我,那你能不能多可怜些日子?”   他揉着她脑袋,“可怜一辈子行不行?”   曾如初仰头去看他:“傅言真,你为什么没忘掉我呢?”   彩灯流转。   他在灯影下,眉眼含着笑。   瞧着这副风流入骨的皮相,她真的从没想过傅言真会惦记她。   早以为他把她当成故纸堆里的一粒沙,给抖了、拂了、弃了。   却没想到,如果她是一粒沙,他把她揉进了心里。   跟血肉绞在一起。   “这半条命都搭进去了,”傅言真笑了声,也开始拿这事拿捏她,“你觉得我能把你忘了。”   不过,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提起这事。   别人说这事的时候,语气要么沉重,要么惋惜,他却是用开玩笑的语气。   曾如初没法再去聊这话题,想到他刚刚那副神情,问了句:“你是不是有事儿?”   “有点。”傅言真说。   “……你是不是要走了?”   “舍不得啊?”   “……嗯。”   听到她给出肯定的答案,傅言真很满意的笑,一时将她圈的更紧。   没一会儿,又弓着腰身,将脸埋进曾如初的肩窝,贪婪嗅着她身上的馨香。   姑娘这一身,都是被良好教养浸润出来的温柔良善。   浅嗅着,竟慢慢冲净了那股子能腐蚀他心灵的戾气。   曾如初感觉到他身上的那股子不能明说的脆弱。   她不禁抬手,从他身后绕过,去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傅言真的头发挺软和,跟他这个人不一样。   傅言真将脸埋的更深。   曾如初什么都没去追问他。   他们在月下,静默地相拥许久。   “还疼不疼了?”   傅言真薄唇贴在她肌肤上,说话时候像是在亲吻。   这正经不会超过三分钟的死德行……   “嗯?”傅言真又哼了声。   曾如初咬牙:“……不疼了。”   傅言真凑她耳边笑:“那我再待几天。”   曾如初一时有点想打他,本来想就近在他背上抡一拳,但却没舍得,只在他腰上狠狠掐一把。   他这腰瘦的很,根本就没个赘肉,得狠掐才能掐的住。   傅言真吃痛反笑,“……不为那事。”   就想赖在她身边。   很单纯的想。   曾如初却不信他。   就是个流氓。   色胚。   ……哼。   这个晚上,他们回去后没做什么事。   两人洗完澡后,躺在那张只有一米二宽的小床上说了很多话。   窗帘有意没被拉严,留着点缝隙。   皎月、灯火、树叶……   或明或暗的东西,从这残存的缝隙里都能看的到。   她靠在傅言真的肩上,时不时就往外瞄一眼。   傅言真嗅着她身上的淡淡椰奶香,说了许多他家的故事。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倒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沈三弄 10瓶;Yangzivy、Li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鞠躬!   今天又迟了些!对不起大家!(顶锅盖 第64章 [VIP]   傅言真告诉她自己这名字的由来。   “傅”是他爸的姓, “言”是他妈的姓氏。   取名的时候,外公要求要在他名里冠以母姓。   象征着一份“平等”。   言知玉当年要嫁给傅缜时,言庭之其实是不同意的。   但傅缜嘴巴很会说, 久经风月又谙熟少女心思, 言知玉被哄的晕头转向。   即使要跟家里决裂, 言知玉也要嫁给他。   最后一个“真”字,是言知玉给他取的。   他爸的名字里也含着一个真——“缜”, 但多了一个偏旁部首。   所以,那个“真”, 其实是经过精心矫饰后的谎言。   言知玉有段日子总跟他说,“你爸嘴里没一句真话, 你以后别跟他一个德行。”   傅缜以前给她买了只包,哄她说那包是限量款很难买,又说他花了多大的功夫才买回了一只。言知玉收到那只包时很高兴,有阵子出门天天带着。直到有一天,她看到傅缜的女秘书身上的包跟她一模一样。   话是说“人生来平等”,但世间这些不会说话的冷物, 却无形地把人分成三六九等。   这一只包能顶那女秘书大半年的工资。   当然是傅缜送的。   女秘书从傅缜的车上下来时, 唇上的口红都是花的。   言知玉当时怀着身孕,看到这情形时情绪一下崩溃, 跟傅缜就在公司门口闹了起来。   场面一度失控,后面她脚步虚浮没站稳,从台阶上摔下。   那个孩子也就这么没了。   从那以后,言知玉的情绪就慢慢地不对劲。   傅言真是到九岁生日时, 才知道傅缜在外面还养了一个儿子。   那孩子只比他小两岁。   好巧不巧, 跟他竟是同一天生日。   他过生日的时候, 傅缜若是不过来, 便是陪那孩子去了。   每每一到生日那天,家里就是鸡飞狗跳。   十五岁生日那天,傅缜找借口不回来,但还是被言知玉一通通电话招回了家。   但还没进家门,言知玉就开始骂他,污言秽语的,也根本没什么素质可言,傅缜听不下去作势要打她。   他那天,和傅缜打了一架。   那一架打完后,傅缜足足三个月没回过家,任言知玉电话打爆也不接。   他那时,也不知道是抱着什么心情去跟言知玉说:“要不然你们离婚吧,他在外面混,你也找几个玩玩,我不说你什么。”   他把话说到这份上,言知玉却不肯离。   不知道这夫妻俩怎么想的。   他反正是已经绝望了。   从那以后,他也不想回家。   要么泡在俱乐部里,要么在外面混,混累了就跑外公那里躲着。   ……   夜里的风是黑的,凉透的,万家灯火被一盏盏吹灭。   傅言真说完话,低眸看了眼到现在一声都没吭过的曾如初。   曾如初在攥着他的手。   她手长的娇小,却在努力试图包裹他的。   觉察到她的用意,傅言真反扣过她的手,拉至唇边亲了亲,又半开玩笑地说:“害怕他们吗?小姑娘。”   曾如初仰起巴掌大的脸去看他。   夜深人静,风月都已淡去许多,她递来的眸光却澄澈如初。   “不怕。”她说。   傅言真笑了笑,须臾,漆黑的眸子像是嵌进万里星河。   他将她一把搂紧。   力气大的,简直是要把这人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花前月下,很适合搞个海誓山盟。   但他没半点要许诺的意思。   只搂着怀里的人,安静的搂了一整夜。   傅言真在北城待了快一个星期。   直到周五晚上,他爷爷给他打了通电话,让他赶紧滚回江城。   南麓湾,江城最好的别墅区。   靠山傍水,按玄学一点的说法,是个风水极好的位置。   紫气蒸腾就是这片住宅区的一大卖点。   阴天,客厅的水晶吊灯亮着,光芒覆满这偌大的空间。   但傅言真走进去的那一刹那,还是觉得空荡的很。   带着点冷意。   给人的感觉,跟曾如初那小窝完全是两种气候。   “回来啦。”奶奶正在佛龛前上香,看到他回来,一时有些欣喜。   住这南麓湾的,就没有人家里不摆个佛龛供着的。   各个都笃信神佛。   但傅言真从没拜过屋里的这座佛。   奶奶忙不迭地朝书房那边努努嘴,意思是他爷爷在那里,很快又给他使了个颜色。   傅言真便知道老爷子这回正火着。   书房里,黄花梨木书柜靠墙摆着。   书柜上摆了一排排的书,但都是些装饰品。   因为根本就没什么人会去看。   这还得每天打理,要不然还会积攒一层灰。   满头华发的老人坐在轮椅上,面朝着窗,只留着一个冷硬又孤寂的背影给他。   窗外是云雾缭绕的山。   今天没有紫气蒸腾,处处都是阴沉沉的。   心情和天气交融,一时分不清哪个更阴郁。   傅言真盯着老爷子那搭放在两侧把手的手,那两只手握的极用力,看不出是在忍着痛苦,还是在压抑情绪。   他看了一小会儿,启唇喊了声“爷爷”。   傅景深知道他回来了。   老早就听着他的足音,还有跟他奶奶的说笑声。   昨晚才在电话里把他数落了一顿,这小子竟还能有心情在外面扯淡。   也是让他有几分佩服。   傅景深转过轮椅,抬眼去看他这孙子。   额头上的几道皱纹,随动作显印的更加清晰。   一道皱纹就似一道沟壑,是经岁月磨砺后才有的景观。   皱纹下,傅景深的眼神犀利深邃,不怒时也自威。   就没几个敢跟他大眼对小眼的。   傅言真却迎着他视线,还单手抄兜地走到他跟前,又不咸不淡地笑了声,“您这何必呢,气成这样。”   傅景深看他这孙子,忽然觉得有些看不懂。   他一直都想培养傅言真,想把傅家交给他,可这小子之前根本就没半点心思在生意上。   小时候沉迷那一把弓,他也随着这小子玩。   后来因为孟家的事,他这弓也玩不了,却也依旧不热心生意。   这几年,就一直这么消沉胡闹着玩儿。   直到最近,他二伯来这里告他的状,说他擅自做主去北城跟人签合同什么的。   “去的时候都不跟他打一声招呼。”这是他二伯那会的原话。   傅景深那会是让他二伯多带带他,但他之前都是他二伯说什么就什么。   他根本懒的管事。   二伯那天还别有深意地说了句“翅膀硬了”。   傅景深才若有所思起来。   傅言真知道他二伯的目的哪里是这么简单,分明是来探老爷子的口风,想知道是不是把他赌博输了巨款的事情给抖落出来。   老爷子三令五申不让沾赌的,算是他家的一条家规。   他是让人明目张胆的去查的,就没想避讳着什么,带着点敲山震虎的意味。   也料定二伯会来找老爷子。   做贼心虚的人本就敏感的很,自然早早就会察觉出猫腻。   在北城的时候,二伯给他打了许多电话,他一通没接。   他人又不在江城,所以一心急,肯定会来找老爷子探口风。   全家人,都在惦记着老爷子攒下来的那点东西。   谁都怕少分一杯羹,谁都忌惮着老爷子。   被傅景深这双眼睛这么看着,还能一脸坦然的,家里就只有傅言真一个。   傅缜在他面前怂的话都说不太利落。   到今天还是这德行。   “风大,爷爷。”傅言真走过去将窗户合上,转而去推轮椅。   神情到动作都自然的很。   将傅景深推到书桌旁,傅言真给自己拉了张椅子坐下。   他翘着个二郎腿,坐也没那个坐相,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德行。   傅景深不跟他迂回,开门见山地问:“你怎么不听成德的?”   傅言真的二伯,叫傅成德。   傅言真淡声解释:“事情交代给我了,二伯却要来插个手,背地里一直跟千汇接触,我就好奇他为什么这么惦记着千汇。”   傅景深不动声色地继续:“他那不是不放心你吗?”   傅言真笑了声:“他那是不放心我的样子?”   傅景深细细看他这张脸,看着倒跟从前那吊儿郎当的没什么两样。   却又觉得不对劲。   傅言真撩起眼皮,也看着他:“再说您老都放心,他凭什么不放心?”   傅成德不是傅景深亲生的,是他大哥的儿子。   傅景深白手起家,从农村走出来的,小时候吃了很多苦。   是他大哥一直供着他上学,做生意的第一笔钱也是他大哥凑的。   他发迹之后,对傅成德不必对傅缜差。   傅成德明显也比傅缜争气,傅缜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阿斗,这些年也多亏傅成德,他才算勉强能接下老爷子指派的任务。   要是他自己,一件事都办不成。   傅景深一直也很信任傅成德。   但人心不足蛇吞象。   傅成德明显要的,比傅景深想给的更多。   傅景深:“那你要是查他,把动静闹这么大,把柄还没抓住就被人知道了。”   他后来打发走了人之后,也叫人去查了查傅言真在外面干了什么。   没费什么功夫就知道,这小子竟然在查他二伯。   傅言真笑了声:“我也没想把二伯怎么样,毕竟小时候,他陪我的日子比我亲爹还多。”   傅景深揭开茶盖的手一顿,又抬眸瞧他一眼。   傅言真也不说话去解释,只看着他笑。   话说越多,错处也就越多。   不知道哪里就让人觉得不对劲。   傅言真知道他家这老爷子,其实疑心病也重的很。   也知道老爷子肯定是向着他的。   他那年受伤,老爷子毅然决然地跟孟家决裂,甚至实名检举自己的女婿。   从那以后,他姑姑这么多年没进过一次家门。   一阵沉默后,傅言真问了句:“爷爷还有事吗?”   傅景深将茶盏放下:“你去北城干什么?”   傅言真挑了下眉:“给您找个孙媳妇。”   又是一阵沉默。   屋里安静到外面那小雨淅淅沥沥的声音都能听个清楚。   傅景深半信半疑:“什么意思?你要自己找?”   傅言真笃定地回话:“我自己找。”   “你妈不是一直想给你找左家的那姑娘吗?”傅景深说,“还有前些日子听你奶奶说,又相中你蔡爷爷家的孙女。”   傅言真:“用不着。”   傅景深:“你以后没个人帮衬着,这路不好走,你现在年轻,我也不能叫你收心,玩一玩……”   傅言真直接打断他的话:“没玩。”   傅景深定定地看着他,竟没在他脸上看出个子丑寅卯来。   傅言真靠在椅子上,笑容还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真没玩。”   但傅景深知道,他不是在说笑。   恍然觉得,他这孙子好像变的真叫他看不懂了。   傅言真身子坐直了些,总算说了人句:“爷爷,我过几天想去集团看看。”   傅景深看他许久,后面一句话没说,只去拿桌上的座机。   给他助理打了个电话。   这么多年,他一直盼着傅言真收心。   有段时间知道自己身体不好,不清楚还能再熬个几年,觉得也等不到这小子懂事的那天,心也跟着灰了,所以把傅缜养在外头的那个孩子给召了回来。   但那孩子无疑也是个软骨头,看到他也是话都说不利索的德行。   让他很是失望。   五天后。   傅氏集团召开董事会。   集团总部大厦前铺着一层红毯,门外停着一辆辆豪车。   傅言真的新款库里南也在门前停下。   他一身深色系高定西装,肩宽腰窄,腿型修长笔直。   拾阶而上时,步子不急不缓。   人潮攒动汹涌,他始终是焦点。   大厅里站着几排员工,一时间,就没几个人反应过来他是谁。   甚至还以为是哪个明星来了。   直到有个记性好的小声说了句:“是少爷。”   这场董事会摆明不会平静。   傅言真自己一个人过来的,傅景深不来现场给他撑腰。   场面得靠他一人应付。   会议室的大门缓缓拉开。   傅言真走进来时,一众董事们都到齐了。   傅成德也在,面色沉冷地看着他。   他脸上还是那副恣意风流的纨绔样子,黑沉沉的眸光里不见喜怒。   是玩世不恭,却也是气定神闲。   玩箭的那些年,他最喜欢的,就是每每在赛场射那最后一箭。   尤其是当对手跟你平分时,顶着重如千钧的压力去射那最后一箭,简直比刀尖舔血还要刺激。   自大一那年豁出半条命参加完那场比赛后,他这么些年再没再摸过一把弓,没再碰过一根箭。   但眼下,他似乎找回射那最后一箭的心境。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陈一一、白粥 10瓶;西西yeol、49677041 3瓶;   鞠躬! 第65章 [VIP]   方型会议桌上铺着一层暗红色绒布, 桌面已经摆好了台签。   台签上印着人名。   傅言真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就他那位置是空的。   走到座位旁,他大咧咧地坐下。   正对面好巧不巧地, 就坐着傅成德。   傅成德皮肤暗黄, 吊梢三角眼, 浅色的眼珠带着冷意地看过来。   视线相撞,脸上又挤出点笑。   做出长辈样子招呼他。   傅言真也笑了声。   是并不热情的笑, 潦草敷衍的态度尽显。   但也不是故意针对傅成德,他跟谁都这副德行。   大概, 也就只有那一个例外。   不过傅成德心里本就存着芥蒂,看傅言真这不把他当回事的样子, 心里怨气一时更甚,脸上笑意顷刻间就化为乌有。   对此,傅言真只不以为然地挑了下眉。   董事会冗长的很。   会议过半才进入正题,董事们对他提问颇多。   不过,他事先早已准备,此时倒是一一招架住了。   傅景深把自己的助理指派给他。   助理叫杜康, 跟在傅景深身边有二十多年。   这些天, 杜康给傅言真弄了一堆文书,内容涵括着集团正在进行的几个重大的项目, 还也给他讲解他当下需要注意的一些情况,重点是董事之间的党派伐异。   有道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杜康特别有心地跟他说董事里有哪些人看不惯傅成德。   杜康跟他说的这些要点,他也全记了。   傅言真眼角余光没错过傅成德的反应。   每应对过一次, 傅成德这脸色就暗一分。   傅成德跟在老爷子身边多年, 以前也是个深藏不露的性子。但这几年, 随着老爷子身体的每况愈下, 不得不让渡些权力出来,奈何傅缜就是个绣花枕头,所以傅成德从中得到的权力便越来越多,慢慢不知收敛。   心里过于得意,一时以为傅氏离他不行。   傅言真知道自己刚来,最好不要四处树敌,对其他董事倒也算客气。   只跟傅成德提了个问题:“咱们还弄了个电竞俱乐部是吧?”   游戏产业这些年蓬勃发展。   傅成德的儿子喜欢玩游戏,前些年买了个俱乐部玩,但却是以傅氏集团的名义。   这几年没搞出什么成绩就算了,还年年买教练、买韩援,又搞什么青训,投资颇多。   最重要的是,他还开发周边——   生产键盘鼠标等配件。   傅言真朝傅成德一抬下巴:“您能说说,这怎么赚钱?什么时候能赚钱?”   话说的非常直白,直白的有些不专业,倒是符合他在这一众德高望重的前辈们心中那不学无术的形象。   傅成德冷哼一声,直接让他的助理跟他对话。   他低眸玩着手机,像是懒的搭理。   助理说了一大通,用四个字就能概括其核心内容——   “粉丝经济。”   所谓的“粉丝经济”,其核心还是建立在那俱乐部能出成绩的基础上。   但年年拿倒数,能有个屁的粉丝。   傅言真也直接问了:“咱们这年年霸榜倒数前三,能有多少粉丝?”   傅成德:“……”   他就没怎么管过这俱乐部,也从不看游戏比赛。   哪里答的上来。   助理忙去看微博。   即使花钱买了粉,也只有几万个粉丝。   这水要是一退……   “这AC米兰现在要是生产足球,又能卖出去多少?”傅言真看他们那心虚的样儿有些好笑,“不过人家还是能卖出去一些,没成绩好歹还有情怀。”   “您这又没粉丝又没情怀的,”他的语气算不上多恶劣,但却是天底下长辈都看不惯的吊儿郎当的德行,“我还以为您搁这儿洗钱呢?”   “洗钱”这话说的过分了点。   但假公济私是真的。   也就是要刺激这膨胀到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傅成德。   明摆着就是他儿子喜欢玩游戏,而他们对游戏产业根本就不了解。   只凭着鲁莽的原始冲动进了这块领域,还妄想能在里面扎根立足。   闹了这么些年,窟窿越来越大。   傅言真这话说的轻描淡写,神情也说不上倨傲,但也没什么客气。   三言两语的,就让日渐膨胀的傅成德气的破口大骂。   不说别的,就凭是他二伯这一身份,傅成德觉得傅言真就不该在人前这么跟他说话。   他亲儿子都不敢用这种语气。   会议是要做记录的,秘书正埋头记着要点。   一旁还摆着好几只录音笔。   不久之后,这场会议就会被傅景深一字不落的听到。   他们这企业还有点有大家族的意味,讲话不止要讲理,还要留点情分。   眼下,傅言真知道,他两方面都占上风。   因为,他爷爷也都没用过这么凌厉的语气跟他说过话。   其他董事大概也要掂量一下,傅成德对他这大少爷现在都敢这么吼。   往后呢。   放任他这么为所欲为的下去……   隔天晚上九点,傅言真还在办公室,看着杜康给的新的投标书。   是傅氏集团最近要搞的大动作。   半小时后,杜康也进了办公室,把糟心事往他跟前一件一件的摆。   “听说有几个部长要离职,”杜康说,“他们都跟了好几个项目。”   傅言真头也不抬,还在看着文件,淡声问了句:“哪几个。”   杜康一一念出名字。   傅言真拿起放在桌上的RMS05。   这支钢笔,是由瑞士钟表Richard Miller制造的,也很有瑞士特色,钢笔上还嵌着钟表机芯,机芯上呢,又镶着十二颗红宝石。   这钢笔是傅景深在病重那年买的。   这些年,傅景深在文件上签的名,用的都是这支带着钟表机芯的钢笔。   每写一次,便是在他所剩无多的生命里又扯下一页。   钟表,时间,其实是和生命挂钩的。   这笔的分量,沉重的很。   就在傅言真说要来集团看看的那天,傅景深把这支钢笔交给了他。   笔帽揭开,笔尖缓缓伸出。   傅言真眼下正拿着这支RMS05在纸上,一一写下要离职的高层的姓名。   杜康念完后,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傅言真将笔帽盖好,放置一边,神色还是一派从容:“人可以走。”   杜康“嗯”了声,又问:“走了以后呢?”   “人到中年丢了工作听着挺惨的是吧,”傅言真捏了捏眉心,“是所谓的社会痛点吧?”   杜康似乎有些不解。   “裙带关系、性骚扰这些是不是社会痛点?”傅言真抬脸看他,眸光里带着几分戏谑。   名单上这几个人,他知道都是傅成德的人。   傅成德什么德行他清楚的很,要不是一丘之貉他也信任不了。   每一件价值不菲的西装,要是拿个放大镜找一找,捉一捉,都是能找到几只跳蚤的。   “公关好好做。”傅言真没把说的那么直白,“顺便也找几个老朋友的料,拿手里攥好。”   傅成德肯定不想离开傅氏,搞出这动静无非就是要拿捏他。到时候把内部事态扩大,外部的肯定也要跟着落进下石,波及股价都不是没可能。   什么都得想在前头。   杜康心下了然,但还得接着去试探:“这么些年,公司都是您二伯在打理。”   他说话也只说几分。   言下之意,傅缜这些年其实都没怎么操过公司的心,核心的事宜都被傅成德所掌握。   所以傅成德才敢这么跟他叫板。   就是笃定,傅景深现在身体不好,公司离不了他。   傅言真偏头看向落地窗外。   夜是漆黑的,可城市并不消沉。   千万间广厦,想找出一间没亮着灯的倒还难得很。   他往椅上一靠,笑:“若没了太阳,不是还有灯。”   何况,把傅成德比作太阳也是高看他。   杜康出去不久后,接到傅景深打来的电话。   如果不是傅成德要的太多,傅景深并不想对他动手。   长廊上灯影重重。   傅景深有些苍老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杜康听着,心里觉得有些悲戚。   傅景深老了,他何尝不是呢。   一时间不自觉地转过身,视线看向那扇已经合起来的大门。   明晃晃的光线从门底的罅隙里溢出,傅言真还在那里看他给的文件。   他把刚刚的对话转述给傅景深:“少爷他说,若没了太阳,还有灯。”   傅景深长舒一口气。   他稀罕的就是傅言真身上的这股子魄力。   电话挂断,傅景深转过轮椅,驶向窗前。   看着那茫茫一片苍山,许久无言,想起从前的许多事。   一把老骨,终是迟暮。   现在的记忆力也不太好,不记得傅言真那时是几岁。   只记得那是他第一次参加比赛,但拿到的成绩并不理想。   小孩输了比赛很不开心,沉着一张脸,本来就不怎么说话,一时间更沉默。   晚上到他这儿,他问傅言真为什么发挥失常。   傅言真一个字都没跟他解释。   只告诉他一句:“不会再有下一次。”   他隔天,就给这小子买了一家俱乐部。   就冲他给的这句话。   傅缜,甚至是傅成德,每次办坏了事都给他解释一大堆屁话,给自己找一堆理由,怕挨他的骂。   但他们越解释,他心里就越窝火。   他其实更关心下一次。   因为这一次,事情已经办砸了。   那间办公室里,傅言真从椅子上起来,走到窗边。   看着繁华到透着几分迷离的景致,忽地想起曾如初那张脸。   那时侯,他也被人捧的不知道天高地厚,笃定曾如初会来找他。   但她偏偏没有。   后来,她在北城,日子过的还很不错。   想到这里,他自嘲一笑。   忽然觉得他那年过半百的二伯,竟还像个小孩子。   日落西山,华灯初上。   人世间的晚上,比白昼更为繁华热闹。   这世界没了谁都照常转,天塌不下来。   太阳没了,一个叫爱迪生的人还发明了电灯。   爱迪生和灯的故事,中学作文用烂的梗。   就傅成德手底下的那几个人,但凡找几个正常点的职业经理人,都不会比他们差。   主要就是他们在这一行耕耘多年,攒了一堆人脉关系网。   比较棘手。   不过,依着傅成德那日渐骄纵的性子,怕也得罪了不少人。   ……   时间转眼到三月末。   清明节将至,但放假之前,曾如初差不多加了快一周的班。   傅氏集团实在是太难伺候。   傅言真每天都要跟她视频,故意逗她,问她你们公司搞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俩人天天搁视频里battle。   她知道傅言真是故意逗他,但他要是在跟前,她一定要上去咬一口。   在放假前,公司还开了场会议。   傅言真亲自过来,坐在他们公司的内容部的会议室里,低眸看着他们交来的策划书。   男人身上穿着笔挺的亲王格纹面西装,单排扣枪驳领,内搭一件白衬,系着条深色领带,打的是温莎结。   还别着一支领夹。   头灯自他头顶倾落,照出线条利落的脸部轮廓。   他指间还夹着一支款式简洁的万宝龙钢笔。   手指瘦削且长,皮也白的很,而笔是沉冷的黑灰色。   视觉冲击的效果,要比明星拍出来的广告里还好。   不近不远地看着那人,曾如初感觉自己这心跳的过于厉害。   傅言真在策划书上圈好几个问题点后,方才抬眸看人。   最先看的,当然是她。   但目光相接不过数秒,曾如初便把视线撇过。   很快,坐她身边的明月“卧槽”了一声。   明月别过脸,抬手遮唇,凑她耳边:“这他妈要是能天天开会,我觉都不睡也给他们加班。”   曾如初:“……”   但疯魔的显然不止是明月。   马上有人应和:“那得傅少出席啊,要不然我不干哎。”   “……”   风花雪月皆寂寥。   他是人间绝色。   她附近的人,全都在盯着傅言真那张脸,别人说话一个个都觉得不耐烦,恨不能弄个快捷键按一按。   只有傅言真开口时,才肯聚精会神的听着。   会议效果很一般。   明月她们全程都在兴奋中,神情就是一堆“啊啊啊啊啊啊……”的具象化,一门心思都扑在这人间绝色上。   开会开的像粉丝见面会。   一时弄的她也有点心神不宁,脑袋乱哄哄的。   直到傅言真喊了一声:   “项目负责人来说点什么吧。”   这项目的负责人,正是曾如初。   是陈路秋安排的。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百花瓣 100瓶;陌上 8瓶;西西yeol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鞠躬! 第66章 [VIP]   没待曾如初回应他, 只听傅言真缓道:“各位先回去忙吧,我想和贵司的这位负责人单独聊一会。”   他着重强调两个字:   单独。   明明是居心叵测,可傅言真说话的口吻, 温和又正经。   神情也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   明月走时一脸的恋恋不舍, 三步一回头, 眼珠子都快跑出来了。   多希望那一个人是她……   会议室的实木大门自外面被人带上。   响声轻微,但却被收进耳里。   一时就剩下他们俩人。   隔着一张很占地的会议桌, 他们分座两端,四目相对时, 空气很快就变的有几分不同寻常。   “过来啊。”傅言真靠在椅子上,语气懒散的很, “坐那么远能听到?”   “能呢。”曾如初很客气地朝他笑了笑。   笑容非常专业,专业到不掺杂一丝杂质。   俨然一副只把他当作合作伙伴的派头。   “您说吧。”   她不仅做出洗耳恭听状,还跟傅言真用了敬称。   话一说完,还翻开笔记本,笔也握在手里。   傅言真支着肘子,撑起侧脸, 看她笑了好一会儿。   被他笑的, 曾如初心里下起了毛毛雨。   傅言真捏了下耳骨,眉梢一扬, 西装革履一时间也锁不住他身上的那股子痞气。   “刚说什么?”他微扯唇角。   “?”曾如初一时没反应过来。   傅言真舌尖在犬牙上轻轻抵过,“隔太远了,我听不见。”   说着,他便起身, 抬步朝曾如初那边走去。   神情动作都自然的很。   曾如初不过来他这边, 他只好自己走到她这边。   从江城飞到北城, 从机场赶到公司, 根本不在意再多走这几步路。   鞋底压过光滑的大理石地面,足音无比清晰。   曾如初看着他一步步地靠近。   脚步声,每一声,都凿磨她的耳蜗。   不多时,傅言真便走到她身旁。   他抻直手臂,一手搭着她椅背,一手落在桌沿处。   是一个能将她困顿的姿势。   曾如初今天穿着一套薄荷绿西装,内搭一件白色吊带衫。吊带衫领口偏低,露出的肩颈皮肤白皙细腻。   他快半个月没来见她,这一大片皮肤,已经没什么引人遐想的点缀。   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自然能看到更多。   傅言真的喉结不自觉地一滚。   曾如初抬着眸,也注意到他这个吞咽的动作。   握笔的手不自觉地扣紧。   身侧的男人,样貌好看到过分。   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好事,造物者给他这一副能蛊惑人心的皮囊。   傅言真低着眸瞧她:“耳朵不太好,现在说句听听。”   曾如初被他三言两语地弄的很不自在:“……没什么好说的……”   “什么?”傅言真装着听不见,又问了声。   明明是在装,可偏偏没有一点敬业精神,分明就把“我假装的”“我听的见”写在脸上。   曾如初:“……”   “好像还是有点远啊。”傅言真笑了声。   转而收回手,慢慢弓下腰身,将脸埋在曾如初的肩窝,轻轻嗅着她的馨香。   觉察她的偏移,他抬手扣住另一侧肩头。   他衣料上浸着棋楠沉香,香味是温柔中透漏着一点霸道的调性。   气息随他俯身的动作跟着下沉,细细密密地笼过曾如初,也在乐此不疲地取悦她的嗅觉。   她很喜欢这味道。   暧昧悄无声息的攀爬。   灯光下,她耳垂早已红透。   厮磨许久,傅言真才意犹未尽地起身,伸手将她垂在耳侧的长发挑起,别到耳后。   他看她时,眼里始终噙着一抹笑,屈指在她鼻梁蹭过:“开会的时候一点都不专心。”   曾如初嘴硬:“……没有。”   “没有?”傅言真背靠桌沿,笑的有几分浮浪,“你们这儿很热闹啊,在说什么呢?”   曾如初:“……”   傅言真松了松领口,鼻腔哼出一个“嗯”。   尾音上扬,第二声。   曾如初抬起脸,笑眯眯地看他:“我们那时在夸您啊,长的真……”   傅言真倏地俯下身,含住她的唇。   将她剩下的话全部堵住。   “瞧你笑的这假模假样的”,他勾着她舌尖,咬了一下,“搁这儿卖保险呢。”   卖保险怕是都比她真诚。   因为想到拿提成怕是还让人怪开心的。   曾如初吃痛,瞪他一眼,“那您不看我们这儿,怎么知道我们在看您呢?”   她一口一个“您”,故意寒碜人的。   “我是一直看着你啊。”傅言真坦荡的承认。   曾如初:“……”   “来这儿不就是为了看你的?”傅言真贴着她的唇说的话,气息绵热到让人心悸。   没热络多久,他的手机震动起来。   东西眼下还放在原座位,只好走过去拿。   来电显示是老爷子打来的。   老爷子的电话,他不能不接。   “你又去北城了?”傅景深开门见山地问。   虽是质问的话语,不过语气并无不悦。   傅言真一点都不避讳,“嗯”了一声。   “去干什么?”傅景深这回到有点明知故问的意味。   “公事和私事都在干。”傅言真笑了笑。   要是单纯的公事,其实并不值得要他来一趟北城。   集团内部明争暗斗需要他小心注意,办公室的桌上一份份文书等着他看,杜康还有一堆经验教训没讲完……   每天恨不能拉长至72小时。   但不来北城不行。   想她了。   每天累的跟狗一样,还有心思去想她。   “那姑娘,”傅景深哪里不知道他是去北城找人的,叹了口气,“能带回来给爷爷瞧瞧吗?”   他跟言知玉的想法不同。   言知玉明知这小子管不了,还非要想着掺和他的事。   他现在倒觉得,要是那姑娘真让这小子“改邪归正”,倒比那什么联姻靠谱的多。   就在几天前,他问傅言真为什么突然想进集团。   傅言真嬉皮笑脸地跟他说:“多挣点钱,好养媳妇啊。”   傅景深知道这小子跟他爹是两个德行,他爹是屁大点事都要说的天花乱坠。   他是天大的事也不见的会吭一声。   电话这边,傅言真啧了一声,一时忍不住往回看了眼。看到坐在椅子上那姑娘时,不禁有些为难,也没粉饰什么,实话实说,“我怕你们把她吓跑喽。”   傅景深被他气笑了:“……我们是吃人吗?”   “不像吃人?”傅言真也跟着笑了声。   别的不说,就他妈一个人,怕都能把曾如初吓的够呛。   虽然曾如初那时候跟他说“不怕”,但他并不想让他家里的事情影响到她什么。   眼下还有很多事情没处理好,让她去见他的家人,他觉得不合时宜,也有点不负责任。   他把话说的云淡风轻,但傅景深明白,他心里怕就是这么想的。   默许久。   傅景深叹口气,也不是逼他,就想听个准信儿,“那你什么时候能把人带回来?”   顿了顿,他把心里话也交出来了,“要是带晚了,爷爷怕自己看不到孙媳妇……”   傅景深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日子,大概也就这几年了。   他这一生要强,即使知道,但嘴上从不说。   还是他第一次,在嘴上承认他快油尽灯枯的事实。   “……”傅言真又看了眼曾如初,并不确定她会想见他爷爷。   如果她不想,他怎么能强迫她去见。   他家里真的很复杂。   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大堆,在没把各方面的事情处理好,他是真的不想这么快把曾如初带进来。   但爷爷的身体……   默几秒,他压着声:“孙子尽力把人……带来给您瞧瞧。”   傅景深“嗯”了声。   电话挂断,他拿着手机往曾如初这边走。   曾如初仰起头看他,很快就捕捉他的情绪波动,小声问了句:“怎么了?”   傅言真抬手轻捏她的下巴:“想见见我家人吗?”   曾如初:“……”   傅言真弯了下唇,“开个玩笑。”   曾如初直觉他不是开玩笑,她刚刚其实听到了部分对话。   应该是他家里长辈想见见她。   但她……也确实还没做好准备。   离下班还有一小时。   傅言真借着公事的由头把她喊出去。   地下车库光线昏沉。   车门合上的一刹那,曾如初的这张小脸就被他扳过。   将会议室里那未完待续的事宜给续上。   直到曾如初觉得自己的舌根都被他吮的有些疼,两人之间的距离才稍稍拉开些。   “想吃什么?”傅言真占了点便宜,却还意犹未尽。   “吃烧烤。”曾如初一点没跟他含蓄。   最近压力爆棚,就是想吃点什么放肆一下。   她打量着傅言真这一身,蓦地起了点坏心思,“我想去大排档吃。”   傅言真嘶了一声,挑了挑眉,轻而易举就觉察到她这故意捉弄人的小坏心思。   简直不要太明显。   但他也没戳破,只笑了声,而后便脱下身上这件外套,领带也跟着被扯下,领口扣子解了两粒,袖扣也一并解开。   三两下,就将身上那股子浪荡的气质放了出来。   “报个地名。”   他的声音混在引擎发动声里,车子驶了出去。   曾如初把他带到大学城。   来到她大学时聚会时常来的一家店。   傅言真也一眼就注意到这店很熟悉,他在曾如初的朋友圈里见过。   知道她们寝室的散伙饭是在这儿吃的。   他两手插在兜里,站门前,看着这家店的招牌,不自觉地陷入沉思。   因为一时意气,竟就得隔开这么多年……   这几年,他们之间没有半点牵涉,苍白的不如一张脆纸。   曾如初见他半天不动,喊了他一声,才把他喊了进来。   熟门熟路地带他走到自己以前常坐的位置。   她喜欢最后一扇窗的这个座位。   因为这附近人少,安静些。   坐下来后,她又抽了两张纸巾擦了下桌。   服务员很快就拿来碗勺。   都是塑料的,上面还覆着一层薄膜。   曾如初拿筷子一戳,发出“啪” 的一声脆响。   傅言真正在打量四周,被她这动静弄的挑了下眉。   曾如初把自己的戳好,转而去他的。   完全不是服侍他的意思,只是单纯觉得好玩。   傅言真也明显看出来了,不自觉地哼笑一声。   看着她这有点顽皮的样子,倒也觉得有几分有意思。   就这样挺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每每看她很乖很懂事的样子,就不自觉得想到她父母早早去世的事情,心里总有股说不上来的滋味。   大学生的生活显然丰富的多。   何况这还是假期,晚上的生活也更为精彩。   烧烤店里一桌桌的,没一会儿就坐了个满。   他们这里也塞满了人。   斜对面的一桌都是男生。   男生们搁哪儿聊游戏比赛,一个个吹水吹的飞起,曾如初视线不自觉看过去,看到有个小哥哥眉清目秀还挺好看的。   一时也不自觉地多看了两眼。   傅言真顺着她视线侧过身,也跟着注意到那个男生,顿时就抽出手将曾如初的脸扳正:   “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   愣了好几秒,曾如初才反应过来他在讽刺什么。   哎呦喂。   这人怎么好意思说这话的。   她笑的讥诮又豪横:“就看。”   傅言真:“……”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凉笙_L。 148瓶;果妈 32瓶;海燕 10瓶;Yangzivy、lalalala 1瓶;   感谢空投月石的小天使(因为月石不显示具体的投递信息,所以也不知道是哪位小可爱。抱歉~)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鞠躬! 第67章 [VIP]   曾如初觉得自己可能快到生理期, 又或者是最近压力实在是太大……   脾气大的有点不受控制。   眼下其实不止要忙公司的事情,曾如初还在无偿地帮本科一位同学的忙。   那位同学来自一个比较贫困偏远的乡村,上大学多亏乡里乡亲的扶持才凑够学费生活费, 所以这毕业后, 也想试试能不能通过自己所学来帮助家乡发展, 现在尝试利用红红火火的短视频搞一搞电商扶贫。   但推广运营这些都需要成本,所以拜托她帮忙想一个“既让马儿跑, 又让马儿少吃草”的方案。   眼下已经被否决了不下十个方案。   她这几天忙的脑子有点昏沉,胸口也憋着股闷气。   当傅言真那句话一出来, 这气血就直窜上来。   在傅言真说出那话来的那一刹那,她忽然想起来一堆事。   想到傅言真有前女友, 还不止一个。   高中那会,有外班的女生来他们班找傅言真。他甚至还跟人出去一堂课,回来后班上的男生们闹做一团,笑着起哄。   他没跟她解释一句。   反倒还是她打电话去找他说话,电话里竟然都没敢问他什么。   她也不是没有前男友。   只不过,她的前男友竟然还是傅言真。   ……   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 搁她神志清醒的时候, 是断然不会去计较什么。   但现在脑子有些不清不楚,像是裹着团昏沉沉的雾。   反正等她稍稍清醒过来时, 气话也已经说了出来。   傅言真被她这话噎的神情一顿,捏在她那精巧下颌的手都跟着失了几分力气。   曾如初趁势摆脱他的掌控。   大牌档里说人来人往,欢声笑语在灯光下腾挪。   食物滋滋啦啦的声响,空气里掺杂各种香料, 烧烤架上冒着一层烟雾……   看着听着就开胃的很。   但他们这一亩三分地却风声鹤唳的, 时间仿若静止。   俩人都没什么食欲了。   因为这两位客人相貌过于好看, 服务员端着蒜蓉茄子上来都不免在百忙之中, 抽空多看了几眼,一时也跟着砸吧出了点不对劲。   啧,像是闹别扭了。   但门外又来一堆人,需要排号,只好匆忙撤离。   傅言真开车来的,不能喝酒,拧着矿泉水灌了几口,方才把涌上来的那点火气压了下去,“什么意思这是?”   曾如初神色淡漠:“没什么意思。”   傅言真打量她:“你好像对我有意见?”   他压根不觉得那小男生长的比他好。   要是眼睛没什么问题的话。   曾如初哼笑了声,“我不能吃着碗里的,看锅里的?”   一时想着,为什么那时不听赵允恬的话,大学里应该谈谈恋爱的。   看看这些小哥哥、小弟弟的,一个个多可爱。   傅言真挑眉:“不道德。”   曾如初听着这冠冕堂皇的一句,抬起眸看他。   可能是底层劳动人民被压迫久了。   要么在沉默中死亡,要么在沉默中爆发。   她眼下,明显是选择了后者。   在傅言真一遍遍给她的策划提要求的时候,她就开始有了点反抗念头。   这念头,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压不下去的一个重要原因,也是因为压迫她的是傅言真。   她高中苦哈哈地做着一张张卷子、算着一道道题时,傅言真连一次作业都没交齐过。   到头来,她却得给傅言真打工。   但不管怎么说,甲方爸爸这个身份还是要认的,但另一件事上她就没那么容易释怀。   他有那么多前女友,她就看个小哥哥怎么了?   思及至此。   曾如初放下手里的筷子,腾出手将头发别到耳后,朝他微微一笑:   “能不能冒昧地问一下,傅总,您有多少前女友?”   赵允恬说他高一那会,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一样。   傅言真捏在矿泉水瓶上的手一顿:“……”   曾如初冷哼一声,又拿起一次性筷子,去扒拉刚端上来的蒜香茄子。   茄子的皮烤的有点焦,一股淡淡的炭烧味。   傅言真这才恍然,一时好笑又无奈:“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曾如初也学着他这不咸不淡的口吻:“您这意思,是说我在翻旧账喽?”   傅言真:“……”   “那我就想,”曾如初抬起这张纯的不行的脸,又朝他灿然一笑,“翻一翻嘛。”   傅言真被她磨的简直没了脾气,视线相接,他绷不住笑出点声,“行吧,我以前确实……”   话说一半,他发现自己这危机公关还确实难做的很。   就算他把自己骂一顿,这姑娘怕也笑不出来。   曾如初:“确实什么?”   傅言真抿了口水润个嗓。   二十多年来,头一回耐着性子给人长篇大论的解释:   “我高中那会,就没认识你之前,左昕晗那时候天天找我。我们两家大人以前开了个玩笑,说我们长大了凑一起得了,她把这话当真,老拿来我跟前说,然后我妈吧,她之前出了个意外。”   “她流产了。”   这事他之前跟曾如初说过。   不小心流掉的那孩子是个女孩,要是还在的话,今年应该也上大学了。   曾如初也记得,手也顿了一下,轻轻“嗯”了声。   傅言真捏着眉心,他还隐约记得那时候言知玉布置婴儿房的场景。   那个房间就在他卧室隔壁,里面布置的粉粉嫩嫩,言知玉那时还经常会问他这好不好看那好不好看。   他回回都说不好看。   哪个男孩子喜欢粉的花的。   言知玉那会还总笑眯眯的,有时候会摸摸肚子跟他说:“可是妹妹喜欢啊。”   可再后来,那个房间就上了锁。   那个小妹妹没了。   言知玉情绪最崩溃的那段日子,左昕晗经常去看她。   小女孩顶着一张可爱天真的脸,总跟她说:“阿姨,昕晗可以给你做女儿的。”   所以,言知玉一直都很喜欢她,把她当成了一种精神寄托。   不过,他一直对左昕晗爱搭不理的,还经常把人气哭,可左昕晗很能哄言知玉开心,经常去那里告状什么的。   言知玉就帮着左昕晗数落他。   却也让他越来越烦左昕晗。   再大一点,就到青春期了,左昕晗十六岁生日那天跟他表白,被他拒绝。   左昕晗也是个大小姐气性,不达目的不罢手,即使被拒绝也成天缠着他,怎么说都不听。他就故意在给他写情书的女生里,找了几个气气她。   后来大小姐脾气犯了,还在家拿刀子扎自己。   弄的两家人都提心吊胆的。   ……   他那时觉得左昕晗有病,但后来才发现,其实他自己何尝不也是这样。   他们这类人都太习惯得到,什么都来的太容易。   也在不知不觉地把自己当成世界的中心。   以为什么都得依着自己的心意。   那时候,左昕晗是这样。   他差不多,也是这样的。   不过他现在倒是很会注意到别人情绪,特别是曾如初的。   没说几句,就注意到她脸色有点变化。   “我也没喜欢过她们,连手都没牵过……”   傅言真无奈,“你别……行吧,我挺混蛋的。”   曾如初闷着张脸,没怎么再说过话。   就“哦”了声。   她现在倒不是介意那些个前女友了,只忍不住在想那句——   “我妈很喜欢左昕晗。”   总而言之,这是一顿不太愉快的饭。   吃完后,只得想着法子哄人。   他也没哄过女孩儿。   还真是个知识盲区。   大学城的主干道两旁都种着树木,一对对小情侣十指紧扣的从他们眼前穿过,各个都在说说笑笑。   曾如初有些恍然,不知道自己在矫情什么。   晚风携着草木清香从鼻尖掠过。   她忽觉这气息很熟悉。   像那年的雅集,风里总是暗香涌动。   香樟、木犀、薄荷……   味觉跟记忆一样深刻。   往事或热烈缤纷,或暗淡苦闷,一一在脑海里涌现。   也因为身旁站着的是故人。   他才是开启记忆魔盒的钥匙。   曾如初回过神时,发现她的手已经被傅言真攥紧。   温热跟着传来,一路绵延至心窝。   曾如初其实已经不生气了。   她知道傅言真很爱她。   好像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个,所以刚刚才有那么一丝任性。   跟个不讲道理的小孩子似的。   不远处是个商场,一旁有个小型有个电玩城。   穿着皮卡丘道具服的工作人员在发传单。   傅言真一低眸,就看到曾如初在看着那里。   他轻声问了句:“进去?”   曾如初仰起脸看了他一眼,笑了声“好啊。”   真把她当小孩哄呢。   傅言真兑了两百块钱的游戏币。   端来的盒里,被圆形硬币灌的满满当当。   曾如初将十几个娃娃机看了一遍,最后看中了一个。   那个娃娃机里有几只小浣熊玩偶,其中有一只身上套红色T恤。   自古红蓝出CP。   她房间里的那只小浣熊玩偶,套着的是蓝色T恤。   “抓这个。”她指了指那只。   就守着这一个娃娃机,他们折腾了快一小时,最后抓到盒子只剩下十来个币。   竟还没有半点要抓住那红T小浣熊的势头。   傅言真将袖子卷的更高一些,偏过脸看她,半开玩笑地问:“抓不到你会不会哭?”   “会啊。”曾如初也半开玩笑地答。   傅言真笑了声,接着往里投币。   电玩城的工作人员走过来,善意提醒,“抱歉,这台机子出了点故障,正在报修中。”   工作人员捡起掉落在地的牌子,一脸歉疚。   牌子上写着“维修中”三个字。   傅言真只问她,“你就看中这个是吧?”   曾如初看着他这张脸,笑着“嗯”了声。   傅言真跟工作人员回了句:“没事,我们先玩着。”   曾如初咬着唇笑。   机器反应有点慢,手柄还有些卡顿,操作的很不流畅。   但傅言真差不多已经摸清了门路,知道要提前两秒按键,够它反射一下。   倒数第二个硬币塞进去。   终于,那只穿红衣服的小浣熊被捕获。   他把东西递给曾如初的一刹那,忽然明白了古代那烽火戏诸侯的昏君是个什么德行。   曾如初接到娃娃,肉眼可见的开心。   脸颊两侧,一边一个梨涡。   傅言真将最后一个游戏币塞进兜里,又笑了声:“你那会想什么呢?是不是打算我们在这儿抓一晚上?”   “不啊。”曾如初抱着小浣熊,一脸的天真无辜,“我想着你在这儿抓,我回去睡觉。”   “……”   曾如初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会说出这种话的。   但却知道傅言真不会不高兴。   傅言真配合地流露出庆幸之情:“那幸好是抓到了。”   曾如初也一副也替他庆幸的样子:“可不是嘛。”   “……”   男人笑声低沉,从胸腔里荡了出来。   在星空下,在晚风里,在她耳边一一穿过。   像一杯酒。   酒喝了,余味还在,后劲慢慢往上涌。   傅言真的袖子捋到大臂,胳膊肘上方的那一道疤露出小半截。   她看着,微微失了会神。   不自觉地仰起脸看他。   “傅言真。”她轻轻喊了声他名字。   傅言真垂眸看过来。   曾如初踮起脚,趁着四下无人时,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唇。   傅言真眼神倏地一暗,抬手就要按住她后脑。   哪里只满足浅尝辄止。   曾如初自然觉察到他的用意,连忙挣开,和他拉开距离。   站一边看着他笑。   傅言真知道她在使坏。   但看她那得意的样儿,一时倒不忍去破坏。   行吧,让她再得意一会儿。   他抬起手将她扣到怀里,没再亲她,只压着声:“这娃娃抓到了,那晚上可以一起睡了吧?”   曾如初:“……”   宽大的手掌摩挲过她背脊:“住酒店吧。”   “怕把你那小床弄坏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得啦得啦、爱吃土豆 10瓶;TOO 5瓶;柿柿如意 3瓶;18度葡萄 2瓶;Li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鞠躬! 第68章 [VIP]   虽然他挺喜欢曾如初那间小屋的, 但是那床看着实在是不太结实。   上次就在那儿咯吱咯吱的晃悠,跟要散架一样。   路上人来人往。   路灯悬在高处,落下一束冷白。   傅言真没在光晕里, 低着漆黑的眼眸, 旖旎的心思根本就是毫不遮掩, 直勾勾地瞧着她。   曾如初:“…………”   洲际酒店外,喷泉里的水柱不知疲倦的往上冲。   傅言真一路都扣着她的手, 离他的套房越近,手就被扣的越紧。   一进套房, 她就被傅言真抵在门板上。   西装外套即刻被拉扯下来,只剩下一件吊带衫, 格挡不住他手掌的温度。   直角肩浸润着光,脆弱又带着棱角。   颤动的幅度很明显。   傅言真吸吮着她脖颈间的一小块软肉,将她托起。   一路往里走。   他喜欢扣着她的手。   五指被他一根根抵开,他将自己的一一嵌进。   十指扣着,压紧在枕侧。   屋里的灯都没开,只有一道极窄的月光从窗帘缝隙里探入。   微弱光芒, 什么都照不明白。   曾如初合着双目, 仿佛没进昏聩黑暗的深海里。   只不过从四周涌来的浪潮是热的。   惊涛拍岸,卷起的并不是雪。   是火。   ……   但她是真的佩服这个人的精力, 舟车劳顿还能这么折腾。   眼睁睁看他又撕开一个新的……   傅言真后面抱着她去了趟浴室。   将她放进浴缸,很仔细地替她清洗。   曾如初趴在沿边,扭过身看他。   就他这张脸,要是挂牌的话, 得……   个、十、百、千、万……   她在心里掰着手指头, 得万吧?   又想到明月她们私底下开玩笑说的骚话, 这么一比较, 她发现自己也不吃亏。   一点都不吃亏。   这不比那什么会所的男模好看多了啊。   傅言真注意到她的打量,抬起眸,笑了声,“你这是,意犹未尽?”   “……没……”   “没?”   傅言真嗤了声,将手伸到前面,她想躲却躲不开,地方太过逼仄。   再次被他拖进。   这次做完后,曾如初累到眼睛都不想睁开。   傅言真捏她鼻尖,不禁又埋汰了她两句,结果挨了她一脚。   但他这回没躲,结实受着。   曾如初其实没什么力气,这一脚踢的根本不痛,跟撒娇似的。   回到卧室,他拿起早早让人准备好的睡衣,帮她穿上,顺手将台灯揿灭,才转身出去。   杜康给他发了一堆文件。   还得看。   曾如初睡到半夜,嗓子有些干痒。   一时被渴醒,眼皮掀开时,发现身旁空落落。   视线往外放,看到从门底狭小细缝里渗进来的昏黄光束。   外面的客厅在亮着。   曾如初挣着酸软的身子起来,轻轻拧开门,往外走了几步,便看到傅言真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脸上戴着副金属细框的眼镜。   膝上架着个笔记本电脑。   电脑屏幕的萤白光线覆着在他脸上。   将他脸部轮廓照的一清二楚。   这个人……   居然还在工作。   曾如初没有走近,轻轻靠在光滑的廊壁上,虚咳了一声。   傅言真听到动静,抬眸看过去。   看到她站在不远处,身着一件玫瑰粉色的真丝睡袍。   长发垂散在一边,唇色鲜艳。   跟个勾人的妖精似的。   就这么看着,竟又起了点心思。   明明才碰过不久。   “怎么起来了?”傅言真将电脑合上,搁放在一边的茶几,看着她笑,笑的有三分轻佻,“没我在旁边睡不着?”   曾如初没理他的不正经,只想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晚还在忙,“你有很多事?”   傅言真捏了捏眉心,苦笑一声:“确实有点多。”   “……”   曾如初抿了下唇,她起来时看了眼手机,都快凌晨三点。   默了数秒,她抬起眼睫,轻声问:“那……明天再做行不行?”   傅言真长腿抬起,朝她走过来。   到近处,微微弯下腰身,一手搭过她背脊,一手拖住她膝弯,将她打横抱起:   “行。”   再朝卧室走去。   曾如初只好将手环在他脖颈处,看他笑容蔫坏,一时有些慌张。   手指蜷紧。   离的这么近,傅言真当然将她脸上的这点东西瞧了仔细,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笑:“睡觉哦,不碰你。”   曾如初到床上才想到她起来干什么的。   嗓子还干着呢,想要喝水。   “想喝水。”她仰起脸,看向傅言真。   傅言真出去给她倒了杯温水。   这里有饮水机。   冷热都有。   凉热掺杂,温度刚好。   曾如初小口抿着,一杯水都被喝完,才把杯子递给他。   傅言真挑了下眉:“还要吗?”   曾如初摇头。   傅言真将空杯搁在床头的矮柜上,跟着钻进被窝。   一把将她揽了过来。   曾如初将脸贴靠在他胸口,也伸手环住他腰身。   屋里不见一点光亮。   只凭着体温在感受彼此。   “这么忙的吗?”曾如初小声问。   “还好。”傅言真轻笑,“就是要学的东西有点多。”   曾如初默许久没说话。   傅言真都以为她快要睡着了,却又听到一声:   “我可以去见你的家人。”   听着话,他低眸去看她。   “如果他们想见我的话。”曾如初仰起脸,迎接他的视线。   想都不用想,这姑娘脸上,必定又是那安静的神情。   傅言真喉咙发紧:“你想见他们吗?”   “……我不想你太为难。”曾如初说。   要是凭她自己本心,其实还没这方面的想法。   “没事,你不想见就不见,”傅言真拉过她的手,轻轻捏着,“不用委屈自己。”   “……也没有委屈,”曾如初小声解释,“就是有点……紧张。”   傅言真沉默,一时想到傅景深的那通电话,“主要是我爷爷身体,现在不太好。”   曾如初“嗯”了声。   傅言真亲了亲她额头。   他没瞒着曾如初什么。   家里人什么样,全都如实相告。   曾如初另一只手攥着他衣角,不自觉地攥紧。   “我外公外婆都是好相处的人。”说到这里,他声音终于缓和了下来。   曾如初“嗯”了声,想到他还没提他父母,忍不住问了句:“不用见你爸爸妈妈是吗?”   傅言真苦笑:“我怕吓到你。”   曾如初摇头:“吓不到我。”   傅言真握紧她的手,“见不见他们也没什么,他们也做不了我的主。”   曾如初:“……那你别太累了。”   “……嗯。”   她和傅言真说好五一去看他爷爷。   清明节,她要去祭奠父母,去看老人也很不合适。   夜凉如水。   他们这里却如艳阳照过,身心都是暖的。   --   次日。   曾如初眼睛一睁,就看到傅言真拿着手机在她旁边打字。   指腹在手机屏幕上点的飞快,唇又抿的很直。   像被气着了。   见她睡醒,傅言真放下手机,伸过手去揉她的脸蛋。   神情不自觉地就温柔起来,动作也透着亲昵。   曾如初笑他:“你这资本家,怎么这么忙?”   跟他之前完全不一样。   之前明明一副闲懒舒适的德行,让她很是羡慕。   傅言真哪里听不出来她的揶揄,但也没跟她计较。   只打电话让人送早餐上来。   不过趁着这功夫,又跟她厮磨了一会儿。   早餐吃完后,傅言真问她想不想去哪儿玩。   曾如初知道他忙,也没想要他抛下工作来陪她,只说她自己也有事情忙。   两人便在酒店各忙各的。   她也要改方案。   傅言真一时发现她比自己好像还忙呢,忍不住回卧室看看她。   曾如初看到他时,忽地想起来,这位也是个投资人,于是把手里方案给他看,让他从里面选一个。   傅言真将几分策划书捞起来,看了一遍,很快就给出答案,“第一个更好啊。”   第一个的优势完全是碾压性的,不懂她在纠结什么。   曾如初捂着头,一脸痛苦,“我也知道第一个更好啊,但是它预算很贵。”   傅言真挑了下眉,“贵多少?”   “得五十多万吧。”   傅言真:“……”   曾如初抬起脸看他,有些不解。   傅言真嗤笑一声。   “……你笑什么。”曾如初问。以为是她的方案做的哪里不对劲。   傅言真将策划书撂在桌面上,“算了,别干了,这公司迟早得倒闭。”   这俩策划的对比太过明显。   贵五十多万完全能接受。   “不是公司,是我同学找我帮的忙。”曾如初揉了揉太阳穴,“算是公益吧。”   傅言真看了她一眼,把策划重新捡起来,靠着桌沿,从第一页开始往后看,边看边跟她聊:“山区啊?”   “嗯。”   “他们那产的茶叶和中药的品质怎么样?”   “茶叶我舅舅和爷爷都喝过,都说挺好的,”觉得应该给话增加点说服力,曾如初想了想,“陈路秋也喝过,他都说不错。”   “……”   傅言真一听这三个字,脸色立马就沉了下来。   四目相对,他咬了下牙,半天,憋出一句:“我也要尝尝。”   曾如初这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酸味,低下脸,抿抿唇,故意刺激他:“你又不是没茶喝?”   傅言真直接放下手里的策划书,抬手扣住她后脑,在她唇上咬了一下:   “我也要。”   曾如初:“……哦。”   傅言真这才满意,“选第一个吧,我来给你同学投资,不是说在做公益吗?”   曾如初:“……你要投资?”   傅言真像是想起什么,没立刻答话,多问了句,“你同学是男的还是女的?”   “男的。”   “……”   --   清明节转眼降至,曾如初抽了一天的空回了趟江城。   要去给父母扫墓。   墓园就在青山脚下。   俩人的墓是相邻的。   曾如初在墓前站了许久。   她还记得第一次来这里的场景,哭的昏天黑地。   后面过来时,便一次比一次平静。   因为慢慢接受了这个残忍的事实。   多少次,她从噩梦中惊醒。   一次次喊着他们,却没有任何回应。   眼前空空荡荡,也终于不得不屈服。   身侧,傅言真黑衣黑裤,手持一把黑伞。   他看着这两块石碑,看着上面各自嵌着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人,样貌都挺年轻。   也注意到石碑上刻着的时间,他们在曾如初很小的时候便就离开了。   细雨濛濛,道路两旁树木蓬勃,显得光线愈发昏沉。   傅言真将伞撑在她头顶。   “叔叔阿姨感情很好吧。”默许久,他开口问了句。   曾如初“嗯”了声。   印象里,她爸妈也没怎么吵过架。   “我们也会那么好的。”傅言真说。   闻声,曾如初抬脸看他。   只见傅言真脸上笑容轻淡。   却并不虚假。   一路上,她的手都被攥紧。   手心始终是热的。   中午,她回到舅舅家。   今天就沈邻溪一人在家。   桌上放了一把杏花,黢黑的树枝上缀着一朵朵小白花。   沈邻溪正在打理。   看到她回来,沈邻溪笑了笑。   曾如初恍然发现,舅妈眼角的细纹变多了些。   但看她的眼神,一如从前那般的温柔和善。   沈邻溪看到她神色还算平静,心里一时想到事情过去很多年,现在这姑娘一个人也能去墓园了。   之前都是她和曾繁清陪着去的。   现在曾繁清还在外地,这几天多雨,她风湿也犯了。   所以陪不了她。   中饭就他们俩人一起吃。   饭菜是曾如初做的。   看她现在把生活打理的井井有条,沈邻溪放心的同时,又有些说不上来的滋味。   孩子越长越大,终是羽翼丰满。好像,也意味着失去和别离。   “阿初。”沈邻溪喊了她一声。   曾如初抬起脸,“怎么了,舅妈?”   沈邻溪笑了笑:“你是不是打算留在北城?”   曾如初:“……”   沈邻溪忙解释:“没事,舅妈就随便问问,北城也挺好的,你爷爷奶奶也在那边,也有人照顾你。”   曾如初知道舅妈把她当女儿看,思索许久,才回道:“我发现自己,其实更喜欢江城。”   作者有话说:   还有几章,下周正文应该就完结了。   两个月了,时间过的真快啊……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幼稚的乖乖女 10瓶;Li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鞠躬! 第69章 [VIP]   江城多雨, 某些个月份总是阴郁绵绵,要是没个烘干机,衣服在阳台上晾一周都不见得会干, 穿上必定还有股味儿。别说外地人来了受不了, 本地的人也颇多抱怨。   小学高年级那会, 一些家长觉得孩子可以“自力更生”,便开始不怎么接送, 一些粗心大意的同学要是忘记带伞,回头必定得遭重。   还记得那时候有个小男孩天天黏在她身后, 要她捎带一程。   北城倒是喜晴,但某几个月份又很费保湿霜, 睡觉时还得开加湿器,出门也得准备好口罩。   她刚来的时候不适应,还流过几次鼻血。   城里空气质量比不上偏远点的乡村,但它有灯红酒绿。   乡下静谧怡人,但想买杯奶茶都费劲。   哪有十全十美的。   到头来,不过讲究的是你更在意什么。   好像, 她更在意江城多一点。   这里的风、这里的水还有这里的人, 曾无数次在她北城的梦里复现。   听到她的回答,沈邻溪眼睛一亮。   但终究没催问。   曾如初要是想回来, 她肯定欢迎。   不能回来,她也会接受。   只要这孩子好就行。   回到北城后,日子又开始繁忙起来。   一切都得从傅言真和他们签的那份合同说起。   行业竞争一直都很残酷,蛋糕就那么大, 谁都想多分一块, 手段花招使的不计其数。   傅氏这么大企业都愿意跟他们合作, 摆明他们值得信任, 后面不仅又有几个企业和他们续约,还又陆续多了几个新客户。   其中包括江城的裴氏集团。   裴照他们家做的是餐饮业,这几年随着互联网的发展,智慧餐饮、智慧门店什么的理念也跟着蓬勃发展。   不用多想,这肯定也是傅言真在牵线。也确实是他将裴照引进给了陈路秋。   其他部门的情况,曾如初不太了解。   但在内容部这地盘上,大家面上倒是都表现出一视同仁的姿态,但私底下却竟悄摸摸干着厚此薄彼的勾当。   明明有那么多客户,全体同事明显对傅氏的态度最为端正。   从江城回来后的一周内,傅言真每天下午都会给她打视频电话。   时不时还问他们组的人要吃点什么下午茶。   傅言真之前只给她点,每回小哥送东西过来都要引起一片唏嘘。   曾如初把这事跟他说了。   傅言真倒好,不仅不斩断给她送下午茶的业务,甚至连带着他们组的人一起请。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谁都夸一句傅少“人帅心美”。   明月那句“傅少要是能来开会,天天加班我都干”,这话像不是在玩笑。   从这位划水大王最近的行为来看,曾如初觉得她真的在言出必行。   明月此人深谙划水之道,买个水杯就只买能装150ml这种迷你款的,她回回还只装半杯,以至于每隔四十分钟就往去茶水间跑一趟,俨然完美保留着中学生上课的习惯。一般在卫生间蹲坑一次能蹲半小时,一天能蹲三四次……   不过这阵子忙傅氏集团的项目时,却又淋漓发挥了我们中华民族吃苦耐劳勤劳肯干的优良精神。   虽然每天都在忙傅氏的项目,每天也都能跟傅言真打打电话发发微信,甚至还能享受他送来的点心饮料,但毕竟隔着二千多公里的路,见一面还是难的很。   眼下她忙,傅言真怕是更忙。   傅氏集团的事情,曾如初是后面才知道的。   还是从明月那里听到的。   明月这人分明是入错了行,不转行当娱记真是可惜。   明天那天跟她打听傅氏集团内部斗争的事情,问她傅言真有没有跟她说过一嘴,想了解更深层的“机密”。   曾如初才发现自己对此竟然一点都不知情。   傅言真从没跟她说过这些事。   她什么都答不上来,最后还是明月把她听说的添油加醋的转告了一遍。   信息在传递的过程中总会添加一些合理想象。   傅言真那张脸不是白长的,那些个下午茶也不是白请的,明月将他想成了颇受打压的复仇小王子,简直就是江城的哈姆莱特,还让她转告:   “无论何时,我欧阳明月都支持傅少,如果有什么使唤的着的地方,尽管来使唤。”   下班后,曾如初和本科的同学聊了一会儿,再洗漱捯饬一番,已经九点半了。   踱步至写字桌前,将桌案上的台灯拧开,米黄的灯光如水般漫淌开来。   她拉开椅子坐了下来,准备看看几个获奖的案例却发现怎么也看不进去,最后顺着本心去摸手机,想给傅言真打个电话。   但没打成。   傅言真先她一步。   就在她戳开傅言真微信头像时,他打了通语音电话过来。   跟心有灵犀似的。   “在干什么呢?”傅言真问,声音带着点哑。   他一天都在开会,各种汇报、总结、策划听完后还得发表意见,抽空还跟曾如初视频,听她讲修改方案,然后跟她扯了些有的没的。   瞧见那张脸时,也就是他一天最轻松舒适的时候。   曾如初有意逗他:“在想你啊。”   傅言真很受用,在电话那边笑。   曾如初视线偏向窗边,听着他笑声,仿佛天上的启明星都跟着亮了许多。   傅言真问:“方不方便视频?”   曾如初回:“方便”。   一通视频电话立马就打了过来。   傅言真那边的落地窗外灯火通明。   他在高楼,视野极好。   不过却没什么心思去看江城的夜景。   他此时正坐在皮质的办公椅上,身上一件暗灰色衬衫。   领带不久之前被他扯下,领口处松了两粒扣子。   眉眼里有几分疲累。   不过四目相对时,他眼里的疲惫便被淡去许多。   曾如初这边光线很温和。   她巴掌大的小脸浸没在光晕里,像是上了一层温柔治愈风的滤镜。   两只小浣熊玩偶还搁在小窗的沿边上。   窗沿两端各一个,玩偶身子还略略歪着,脸朝窗外,跟看风景似的。   就这么看她一眼,这心情倏地就好了起来。   曾如初单手撑着下巴,歪着头冲他笑“傅总很辛苦吧。”   傅言真也笑了声:“现在不辛苦了。”   这人比咖啡I因效果好多了。   两人就这么聊了会天。   傅言真问她同学的茶叶什么时候寄来。   “这时候新茶应该上市了吧。”电话那边,傅言真半是催促半是玩笑。   “在路上啦,”曾如初笑,“给你发的邮政快递。”   “怎么不发顺丰?”   “山里就只有邮政。”   “……”   没一会儿,傅言真那边传来叩门声。   他说了声“进来”。   曾如初听到一个的男人声音。   声音浑厚低沉。   傅言真跟她解释了句:“现在有点事。”   曾如初“嗯”了声,“你忙吧。”   电话挂断后,杜康暗自打量了一下他,瞧他这唇角还弯着,知道这会心情应该还不错。   看他黑了一天的脸,这会好不容易才舒展了些。   约摸半小时后,曾如初收到傅言真的微信。   傅言真问她睡了没。   她说没睡。   五分钟后,客厅的门禁提示器“滴滴”了几声。   又过两分钟,门铃响了。   曾如初起身去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年轻女人,手里还捧着一束红袖玫瑰。   “是曾小姐吧?”女人含笑问她。   曾如初点头。   女人将手里捧着的九十九朵玫瑰递给她,“是一位姓傅的先生给您定的。”   曾如初:“……”   女人还跟她解释:“傅先生本来想订雏菊的,但是我们店今天没进这个品类。”   北城的花店倒是很多,但这家店离她这里最近。   老板也是个女性,说是能亲自送来,所以傅言真最后才在店里定了花。   曾如初跟老板道了声谢,捧着花进门。   灯光下,花朵上噙着的水珠盈盈闪闪。   忽如一夜春风来。   她心里好像也开了漫山遍野的花。   这九十九朵玫瑰的视觉效果确实惊艳,她家里都找不到合适的花瓶去盛放。   最后只好将东西简单粗暴的摆在桌上拍了几十张照,搁下手机后准备明天再去买个宽口花瓶。   傅言真后面还发来一条语音。   她戳开去听:   “想你了,宝贝。”   我也。   她将这条语音反复听了很多遍,最后回了个“晚安”。   日子匆匆过了一周。   周五,北城下了一场大雨。   曾如初开了一下午的会,会议结束后,已经到了19点。   她将手机开机,这才看到傅言真发来的短信:   【什么时候到家?】   心里蹭地想到一个念头。   于是拒绝了明月他们的聚餐,一路赶了回去。   急匆匆回到家门口,一抬眸,就见傅言真靠在门边。   听到她脚步声,他视线轻轻偏过来。   “你怎么来了?”曾如初提着步子跑过去,轻轻抱着他。   “魂落你这儿了,”傅言真还是那股不着调子的口吻,“这不过来取吗?”   “……”   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情话。   却比任何情话都动听。   想你。   很想。   所以这不就来了。   傅言真也伸手去抱她。   情愫来势汹汹,理智早已溃不成军。   曾如初蹭地踮起脚,两手环着他的脖颈。   连门都没来的及开,就这么在门前相拥亲吻,水声暧昧粘腻。   那些想见不得见的挫败无奈,在这一刻,被烧成纸灰,一粒粒地散尽。   他们气息交混,体温倾覆,真实热烈地感受彼此。   直到隔壁下班回来的小姐姐,拿钥匙时弄出点声响,他们才回过神。   红尘里明明还热闹滚滚,他们这般旁若无人也着实过分了些。   曾如初红着脸开门。   傅言真靠在一边笑。   但门一合上,都来不及到卧室。   就在沙发……   四月过的匆匆。   约定好的五月已至。   清明节前,跟傅言真约定的是“五一”放假去看他爷爷。   她虽然心里忐忑,但也知道他爷爷身体不好,也体谅老人的心情,所以到底还是去了。   傅言真早早就跟傅景深打好招呼,让他看到姑娘时多笑一笑,别老绷着张脸,跟人欠他几个亿一样。   傅景深没好气地数落了他一句“没大没小”,又说“我一直不都这样,也不是针对谁。”   不过见面时,老爷子却也很配合的很。   傅言真一边瞧着,觉得老爷子过去几年笑的都没今天多。   不过这脸看着却跟玻尿酸打多了一样,笑的很僵硬。   但笑到后来,好像也柔和了些,不知道是他看习惯了,还是傅景深是发自真诚的在笑。   傅景深阅人无数,一眼就看出曾如初有些局促,所以没问她家里什么情况。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总归眼前这姑娘是他孙子认定的。   他也知道傅言真认定的东西,十驾马车都拽不回来。   何况这姑娘,他瞧着倒也不错。   也许是傅言真铺垫太多,曾如初来之前不免将自己代进那些以豪门世家为背景的影视剧。   其实这些年,她也干过不少不务正业的事,看过不少那种狗血又酸爽的影视剧。   虽然她也自小确实没穷过,眼下自给自足也勉强算个小资。   但跟傅言真他们家比,一下比成了小家碧玉。   甚至只能算个“贫下中农”。   所以这来的路上,她在脑子里不止一次构化相遇的场面。   她想过傅言真他爷爷会不会也填一张支票,将那张纸“啪”地一声砸向桌面,然后气势汹汹地朝她吼一句:   “请你离开我孙子!”   也想到他奶奶会不会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对她身上这件花了她一月工资买的衣服不屑一顾,最后来一句点评:“小门小户。”   她还很真情实感地去想,傅言真他爷爷开的支票会填几个零。   要是零太多的话……   真的太多了……   打工真的很辛苦。   每天累死累活就那么点钱,请假还没全勤奖,经痛吃止疼药都得去。   还有现在996风气这么强盛。   她不禁叩问自己,能不能抵挡这诱惑。   但竟然什么都没发生。   傅言真的爷爷奶奶明明还挺好说话的。   他爷爷一直都笑眯眯的、温言好语的,甚至走之前,他奶奶还出来相送,拉着她手说了句“有空常来啊。”   不过半道上,言知玉打了通电话过来。   傅言真接电话没避讳。   离的很近,曾如初听到那边的人说要见见她,语气……   并不友善。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大家!!!   今天事太多了,竟然超过了10点半,很抱歉!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热心市民、时遇 10瓶;知七七、爱吃土豆 2瓶;嘿哈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鞠躬!!1 第70章 [VIP]   傅言真偏过脸看向曾如初, 她这怔然的样子说明一切。   他知道她听见言知玉的数落。   “不关她的事,是我不想让她来。”   傅言真撂下一句,便将电话挂了。   分明是不打算带她去。   言知玉近几年的脾气愈发古怪, 傅缜之前跟她吵架时常说她不可理喻, 但这几年, 是有往不可理喻这势头上发展。   傅言真早就隐隐觉得她心理方面应该出了些问题,给她请了好些个心理医生, 她不仅不配合,回回都将他和那倒霉医生一起骂。   这几年, 大概也就在和言尽欢她们姑侄之间打打麻将,才会给出几分好脸色。   沟通是根本就没法有效沟通。   起初有些时候, 言知玉也知道自己情绪过激,还会后悔自己的态度,但气血上冲的那一刻,她根本管不住自己。   但现在只会用强硬来武装自己。   可她越强硬,就越没什么人愿意跟她说话。   言知玉也知道这个家,已经没有人愿意听她的话, 她也根本做不了什么主。   她和傅缜名为夫妻实则仇敌, 说是相看两厌一点也不过分。   傅言真虽然十天半月回来看她一眼,但哪回都是闹的不欢而散绷着张脸走。   她知道归知道, 却越来越剑走偏锋歇斯底里。   曾如初抿了下唇,也不打算装傻充楞,“阿姨是要见我,对吧?”   傅言真看她, 伸手在她脸蛋上捏了捏。   什么都没说。   径自把副驾驶那边的车门打开, 让她进去。   曾如初上车后忍不住问:“我们去哪儿?”   “送你回舅舅家。”傅言真说。   “……”   还没开出一公里, 他这电话就接连响了三次。   都是言知玉打来的。   傅言真开始直接掐, 后面把手机调成静音,任言知玉这么一通通的打。   却就是不接。   曾如初看着手机屏幕从亮到熄,又从熄到亮,心事复杂沉重。   到底,还是拽了拽傅言真衣袖,“我们还是去见见吧。”   傅言真:“不用见。”   他知道他妈一门心思在联姻上,成天也垮着张脸,哪会给曾如初好脸色。   不想她去受这个气。   “可我们早晚都是要见的。”曾如初抿抿唇,“就去看看吧。”   “……”   两小时后,车才开到言知玉那边。   傅言真带她去玩了一会儿。   复式别墅,也是依山傍水的选址,还配带泳池。   但占地面积和所居住人数差距过大。   这么大的地方,里面一般就住两人。   言知玉和一位保姆阿姨。   傅言真来之前给言尽欢打了电话,要她过来陪言知玉打会麻将,还叫她让着点,账目记在他头上。   想让她把言知玉的心情哄好点儿。   后面又打了通电话来探个口风,知道言知玉一直在赢钱,估摸着她心情应该好点了,这才带曾如初过来。   言知玉最近清瘦了些,颧骨凸的有些明显,整个人看着又多了几分凌厉。   四目相对,曾如初恍然觉得场面怕是真的要和影视剧里的剧情衔接上。   富丽堂皇的屋子,处处都透着豪奢的气息,却又悄无声地弥散着一股压抑。   让人觉得沉重和束缚,很不自在。   曾如初不自觉地攥紧手心,喊了声“阿姨好”。   言知玉不冷不热地应了声。   傅言真跟着蹙了下眉。   眼下这几个人里,唯一状态轻松的就是言尽欢。   言尽欢看着曾如初,越看越眼熟,直到最后想起来,“欸,你不是阿真的高中同学吗?”   曾如初“啊”了声,看她的眼神有些疑惑,明显是不认识她了。   言尽欢二十多岁那阵子,成天作熟女打扮。   长卷大波浪,涂着妖艳红唇,整的跟烈焰玫瑰似的。   如今快三十,又偏爱淑女打扮。   眼下身上穿着件白T,头发也是黑长直,素雅的像她今年元旦捧回来的那白底粉条的山茶。   形象差距实在过大,跟整过容似的。   言尽欢提示:“台球室,我们见过。”   曾如初费半天劲,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好像是傅言真的表姐,于是又客气道了声:“您好。”   “别客气别客气。”言尽欢笑。   言知玉目光在他们之间逡巡,言尽欢打麻将输给她不少,让她心情确实好了些。还有,傅言真总算还是听了她一回,到底是把人带回来让她瞧瞧,也算给了她面子。   “你们认识?”问话的时候,这语气也明显缓和了下来。   傅言真暗自松了口气。   言知玉怎么跟他闹都没所谓,这么多年,他也习惯了。   但是看不得她找曾如初麻烦。   真的是怕她搁这儿没事找茬。   “我们之前见过,”言尽欢给言知玉倒了杯茶,“您知道这姑娘是谁吗?”   言知玉:“谁?”   “就是那个让阿真啊,舍不得去拿她饮料,所以把他的车赔给我的小姑娘啊。”言尽欢在兴头上,还没注意到她把话说完后,言知玉的脸色一下就变的难看起来。   言知玉知道这事,也是发生在傅言真高二的时候。   他高二那年,简直就是个多事之秋。   忽然有一天,言尽欢来她这儿找她拿车钥匙。   说是傅言真把外公给他买的那辆新车让给她,那车现在是她的了。   言知玉那会问他为什么让,言尽欢笑嘻嘻地说:“为一小姑娘手里的饮料。”   那时候,她还半信半疑地。   因为傅言真对小姑娘一向都爱搭不理的,左昕晗自小缠着他也没缠出个名堂来。   就算高一那会,他交了一个又一个女朋友,但这小子脸上也都是大写着无所谓。   依稀记得有个女生给他打电话,要他来她的生日会。   他那时在家看比赛,回了句“不去”。   女生威胁:“那就分手”。   他想都没想:“行啊。”   ……   她那时在一旁听着,要不是这人是他生的,她都能上去骂两句“混蛋玩意”。   言尽欢看曾如初一脸疑惑,也跟她解释了一番:“当年啊,我让阿真去拿你手里的汽水,阿真还没舍得拿你的,就把他辆新车让给我了……”   曾如初隐约想起来是傅言真把她作业拿走了那次。   她去台球室找他要作业,顺便买了瓶汽水。   他表姐要她的饮料,让他过来拿,他过来问她要了饮料,最后却只把盖子拧开,将东西又还给她。   他表姐那时笑着说要他“好看”。   她也完全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言知玉细细打量着曾如初,才发现这人有几分面熟。   想了一会儿,终于想起她跟傅言真是一个班的。   高二那年,她去给傅言真开家长会,当时她还作为学生代表在讲台上发言。   “你叫什么名字?”将信将疑地,言知玉多问了一句。   “曾如初。”傅言真一直盯着言知玉这张阴晴不定的脸,精神紧绷着,这时候替她答了话。   往事打马而来。   —我叫曾如初。   —名字来自纳兰容若的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   言知玉还记得这小姑娘当时站讲台上的自我介绍。   那时她觉得这小姑娘很可爱,乖乖巧巧,名字也好听,还给她鼓了掌。   但这小姑娘没多说什么,说完很快就离开教室,有家长还想让她多讲两句,老师笑说她去忙着准备模考。   “你是从实验转到雅集的吧?”言知玉不动声色地又问了句。   曾如初点了点头。   言知玉的神情一下凝滞。   她曾问过裴照关于傅言真打孟新词的事。   裴照那时候告诉她,可能是因为孟新词来着许多人来找他们班一女生的麻烦。   她问是哪个女生。   裴照说:“就是从实验转来的小学霸,成绩挺好的。”   因为傅言真打的是孟新词,事情闹的也挺大。   裴照那时以为说出这见义勇的行为,能让他们家人别去责怪他。   言知玉觉得心口被黑沉沉的浓云压着,闷的快喘不过气,“那你……你后来没再雅集,是去哪儿读书了?”   曾如初回话:“我去北城了。”   言知玉捏在杯子上的手骤然一抖,言尽欢刚给她倒了那杯茶,顿时泼洒了一桌。   茶盏滚落在地,碎成四分五裂。   言知玉看向傅言真,看他站在这个姓曾的丫头身边跟护犊子似的,看着她的这双眼里还写满了警惕。   一时让她恼火又哀凉。   傅言真倒在血泊的那天,口袋里还揣着一张机票。   一张去北城的机票。   她从那血淋淋的衣裳的侧兜里翻出来的。   她当时不解,这小子好端端地要去北城干什么。   后面怎么问他,他都不说一字。   现在明白了,无非就是去找他旁边这丫头的。   傅言真看出不对劲,忍不住问了句:“这人您也见了,还有事吗?”   言知玉盯着曾如初,半天才挤出两字:“……没事。”   傅言真便急着带曾如初出去。   言知玉看他这动作,觉得他是把这个家当成魔窟。   怕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就把他旁边那丫头给吞了似的。   言尽欢扯着嗓子喊了声:“好歹吃完饭再走啊,姑姑让刘妈做了很多好吃的呢。”   言知玉咬着牙:“……让他们走。”   把曾如初送回她自己家后,傅言真又折了回去。   言知玉让他回来,说要跟他谈谈。   曾如初和言尽欢不在,言知玉完全没压抑什么,摆出来的脸色难看至极。   “那是个妖精吗?”她问。言辞和神态都透着几分刻薄。   “一辆车换瓶饮料也就算了,你就这么个败家子的德行,”言知玉瞪着他,“她还害的你差点把命都丢了。”   傅言真受伤的那条路,她至今都不敢走。   那天的事,也都不敢再去回想。   但傅言真却还是那一副没半点所谓的德行。   “我不同意。”言知玉直接摆明态度,“我没办法看着她在我眼前晃悠。”   “那您就别看,我能看见就行。”傅言真不咸不淡地说。   “……”言知玉气的直拍桌子,桌上的茶盏手机什么的跟着晃荡,“那丫头有什么好的?啊?”   傅言真揉着眉心,“您别闹了,能不能让我过几天安生日子?”   言知玉:“我不让你过安生日子?她把你害的命都差点没了!还说我不让你过安生日子?再说以后,她能帮你什么?左昕晗和你蔡伯伯家的,哪个不比她好?”   傅言真放下手,撩起眼皮,缓道:“她没让我干任何事,我那些事都是我自己折腾的,跟她没半点关系。”   “再说,按照您这说法,我都了搭进去半条命,这人我还不得抓的紧紧的?我命这么不值钱?”又不咸不淡地笑了声,“我能让她后半生跟别人在一起?”   “……”   言知玉被他噎的一字说不出来。   四目相对,她却还是咽不下那口气,声音陡然拔高:“你说说,昕晗哪里不如她?昕晗长的不比她差吧?也那么听你的话,你就非得作。”   “哪里都不如。”傅言真不想在她面前说左昕晗的不是,也根本懒的去管别人。   只回一句:“我喜欢的,就是最好的。”   言知玉脸色愠红:“你是被狐狸精迷昏了头!”   “别说这么难听。”傅言真低眸从桌上捡起手机,回了下杜康发来的消息,是公司业务上的事,“人家是小仙女儿,我是被仙女迷昏了头。”   “……”   傅言真的态度很明显。   言知玉也知道她根本管不住他。   路给他铺好了,他偏不走,却非要往那小胡同里扎。   傅言真知道言知玉在操心什么,无非就是觉得他这个不成器的靠自己不行。   “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也许是跟曾如初待久了,他身上多少沾着点柔软,放下手机后,深吸一口气,好声好气地跟言知玉说话,“我这不是重新在跟杜叔叔学吗?”   言知玉被他突然的温言好语膈应了一下。   一副见了鬼地看着他。   “您儿子也不至于那么没用。”傅言真笑了笑,“再说,靠人终不如靠己,我自己争点气就是。”   言知玉习惯和他拍着桌子唇枪舌战。   这突然的一下,真把她晃蒙了。   后面,傅言真回到卧室,点着一根烟抽上。   半截烟抽完,想了一想,觉得还是得给曾如初打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在干什么呢?”他问了句。   “准备洗澡……”曾如初手里拿着睡衣,正往卫生间里走。   “那,”傅言真压着声,带着几分不怀好意地说,“衣服脱了吗?”   曾如初:“……”   傅言真笑的没个人样。   曾如初骂了他一句,“能不能正经点?”   傅言真搁那儿装:“我怎么不正经了?”   曾如初不跟他拐弯抹角,“你有事吗?”   傅言真默了几秒,“不高兴了是不是?”   “……没。”   “不高兴了就说,别闷着。”傅言真抬起指尖去点烟身,烟灰簌簌落下。   “……阿姨,”曾如初抿了下唇,“是不是不喜欢我?”   “我喜欢你就行了。”   “……嗯。”   傅言真没跟她啰嗦解释什么。说再多,这心里该难过还是很难过。   他妈妈那时明摆着给曾如初脸色瞧了。   再说姑娘好心好意去见她,当然是抱着想被接纳的心态去的。   沉默数秒,又是他先开口:“你觉得,你家人喜欢我吗?”   曾如初思忖片刻,如实相告,“……应该也不喜欢。”   傅言真在那边笑。   曾如初忽地也笑了起来。   傅言真捏着眉心,“说说呗,你们家喜欢什么样的?是不是跟你一样听话懂事的?”   “要文质彬彬的,上学那会成绩得好的……”曾如初想着舅妈和伯母给她介绍的那些个,最后总结了句:“跟你反正是两条路子的。”   “这样啊。”   傅言真听着倒一点都不急,只问她:“你是不是也一定要跟我?”   曾如初注意到他话里的“也”字。   “也”暗含一个预设——   傅言真非她不可。   “……嗯。”她轻轻哼了声。   “那我就放心了。”傅言真长舒一口气。   他知道曾如初把家人看的很重,知道她很在意他们的看法。   跟他也是两条路子的。   他家里的人是拿他没一点辙。   曾如初被他逗笑。   “给我点时间,”傅言真语气听着倒挺轻淡,“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嗯,”曾如初笑,“也没受委屈……”   作者有话说:   拿饮料换车的具体细节见第22章《小祖宗》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陌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樱桃邮差 10瓶;得啦得啦 4瓶;爱吃土豆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鞠躬! 第71章 [VIP]   往后数月, 傅言真只要有空就来北城。   他说到就会到,从没失过约。   好几次,曾如初都觉得他应该不会来了。   但到说好的那天, 他回回都能出现在她眼前。   最离谱的一次, 傅言真从欧洲回来, 飞机落地北城后又马不停蹄地赶去津市。   要去参加一个慈善晚宴。   曾如初知道这个活动。   每年都会举办一次,因为会邀请各路影星, 还都是些当红人物,每一次都能霸榜热搜。   晚宴举办的这天, 北城下着大雨。   广厦高楼、车水马龙都没在濛濛烟雨里,路灯洒下的光束也像是被雨水淋湿, 她站在窗前,目光所及之处,都有糊化粘腻之感。   晚宴结束时,天色早已黑透。   现在这天气恶劣不说,何况傅言真已经辗转三地,总不至于还过来她这边吧……   她当时是这样想的。   他若不能来, 她不会怪他半分。   但心里呢, 难免又沾上了一丝丝湿意。   她当晚整理完近期的几份优秀案例,后又追了一集很火的美剧。   啃的是生肉, 边看边做翻译。   就是为了打发时间。   一时倒也体会了“有客约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的滋味。   快到十一点,雨势仍未歇。   她笃定傅言真不会来了,便准备收起平板。   搁在一旁的手机, 突然铃声大作。   傅言真打来电话。   他那边的背景声有些嘈杂。   雨声风声, 还夹杂人的说笑声。   但他轻缓的声音却偏能凿穿着这片嘈杂, 直抵她耳蜗。   “睡了没?”傅言真问。   “没”。   傅言真笑:“等我啊?”   “谁等你……”   “在路上了。”   “你过来了?”   傅言真“嗯”了声。   “……”竟然还真的过来。   她早说过让傅言真今晚别来。   北城和津市虽说离的不算远, 但也隔着一百多公里地……   一时也想不明白,他那身体到底是什么做的。   通话结束后,她便拿着平板到客厅。   躺靠在沙发上,边看剧边等他。 23:37分。   门从外面打开。   傅言真身着一件墨衬,西装外套早已脱下来搭在臂弯。   另一只手拿着把英伦风的长柄伞。实木弯钩手柄,纯黑色伞面。   伞尖朝地,伞面上噙着的水珠一颗颗都很饱满,很有节奏地往下滴。   “都让你别来了,雨都下这么大了……”   曾如初立即就注意到他肩上那浅深不一的色块,分明也是沾上了雨水。   傅言真将伞放在门外,只身进来,吊儿郎当地笑着,“下雨?下枪子也来啊。”   曾如初:“……”   他将门带上,走到曾如初跟前,一把将她抱起。   曾如初洗过澡,身上还带着沐浴露的清香。   他凑过,深嗅这片馨香。   曾如初两手环上他脖颈,感触到他肩上湿意,哼哼道:“你现在把我衣服也弄湿了。”   傅言真不以为然:“那正好一起洗。”   “……你快点去洗……”   “这么迫不急待?”傅言真抬起脸去看她,眼里饶有兴味,声音也哑的厉害。   曾如初哪里不知道他话里有话,忙解释,“我是怕……”   傅言真完全不给她说完的机会。   将她直接抱进卫生间,“你就是。”   ……   外面,雨水继续浇淋着红尘。   屋里,情意却越烧越浓。   曾如初被他折腾的真的都在求饶。   傅言真数落了她一句,最后还是只好把她放开。   两人躺在床上,交颈却未眠。   “傅言真,下次我去看你吧。”曾如初环着他的腰。   傅言真挑了下眉:“什么时候?”   “国庆节吧,”曾如初还美滋滋地,“能有七、八的天假。”   傅言真“啧”了声,捡起床头柜上的矿泉水,抿了一口,语气里没有一点动心,“这还有一个多月,你不会让我们这段时间都不见面吧。”   “但你太累了啊。”   “不累。”   “……”   “再做一回都行。”说完,他又压了上来。   “…………”   雨还在下。   屋里灯火阑珊,兴意仍未尽。   曾如初五天后收到一摞商业杂志。   杂志里有傅言真的个人访谈。   傅氏集团未来的掌舵者,年轻多金又英俊,必然是备受商业杂志青睐。   她翻开细看,直到看见那一整页的人物照。   前一页正好是某腕表品牌投放的平面广告。   但无论是形象还是气质,或是腕上戴的表,傅言真都明显高出那当红炸子鸡一截。   当晚,傅言真打电话告诉她,让她把杂志“给爷爷奶奶看一看”。   傅言真喊她的爷爷奶奶、舅舅舅妈,已经不在前面加“你的”这类定语。   一副不分彼此的派头。   曾如初之前以为他那日是开玩笑的,没想到他竟真的在担心她家里人不喜欢他。   电话里,他要她跟她家里人说:“你男朋友可不是一个只会薅羊毛的资本家富二代,也是很愿意为社会做点事情的。”   想塑造一个好点的形象,怕她家到时候不放人。   隔周的周末,傅言真没空来北城,但周五晚上又给她定了一束花。   周六,她便有空去爷爷奶奶那边。   瓜皮已经胖的像只猪了。   傍晚时候,陈路秋过来一趟,看到她时,啧了声,“呦,妹子今天也过来了啊。”   曾如初哪里没听出他话里的阴阳怪气。   陈路秋笑:“这几次都没见到你啊。”   爷爷不知内情,忍不住说了两句:“不是你们公司忙吗?路秋啊,生意归生意,但也不能这么压榨底下的员工啊。”   曾如初一直都说是公事忙,老人家把话当真。   陈路秋笑地意味深长,给她留三分薄面所以没反驳爷爷的话,却又不做人的一直拿她开涮:“公司还这么忙啊?你是想去纳斯达克敲个钟?”   曾如初:“…………”   这人明明什么都知道!   四目相对,陈路秋脸上笑意不减。   她撅了撅嘴。   晚上吃完饭后,她还得开车捎陈路秋一程。   他跟爷爷喝了点酒。   不过,她觉得陈路秋今晚好像喝多了。   这一路上,这人的话都没断过。   “还记得你大一那年,跟我借钱去看比赛吗?”陈路秋支着肘,架在窗沿上,“后来你哥打电话跟我说,说接你回来的时候,眼睛红的跟兔子一样。”   曾如初:“……”   她那次借钱是为了看傅言真的比赛。   听说那是他最后一场。   “我那时候说你这丫头肯定有事,”陈路秋啧了声,“你那傻哥哥不信。”   说到顾闲,曾如初想到伯母之前说的话,“闲哥是谈朋友了吧?”   陈路秋“嗯”了声,“这回你哥回来,得叫他请一顿。”   曾如初顺嘴问了句:“他到底什么回来?”   顾闲前年说去年回来,去年说今年回来。   但今年……   今年没说明年回来。   “年底吧。”陈路秋说。   其实,还有一个人也要回来。   他撇过视线看着窗外,早就想点一支烟。   但这是曾如初的车,还不能“造次”。   只好忍着烟瘾。   “陈路秋。”曾如初看出他好像有心事,“你……”   陈路秋:“?”   曾如初抿抿唇:“你人也不算坏,不至于孤寡终老的。”   陈路秋笑的乐不可支:“借你吉言。”   曾如初没再说什么。   心里想着,顾闲要是回来了,爷爷奶奶应该也没那么孤单。   日子就这样辗转到了十月。   国庆和中秋撞一起,能放八天假。   她也说话算话的回到江城。   傅言真带她去了他外公外婆那边。   她之前来过一次,不过当时月色昏昏,加上发生了一些难以启齿的事情,无暇去打量。   凭着粗略印象,那好像是个古意盎然的住处。   这回到的时候。   黑色玄铁大门外,依旧落着一把铜锈斑驳的锁。   曾如初怀着点侥幸地问:“是没人吧?”   傅言真笑了声:“有,大概是今天又有人来找了。”   见曾如初面露疑惑,他耐心解释:“经常有人来找我外公求画求字,拿到东西后又想着登门拜访感谢什么的,拒绝也拒绝不掉,说了别来还非得来,所以有时候干脆就拿锁把门锁上,这样闭门不见客,也算给人留了面子。”   说完,他指着落锁处那两翼的空隙,“手能塞进,你试试。”   曾如初伸过手,她这手也不大,果然轻松穿过。   “我外婆经常这样从门里把门锁上。”傅言真说,“要是看着这把锁,人家便以为家里没人。”   曾如初恍然,竟然还有这样的法子。   “我们以后也可以这样试试。”傅言真低着眼睫瞧她。   他们面朝着门,日光落在身后。   避光站着的,可傅言真的眼眸深处都是亮的。   还噙着一丝笑意,虽不浓,却让她恰好捕获他此时的心情。   傅言真以前的眼神,要么是带着棱角的淡漠,要么就是更为清寒的冷意。   即便是笑着,也不显得真诚。   像是在嘲弄什么。   但他现在看着她笑,笑意虽浅淡,却总是温柔的。   曾如初回过神后便拆他的台,“想的可真多,还有人找你求画求字啊?”   傅言真挑眉:“我可是从小跟外公学的字,至于画呢,哪天就来给你画一幅。”   曾如初“嘁”了声,明显是不信。   不过心里知道傅言真那字,写的是很好看。   但有点看不惯他这得瑟的样儿。   傅言真伸手去扳她的脸,压着声:“再说,你就不怕别人天天找我去鬼混?”   曾如初瞧着他,一脸你爱咋办就咋办,“才不怕,那我也去……”   傅言真不想听她这气话,抬指压住她的唇,“不去鬼混哦。”   曾如初哼了声。   磨叽许久,钥匙终于是派上了用场。   他们进去时,言庭之正在池塘边喂着锦鲤。   一汪碧水,锦鲤一尾尾的拥到他这边。   老人身着白色长衫,风吹着,衣袂飘飘。   隐约可见当年风流倜傥的光景。   曾如初恍然想到傅言真老的样子。   觉得他身上的那份恣意,也可敌这似箭光阴。   他到老,到死,都会保留着一份少年意气。   赵应雪等的急了,特意出来看看。   刚从门里探身出来,就远远瞧见傅言真已经把人带来了。   她忙出声招呼,问他怎么都不说一声。   傅言真顺着声看向赵应雪,一时又撞了撞曾如初的肩:“喊外婆。”   曾如初笑着喊了句:“外婆好。”   赵应雪脚步一顿,觉得自己好像听岔了。   言庭之手里的动作也跟着一顿,抬起眼看了过去。   傅言真朝赵应雪微微一笑,“外婆,我把你外孙媳妇带过来了。”   这句“孙媳妇”让曾如初脸皮不禁一红。   这人总“媳妇”“媳妇”的喊她……   赵应雪站在台阶上,久久没回过神,但眼眶却不自觉地就红了起来。   她来言家时是风华正盛的年纪,如今也已近迟暮,都生了好些华发。   一直真心待着这里的人,却从没得到言庭之这些子女的认可,他们防她就跟防贼一样,也就傅言真跟她走的近。她知道言家的人担心什么,所以一直要言庭之立遗嘱,告诉他除了这栋房子以外不要给她任何东西。   她自以为能跟着言庭之就行了,其他什么的不在乎,但当跟前这俩孩子……这一声“外婆”喊出来,才知道自己原来并不是这样。   她只是不敢去在意。   因为觉得自己不会得到。   曾如初还不知道发生什么,觉得这场面这气氛一时有些奇怪。   傅言真伸手揽过她的肩,将她往自己这跟前带,又跟她轻声解释:“外婆是高兴的。”   因为今天是她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喊她。   他早就把赵应雪当成自己的外婆。   心里已然承认。   眼下,嘴上也喊了出来。   赵应雪不禁抬起眸,去看着头顶这片碧蓝的天,也硬生生将眼里的涩意压下去。   过往的恩怨宠辱,在这两个字说出的那一瞬间消散成烟。   往后,自当都是春和景明。   “外婆”这两字,傅言真其实早一点喊也不是不可以。   他不是不能,也不是不想。   只是私心觉得,这第一声由着曾如初来喊,应该是最好的。   最有意义的。   外公希望他以后能好好待赵应雪,若是自己哪天不在了。   他也希望,他的亲人们能好好对曾如初。   这一声“外婆”喊出来,他确信,他外公外婆一定会宠着他今天带来的这姑娘。   作者有话说:   还有3-4章,周四或周五完结正文(大概率是周五)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哐当哐当 5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哐当哐当 22瓶;沉迷小说无法自拔、Ms吃瓜 10瓶;4JSVR 8瓶;ccc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鞠躬! 第72章 [VIP]   进了客厅, 赵应雪很热情地给她倒茶拿点心,忙前忙后的让她很不好意思。   后面看到赵应雪去厨房准备午饭时,她也跟了过去。   “外婆, 要帮忙吗?”曾如初站门边喊了她一声, 没立刻进来。   赵应雪看过来, 默了两秒,笑说:“好啊。”   曾如初得到允许, 才走了进去。   她补习过不少知识,方才知道厨房里也有很多规矩门道在。   “听阿真说, 你爱吃虾和鱼。”赵应雪眼下正在收拾的是银鳕鱼,深海鱼, 刺少。   这也是傅言真说的,说曾如初爱吃刺少的鱼。   曾如初也一听就知道是傅言真说的。   心里窜出点甜味。   赵应雪边收拾边说,“这银鳕鱼,噢,又叫什么犬牙鱼,好吃是好吃, 刺也少, 但最好别多吃,我查过这资料啊, 说这鱼是处于什么食物链顶端,一般汞金属含量都比较高,你们以后也要留意一点……”   曾如初连连点头,可能是有点表演成分, 但也不缺真诚, 挺感谢赵应雪跟她说的这些。   她确实还不知道这个, 去西餐厅的次数不算多, 也极为偶尔的才会点香煎银鳕鱼这道菜。因为贵。   眼下赵应雪这口吻让她想到奶奶,奶奶每每都会提醒她饮食方面的东西,像“梨和鸭肉相克”,“吃点内脏可以补血”,“少吃点冷的”……   听着是有几分唠叨,但也因为是亲人所以才这么唠叨。   赵应雪挑虾线的时候也跟曾如初说技巧,说一半后,像是想到什么,“你们以后应该也不怎么开火吧?就算开火,家里应该会请保姆阿姨什么的,用不着你学这个。”   她一直都把自己当成半个“佣人”,家务什么的都是自己在做。   但曾如初明显不需要这样。   一时也看到她这双手白白嫩嫩的,不是干这粗活的,便让她别忙了。   曾如初笑,“我还是挺喜欢自己做饭,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有成就感,吃着香一点。”   没放下手里的牙签,继续学着赵应雪的方法去收拾虾线。   “说什么呢?这么开心。”傅言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正站门边看着。   赵应雪看他一眼,随即吩咐:“你过来弄,让阿初去歇着。”   傅言真挑了下眉,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后面几个人一起挑虾线,说说笑笑倒还挺热闹。   没一会儿,言庭之看厨房里笑闹不断,也跟着过来看看。   他虾倒是画过不少,也吃过不少,挑虾线这活确实是第一次做。   不过一只虾还没挑完,赵应雪便数落他笨手笨脚,把他气跑了。   傅言真好笑:“外公好不容易做一次,你说他做什么。”   “你外公哪是干这个的……”   赵应雪说完也意识自己这话有些问题,她知道自己身上这旧时代的风气改不掉,已经依着惯着言庭之半辈子,看他那双手画画作诗习惯了,一时就是不忍看他折腾这些俗物。但身边这俩孩子又不一样,他们俩看着又是另一副光景,于是又说:“阿初手也嫩的很,你多弄点,别学你外公。”   傅言真顺着话茬低眸去瞧曾如初那双手,确实小巧又娇嫩。   他学东西一直都很快,除非就是不想学。   赵应雪半天没听到外面传来动静,便出去看了看。   厨房里就剩下他们俩人。   到他们这儿,这情况就反转了。   傅言真嫌她笨手笨脚的,就让她搁一旁看着。   他这人认真做事的时候,真是帅的要命。   哪怕此时低着眼睫专心挑虾线,也是帅的。   侧脸轮廓利落干净,垂着的眼睫浓黑细密,拓下一层暗影,鼻梁高挺,薄唇轻弯着……   简直是在把她往死里撩。   人出去许久,曾如初趁着四下无人时,偷偷亲了一下傅言真。   鬼使神差的,她亲完后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傅言真偏过脸看她,不怀好意地笑,“这虾还没做呢,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曾如初微微有些心虚:“……哪有流口水?”   傅言真哂了声,“是看我馋的吧?”   “……”   “快点,另一边也要。”傅言真说。   曾如初却站着不动。   傅言真威胁道:“我手上脏兮兮的,是要我弄你?”   曾如初只好又亲了亲他另一边的脸颊。   唇刚贴上,赵应雪就回来了。   曾如初这脸一下烧的通红。   赵应雪笑着进来,倒也没说什么,知道这姑娘脸皮薄。   她脸皮薄这事,自然也是傅言真说的,还“三令五申”地让他们到时候别问东问西,别把人弄的不好意思。   这顿饭吃的很热闹,赵应雪心情明显很好,话比平时多了一倍,但没让人觉得不自在,她一直在说傅言真小时候的事情,没去问曾如初的家事。   曾如初状态也越来越轻松,听傅言真小时候的事也听的津津有味。   午饭接近尾声时,傅言真接了两通电话。   一个是裴照打来的,今天是他生日,要他晚上一起吃个饭。   另一个是杜康打来的,又给他揽了一堆的活。放假都不放过他。   所以饭后,傅言真不能多逗留,不过看着赵应雪很喜欢曾如初的样子,一时也有些犹豫要不要把人也带着一起走。   言家,除了他之外,平常也没什么小辈陪赵应雪说话。   曾如初看出他的犹豫,“那你有事先忙吧,我再跟外婆说会儿话。”   得到她的回复,傅言真说,“那我晚上过来接你。”   曾如初“嗯”了声。   说了半小时的话,赵应雪问她要不要去休息一会儿。   后面直接打开傅言真的房间,让她去躺一会儿。   也是傅言真说的,说她中午一般都会午休。   傅言真昨晚在这里过夜的,熏过沉香,眼下还残留着一点轻淡温和的气味。   曾如初一抬眼就看到实木橱柜上放着一只玻璃罐。   里面装着一团灰褐色的东西,看着古怪的很,也不像什么装饰品。   她有些好奇,问了句“这是什么?”   赵应雪顺着看过去,眼神一时有些慌张。   这是傅言真高中时候带来的那束雏菊,后来这花枯了,让她帮忙把东西烘干。   几年过去了,东西就成了这样子,但他也没扔,还弄个瓶子装起来。   其实他有回傍晚把这东西丢了出去,但夜里又发了疯似地出去找,到底也让他找回来了。   那夜里还下着雨,傅言真拿着瓶子回来时,淋的人不人鬼不鬼,把下楼关窗的她吓一跳。   赵应雪不知道她就是当年送花的小姑娘。   怕她不高兴,所以准备替傅言真瞒着。   但身后却响起一道声:   “是你以前送他的花。”   言庭之走了进来。   那年在病房外,曾如初也抱过一束花来,那花里有雏菊。   他一眼看着就知道情况。   听到这个答案,曾如初微张着唇,手指不由轻轻一颤。   险些把瓶子摔在地上。   言庭之朝橱柜这边走,“他还留着一堆东西。”   走到近处,他拉开底下的柜门。   里面放着个黑木匣子。   匣子打开后,曾如初看到里面装的都是些奇怪但她又熟悉的东西。   有两张叠起来的稿纸,是她当年帮傅言真写的周记,让他回去抄一遍。   他没抄,自己写了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挨了张老师的批评。   一个装奶茶的纸杯。奶茶也是她买的,但他那晚请假没来所以没喝着,后来又要她请一杯。   一张卡片,上面一行字——   【祝你健康无忧愁 前程似锦绣】   字也是她写的,卡片夹在那束花里。   她那时以为他把她送的花给扔了。   却没想到,他竟然……   什么都留着。   最底下有一个小纸包。   这是她唯一看着眼生的东西,“这是什么?”   “蘑菇种子。”言庭之笑,“也是你送的吧?”   “不是……”   言庭之有些意外。   曾如初吸了吸鼻子,小声解释:“高中那会,他给我起了个外号。”   赵应雪问了声:“什么外号?”   “他喊我,”曾如初说,“……小蘑菇。”   “这样啊,”言庭之叹了口气,“你把窗帘拉开。”   窗外,是一个玻璃种植室。   “那里,以前是种蘑菇的,那小子有阵子还经常过来捯饬。”   “……”   --   裴照生日会在他家酒楼举办的,沈逾特意从美国赶来。   午饭那会,裴照就用这个道德绑架傅言真必须过来。   不过傅言真也没多待,到七点就撤了,杜康给的那一堆些东西还要看。   想着在九点前把事情弄完,好回去接人。   八点半时,曾如初打来电话。   他秒接。   “你带伞了吗?”曾如初问。   “没带。”   “下雨了。”   傅言真啧了声。   “我……接你下班吧。”   傅言真看了眼窗外,挺小的雨,他其实没什么所谓。   但听到她这么说,笑了声,“好啊。”   “你什么时候能忙完?”   “现在就能。”   “那你再等我二十分钟。”   “嗯。”   二十分钟后。   傅言真走到大厅。   曾如初撑着一把伞站在大厦外面。   风细细地吹着,飘下的雨丝是轻柔的。   人也是轻柔的。   傅言真大步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伞。   他给她撑。   地下车库里,傅言真先走到副驾驶这边,准备给她开门。   曾如初:“我开吧,你都喝了酒。”   傅言真低眸看她一眼,也不说话解释,直接搂过她腰。   温热的唇贴上她的。   黏着许久才松开,他笑,“我拎着瓶矿泉水进去的。”   曾如初:“?”   “人家喝酒,我搁那儿饮水。”   “……你干嘛没喝?”   “喝的醉醺醺的怎么看文件?”傅言真语气还是吊儿郎当地,“不看文件,怎么养媳妇?”   曾如初:“谁要你养……”   傅言真捏她脸:“呦,承认是我傅言真的媳妇了?”   “……”   “那再亲会儿。”傅言真笑。   她被他压在车门上。   墨迹好几分钟后,车门才被拉开。   她看到座位上放着一个手提袋,Van Cleef & Arpels。   傅言真探身拿过东西,递给她:“Midnight Planetarium。”   曾如初听着觉得有些耳熟。   “我买的是他们新出的Lady款。”傅言真解释,“你本本上记着的那个,表盘直径偏大。”   女表款式,尺寸从44mm缩至38mm,珠宝镶嵌工艺也较之前更加精细。   从欧洲回来找她的那次,傅言真早上先醒,注意到她放在桌上没来得及合上的笔记本,里面华丽花哨的,他觉得有些意思,便拿过来看看。   那笔记本里记录着各种产品创意和设计理念。   其中就有这款Midnight Planetarium,隶属于Van Cleef & Arpels的Poetic Complication系列。   这款腕表的创意理念来自天文学,表盘中心是赤金材质的“太阳”,外面一圈圈嵌着几颗颜色、大小、材质不一的宝石,象征太阳系的几大行星。   把星空戴在手上,诗意且浪漫。   他记得曾如初在她小本本上给的评语——   “浪漫和昂贵有时候是相通的。”   短小精悍的点评,把他逗笑了。   曾如初打开盒子,里面的腕表比图片上的更漂亮更华贵。   这精细昂贵的浪漫,透着几分不真实的虚幻。   傅言真看她盯着东西盯了半天,直接把表取出戴在她腕上。   果然,女士的确实更适合她。   她手腕瘦削纤细,表盘直径确实应该小一点。   曾如初没问他为什么买这个送她。   问出来就有几分矫情。   知道这是他的心意,知道他一直在默默记着她的欢喜。   其实,这心意比手腕上的表要更浪漫,更昂贵。   “谢谢,我很喜欢。”她只跟他说这一句。   笑着说的。   傅言真也笑了声,“喜欢就好。”   “回舅舅家?”傅言真问。   曾如初问:“你想我回去吗?”   傅言真不遮掩:“那我肯定是不想的啊。”   曾如初凑他耳边,轻声蛊惑,“那我……就不回去。”   傅言真嗓子像被羽毛扫过,声音也跟着低下来,几乎是气音,“没关系?”   “你再问我就改主意了。”   傅言真一路都不再提。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倒倒、vrs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人之境 60瓶;就爱看小说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鞠躬! 第73章 [VIP]   车窗开一线, 晚风往里渗。   十月的风有些许凉意。   曾如初想到那年,傅言真来小区门口找她,问她能不能陪他转转。   她怕在小区附近被人看到, 再加上舅妈打了电话过来, 她没能陪他, 傅言真最后意兴阑珊地离去。   此时回想那道有些落寞的背影,心情微微一沉。   脑子里又想到大学那会儿, 和室友们的一次聊天。   她们寝室关系一直很好,相处的很融洽。   大家虽然来自天南海北, 但言行之间都会注意去尊重彼此的差异,矛盾很少。   唯一的摩擦是因为“香菜”, 有个室友对香菜厌恶到难以忍受的地步。   有次晚上熄灯后,大家躺床上开卧谈会。   那天她们讨论“性格”这个话题,人们总喜欢说“性格决定命运”,但却时常舍弃一个前提,究竟什么在决定性格。   是基因还是环境?   她们都认为是后者的影响更大。   环境也是后天形成的。   这也意味着性格不是不可逆的。   老三那天剖白:   “我这人吧,确实有点敏感, 我们有次吃饭时, 老二说要多加点香菜,我那时心里特别不爽, 觉得自己之前都说过讨厌香菜,为什么大家还要点?直到老四提醒说我不吃香菜……后面你们也没点了。”   原来大家只是忘了,没有存心故意的意思。   老四就是曾如初,她们按床位排的号。   老三后面又说她的家庭情况:“自从我父母感情出问题后, 我感觉我性格就发生了变化, 我爸后来结婚的那个阿姨, 其实人也很好, 但我就是老觉得她会针对我,高中那会在家里总觉得不自在,要死要活的要住校,我还怕别人知道我爸妈离婚,你们都来自大城市吧,我们那小地方的人就没有秘密,人际关系扯的很紧,家长里短的天天挂嘴边,那段时间就让我非常难受,我老觉得别人在背后议论我什么的……”   她还问她们,“我这样疑心病很重的,会不会让人觉得很累?”   答案无疑是肯定的。   不仅让别人累,自己活的,其实也不轻松。   但室友们有事都会沟通,不憋着不积怨,问题都是一点点发现和解决的。   曾如初这会想到自己之前总想的很多,总是顾忌重重,这让自己很辛苦不说,也让傅言真觉得很累。   细细想来,她这性格或多或少,似乎也存在一点问题。   眼下,她确实有点想弥补什么。   傅言真侧眸看了眼,见曾如初发丝被风托起,人一时更显得较弱,嗓子一干,问了句:“冷不冷?”   曾如初:“不冷。”   她其实有点冷,但不想关窗。   在外多年,她却越来越喜欢喜欢江城的风。   因为这风里总掺着点草木清香,很好闻。   “把我外套穿上。”傅言真说。   曾如初二话不说,拿过他外套披身上。   傅言真见状笑了声。   还口是心非。   曾如初一直看着窗外,两侧路灯亮着,观景树身影娑婆。   不禁又在心里衡量起对两地的情感。   回江城跟去北城,心境会有些微妙差异。   江城给她一种家的感觉,带着一种故里的情结。   “外面有什么?”傅言真问。   闻声,她歪过头,去看傅言真。   忽然想到她在他卧室里看到的那些东西。   “傅言真。”她轻喊一声。   “嗯。”   “你……有多喜欢我?”   “……”傅言真被她没头没脑的一句问愣了,偏过脸看她一眼,须臾,轻笑:“你不清楚?”   曾如初不说话了,发现自己真的是越来越矫情。   傅言真扯了下唇。   红灯亮起,逼停一辆辆车。   傅言真再次侧过眸打量她,见她一声不吭以为是生气了,好像女孩子谈恋爱的时候就爱听些甜言蜜语什么的。   感觉自己得去往上找找什么情诗段子念一念。   他笑了声:“我给你念首诗。”   曾如初:“?”   傅言真挑了下眉,“怎么?你这什么表情?”   曾如初好笑:“你要给我念蜀道难啊?”   高中那会,张老师再三提醒这首必背,还说会抽同学背。   她让傅言真抽空也背背,别总惹老师生气,但就背这么一首,这人还跟她讨价还价,说是给她背的。   他要是背出来,她得亲他,作为奖励。   傅言真笑了声,“你这看不起谁呢?”   他清了清嗓,好听优雅的英伦腔从嗓间溢出。   雅集的学生一半都是出国的。   外国文学、口语表达,一直都是英语课很重视的。   傅言真自小也没少出国玩,英式发音很地道。   曾如初一下就听出这是莎翁的诗。   好巧不巧,是十四行诗里最喜欢的。   特别是最后两句,她之前写作文的时候还用过:   For thy sweet love rememb'red such wealth brings,that then I scorn to change my state with kings.   但是傅言真念莎翁的诗还真的是让她觉得很惊奇。   惊奇到有些想笑。   她抬臂掩着唇,笑到身子颤着。   “你还读莎士比亚啊?”她开口时,嗓里的笑意都还没散去。   “高中那会,老师上课时念的,找了好几个人来翻译,都没找到靠谱的,”傅言真唇上也沾着点笑,“当时走到我座位这边,说了句‘曾如初要是在就好了’。”   就是这一句话。   让他记住了这首。   红灯还剩五秒,傅言真凑她耳边,回答她之前的问题,“比起我自己,我更喜欢你。”   他话说的没什么情深意笃,倒还有点描淡写。   不像情话。   却能让她心悸。   晃神时,手机响了。   沈邻溪打来的电话。   傅言真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备注,一时觉得有些牙疼。   曾如初接完电话后,他忍不住问了句:“你真不回去?”   曾如初“嗯”了声。   “回去吧。”默数秒,傅言真说。   曾如初:“?”   “要是舅舅舅妈不高兴……”傅言真搓了搓下巴,神情有几分无奈,“咱们眼光得看长远点。”   库里南在下个路口调头,驶向临江大道那边。   曾如初的舅舅家住那儿。   --   回到家后,曾繁清在客厅看比赛。   看到她乐呵呵地说了句:“你舅妈在楼上等你呢。”   楼上的小客厅,就沈邻溪一个人。   沈邻溪手里拿着本书翻着,看到她回来后,将书搁下,脸上欲言又止。   曾如初看出她有话要说,便坐在一边等她开口,“舅妈,有事就说吧?”   “阿初啊,”沈邻溪顿了顿,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才继续,“上次舅妈跟你说的王阿姨家的孩子你还记得吗?人家说想见见你,这刚好国庆节也有几天假,你抽个空去见见呗。”   ……竟然又是相亲。   曾如初咬了咬唇:“舅妈,我……”   沈邻溪没催促,等她开口。   曾如初提了口气,抬起脸看她,缓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沈邻溪一脸惊讶,愣了近十秒,才问:“是……什么样的?”   曾如初轻声:“是我高中同学。”   沈邻溪似是想到什么,“是以前来小区外边找你的那个?”   “……啊?”   沈邻溪解释“有次你晚上出去,回来说是买旺仔牛奶,过了两天,我也去那个超市买了点东西,老板娘看到我说,说是有个长的挺好看的男生来找你,说你们……还抱了抱。”   曾如初:“……”   她没想到沈邻溪竟然知道,却从没质问过她。   一时有些心惊肉跳。   “你不说,舅妈也没敢问你,怕你……”沈邻溪有些为难,“怕你有压力,有负担。”   她看着曾如初长大,孩子一直很乖,也不惹事生非,但怎么说呢,就是觉得她有些敏感。   以前每回买东西回来给曾如初吃,这孩子都只吃一点,总说留给哥哥,说话做事都很考虑她和曾繁清的感受,生怕惹他们不高兴。   其实她倒希望曾如初能开朗一点,哪怕像曾忆昔那样没心没肺也没什么。把她送去雅集,也正是考虑到这点。   “……对不起,舅妈。”曾如初捏紧手指。   “舅妈没有怪你的意思。”沈邻溪忙解释,试图打破这有些尴尬的气氛,“当时人家可是再三跟我说那男孩子很好看?能给舅妈看看照片吗?”   沈邻溪跟她说话时总是慢声细气,温和委婉,足够照拂她的心情。   曾如初想到傅言真给她的杂志,忙回房间拿。   她回来路上带了一本,没事翻翻看看。   沈邻溪接过来,根据她提示翻到那页,看到那幅人物照,打量许久:“这不是明星?”   “……他就长这样。”曾如初脸微微一红。   “阿初啊,你不会就图他长的好看吧?”沈邻溪有些不放心。   知道现在年轻人换“老公”换的频繁,朋友圈晒的“老公”三天一换。   一问就是“看到更帅的”。   “……也不全是。”曾如初没掩饰她确实喜欢傅言真那张脸。   沈邻溪半信半疑,接着看,很快就发现:“这是傅氏集团的公子?”   傅氏集团在江城就没几个人不知道。   曾如初“嗯”了声,心里顿时有些隐隐不安。   沈邻溪忧心忡忡:“那他们家应该很复杂吧?”   豪门就不可能缺少恩怨是非。   她给曾如初介绍的,那底细都摸得很清楚。男生名校毕业,长相和性格都很斯文的,父母也是高知分子,家庭环境也还不错。   最主要的是两家人都知根知底。   曾如初没有反驳,她如实相告,“比我们是复杂一些。”   傅言真把他家的事情基本都跟她说了,没什么隐瞒的,她此刻也不想欺骗沈邻溪。   但又补充,“但他会把事情都打理好的。”   这话说的声音不大,却很坚定。   她信傅言真。   沈邻溪自然也听出这有点“非他不可” 的架势,她放下手里杂志,去看曾如初。   不说别的,就这张脸,要她再年轻个二十多岁,怕也跟现在小姑娘追星一样。   确实容易招人喜欢。   曾如初抿抿唇,这一回,她选择在沈邻溪面前坦诚:“舅妈,我很喜欢他。”   “那他,对你好吗?”沈邻溪问。   “好,”曾如初点头,“对我很好。”   沈邻溪默许久没说话,不是想阻拦什么的,但终归是不放心。   曾如初去给她添了点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决定把她和傅言真的事都告诉沈邻溪。   从高中到现在。   说了两小时还没说完。   曾繁清球赛看完,上楼准备休息时发现这俩还在说,便问了句“说什么呢?”   沈邻溪忙让他滚去睡觉。怕她舅舅在场让这丫头不好意思。   曾繁清扯了扯唇,埋汰一句,“成天凶巴巴的。”   说到夜尽天明,她们才各自回房。   沈邻溪步入四十岁后就没熬过夜,这还是头一回,一觉睡到下午,给王阿姨打了电话。   电话里,她语气有些歉疚:   “老王啊,我们家阿初……阿初已经谈朋友了,不好意思啊……”   说到底,这豪门世家,沈邻溪还是不太放心。   但也看出来曾如初的心已经交给了人家。   听了那么多故事,知道这俩小年轻经历了那么多风雨,特别是当年那孟新词的事情还多亏了这孩子,她嘴上确实没什么好说的。   最后只问曾如初,什么时候能把人带回来看看。   曾如初跟她说,今年春节会把人带来给他们瞧瞧。   作者有话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哐当哐当 3个;花儿与少年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就爱看小说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鞠躬! 第74章 正文完结(上) [VIP]   国庆假的最后一天, 傅言真送她去机场。   车停在地下停车场里。   时间还早,又少不了耳鬓厮磨。   傅言真还将手探进,一路在点火。   但他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   后面, 曾如初过安检时, 有位小姐姐好心提醒她:“……衬衫的扣子……”   她一低眸:“……”   扣子是傅言真解的, 她当然要他扣好,结果扣成这样……   第二颗和第一颗扣错位。   她窘迫的想死。   她在候机厅给傅言真打个电话还没打通。   还对方忙碌中……   还占线……   这一路上, 裴照和沈逾挨个给他打电话,要他来酒吧。   就沈逾开的那家。   曾如初走后, 他也觉得心里一阵空,所以这回答应去了。   他很久没来这地方。   不过还是先去公司忙活了两三个小时, 夜幕降临时才去的酒吧。   “你现在什么毛病?”一见他来,沈逾就开始碎嘴,“比老裴还离谱?”   裴照每月有KPI考核,日子过的比同龄富二代要勤恳不少。   可现在,傅言真明显是比裴照他爹还忙。   傅言真靠在沙发上,抬手捏着眉心, 懒的搭他的话。   “你看看他现在?”沈逾将目光撇向裴照, “上次这小子是不是露个脸就跑了?让他喝酒也不喝?照这现在这架势是不是想跟世界首富掰掰手腕?”   裴照揶揄了句:“看样子是想进福布斯TOP榜呢。”   傅言真笑了声:“谢谢提醒,这主意不错。”   沈逾倒是郁闷的很, 现在这一个两个都不跟他玩。   这边坐着三个有钱帅哥。   路过的就没有不往这儿看的。   沈逾不知道从哪儿找来的一个舞团。   领舞的队长十分钟来三回。   女孩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妆容妖冶,说话嗲声嗲气,一会儿问音响, 一会儿问灯光……   很明显的醉翁之意不在酒。   裴照笑笑:“沈逾, 你这老板当的跟管家婆一样。”   话里的意思也很明显。   但几个女孩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裴照容易给人一种温润如玉好说话的错觉, 其实心思并不浅。   没一会儿, 曾如初打了通电话过来。   她已经到了北城。   电话打来,傅言真秒接。   “怎么……这么吵?”曾如初听到那边背景喧杂。   傅言真说,“在沈逾的酒吧。”   曾如初“哦”了声。   一时还听到有女人的声音,甜腻腻的。   但并未开口询问。   “不高兴了?”傅言真问。声音里藏着笑意。   “没有啊,”曾如初一副不在意的语气,“那你们玩吧,我挂了。”   傅言真啧了声,语气有几分吊儿郎当,“我待会就回去,再给你打。”   曾如初想到他那风流恣意的样儿,心里冒出了点刺,却还不动声色地,“你多玩会儿呗,今天是陈路秋生日,晚上得过去呢,可没空跟你说电话的。”   傅言真:“…………”   电话挂掉后,傅言真这脸色整个垮掉。   隔五分钟,他按捺不住,给曾如初发了个微信:【生日会什么时候开始?】   曾如初隔十五分钟回他:【快了。】   傅言真秒回:【还有什么人去?】   曾如初隔半小时回他:【他在我爷爷奶奶这边。】   傅言真:“…………”   他还没见过她爷爷奶奶呢。   为什么陈路秋过生日要去她爷爷奶奶那儿!   其实陈路秋和顾闲是同一天生日。   两人同年同月同日生。   眼下顾闲远在海外,陈路秋相当于大半个孙子,晚上便去看望老人。   他中午到底还是去了陈家。   沈逾一直打量着傅言真,看他捧着手机就没放下来过,也看到对话框,知道那边是曾如初,不由地嘲他一句:“你这么黏人的吗?”   傅言真心里一团火没处烧,歪过头看了眼沈逾,又看了眼他招来的这几个妹子,“下次要再看到这些女的,我就报警了。”   沈逾:“?”   “小心扫黄给你这儿一锅端了。”傅言真阴恻恻笑着。   “操。”沈逾也看了眼,虽说穿的是清凉了点,但他可没干什么越距的事,“也就这明后几天弄个场子。”   傅言真找了个代驾,被曾如初气的,眼下根本没心情回去看那些文件。   捡起一杯就喝个干净。   沈逾忙把更贵的一杯往他跟前推,“兄弟,喝这个。”   傅言真扫了眼这杯酒,哪还不知道他在包藏“祸心”,冷冷一笑。   是兄弟就得继续扎刀,“我说你这都追到国外去了,都没把赵小姐追过来?”   沈逾嘟囔:“赵允恬那脾气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他本来要去欧洲,但赵允恬警告他别来,说来了跟他急。   傅言真扯了下唇,继续挖苦,“你这以后,说不定还能给我儿子当伴郎。”   说完,看到提示,代驾已到附近。   他起身拍拍屁股走人。   也没付钱。   觉得给沈逾送的够多了。   人走后,沈逾跟裴照声泪俱下地控诉:“这他妈说的是人话吗?”   裴照觉得自己也受到侮辱,眼下就傅言真一个有对象,跟着吐槽了句:“这他妈的有对象了不起啊?”   沈逾大声附和:“就是!了不起啊!”   裴照给他支招:“要不你给赵姑娘打个电话,给小蘑菇吹吹风,折腾折腾这狗东西?”   裴照那日跟沈逾说漏嘴,但又亡羊补牢地跟他嘱咐别传出去。   虽然现在曾如初现在变化确实挺大,但高中那会还是让他记忆深刻,别到时候这俩人出了漏子,回头赖他身上。   但现在这人找了个对象,一副高高在上的德行实在让人看着眼睛疼的厉害。   曾如初晚上没收到傅言真的电话,知道他应该是吃了味。 23点21分,她给他打了个微信电话。   到底还是打通了。   傅言真哼笑:“还知道给我打电话?蛋糕甜吗?”   “甜啊。”曾如初说。   “……”   曾如初憋着笑:“你吃饺子一般放多少醋?”   傅言真:“一斤醋。”   哪还不知道她在讽刺。   曾如初存心招惹他,掐着嗓子轻喊了一声。   学当时在电话里听到的那甜腻声嗓。   傅言真身子顿时绷紧,轻易就被她点起火。   “喊点别的。”   “喊什么?”   “你在床上怎么喊的?”   “我不记得了,你学学呗。”   “……”   曾如初在电话那头咯咯笑,把他也给气笑了。   “你给我等着。”他放话威胁。   “好呀。”曾如初洗完澡,此刻正搁床上躺着,翘着脚丫有一搭没一搭地晃着,“等你呢。”   “……”   这周的周五晚上,傅言真就飞来北城,连本带利的把债讨回来了。   床、沙发、厨房、卫生间……   除了阳台,这一亩三分地全折腾一遍。   把那一盒东西都用了干净。   又隔一周。   她接到赵允恬的电话。   在电话里,赵允恬问她和傅言真是不是有事。   得到她肯定回答,赵允恬说过年回来再找她算账,还埋怨她成天不跟她说实话。   曾如初本来前几次是想跟她说的。   但她们聊一次天很不容易,难挤出时间,还得倒时差,而且赵允恬在那边能说的上话的人很少,积攒的委屈和快乐也没几个能分享的人。   每次通话,都是她在说,曾如初在听。   听着听着就给忘了。   消息悄无声息地传了出去,并以声势浩大的形式蔓延扩张。   接连几日,傅言真天天在班级微信群里发红包。   后来,差点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   傅言真在十一月中旬,接受某家财经媒体的专访。   记者提了一个颇有娱乐色彩的话题,“你怎么看待砖石王老五这个评价?”   “我不是。首先,我不老……”他开始还是那副游戏人间的语气,说到后来,言辞却颇具真诚,“我有喜欢的姑娘,也一定会娶她。”   记者以为挖到猛料,忙问,“那大概什么时候?”   “她若想嫁,我随时都会娶。”傅言真说。   他一直都是这般, 欲将爱意唱说至淋漓。   却也顾及曾如初的感受。   没在媒体前,将她姓名和身世公布。   --   不知不觉间,十二月也将过去。   今年过年很是热闹。   顾闲终于回国。   他回国那天,曾如初去机场接他。   跟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个女人。   样貌清丽脱俗。   女人穿着有点深沉藏青大衣,里面搭着羊绒毛衣和哑光质感的绒裙,气质娴静温和。   曾如初瞧着,觉得她有些眼熟。   俩人虽一起回来,但看上去并不亲密,有明显的分寸感和界限感。   她涌到嘴边的八卦立即止住。   顾闲先开口,将他们关系明确:“这是我学妹,苏冬青。”   苏冬青……   啊。   曾如初想起来,这是陈路秋的初恋。   苏冬青朝她点头一笑。   笑意卡着热情与疏离中间的那一道分界线。   傍晚日光温柔。   像是给世间上了一种复古色调。   看见真人的那一刻,曾如初终于明白陈路秋为什么对她念念不忘。   陈路秋生日那晚喝醉了,她跟奶奶把她拖到顾闲房间。   她听到陈路秋呢喃了一声:   “苏冬青。”   自从知道他们的事,曾如初还特意去看过苏冬青演的几部文艺片。   她演的都是配角,镜头不多。   但每每出现的那一刻,却都让人怦然心动。   苏冬青并不是专业科班出生,她跟顾闲学的都是机械工程专业。   一度被整个学院封为院花,后来参加学校九十周年的校庆表演,一舞奠定校花这一身份。   再后来,就有很多人来找她拍广告,演戏什么的。   傅言真说的那部“三级片”,将她推向风口浪尖,也给她打上这样一个标签。   那部电影主题深刻且沉重,但是有不少大尺度的镜头。   主题被那些镜头冲淡,最后留给人们的就是这样一个印象。   也被打上“三级片”这样一个标签。   国内公映的是删减版,很多人通过各种渠道去找完整版。   不为主题,只为那几个镜头。   苏冬青不温不火多年,一直到这部才出了名气。   但没过多久,一堆负面新闻随之而来。   她后面去一些社交媒体去搜索当年的细节,有匿名人士说苏冬青是被人“搞了”。   苏冬青跟顾闲说:“我先走了。”   她声音柔和,淡淡的,融在傍晚的风里。   转身时,也跟曾如初笑了笑。   曾如初被她笑的有点晃神。   不得不说,陈路秋这看人是……   厉害的。   她的车在机场外边,带顾闲往那边去。   顾闲还跟她说了句“辛苦了。”   曾如初龇牙笑了笑,“你以前不也经常接我吗?”   顾闲哈哈笑着,“你还记得啊。”   “……我记性很差吗?”   顾闲明显是不太会寒暄客套,整个路程都在尬聊尬笑。   顾闲确实是她认识的男人里最清正的,跟顾闲待一起时,她还能逗逗他。   不像曾忆昔、陈路秋他们,一直都在拿她找乐子。   车上。   等红灯的间隙,曾如初偏过脸,打量着顾闲的头发,带着点赞美的语气:“闲哥,你这发量真的可以。”   顾闲嘿嘿笑着,还抬手薅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我也觉得还行,我好几个同学都秃了。”   曾如初被他憨憨样子逗笑:“闲哥,这次回来不走了吧?”   顾闲视线撇向窗外,看着久违的故土一时有些恍惚,“不走了。”   年夜饭是在爷爷这边吃的。   长孙回来,两位老人都很开心。   家里窗花贴好,灯笼悬着,暖气融融。   那句煞风景的话迟迟找不到机会说。   曾如初是隔天把心里的话告诉了奶奶,说她要回江城。   奶奶听了差点把手里的碗给摔了。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曾如初后面又说了很多好话,保证会经常回来看她和爷爷。   老人不是不明事理,虽然不情愿,但到底尊重她的意见。   走的那天,傅言真还来北城一趟。   来接她。   夜里的航班。   曾如初让定的,白天想带他在北城走一走。   特别是去看看那些外表平平无奇,却坐拥数不清道不尽故事的胡同巷弄。   这个时候,那里是人间烟火最盛时。   门前积雪未消,小孩跑来跑去,雪团来回乱砸。   大人喊破嗓子也不予理会,他们心里建了一个游乐场。   大红灯笼在风里招摇。   没了爆竹,要不然还会更热闹。   她在北城过的第一个春节,便是蹿到这条巷子里。   进来的时候,她的心是冷的。   出去时,却热了。   今天,这一路上她都有很多主意,跟傅言真说了很多北城的故事。   像一个在这里待了很多年的人。   来北城时,恰逢冬季。   欲要离开时,也遇上飞雪落霜。   檐上一层落白,道旁覆满清霜。   曾如初知道附近有家很有名的店,卖冰糖葫芦的。   她“指挥”傅言真把车开过去。   傅言真乖乖听话。   出了被暖气烘热的车,站在寒风萧肃的凛冬里,没多久,曾如初两手便是一片冰凉。   习惯性地,想将手藏在袖内捂着,但今天这呢子大衣的衣袖,比里面内搭的毛衣还略略短了一厘米。   口袋就更不用说,也不怎么暖和。   这季节,还是和羽绒服更配。   虽是臃肿一点。   不得已,她抬起来准备呵口气暖一暖,却被傅言真拽过去。   她微微一怔。   “怎么跟冰坨子一样。”傅言真两手合着她的。   他的大,她的小,包裹的甚是轻松。   曾如初觉得自己的身心都在被他的温度,一点点填密。   最后,不漏一点缝隙。   傅言真眼睫轻抬,双眸凝着她。   他递来的眼神和暖,似是拥着三月阳春,与当下这天寒地冻的时令有道泾渭分明的界限。   “车上还有暖宝贴,我去给你拿来。”他说。   声音也似是从那个季节远渡而来。   “不用了,买到东西不就回去了嘛。”曾如初说。   她在傅言真面前,时不时开始撒娇。   甚至都是无意识的。   傅言真叹口气:“你回车里待着吧,排队有什么好玩的?”   “不,就要跟你一起排。”语气有一两分任性。   傅言真笑了声,没再说,只把她攥的更紧。   等了五六分钟,糖葫芦才做好。   山楂果上覆着一层糖浆,有草莓、橘肉,还撒了一些白芝麻。   曾如初咬了一小口,“好甜。”   她将糖葫芦递给傅言真。   傅言真瞧她一眼,到底还是惯着她,凑唇去叼她咬剩下的那大半颗。   曾如初瞅着他笑,“你是不是不爱吃?”   傅言真没掩饰,“嗯”了声。   “那你还吃?”   “这不是你给的吗?”   “……”   即便是这样呵气成冰的天气,北城也不寂寥。   人来人往,车过车来。   他们对立而站。   在各自的眼里,一个顶天立地,一个秀美更胜山河。   最美的风景从来不在远方。   它其实,一直就在眼前。   “傅言真。”曾如初仰起脸,却不巧一粒雪落下,坠在她秀巧的鼻尖。   丝丝凉意抵来。   她想抽手去拂。   傅言真觉察到她的意图,却将她手合的更紧。   他俯身,将唇贴上,去亲吻那一粒。   脖颈更低一些,近距离的瞧她,他脸上那一点点的正经样子,顷刻散尽。   他的眼神从四月跨进盛夏。   那一年,雅集傍晚的天都没他此刻的眼神艳丽热烈。   冰天雪地里,他们拥吻至灵魂滚烫。   那一粒雪早已融化,却并没消灭。   在彼此之间辗转混合。   那一年的江城,曾下过一场小雪。   然风雪尽头,却无她。   “……我有话跟你说……”   “说。”   “我带你去见我舅舅舅妈吧。”   “好。”   作者有话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永不水逆的小巨蟹^O^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鞠躬! 第75章 正文完结(下)[VIP] 【你是我的不朽。】   他们是正月初三回的江城, 和傅言真约定初六过来见舅舅和舅妈。   傅言真瞧着倒挺淡定,反倒是她一连几日,都有些心神不宁。   她去见傅言真家人,她紧张。   傅言真来见她的, 她也紧张。   ……   把自己整无语了。   初五晚上, 傅言真给她打了通视频电话。   跟她咨询明天穿什么衣服。   曾如初这回才明白, 这人也是忐忑的。   傅言真走进自己的衣帽间。   将竖立的衣柜一扇扇打开,问她穿哪个合适。   其实他穿什么都好看。   但这个“秘密”,曾如初不想告诉他。   这人已经够得瑟了。   她略略思忖他穿过的,“白衬, Blazer外套。”   因为这一身让他看起来有那么几分正经样儿。   傅言真靠着一扇柜门, 低着眸看屏幕里的她, 唇角微勾着,信手拈来的痞气, “喜欢看我穿这个?”   曾如初才不着他的道, “你就穿这个像个人。”   傅言真笑:“穿其他的像禽兽?”   “……”   “别说, 我觉得这当禽兽吧,”他刻意压着嗓, 几乎是气音,“比当人真是爽多了。”   “…………”   她哪里不懂他话里的意有所指, 真的是越来越骚。   特别是在她面前。   在别处好像也不这样…   傅言真逗她自己也好不了哪儿去。   一时起了点火,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这么回事。   曾如初想了想, “你外面搭建毛衣吧, 不穿那外套了,那个雾霾蓝的圆领毛衣就挺好,我舅妈喜欢乖一点的。”   傅言真:“舅舅呢?”   “舅舅听舅妈的。”曾如初说。   “……”傅言真默两秒,笑出声。   还是个会盘算的小狐狸。   还是为他盘算。   “你再弄副眼镜戴一戴, 看上去斯文点。”曾如初又给他支招。   “我这样不斯文?”   “你就一流氓。”曾如初没好气。   傅言真挑眉:“怎么就流氓了?”   曾如初白他一眼,不跟他扯,知道他故意的。   随他怎么折腾吧。   越说她心越慌,其实舅妈还好,她这两天没少听舅舅和曾忆昔盘问。   舅舅对傅言真的家族有些看不惯,具体什么也没跟她说。   曾忆昔就阴阳怪气,尽说些“呦呵,高中就谈了朋友呢”这类的话。   这会跟傅言真说了一会儿话,她觉得有些口渴,便拉开房门准备去倒点水。   门一拉开,斜对面的房门也吱呀一声。   曾忆昔黑着张脸站门口。   这回倒不是因为她,他看比赛,主队被血虐。   四目相对,曾忆昔嘴角抽了抽,没两秒就将视线撇过,不想搭理她。   当年把他的话尽当耳旁风,亏他语重心长苦口婆心,还会骗人……   倒是小瞧了。   他不搭理,曾如初只好找他说话,小跑上前,甜甜地喊了声“哥哥。”   曾忆昔瞥她一眼,“有屁就放。”   “……”曾如初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哄他,“哥,你要干什么啊?”   “你管这么多干什么?”   “不是管,我也就问问,就关心一下,”曾如初舔着脸,“你是我哥嘛。”   “那你把你哥的话当放屁?”曾忆昔说。   “我哪有?”   “我高中那会怎么跟你说的?”曾忆昔问。   “这不是爱情来的就像龙卷风……”   “?”   “……我被刮昏头了。”   “……”   怕他明天会刁难傅言真,曾如初弱弱问一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好啊,马上就有妹夫了。”曾忆昔阴恻恻地笑,“我这心情能不好吗?”   第二天上午,傅言真过来。   曾忆昔在楼下看到库里南时,立马想起这人是谁。   高中接曾如初的时候,就看到一辆库里南。   虽然跟这辆款式不一样,但这车标一如既往醒目。   人么,也是一样的帅。   傅言真跟他打招呼时,他也只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   他知道曾如初很乖,也怂,要不是这人招惹她,绝对不会跟他掺和在一起。   “……”傅言真小声问曾如初,“你哥好像对我有意见?”   “不是,”曾如初解释,“他喜欢的队昨晚被人家七比零了。”   “五比零。”曾忆昔黑着脸纠正。   “哦哦哦,五比零,五比零……”曾如初连连点头。   曾忆昔又看了傅言真一眼,长的倒是人模狗样,但浑身上下大概也就这张脸。   曾如初没再管他,论及家庭地位,曾忆昔貌似还得排在她后面。   平时是她在让着这比她多吃好几年饭的。   其实他意见压根不重要,最多换一句“你把你自己管好吧。”   重点是客厅的舅舅和舅妈。   曾如初最担心的是舅舅的意见,其实舅妈应该是站她这边了。   傅言真很客气地跟他们问好,他们也温和地与他寒暄几句。   但也就几句。   没一会儿,曾繁清就切入主题,话说的很直白,“我们家其实不太在意家境这个层面的问题,原生家庭哪怕贫寒一些,只要对方父母善良朴实,以后不让阿初受委屈,我其实没什么意见。”   曾如初抓住关键,知道曾繁清不喜欢傅言真的爸爸妈妈。   “朴实善良”咬的有些重。   可谁又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呢,谁不希望自己有个品行端正的父母……   她知道曾繁清是为她好,所以没有插话,听他继续。   只暗自用眼神给傅言真传递信息。   她没关系的,她不介意的。   视线相接,傅言真笑了笑,跟曾繁清坦诚他父母确实并不好相处,但也保证“他们都做不了我的主”。   曾繁清不信空口画饼,明显是不太在意他刚刚的表态,继续,“傅氏集团这一年来的事情,我也有所耳闻,据说你们家族内部现在也出了点问题是吧。”   傅言真没遮掩,“是,我跟我二伯还有我父亲,存在矛盾。”   “只是矛盾?”曾繁清问。   傅言真只跟他承诺:“我会处理好的。”   曾繁清笑了笑,没说什么难听的话,又指出另一个问题,“我也不太放心你,说实话,你父亲,我是真的不喜欢。”   傅缜年轻的时候是一实打实的花花公子。   江城的报纸上,花边新闻从来不少。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句话,有一竿子打死一帮人的嫌疑,但曾繁清的担心也不是没道理。   曾如初忍不住开了口,“舅舅,他是他……”   曾繁清没回她的话,看过来的眼神难得很严肃。   曾如初怕他不高兴,更不喜欢傅言真,所以也不敢再说。   沈邻溪看曾如初眼睛都快红了,拍了曾繁清一下,他稍稍克制了语气,“你们傅家太大,也太复杂,阿初她是个单纯的很乖的孩子,到你们那里,我跟她舅妈实在是怕她受欺负。”   傅言真看向曾如初,曾如初也正在看他。   确实,他其实也怕她受欺负。   曾繁清:“也不至于棒打鸳鸯,更进一步的事情,我起码要你们傅氏集团内耗消停的时候再来谈,要是你有能力解决这些事,我们到时候再说。”   傅言真看向曾如初,默两秒,朝她笑了笑,“我会解决所有。”   曾如初咬着唇,跟他点了点头。   曾忆昔看她一眼,嗤了声,“又没把他怎么样?你苦着张脸干什么?”   曾如初吸了吸鼻子,“你别幸灾乐祸,过两天,你要把江姐姐带过来,我也……”   曾忆昔差点跳脚:“你敢?”   曾如初哼一声。   没说出来,但那个“你看我敢不敢”写在脸上。   曾忆昔在心里操了声,怕她到时候真给人脸色看,扯嗓喊了句:“人来这么久了,让他吃口饭吧,他不饿,我都饿了。”   曾如初瞥他一眼。   曾忆昔也看这她,颇为僵硬地扯了下唇,“行了吧?”   曾如初点头,“我也会给你说好话的。”   “我稀罕?”   “……”   傅言真在她家吃了顿便饭才走。   送他出门的时候,曾如初忍不住问:“集团的事很多吗?”   还是曾繁清今天说的这一堆,她才知道原来有那么多的事,明月之前跟她说的都是些鸡毛蒜皮。   傅言真揉了揉她的头发:“是不少。”   “那你还老来北城……”曾如初这回没躲开,给他揉了揉。   “不来北城,我不更烦。”傅言真笑了声,“看到你,就没那么烦了。”   “……那些事都很麻烦吧……”   “我会解决的,给我一点时间,不会太久。”傅言真弯腰凑她耳边,轻声嘱咐:“不能跟人家相亲。”   他今天听她舅妈说才知道,原来家里给她介绍过很不错的对象。   “……好哦。”曾如初应了声。   傅氏集团内部势力盘根错节,由于他爹傅缜根本不管事,傅成德掌握的实权比想象的还要大。   他也根本不可能放权,不仅不放,他还要收紧,想要将什么都攥在手里。   怕都有架空老爷子的想法。   问题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掉的。   但也不是不能解决。   傅成德越来越嚣张跋扈,得罪的人也不少,说难听点,盼着他早死的人还不少。   历时三年,傅言真先是打通内部董事,在维I稳的基础上又拓宽集团产业链,跟媒体界交道打的也不错,舆论风向一直是向着他这边的。   他的人物形象在年轻一代中算是佼佼。   没任何花边新闻,还热心公益。   以个人名义参与白血病儿童基金会,还成立了一个帮农民工维权的基金会,提供免费的法律咨询等服务。   其实这几个项目也都和曾如初有关。   高中那会,语文老师的女儿就患有白血病,曾如初那时常常让他别总招老师生气。   后来他碰巧看到那个女孩子,眉眼生的倒是挺好看,就是剃着个光头。   慢慢地,傅成德掌握的东西被一点点剥离干净。   后来就几乎是被傅氏扫地出门。   三年过去,集团五十周年的宴会。   傅景深交由傅言真主持,意味着他正式成为集团掌门人。   承揽宴会的这一大笔生意被裴照揽去。   年底KPI是冲上去,明年怕都不用愁。   富丽堂皇的大厅里,水晶吊灯齐刷刷亮着。   灯下人影憧憧,觥筹交错。   年轻的集团掌门人始终是聚光灯追逐的焦点。   大家都来跟他道喜。   真诚的有,昧心的也有。   不过嘴上都祝贺他今天的成就,恭喜他的得偿所愿。   只有一人总跟他说:“傅言真,你别太累了。”   那人今天也在这里,却一直没过来。   眼下,他的视线也一直落在她所在的位置。   来的人实在有点多,场面还是要应付,不能翻脸不认人。   虽然他的心早已飞到那个小女人身边。   没一会儿,又有人走过来跟他寒暄。   问了他一个有点尬的问题:“傅总,您遇到最难的事是什么?又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傅言真细瞧着他。   这人瞧着也挺年轻,叫人一时辨别不出他是想喝鸡汤,还是在阿谀什么。   他视线再次越过人潮,撇向一个角落。   她还在那儿跟人谈笑风生。   他被她笑容感染,一时有几分温和:“追媳妇。”   来者“啊”了一声,明显是没想到。   “还有,不要脸就行。”傅言真说。   “……”   还没等人还没反应过来,傅言真就大步朝那边走去。   曾如初一直在和他们的创意总监杜珉聊着天。   今天这场合她开始不想来,衣香鬓影,繁华热闹,都是为傅言真准备的。   她跟这里的人不熟。   但傅言真说“我最想看你来。”   所以她来了。   她和杜珉毕业于同一所大学。   不过杜珉比她早毕业十多年。   “别看我们现在位列全国TOP3,早些时候,一直被隔壁压着打。”杜珉笑,“陈老还代你们课吗?”   曾如初摇头,“就听过他的一次讲座,很幽默的,是我们来晚了。”   她入学时,陈老已经退休了。   “那会上课啊,陈老常笑话我们是倒霉蛋。”杜珉说,“笑话我们考了那么高的分进了这大学,结果被分到这倒霉专业来。”   曾如初也跟着笑。   傅言真走过去,伸臂揽过她间,将人带到自己跟前,“这么开心啊?”   举止亲昵,不顾旁人。   高朋满座从来不是他藏住爱意的借口。   杜珉“呦”了声。   自然看出这俩人关系不一般,随意找个借口撤身。   傅言真低眸瞧着她:“无聊吗?”   曾如初:“还行,跟师兄说了会儿话。”   傅言真看向杜珉那边,其实是他把人喊来陪她的。   看来说的还不错。   曾如初想到杜珉之前跟她说的,问了句:“你们过阵子是不是还要出国?”   傅言真应了声,“怎么了?”   曾如初摇头,“没什么,就是问问。”   其实她生日快到了,要是出国办事的话,他应该就过不来了。   今年是他们相遇的第十年。   但她没说。   没想去为难他。   可她细微表情一直在被傅言真观测。   他知道她想问却没问出来的是什么。   曾如初的生日是一周后。   整个一周都被磨的没脾气,甲方后面跟着“爸爸”那两个字不是盖的。   顾闲周末给她打电话,说了几句话后,电话给陈路秋要过去,搁那边阴阳怪气地跟她问好。   还扯到了这个甲方爸爸。   是业界出了名的难缠。   但是呢,又确实是个大金主,给的实在太多。   她生日快到了,陈路秋问她想要什么。   她开玩笑,说想要个四合院。   陈路秋难得说了个“滚”。   曾如初笑。   陈路秋也在那边笑,“要不再借你五百块,让你买张票去看看射箭比赛?”   曾如初也回他一个“滚”。   这三年,陈路秋的生活应该也好点了。   她没主动问过,只言片语的风声是从顾闲那里听的。   内心希望自己遇到的每个人都能过的好。   眼下,连陈路秋都知道跟她说“生日快乐”,傅言真却没跟她说一句。   晚上洗完澡后,她还一点睡意都没有,坐写字桌前改了改方案。   没一会儿就很烦躁,想到陈路秋说的“五百块钱”,   于是登上QIQ。   那一年,她去看过傅言真的比赛。   还拍了张照。   只是一个背影。   被她藏在QIQ空间里。   设置仅自己可见。   这是在北城申请的QIQ号。   在江城那边也有一个,后来没用过。   她也给登上。   看着离开的那天发的说说。   不得不感慨一句:“时间过的真快”。   晃神之际,傅言真打来电话。   她撇了下嘴,才去接。   “还没睡?”傅言真的嗓音里还掺着笑。   曾如初:“……所以你为什么这个时候打?”他还笑呢。   傅言真:“不是要到十二点了么?”   曾如初:“那这么晚,我不要睡觉啊?”   傅言真:“我猜你睡不着。”   曾如初:“……”   傅言真笑出声:“生气呢是吧?”   曾如初:“公司事很多。”   “不止吧?”傅言真啧了声,“没生我气啊?”   “……”他还好意思问。   傅言真叹口气,“生日快乐,宝贝。”   卡着十二点,特意跟她说的。   “……”   电话那边,曾如初忽然听到了熟悉的中国话。   但想了想,也可能是他身边的人。   很快也冷静下来。   下一秒,傅言真却又让她的心蹭地悬起。   “我到北城了。”他说,“明天来接你下班。”   曾如初眼睛倏地一睁,但又想到……   “我明天,还要跟实习生们出去庆祝呢。”   他为什么不早说。   “庆祝什么?”傅言真在那边笑,又损她一句,“那些小孩把事情都搞黄了,还有脸庆祝啊?”   “……啊?”   “看你朋友圈。”   曾如初赶紧去拿手机,才发现组里的一男生发了条吐槽的朋友圈……   竟然还没屏蔽那边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跟人吵了起来。   这也……太意气用事了吧。   那边的人也发了朋友圈,她看到傅言真的评论。   是帮她这边的人说的。   傅言真说:“人都吐槽到我这儿来了。”   “那主要原因不是……”曾如初不想再提那些糟心的,心里也憋着火呢,没好气地说道,“你们这些资本家,是不是以为有两个钱就很了不起?”   “老实说,”傅言真笑,“有钱是挺了不起啊。”   “……”这人大晚上的,故意来气她是不是。   夜里滋生多愁善感,也催生阴暗。   她突然觉得资本家的羊毛不薅白不薅,手上沾着多少打工人的血与汗,让他这么得瑟。   “那你明天庆祝完,我再来接你,把地点发我。”傅言真说。   曾如初“哼”了声,不回他话。   傅言真:“干嘛跟自己生气,明天我回来了,随便折腾,嗯?”   “让你在上。”   “……滚。”   傅言真“呦”了声,笑到嗓音都颤,“很晚了,赶紧睡吧,你们那实习生的事我跟那边说了,应该没什么事,别放心上。”   “……”这让她还能说什么呢。   傅言真第二天来接她时,穿的是她喜欢的搭配。   灯光下,他一个眼神递来,魂即被勾走。   但对傅言真而言,看到她的那一刻。   也何尝不是这样。   小半月没见,天雷遇地火,一触即然。   确不能尽兴。   一直跟他哼哼唧唧地喊疼。   不止是那儿,头疼,胃疼,嗓子疼……   哪哪都疼。   他只好潦草收场,喂了她点热水,给她冲了袋醒酒的药。   好事做不了,只得干点正经的事。   他还有几份文件还没看。   看着曾如初电脑刚好在旁边,便拉开椅子坐下,准备登上邮箱去看。   她昨晚忘记关掉电脑,电源一直亮着,傅言真试着填她的屏保密码。   很轻松,就是她生日。   进入桌面,他一眼就看到她没叉掉的QIQ空间。   那是一条仅自己可见的动态。   有图有文。   看到图片的那一刹那,他指尖不由地颤了几下。   没想到那一年他的比赛,她竟然真的来过。   照片是他的背影,运动服上还印有“FYZ”的字样。   是他名字第一个字母的大写。   还有一大段文字——   傅言真,我偷偷来看你比赛了。虽然你以前说怎么可能喜欢我这个书呆子,但我还是得承认我喜欢过你,并且是认真的喜欢。到头来,我们不过还是在印证那句“相聚离开都有时候,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   今天呢,还是要跟你说句“恭喜”。   往后也希望你过的好,也依旧希望你健康无忧愁,前程似锦绣。   但,不会再想你。   ……   另一个页面,他看到一条——   你是我青春最壮烈的符号,也终究只是人生里的一位匆匆过客。   时间,是她离开江城的那年。   他慢慢侧过身,视线跟着撇过。   窗帘未合严,一片清白月光蹑足而入。   月光明明那么清明,但月光下的人和物,却在他视线里缓缓模糊。   傅言真走到床边,躺下,拥她进怀。   满目星河皆冰凉。   唯你让我心头滚烫。   次日,打工人生物钟作祟。   曾如初到点醒来,一偏过脸,发现傅言真眼睛还闭着。   在一起时候,她醒来的时候,这人一般早就醒了。   她这回没吵醒他,盯着他睫毛看了好一会儿。   太多了。   还长。   还……有点翘。   不自觉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想伸手去摸,手比脑子好像还快。   傅言真倏地掀开眼皮,盯着她伸过来的手。   “……“   有些僵硬的收回。   傅言真歪过头看她,眼神带着点意味深长,“你这酒还没醒呢?”   “……”曾如初有些心虚,回来后的事,她什么都想不起来,悻悻地问一句,“我昨晚是不是做什么了?”   傅言真侧过身,支着肘子撑住额角,瞧着她,眼里笑意更浓,“你猜猜?”   “……”   曾如初不敢去猜。   他这眼神太奇怪了。   不会真干什么丢脸的事了吧?   傅言真捏她鼻子:“傻不傻?”   “啊?”   “来看过我比赛?”   “……你怎么知道?”   傅言真:“你说的。”   “……”   “但你怎么跑花城那边坐着?”   “我……没买到票,”曾如初说,“我从黄牛那儿买的,只有那个区有剩票……”   傅言真嗓子一干。   搁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   是闹铃。   今天虽然是周六,但还是得去趟公司,那边的人来了。   曾如初忙爬起来收拾。   傅言真本来准备要送她,却被她按在床上。   “你现在多睡会儿,中午过来接我,带我去吃好吃的。”她语带命令地说。   傅言真笑了声,应她一句:“好,听你的。”   路上,等红灯的间隙,手机“叮咚”一声,收到一条短信。   傅言真发来的。   她低眸去看。   【你就是我的不朽。】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超过11点了!对不起大家! 正文就到这里啦。6.23--9.3,一年的五分之一已经过去,谢谢大家为《顽烈》花费的金钱、时间、精力甚至是情感,谢谢你们的每一笔订阅,每一次留言,每一瓶营养液,每一颗雷雷,这些都是我坚持到现在的动力。也很感谢在微博私信留言鼓励我的小天使们,感谢帮《顽烈》推文的小可爱们……来个云拥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