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偏航》 作者:法采   文案:   毕业多年后,叶静与大学同学蒋寒在一次酒宴上再见面。   她只是普通律师中的一员,他已成了顶级律所的律师。   她做着报酬不丰的援助工作,他却成了圈内人人羡慕的精英。   她在大城市里单身生活,他已与千金小姐订婚。   朋友笑话叶静和大学同学相比,混得天差地别。   叶静也是如此以为。   不过他们完全不是同路人,就像两条毫无交集的平行线,倒也不必强求。   直到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设计。   叶静莫名其妙被卷入其中。   而更意外的是,她怀了他的孩子... ...   ——当我不受控制地随波逐流,你是我唯一能停靠的那片港湾。   可不可以给我机会,让我停在你身畔。   *狗血现言,无意慎入。   *文案不代表实情,事出有因。   *犯罪份子会受到法律制裁,不用怀疑。   *作者非专业人士,不必过分考据。   一句话简介:你是人生唯一意外   立意:人生没有一成不变的既定航线,从心而行。   内容标签:边缘恋歌 因缘邂逅   主角:叶静,蒋寒 ┃ 配角: ┃ 其它:律师 ======== 第1章 交集 她和他,仿佛是从无交集的两个世……   梅雨季,入夏的风里刮着细细密密的雨丝。   雨丝无孔不入,誓要将潮湿贴在浦市的每一个角落。   五点四十,距离方鼎律师事务所二十周年庆典晚宴还有二十分钟。   律师助理秦晓钟领了任务,去外面的路口接几位走错了路的宾客。   他刚从后门出去,准备抄小路过去接人,被一个女孩突然跑出来拦住了。   女孩不大,穿着浦市小学校服,校牌上印着“三年级”的字样。   “叔叔,你是律师吗?”她问得很急。   秦晓钟点点头。   女孩眼睛亮了起来,“我能请你帮忙吗?!”   “什么事?”   “请叔叔帮我妈妈离婚!”   秦晓钟顿了一下。   他还没听说过,会有小孩子请求律师帮自己妈妈离婚。   但手腕上的滴答声提醒他,这种复杂的事情,他没时间具体了解,更不要说这可不在他的工作范畴内。   他抱歉地同女孩笑笑。   “对不起小朋友,叔叔还有事,如果你妈妈要离婚,让你妈妈去找离婚律师更好。”   他要走,女孩却一下哭了出来。   “可是我妈妈不敢找律师,她怕爸爸再打她!爸爸不肯离婚,妈妈也没有钱... ...律师叔叔,求求你帮我妈妈离婚吧!”   秦晓钟惊讶。   事情更复杂了,还涉及了家庭暴力。   女孩不停地哭着,比同龄人更瘦弱的小身体,一抽一抽地格外令人心软。   秦晓钟想说什么,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另一头传来一个沉稳利落的声音,“晓钟,接到人了吗?”   “蒋律,还没有,我现在就过去... ...”   女孩的小手却着急忙慌地拉住了他的袖子。   她眼睛里全都是泪,抽泣个不停,断断续续地求着他。   “律师叔叔,求求你了,爸爸今天差点又打妈妈了,等他下星期回来,妈妈肯定更难过了,他要是喝醉酒了,还会打我和妹妹... ...”   秦晓钟想要抽袖子离开的动作,犹豫了起来。   “晓钟?你电话里怎么有小孩哭声?出什么事了吗?”   秦晓钟不敢拿这种事耽误蒋律,他说没事,“蒋律放心,我一定把人接到。”   “嗯,尽快,是外地来的客人,不要出了错。”   电话挂断了,可小女孩的哭泣没有停下来。   秦晓钟看着女孩,爱莫能助,“叔叔真的帮不了你,叔叔不是帮人离婚的律师啊,叔叔不办这个业务的。”   他说着,突然看到后门口立着的牌子,上面写着“欢迎各位律师”的字样。   他补充说,“我们这边的律师都不办离婚的案件,你快回家去吧,如果你爸爸再打你妈妈,你就报警。”   女孩脸上的难过和乞求凝住了,她满眼地疑惑。   “律师不都是去法院帮人打官司的吗?为什么你们不行?”   秦晓钟被问得愣住,不知道该怎么跟一个三年级的小孩子,解释非诉律师和诉讼律师之间的区别。   非诉律师几乎不参与法庭诉讼,是为企业、机构做法律服务的律师。   而他所在的方鼎律所是律界名列前茅的红所,所内律师清一色都是非诉领域。   甚至,今天来参加方鼎周年庆的律师们,也都一样。   秦晓钟没法解释,可女孩攥着他袖子的小手,就像攥着救命稻草一样,不肯丢。   这时,忽然有个清泠而让人安定的声音,同风里的雨丝一起吹了过来。   “小朋友,我可以帮你妈妈。”   秦晓钟抬头看去,一个穿着墨蓝色连衣裙的女人从小道上转了过来。   风将西装质地的裙摆吹得呼呼作响,露出膝盖下细瘦的小腿。   她手里撑了一柄透明雨伞,秦晓钟看见她挽在耳后的短发下,清丽的脸。   他才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一样,“叶律!”   惠天祥律师事务所的叶静律师,浦市法律援助律师代表。   年初的时候,因为电视台记录她做法律援助的精彩案例,上了电视,入选今年下半年要举办的全国律师大会青年律师代表。   法律援助是不收费的,公益性的存在。愿意扎根这行的人并不多,但对女孩妈妈的情况再合适不过了。   更不要说,浦市没有比叶律更有耐心的律师了。   秦晓钟连忙将女孩领到了叶静面前。   “叶律,辛苦你了。”   叶静说没什么,提醒他,“快去忙你的事吧。”   秦晓钟哪里还敢耽误了蒋律吩咐的事情,飞奔没了影。   小巷子里静静地下着雨雾。   叶静轻轻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蹲下身来,将伞倾斜到了她头顶。   女孩仰着小脸,大大的眼睛里有晶亮的光芒闪烁着。   “律师阿姨,真的能帮我妈妈吗?”   叶静柔柔地笑了,从包里拿了一张名片递给了小女孩。   “你今天做的很好,你不要害怕,让妈妈一定给我打电话,阿姨会帮你们的。”   *   秦晓钟顺利地接到了人。   这是最后一波客人了,秦晓钟将名单全部统计好给了自己的上司、方鼎律所最年轻的合伙人蒋寒。   “蒋律,所有宾客都到齐了。”   秦晓钟将名单递过去,他身旁的男人接过来,仔细翻看了一下。   给蒋律师做助理的时间虽然不长,但这位创始合伙人亲自挖来的海外精英律师,做事风格一丝不苟又雷厉风行,仿佛一切事情都在他的掌控之内,从来没有出错的时候。   秦晓钟本也是有资历的名校出身的律师,起初给这位刚刚而立、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律师做助理,还有些不情不愿。   但后来他知道,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位蒋律来了方鼎一年就成了合伙人。   这一次的周年庆,他是主角。   秦晓钟看着蒋律将名单翻了一遍,修长的手指点住了一个名字,英眉微挑。   “我在前面,怎么没看到叶静?”   这句问话顺着风吹开了。   叶静正在后面边的竹林里,给自己的当事人回了几条信息。   她闻言循声看了过去。   男人挺立的鼻梁和刚毅的脸庞弧线,浮现在婆娑的竹叶后面。   他问对面的秦晓钟,“你看到她了?”   她听到秦晓钟回答,说是在后门见她过来了。   男人点头“嗯”了一声。   手机里的信息迟迟没有回复,叶静多看了他一眼。   他穿着经典款式的白色衬衣,打了一条红棕色白点领带。   不知是不是到处的安排暂时稳妥下来,男人从秦晓钟手里拿过一瓶水。   他单手扣住领结松了松,用喝水的空档听秦晓钟汇报了几句话。   秦晓钟汇报完,又从包里拿了两块小点心给他。   男人吃着,秦晓钟无话找话地说起了后门外小女孩的事情。   “... ...说起来,小女孩问我为什么不进法院帮人打官司的时候,我还愣了一下。原来我做了这么多年律师,从来没有穿律师袍正式出庭过。”   蒋寒仰头喝了口水,喉结上下滚了滚,他看了秦晓钟一眼。   “你在遗憾吗?做非诉是这样的,和诉讼律师完全不是一条路。”   秦晓钟一瞬间回了神。   身边太多非诉律师,反而忘了,诉讼律师才是更大多数的存在。   他没什么好遗憾的,反倒是诉讼律师想要进入他们的领域并不容易。   谁不向往非诉里,令人无限遐想的薪资呢?   “我就是刚才看到叶律给小女孩帮忙,有一瞬也想做一做诉讼。”   秦晓钟低声笑道。   蒋寒将水喝完,拧紧了盖子。   他抬起眼眸,眸中凝住光亮。   “深思熟虑做好的决定,就不要怀疑。你该明白自己的人生航线,如果一旦因为犹豫发生偏差,即使很小,你也可能就此偏航。”   秦晓钟怔了怔,再看蒋寒,目露佩服。   “蒋律说得对,我记住了。”   蒋寒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是又看向了名单。   “刚才你只说在后门口见了叶静,最好还是确认一下,她确实进了宴会场内。”   秦晓钟立刻就准备去确认。   叶静闻言,将手机放回包里,轻步走了出来。   “秦律师不用找了,我在这边。”   蒋寒抬起了头,恰与叶静目光碰在了一起。   风里的雨丝停了停。   叶静跟他微微笑着点头。   蒋寒也露出些许笑意,目光在她身上稍作停顿。   墨蓝色的连衣裙垂着,衬得她一如既往地清瘦,仿佛还是那个学校里面话不多、总是坐在一旁微笑着听人说话的女同学。   “很多年没见了,你还跟以前一样。”他道。   “两位认识?”秦晓钟眨眨眼。   蒋寒回答他,“是大学同学。”   秦晓钟有点惊讶。   蒋寒本科就读国内顶尖学府的法律专业,入学门槛非常高,毕业后再深造多半都成了业内大佬。   可秦晓钟看向清瘦的叶静,女人手里提着一个普通的布包,边缘露出厚厚一沓文件。   听说这位叶律来浦市工作多年,还在郊区租房子,每天通勤都要一个小时。   而似蒋律,除了市中心的婚房,还购置了城郊景区附近的别墅。   所以,这位叶律真的也是清大法律系的学生?   她和蒋律,仿佛是从无交集的两个世界的人。   秦晓钟奇怪的目光略微直白了一些。   叶静看得明白。   她只是淡淡笑笑,刚要说什么,四下里忽然一黑。   原本黄晕祥和的路灯在闪了两下之后,突然灭了,而不远处灯光通明的宴会大楼内,更是在一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好像停电了。   风里的雨密了不少,吹在人身上凉意浓郁。   蒋寒的眉头压了下来。   他没了闲暇跟叶静寒暄下去,匆忙点头离开。   “我先过去了。”   男人的脚步重而急,很快奔向了黑暗的酒店里面,消失在了叶静的视野中。   叶静安静地站在原地,想起大学那会儿。   蒋寒和她总是占着专业第一和专业第二,同学偶尔将两人相提并论,但他们两人却连说话的次数都寥寥无几。   大概就像是诉讼和非诉,明明是在一个圈子里,却分成了两个不怎么相通的世界。   叶静摇摇头,蒋寒有他定好的人生航线。   她也一样,却是和他不会有交集的那一条。   半分钟后,路灯闪烁着亮了起来,大楼恢复了刚才的灯火通明。   一切都仿佛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叶静抬脚向楼内走去。 第2章 突发 房间无法取电,四处昏昏暗暗。……   叶静刚走进宴会厅里,干爽的清凉伴着似有若无的酒香在厅内蔓延。   有人从后叫了她。   “方才去哪了?半天没找到你。”   叶静转头看去,是杨暖。   杨暖是她在清大研究生时的同学,也是浦市惠天翔律师事务所创始合伙人的千金。   叶静硕士毕业之后,就被她拐到了惠天翔工作。   杨暖拉了她的手打量。   “你知不知道,刚才竟然停电了,乌漆墨黑吓死个人... ...我怕你太瘦了,一旦发生踩踏事件,你肯定是第一个受害者!”   叶静扶额。   这位小姐,能说点好话吗?   两人去一边坐了,叶静把刚才小女孩的事情说了。   杨暖挑眉,“家暴呀?那得报警... ...不过你要接这事吗?看起来很麻烦的样子,你这个月接好几起法律援助了吧?啧啧,我很担心你的房租没找落。”   叶静捏捏她的胳膊,“那你就借我点,周转一下。”   杨暖瞥她。   要不是有杨暖顶着,律所估计会不乐意叶静的行为。   杨暖准备数落她两句,话还没开口,看到了不远处的人。   很多人都转头向来人看去,叶静也转了身。   来的像是一家三口,中间站着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右边与他挽手的中年女人应该是他的妻子,左边有个长相与他相近的年轻女人,像是女儿。   叶静问了一句。   杨暖回答,“那是方鼎律所的创始合伙人方建元,和他太太周舒、侄女方明米。”   “侄女?”   杨暖说方律师夫妻没有孩子,“侄女跟亲生女儿一样,要不然也不把自己亲自培养的接班人留给侄女了。”   叶静一时没转过弯来。   杨暖戳了她一眼,“你不知道?上个月你大学同学和她订婚了。”   “哪个同学?”叶静一愣。   “蒋寒!”   叶静真不知道,原来蒋寒订婚了。   但这消息让她又仔细看了那位方小姐一眼。   她长相小巧甜美,留着长长的波浪卷,乌黑光泽的头发披散着。   她穿了一条米白色缎面连衣裙,光线落在她的裙摆,折射出绸缎舒展而贵气的光芒。   正此时,蒋寒从一旁走了过去。   他跟方律师和太太打了招呼,引着他们向里走,而后稍微落后两步,自然而然地牵起了方明米的手。   杨暖在旁啧啧,“养眼,真是我们律界的金童玉女。”她问叶静,“你说呢?”   叶静笑起来,“确实。”   有服务生上了点心,杨暖吃着点心,叽里呱啦说了一堆关于方明米的事情,诸如她在高校做钢琴老师,和蒋寒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就认识云云。   然后她又说,“方律师真是看重蒋寒,亲自把他挖来方鼎,又让他做了合伙人,还要把亲侄女嫁给他。方鼎律所的接班人,不出意外就是蒋寒了。这么年轻就被钦定红所接班人,太让人羡慕了。”   叶静讶然,在她不了解的红所圈里,蒋寒竟然坐到了如此出众的地步。   “我记得方鼎律所还有一位创始合伙人,周学定律师。他也一样看好蒋寒吗?”   杨暖告诉他,方律师的太太就是周学定的堂妹。   “都是一家人,为什么不看好?况且蒋寒一身实打实的本事,又不是虚的。想抢他的律所多着呢。我爸那会也抛出了橄榄枝,奈何人家高枝多,瞧不上咱们律所... ...”   叶静听她说着说着,又开始扯了许多别的,直到晚宴即将开始,杨暖的话题陡然一转,回到了叶静身上。   “同是大学同学,看人家蒋寒混得,再看看你。说钱,你穷得叮当响,说恋爱,你谈了两段也没能成,除了你这个名声,在广大人民群众耳朵里,比蒋寒稍微响亮一点。”   叶静捏了一块点心递给她,“那还不够吗?”   “没出息!”   ... ...   晚宴在蒋寒的主持和控场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叶静和自己的当事人们回了几条信息,时不时翻开手机看两眼,可惜并没有接到女孩妈妈打来的电话。   晚宴很快进行到了自由交际的阶段。   叶静不是圈中人,独自一个坐在角落里,偶尔杨暖交际了几趟回来,她听杨暖聊上几句。   外面的雨没停,反而紧密了起来,窸窸窣窣地打在玻璃窗上,又很快聚在一起,滑下一条条涓流一般的雨注。   杨暖再次回来的时候,带来了方明米。   叶静和她握手,算是认识了,三人浅聊了几句,叶静多半听着。   突然有人从沙发后面走了过来。   男人身上有微薄的葡萄酒气息,他声音比在竹林那会,略有些低哑,但轻柔地叫了沙发上的人。   “明米。”   方明米抬头,“寒哥,你怎么过来了?”   “没什么,我这会有点头疼,你有没有带止痛药?”   方明米想了想,摇了头,“酒店的医务没有吗?”   “恰巧没了。”   方明米皱眉,叶静和杨暖各自翻了包,都没有止痛药。   方明米起了身,“我现在找人去买。你是不是太累了?去客房部那边歇一歇吧,不是订了一整层客房给人休息吗?你先去睡会,我买到药给你送过去。”   蒋寒有些犹豫地看了一眼宴会厅。   杨暖说,“你还是赶紧去吧,我看你脸色真不太好。最近浦市得流感的人特别多,你可能是感冒了,别硬撑着。”   叶静也看向了他的脸色。   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有些泛红,但不同于一般的醉酒,他眼里隐隐有些血丝。   瞧着是不太好。   晚宴进行到这里,都在自由地交际,蒋寒暂时不需要出面主持什么。   她也附和着杨暖点了点头。   蒋寒犹豫着答应了,叫了方明米,去一旁交代事情。   两人站在点心桌的花束旁,红粉相间的花束映着两人。   一个俊逸挺拔,一个优雅柔美。   杨暖朝着叶静挤眉弄眼,“真养眼。”   叶静看过去。   男人正抬手握了握他未婚妻的肩头,“叔叔这边有什么事情,你及时打电话叫我。”   “好。”   说完话,蒋寒送方明米走了回来。   他准备去客房部休息了,跟两人道别。   方明米一直看着他脚步消失在转角才回了身。   杨暖打趣她,“你也跟着去好了,我看蒋律一分钟都少不了你。”   方明米脸上不自在起来,低头打电话联系了秦晓钟买药。   这时,旁边舞池乐声盘旋而起,有人来约杨暖跳舞。   来人一手伸出来,到了杨暖脸前,“杨小姐,赏个脸?”   “呀!柳成权,你回浦市了?!”杨暖没接他的手,直接拉着他坐下了。   柳成权跟叶静和方明米都打了招呼。   “叶律师,方小姐。”   叶静认识他。   和她跟蒋寒的情况一样,柳成权是杨暖的大学同学,他们大学在浦市的老牌法律院校就读,只不过杨暖保送了清大和叶静一起读硕,柳成权也出国留学了两年。   柳成权身材高挑,鼻梁高深,带着细边眼睛,笑起来甚是温和。   他跟杨暖笑说,“我怎么不能回浦市了?难道跳槽了,就和老东家不相往来了?”   他这么说,叶静想起来,他之前也在方鼎,后来因为家人生病,从方鼎跳去了首市的一家红所,离家近些。   杨暖说,“我还以为方鼎给你待遇不行,你跳槽呢。”   她说这话毫不避讳,旁边就是方明米。   方明米微微笑了笑。   柳成权却说是,“方鼎就是待遇不行,我在方鼎的时候,可没见过方小姐,蒋律一来,方小姐就跟他订婚了。”   杨暖笑出了声,“这待遇可太厉害了,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方明米不好意思地低了头,杨暖乐呵呵。   “开玩笑的。”柳成权跟她解围,“方小姐别见怪,年底你们结婚,要是蒋律给我发喜帖,我一定来。就怕蒋律跟我不熟。”   方明米有些腼腆地低了低头,“柳律师说笑了。”   舞池的音乐换了一首,柳成权顺势站了起来,重新邀了杨暖,“杨小姐,赏脸吧。”   杨暖应了他,跳舞去了。   只剩下方明米跟叶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几句,一旁的服务生推来了新的点心盘,换走了旧的。   两人继续聊着,吃了小半盘点心。   秦晓钟的电话打了过来,方明米连忙辞了叶静,“我去拿药给寒哥送过去。”   “快去吧。”叶静跟她摆手。   窗外吹来一阵疾风,窗子发出呼呼的声响。   叶静转头看去,雨势更加紧密了起来。   舞池里的曲子换了支爵士,有些靡靡的效果。   叶静在音乐声中眼前渐恍,窗外黄晕的灯光在她眼前渐渐晕开。   她捏了捏眉心,没清醒,反而脑袋浑噩了起来。   她甩甩头,没能好些,服务生走了过来。   “小姐,是不是不太舒服?需不需要去客房部休息一下?”   叶静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时间,又看了一眼舞池里的杨暖。   这位小姐还在兴头上,距离结束恐怕还得一个多小时。   她说好,跟着服务生去了。   客房部距离宴会厅不远,但相比灯火通明的宴会厅,客房走廊里略显昏暗。   宴会厅的服务生将她带过来,就有客房部的服务生远远过来迎接。   楼道旁的备电室处有两个工作人员在修理。   客房部的服务生用手机打了光,举着给她照亮。   他解释因为下雨,电路故障还没有彻底排查完,现在主要提供宴会厅用电。   “应该一会就能好。”   叶静没说什么,服务生引着她去了三楼。   三楼一整层都是方鼎律所订好的客房。   服务生替她打开了321的房门。   显然房间也无法取电,房中昏昏暗暗,只有门口映进来的逃生指示的绿光,影影绰绰。   叶静跟杨暖打了个电话,后者没有接听。   叶静留了言,备注了自己的门牌号。   她走进房中,关上了门,又给门上了道锁。   浑浑噩噩的感觉越发明显了,昏暗的房中视线不清,只有窗户透进来的外面的灯光,被雨幕削减些许,微弱地打在地板上。   房中潮湿的气味浓重,潮湿中又仿佛夹杂着什么辨不清的气息。   叶静无力分辨,头开始疼了起来,连带着意识更加模糊。   她从来没有这种感觉,难道这次的流感来势汹汹?   叶静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劲,但她意识下沉的厉害。   她借着微弱的光线,在昏暗中摸索到了床边,躺了上去。   几乎在闭眼的一瞬,她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 ... 第3章 事故 “叶静,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叶静在浑身如碾的疼痛中有了些微薄的意识。   可这一点意识就像是被石头拴着坠在水底,怎么都浮不上水面。   叶静心中的不安和身上的不适不断凝聚。   她不停地抵抗压住意识的巨石,奋力向上想要清醒过来。   可她始终不能如愿。   直到感到有人将她抱在怀中沉沉睡去,她身上的痛意得到了些许缓解,意识才逐渐变得清醒。   她努力地动弹着痛而僵的身子。   不知是不是真的动了起来,仿佛是属于男人的精壮手臂伸过来,落在她腰间,又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拇指在她手背轻轻摩挲了两下,仿佛在安慰着她。   叶静却在这陌生的动作里,浑身汗毛竖了起来。   她越发不安地去动,想从困住她意识的水下一跃而出。   突然有个含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明米,怎么了?”   这一声犹如惊雷平地炸开,叶静在一瞬间睁开了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故障电路修好了,窗外透进来的光线略微亮了一些。   叶静在昏暗中,分辨出了睡在身旁的棱角分明的脸。   冷汗从额头渗了出来。   “蒋寒... ...”   下一秒,她一下甩开了男人轻柔地握着她的手。   沉睡的男人,终于也从迷梦中清醒了过来。   他盯住眼前的人怔了几息。   “... ...叶静?!”   他的嗓音很哑,不是因为酒精或者讲话过多的缘故,声音如他的身体一样烫人。   连他自己都错愕了一下。   远处的高楼有白炽光亮的射灯旋转着从窗外掠过。   光亮落在地板上,是散落的衣服;照到床边,是皱褶的薄被;光线射到床头的那一瞬,叶静猛然将被子扯盖在了身上。   室内消毒水一样的气味弥散着充斥人的鼻腔。   叶静感到了下半身明显的痛感,以及一些令人极度不安的不适。   “你先把衣服给我。”她绷着自己的声音,尽力不抖。   蒋寒顿了一下,眼前的一切令他头皮发麻。   射灯光线离开,混乱的室内恢复了昏暗。   蒋寒迅速的捡起了地上床上散落的衣服,分辨出叶静的递给了她。   诡异的沉默在昏暗的房间里滋长,两人不约而同地快速穿衣。   叶静撑着自己如碾般痛的身体,将连衣裙勉强穿上。   她站起来离开了那张罪恶之网一样的床。   只是两腿落在地上的一瞬,腿下竟然猛然晃了一晃。   男人下意识伸手扶她,叶静却立刻向后退了一步,靠墙立住了身体。   昏暗中,她的眼睛却异常地亮,眼中的戒备毫不掩饰地映出来。   蒋寒沉默了一秒,收回了手。   射灯再一次回照了过来。   光打在床边的墙上,打在靠墙立住的叶静身上。   她很瘦,深蓝色的裙子将光亮吸噬,越发衬出她冷白色的脸庞、毫无血色的嘴唇。   可在她脖颈间,却印着一个红的刺眼的刚刚形成的吻痕。   若说几秒钟之前,蒋寒对她还有种说不出的下意识的怀疑。   却在看见吻痕的那一瞬,亲自将这份怀疑击碎。   她站的不稳,瘦弱的身子轻轻颤着,唇色发白,颈肩红痕鲜艳。   蒋寒口中发苦,难以启齿地开了口。   沙哑的嗓音比之前更低更烫。   “叶静... ...对不起... ...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   *   觥筹交错的宴会厅,舞池换了另支曲子。   杨暖跳了半天累了,婉拒了又来邀请的男士,去找叶静。   “难道也得流感了?”她问了服务生路线,向客房部走去,正好看见了从另一边快步向客房部去的方明米和方建元夫妇。   杨暖是小辈,立刻过去打了招呼。   方律师有点喝醉了,准备去客房部歇一会。   方建元夫妇和杨暖父亲都是老朋友,问起了近况。   杨暖父亲早已不主管律所的事情,因为身体不太好,一直在家。   方建元有点感慨,“以前你爸是我们这辈人里身体最好的,没想到他先退休了。不知道我什么时候退休。”   杨暖笑,“叔叔身体比我爸好多了,再过二十年也退休不了。”   方建元指了她,“你这个小丫头,还想让我再干二十年。”   方建元的太太周舒在旁笑了起来。   倒是方明米站起来,跟远远走过来的两个女律师打了招呼。   这两个女律师,一个是方明米的高中同学霍萱,另一个是霍萱的表姐华珮。   不巧的是,杨暖跟华珮关系可不太好。   两人好像在衣服上洒了酒,要过来开房间换衣服。   她们跟方律师夫妇礼貌地打了招呼。   众人说了几句话,就由着服务生引路,去订好的房间。   电路已经修复好了,众人乘了电梯直奔三楼而去。   *   321房间。   房中依旧没有谁去开灯。   昏暗的房间仿佛寒冷的冰库,让人冷静进而清醒。   两人都已经穿起了衣服。   只是叶静的裙子侧边拉链变形损坏,拉链拉上去一半,就卡在了中间。   她凑着微弱的楼外灯光,低垂着头侧过身着急地修着。   刚才的事情,于叶静如断片一样。   可对于蒋寒,他隐约有些记忆。   他艰难地看向她损坏的裙子,准备解开自己的衬衣给她。   可触到领口的时候,他顿住了。   “你... ...一会跟服务生借件衣服吧?”   叶静在这一句里放弃了拉锁,她垂头沉默了一秒,翻出包里的长尾夹,暂时夹住了裙子。   房内再次安静下来。   匪夷所思的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同一个房间,怎么会不约而同地出现异常的身体状况,又怎么有了刚才的关系。   一切都是那么地耐人寻味。   房里有浦市梅雨天翻涌的潮气,细细闻去,潮气中确有些复杂的奇怪气息。   叶静突然抬头看向蒋寒。   她的声音低沉。   “你现在可以解释这一切吗?”   蒋寒在一顿之后,摇了摇头。   叶静看向男人半垂的眼眸,他唇角的苦涩浓重地化不开。   这对两人来说,都是飞来横祸。   她什么都没有再说,紧紧绷起了唇,在一秒之后,转身提起了自己包准备离开。   射灯的光线再一次照了进来,男人高大的身影投在叶静身后的白墙上面。   “叶静,我之后会给你一个交代。”   叶静停顿两秒,没做任何回应,忍着浑身的痛疼与不适,向外走去。   射灯的光亮转过房间,再次离开了。   可就在这时,房间门外,突然有脚步声响起。   黑暗中,两人不约而同地对了个眼神。   *   叮的一声,电梯门在三楼打开。   杨暖当先走了出来。   “321在哪边?我去找叶静。”她看着手机上叶静留言的门牌号。   服务生给她指了过去,321门口,恰巧有保洁阿姨在打扫卫生。   方明米却“咦”了一声,“321?那是寒哥的房间。”   这话可把杨暖说愣了。   “蒋律在321?不对呀,我这边收到叶静的信息,她说她在321。明米,你弄错了吧?”   她说完,电梯口奇怪地安静了下来。   那霍萱和华珮立刻对了个眼神。   方建元脸色未见变化,倒是他的太太叫了方明米一声。   “要不你问问清楚?不要打扰了别人休息。”   方明米直接叫了服务生联系前台查询。   前台的声音在对讲机里传出来。   “321开给了蒋先生。”   蒋寒。   霍萱和华珮的眼神都古怪了起来,只是当着方建元夫妇的面,不好明说什么。   前台给几人开的房间都在321的方向,他们走了过去。   只剩下杨暖有点尴尬,她让服务生又查了叶静。   前台的答复再次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不好意思,我们这边没有查到叶静女士的房间号,她没有在客房部开房。”   “啊?”杨暖惊诧。   前面几人脚步都顿了一下。   霍萱和华珮的眼神古怪地更直白了。   霍萱戳了方明米,低声说着,“明米,你快去看看吧。”   方明米也禁不住皱了眉头。   这时候一间房门突然开了。   并不是321,是隔壁的323房间。   里面走出来的自然不是蒋寒,而是柳成权。   他身后还有个人也慢步走了出来。   那人带着一副重重的眼睛,年岁跟方律师相仿。   他没看到众人,只是拍着柳成权的肩膀,“你该经常回来看我。”   柳成权连声道是,“是我忙糊涂了,我以后月月来浦市看您。”   话音落地,两人才看到电梯这边走过来的众人。   方律师的太太先开了口,跟323房间的中年男人。   “二哥,你好点了吗?”   那人正是方鼎律所的另一位创始合伙人,周学定。   周学定比方建元年纪要大一些,这两年就因为身体不太好,不太出面律所事情。   今天也是,在晚宴上说了几句话就累了,上来休息。   走廊里一下聚集了许多人,众人虽然在客气的寒暄,但空气免不了污浊了几分。   服务生挨个给众人开了房门。   只不过没人立刻进去,反而都在走廊上说话。   杨暖也跟周律师打了招呼,对方同样问候了她父亲。   就在这时,不知谁说了一句。   “我们在这说话,会不会吵蒋律休息?”   这一说,众人似才想起了321房间里的蒋寒。   眼下,他们已经在321门口了。   321毫无开门的迹象。   杨暖短暂地忘了叶静的事情,可不知谁又说了一句。   “那个叶静律师,是不是也在蒋律房间?”   这话声音很轻,但话音落地,走廊上突然落针可闻。   房中。   射灯的光再次光顾,将叶静和蒋寒的影子定在白亮的墙上。   外面询问叶静的声音传入房中。   房中层层升压。   外面。   杨暖眼皮莫名一跳,想到了不好的情况。   一旁的华珮眼神看笑地瞧了她一眼,霍萱更是掩饰不住脸上古怪的笑。   方明米走上321门前,一面跟大家解释蒋寒不太舒服,另一面敲了敲门。   “寒哥?”   一连瞧了三声,没人回应。   霍萱低低地“呦”了一声。   华珮看杨暖的眼色更讥讽了。   前者还道,“蒋律和叶律大学毕业后可能很多年没见了吧,正聊得火热。”   杨暖柳眉倒竖起来,恨不能把她的嘴缝起来。   气氛越发古怪了。   方建元的太太周舒皱了皱眉。   方建元也忍不住看了两眼321的房门,一言不发。   方明米脸上露着不安,又敲了门。   还是没有回应。   倒是周律师说算了,“兴许小蒋有什么事没听见,让他歇会吧。”   柳成权也在旁打圆场地点着头。   可事情挂在此处,蒋寒房间不开门,叶静的门牌号又正巧是他的房间。   今天如果不弄清楚,那么两人的名声恐怕都要蒙上一层阴影了。   而且方家人都在这里,算什么呢?   杨暖想给叶静打电话。   方建元突然沉声叫了服务生,“给321开门。”   话音落地,整个走廊的人也都把目光定到了321的门上。   杨暖心跳一停。   就在这时,321门锁咔嚓一声,突然从里面打开了。   蒋寒从漆黑的房间里走了出来。 第4章 离开 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蒋寒目光从门前一众人脸上扫过,神色如常地跟众人打了招呼。   最后目光落在了方明米脸上。   “你们怎么都过来了?”   方明米愣了一愣,好像是被他问懵了。   蒋寒倒是看到了她手里的药盒——治头痛的药。   他口气稍缓,跟方明米道了歉,“抱歉,是我睡糊涂了。”   他这表现,让走廊上的人都有些不确定起来。   “你们也是过来休息的吗?”他问,   华珮说是,霍萱却指了杨暖,“这位是来找人的。她说叶静也在321。”   杨暖瞪了她一眼。   霍萱毫无察觉,“蒋律... ...见叶静了吗?”   话音落地,众人都看了过来。   走廊的灯闪了一下。   蒋寒将众人脸色尽收眼底。   他摇摇头,“没见。”   他说没见,众人的脸色又有几分变化。   杨暖准备抓住几乎,说自己刚才看错了叶静的房间号。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   华珮思若无意地说了一句,“杨暖非说叶静在你房间,也真是奇怪。”   杨暖拳头硬了。   正要回呛声回去。   柳成权笑了一声,“这可说不清了。”   他是说笑话的。   但众人都把目光向蒋寒没有开灯的房中开去。   明明电路已经修好了,他房间仍然漆黑一片,在外人看来就好像要趁着黑掩饰什么一样。   方建元夫妇脸色不太明朗。   周学定接了个电话。   霍萱华珮两人也迟迟不回自己的房间。   众人滞留在321门前的走廊里。   低压好像都压到了蒋寒头顶。   杨暖顾不得生气了,莫名替蒋寒攥了手。   谁料蒋寒既没有理会几个人意味不明的话,也没有关门试图掩藏什么。   他面目如常地叫了方明米。   “明米,帮我把床上的西装拿过来。该回宴会厅了。”   这一举让杨暖眼前一亮。   叶静在不在他房间里,最有资格去看的是他未婚妻方明米。   方明米如果查了没有问题,那就没有问题了。   方明米应着他走了进去。   蒋寒却在她进房间的瞬间,眸光收紧。   方明米去了床上将他的西装搭在臂弯。   房中虽然黑着,但也看得清楚,没有什么别人。   方明米拿了西装就往回走。   就在走到衣柜前的时候,她突然嘀咕了一句,“领带呢?”   说完,伸手打开了衣柜。   蒋寒抿了抿嘴。   然而柜门打开,方明米看了一眼,随后关了起来。   “领带不在柜子里。”   “在洗手间。”   方明米随后去洗手间取了领带,走出了321的房门。   从头到尾,无事发生。   蒋寒看了一眼漆黑的房间,反手关上了门。   走廊里众人的神色终于变了。   杨暖简直像打了个翻身仗一样,仰着下巴回看了霍萱和华珮一眼,前者撇嘴,后者避开了她的眼神。   没人再提叶静。   只要她不在蒋寒的房间,在哪里都没关系。   方建元揉了揉额头,叫了妻子,“歇会去吧。”   周学定的电话刚好打完了,两人交接班一样,一个去休息,另一个和柳成权一起说着话,下了楼。   霍萱和华珮也不再多言,快步回了自己房间。   走廊里瞬间只剩下杨暖和蒋寒、方明米。   杨暖可不敢乱提叶静了,她去一旁给叶静打了个电话,后者没接。   杨暖皱眉。   蒋寒叫了她和方明米一起下楼。   三人到了电梯门口,电梯打开,蒋寒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手表好像还在房间,你们先下去吧。”   他替两人关了门。   电梯下降,蒋寒快步返回了房间。   房间仍然一片漆黑,蒋寒走到窗边。   窗帘影影绰绰地被窗外的风吹着。   叶静从墙角堆叠的窗帘里走了出来。   她被长而垂的窗帘衬着,越发显得人清瘦。   “委屈你了... ...”   她低着头,没有回应。   风卷起她身后的白色纱帘,呼呼作响,同样吹起她散开的短发,短发凌风而飞。   她抬手挽在耳后,开了口。   “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了。”   她转身向外走去。   从头到尾没有再看他一眼。   ... ...   到了楼下,杨暖找人都找出汗来了。   见她出现,立刻跑过来。   “你真是吓我一跳,怎么电话也不接?”杨暖拉了一下叶静的手腕。   叶静缩了一下。   蒋寒远远跟在她身后,目光落在那微红的手腕一瞬。   杨暖又问她刚才去了哪,“你不是说在321吗?”   她说弄错了,脸色很白。   杨暖大松了口气,又问她身体怎么样,她摇摇头说没事,声音低低的,“我不太舒服,我先回家去了。”   杨暖毫无察觉她的不对,“要不你再在房间睡会,过会结束了,我跟你一块走,正好送你回去。”   “你不要麻烦了,本来也和我不怎么顺路。我先走了。”   话音落地,男人的声音响了起来。   “天太晚了,我让秦晓钟送你回去。”   杨暖看了他一眼,觉得也行,“叶静家还挺远的。”   只是叶静微微侧了身,目光再次错过他,落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   “不用了。”   蒋寒顿了一下,“天太晚了,雨越下越大,你一个人不安全。”   宴厅里热闹而高昂的音乐飘来几声。   叶静终于抬头看了蒋寒一眼。   “不用麻烦秦律师,我坐地铁回去。”   没有比地铁更安全又快捷的交通了。   她的声音冷清而低沉,随后目光从他身上错开,跟杨暖说了再见,转身离开,没再回头。   ... ...   宴厅里的一切都在还蒋寒的原定计划当中。   没有混乱,没有意外,甚至连一点波澜都没有。   如果不是叶静的离开,他甚至会觉得仿佛发生在他和叶静身上的事情,不过是一场梦。   可惜不是。   那么问题到底出在什么地方?   蒋寒目光从宴会厅里的每一个人身上扫过,眼前浮现出刚才聚在他房间门口的那些人。   蒋寒心下沉了沉。   宴会很快进行到了末尾。   方鼎律所的两位创始合伙人出来,最后说了几句祝词,宴会在愉快而祥和的气氛里结束了。   等到把人都送走,已经晚上十点。   想到那件事,蒋寒再看到自己的未婚妻,心情越发复杂起来。   他走过去握住了方明米的手,轻声同她说,“今天跟我回家吧,我... ...有话想跟你说。”   “不行,寒哥。”方明米摇了头,“叔叔醉了,婶婶一个人忙不过来,我今天得去照顾叔叔。”   她叔叔方建元律师是蒋寒如老师一样的存在。   他只好点了头,“那好,你先照顾叔叔吧,明天我再去找你。”   “嗯。”   外面的雨势没有减小,浦市的霓虹灯依然闪烁。   两条路之隔的高楼上,射灯还在旋转照射着,照到一座座黑暗中的楼上,   又在十点整的那一秒,骤然灭掉。   叶静在郊区的地铁站下了地铁。   她挑伞往公交站去,还要换乘三站公交才能到家。   手中的透明小伞挡不住越来越大的风雨。   叶静裙摆湿透,在沿街的店铺檐下等车。   当她看到身后店铺上面巨大的“药”字,突然想到了什么。   药店就要打烊了,一位老阿姨在收拾店铺。   叶静快步走了进去。   “给我一盒... ...紧急避孕药。”   老阿姨看到是个年轻的姑娘,眉头皱了起来,嘀咕着本地话,拿了一盒两片装的给了叶静。   “这个行的伐?”   叶静点点头,交钱的时候,阿姨瞥了她两眼,到底没忍住,说了起来。   “现在的小姑娘都怎么回事哦?这种药伤身不知道的啦?你爸妈生你不是让你伤害自己的,也不是让别人伤害你的!以后不要买这种药了!”   阿姨收了钱,一副不愿意再看见叶静的样子。   叶静狼狈地离开了。   距离公交进站还要五六分钟。   她向一旁的自动售卖机走去,买水吃药。   有四五个大学生先她一步。   这些大学生里有男孩也有女孩,他们说着哪种饮料香甜可口,哪种苦涩难咽。   叶静安安静静地排在他们后面。   她蓦然想起了蒋寒。   上大学的时候,叶静和蒋寒是清大法律专业的同班同学。   两人占着专业第一和第二的名头,经常有人将他们相提并论,可叶静跟他并不是很熟。   她只知道他很有才华,也很有名气,是以市状元的身份考进来的。   当然清大作为国内最拔尖的学府,状元不止一位,可他自大一入学以来,在多项比赛中拿奖,所有考试都是高分通过。   他还打得一手好篮球。   高挑的男生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是女生最难以抵挡的时刻。   等到大三的时候,蒋寒已经在整个院系,甚至半个学校出名了。   多少女生对他芳心暗许,但他从不恋爱,不仅不恋爱,对所有鼓足了勇气前来告白的女生,都毫不犹豫地摇头。   人送外号,蒋摇头。   叶静那时候只是在身边女生的小声议论中,对他有些了解。   但大三那年寒假,叶静一直参加的校园法律援助社,在学校的支持下,举办了一次联合四校的法律援助大赛。   叶静是社团骨干,当然也被推选参赛。   但比赛是以小组为团体报名的,除了他们社团里的四个骨干之外,社长不知怎么请了个外援。   是蒋寒。   一个寒假过去,他们为了法律援助案件,几乎连过年都没回家,最后,他们处理的案例拿了比赛一等奖。   叶静终于认识了蒋寒,是她亲自了解认识的蒋寒,不是别人口中的那个。   拿奖之后没多久,就是蒋寒的生日。   他们社团的社长提议大家给蒋寒一起过个生日。   叶静将自己攒下的二百块拿了出来,买了一只江河牌的钢笔。   深蓝色的笔身,金色的笔帽,打开笔帽,可以看见笔尖上的品牌缩写——JH。   她将钢笔小心收好,放在了抽屉最里面。   可某天闺蜜傅厦跑来找她借东西的时候,不知怎么翻出了那只JH钢笔。   傅厦和她是从小长大的邻居,对她的情况不能更了解。   叶静出身小镇普通家庭,母亲跟着亲戚经营水饺店,父亲在外打工。   后来叶静父亲出意外身亡之后,她和她母亲过了好多年艰难的日子,幸亏叶静争气,一举考上清大。   所以,以叶静家的经济情况,她是不可能用这种贵重钢笔的。   而她这种人,也不会收别人如此贵重的礼物。   傅厦拿出了医学生的慧眼如炬。   “说吧,送给哪个男生的?JH?让我猜猜,给那个蒋寒的?”   叶静抿着嘴将钢笔夺了回来。   “我的天!”傅厦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一上来就喜欢这种高难度的男生?挑战极限?”   叶静将钢笔塞回了抽屉里。   “生日礼物而已。”   傅厦又把钢笔给她扒拉了出来。   “这个牌子我都没听说过,你为了缩写和他名字一样,没少费工夫研究啊... ...”   叶静皱眉,耳朵却红了起来。   傅厦上下打量她,露出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喜欢就喜欢,你费这么多心思,就算他要摇头,你也得让他摇给你看呀。不然,你喜欢他一场,他连知道都不知道,你不亏吗?”   她说着,宿舍下面的篮球场,突然传过来一声叫喊。   “蒋寒,看球!”   傅厦笑了起来,叶静耳朵通红。   她皮肤本就白,红起来的耳朵仿若透明。   傅厦把钢笔塞回到了叶静手心里。   “我这个医学狗还得上课,你择日不如撞日,去篮球场告白吧!”   她说完就背着书包走了。   宿舍里只剩下叶静。   篮球场上咚咚的拍球声传了上来。   有人喊着,“蒋寒,把球传给我!”   持球的那人还没找到机会。   他将球持在手中,一下下拍着的时候,每一声都仿佛拍在了叶静的心头。   叶静心脏突然快跳了起来,快而响亮。   她突然觉得,傅厦说得话,好像也有点荒谬的道理。 第5章 同路 终将分道扬镳的人,没有必要同行……   那年的初春还很冷,昨天晚上刚下的雨,在操场上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几个男生却打得热火朝天,各个露出精壮的臂膀。   叶静在石阶看台上坐了下来。   风吹在脸上还有些料峭的冷,但她丝毫未觉,反而和篮球场上的男生一样,出了些汗。   她的目光始终落在穿着白底蓝边球衣的蒋寒身上。   蒋寒起初没有注意,在中间休息时,他仰头喝水,目光扫到了看台上的叶静。   叶静深吸一口气,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随后放下手,握紧了手里的钢笔盒。   不知是不是因为她难得的主动,篮球场上的蒋寒怔了怔。   有男生拍了他的肩说继续打球,他放下水杯又回到了场中。   下半场,叶静敏锐地留意到,他回头看了自己几次。   她跟他回以微笑,攥着钢笔盒的手心渗出了汗。   这场球打得急促又漫长,终于,蒋寒所在的一方获胜,男生们笑着闹着结束了。   蒋寒走到场边收拾包袱,他穿起外套的时候,又往叶静的看台看了一眼。   叶静被这一眼看得心跳又快了不少。   她最后深呼吸了几次,站起了身来。   就在这时,一旁突然有人走了过来。   是个女生,不巧正是叶静和蒋寒拿奖的法律援助比赛小组的成员。   叶静定住了脚步,她看见那个女生背着手走到了蒋寒身前。   男生的身形略有些僵,女生毫无察觉地从后面伸出手来。   她手里拿着一个水杯大小的手办人像,上面是个男生打着篮球的样子。   人像上了颜色,穿着白底蓝边的球衣,和眼前男生外套里的球衣一模一样。   叶静忽然想起来,之前这个女生确实在联系定制手办的商家,找来找去,找了一家精致而小贵的店铺。   她莫名觉得自己手里JH钢笔有些冰冷。   女生将手办举到了蒋寒脸前。   “蒋寒,生日快乐!”   女生看住了他的眼睛,突然告白。   “你... ...能和我交往吗?”   球场上还没有走掉的男生都发出了吆喝的声音。   女生的脸红了起来。   蒋寒停顿了一下。   有人起哄,“呦,蒋摇头今天怎么不摇头了?这是什么意思?要答应了?!”   叶静看到那个女生眼睛亮了起来,好像映满了球场上的阳光。   就在这时,蒋寒突然开了口。   “对不起,我们并不是同路人。”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明确拒绝女生的同时,也稳稳传进了叶静耳中。   那个女生还在尽力绷着脸上的表情。   “为什么不是同路人?你... ...真不考虑一下?”   蒋摇头这次摇了头,没做任何解释。   女生红透的脸色这下更红了,眼中的光亮变成了水光晶亮。   她将礼物塞进蒋寒手里,转头跑开了。   蒋寒看了一眼礼物,轻声说了声“谢”。   有男生围过来说,“这么不给女生面子,不太好吧?”   蒋寒挎了斜背包。   “没什么不好,她们... ...确实和我不是同路人。”   他说话的时候,背对着叶静。   叶静看着男生的高挑而坚毅的背影,突然了悟了。   他说得很对。   终将分道扬镳的人,确实没有必要同行。   说明白些,大家都好。   叶静将手中的钢笔盒,放回了包里,转身离开了。   那次给蒋寒的生日,她申请的其他援助案件占用了时间,没参加。   而蒋寒之后也没有再来过法律援助社团。   叶静一直在法律援助社团工作,成了下一任社长。   而蒋寒却在大四之前,刷出了法院外语考试的最高分。   大家都说他要出国了。   事实确实如此,他放弃了学校给的保研机会,拿了国外top10大学的offer,离开了清大。   叶静保研本校后,毕业来了浦市,仍旧把大量的时间用在法律援助上面,除了名声响亮,她只是个普通律师。   而留学归来的蒋寒却被非诉大佬方建元看重,亲自挖到了方鼎律所来,没多久就成了最年轻的红所合伙人。   正如蒋寒自己所言,他走上了和他们都不相同的道路。   那是有更高追求的路。   那也是想做一名普通律师的叶静,不会去走的路。   他们,确实不是同路人。   ... ...   雨势小了不少。   深夜里的风吹在湿了衣裳的人身上,微微有些冷。   前面的大学生买完饮料,勾肩搭背地离开了。   叶静扫码买了瓶水。   借着售卖机的光亮,她拿出刚买的药看了一眼。   左炔诺孕酮片,两片装。   事后72小时内尽早服用一片,12小时后再用一片。   她将药片放进了舌尖,用刚买来的矿泉水冲咽了下去。   不是同路人,就不要有什么交集了。   ... ...   叶静洗了很久的澡,洗到浑身发酸,上床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一夜惊醒了三四次。   外面的天黑着,独自一人租住的老旧小区的房屋,梅雨天潮湿的气味浓郁。   雨下了停,停了又下,没完没了。   四下里漆黑一片。   叶静不想再进入噩梦,又睡不下去,抱着膝盖在床上坐了很久。   身上的痛时不时出现,提醒她昨晚发生的一切。   而药物的副作用显露出来,一阵一阵的恶心从胃里向上翻。   叶静来浦市这么多年,做法律援助得罪过人,甚至被人跟踪威胁。   可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一样,让她不安。   因为她不知道是谁要害她。   甚至她不知道对方针对的到底是她,还是蒋寒。   她不敢去想,如果当时门外最初出现的的不是保洁阿姨的脚步声,而是方明米他们,那么事情将如何收场?   黑暗充斥在目之所及的每一个角落。   不知隐藏在角落里的,还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在盯着亮出的人。   ... ...   直到天蒙蒙亮,叶静才又睡下了。   这一睡,睁开眼已经是早上十点。   她醒来去拿床头的手机,最先看到的是放在床头的药盒。   十点,正好是昨天用药的12个小时后。   她立刻将剩下的一片药服用了。   尽管恶心的感觉时不时翻腾,她还是松了口气。   希望药物百分百起效。   手机里有几条工作相关的短信,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快递滞留在快递柜的通知。   叶静想起来,前两天,妈妈给她寄了红豆和薏米,让她在梅雨天熬粥喝来祛湿。   她简单收拾了一番,将空药盒丢进已满的垃圾袋,提着下了楼。   浦市郊区的老旧楼房也保持着数万一平的价格,只升不降。   但交缠外露的电线、紧凑堆叠的自行车,和梅雨季里从墙体中泛出来的经年潮气,让楼房的居住环境不过比待拆的城中村稍好一些。   叶静已在这里住了两年。   最开始的时候,她和在附近医院工作的傅厦合租,后来傅厦转去了别的医院,她就在同小区换了间一居室继续住。   坑洼的花园砖上遍布积水。   叶静小心踩着雨走过去,先到了快递柜。   扫码取件,最顶层的格子弹开了门。   叶静个头不高,抬手够了够,有点勉强。   她收了伞,将垃圾袋系好放在一旁,奋力踮起脚去拿最上层格子里的快递。   好不容易将快递盒拉出来,盒子猛然向下一滑。   叶静一慌,赶忙去稳住,但沉重的快递不受控地,下一秒就要砸下来。   这时,被一双手从叶静身后伸出,稳稳托住了快递。   那双手骨骼明晰,宽大有力,托住快递盒的同时,也不小心按住了叶静湿冷的手。   干燥而和暖的温度从他手心传了过来,叶静一怔,立刻收了回来。   她转身向后看去,险些蹭入男人的怀中。   她想向后退去,却被困在男人的身躯和快递柜之间。   男人似也意识到姿势的不妥,向一旁退开一步。   清晨的风夹着雨飘进来,没有带走刚才的怪异带来的尴尬,反而令两人之间沉默着沉了几分。   蒋寒先开了口。   “这种很沉的快递,还是让快递员送上门吧。”   叶静沉默点头,没问他怎么找来了自己家,只是伸手接过快递。   他还穿着昨天的衬衣,领带不知去向,领口开了两颗扣,微微有些皱。   叶静这才看到,一夜的工夫,青色的胡茬从他脸上冒了出来,眼中的血丝比昨天更重了些。酒气已经消散,烟草的气息在他身上环绕。   平日从容不迫的精英律师,今天显出了疲态。   风夹着雨丝,从快递柜窄窄的檐下吹进来,他嗓音有些哑。   “叶静,昨天对不起。”   叶静抿了抿嘴。   昨天的事情,谁也不想发生。   但叶静觉得他应该不会只是为了道歉,找到她住的地方。   她看住他,果见下一秒,他从口袋里拿出一盒药。   左炔诺孕酮片,一粒装的那种。   叶静恍然。   他递了过来,似乎有什么想说,又不知道怎么说。   其实叶静都懂。   他的事业正蒸蒸日上,而他未婚妻方明米,不管从事业还是爱情又或者同行人的角度上,都对他极其重要。   这是他的既定人生航线。   他不能让意外发生,甚至可能比叶静还要紧张。   叶静看了他一眼,转身从快递柜旁边的售卖机里,再次买了一瓶水。   当着他的面,将那粒药也吃了。   雨下得紧了起来,细细密密地好像天网一样一层又一层的洒下。   叶静的短袖潮湿了起来,被放在的地上的垃圾袋,更是凝了不少水珠缓缓下淌。   男人又低声说了一句,“谢谢。”   叶静没有回应,她问,“查到是谁了吗?”   蒋寒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昨晚所有人离开之后,他立刻让酒店调了监控。   但因为电路故障的原因,监控不全,而客房部的部分,更陷在黑暗之中,什么都看不见。   “昨天晚上,是谁领你去321的?你还记得那个人的长相吗?”   叶静闻言仔细回想了一下。   可惜那时候太黑,服务生都穿的一样,她记不起来什么特征。   蒋寒沉吟,“你... ...晚些时候可以跟我回宴会酒店,认一下人吗?”   叶静想到昨晚的事情,心头缩了一下。   “你放心,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叶静低垂了眼帘。   “可以。”   蒋寒松了口气,“无论怎样,我都会给你一个交代。”   叶静点了点头。   话说到这里,她知道所有的谈话已经结束,她转了身。   “那我走了。”   说完,她撑开了伞,勾起一旁湿漉漉的垃圾袋,抱着沉甸甸的快递盒,重新返回到了雨里。   “你... ...自己注意安全。”声音从背后传来。   叶静没有转身,说了声“好”,离开了。   蒋寒看她走远。   她很快转上了一条小路,他也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她手中调转了角度的透明垃圾塑料袋里,有个药盒闯进了蒋寒的视线。   不同于他买的一粒装的药盒,包装相似的药盒上,却也印着同样的五个字——   左炔诺孕酮片。   蒋寒离开的脚步微僵。 第6章 玫瑰 玫瑰花上是他手写的卡片——给我……   吃了过量的药,叶静不会舒服。   刚回到家她就感觉胃里的反胃感更明显了,她很怀疑自己刚吃下药,下一秒就要吐出来。   叶静给自己烧了一壶热水。   谁还没开,电话铃响了。   是个本市的陌生号码。   号码连着响了三声,叶静接了起来。   一个轻而哑的女声,小心翼翼地问,“你、你好,你是叶静律师吗?是我女儿给我你的名片... ...”   *   小女孩的家就在距离宴会酒店后门不远的弄堂里。   老式弄堂改造的错综复杂,狭窄的地方挤满了蜗居在此的人。   人一多,气味便不可控起来。   叶静捂住口鼻,按下一阵一阵不消停的反胃感,敲响了女孩家的门。   开门的就是昨晚找来的小女孩。   她叫小娜,还有个四岁的妹妹小琳。   而她们的母亲是个年纪不大的外地女人,操着一口西北口音的普通话,名叫尤晓璇。   尤晓璇给叶静到了茶,叶静仔细看了看她身上,并没有明显的伤。   但看她说话时的小心翼翼的态度,看她穿戴的衣服,和悲苦的脸,确实不是生活在幸福婚姻里的女人。   起初,尤晓璇还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叶静见过很多这样的女人,在家庭里自甘忍受了太久,说出来怕别人笑话她,更害怕得不到实际有效的帮助,反而让事情更糟糕。   叶静喝了口水放下杯子,看住了尤晓璇的眼睛。   “您放心,我在这方面很有经验。”   她甚至都不需要说明,尤晓璇四散的瞳光就凝了起来。   她双手攥了起来,问叶静,“律师,你真能帮我离婚吗?”   叶静很有耐心,“你得先把情况跟我说清楚,我看怎么帮你最好。”   尤晓璇一时没开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叶静直接问,“我听小娜说是家暴,这样的话你有没有证据,比如身上的伤。”   可话音一落,尤晓璇目露难言,“就是因为我身上没有伤,妇联也没办法... ...”   没有伤?   叶静怔了怔。   在旁写作业的小娜却突然跑了过来,她小小的手里攥了什么泛着冷光的东西。   “律师阿姨,是这个!他用这个扎妈妈!”   针。   叶静心头一紧。   这已经不是家暴这么简单了,这是虐待!   尤晓璇脱下了外面的薄开衫,肩膀露出深深浅浅的针孔。   叶静深吸了口气,握住了尤晓璇的手。   “你不要害怕,我一定会帮你离婚,你跟我具体说说... ...”   尤晓璇抽泣着把话说了。   小娜和小琳的爸爸是浦市本地人,从小就在这弄堂长大。   但因为房子小住不开,老大年纪都没结成婚。   后来小娜的爷爷奶奶去世,她爸爸才经人介绍,认识了比他小十五岁的尤晓璇。   小山村出身的尤晓璇向往大都市,很快就和小娜爸爸结了婚。   两人结婚之后不久有了孩子,结果生下来的是个女孩,也就是小娜,小娜爸爸脸色就开始不好看了,经常无缘无故训斥尤晓璇。   尤晓璇在浦市举目无亲,很怕他,找了丈夫家的亲戚想帮忙劝劝他。   丈夫家的亲戚却口径一致,“你再生个儿子不就好了嘛!”   尤晓璇为了改变自己的困境,准备再生个儿子,可多年怀不上,好不容易怀上了,又是个女孩。   这下小娜爸爸彻底没了好脸,骂骂咧咧就算了,某次喝酒,尤晓璇和他起了冲突。   他一气之下抽了尤晓璇两巴掌,从此之后,停不了手了。   巴掌在脸上,要被看见的。   也有社区的人介入,小娜爸爸在这里长大,周边都是熟人,他也觉得没脸。   他想了个办法。   不用巴掌了,就用针扎。   谁都看不出来。   尤晓璇只要叫喊、反抗,他就扎的更频繁,更冷不丁给她来一下。   久而久之,尤晓璇彻底不敢出声了。   可今年。   他上班的小公司老板卷钱跑了,他没了稳定收入,总是找人喝酒。   喝完酒,发起疯,不管是尤晓璇还是两个女儿,他都下得去手。   尤晓璇说着,突然握住了叶静的手。   “叶律师,求你帮我离婚!我小囡被他扎针吓着了,两个星期断断续续发烧,到现在都没好!”   仿佛是证实尤晓璇的话,逼仄的小房间里传来一阵哭声。   尤晓璇连忙起身去看,叶静也跟了过去。   瘦瘦小小的女孩闭着眼睛哭着,脸上潮红,一抽一抽地还没从噩梦中清醒。   叶静攥紧了手。   突然,孩子吐了起来。   猝不及防地吐了一地。   本就通风不畅的老房子里,这下全被污秽物的气味充斥。   叶静不安的反胃感抓住机会翻涌了上来。   她到底没忍住,在厕所也吐了起来。   尤晓璇勉强安抚好孩子,见叶静这样,非常抱歉。   叶静跟她摆摆手。   “和你没关系,我今天本来就身体不舒服。”   时间已经不早了,尤晓璇想要留她吃饭。   叶静说不用。   “你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你先不要跟你丈夫提离婚,免得他施暴。我们先收集好他虐待你的证据。”   尤晓璇没有报警记录,也没有验伤记录,附近住着的都是丈夫的老邻居老亲戚,未必会替她说话。   叶静跟她讨论了几个收集证据的办法,比如小型摄像头。   可惜尤晓璇手里没什么钱,钱都在他丈夫手里。   叶静想了想,“那就交给我吧。”   女人的感激溢于言表。   叶静告诉她。   “你有事情,任何时间联系我都可以,我一定帮你和孩子尽快离开这里。”   叶静跟她说完,离开了弄堂。   出了弄堂,不远处有家药店。她想到自己刚才吐得凶猛又彻底,生出一个不确定的念头。   正准备往药店去,电话响了。   是蒋寒。   “有时间来一趟宴会酒店吗?我正在酒店,昨天上班的服务生都在,要不要我接你过来?”   和药店相反的方向就是宴会酒店,后门内外的竹林还在随风轻摇。   叶静说不用了,“我在附近。”   ... ...   昨天上班的服务生都在,但叶静一个都没有认出来。   白天的宴会酒楼没有开很多灯,氛围和昨晚意外的相似。   叶静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将人看了一遍,还是一是无所获。   男人走到她身边。   “你是辨认什么,但没找到人吗?”   叶静点点头,“我记得,昨天给我带路的服务生,手腕上有刺青。”   蒋寒皱了眉。   这里是浦市的高档酒店,有刺青的人酒店不会用。   他去确认了一遍,经理也是这个说法。   “服务生我们不会招有明显纹身的人。厨师倒是可以放宽一点。”   蒋寒又让他把厨师都叫了过来,可惜并没有谁手腕上有刺青。   风很大,浦市上空乌云密布,瞧着又要下雨了。   叶静几乎把宴会酒店里的人辨认了一遍,人太多了,她脸色越来越苍白。   蒋寒低声说算了。   “可能是混进来的其他人。既然做了这事,不会这么容易被我们找到。”   他看了她一眼,风吹着,她看起来比昨天更瘦,甚至比今天早上都好像瘦了不少。   本就不鲜艳的唇色几近于白。   蒋寒脑海中浮现另一盒左炔诺孕酮片。   “你是不是... ...不太舒服?”   她沉默地摇了摇头,神色是不想让人探究的拒绝。   她只是说,“我昨天出了宴会餐之外,我还吃了些点心。”   蒋寒微顿。   两人都有被下药的症状,那下药的人在什么地方下药,蒋寒也思考过。   但他昨天见得人很杂,几乎和每个人都打过招呼,混乱的宴会上,谁都有可能在他酒里下药,而监控他昨天并未查到。   叶静就不一样了,她认识的人少,昨天多半都在角落里坐着。   蒋寒让她详细说了一下都和谁在一起过。   叶静列举了几个他不熟悉的名字,“其他时间,我大多和杨暖在一起。除此之外,就是柳成权,他只过来坐了不到一分钟。再就是... ...”   她说着,看了蒋寒一眼,没说下去。   她说不一定是谁趁人不备下手,“因为我昨天端着酒杯,但实际上没饮酒,只吃了些点心。”   这样一来,想要在她吃得点心上下毒,难度要大得多。   除非整盘点心都有问题。   蒋寒沉默了下来,片刻之后,去打了两个电话。   天空终于撑不住黑云的压迫,又淅淅索索地下起了小雨。   蒋寒回来之后叫了叶静。   “今天就这样吧,下雨了,我送你回去。”   叶静很干脆地摇摇头,背起包向外走去。   “我还是坐地铁吧。”   这是市中心,距离方鼎律所的办公大楼也并不远。   蒋寒犹豫了一下。   有电话打了过来,“蒋先生,您订的花还是直接送去之前的地址吗?如果是的话,我们现在就安排人给您送过去。”   蒋寒顿了一下。   同来的人已经出了门,她挑起了透明小伞,没有任何犹豫地走进了雨里。   蒋寒收回目光,跟电话里说不用了,“我就在附近,过会去取。”   ... ...   雨很细,无孔不入,偏偏风大得不像话。   副驾驶上放着他亲自取回来的玫瑰花,上面是他刚才手写的卡片——给我的明米。   蒋寒将车窗打开,通去车内的烟味。   强风裹进来,险些将花束吹掉。   蒋寒又关起了窗户,摆好了花束。   车在路口等红绿灯。   对面走来了许多行人。   一个打着透明小伞的人闯进了他的视线。   蒋寒看住了她。   就在这时,突然一阵强风打着旋吹了过去。   蒋寒在车内都能感到这阵风的强烈。   再看那人,她手里颤颤巍巍的透明小伞,突然被风裹了起来。   她慌乱地去拉住伞柄,白色的短袖衫被风吹起,细瘦的腰露了出来。   蒋寒目光不经意扫过,却又硬生生定在了那里。   她细而白的腰上,竟然有些深浅不一的淤青。   就像是被谁大力攥了很久,毫无怜惜。   他一怔,神思有一瞬恍惚。   后面有人鸣笛。   原来是车行道绿灯亮了。   蒋寒目光收了回来,发动车子开了过去。   ... ...   叶静的伞到底被风吹折了。   幸而地铁站就在不远处。   她撑着坏掉的伞艰难地顶风前进,突然有辆车停在了她身边。   车窗滑下,男人低而轻的声音传过来。   “风太大了,上车我送你回家。”   是蒋寒。   风吹得他声音有些飘渺的轻柔。   “上来吧,这里不方便停车。”   又是一阵强风刮来,透明小伞似乎要彻底报废一般又断了一根伞骨。   叶静皱了眉,却看见了车子副驾驶上,安静放着了一捧娇嫩的玫瑰。   她收回目光,掰了一下自己折了的伞,伞给面子地挺了挺,好像还能挡点风雨。   她说不了,随手指了一旁的商铺。   “我要去买东西,你走吧。” 第7章 药效 很多夫妻要不上孩子,这么巧轮到……   叶静做地铁从市里回家,一路上用手机做了些工作,半个下午又过去了。   她没吃饭,倒也不太饿。   但在公交站台换乘的时候,又看到了那家药店。   叶静脚步微顿,往药店里看了一眼。   手机正巧来了信息。   【我马上到你家了,在家等我了没?】   叶静怔了两秒回过去一条。   【你来我家做什么?】   对方回过来的时间间隔有点长。   公交车已经进站了。   然后手机弹出一长条信息。   傅厦:【你说我来你家做什么?!叶静你这个人有没有良心,你不是说给我过生日的吗?!你不会是忘了吧?!】   叶静看了一眼日期,终于想了起来。   今天是傅厦的生日,上一周,是她跟傅厦说好了,让傅厦来家里过生日的。   公交车到了,她没上车,连忙转身去了这附近最大的超市买了菜和蛋糕。   ... ...   叶静刚回到家不久,傅厦就已经到了。   两个人从上小学的时候就在同一所学校,一路上到了研究生毕业,又一起来了浦市。   傅厦跟她可不客气,上来先把她训了一顿。   “... ...你真是越来越没记性了,我都不知道你天天忙什么?”   傅厦一顿,终于看到了她的脸色。   “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生病了?”   叶静说有点,“可能得流感了吧。”   傅厦:“有可能。你不知道,最近流感的人太多了,我们医院门诊部都快被挤爆了。幸亏我们科室还好一点。”   傅厦是皮肤科医生,工作强度稍微小一点。   两人也有一个月没见面了,当下聊着天一起做饭。   叶静手艺很好,傅厦在她旁边也就打个下手。   不一会,四菜一汤出锅了。   叶静解了围裙。   傅厦搓着手拿了筷子,“谁要是娶了你可真是太幸福了!我们医院有两个还不错的,要不我介绍给你?”   叶静瞥了她一眼,给她盛了满满一碗饭,给自己只盛了小半勺。   “你自己怎么不留着?”   傅厦夹了一筷子番茄鸡蛋,就着米饭吃了。   “我不行,我现在越来越倾向不婚主义了,对男人提不起兴趣。你可以,反正你们家亲戚老给你介绍相亲,我看我们医院这两个,比你们家亲戚介绍的都强,你回头见一面呗。”   她说着,看了一眼叶静的碗,伸手又被她添了一勺饭。   “你吃的也太少了,多吃点... ...所以,要不要见个面认识一下?”   叶静吃了一小口米饭。   她说不用了,“最近太累了,实在没时间。”   傅厦也不勉强她,只是一低头,突然看到她脖子上有点红色的痕迹。   皮肤科医生对这最敏锐不过,她只看了一眼就说了不对劲。   “你这个... ...怎么这么像吻痕?!”   叶静被她说得一愣,今天一天她都散着头发,把这事忘了。   她尴尬地拨了一下头发,勉强解释,“你看错了,蚊子叮的... ...”   “不是... ...叶静,你是觉得我专业不过关,还是我和你关系不够铁?怎么不说实话呢?”   叶静被她盯着看得心头一虚。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傅厦突然促狭一笑。   “说实话,是不是有男朋友了?!”   “... ...”   叶静含混起来,傅厦将脑袋伸到了她脸前。   “你什么时候有的男朋友,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我都不知道?”   她指了指叶静脖颈上的吻痕。   “看来他还挺喜欢你的... ...”   喜欢?   叶静脑海中突然想起了昨天晚上,蒋寒在昏迷中,叫了一声“明米”。   她不想将这事说出去。   倒也不是不信任傅厦,但万一传到了方明米耳中... ...她不敢想象,对那样乖巧的小姑娘要造成多大伤害。   秘密还是沉在她这样的人的心底吧。   叶静将傅厦推回到了座位上。   “男朋友不男朋友的,不重要,今天是你生日,先吃饭吧。”   傅厦也是饿了,“反正你在早晚得告诉我。”   “... ...”   但傅厦又说,“不过你得小心了,我瞧着你这个男朋友很凶猛的样子,你又是个闷脾气,有什么委屈都是自己受着,你小心被他欺负。”   叶静无奈地笑了笑。   “我知道了。”   两个人扯开了这个话题。   一顿饭吃完,已经很晚了。   傅厦找了个电影和叶静一起看。   看完电影两人也都累了,简单洗漱了一下,倒头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叶静醒来的时候,傅厦已经起床,用叶静妈妈寄来的老家的红豆和薏米煮了粥。   “我看你很疲惫的样子,好像被掏空一样。你这样可不行,要是让阿姨知道了,肯定要怪我没照顾好你。”   她说完叫了她过去吃粥。   叶静谢了她,却见她将包提了过来。   她的包里叮叮咚咚的不知道装了些什么,傅厦直接倒了出来。   竟然是一大堆瓶装药。   “你在卖药吗?”叶静呛了一下。   傅厦瞪她一眼,将各种颜色的小瓶都摆在她面前。   “我本来准备自己补一补的,最近加班实在太厉害了。但我看你更需要,都送给你了。”   她将小瓶瓶都推给了叶静,告诉她怎么吃,见她记不住,干脆都写在了瓶子标签上。   “都是些维生素,少量补充一点没坏处。”   叶静经历了昨天的反胃,对药物有点下意识的抗拒。   傅医生不许她抗拒,“你要好好吃药,好好吃饭,下次再让我看见你这么瘦,拉你去医院做检查。”   叶静可没时间去医院检查,连忙答应了。   午饭吃过饭后,傅厦回了医院。   叶静打扫了一下卫生,下午随便对付了点,早早上床睡觉,一觉睡到了第二天早上。   这一觉睡得神清气爽,连日的疲累终于消减了下去。   她打起精神去上了班,一口气加班到了晚上九点。   下了地铁等公交的时候,已经晚十点了。   傅厦给她发了条信息。   “药都吃了没?”   叶静说吃了,但看着屏幕上的“药”字,眼皮跳了一下。   她一抬头,眼前正好是公交站台对面的药店,她买左炔诺孕酮片的那家。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去了药店。   买药的阿姨还记得她,“你又要买什么药啦?”   叶静被问的有点尴尬。   “那个... ...紧急避孕药再给我一盒?”   阿姨脸上瞬间写满了惊诧和嫌弃。   叶静赶紧解释,“我前天用药之后呕吐了,会不会不太好?”   阿姨这才松了口气。   但她说,“呕吐是不好,有风险的。但现在距离你第一次买药,已经过去72小时了,补也没什么用。”   叶静这才惊觉,距离那天晚上,竟已过去了这么久。   她愣愣站着。   阿姨要下班了,见她这样,口气好了一点。   “你也不用太担心,现在很多夫妻都要不上孩子,怎么这么巧就轮到你头上?避孕药的药效还是好的,但你小姑娘家,以后要注意了!”   叶静在她的话中稍稍松了口气。   不好耽误阿姨下班,她道谢离开了。   *   周六那天,蒋寒本来想和方明米吃饭之后,试着和她说一说那天晚上的事情。   但方明米国外的同学回国了,她被一群人叫出去玩,蒋寒就没再找到机会。   那天晚上的事情,就像冷不丁投在水中的□□。   □□没有炸响,非常幸运的灭了,没有了后续。   蒋寒周一上班的时候还在走神。   他也在想,那件事情背后操纵的人,到底是对着他来,还是对着叶静,又或者实际上对着的是方家人或者方鼎律所?   蒋寒想不通,对方一时也没了后续作为。   但事发在方鼎律所的周年庆上,应该来说和叶静关系不大。   她应该是无辜被扯进来的人。   念及此,蒋寒眼前莫名浮现那天在路边,叶静腰上的淤青... ...   蒋寒嘴角压成了一条直线。   如果哪天的人不是叶静,他恐怕难逃一劫。   他几乎有点庆幸是叶静,可对于叶静来说,这又是什么悲惨的“幸运”?   蒋寒心绪浮动起来。   手机里推送了一条母校清大的信息。   蒋寒看着推送的清大图片,思绪飘渺。   有个身影浮现在他眼前,那时候,她总是安静地坐在别人身旁倾听着。   她的话很少,但是神情总是那么的柔和。   他记起了他唯一一次参加法律援助活动的那一年。   那时候,她是他的搭档... ...   有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蒋先生,我们查到了一些关于那晚服务生的线索。您最好联系上次的女士,过来辨认一下。”   蒋寒心神一收。   “好。”   *   浦市在梅雨的间歇放出了阳光。   但在浦市某个房间里,厚重的窗帘将阳光挡在了外面。   房中只有手机屏幕闪烁了几下,接通了一个电话。   对面的声音传过来。   “怎么了?”   手机的主人声音发紧。   “我不会被抓到吧?他好像一直在查。”   对面却不紧张,笑了一声。   “他要找的人找不到,监控也看不见,你觉得他能查到什么?”   “可我还是很紧张。”   对面的声音轻缓了不少,“你心理负担太重了,这样反而很危险。”   “是啊,我也觉得很危险,你给我想想办法行吗?”   手机对面的人“嗯”了一声,陷入了思考。   片刻,他说:“你先再忍耐几天,等这件事过去一下,我有个办法。”   他没有具体说,但手机的主人在听到这句之后,长长松了口气。   “好,我听你的... ...那上次的事情没成,我们该怎么办?”   这话让对面沉默了几秒。   “另找机会吧,不然你我还能怎么办呢?” 第8章 背包 男人叹了口气,“走吧,吃饭而已……   叶静的手机震动了几下,男人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过来。   “酒店那边有点进展,你有时间过去再确认一下吗?”   叶静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下午六点了。   她说好,“我大概20分钟到。”   叶静将办公桌上的文档都收了起来,放到了包里,沉甸甸的。   走的时候正好遇到了杨暖。   杨暖挑眉,“难得见你这么早下班,干什么去?”   叶静将帆布包往肩膀上挎了挎。   “回家办公不行吗?”   杨暖:“你怎么就知道工作呢?虽然身为老板的女儿我应该高兴,但你不累吗?还有你的包,好沉的样子,小心断开。”   叶静瞥她,“不要乌鸦嘴。”   惠天翔距离那家酒店并不远,但也不近。   她跟杨暖分开,往酒店的方向步行。   她走了没多远,就有车突然停在了路边。   是辆黑车,叶静不认识。   实际上,所有的车她都不认识,除了常见商标,在她眼里大多只是颜色的区别。   叶静还以为自己碍了人家的事,往前快走了几步。   但那车又跟了上去,再次在她身边停下来。   叶静终于注意到了这辆车。   车窗打开,她看到了蒋寒。   男人的声音很无奈。   “上车吧,一起过去。”   叶静停顿了一下,上了车。   车内有淡淡的烟草味。   叶静系好安全带,车子发动。   没有陌生的寒暄,也没有熟稔地聊天,车内一时安静得有些说不出的奇怪。   蒋寒看了她一眼,“你吃饭了吗?”   叶静没有回应,反而问起来。   “是查到那个服务生出现的监控了,是吗?”   她把话题转走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蒋寒只好说是,“酒店里有一个新安装的监控拍到了他。不过我这边不是很确定,需要你确认一下。”   算是新线索了。   叶静点点头。   但她点过头就没再说话了,也没有回答蒋寒问她吃饭的问题。   男人轻轻叹了气,没再说什么。   五分钟后,两人就到了酒店。   有人过来接了他们。   对方很干练的样子,叶静不认识。   蒋寒低头在她耳边,“是我请的私家侦探。”   叶静跟这位侦探先生握了手。   对方名叫陈梵,很是专业,立刻询问了叶静几个问题。   叶静也很配合,知无不言,甚至主动提供了几个自己发现的细节。   比起对待蒋寒的态度,倒显得热情了不少。   蒋寒捏了捏眉心。   陈梵引着叶静去了监控室,放了一段录像给她。   叶静立刻就认了出来。   “是这个人。很瘦但个头不高,他手腕有刺青。”   她的确认让在场的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一个像是陈梵助手的人说,“这个人显然对酒店里的摄像头位置很熟悉,除了这个新安装的监控,其他画面基本没有出现他,要不就是让人看不清。”   他这么说,叶静接过话来。   “是很熟悉,当时他带着我上楼,一路跟我解释了几句因为电路问题,电没办法使用。他走路的时候并没怎么看路,非常清楚路线。”   她说着,声音低了几分,“所以我当时也大意了,没仔细想... ...”   她眼帘垂了垂。   蒋寒在旁出了声,“不是你的错。”   叶静沉默。   倒是那位侦探先生略作沉吟给出了推论。   “这家酒店安保措施还算不错,这个人想要提前来多次踩点,不太可能。所以比较有可能的是,他对这里比较熟悉,也许曾在这里工作过相对长的一段时间。”   这个推论一下子将查找的范围缩小了一大圈。   陈梵的助手立刻找了经理询问。   但酒店工作的人来去流动性比较大,一时半会估计也不能立刻找到。   蒋寒跟陈梵说了几句话,后者就送了他们离开酒店,表示还要再留下查一查。   蒋寒将车开了出来,见叶静很自觉地已经准备独自离开了。   他叫了她,“一起吃个饭吧。”   叶静无意,随手指了一旁的超市。   她还没开口,男人先开了口。   “又去随便买点东西吗?”   叶静一怔,抬头看了他一眼。   男人的眼瞳很深,此刻浮现出淡淡的无奈。   有小雀落在路边的矮墙上,吱吱叫了两声飞走了。   男人叹了口气,“走吧,吃饭而已。”   他替她开了车门。   叶静抿了抿嘴,上了车。   车内一如方才奇怪地安静着,蒋寒拨弄了一下音频设备,车内响起了轻缓而婉转的音乐。   不知是不是音乐有舒缓的效果,气氛似乎也跟着舒缓了些许。   车子三转两转,停在了红绿灯口。   就在这时,车内音乐一停,接着电话声响了起来。   蒋寒的电话连了车内的蓝牙。   屏幕显示,来电的是霍萱。   蒋寒愣了一下,倒也没避讳什么,点开了电话。   霍萱笑盈盈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   “蒋大律师,快来救你的未婚妻了。”   这话明晰地落在了安静的车内。   蒋寒握住方向盘的手略顿。   “怎么了?”   另一边的霍萱毫无察觉他嗓音中的沉,径直说着。   “你未婚妻方小姐来买东西竟然没带手机,也没带卡和现金。我可不帮她付钱,你快来吧!是SKP!来晚了她可就买不着了!”   电话那头有些吵闹,没等蒋寒再说什么,电话挂断了。   随着嘟嘟声落下,音乐却没有响起。   车内静得仿佛一潭幽池。   叶静向车外看去,看到了不远处惠天翔的办公楼。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资料忘在律所了。你在前面放我下来吧。”   男人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叶静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蒋寒在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两分不易察觉的轻松。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低声说好。   他转道开去了惠天翔的方向,路边停了车。   叶静跟他道谢,转身下了车。   谁料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人骑着骑行车撞了过来。   那人大喊叶静避让,叶静连忙闪过,那人自行车控不受控地在她身边擦过,摔在了地上。   叶静扶着车门,堪堪站住了,但她肩上的帆布包被自行车勾住,扯拽到了地上。   资料散落一地,包带断开了。   蒋寒脸色一沉,立时下了车。   “伤着了吗?!”   他看向心有余悸站在一旁的叶静。   叶静顿了一下,她说没有,俯身捡起自己的包和散落的资料。   摔在地上的自行车青年,爬起了身来就朝着叶静吵起来。   “你这人有毛病?!不长眼?!下车不看路?!我自行车要是摔坏了你赔?!”   叶静皱了眉。   “我的包也被你扯断了。”   那人却横的很,指着她的布包。   “我赔你包行呀,最多三十块,但我的车可是好几万买的,你赔不赔?!”   叶静刚要说什么,突然有人走了出来,将她掩在了身后。   男人语气不带一丝波澜,说出的话却冷的厉害。   “你的车我来赔,那我的车你要不要赔?”   他说着,修长的手指在后视镜上轻轻点了点,光亮的后视镜边缘,有一道明显的刮痕。   青年张口要说什么,猛然看清了蒋寒的车。   保时捷,百万以上的那种。   他想说的话就这么尬在了嘴里。   蒋寒却将手机拿了出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青年,“你不走自行车道,走车行道划了我的车,扯破了包,还骂了人。那我只能让交警过来了。”   青年顿时怂了。   他看了一眼蒋寒,又看向了叶静。   他连忙帮叶静把最后的一张资料纸捡了起来。   “对、对不起姐姐,是我不长眼走错路了。别叫交警了,我还有点急事,我赔还不行吗?”   他说着从钱包里拿出三百块钱,然后看了一眼蒋寒的车,把剩下的二百也拿出来了。   “都给你行吗?”   他说着,见蒋寒站在叶静身前,好像懂了什么,连声跟叶静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 ...”   叶静瞧了一眼刮伤的车,看向蒋寒。   蒋寒跟她微微颔首。   叶静叫了青年,“希望你以后遵守交通规则。”   “是是是。”   “也要注意文明礼貌。”   青年一脸尴尬:“明白明白明白。”   蒋寒看过去,她一脸严肃,像教训小学生的警察叔叔。   他没再追究,将五百元收了,放进了叶静的包里。   “下车的时候小心点,不遵守交通规则,也不注意文明礼貌的人,挺多的。”   她眨了眨眼,掀起眼帘瞧了瞧他。   蒋寒指了指她的包,白色的帆布包断开了一根包带。   “还方便用吗?”   叶静点点头,“另一根还算结实,问题不大。”   蒋寒没再说什么,发动车子离开的时候,叶静突然走过来,将钱放回了车窗里。   蒋寒挑了眉,她留下一句“是你的修车款”,背着她的包,走进了人潮。   ... ...   浦市的SKP就开在市内,蒋寒没多久就到了。   霍萱见他来了,连忙朝他招手。   “你怎么这么久才来?也就明米脾气好,换个人肯定要问你,是不是做什么偷偷摸摸的事情去了?”   这话稍有些刺耳。   方明米也拍了霍萱一下,“萱萱,胡说什么呢?”   幸而霍萱没再说,跟蒋寒指了门店最中间的柜子上放着的包。   “最后一个了,你再来晚一点,我们明米没得包包背了。”   方明米说不至于,“寒哥已经给我买了很多包了。”   蒋寒跟她笑笑,说不多,拿了卡出来,指了一眼货架上仅剩的一个小包。   那小包米色皮质包身,系了一条长而细的带子。   “这个吗?”   方明米点了点头。   蒋寒突然问了一句,“这么细的包带,会不会容易断开?”   这话把在场的人都问愣了。   霍萱简直笑出了声。   “你在开玩笑吗?这种小包又不是用来装东西的,最多放个钱包口红,怎么会断开?”   “嗯。”   蒋寒也没想到自己会问这个问题。   他收了心神,到收银台刷卡。   “先生,是两万六千八。”   他稍稍顿了一下。   霍萱一笑,“你不会舍不得吧?”   方明米也看了过来。   蒋寒说不是,在账单上签了字。 第9章 婚事 “明米,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叶静没去律所,去了附近的地铁站坐地铁。   地铁挤得厉害,叶静半背半抱着断开一带的帆布包,才勉强撑到了有座位。   她瞧了瞧这个用了好些年的包,包体已经旧了,有一点点泛黄,感觉确实是该换了。   但她打开手机,想下单一个包,又想起了小娜家的事情。   好像比起包,给小娜家安装一个摄像头更要紧一点。   尤晓璇手里没有什么钱,重要的是,她没有自己的账户,钱的变动小娜爸爸会看到。   叶静看了看摄像头不算很贵,左右挑了挑,替她下单了一只。   她瞧了一眼日历,距离交房租的时间已经很近了。   包的事情,也只能先放在一旁,回家缝一缝大概率还能用,等到下个月发工资有结余再说吧。   *   SKP。   买了包之后,霍萱又拉着方明米逛起了品牌服装。   蒋寒并不需要参谋什么,只要在旁负责刷卡签字就可以了。   霍萱戳了戳方明米,“你运气真的好好呀,相亲一次,就遇见这么好的男人。我前几任哪怕有蒋律一半大方,我肯定分不了手。”   方明米笑了一声,“你是找男友,还是找付款机?”   霍萱说话不能这么讲,“男人要是给你付钱都不大方,有可能真的疼你吗?”   方明米点了点头。   霍萱又看了蒋寒一眼,见他站在走廊上,背对着他们,一手撑着栏杆,另一只手拿了手机讲电话。   他身姿高挺,深色西装更衬得人俊逸而沉稳。   霍萱禁不住感叹,“你命真好啊,你上一辈子怎么修炼的,这一辈子这么好的命?”   方明米瞧她,“又开始胡说了。”   “我怎么胡说了?你方大小姐本来就是命好,我们这些认识你的人,谁不这样说?不说蒋律,就说你叔叔婶婶没有孩子,把你当亲女儿一样,以后他们那么多家产,还不都是你的?”   方明米拍了她一下。   “说这些干什么?”   “难道我说错了?你叔叔虽然没明说,但以后还能给别人?你只要孝顺他,按照他的意思来,肯定都归你... ...啊,你真的命太好了... ...”   说话间,蒋寒挂了电话走了过来。   “明米,叔叔叫我们去家里吃饭。”   霍萱闻言和他们说了再见,蒋寒替方明米拿了买来的大包小包,两人很快到了方建元家。   方律师住了一套独栋别墅。   在浦市这种市区普通住房都要大几百万的地方,独栋别墅是普通人不敢肖想的存在。   进了门换了鞋,婶婶周舒就过来招呼他们。   “好些天没来家里了,你们叔叔问,婚房装修的怎么样了?”   蒋寒表示硬装已经完成了,“家具家电是明米在挑。”   周舒问了方明米,“挑的怎样了?”   方明米顿了一下,“我还在跟设计师讨论,因为不怎么了解,还没定下。”   蒋寒宽慰她,“照着你的喜好就行,不用顾虑太多。”   周舒也说就是,“反正就住几年,你们就换大房子了,不要纠结。”   方建元也是这个意思。   “年底婚礼,婚房少不得有人去参观的,早早定下比较好。”   他都这么说了,方明米连忙应了。   “知道了叔叔,我尽快定。”   说话间,饭菜做好了,四人吃了饭,说了会话,周舒就叫了方明米去了楼上。   方建元和蒋寒在客厅说话。   他先问了问律所的情况,蒋寒一一回答了。   方建元点了点头,“... ...你这样很好,虽然来的时间段,但对律所的情况掌握的很快,我也就放心了。”   他说完,又点了蒋寒两句人际上的事情要多注意。   蒋寒听着,看了过去。   “您有什么担心吗?”   然而方建元表情没什么变化,说也没什么,“人际这种东西最不可控,当然要多下点心思。”   他神态平和,口气平常。   蒋寒回想起那天的情况,方建元夫妇虽然也在走廊上,但万一他的事情撞破,方建元又有什么好处呢?   他又看了方建元一眼,后者完全没有察觉他的观察,又说到了其他事情上。   “我和你们婶婶准备下周回老家住些日子。”   蒋寒有些意外。   方建元笑着解释,“人老了,总想归根。”   不知道是不是律界最近有前辈突然过世的原因,上次宴会,几位上了年纪的前辈都有些唏嘘。   蒋寒说明白,“您和婶婶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情吩咐我来办。”   这话说得干脆而稳重。   方建元看着他点了点头,抬手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拍。   “好。”   方建元起身拿了茶叶,不用蒋寒帮忙,亲自煮了水泡了茶。   水开倒茶,给蒋寒也倒了一杯。   蒋寒坐直了身体。   方建元笑着又说了起来。   “今年你最辛苦。三件大事,周年庆已经办完了,很顺利。下半年是国内的律师大会,你第一次代表方鼎参会,是个重要的露面机会,对于方鼎来说,也是以新面貌出现在律界同僚眼前,应该来说比周年庆更重要。除此之外,就是你们年底的婚礼了... ...”   方建元说起三件大事,交代了不少话给蒋寒。   蒋寒明白他在慢慢将律所交到自己手上,打起精神记下,一一答应下来。   ... ...   另一边,周舒也跟方明米说了回老家休息的事情。   “... ...正好也跟你爸爸妈妈一起吃吃茶,说说话。”   方明米的父母都是普通职工,一直在老家,并不太来浦市,女儿跟在方建元夫妇身边,他们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周舒拍了拍方明米的手。   “你叔叔看重你们的婚礼,也是想让蒋寒体面。蒋寒家里情况虽然一般,但是他自己优秀上进又沉稳。你叔叔是真的喜欢他。不过小蒋这个年纪,正是忙的时候,你们的婚礼你多操点心,替他分担分担。小蒋不是小气计较的人,你自己看着安排就行,不用太纠结... ...”   “我知道了。”   说这话,时间不早了。   方建元将两人从楼上叫了下来。   “太晚了,回去吧。”   蒋寒也正是此意,低声叫了方明米,“明米别回学校了,跟我回家吧。”   今天陈梵那边有了线索,可能正是个告诉她的机会。   在婚礼之前,他不希望对他的妻子有什么隐瞒。   他看过去,然而方明米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叔叔婶婶要回老家了,我想这几天在叔叔家住,正好替他们收拾收拾东西。”   周舒连忙说了不用,方建元也说,“有什么好收拾的?不用你操心。”   虽然这样说,但蒋寒也觉得方明米说得在理。   他改了口,“还是让明米留下帮忙吧,她心细,婶婶也少忙点。”   方明米柔声说是,“我主要是舍不得叔叔婶婶回老家,就剩我一个人在这了。”   周舒笑了,“这话说得,小蒋不是在吗?”   方明米笑着低了头。   方建元夫妇很是欣慰,同意她留下来。   蒋寒见状,轻声叫了她,让她送自己到门口。   夜风吹着路边的芭蕉树,硕大的叶片轻摇。   方明米的长发也在风中缓慢地飞舞着。   她站在台阶上跟蒋寒再见。   蒋寒没有立刻离开,反而牵起了她的手。   她微怔。   蒋寒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蹭了两下。   “有些话想跟你说。等过几天你有空了,我们好好聊聊。”   方明米看过来。   蒋寒没有过多解释,替她挽起被风吹散的长发。   “早点休息。”   *   叶静在周末的时候,又去了小娜家里一趟。   尤晓璇看着摄像头有点心里打鼓,“叶律师,真的行吗?要是被他发现了怎么办?”   叶静说不会,“他首先不会想到有摄像头,其次,这是迷你型的,你们只要不太多关注,他就不会关注。”   摄像头在客厅,叶静问了一下尤晓璇会不会有不方便。   她摇头,“我还是怕他发现,他要是发现了,下手更狠。”   显然她是被吓怕了。   小娜倒是比妈妈要坚强许多,“妈妈别怕,他最近老是喝酒,回来人都醉了,怎么能看出来?”   这话倒是引了叶静的注意。   “为什么他总喝酒?”   尤晓璇解释,说是小娜爸爸有个发小,这位好哥们是个酒鬼。   最近又因为赌博输了好多钱,信用卡都还不起了,每天醉生梦死。   小娜爸爸跟这个发小常接触,自然少不了喝酒。   叶静点头记下了。   “他下次回来,倒也不用刻意激怒他。顺其自然就好。”   说完又安慰尤晓璇不要紧张,“你不去在意那个摄像头,他是看不到的。”   时间一转过去了一周。   叶静忙碌律所里的其他案子,在周边省市出差了几天。   周末回到浦市,梅雨季已经过了。   天空放亮的浦市,好像回到了梅雨季以前。   叶静看着湛蓝的天空,明亮的阳关落在她手上,有点恍惚,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一切污糟和混乱仿佛都被梅雨带走,消失无影。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原来的道路上,有条不紊地行进着。   她恍惚着,直到又接到了蒋寒的电话。   “陈梵他们锁定人选了,你有时间再去确认一下吗?”   “好。”   “那就下楼吧,我在路边。”   叶静微怔,向楼下看去。   路边停着一辆黑色的保时捷,车窗落下一半。   她看过去,正同车里的人目光对在了一处。   蒋寒同她轻轻点了点头。 第10章 航线 有人愿意飞翔在高空,有人只想留……   叶静一眼看到那人的照片就认出来了。   “是他,我确定。但是,他手腕上为什么没有刺青?”   陈梵告诉她,“这个人叫胡友欢,本地人,在客房部做过大半年的服务生。半年前因为偷拿了客人丢的钱被辞退了。他在酒店工作的时候还没有刺青,被辞退之后有人见过他,那时候他才纹身。”   难怪过了这么长时间才找到人。   叶静恍然。   “那这个人现在什么地方?”   这胡友欢是个关键人物,找到了他就知道给他下达指令的人是谁了。   她目光扫过蒋寒,蒋寒的脸色阴沉。   “胡友欢被辞退后,就从原来的住址搬走,手机也换了号,而且连名下的房子也买了,一时联系不上。”   叶静皱了眉。   有了关键人物,却找不到人。   倒是陈梵约莫见多识广,比两人乐观一些。   “他搬家换号卖房,都在事发之前,应该来说,不是为了酒店这件事准备的,而是有人正好利用了他这一点。这样的话,再查一查兴许可以找到突破口。”   他很专业,也很敏锐。   叶静也想尽快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只是她刚要说什么,电话突然响了。   是尤晓璇打过来的。   “喂?”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反而传来了一声尖叫,接着便是女人和孩子的哭声,以及男人含混的怒骂。   叶静心神一凛。   “我有事先走了。”   说完没等蒋寒回应,背起包就往外跑。   陈梵和助手对了个眼神,刚才叶静电话里尖叫怒骂和哭声,他们也听到了。   助手嘀咕一声,“怎么听着像家暴?”   站在旁的蒋寒突然想起了宴会那天,秦晓钟跟他说的事情。   他追着叶静的背影看去。   然而她纤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后门口。   *   老弄堂,逼仄的房子里,压抑和恐惧充斥。   男人拿着钢针在尤晓璇脸前慌着。   “我就说,你怎么老是看沙发后面,我还以为是藏了钱,没想到,竟然是摄像头?!”   他说着,脸扭曲起来。   “你想拍什么?!贱人,你是不是想把我关局子里?!老子告诉你,想都别想!”   说完,拿着钢针的手一扬。   尤晓璇惊恐到目眦尽裂。   紧抱着妹妹的小娜,突然冲了出来,扑在了尤晓璇身上。   “你快住手!你不要扎妈妈!你这是犯罪!”   可男人根本不在意女儿的话。   他一手扯住小娜的衣领,骂了一声“赔钱货”,径直扔去了一旁。   他眯起眼睛盯住尤晓璇。   “贱人就得捱几针才老实!”   话音落地,手向尤晓璇大腿上狠狠扎了下去。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重重拍响了门。   男人手下一偏,扎了个空。   尤晓璇逃过一劫,转身就往门口跑去。   “给我回来!不许开门!”   可尤晓璇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一把拉开了门锁。   这一举简直将男人的暴怒激到了头顶。   他怒吼着扑过去,想将尤晓璇按在门内。   但门外的人却一下推开了门,一伸手将尤晓璇拉出了门去。   男人怒火冲天,却对上了一张冷静又毫无畏惧的脸。   叶静举起手机。   “你要做什么,视频都会给你录下来!到时候我会在派出所和法院放给所有人看!”   男人暴怒的动作生生顿住,恶狠从眼中露出来。   “你是什么人?!你管什么闲事?!”   说着要夺叶静的手机。   叶静早已料到,反应极快地收回了手。   “袁朋永,”她沉声叫了这个男人,“你不用管我是什么人,我劝你住手,不然我送你进监狱。”   她的身形并不高大,但说出的话震得那袁朋永一时间不敢乱动。   叶静叫了尤晓璇先离开,又叫了两个吓哭的孩子先出来。   她已经联系了附近的妇联,今天就算没能拿到实证,但手里的视频,好歹能起点作用,让尤晓璇母女过几天安生日子。   握紧手里的手机,叶静叫了那母女三人先下楼。   她最后警告地看了袁朋永一眼。   “女人也是人,孩子也会长大,她们不是被孤立的弱势群体。这世界上有一半的女人,我们不会袖手旁观,你也不要再想迫害女人。好自为之吧!”   她说完,转身准备下楼。   然而她刚一转身,身后一阵凉风陡然袭来。   下一秒,她被一股狠力猛然一推,身体前倾,径直从窄而陡的楼梯跌了下去。   叶静慌乱中想要抓住扶手。   然而根本没有抓住,反而被什么不知名的东西,一下划破了掌心。   她来不及喊痛,人已经朝着下面扑过去,下一秒就要贴面撞到墙上。   就在这时,突然有个身影闯进了视线里。   叶静没有看清来人,她下意识不想连累旁人,正要避开。   那人却一步上前,一把勾住她的腰,将她向怀中扯来。   叶静没有撞到墙上,而是撞进了一个坚实的胸膛。   男人在她撞击的力道下,后背与墙面发出砰得一声冲撞。   他皱了眉,却没出一声,只是低头看向叶静。   “你没事吧?”   叶静这才抬头看到了他的脸。   男人英眉紧皱起来,目光在她身上打量,落定在了她手掌上。   手掌不知何时出了血,滴滴答答地流着。   他神色一沉,刚要说什么,只见袁朋永突然冲下来楼,目光直奔楼道拐角。   那是叶静的手机,里面还有这一系列变故的视频。   叶静顾不得许多,立刻要挣开男人的怀抱去抢手机。   可那袁朋永却比她要快,手下立马就有抓到了。   叶静心头一紧。   此时,抱住她的男人突然一动。   接着,他一脚踹到了袁朋永身上。   袁朋永没有拿到手机,反而被踹翻在地,跌开几步。   袁朋永还要反扑,又有人冲了上来,是陈梵和助手... ...   袁朋永被两人按了下去。   混乱而凶险的弄堂走廊里,只剩下了叶静和蒋寒。   四处都没了声音,狭窄的空间里,只剩下两人快速的心跳和深深浅浅的呼吸。   叶静抬头看了他一眼,在目光触及他眼眸的一瞬,往外挣了挣。   男人一顿,松开了她。   叶静连忙拾起了手机,手机非常庆幸地还亮着。   她大松了口气,迅速划开了刚才记下的视频。   她虽然没有抓到袁朋永家暴的证据,但是手机里记录了他凶狠对待妻子的态度。   意外之喜是,袁朋永刚才推叶静的那一下,竟然被清晰地记录了下来。   蒋寒声音响起。   “你可以起诉他。”   她说是,抬起了头来。   “这下尤晓璇和两个女儿也能脱离苦海了。”   她声音里有难掩的激动,抬起来的脸上,眼睛放着光亮,像极了逼仄弄堂外的太阳。   蒋寒恍惚中想起了他唯一一次参加法律援助的那一年... ...   叶静却想到了别的。   “你刚才... ...有没有伤着?”   蒋寒摇头,看向了她的手掌。   白皙的手掌早已被刺眼的血色染满。   “我没受伤,是你受伤了。”   ... ...   叶静保留好证据,又把尤晓璇母女交给赶来的妇联工作人员。   陈梵很干脆,直接将袁朋永扭送去派出所。   至于叶静自己,她本也想跟着去做了笔录,却被蒋寒拦下了。   “你手上的伤口很深,还在流血,必须去医院。”   尤晓璇和妇联的人也表示让她先去处理了伤口。   尤晓璇甚至还要将身上为数不多的钱给她,“叶律师,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没有什么钱,你先拿着把伤看了。”   叶静给她塞了回去,尤晓璇又让小娜给她塞回来。   “叶阿姨,收下吧。”   叶静按住了小娜,把钱掖进她的口袋里。   她告诉尤晓璇。   “你身上就这点钱,给我干什么?等我帮你办成了离婚,你手里有钱了,再用律师费谢我不晚。”   尤晓璇简直要哭了出来,但看着叶静手上还在流血,敦促她快去处理。   说话的时间,蒋寒将车开了过来,两人去了距离这里最近的复交附院。   医生看了一眼就说,“伤口够深的,少说也得缝一针。”   “这么严重吗?”叶静意外。   医生瞧了她一眼,“这么深的伤口,你难道不觉得疼?”   是有点疼,但是叶静没留意。   她看着伤口皱眉。   抬头的时候,正好撞进了一双深压着的眼眸中。   叶静一顿,错开了。   医生说着叫了实习医生把针线准备一下,先帮叶静止了止血。   “血止了,在旁等着缝合就行了。”   叶静松了口气,看到一旁的蒋寒,她犹豫着。   “那个... ...这次谢谢你了,我就不耽误你... ...”   话没说完,被蒋寒打断了。   他的目光定定落在她深重的伤口上。   “这些年,你一直都在做这些工作吗?”   他说着,试着给“这些工作”下了个定义,看向了她的眼睛。   “......这些复杂、危险、耗费心力而又报酬微薄的工作?”   叶静怔了怔。   蒋寒见她脸色微微沉了几分,她停顿片刻说是。   “有人愿意飞翔在高空,有人只想留在低空徘徊,这是每个人自己选择的人生航线,危险或困顿都由自己承担,没有什么对与错吧?”   蒋寒默了默,嘈杂的急诊室莫名静了静。   “你说的对。”   话音落地,急诊室又恢复了吵杂。   有小孩子的哭声,受伤的人的痛呼,还有医生交流着的令人听不懂的医疗术语。   杂乱的声音充斥在两人之间。   两人仍然坐在刚才的位置上,但不知怎么仿佛隔了遥远的距离。   叶静不再说话,低头看着自己的伤。   她血色不丰的唇抿着,蒋寒知道她即使对他的话不喜欢,也不会说什么攻击性的语言。   倒是在尤晓璇家门口的时候,明明那家暴男人穷凶极恶,她却敢一字一顿地说到暴徒脸上。   突然有人跑了进来。   “叶静你怎么受伤了?!”   是傅厦。   她就在这家医院工作。   她不知怎么听说了,急急忙忙看她的伤口。   急诊科的医生跟她认识,说不要紧,“幸亏送来的及时,已经止血了,问题不大。”   傅厦被这一说,松了口气,而后想起一个问题。   “谁送你来的?”   她转头,看到了一旁的男人。   “蒋寒?”   蒋寒像是也认出了她,跟她点了点头。   可傅厦的目光却在叶静和蒋寒之间,来来回回转了好几遍。   她突然发言。   “你们两个... ...终于在一起了?” 第11章 自己 “我自己一个人挺好。”……   “你们两个... ...终于在一起了?”   傅厦这话一出,急诊室又静了。   尴尬的静。   叶静朝她瞪了一眼,可惜她犹自不觉,反而问叶静。   “所以你说的男朋友就是蒋寒?!”   这位傅医生的目光变得兴致勃勃,再看蒋寒好像亲近起来一样。   叶静不知道蒋寒听见这话是什么想法,只觉得他的目光落在了她脸上。   “傅医生,能不能闭嘴?我什么时候有男朋友了?”   傅厦惊讶,“你怎么还不承认了?不就是吻痕那个?”   她说着,目光越发兴起地看了蒋寒一眼。   蒋寒在这一眼里不由地咳了一声。   他没说什么。   叶静脸都僵硬了起来。   “没有的事... ...傅厦你就不要再乱说了!”   她加重了口气,傅厦终于听出了苗头。   可刚才蒋寒没开口否定,是几个意思?她不太懂,但好像不太对。   急诊室里的人无不混乱而忙碌着,唯有他们三个之间仿佛有一种胶状物,让三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被尴尬地黏着。   直到蒋寒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电话那头传来了霍萱的疾呼。   “蒋律,明米出车祸了!”   话音一落,男人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她怎么样?伤到哪了?现在在什么地方?!”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凝重起来。   “明米撞到头了!现在正送她去复交附院!”   复交附院,就是这里。   蒋寒甚至来不及跟叶静和傅厦说一声,径直向外跑了出去。   傅厦眨眨眼。   “什么情况这是?”她问叶静,“你说的男友真不是蒋寒?”   叶静疲累地看她一眼。   “我没有男友,当然也不是他,至于那个... ...你先别问了。”   傅厦不满地皱起眉,又问了另外的问题。   “那他电话里出车祸的‘明米’又是谁?看样不是他随便什么人。”   叶静告诉她。   “是他未婚妻。”   傅厦:“... ...呃,难怪这么紧张。”   叶静向外看去,“是的。”   *   刚跑到急诊室外,120已经开进了门。   短促的鸣笛声撞得人心慌乱。   蒋寒快步向120停车的地方跑去,片刻后,他看到了方明米。   方明米被一名医生扶着走了下来。   蒋寒见她还能走,心下大松了口气。   他大步上前,“明米?怎么样了?!”   约莫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到了医院,方明米怔了怔,“寒哥... ...”   另一旁的霍萱走了出来,“蒋律你来的好快,明米撞到头了,我们怕她出事,立刻送来医院了。”   她说“我们”,蒋寒这才看到了霍萱旁还站着一人,是柳成权。   霍萱告诉他,自己和柳成权本来约了一起去吃饭,结果在路上看到了方明米。   他们这边正要跟方明米打个招呼,“没想到明米车子一偏,竟然撞到了绿化带里面!幸亏是绿化带,不然可要出大事了!”   柳成权说是,“是路边的绿化带,若是向路中间撞过去,恐怕要和对面行车撞在一块了。”   霍萱露出了不敢想象的表情。   蒋寒眉头皱得厉害,他细细去看方明米。   她头上没有伤,只有胳膊上有轻微擦伤,应该是护住头导致的。   尽管如此,蒋寒也不敢放松。   由于擦伤不严重,直接去做了脑部检查。   蒋寒和霍萱、柳成权在外面等着,霍萱还说着当时的情况。   “... ...要不是我亲眼看见,我都不敢想。明米说她那会走神了,好像是看见了一只猫,她急着避开,一下稳不住就撞进绿化带了... ...要我说野猫什么的,赶紧扑杀免得害人... ...”   她说着,又想起柳成权。   “你不是还有事来着?咱们现在吃饭什么的,也来不及了,你先忙事情去吧。”   蒋寒闻言,立刻谢了柳成权。   “幸亏出事的时候你们在,不然明米也不能这么快到医院来。”   他跟柳成权并不是很熟,在他来之前,柳成权就离开了方鼎。   他客气伸了手,柳成权也握了过来。   “麻烦了。”   “小事而已,只要方小姐没事就好了。”   柳成权走了,方明米也检查完毕。   她往外看了一眼,蒋寒和霍萱连忙走上前来。   蒋寒握了她的手,问一旁的医生,“有什么问题吗?”   医生跟他摆手。   “没什么问题,没有伤到头,应该是手臂挡了。注意休息就行。”   蒋寒松了口气。   方明米安慰他,“寒哥,我没事,擦伤而已。我还跟设计师约了看家具... ...”   “还看什么家具?”蒋寒跟她摇头。   霍萱也说是,“擦伤也是伤啊,别不当回事。我看你就是操心婚事太累压力太大了,快休息吧。要我说,该约心理医生给你看看,放松点。”   这话提醒了蒋寒,他说有道理,立刻联系了心理医生。   恰好心理医生有空闲,晚上就可以给方明米交流。   方明米说不用。   蒋寒:“我只希望你好好的。”   ... ...   离开医院的时候,蒋寒想到了什么,在车里停了停。   “寒哥?不走吗?”方明米问。   “嗯…我想起还有点事,等我一会。”   他让方明米和霍萱稍等,离开了车。   急诊室里还是之前那样的混乱,但他将每个角落看了一遍,都没有了之前的人。   他问了医生,“需要缝合伤口的那位女士去哪了?”   医生说走了,“缝合完就走了。我们急诊科就喜欢这种不添麻烦的病患。”   医生说完也忙去了。   蒋寒看着刚才的位置,位置空着,人早已干脆利索地离开了。   ... ...   虽然没怎么受伤,但到底是车祸。   蒋寒本还想叫了霍萱吃点东西,霍萱说不用了。   “明米很累了,让心理医生替她好好疏导疏导,你们顺路把我放到家门口就行了。”   蒋寒说好,开车往外去。   转过弯被堵在了路上,他向外看去,看向公交站时,目光微顿。   火热的天,公交站台挤满了人,人人都想乘一点荫凉,反而都挤在狭小的几平米阴凉内。   只有一个人被挤了出去。   她的手上包了厚厚一层纱布,站在距离人群一米的太阳地里。   车里吹着冷风,外面流火一般。   她用另一只手遮了太阳,等着公交车进站。   蒋寒抿了抿嘴,扯成了一条平直的线。   后排座上,霍萱在跟方明米说着话,讨论着方明米要不要找个清凉的地方度假。   车里空调开的很大。   蒋寒看了一眼手机,划到了通讯页。   叶静的通讯就在靠上的位置。   他指尖微微犹豫了一下。   公交车进站了。   受了伤的人不敢往前挤,落在了人群后面,等到她上车已经没了位置。   蒋寒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公交车很快开走了,是和蒋寒相反的方向。   *   叶静站了半路,后半路才有了座位。   麻药散去,在车辆的摇晃中,伤口隐隐作疼。   袁朋永被派出所拘留,叶静联系了一下尤晓璇和妇联的人,自己明天还要过去做做笔录。   尤晓璇的离婚已经问题不大了。   想到这,伤口的疼感都轻了不少。   傅医生给她打了电话。   她因为要开会,没能送叶静回家。   “你回去一路没碰着手吧?要我说你就应该打车,又不是每天都受伤,花一次钱也值得。”   叶静不想听她唠叨,说记住了,“下次再受伤我就打车。”   “你还想下次呢?这次幸亏有帮忙的人,下次要是个穷凶极恶的,我可不想在手术台上见你!”   傅厦凶起来说话不是一般的厉害。   叶静连忙劝了她几句。   傅厦口气郑重了一点。   “我本来还以为你和蒋寒在一起了,没想到人家已经有了未婚妻。看看人家对未婚妻多好,当年你要是鼓起勇气... ...”   她没说完,被叶静打断了。   “别说了... ...我和他本来也不可能。”   傅厦没再说,叹了口气。   “我看你还是找个男朋友吧,有个人照顾你,我也放心点。不然连个疼你的人都没有,还怪可怜的。”   叶静在这话里怔了一秒,旋即笑了。   “傅厦,你太小题大做了。我自己一个人挺好。”   *   蒋寒暂住的高层公寓。   方明米的心理医生赵医生跟她聊了很久。   从前方明米不太约赵医生,也没有聊这么久。   蒋寒看着窗外浦市的灯光,心下微沉。   前两天,方建元夫妇回了老家。   他想终于有了机会跟未婚妻好好说说话,却没想到却出了今天的事情。   他有点说不出的焦虑,这一点焦虑又随着今天的事情不停地在他心头蔓延。   等到心理医生出来,方明米已经睡了,蒋寒轻声问了问她的情况。   赵医生表示需要休息,“可能是婚前焦虑,她还是要放松点。我们作为身边的人,不要给她很大的压力,最好让她换个环境放松放松。当然,这段时间更不要给她什么刺激。”   蒋寒闻言心下沉了沉。   他看向方明米的房间。   “好。”   送走了心理医生,蒋寒去了露台。   三十层的高楼上,浦市夏日的夜风毫无清凉,依旧闷而热。   窗外的车道灯光一如既往地闪烁着,每一辆车都在确定的道路上行驶。   他的生活,好像不知不觉,多了许多难以言说的不确定。   蒋寒手撑着栏杆,俯瞰着灯火通明的夜的城市。   半晌,他回了房间。   方明米睡着了,他给她轻轻拉了拉薄被,转身离开了。   打开电脑,他打开了以前在国外,和方明米联系的邮箱。   这个邮箱在回国之后,两人都不太用了。   蒋寒看着邮箱默了几秒,而后缓而慢地敲下了字。 第12章 嗜睡 “最近确实,越来越嗜睡了。”……   叶静第二天带着伤和医院开的报告去了派出所。   袁朋永毫无意外地被拘留了。   袁朋永现在才知道她是律师,是帮助尤晓璇离婚的,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恶狠。   叶静也不在意,出了派出所去寻尤晓璇。   尤晓璇好像是被叫到了路口在和人说话。   片刻,返了回来。   见她脸色不好,叶静问她怎么了,“是有什么困难吗?刚才那个人是谁?”   尤晓璇说没什么困难的,“刚才那个是袁朋永的发小,劝我不要离婚的。他想替袁朋永说话,但我必须要离婚,一天都不要挨了。”   尤晓璇说着又哭了起来,如释重负。   叶静拍了拍她,看了一眼,那人已经走远了。   “别人说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决定要做什么。”   “我知道了,谢谢你,叶律师。”   尤晓璇问了问她的手伤,叶静表示没事。   事情已成定局,而且这袁朋永要在派出所蹲几天,连尤晓璇都表示不用着急,让叶静先休息休息再去法院打离婚官司。   过两天就是端午节假,叶静思量着也行。   但她回所里撞见了杨暖之后,杨暖就说不行了。   “休两天算怎么回事?你这是右手受伤,能打字还是能用鼠标?你休年假吧,两星期。”   “太夸张了吧大小姐。”   杨暖说一点都不夸张,然后拉了她到一旁。   “你这一天天的,基本全年无休,这样是不行。我听说,昨天方明米出车祸了,好像是开车出了幻觉还是怎么,撞到了绿化带,给蒋寒吓坏了,去医院做了检查,又请了心理医生,应该是要结婚事多太累... ...你可一定要引以为戒,人该休息就得休息,精神出问题不是闹着玩的... ...”   叶静在她的话里怔了怔。   她不知道蒋寒有没有把宴会那天晚上的事情告诉方明米。   如果说了,那么方明米出车祸,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扰乱了精神?   如果没说,以方明米现在的精神状态,蒋寒恐怕是说不出口了... ...   但这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并不会因为那晚的事,纠缠别人的男人。   叶静正要表示,自己真的不需要休假两周这么夸张。   不想妈妈突然打来了电话。   “小静,端午节回家吗?”   叶静也在思考这事,她已经半年没回家了。   但杨暖比她快了一步。   “阿姨,你快让叶静回家休息。你不知道她手受伤了,还缝了一针!”   “啊?!小静你没事吧?”叶静妈妈被吓坏了。   叶静连忙安慰她说没事,但妈妈知道她受伤,是一定会担心了。   果然妈妈说,“要不妈妈去浦市照顾你?”   叶静听到这,知道自己不休假都不行了。   再见杨暖洋洋得意的样子,叹了口气。   “妈,不用了,我放两周的假,明天就回家... ...”   挂了电话,杨暖说,“还什么明天?今天下午你就走吧!不然阿姨该不放心了!回家有什么不好,无非是少不了相亲... ...”   叶静赶紧让她闭嘴。   “别乌鸦嘴。”   杨暖捂着嘴咯咯地笑。   “你肯定逃不掉!”   ... ...   叶静被杨暖赶出了律所,端午节假临近,手头上确实没什么要紧事了。   她想了想,下午走也挺好。   同样要暂离浦市的还有一个人。   方明米同蒋寒说,“寒哥,我和萱萱约了去南边休假,赵医生也是这个意思,让我放松几天。装修的事情,我会在线上和设计师交流。”   蒋寒看了她一眼,说不用,“你好好放松吧,这些事情交给我来办就行。”   接着他问,“订票了吗?什么时候过去?”   方明米说订了,“今天下午的高铁。”   蒋寒顿了顿,“这么早的车?时间来得及吗?”   方明米说来得及,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蒋寒便没再多说,问了时间,正好和他下午开会的时间冲突了。   方明米说,“寒哥,我和萱萱一起走就行,你忙吧。”   蒋寒瞧了一眼她还贴着创可贴的擦伤手臂,把自己的会议推了。   “我送你。”   ... ...   高铁站。   入夏后的浦市,往来人员更加频繁,即将在小长假达到高潮,而后是更加热闹的暑假。   天热得不像话,好像被投下了火焰山的一角,每个人都在火海里行走。   蒋寒替方明米和霍萱从车上拿了行李箱下来。   他抬起头的时候,视野中掠过一个纤瘦的身影。   蒋寒顿了顿,再看去。   乌泱泱的人群,并没有什么熟悉的影子。   霍萱突然哎呦了一声,“我好像记错时间了,高铁开始检票了。”   三人便也顾不得说话,急忙进了高铁站。   蒋寒一直送她们检票进站,看着两人跟自己挥手,才转身准备离开。   只是在离开的时候,又有熟悉的身影从视野里掠过。   但是人太多了,还有人为了赶车匆忙跑着,扰乱了视线。   蒋寒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看晃了眼两次。   他却想起了叶静的手伤。   回到车里。   他滑开了通讯录,叶静的通讯已经滑到了下面。   他看了几秒,点开。   电话里的嘟嘟声响了起来,没多久接通了。   对面的声音在嘈杂的背景音里响起。   “喂?”   明晃晃的太阳悬在头顶,她的声音清清凉凉。   蒋寒问她,“手好点了吗?昨天我... ...回去的时候你已经走了... ...”   电话里顿了一下,“方小姐没事吧?听说伤到头了?”   蒋寒说没有,“检查没问题,只是精神状态不太好,需要休息。”   他这样说完,对方“嗯”了一声,便没了话。   电话里有一时的安静。   蒋寒沉默了一下,另起了话头。   “... ...陈梵那边还在找胡友欢的下落。不过他应该是躲起来了,行踪很不定。等到找到这个人,我会告诉你。”   叶静:“知道了。”   话音落地,又静了下来。   沉默中充斥着尴尬。   这次,叶静先开了口。   “嗯... ...我这边车要开了,信号不太好,没别的事就挂了吧。”   蒋寒微怔。   “你是坐高铁出差了?”   “不是,我回家了。”   “什么时候回来?”   “两星期吧。”   蒋寒点了点头,在她冷清的声音里,没再多说。   “也好,你回家好好休息... ...”   叶静挂了电话,目光定在手机里蒋寒的名字上,几秒,按灭了手机。   *   叶静老家距离浦市并不太远,不到三小时的高铁车程。   从火车站下来转公共汽车又一个小时,她终于到家了。   “老穆水饺店”的门牌就在眼前,叶静快步上前,就看见一个微微弯着腰的身影,从店铺边的小巷子走了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灵感应,她向着叶静的方向看了过来,又在下一瞬笑了起来。   “小静!”   “妈妈!”   叶静小步跑了过去。   叶静妈妈穆红春上下打量了女儿一眼,就看住了她的手。   那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   穆红春眉头紧皱,“怎么能伤这么厉害?”   叶静当然不会说当时的险情,含混了过去。   母女半年没见,握着手说起话来。   这时,有人从水饺店里推门出来了。   “哎呀,我说去哪偷懒了?原来是小静回来了。女儿回来也不能不干活呀,我们都忙死了,这样下去我要扣你工资了哦。”   这话可不怎么客气,穆红春没怎么在意,叶静却皱了皱眉。   她叫了那人一声,“舅妈。”   舅妈周梅开口还要说什么,又被后面出来的男人叫住了。   “扣谁工资?你瞎说什么呢?”   叶静笑了起来,“舅舅。”   叶静舅舅穆泽方也笑着招呼了她。   “小静回来了,快点进店里凉快,你妈妈说你要回来,舅舅就买了鱼,晚上给你炖鱼吃... ...”   穆红春也说,“妈妈给你包了莲藕肉的水饺。”   那是叶静最爱吃的一口。   除了撇嘴的舅妈,家里的一切都让人放松。   但晚上吃饭的时候,舅妈周梅还是忍不住了。   “我说小静,你怎么放假这么久?不会是律所不重用你,要给你辞退了吧?”   这话说得饭桌上一静。   叶静懒得跟她解释,说不是,“因为受伤,所以所里特地批了假。”   穆泽方给她夹了一筷子鱼肉,瞥了周梅一眼。   “小静半年才回家一趟,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周梅嘀咕,“我这不是怕她丢了工作吗?”说着,想起什么,“本来就快三十的老姑娘了,要是连工作都没了,她可怎么嫁人?”   在老家这样的小县城,二十六七岁结婚的都已经不多了。   提起叶静的婚事,穆红春也忍不住叹气。   穆泽方问了叶静一句,有没有男朋友。   叶静说没有。   周梅赶紧接过话来,“就她这样的性格,又沉又闷的,能找到什么男朋友?”   穆泽方说她,“那你倒是给小静介绍啊?”   叶静要说不用,周梅已经笑着开口了。   “我还真有个人选,长得高又帅,家里也富裕,还是大学生。小静明天去见见吧!”   果然被杨暖这个乌鸦嘴说中了。   叶静开口就要推辞,但看到了妈妈凝了光亮的眼睛。   她叹了口气,“行吧。”   ... ...   叶静第二天托着伤手就去相亲了。   没多久就回来了。   穆红春和周梅都惊讶,“回来这么快?!”   “对方就是想找个律师,没什么可聊的。”   这话落了音,穆红春看了周梅一眼。   “你好不容易休假了,你还给她找事做?”   周梅哽了一下,又指了叶静。   “哎呀,他找律师怎么了?你不是经常不要钱给人家办事?你给这个人也办了,你们俩不就成了?”   叶静说算了,“我还真就不想跟他成。”   穆红春小声问她为什么。   叶静看了周梅一眼,周梅眼神微微躲闪,叶静笑了起来。   “因为,这个人是个电信诈骗犯,刚从监狱出来,还想重操旧业,让我给他帮忙。”   穆红春听完脸色都变了。   好性子如她,也忍不住沉了脸。   “嫂子,你怎么给小静介绍这样的人?”   周梅被说得尴尬起来。   “那什么,人家就蹲了半年不到... ...人长得好,学历不低,还能赚钱... ...你女儿都快三十了,还想找多好的?”   她说着,反而瞪了叶静。   “你这样左挑右挑,以后找不到男人,就当一辈子老姑娘吧!要被人笑话死!”   叶静完全不像跟她纠缠,只是见妈妈脸色不好,叫了妈妈想去外面劝劝她。   谁料,周梅还就说上了劲了。   “这么大年纪了,心里还没点数?要我说,你就是在浦市时间长了,心野了,不本分了!”   叶静闻言顿了顿。   倒是穆红春彻底沉了脸,“你怎么这样说?”   “我说错了吗?我这都是为了你女儿好。我们这些小老百姓,过的是柴米油盐的日子,能找个差不多的结婚生孩子,还不就行了?尤其小静爸过世这么多年,你们也没个家底,还想怎样?人得有自知之明,总想着够得高,最后还不得掉下来。小静她爸那事就是... ...”   周梅还要再说,但在叶静沉默而平静的脸色中,不知怎么就打住了。   “... ...我也没说错,本分点好。”她给自己找补。   叶静微微笑着,说对。   “舅妈说得对,别说浦市了,就是在县里我也觉得不够本分。”   她说着,叫了妈妈。   “妈,咱们回乡下老家过些日子吧。”   “唉?!”   水饺店最近忙着,叶静妈妈走了,周梅根本顾不过来,再找个人也未必有穆红春常年累月练起来的手速。   但穆红春这次站了女儿。   “小静手伤了,本来我也该照顾她,嫂子你自己忙吧。”   当天下去,叶静和穆红春母女,就不顾穆泽方的挽留,回了乡下。   穆泽方气得骂了周梅一顿,周梅都快哭了。   穆泽方:“你还委屈?给小静介绍那样的对象?是不是收人钱了?!”   周梅脸色一僵。   “没救了你!”穆泽方气得摔门走了。   叶静母女真的回了乡下,收拾了爷爷奶奶留下来的小院子,住了起来。   乡下老房子前后都是田地,安安静静的,没有城市里的喧嚣,甚至连天气都没那么热了。   风吹过来都是清新的气味。   叶静太多年没有回来住了,在地头打转。   邻居家见娘俩回来了,热情地给送了她们些瓜果。   母女两个去集市上买了蔬菜米面,日子就过了起来。   这一晃,乡下的悠闲时光如白驹过隙,两周很快就过去了。   不知道是不是日子太过悠闲,叶静每天睡觉的时间明显长了不少。   离开前的晚上,母女两个在院子里铺了凉席吹夜风。   妈妈替叶静打着扇子,叶静睡在妈妈腿上。   夜风带着一丝丝清凉在院子里打着旋,吹乱叶静的短发。   穆红春替她捋了捋头发,爱怜地看着女儿。   “你这是累了多久,每天睡十几个小时都休息不过来?”   叶静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   “最近确实,越来越嗜睡了。” 第13章 怀孕 单身未婚还挺着肚子,吐沫星子能……   叶静从浦市回来就开始准备尤晓璇的离婚官司。   除了她拍到的证据视频之外,她还抱着不放弃的心态走访了不少邻居,虽然很多人不愿意多事,但也有些住户给了一些证词。   两个星期之后,从法院出来的那一刻,尤晓璇哭得止不住眼泪。   喜极而泣。   叶静抱了抱她,却没有看到后面出来的袁朋永,向她投来恶毒的眼神。   完成了尤晓璇的离婚官司,叶静回了所里。   是杨暖叫她回去的,下午有个重要的会,是确定今年的律师代表大会,出席人选和代表的问题。   三年举办一次的律师代表大会,在律界极其重要。   而今年的大会举办地点,恰好定在了浦市,这次大会的律师代表也多从浦市中选出。   像方鼎律所这样的红所,肯定有代表出席。   叶静所在的惠天翔律所,原本也很荣幸地拿到了派出一名代表的名额。   只不过,据说政府非常支持本次律师大会,要增加全国各地参会的人数。   既然全国各地参会人数增加,那么本地律师代表占半边天是不行的。   于是一些律所的代表人员要合并,一人代表多家。   但是让谁来代表多加律所又是个关键。   惠天翔和几家兄弟律所上周举行了一次投票,各家都派出了代表人选,这个名额属票多者得。   下午就是唱票的关键时间。   杨暖告诉叶静,“我听着你的呼声最高。”   叶静本来就在代表人选之列,倒也不是很意外,只是她并不怎么太热衷于此。   她说,“我看另外几位男律师代表,形象都要比我好一些,更体面,更有精英范。”   杨暖恨铁不成钢地看她。   “那你就不能给自己拾掇得像样一点?为我们惠天翔,也为广大女律师争口气。”   这个责任可就重大了。   叶静笑,“票选结果出来再说。”   两人聊着,乘了电梯去票选现场。   电梯不知道怎么回事,中途的时候卡了一下。   杨暖吓了一跳。   可叶静被这一下,弄得有些胃酸翻腾,竟然干呕了一声。   杨暖看了她一眼,“你反应怎么这么大啊?晕电梯?”   叶静说没事,从包里拿出温水喝了一口。   “可能有点。”   很快电梯到了唱票的楼层,叶静没有再反胃。   这次唱票很重要,来的人很多,叶静见甚至还请了公证处的人来公证选票。   她戳了杨暖,“这么正式?”   “那当然了。虽然是兄弟律所,但谁不想自家律师做大会代表。”   她说着还叹气,“谁让我们不如方鼎这样的红所厉害,名额都是确定给他们的。我猜方鼎今年派的代表,定然是蒋寒无疑了。”   她突然说到蒋寒,叶静怔了怔。   在回家的那通电话之后,蒋寒就没再给她打过电话。   她快把他忘了。   只是唯一让她还有点想知道的是,胡友欢到底找到了没有,那天的事情又是谁主导的。   但说起来,从那之后,倒没有在出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也许,本来就与她无关吧... ...   她思绪飘了一下,唱票已经开始了。   上面唱票的人嗓门很大,拿出票看了一眼。   “第1票,惠天翔叶静律师。”   会场里响起了掌声,不少人朝着叶静看过来。   杨暖比叶静得意,坐在叶静旁边,挺直了小腰。   “好彩头!”   叶静:“... ...这么巧的吗?”   谁料,巧得还在后面。   惠天翔的叶静律师,竟然一骑绝尘,票选过半的时候,她名字后面的正字已经两行了。   而别人连满一行的都不多。   叶静就这么在高票中当选了。   被叫上去发表感言的时候,她还有点懵,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人气。   “... ...呃,感谢大家的信任,我定不负大家所托。”   她话少,主持帮她兴致勃勃地补充。   “希望叶静律师在今年十一月的律师大会上,为惠天翔和各位兄弟律所在大会上取得一席之地,挣得一席话语权。你就是我们形象的代表!”   下面擂鼓一般的掌声响起。   叶静在大家的热情里,眼皮跳了一下。   她没在意太多,只是想,兴许因为年初上电视节目,她人气确实涨了吧。   这边票选结束,叶静就被叫去和几位律所的合伙人一起开会。   新晋律师代表叶静女士又荣幸又紧张。   听完几位大佬对自己的勉励和支持,手心微微出汗。   她做的工作更偏向于普通群众,还不太有这种肩挑好几家律所重任的时候。   叶静感觉到了实打实的压力。   杨暖安慰她。   “你是为人民群众做实事的人,道德标兵的既视感,本来就非你莫属。”   叶静可不敢当道德标兵,   但是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   名额就报了上去,当天有人来采访了叶静一番。   叶静从容应对了,要下班的时候,她打开律师大会的网站,没想到采访的人速度极快,自己的名字、照片以及采访视频赫然在列。   她大致浏览了一下,还看到了几个熟人,比如蒋寒。   点开蒋寒的头像,里面是他的采访视频。   叶静没有看,杨暖过来叫了她。   “昨天开会太晚了,今天时间正好。我都想好了,得给你庆祝一下!走,吃饭去!”   叶静被她不由分说地拽了起来。   但当杨暖提议去吃重庆火锅的时候,叶静脑海闪过满满当当的红油。   胃里腾的一下翻腾了起来。   她止不住地干呕,持续了好几分钟。   这一举可把杨暖下了一跳。   “你这是怎么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孕了!”杨暖两只眼睛圆溜溜地瞪着她。   这话落进叶静耳朵里,莫名地扎了她一下。   她恍惚中想到,自己不太有规律的月事,好像是很久都没来了。   从那天晚上之后,就没来过... ...   杨暖递了水给她,看到了她的脸。   “我的天,你脸怎么这么白?是不是急性胃肠炎之类的?要不要去医院?”   叶静说不用。   她说自己不舒服,庆祝餐就免了,因为还有些工作未做完,她直接回了家。   回家路上,叶静没敢去老阿姨的药店,换了家店买了支验孕棒。   为了保证验孕效果,她没有贸然去测,而是等到了第二天早上。   那是个周六,天阴着,手机里的天气模块闪动着雷雨的标志。   叶静居住的老房子里,潮湿的气味填满了卫生间。   她这一晚睡得极其不好,反反复复地做梦,醒过来的时候还不到六点。   但叶静也不准备再等下去了。   她去了卫生间。   潮湿的气味令她止不住又是一阵干呕。   她做了检验。   很快,验孕棒上出现了结果。   叶静拿着验孕棒的手抖了抖。   又是一阵强烈的反胃感袭来,伴随而来的还有些许冷意。   她盯着验孕棒看了很久。   真是异常清晰的两条线。   *   周六的上午,不上班的傅厦一般会睡到十点之后。   凡是试图在十点前将她吵醒的人,除了是急诊,都会遭到冷言冷语的对待。   但是才7点,傅医生就被急促的电话铃吵醒了。   她迷糊着地看了一眼手机,还以为自看花眼了。   “叶静?大周六的早上,你打错电话了?你要是真打错了,咱俩就绝交!”   叶静说没打错。   “傅厦,能不能帮我个忙?”   她的声音小心而客气,是求人的语气。   傅厦晃了晃脑袋,清醒了一点。   “你这口气,是出什么大事了?”   “嗯... ...我,怀孕了。”   傅厦直接把手机扔了。   “做梦呢吧我?”   但仰在床上的手机亮着,她把手机又捡了起来。   彻底清醒。   “就... ...上次吻痕那个男的?”   对面沉默了三秒。   “嗯。”   “艹!”傅厦爆粗,“那你去找他呀!让他负责!”   “... ...不是,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你帮我联系一下流/产行吗... ...”   “叶静,”傅厦冷声叫住了她,“你怀孕的事,不会没告诉那个男的吧?”   “嗯,他不需要知道。”   这次换傅厦沉默了三秒。   电话里异常安静。   接着是三声冷笑。   “你既然这么老好人,这么喜欢替别人着想,那还流产干什么?你自己生了养了,孩子再跟他姓不就好了吗?”   说完电话咚得挂了。   叶静坐在沙发上怔了怔,起身喝了杯水。   两条线的验孕棒还在茶几上放着。   水喝了半杯,电话又响了起来。   傅厦的声音冲了出来。   “叶静!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到医院来!”   ... ...   到医院前,叶静就知道她不会看见什么好脸色。   果见傅厦居高临下地站在台阶上,脸上聚满了浦市天空中的乌云,一副随时可能狂风暴雨的模样。   叶静递给她一个纸袋。   轻笑了一声,“给你做了早餐,你喜欢的牛肉饼和红豆粥。”   傅厦把头一扭,而后又重重扭了过来。   “你还笑?快活的是人家,受罪的是你,你笑什么?!”   她说着,见叶静嘴角弯着,眼角却微微下垂。   一段时间没见,她人更瘦了,脸也尖了,唇色淡而白。   远远有雷声从乌云密布的天空传来,她将她拉进了门诊大楼里。   “怀孕多久了?”   “应该是六周了。”   “这么久?!”傅厦说着,见叶静捂了嘴压住干呕,她一阵头晕。   “你可真行... ...”   她忍不住,“那个男的到底是什么人?”   然而叶静眼帘垂下并不说,找了个地方坐下,将给她准备的早餐拿了出来。   傅厦见她不说,又是冷笑。   她自己分析着和叶静有关的男人,“首先不会是蒋寒,人家都有未婚妻了。”   叶静看了她一眼。   傅厦没留意,又嘀咕着,“也不会是你前任什么的吧,多少年没联系了?”   她又说了几个可能的人选,见叶静神色平静无波,猜不下去了。   “算了,”她出了口气,拿过牛肉饼咬了一大口。   “不说拉倒。反正你不流也不行了。   我听杨暖说你当选律师代表了,走的是道德标兵的路线。到时候律师大会,你要是单身未婚还挺着肚子,吐沫星子都能把你淹死... ...   我联系了一个有经验的医生,一会先做个检查... ...”   叶静见她终于不再纠结别的,松了口气。   “好。”   一声雷顶空响起,她看向外面,就快下雨了。 第14章 断了 保住孩子就是保住你自己。……   不一会,傅厦吃完早饭,气也消了不少。   她说,“好人办一万件好事,都抵消不了身上有一个污点。那个污点会被无限放大。你知道后果吗?”   叶静没吭声。   傅厦看了她两眼,突然问,“你和那个男人,断了吗?”   叶静顿了一下,“嗯,很久没有联系了。”   傅厦松了口气。   “那就好,去检查吧。”   两人向门诊大楼里走去。   外面的天空聚了厚重的乌云,轻轻重重的雷声在云层里翻滚。   距离复交附院不远的大楼里,方鼎律所今天来的人不多。   蒋寒坐在办公室里,刚打开电脑。   有邮件提示他关于律师大会的事情。   他打开律师大会的网站,第一眼就看到了上面新上传的律师代表的照片和视频。   这应该是冬天拍的照片,不知道是不是修图效果,她那时脸色还比较红润,也不像现在一样清瘦的厉害。   他点进了视频,那是最新的采访。   她穿了一件浅绿色的短袖T恤,短发一如既往地垂在耳畔。   她微微笑着回应采访的问题,神情温和而充满了耐心。   蒋寒看向了视频里纤细的手。   他看不到手心的位置,但她的手灵活自如。   从她回家那天之后,这些天陈梵寻找胡友欢的下落暂时没有进展。   明米走后,他实在是忙。   昨天,家里已经开始催促他定下邀请参加婚宴的人员名单。   名单很长,蒋寒写了很久。   念及此,蒋寒微微一顿。   他将名单从抽屉里拿了出来。   同学一栏还没有填满,蒋寒想了想,拿起笔填上了一个名字——叶静。   落下笔,他看了那个名字良久,而后慢慢地呼出一口气。   突然间,阴天昏暗的办公室乍然一亮。   白亮过后,紧接着雷声轰隆从天上滚落。   蒋寒抬头向外看去,豆大的雨点砸了下来,落在他凌空的落地窗上,发出噼啪的声响。   电话响了起来,蒋寒看过去,挑了挑眉。   是陈梵。   *   下雨了。   雨声大得惊人,让人听不清医生嘴里的话。   叶静只看着那位医生眉头紧皱着眉,说着她检查的情况,看着傅厦脸色铁青地跟那位医生讨论医学术语,医生摇着头回应傅厦... ...   她什么都没听见,只听见了外面的雨声,那声势浩大的仿佛下的不是雨,而是钢刀。   半晌,傅厦跟那位医生说完了,拿了她的检查报告过来拉了她的手。   “我们走吧。”   走廊里不知谁打开了尽头的窗户,风和雨从窗外呼啸而至。   傅厦两步上前,将窗户砰地一下关上。   风声雨声都没有了,走廊静得吓人。   傅厦看了她很久,“你... ...怎么想?”   叶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   “他不该来这世界上,还是流了吧,不过是我多承受点风险。”   傅厦闭了闭眼。   “什么叫多承受点风险?你极有可能再也不能要孩子了,还有可能... ...”   她似乎不想说,又不得不说。   “还有可能,丢了命!”   叶静沉默了。   一向口气强硬的傅厦,语气突然软了下来。   “我知道你不想和那个男人再有牵扯,但是现在,你的命最要紧。实在不行,我跟你一起养就是了!反正我也不准备结婚了,咱俩带着孩子过吧!”   叶静突然笑了,傅厦却看见她眼里的晶亮的东西。   她声音很柔,“傅厦,有你真好。”   “不过,”她低垂了眼帘,“你让我自己再想想好吗?”   傅厦不知道还能怎么说,长叹了口气。   *   蒋寒接到陈梵的电话,离开了方鼎律所。   周六的街区依然拥堵,蒋寒绕道另一条路,才顺畅了一些。   蒋寒的保时捷停在路口等红绿灯,旁边一辆载了满满乘客的公交车在隔壁车道同样停了下来。   他无意地扫了一眼,不想目光却定住了。   就他旁边的公交车位置上,坐着一个人,她的帆布包还挎在肩头,安静地看着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蒋寒想到刚才陈梵跟他提及的胡友欢的新消息,翻出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   手机响了,他看向公交车里的人。   她不知在想什么,好几秒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   她从包里拿出手机,目光落在屏幕上,看住了。   嘟嘟声在电话里一声声响起。   她看了几秒屏幕之后,没有接听,也没有拒绝,重新将手机放回了包里。   蒋寒听着嘟嘟声响完,电话自动挂断了。   他讶然挑眉,目光定在她身上。   她还是静默地坐着,看着不知名的前方。   蒋寒不太明白她为什么不接自己的电话。   绿灯亮了,公交车先起步,蒋寒随后也开了过去。   保时捷在并列的车道上追着公交车。   她仍旧那样坐着,好像全世界都已经从她身边剥离一样。   蒋寒眼皮跳了一下。   他保持着车速,很快再一次和公交车一起,停在了下一个红灯路口。   她之前不是这样的,他每一次电话联系她,她都接了。   这一次,是出了什么事吗?   蒋寒第二次打了过去。   他好像都听到了公交车里的铃声。   她也听到了,再次拿出电话。   这一次,她的目光没在屏幕上停留很久,而是变化了拿手机的姿势。   蒋寒眼皮又是一跳。   她把手机静音了。   只剩屏幕静默亮着。   如果不是他亲眼看到,或许以为她只是有事,没有接到电话而已... ...   电话在空响后再次自动挂断。   蒋寒看着公交车里的人怔了很久。   绿灯再次亮起。   但这一次公交车转了弯,很快离开了他的视线,消失在了雨幕里。   蒋寒在下一个路口再次拨了电话。   雷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车窗,手机里提示音响了起来。   “对不起,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 ...   叶静从公交车下来干呕了一阵。   风刮着雨从伞檐下吹进来。   叶静的裤子湿透了膝盖以下。   她没在意,捂着嘴浑浑噩噩地走回了家。   昏暗的家中,因为她走前忘了关窗,闯进大量的雨水。   叶静完全不想理会,她只是脱掉湿了的衣服躺在床上,闭起眼睛蜷缩在薄被里。   小腹突然抽痛了一下。   这一下很轻,叶静却睁开了眼睛。   她用手轻轻地触摸了过去,小腹又是一下轻微的抽痛。   外面有雷声滚滚。   微痛的小腹好像在提醒着她,她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   叶静也曾想过,自己或许有一天会结婚生育孕育子女,和这世界上绝大多数的人一样。   可这一天来得这么快,又这么突然。   但这算什么呢?   她把手停在了小腹上,想到了公交车上,男人打来的电话。   此时此刻,她无法应对。   外面的雨有下的大了起来。   难道让她告诉一个即将结婚的男人,她怀里他的孩子吗?   明明,他那么谨慎,特地来送了避孕药... ...   那么现在这个无法流掉的孩子,又算什么?   叶静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睛有温热滑落下来。   外面的天阴着,雷雨停了又或者没有。   都已经不重要了。   ... ...   傅厦打来电话,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窗外的雷声不见了,换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小静,你想好了吗?”   “想好了。”叶静回答。   “那你怎么想?”傅厦的声音小心谨慎。   叶静笑了一声,“我大概还是要命吧。”   傅厦在电话另一头长长出了口气。   “要命就对了。什么都没有命要紧... ...我回头把药给你送去。你现在身体状况非常不好,子宫壁又太薄,孩子其实是容易流掉的,但是你千万要保住孩子,保住孩子就是保住你自己... ...你最近多休息,听医嘱好好保胎,你要是缺钱跟我要。别多太想,水来土掩,兵来将挡就好了... ...”   她说了很多,叶静都记下来。   但是她说完,并没挂电话,声音突然小了一点。   “你怀孕这个事情,真的不要告诉那个男人吗?说到底,他有责任也有义务。”   叶静没犹豫,说不告诉。   “他不需要知道。是我自己要留下这个孩子的,和他没关系。他有他的路要走。”   这话听得傅厦一阵沉默。   “你怎么还替那个男人着想呢?难不成,那个男人要结婚了?”   叶静怔了怔。   “别猜了,不相关的人。”   傅厦不理解,“你就这么不想让那个男人知道吗?”   叶静默了默。   “是的,他永远都不需要知道。”   *   前一天,蒋寒去了陈梵那里,得了胡友欢的消息。   胡友欢在浦市现身了,按照陈梵的意思,应该是觉得风头过了,可以回来了。   但他们现在不要打草惊蛇,等胡友欢彻底放松警惕,就能抓他个措手不及。   蒋寒从陈梵处离开,又试着给叶静打了两个电话。   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的状态。   他不知道原因,也没有贸然做什么。   直到翌日清晨,突然有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是浦市本地的号码。   蒋寒接了。   对方直接叫了他的名字,“蒋寒?我是傅厦。”   蒋寒一愣,从床上坐起来。   “是我,有什么事吗?”   他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是不是叶静... ...不太好?”   傅厦在听到这句的一瞬,就笑了。   她说果然。   “蒋寒,你不是有未婚妻了吗?你不是要结婚了吗?干嘛要招惹叶静呢?她和你又不是同路人,你这样有什么好处?弥补遗憾还是坐享齐人之福?你什么意思呢?”   她连声冷笑,“我没想到,你变成了这样的人!”   傅厦的话很重,一声声从电话那头砸过来。   蒋寒没有半分怒气,只是在她的话里,想到了昨天公交车上,叶静始终没有接他电话的情景。   “她... ...怎么了?” 第15章 继续 “以后不要再见了,继续你原来的……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好像天上的银河决了堤,没完没了。   叶静给自己煮了一碗粥。   这一碗粥,她吃了整整一个小时。   吃了会吐,但吐了还要咬着牙再吃。   最后这碗粥吃到了底,她已经精疲力尽。   而强烈的反胃感还在持续地折磨着她。   叶静将碗放进了水池里,抬头看向窗外昏暗的天空。   天空昏昏暗暗,看不见一缕阳光。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敲响了门。   敲门声不重,但连续而坚持。   叶静走了过去,她从猫眼往外看了一眼。   呼吸一顿。   是蒋寒。   他不知怎么来了,又不知怎么浑身湿漉,发梢上还有悬而未落的雨水。   叶静不安地关上了猫眼,向后静默退了一步。   敲门声还在继续。   大概过了两分钟,门外传来了男人低哑的声音。   “叶静,我知道你在家。”   不安的感觉越发浓郁了,叶静深吸了口气,上前打开了门。   门开了,雨水带来的潮湿气从狭窄的门缝里不由分说地挤了进来。   叶静抿了抿嘴,“你怎么来了?”   她语气平静,又问。   “有什么事吗?”   蒋寒没有回应,只是看着她。   狭窄的门缝只露出她半张脸。   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开了口叫了她。   “叶静,我会承担责任,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的声音很低很哑。   叶静恍惚了一瞬。   她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蒋寒这样天之骄子一般的人口中,听到这样的嗓音。   但叶静只是低低笑了一声,半掩的门失去了控制,吱吱呀呀地敞开了些许。   叶静掀起眼帘看向这个男人,目光一路向下,在他手指上顿了顿。   他的中指上戴了一只戒指,看起来像是对戒里面的一只。   叶静收回了目光,突然觉得上天确实在玩弄他们。   就算蒋寒说了这话,可她又能跟一个即将结婚的男人要求什么呢?   她口气依旧平静,不带起伏。   她说算了,“不用了,孩子是我自己想要的,和你没关系。”   这话轻轻飘飘的,却一字一顿如巨石砸在蒋寒耳中。   他脸上神色变了变,仿佛在压抑着什么。   “你觉得,我真能当作没关系吗?”   叶静目光向远处看了看,楼道的窗户没关,被风雨吹打得呼呼作响。   她说为什么不呢,“本也不是你想要的结果,事已至此,当做不知道是最好的办法。”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   蒋寒看过去,她说,“你尽管放心好了,我绝不会纠缠你。”   她说完,看也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关上了门。   走廊里昏暗,只有逃生指示灯发出微弱几不可见的光亮。   被风雨吹打的窗子吱吱呀呀不停。   蒋寒看向紧闭的门,在门前不知站了多久,离开了。   ... ...   车停在了楼下,蒋寒坐在车里。   豆大的雨滴砸在车顶,发出咚咚的声响。   电话亮了起来,打来的是父母家中的座机。   父亲的问询声传了过来,“... ...宴请名单你写的怎么样了?”   蒋寒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还没写完。”   “工作再忙,结婚大事也得上心,”父亲的声音严肃了一些,转而又说起了别的。   “我和你妈想着明米是搞艺术的,想送她一间木屋别墅,就在风景区里,你先别告诉明米,你得空回家一趟来看看地段和房子。”   蒋寒在这话中越加疲累了。   “我现在没时间,也有可能婚礼往后推... ...”   话音未落,父母在电话那边就惊讶问出来。   “推?为什么要推?”   蒋寒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他怔了怔。   含混地寻了个借口。   “我只是随口一说,今年事情太多了。”   “事情再多也先把大事办了。这件事不仅是你的终身大事,也牵连着你的事业和前程,你心里可要有数。”父亲的声音更加严厉了。   蒋寒沉默。   母亲过来打了圆场。   “今天是不是又加班了,你要是忙就先去忙吧?别墅的事情等你有时间回来再说。”   蒋寒出了口气。   他应了一声,挂了电话。   车前面的楼上。   她没有开灯,只有阳台的纱帘安静垂在窗边。   昏昏暗暗的好像人不在房中。   蒋寒突然想起她的话。   她让他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当作一切没有发生,当作和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这样,他的生活就不会受到任何干扰,更不会偏航,一切都还在原来的航线上。   真可以吗?   蒋寒苦笑了一声,最后看了一眼楼上昏暗的房间,驱车离开了。   从蒋寒市中心的公寓到叶静郊区的老房子,说不清有多远。   开过来的时候,路程远的让人心慌,开回去的时候,路又近的让人措手不及。   电话又响了几通,他没有接起来。   他从未感觉自己身边的事情混乱如同飞絮,迷迷蒙蒙地遮住眼睛,让人看不清未来;混混沌沌地无孔不入,令人躲避不及。   他回到了自己的公寓。   不知为何,也没有开灯。   三十层的露台完全浸没在了潮湿的云层里。   他在时而大时而小的雨点中,静默地抽光了露台上放着的一盒烟。   转身再去拿的时候,烟没了。   家里各处都没了烟,蒋寒不常吸,也没有存的习惯。   他下了楼。   开车准备去附近的超市,车子转了转,却看见路边的广告牌正有人更换。   他定睛看去,半条路的广告牌子都换了,换成了律师大会的宣传广告。   一幅幅宣传广告上面,有每一位律师代表的照片和名字。   蒋寒没有看到自己,却看到了叶静。   正在换牌子的人刚刚把叶静的牌子换了上去。   旁边有几位本地的阿姨刚从超市买了东西回来,看到了叶静的照片,竟然停下了脚步。   蒋寒隐隐约约听见她们兴奋地说着。   “这个律师好心肠的嘞,我看过她的电视节目,搞什么法律援助的,不要钱的啦!”   “呀,现在还有这么好的律师?”   两人说着,还问换牌子的工作人员,“这个是不是要搞投票的?我们给这个叶律师投一票!”   工作人员笑说不是,“只是律师大会的宣传,这位叶律是律师代表。”   两位阿姨明白了,“这样好的律师,就应该是代表!”   她们走了,换牌子的人也搬着东西过了路口,去下一个广告位继续换。   蒋寒停在路边,看了那印着叶静照片姓名履历的牌子许久。   律师大会就在十一月,距离现在五个月。   那时候,这些又会怎么评价叶静?   *   叶静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睡得毫无预兆,门外好像传来了敲门声,她混混睡着没有醒来,直到敲门声暂停,电话在耳边响了起来。   是蒋寒的电话,叶静接了。   “还有什么事吗?”   他的声音很低沉,“我想再去医院看看吧,也许别的医院有办法能拿掉这个孩子。”   叶静清醒了几分。   比其她,他确实更不想要这个孩子。   即使与他无关,也不行。   她还有什么可说的,“好,什么时候去?”   男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在你门口。”   叶静笑了。   走上前去给他开了门。   男人身上尽是烟气,叶静呛了一下。   蒋寒意识到不妥,向后退了一步。   他看了她一眼,她穿了一条长长的圆领T恤睡裙,脸上还有刚压出的印记,满脸的疲惫让人难以忽视。   他嗓音轻了很多,“我在门口等你。”   她也不多说,回去换了衣服,跟着他去了。   车开的不快,蒋寒开窗消去身上的烟气,可却见她脸色难看地捂了嘴。   “晕车吗?”他尽量开的平稳。   她摇了摇头,没说话。   他突然回了神。   是孕吐。   蒋寒一瞬手足无措,将车停在了药店旁边的路边。   “... ...要不要,买些药缓解一下?”   叶静这才看了他一眼。   她说不用,从包里拿出水杯。   水杯打开,是浓浓的柠檬的酸味。   她喝了两口。   “走吧。”她说。   ... ...   浦市有很多国内外有名的医院。   蒋寒找的这家,与傅厦工作的复交附院名气相当,但在妇产方面更胜一筹。   叶静心理也是有些希冀的。   然而事实不会因为换了医院和医生就改变。   抱着多大的希望过去,就抱着多大的失望离开。   沉默的车里,叶静看向一旁的蒋寒。   男人胡茬冒出了些许,眉头紧紧皱着,嘴角扯成一条平直的线。   她说,“如果你不想告诉方小姐,我可以帮你保密。”   话音落地,男人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   叶静同样看住了他,“我接受这个结果。其实,你真的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她手抚住了小腹,“这只是我一个人的孩子。”   她说完,开门下了车。   最后留了一句话,打车离开了——   “以后不要再见了,继续你原来的生活吧。”   ... ...   蒋寒的车在浦市漫无目的地开了很久,最后,在距离公寓楼不远的另一个花园洋房的小区里停了下来。   他默了默,走了进去。   前两天,他刚来过这里。   新订的家具到了,按照设计图纸,整齐地摆放在定好的位置上。   他从玄关走进去,走到客厅阳台前。   那里原本的预留空位也放置了东西。   是一台黑漆钢琴,属于方明米的钢琴。   目光就这么落定在了那架钢琴上。   良久,他好像决定了什么,拿出了手机,翻出方明米的电话页,拨了过去。   只是通话声还没响,又被他挂断。   他重新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您好,蒋先生。”说话的是方明米的心理医生赵医生,她问蒋寒,“有什么事吗?”   “我想了解一下方小姐最近的心理状况。”   赵医生说巧了,昨天她刚和方明米通过电话做了咨询。   赵医生说到这里,声音沉了沉。   “蒋先生,我不知道方小姐身上发生了什么。原本我会以为是婚前焦虑这样,但这段时间方小姐放下事物出去散心,却没有明显成效,甚至说,她可能更焦虑了。”   这话听得蒋寒一顿。   “更焦虑了?”   “是的,”赵医生说,“所以我想问一问您,方小姐这边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情况?”   蒋寒在电话另一头沉默。   名贵的黑漆钢琴映出幽暗而亮泽的光。   蒋寒说不知道。   赵医生声音稍显遗憾。   “这样的话,可能还需要方小姐自己想明白一些。我这边还会持续地给方小姐做心理咨询。只不过,以她目前的状况来看,如果你们的婚期能延一延,或许对她的状况有帮助。”   蒋寒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好,我知道了。” 第16章 牵扯 叶静惊魂甫定,被人护在怀中。……   蒋寒从婚房离开了,车又回到了那个街区。   律师大会的牌子已经全部换了过来。   车停在了叶静的宣传牌前面。   宣传照上的人仍旧那样温柔的笑着。   蒋寒耳边晃过之前两位阿姨对她的赞美。   此时此刻是赞美,如果她未婚先孕的事情爆出来,她们又会说什么?   不知道当时给他们下药的人知道这件事,又会有什么反应?   念及此,蒋寒心下沉了沉。   他给陈梵打了个电话。   “胡友欢消息确定了吗?能抓到人了吗?”   陈梵说一直在派人跟着,“他应该是馋酒了,几次吃饭都想要酒。我看他快忍不住了,最好趁他醉酒直接把人带走。”   蒋寒说好。   没想到翌日下午,陈梵的消息就到了。   “蒋先生,胡友欢和人喝酒已经醉了,要不要现在抓人?”   蒋寒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陈梵报了地址,他直接赶了过去。   是一间市中心的出租屋,夹在浦市的老弄堂里面。   加盖的建筑格局怪异,让这片地方透不进阳光。   陈梵的人早就在门外守着了。   眼下见蒋寒来了,他们立刻动了手。   私家侦探没有警方的便利,但也有他们自己的手段。   很快,房门被打开了来。   一行人闯进去就要提走胡友欢。   谁想闯进房间一看,竟然只剩下一个人。   蒋寒看到那人眼皮跳了一下。   陈梵也认了出来。   “这不是那个家暴离婚的袁朋永?”   此刻,袁朋永已经烂醉如泥,被人闯进来也迷糊着说不清话。   陈梵拍了拍他的脸,“你和胡友欢什么关系?他人呢?”   袁朋永支支吾吾半天,才说了一句。   “... ...我兄弟,好兄弟,替我出头,弄死那个女的。”   蒋寒的眼皮又是一跳。   陈梵直接问那袁朋永,“哪个女的?”   “姓叶的女律师... ...”   话音未落,蒋寒心跳猛然一停。   陈梵的人已经发现了胡友欢的去向。   这些加盖的房子造型奇特,胡友欢这间屋还有个小门,胡友欢应该是从这里出去了。   陈梵看向脸色阴沉的蒋寒,要说句疏忽了,见蒋寒径直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叶静的电话。   然而电话声嘟嘟响起,到最后自动挂断,始终没人接听。   蒋寒的脸色更难看了,又一连打了两个电话,还是无人接。   他不禁想到公交车上那次,她明明看到他打来了电话,却故意静置在一旁。   蒋寒心跳加快,干脆转向了陈梵。   “借你电话用一下。”   也许陌生号码都比他要好使吧?   然而陈梵刚把手机拿出来,手机突然响了。   蒋寒在号码上目光一顿,陈梵接通。   叶静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了起来。   “陈先生,我这边看到胡友欢了,他在跟踪我... ...”   话没说完,被横插进来的焦急声音打断了。   “叶静,你现在立刻去人多的地方,商场超市这些,不要落单,我现在就赶过去!”   蒋寒这话之后,电话另一边静了静。   而后响起的声音比刚才明显冷淡了些许。   “知道了。”   陈梵看了一眼蒋寒极其难看的脸色,打了圆场。   “叶律可以找个商场转一转,停留一会,把地点发给我。”   “好的。”   话音落地,蒋寒向外快步而去,一转身就没了影。   陈梵留了一个人看住袁朋永,也追了过去。   *   叶静挂上电话,看了一眼后面的胡友欢,不急不忙地去了附近的商场。   商场恰巧在做活动,很多人聚在一起抢购。   叶静也夹在了中间。   胡友欢显然是喝醉了,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   虽然这样,他却还有些理智,见着人多没有贸然出手。   叶静夹在抢购的人中间,装模作样地排了一会队。   她一边排队,一面往商场后面看了几眼。   大概因为销售过快,商场一直在补货。   后面的门打开,外面是个僻静的后巷。   叶静问了问商场的工作人员后巷的情况,然后告诉了陈梵。   她电话过来的时候,蒋寒和陈梵刚到商场外面。   “... ...我想,我可以引胡友欢从后门离开商场。你们等在后门附近的小巷子里,在人少的地方直接将他带走。”   她这办法立刻得到了陈梵的认同。   挂断电话,连陈梵的助手也说,“我们做事这些年,像叶律这么淡定、临危不惧的女生,很少见了。”   两人不乏赞美。   蒋寒阴着脸色沉默。   “快去后面等着吧。”他说。   说完,紧压着眉头看了一眼商场,然后向后绕去。   很快,叶静接到了陈梵行动的电话。   她装作有急事要走的样子,向后门快步过去。   那胡友欢见状也连忙跟了上来。   叶静不慌不乱地从后门走了出去。   她刚一走出,就看到后巷的一边,陈梵露了面,跟她点头示意了一下。   叶静走了过去。   刚走了没几步,后面的胡友欢就快步跟了出来。   胡友欢出了后门一看街巷空荡,只有叶静一人在前走着,他浑身的恶气便抑制不住地漏了出来。   他两步跟上叶静,“你站住!”   言语中还有些酒醉的气息。   叶静暗自冷笑,还真就站住,回头看了他一眼。   不知道是不是正面朝向了胡友欢。   那胡友欢恍惚了一下,眯了眯眼睛,“怎么有点眼熟?”   说完突然想起了什么,醉酒的神情清醒了几分,再看向叶静着实怔住了。   叶静见他已经认出,也不遮掩。   “我找你很久,你都不出现,没想到这次主动送上门了。”   胡友欢在这句话里脸色一变,转头向四面八方看了过去。   只见原本空荡的巷口,全都出现了人。   胡友欢彻底变了脸色,骂了一声,“MD倒霉!”   转头就要跑。   叶静非常适时地向后退了过去。   谁料,这胡友欢脑子清醒得倒是快。   他一眼就看中叶静退开的这条路,除了叶静没了别人。   他眼放冷光,径直向叶静这边冲撞了过去。   他这边一扑,叶静便觉不好,然而胡友欢身形精瘦,竟然两步就窜了过来。   叶静只觉疾风扑面。   她恍惚中听见陈梵喊了一声“小心!”   可已经来不及避闪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胡友欢奋力扑来的时候,另一阵风从她身后猛然卷了出来。   男人直迎上前,一拳打在了冲撞过来的胡友欢脸上。   砰得一声,胡友欢向一旁倒去。   叶静急忙避闪,却被男人搂住腰,抱住半身,径直带离。   陈梵的人齐齐跑过来按住了胡友欢,手脚麻利地将他嘴巴捂起来带走。   叶静惊魂甫定,被人护在怀中。   男人手心满是汗,按在她的手臂上,有微薄的潮湿感。   安静的后巷,她只听见他的胸膛里,那强而有力的男人的心跳声。   叶静顿了顿。   蒋寒向她看了过去,除了短发凌乱,其他未乱分毫。   他略松了口气,刚要再问一句有没有伤到,就见她眼帘都没有抬一下,冷淡地开了口。   “松开我。”   蒋寒手臂僵了一僵。   松开了她。   巷口的风从两人中间穿过,叶静向一旁走开了两步,和他拉开了距离。   蒋寒抿着嘴看着她。   巷口在一瞬的混乱之后彻底安静了下来。   陈梵的人直接将胡友欢赛进了他们的面包车里。   陈梵的助手摇了摇手腕。   “这人身上还带了刀子,差点被他割了手。”   虽然说是差点,但是手腕处也被划破出了血。   叶静见状,将包里的创可贴拿出来给了他。   他道谢,“多谢叶律。”   叶静说没事,“我帮你贴上吧。”   她低头替陈梵的助手贴了创可贴。   蒋寒动了动右手,指骨泛起了痛感。   刚才一拳打去,也擦破了皮。   他这边魏动,就被陈梵瞧见了。   “蒋律也受伤了?”   他说没事,目光落在了叶静身上。   可她还是没有看他一眼,拿出创可贴递给了陈梵。   陈梵尴尬地收下,替蒋寒贴在伤口处。   蒋寒垂了眼帘。   现在的情况,胡友欢已经被他们抓到了,下面从胡友欢口中,得到他们想要知道的就可以了。   蒋寒问了叶静,声音有些低哑。   “你要不要,亲自听一下胡友欢的说法?”   叶静摇了头,目光看向不知名的地方。   “不必了。如果和我相关,告诉我结果就行,如果不相关,那就算了。”   她说完,向着另一边走去,是要离开了。   蒋寒两步跟了上去,“我送你回家。”   叶静脚步微顿。   狭窄的小巷子里只剩下两人。   暑热的风从巷口漫过来,仿佛要将人融化一样扑在人脸上。   叶静没有回头。   她说,“蒋寒,我是真的认为,我们以后没有必要再见面,更不要有什么牵扯。请你走你的阳关道,让我走我的独木桥。”   她说完没再停留。   细弱的肩膀背着重重的包,脚步坚定地离开了巷子,离开了蒋寒的视野。   指骨的伤口隐隐泛起痛感。   蒋寒缓缓闭起眼睛。   ... ...   城郊废弃的工厂。   蒋寒不会想到自己一个为法律服务的人,会以这样的情况,出现在这样的地方。   显然陈梵比他更熟悉这些事情。   让人给胡友欢泼了两盆冷水。   胡友欢五花大绑浑身湿透,看向眼前的众人,目光最后落到了蒋寒身上,彻底清醒了。   蒋寒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谁让你干的?” 第17章 决意 当年你是自己决定从叶静生活里彻……   “什么谁让我干的... ...我就是看那个女律师不顺眼,她多管闲事,所以才... ...”   他还想浑水摸鱼,陈梵笑了一声,拿了一根钢棍在手上摩擦了一下。   胡友欢在钢棍的冷光中,知道自己含混不下去了,扑在地上。   “我真不知道啊,我欠了赌钱,卖了房子也没换上,他们就抓我做事... ...我只听命令做事的,做完事就让我出去避开,我真不知道背后是谁!”   蒋寒挑眉。   陈梵低声解释确实有这样的中间层,以保证出资办事的人的利益。   而且这样的中间层多半是赌场歌厅之类在做,一般人很难查上去。   “那就没办法找到了吗?”   陈梵说怎么会,“自然有办法。”   他说完,直接问了胡友欢。   “不知道没关系,你先把当时和谁联手做了什么,都说来听听。你可别说,是你一个人搞定了全程。”   胡友欢闻言,目光闪躲。   当时酒会人那么多,要弄坏电路屏蔽摄像,要给蒋寒叶静两人的食物做动作,还要引导一人去客房,胡友欢当然做不了。   他支支吾吾地交代了两个酒店工作人员的名字。   “是他们帮我做的。”   陈梵看他一眼,“还有呢?”   他眼神越发闪躲了。“没有了。”   这连蒋寒都看了出来。   他说算了,突然转身,“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转身就走。   陈梵瞧了一眼,很配合地叫了兄弟过来。   兄弟们各个虎背熊腰,手里拿着家伙。   胡友欢抖了一下。   “我说!我都说!还有一个人,是上面交代下来,要看她行动办事的... ...”   ... ...   胡友欢都说了,这次交代的一清二楚。   夜幕四合,城郊的天空不见霓虹灯的光亮反射在云层上,除了头顶的孤灯,四下一片漆黑。   蒋寒借了陈梵一支烟,倚在荒废工厂破旧的墙上。   烟头火星闪烁,他缓慢地抽完了整支烟。   方明米。   他查到的结果,是他未婚妻。   蒋寒打开手机,点开方明米的通讯头像。   女孩坐在钢琴前面,刚弹完一支曲子,转身笑着看过来。   他和方明米在国外读书的时候就认识,当时,只不过是在留学生的圈子里熟悉而已。   但是来了浦市之后,方建元听说他们认识,很是高兴,很郑重地把侄女重新介绍给了他,是作为相处的对象。   那时候的方明米,才刚毕业,脸上还有学生模样的腼腆。   蒋寒没有排斥,将此事告诉父母的时候,一向只看重他事业发展的父亲,竟然大加赞同。   “这位方小姐,不管从家世、学历、工作,还是性格方面,都非常好!作为结婚对象非常合适!”   合适。   蒋寒在这话里沉默了很久。   但他还是慢慢和方明米接触了起来。   没有什么意外,也没有什么波折,约会、牵手、恋爱,再到年初的订婚,甚至到年底的订婚。   他原本以为没有什么不好,毕竟从各方明看来,他和方明米的关系是如此地“合适”。   他会尊敬这位妻子,也会尽量疼爱她。   可是谁能想到... ...   蒋寒摁灭了烟。   *   某景区酒店。   方明米突然从床上惊醒了。   半身都是冷汗,她又做了那个梦。   一切好像都回到中学的时候,叔叔家的堂哥出车祸死了,叔叔和婶婶难过的不吃不喝。   爸妈把她送过去安慰叔叔和婶婶。   爸妈说,要她听话,叔叔和婶婶会疼她。   叔叔家可真好,又大又阔气,什么都有,她一时间再也不想回到自己家了。   她终于知道了爸妈说叔叔婶婶会疼她,是什么意思。   可是那天,她拿着堂哥以前送给叔叔的雕塑给别人看,却意外打坏了。   叔叔脸色难看极了,一言不发,安排司机送她回家。   她一听说,就吓坏了。   那天阴着天,风很大很大,她站在门外求叔叔,叔叔板着脸,只是说,“明米,你不适合留在这里,回家吧。”   回家,这一切都没有了,爸妈会骂死她吧?   她哭了起来。   一直到现在,她都记得那时的害怕,她在门前一直哭一直哭,风好大,吹在身上很冷很冷,叔叔只是抱着那一堆碎掉的雕塑独自流泪,看都不看她一眼... ...   酒店里。   手机屏幕闪烁了一下,是推送的天气。   方明米回了神,这才意识到天快亮了。   她长长出了口气。   起身洗了个脸,天还没亮,她去卫生间里,打了个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才接起来。   方明米迫不及待地说。   “我又做梦了,我快神经衰弱了... ...怎么办?不能就这样耗下去啊!婶婶昨天给我电话,他们要回浦市了,问我要不要回去。我现在听见浦市两个字,头都要炸了... ...”   对面突然笑了一声,“我看你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这话刺得方明米眼睛瞪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阿米别误会,”对面安抚了她,“我的意思是,你的精神状况不好又不是假的,心理医生看不出来吗?我看倒可以借这个机会,拖延一下婚期。时间松一点,我们也好再找机会。”   方明米脸色垮下来。   “你说的简单,我怎么敢乱说话,压力太大了。”   对面啧了一声,声音很柔和,说出的话却还尖利。   “哪能怎么办呢?或者,你还喜欢蒋寒?还想和他结婚?”   “怎么会?!”方明米皱紧了眉,“我喜欢他什么?喜欢他是我叔叔给我选中的人?喜欢他事事按部就班,没有一点浪漫?喜欢以后就这样和他过一眼看到头的日子?你也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对面在她的激动中说了声抱歉。   “我只是觉得你太紧张了。其实你完全可以不用开口,让赵医生帮你开口不就好了?”   “赵医生?”   他说是,“赵医生了解你的心理状况,你只需要再装作状况不好一些,绝对没问题。”   方明米当真点了头。   “这倒是个好办法。”但她又突然问,“可就算推迟,能推多久?推来推去,不还是要结婚吗?”   电话那头没有给出答案,倒是笑了一声。   “我想,也许还真就结不成了,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蒋寒。”   “为什么?”方明米一愣。   对面语调轻快了起来,“我得到一个消息,说最近蒋寒和叶静来往频繁。你这个做未婚妻的,还不知道吧?”   这消息让方明米怔了一时。   “当时你选中叶静,不是说她性子比较独,身边没人好下手吗?怎么蒋寒和她... ...什么情况?”   对面说不清楚。   “叶静怎样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用太心急,说不定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他说完,安慰了方明米两句,说天还早再睡会,挂了电话。   电话挂了,方明米恍惚着向卧室走去。   最后的安慰她没有听进心里,却想到了蒋寒。   “他... ...和叶静?”   *   城郊废弃工厂。   四下里漆黑一片。   悬在檐下的灯闪了一下。   蒋寒的面目在明暗中交替。   陈梵走了过来,跟他说了说胡友欢后面安置的情况。   陈梵是有手段的人,蒋寒交给他全权处理。   墙外漫过一阵风,把烟气吹散了些许。   蒋寒突然问了陈梵一句,“这种事情,你经手过吗?”   陈梵看了他一眼,说经手过,“其实我最初,是怀疑过方小姐的,只不过您和叶律都没有提供关于她的有效说法。”   蒋寒垂头轻笑了一声。   “是啊,我怎么会想到呢?叶静她... ...”   他顿了一下,想到了叶静说起宴会遇见人的情形。   她说到最后的时候,停住了,当时,他没注意她的欲言又止。   蒋寒指下攥了攥。   陈梵又续起了刚才的话。   “这种事情,其实是很奇怪的。如果您和方小姐已经结婚,倒还容易理解。但是你们没有结婚,看她的意思,本来也不是准备和您结婚的,反而是... ...”   陈梵没有说下去。   蒋寒知道,那天晚宴如果真的闹出事情,对他和叶静来说,几乎是毁灭性的危害。   方明米针对他,也许可以解释?   那么叶静呢?   夏夜的风也如白日一样闷热。   蒋寒在闷热的夏风里,沉默了许久。   直到陈梵问了一句。   “所以蒋律,还要继续查下去吗?”   “为什么不查?”男人缓慢抬起了眼眸,看向了陈梵。   “我不会打草惊蛇,希望你能帮我,查个彻底,然后把证据,全部都交到我手上。”   风紧了些。   陈梵看了回去,在蒋寒的目光中点头。   “好。”   *   傅厦没想到,换班前就诊的最后一个人是蒋寒。   “能耽误傅医生两分钟时间吗?”   傅厦面色不虞地摘了眼镜。   “说。”   傅厦脸色没有一点待见,蒋寒也不生气。   “她... ...这两天身体怎么样?”   傅厦在水池边洗手,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怎么?发现做享齐人之福不易,良心受到谴责了?”   蒋寒没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只是说,“她不肯接我电话。”   傅厦冷笑一声。   “那当然。叶静是什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她那么干净的人,会和别人的男人牵扯不清?她不需要你,也不会想和你有任何牵扯。”   蒋寒抿了抿嘴。   傅厦却从抽屉里翻出一只计算器。   “说那些没用。你反正不差钱,我看就给钱吧,她和孩子的开销你本来也该承担。”   她说着,暴躁地按了几遍计算器,计算器里发出“归零——归零”的声音。   蒋寒说了好。   “你算吧。”   但傅厦又把计算器扔到了一旁,抬头厌恶地看了他一眼。   “你也就剩这几个臭钱了... ...”   话没说完,被蒋寒打断。   他说不是,“我想照顾她。”   “你?照顾她?”傅厦目露惊奇,“你是觉得,这样你良心就会好过一点,是吗?你信不信我告诉你未婚妻?”   蒋寒看了过去。   “我不会和方明米结婚了。”   傅厦怔了怔,目光在蒋寒脸上扫了一圈。   不过她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只是将计算器收了起来。   “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蒋寒开了口。   “我是来跟你说,如果叶静她有什么... ...不好的地方,请你第一时间告诉我。”   他的神色很平静,平静中仿佛压抑着什么。   傅厦看了他两眼,叫了他的名字。   “蒋寒,你这就让我看不懂了。当年你是自己做了决定的,决定从叶静生活里彻底消失... ...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蒋寒没有回答。   良久,他说。   “我犯的错,不能让她来承担。” 第18章 熔断 她始终不认识他。   离开了傅厦的科室,蒋寒回到了车里。   停在太阳下的车里出奇的热,蒋寒没有散热也没有打开冷风,就那么坐了进去。   车内闷热如同蒸笼一般,一瞬间,多年封存的记忆,好像被熔断开了锁链一样,溢了出来。   他好像回到了去首市上大学的那个夏天。   天也是那么热,暑热中带着丝丝清凉。   他以高考市状元的身份被清大录取,一个夏天参加了好几场宣讲,直到临近开学,才被放过。   父亲一直盼望着他考中清大,要亲自送他去学校。   原本母亲也是要送他一起去的,可惜火车票太过紧张,他们只买到了两张卧票。   从老家到首市,坐火车要十二个小时,那趟车在晚上,没有卧票太过难熬。   母亲就没有去成。   天热得厉害,父亲因为从前的车祸事故,有一条是跛的,蒋寒没有像其他学生一样带过多的生活物资,只带了学习的书本和几件四季衣服,就上了火车。   他们买到的两张票,一张上铺,一张中铺。   以父亲的腿脚,他准备着跟下铺的人商量一下,补个差价跟人换过来。   下铺早已有人,是个和父亲年纪相仿的阿姨。   蒋寒跟她一说,她就同意了。   他提出把差价补给阿姨,阿姨也没有收下。   阿姨笑着问他,“是你爸爸送你去上大学吧?跟我一样,我也送我女儿去上学。你不用给我钱了。”   蒋寒很不好意思地道了谢,让父亲留在下铺,自己去了上铺看书。   刚打开书,就听见“咦”的一声。   声音细细轻轻的,他移开书看过去,看到一个穿着白色T恤的女生站在床边。   她眼睛眨着,细密的睫毛忽闪。   有些迷惑地把床铺的序号看了两遍。   蒋寒立刻明白她是谁,刚要坐起来解释,她妈妈就回来了,跟她解释跟人换了床铺。   她说好,轻轻“嗯”了一声。   当时已经接近九点,除了车厢里,外面一片漆黑。   过了吃饭的时间,很多人都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休息。   那阿姨也叫了女儿,“小静,你去中铺睡觉吧。”   上铺的蒋寒拿书的姿势换了换。   女生却说了不,“我下午睡过了,晚上妈妈睡吧。”   阿姨还是让她去睡,她不肯,母女两个相互推了几句。   蒋寒听了出来。   原来她们只买到了一张卧铺票,另一张是站票。   不仅如此,她们的车程更远,前后要二十个小时。   蒋寒突然后悔跟她们换了下铺。   他不禁向下看了过去,女生不肯睡卧铺,坐到了窗户边的座位上,从口袋里拿出了mp3。   “我坐在这听歌赏月。”   火车正驶在平原上,蒋寒的角度看不到月亮,却能看到月光洒下清辉,在北方广袤的平原。   偶尔有一两片水塘,应着洁白而明亮的月光。   仿佛此刻听歌赏月,确实是美差。   那阿姨拗不过女生,去了中铺休息。   到了十点,车厢关了灯。   ... ...   蒋寒半夜醒了过来,准备下床喝点水。   他刚下来,就看到女生仍旧坐在那里,耳朵里塞着耳机,一手托着腮,脑袋转向外面。   眼下已经夜里三点了,她难道就这样坐了半夜?   他喝了两口水,准备返回上铺。   刚走到楼梯前,就有隔壁卧铺厢的人,借他们这边的梯子下来。   蒋寒避到了一旁,正好站在了女生对面。   窗外月色如洗,也映进昏暗的车厢里。   蒋寒这才看到她,绒绒的细发下,一双眼睛闭着,原来早已托着腮睡着了。   就在这时,火车原因不明地晃了一下。   好好睡着的女生在这一下里,突然向外侧歪倒了过去。   蒋寒一怔,又在下一秒下意识伸出了手。   女生没有歪倒,手托着脑袋,一并撞进了他的手心里。   落下的一只耳机,有轻飘飘的歌声传出来——   缓缓飘落的枫叶像思念   为何挽回要赶在冬天来之前   爱你穿越时间   两行来自秋末的眼泪... ...   周董的《枫》,一首被蒋寒单曲循环很多遍的歌。   不知道是不是歌曲带着秋天的意境,蒋寒察觉到了女生靠在他掌心的手背和脑袋,有丝丝的凉意。   那凉意细细的轻轻的,从她手背传到他滚烫的掌心。   蒋寒却好似被烫了一下,立刻把女生还原到了原来的姿势中。   她毫无察觉,继续睡着。   ... ...   蒋寒醒来的时候,父亲和那阿姨坐在下面说话,车窗前的女生不知去了哪里。   蒋寒从上铺下来,这才看见了她。   她在中铺侧身蜷着睡着了,盖的是自带的白色薄毯。   蒋寒轻手轻脚下了床。   父亲递了早饭给他,又问阿姨,“你女儿是什么学校的?”   阿姨笑了起来,“是清大。”   蒋寒顿了一下。   父亲露出惊讶的声音,“我家蒋寒也是清大。你们什么专业?”   “报了法律专业。”   蒋寒喝水的手微停,目光往中铺看了一眼。   她还睡着,丝毫未闻。   父亲说真巧,“和蒋寒是同专业的同学。”   那阿姨也没想到。   父亲很有兴致地跟她攀谈起来。   他这才知道她叫叶静,与他同为法律专业,小县城里的高考状元。   好像是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交流伙伴,父亲跟叶静妈妈说了许多,还谈及了以后他们的发展。   “... ...蒋寒以后毕业,我想让他继续读。现在本科生不吃香了,怎么都得读个研。你说是吧?”   “是吧... ...小静也说要读研的。”   “哦?准备去哪个学校读研?”父亲问。   这一问,叶静妈妈有点懵。   “清大就是最好的学校了,不留在清大读吗?”   这话说出口,蒋寒见父亲的谈兴淡了下来。   “留校读啊?那也不错。”   “那你家小孩去哪读?”   父亲端起水来喝了一口。   “当然是出国读了,他们这一行要想走得高走得远,要出国镶金。”   叶静妈妈听了,叹了口气。   “我家里没什么钱... ...”   蒋寒目光向叶静看去,她恰在这时揉着眼睛坐了起来。   她四下里看了一眼。   蒋寒坐在她对面空出来的下铺上,被她这一眼看得,莫名就想起了昨晚火车晃动的事情。   但她并没在他脸上停顿,目光扫了过去,问了她妈一声,“妈妈刚才是不是在说话?”   她妈妈说是,瞧了蒋寒一眼,好像是要介绍。   蒋寒坐直了身子。   没想到这时,有个女生突然跑了过来,叽里呱啦说了两句,就把叶静叫走了。   阿姨跟他抱歉的笑笑。   父亲低头看着报纸,低声在他耳边。   “不认识也好,反正她跟你不是一路人”   直到下车前,她才回来。   火车到站,人群散去。   她始终不认识他。   ... ...   *   叶静上班的时候竟然睡着了。   回所里翻东西的杨暖发现了她,惊讶地把她叫醒。   “看你困的,你昨天熬夜了?我看你最近精神都不好,难道天天熬夜?”   她说着,从包里掏了一瓶维生素片出来。   “你要不要补一补?”   叶静每天吃的药够多了。   她说不用,问了一下几点了。   “八点了,别在这儿睡小心感冒,赶紧回家睡觉去吧!”   杨暖戳了她。   叶静起身的时候,眼前晕了一下,差点没站稳。   杨暖抱了她,“我的天,你最近好虚的样子,被掏空还是吸干了?”   “你这都是什么词?”叶静揉了揉额头。   “我没事,走吧。”   两人一起下了楼。   杨暖见她这个样子,准备把她送回家,叶静推辞,她还是把她塞进了车里。   “你和我还客气什么?坐公交好久呢,我送你快一点。”   她说着,绕去另一边驾驶座。   只是过去的时候,目光扫到了什么。   “咦?我怎么好像看见蒋寒的车了?”   叶静一顿,四下看了过去,随后转回了头。   “你看错了,快开车吧。”   杨暖“哦”了一声,启动了车子。   车子一路驶向郊区叶静家,叶静没有让杨暖在中途放她下来。   杨暖一口气将她送到小区楼下。   杨暖离开了。   她没有看到蒋寒的车就停在另一边的车位上。   车里的男人没有下来,只是静默地关闭了所有光源停着,直到楼上的房间亮起来一盏灯光,他才缓慢地发动车子驶离。   ... ...   每个律师每年都要有一定的法律援助案件办理的指标。   蒋寒翌日找了助手秦晓钟,“我今年的法律援助是不是还没做?”   秦晓钟说是,“蒋律现在要做吗?倒是有几个可以选一下。”   他把可选的几个拿给蒋寒看了。   这些案子并不复杂,唯有一个稍显复杂的数十位工人的讨薪案,安排了两位律师来办理。   秦晓钟指了这个案子准备撤掉。   “这个案子已经定了一位律师,可能是因为律师助手不在,需要另外安排,以您的资历就不用看了。”   他说着,刚要把这个案子放去一旁,就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按住了。   “就这个讨薪案了。”蒋寒开口。   秦晓钟愣了一下,眨了眨眼。   他看着上面写着的另一位律师的名字。   “您要给叶律打下手吗?”他还以为蒋律在开玩笑。   话没说完,听见蒋律嗯了一声,淡定而认真地。   “叶律不是法援的高手吗?我给她打下手有什么问题?”   术业有专攻。   这么一说,秦晓钟觉得好像也没问题,他帮蒋寒定了下来。   顺便提醒他,“这个案子还挺急的,您可能这两天就得过去处理。”   蒋寒翻着文档,神色没有任何异常。   “知道了。” 第19章 差别【3章合1】 他是精英阶层的人,……   浦市高铁站。   方明米和霍萱到站后, 准备打车离开。   “你真不叫蒋寒来接你?”霍萱问走到出租车前的方明米,“我看你既不给他打电话,也不让他过来接, 你这么给他自由, 就不怕他被别的女人骗走?”   方明米已经打到了出租车, 坐了上去。   “为什么会被骗走?”   霍萱笑了一声,“蒋律这么优秀, 谁不想要?说实在的,酒会那会,我真怀疑那个叶静有问题?毕竟是老同学呢!”   这话让方明米顿了一下, 司机问她去哪都没听见。   司机又问了一遍, 她说了地点, 车开了起来。   霍萱已经开始说起自己知道的,男人被坏女人骗走的案例。   “... ...有的男人是主动上钩的,有的男人则是莫名其妙就被哄骗走了。那些女人和蒋律这样的男人,不是同一阶层同个世界的人,只能用这种方式哄男人... ...”   不知道是霍萱叽叽喳喳太久, 还是车里空调不太足, 方明米有些心烦意乱。   霍萱终于说得口渴了,喝了两口水。   方明米耳边清静了一下。   霍萱却又戳了她, “赶紧给你未婚夫打个电话吧, 就算不让他接, 也要让他知道你回来了。对男人不能太体谅, 要让他体谅你!”   方明米犹豫了一下, 被霍萱催着打了过去。   “喂?”男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方明米立刻就后悔打了这个电话。   “寒哥,我回来了,到浦市了。”她耐着性子说。   男人听见嗯了一声, 然后好像在办公室跟人交代事,说了两句别的,然后才问她,“要不要我接你?”   方明米说不用了。   要是照平时,他没空也会替她安排别人。   但他今天什么都没说,又“嗯”了一声。   刚才霍萱说的话,莫名在她耳边过了一遍。   再听蒋寒这句“嗯”,好像有点不是滋味儿。   霍萱突然插进了话来。   “蒋律,下班后一起吃饭呗?明米和我这次真的出门好久,你不想她吗?”   她笑着,方明米集中了注意。   对面好像没听见一样,反而问了一句,“明米度假回来,精神是不是好些了?”   这话令方明米一下清醒了过来。   她想起蒋寒之前说,想跟她好好说说话。   说什么?不就是酒会那天的事情吗?   他的意思,当时是要坦白。   可事情一摊开,就不会如她计划那样发展了。   她不能让他说,才再三找了借口,又借机出去度假很长时间。   霍萱当然不知其中内情,张口就道,“我看明米是好些了。”   男人低笑了一声,“是吗?那可真好,那就... ...”   蒋寒的话没说完,被方明米快速打断了。   “不是寒哥,我总觉得还时不时有点头晕,过两天约了赵医生再看看吧。”   她这么说了,电话对面没再多言,说也好。   “今天你们坐车也累了,既然这样,早点回去休息吧。”   方明米大松了口气。   电话另一边。   蒋寒瞥了一眼被挂断的手机。   关于讨薪案的文档已经送了过来,他把手机放到一旁,继续看文档。   *   这是一次突发的讨薪事件。   浦市某区一家公司的三十名员工,突然被禁止去上班。   这些工人都是来浦市打工的农民工,他们在这家服装电商公司的仓库里上班,因为公司资金链断裂,无法支付仓库租金,仓库即将被封,就有负责人事的主管口头通知这些农民工,以后都不用去了。   把辞退处理得如此草率,让这些农民工全部摸不着头脑,心急找到了法律援助中心。   叶静接到这个案子,原本是要带着自己的助手沈骏一起过去的,不过沈骏另有案子在身,去不了了。   要是放在平时,叶静也不是不能一个人处理,但最近她自知状况实在不好,只能让法律援助中心再给她安排一个人。   事情不能等,叶静接到案子没两天就去了法律援助中心。   又是无云的晴天,烈日炎炎,叶静起了大早过去,到地方的时候,已经有不少农民工聚在门口了。   “怎么不进去?”她问了一人。   那人说里面人太多了,“吵得厉害,我们进去也说不上话。”   叶静皱了皱眉,转身进了门去,就听见一堆人聚在一起揪着细节争论。   而今天法援中心的负责律师钱洁正在和一个男人说话。   男人一如既往地穿着熨烫合宜的白色衬衣和笔挺的西装裤,拿着文件在跟钱洁说什么。   钱洁连连点头,对他的话没有异议。   叶静目光在他身上定住,眼皮跳了一下。   看来她之前说得话,他完全当作没有听到。   男人仿佛有所察觉,转过了头来。   目光相接的一瞬间,叶静沉了脸色。   钱洁瞧见了她,连忙打了招呼。   “叶律来了?这次和你一起办案的是方鼎律所的蒋律,你认识的吧?”   她应了一声,“其实这案子有这一位律师负责就够了,既然蒋律在,那我再申请其他案子吧。”   钱洁愣住。   叶律性格最柔和,最好说话不过了,今天这是什么发言?   话音落地,就见男人站了起来。   他向这边走了过来。   叶静侧过身,他偏走到了她身边。   他叫了钱洁,却看着叶静,“我处理这方面没什么经验,可能还需要有经验的律师指点。”   这话说得非常客气了。   钱洁见人家堂堂红所的当家律师都这么客气,哪好拒绝,连忙扯了扯叶静的衣服,请求一般地递过去眼神,唇语说,“姐姐帮帮忙。”   叶静沉默,抬头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神情平稳。   叶静看在钱洁的面子上,没再多说。   但是法援中心大厅乱得不像样,着急讨薪的民工们有的不安地争吵着,有的坐在一旁叹气,有的干脆避去了外面消停。   叶静又看了一眼男人,他毫无察觉。   叶静心想也是,他是做非诉的律师,来往联系的都是企业领导之类,怎么会知道怎么处理这些领不到工资的农民工呢?   她让钱洁安排了会议室,然后将乱糟糟的民工们叫在一起,推选出三位代表,去会议室将这件事详细说一下。   有人主管事情,民工们立刻不再争吵,按照叶静的安排推选了三人,跟着叶静去了会议室。   倒是蒋寒似被冷落一般,后面才进了会议室内。   他坐到了叶静身边,叶静脸色越发不虞,钱洁不知两人这是什么关系,倒了水就跑路了。   蒋寒也不多言,虽然他对民工的情况没那么深有体会,但分析事情还是非常明晰。   他来的早,刚才已经有所了解,当下会议,民工讲述,他抓住关键点总结记录,倒是效率非常高。   这个诉求会一连开了三个小时,事情基本弄清楚了。   其实很简单,农民工最关注的就是未发的工资,和突然辞退他们的补偿金。   但农名工们目前没有解除劳动合同的相关证据,叶静的意思,还是要大家回到工作岗位上去,让公司正经出具一个书面的辞退书,这样才有利于下一步维权。   民工们听到两位律师相互补充,各方各面都给他们安排得妥当,一颗悬着的心放下不少。   蒋寒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近十二点了,他目光落到了叶静脸上。   她本就不怎么好的脸色有些泛白,精神也明显不如早间的时候充沛了。   “今天就先到这吧。”蒋寒似平时在方鼎主持会议一样,要散会了。   但他这么一说,民工们又有点懵。   有人问,“我们就这么走了?”   “要是公司不肯出什么辞退书怎么办?”   “我们还来这边找你们吗?”   这问题抛过来,倒也把蒋寒问得愣了一下。   叶静看了他一眼,在他西装革履的精英气质中叫了民工们。   “大家走之前,把基本信息都登记到我这边,我会建一个群,到时候把大家都拉进去,有什么事情随时沟通。”   这一说,众人都有谱了。   叶静早就准备好了表格,发给了众人填写。   然后起身去外面接水。   钱洁凑过来问她,“叶律今天是不舒服吗?”   叶静说没有,又改了口,“大概有点感冒吧。”   钱洁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叶律不喜欢这位蒋律呢。虽然蒋律是做非诉的,又不怎么参与法援的案子,但他好像能很快抓住重点,办事效率还挺高的,要是他能多参与法律援助,一定也是高手。”   钱洁说了一堆,就得了叶静淡淡的两个字。   “是吗?”   钱洁眨眨眼,“不、不是吗?”   叶静喝了一口刚接的水,轻轻摇了摇头。   “他是非诉的顶尖律师,精英阶层的人,不适合这里。”   话音落地,蒋寒拿着杯子走了过来。   钱洁一脸尴尬,叶静却一无所觉,目不转睛地端着水杯走开了。   毕竟人数众多,这一登记又是多半个小时,完成之后已经近下午一点了。   民工们心里更踏实了,这才离去。   钱洁早早帮来两人定了盒饭,眼下把盒饭拿了过来,蒋寒接下。   叶静还在翻看会议记录。   “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蒋寒将盒饭打开替她放到脸前。   水煮肉片、油炸鸡柳、烧茄子,米饭上还盖了一片梅菜肉。   味道很香,钱洁已经忍不住吃了起来。   只是这味道乍然飘到叶静鼻腔里,她猛然捂住了嘴。   尽管如此,干呕的声音还是传了出来。   钱洁刚咬了一块肉,被她这一声吓了一大跳。   “啊?菜饭里有脏东西吗?”   叶静连忙安慰她,说不是,“和饭菜没关系。”   她拿出水杯,喝了两口柠檬水。   “我能是吹了空调,最近胃不太舒服。”   她说着,勉强又拿起了筷子。   刚要拨一口米,又是一阵更强烈的反胃感冲上了喉头。   叶静再也忍不住,快步去了卫生间。   从卫生间里出来,她险些与人撞上,但那人却不意外,毫无避闪。   抬头看去,看到了男人深压着的眉眼。   他递过来一杯水,杯中泡了一片柠檬。   叶静怔了怔,但胃里的闹腾还在持续。   她实在难受,只好接过来,喝了两口下去。   “多谢。”   连谢都说得那么冷淡,和对别人的温和态度完全不同。   蒋寒轻声,“我知道一家口味清淡的餐馆,就在附近,我们过去吧。”   叶静抬头看了他一眼,脚下未动。   他也看了过来。   “你总得吃饭,别亏待自己。”   他说着,在她冷淡的神情里又低声补了一句,“也别亏待孩子。”   在最后这句里,叶静抿了抿嘴。   ... ...   那家餐馆其实不近,开车过去也要二十多分钟。   叶静没有带着自己的柠檬水杯,坐在车里有些犹豫。   但车里好像是换了熏香,有种清凉的薄荷的味道。   她没有再难受,一路平稳到了餐馆。   是个不怎么好找的位置,但是门头精致,布置整洁干净,隐在闹中取静的巷子里,叶静看到了立在旁的白玉石上刻着的店名——弄里7号。   叶静听说过这家店,浦市有名的私房菜,用餐需要预约,当然价格估计不会亲民。   她停下了脚步。   “换一家吧。”   男人投来询问的目光。   她垂着眼帘,“我吃不惯这样的馆子。”   蒋寒顿了一下,问,“没吃过怎么知道吃不惯?”   叶静皱了皱眉。   男人叹了口气,语气放柔了下来。   “试一试,会合你口味的。”   叶静不知道,他怎么就能确定合她的口。   但再推辞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两人捡了个空荡的地方坐了。   “想吃什么?”   蒋寒把菜单推了过去,“这是推荐菜单,你也可以另外点你想吃的。”   菜单没有价格,叶静见蒋寒熟门熟路,也没说什么。   想了想,她点了个清炒虾仁、蘑菇滑蛋。   蒋寒叫了服务员,又添了莼菜滑鱼丝和盐水鸭,最后上了一道西湖莼菜汤。   叶静闷头吃饭。   她近来吃饭,没有不吐的时候,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很给面子地平顺吃完了。   好像她就在等这顿饭一样。   而蒋寒恰好知道。   叶静皱眉。   抬起头来,正撞进了男人舒展的眉眼里。   “吃好了吗?要不要再加点小食?”   叶静摇头。   蒋寒去了趟洗手间,然后叫了服务生结账。   “您好先生,一共是五百八十块。”   叶静怔了怔,五道菜,六百块。   蒋寒神情无波地刷了卡。   叶静也把手机拿了出来,“我转给你。”   男人只当做没听见。   但她是AA的奉行者,也不打算多事地再请回来。   与蒋寒,分割清楚一点对大家都好。   她再次要求给他转钱。   “我没带现金。微信还是支付宝?”   蒋寒张口要说什么,然后一顿。   “微信。”   叶静加了他的微信,他当即通过了。   聊天界面空空的,他发过来两个字:蒋寒。   就好像第一次认识的人,连名字都怕对方弄错了一样。   叶静没回,直接转了290块给他。   离开前,服务生又走了过来,将一个牛皮纸包递了过来。   “两位,这是我们赠送的餐后甜点,多谢惠顾。”   蒋寒将甜点推到了她脸前,“我不太吃甜点,你拿回去吧。”   说完,他起了身。   叶静看了一眼牛皮纸袋子里的食物。   蛋挞大小的小酥上,点了类似草莓形状的草莓酱。   是草莓小酥。   ... ...   不知道是不是中午吃了一顿不孕吐的饭的缘故,她下午没怎么饿,也没怎么吃。   下班坐在公交车上,闻见有小朋友悄悄吃蛋糕,才恍惚发觉很久没吃东西了。   她翻了翻包,看到了那牛皮纸袋。   草莓小酥已经凉了,但打开纸袋的那一瞬,浓郁的酸甜草莓酱的味道还是从纸袋子里面飘了出来。   叶静闻了一口。   她对这道点心不陌生,在清大,每一年社团纳新,都会准备一些甜点招揽同学,草莓小酥就是其中一道。   那还是她刚入学没多久,社团纳新的日子,她没什么犹豫就选择了法律援助社。   她是第一个报名的,后面人多起来,社团的师兄师姐问她可不可以过来帮忙。   她还不知道忙什么,就一口答应了,后来才知道是做点心。   分给她制作的点心,就是草莓小酥。   叶静其实是第一次制作,也不知怎么,竟然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第二天就摆到了纳新的社团现场。   叶静也跟了过去,安静地坐在一旁,给前来咨询的大一同学分发点心。   社团的师兄师姐忍不住过来偷吃,“你做的这个可太好吃了,怎么做的啊?”   叶静认真地回答了一下。   话音落地,有人在旁问了一句,“你能把制作程序发给我吗?”   她说好。   说完才看到了问话的人。   男生穿着浅蓝色圆领T恤,个子高高的,鼻梁很挺,眉色很深。   不禁把人看得眼睛一恍。   他把手机递到了叶静面前的桌子上。   叶静问他,“用什么发?”   “微信可以吗?”   叶静本来没有微信,前两天才在同学指导下注册了一个。   她说好,加了他的微信。   他那时也发过来两个字——蒋寒。   叶静添了备注,把制作流程发给了他,他回了谢谢,之后再没有了联系。   这件事几乎被叶静抛在了脑后。   直到一学年上完,这个叫“蒋寒”的男生在院系里渐渐出名,她才想起来,当时遇见过他。   他当时虽然来了法援社,但是没有报名。   后来叶静才知道他参加了英语辩论社。   法援社的社长跟他们普及,“敢参加英语辩论社的,本身就有两把刷子才行,口语好,口音正,思路清晰敏捷,玩的就是高端范,以后出国留学的居多,走的是精英路线。”   相比之下,法律援助社这种为广大人民群众做法律服务的亲民社团,和英语辩论社完全是天差地别。   社长用一句话总结了一下。   “选社团就是选职业路线了,什么人以后走什么路,这都是注定的。”   蒋寒在院系出名,除了他每一门课都名列前茅,还在英语辩论赛上大显过身手,轻轻松松拿了一等奖。   很多女生想要他的微信。   但他谁都没有加过。   某次无意间,宿舍女生发现叶静的微信联系人里,居然躺着蒋寒的名字。   “蒋寒?是我们专业的蒋寒吗?!”   叶静说是。   女生们都惊叫了起来,“你、你们什么关系?你怎么有他微信?”   叶静有点糊涂,“我和他没关系。”   他很少发朋友圈,而叶静偶尔发两条,也从来没有收到过他的点赞。   她几乎忘了有这位联系人。   女生们不信,要她证明。   她还能怎么证明?点开和蒋寒的聊天记录。   除了最开始做草莓小酥的三条之外,也只有跨年的时候,他发来的一条“新年好”。   “他还给你发了新年好?!”女同学们都围过来瞧。   叶静无奈。   “这不是群发吗?”   所以她没有回。   之后每年那一条“新年好”的群发,她都没有回过。   直到毕业,她盘点联系人的时候才发现,蒋寒的联系方式早就不知何时从她列表里消失。   于是,彻底没了联系。   ... ...   下了公交车,叶静坐在站台上,吃了两块草莓小酥。   酸酸甜甜的口味,没有引起她的任何不适。   第二天叶静照常去上班,只是快到了下班时间,突然接到了昨天民工代表的电话,说是他们和公司的领导闹起来了。   叶静匆忙赶了过去。   日头下了山,空气依然闷热,她下了公交一路快步赶到,正好和蒋寒撞了个正着。   “你别着急,他们没有起暴力冲突。”   “没有起暴力冲突,就没关系了吗?”   叶静忍不住回了一句。   男人顿了一下,叶静快步走开。   确实没起暴力冲突,但是三十位农民工把两位公司领导怼在了角落里。   擦枪走火可能就在某个推搡之间。   叶静立刻出了声,“大家不要激动,我们要合理维权!一旦有违法行为,大家之后拿到的钱就要打折扣了!”   农民工们不远千百里到浦市来,不过为了多赚点钱罢了。   叶静这话说到了他们心头上,农民工们强忍着躁动都闭了嘴。   众人之间紧张的氛围当即缓和下来。   蒋寒目光落在她身上,她的额头上冒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他把农民工都叫到了自己身后,把两位公司领导从角落里拉了出来。   这两人恰好一个是通知民工停止工作的人事主管,另一个则是这家公司的法人晁老板。   虽然缓和了气氛,但是暑热闹得人心急。   有人问,“为什么不让我们工作?两位律师说了,口头通知离职不算数!”   也有人把问题的关键对准工资和补偿金,“不能因为你们公司要倒闭了,就不给我们钱了?!”   两位领导被问得厉害了,含混表示现在真没钱,“把仓库的东西给你们行不行?我们也真是没办法了,仓库拖延一天要交好多租金!”   现场又要混乱起来,叶静和蒋寒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大家不要着急,派代表说话!”   叶静看过去,见他恰好也看了过来。   她立刻转过了头去。   蒋寒开始安排两边代表谈判。   反正重要的人都在这里,干脆把问题过错、工资和补偿、以及相关法律问题,一次性谈个清楚。   晁老板的公司确有实际的资金困难,而农民工因为被莫名解雇,心里非常没谱。   两边的谈判一直持续,直到有人说了一句,“九点了。”   天早就黑了。   只是没有人察觉。   叶静说了很多话,杯子里的水全都喝光了,起身去趟卫生间。   她起身的时候眼前黑了一下,幸而时间很短。   从卫生间出来,叶静被人拦住了。   “太晚了,今天先这样吧,明天再组织他们继续谈。你看怎么样?”   叶静打起几分精神。   “现在才九点,不算晚。”   从前工作半个通宵的时候,也不是没有。   男人又开了口。   “你这样工作强度太大了,身体吃不消。”   叶静淡淡回应,“没关系。”   她说完,就要离开。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突然又黑了起来,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头晕目眩。   天旋地转后,她控制不住地向一旁歪倒。   她想扶住一旁的墙,可惜没扶住。   下一秒,被人揽进了怀里。   淡淡的薄荷味冲上了鼻尖,叶静呼吸随之一缓,眼前清晰了回来。   可是男人的胸膛很热,手心更烫,大掌护在她的腰上,令她浑身都不适起来。   “我没事了。你松开我。”   他皱眉,低头看向她的眉眼。   叶静强打起了精神,从他怀中挣了出来。   她稳住自己,回到了谈判桌上。   有位女民工给叶静递了瓶水。   “叶律师,你脸色怎么这么白?要不咱们明天再谈吧?”   晁老板两人倒是很同意,但农民工们犹犹豫豫很不放心。   叶静勉力直起身子,温声安慰众人。   “我没事,大家争取今天谈完吧。”   话音没落,从后而来的蒋寒突然出了声。   他口气严肃。   “各位谈到现在,也已经三个小时了。还准备谈到什么时候?”   众人都朝他看了过去,谈判桌上静了一静。   他面色沉沉。   “为什么还没谈成,无非就是因为不信任。民工朋友不信任公司方会履行法定义务,公司方也不肯做出确切的承诺。今天就是谈到十二点,也不可能谈出结果。”   他的声音更冷肃了,说到此处顿了一顿。   叶静抬头看了他一眼,他仍旧站着,身形在众人里尤其挺立。   众人在这两句里,表情各异。   他没有细究,直接道:   “我认为,今天先达成初步方案,公司方面要给出应有的承诺,民工朋友也要谅解公司目前确实没钱,至于你们担心的公司法人跑路,拒不支付工资和赔偿金的问题,我会替大家每天跟进。”   他说着,看了晁老板一眼,“拒不支付劳动报酬,在法律上,也是一项确切的罪名。”   晁老板连连点头。   “我知道的,大家放心,我真跑不了!”   他做出了这样的承诺,民工们也犹豫着答应了下来。   事已至此,双方暂时到达了谈判的平衡。   蒋寒快刀斩乱麻地将初步方案定了下来。   其他谈判以外的工作安排到了明天。   九点半,谈判终于结束。   叶静松了口气,撑着不济的体力,用手机看了看回家的路线。   仓库所在地处偏远,和叶静住的地方不在同一个区,回去要近两小时。   她正盘算着怎么走,男人走到她身后。   “还难受吗?”   她摇摇头。   男人“嗯”了一声,“那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她还是摇了摇头。   “公交快到了,我去坐公交。”   她看向路口,按照时刻表,末班公交车还有两分钟就到了。   她抬脚要赶过去。   忽然被人握住了手腕。   她讶然,回头看去,男人目色沉沉,“我送你。”   叶静忍着不耐,“我可以坐公交车,刚好来得及,你松开我。”   可他就跟没听见一样,仍旧握着她。   有民工从旁边出来,叶静挣了挣,但是完全挣不开,只好错过身来不让人看见两人奇怪的接触。   民工们跟两人打了招呼。   蒋寒自然地跟人家点头,叶静尴尬地应对。   幸而天黑,离得也远,没人看见。   人一走,叶静强打起精神,压低了声音,“我和你本来也不顺路,你不要耽误了我的公交车。”   话音落地,一辆公交在路口的站台停了下来。   叶静要走,他还是不放。   她心下一急,“你不要这样。”   蒋寒没有理会。   “已经耽误了。”   公交车发动,叶静眼看着末班公交车开走。   她沉默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   她认为她已经说得非常清楚了。   他们两个本来就不是同路人。   而这个孩子是个意外,她完全没有要纠缠他的意思。   孩子是她自己的,她自己养就好了。   她看着他,她的问题他没有回应,只是手下仍旧握着她的手腕。   叶静疲累之至,“你就不怕被人看见?”   他摇摇头,“不怕。”   “我怕。”   蒋寒神情微微动了动。   他终于松开了她。   “没有公交了,我送你回家。”   他的声音低低的,在她的目光里,有点哑,“回家而已。”   ... ...   一路沉默。   车在橘黄色的路灯下穿行,只有导航提示的声音时不时响起。   街区上的商铺逐渐关了门,只有路边的硕大广告牌还亮着。   不知何时,律师大会的宣传广告不满了大街小巷,连地处偏远的郊区也有了。   蒋寒在一幅幅律师代表的宣传照里,又毫无意外地看到了自己和叶静。   他在红绿灯路口问她,“十一月的律师大会,你怎么想?”   如果早知眼下的窘境,叶静绝不会参加。   可是她晚了一步,现在宣传已经拉满,她探过杨暖的口风,就算不去参加律师大会,也要给大会一个合理的交代。   叶静交代不了。   她默了默,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   “五个月是有点显了,但是秋冬穿的多的话,应该也能掩饰过去。”   等到律师大会一过,她就找个借口暂时离开,等孩子出生再说。   叶静揉了揉额头,疲累。   “我现在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她还有事情没办完,如果闹出来,会非常不利。   她必须瞒着,小心翼翼地瞒住。   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份危险。   蒋寒听了沉默了一阵。   绿灯亮起,他开了过去,才说,“你觉得,真的能瞒得住吗?”   叶静在这话里,看了他一眼。   “你放心,我瞒得住,只要... ...你不再和我有过多联系,就不会有事。”   他没有回应,嘴角压了压。   车内又恢复了之前的沉默。   一天的高强度工作,车子驶上高架之后,叶静就睡着了,至于车子在应急道上停了一分钟,她也完全不知道。   等到叶静醒过来的时候,还在车里。   男人仍旧坐在驾驶位上,开了笔记本在看文档。   她动了动,盖在身上的西装滑了下来。   叶静有些无措。   看了一眼时间,快十一点了。   蒋寒仿佛知道她的心思,“没事,刚到而已。”   叶静还是有点不自在。   她收拾东西准备下车。   蒋寒替她整理了一下文件,“我刚才又把初步方案看了一下,明天我们找个地方,把剩下的资料准备好。”   大概就是民工们需要的劳动仲裁申请书,以及委托书和其他证据之类。   叶静说,“明天沈骏回来了,我找他帮我一起就可以了。”   蒋寒眸色微沉,刚要说什么,他电话突然亮了起来。   来电的是秦晓钟,秦晓钟的声音在安静的车内稍显响亮。   “蒋律,所里起火了!”   蒋寒挑了眉,连叶静都愣了愣。   律所里全都是文档,一旦起火损失不可计数。   果然蒋寒口气沉了下来,“怎么回事?烧成什么样了?有没有人受伤?!”   秦晓钟连忙说没有,“好在火势不大,只烧了一个茶水间!没人受伤,只有几个同事的工位被火燎了一下,问题不大。”   蒋寒大松了口气。   不幸中的万幸。   但秦晓钟又继续说了起来。   “刚才方律和周律两位,都给您打了电话,您没接到吗?两位都打到我这边来了。”   蒋寒一愣,他刚才开着车,手机静音了。   “方律和周律有什么事?”   “倒也没什么,就是因为起火,两位都很紧张,说是明天要来所里视察。方律提前两天结束休假,已经定了机票明早赶过来,您明天要亲自去接吗?”   蒋寒顿了一下。   安静的车里,叶静拿起包,抱了文件下了车。   她声音很轻,“剩下的资料,明天我自己准备就行了。” 第20章 温柔 这独一无二的温柔,要给了谁呢?……   方鼎的火灾, 是不幸中的万幸,没有损失所里重要文件,只有部分财务受损。   方建元和周学定两位创始合伙人亲自驾到, 将安全问题反复强调, 开了会, 又立了规矩,大家也都庆幸地定下来心来。   蒋寒办公室离得远, 没有任何受损的情况。   但是方建元找了他。   “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到?提前睡了?”   昨天晚上除了方、周两位以外,不少人给他电话, 他只接到了秦晓钟的。   蒋寒含混了一下。   “泡了个澡, 睡着了。”   方建元并未责备, 笑看他一眼,“就这么累?就算是夏天也不能在浴缸里睡呀,不怕着凉?”   而后他又拍了他的肩膀。   “你现在是所里主事的律师,谁生病你也不能生病,都靠你了。”   蒋寒在这话里看了他一眼。   方建元没有什么别的神态, 继续说。   “哦对了, 我和周律都来了,今天叫上高层一起吃个饭。”   蒋寒刚要应一声好, 就见电梯开了, 方明米跑了出来。   “叔叔来的这么急?我都不知道。”   方建元有些惊讶地看了蒋寒一眼, “你没跟明米说?”   这话问出来, 电梯口稍稍静了一瞬。   蒋寒说忘了, “事情太多了。”   方建元也理解,方明米却把目光往他脸上定了定。   男人没有看她,也没有跟她讲话, 在跟方建元商量着高层聚餐的事情。   她不知怎么有些不安,从前叔叔的事情,蒋寒都是跟她事先打了招呼的。   她这次竟然是看了新闻,又问了秦晓钟才得知。   回想起来,自她回来之后,他都没跟她主动打过电话,也没照过面。   方明米心下越发不安,怀疑他是不是察觉了什么。   等蒋寒说完聚餐的事情,她插了一句进来。   “寒哥最近在忙什么?这么要紧的是都忘了跟我讲。”   她口气委委屈屈地,带着一点撒娇一点责备,目光却盯住了蒋寒。   蒋寒突然笑了,转过脸看了她,“都怪我不好,你别生气。”   他的声音很柔和,哄着她的口气和平时没什么不一样。   只是眼神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方明米有些分不清。   倒是方建元叫了她一声。   “所里事多,小蒋太忙,你该主动给他帮忙?怎么还能怪他?”   方明米不敢说话了,连声说是。   方建元叫了她干脆一起参加了方鼎高层的聚餐。   一顿饭吃下来,她明明坐在蒋寒旁边,但男人一句话都没跟她说。   方明米也分不清他到底是不是知道了,但是却想起了叶静。   电话里的人给她的消息和霍萱关于男人被骗的论调,不停地在她耳边环绕。   她抬头看向蒋寒,男人在跟旁边的人说着话,穿着一件蓝色隐线的衬衣,打了一条深蓝色斜条纹领带。   方明米给他买过很多领带,每次有节庆,她不知道买什么,就买领带给他。   他衣柜里绝大多数的领带都是她买的。   但今天这条,好像是与她交往之前,蒋寒就有的旧领带... ...   饭吃完,方鼎的各位还都要回去继续办公。   方明米送方建元回家。   路上,她不知怎么就想起了从前认识的一个朋友。   那个朋友也是清大的学生,听说她和蒋寒在一起之后非常惊讶。   “你这是把我们清大法学院的高岭之花摘了啊!”   朋友啧啧称奇,“当年多少人追蒋摇头,都不能成,多少女生碎了芳心,就这么被你轻而易举摘了?”   那会方明米刚和蒋寒在一起。   她问,“什么蒋摇头?”   “你不知道?”朋友笑了起来,“因为他对来表白的女生,一律摇头处理,所以叫蒋摇头... ...”   那位朋友说,比蒋寒高一届,也是清大法学院的学生。   她只见过一次蒋寒摇头拒绝女生,恰好也是蒋寒在清大第一次遭女生当面告白。   那是大一那年的期末,六月。   篮球队在考试期来临前,举办的一次篮球大赛。   法学院篮球队闯进了四强,这在往年甚是罕见,于是院系让法学院的社团都组织成员们前去加油鼓劲。   “什么学生会、辩论社、合唱团... ...还有法援社、志愿者协会这种常年在外面跑的社团,都把人叫来助威了,看台上满满当当都是法学院的学生。”   当然,大多都是大一新生。   她说她是因为背法条累了,过去凑热闹的,混坐在了女生堆里。   当时蒋寒已经在院系里小有名气,朋友还专门问了别人,哪个是蒋寒。   别人指着其中一个,“就那个最好看的!”   这话刚说完,就见那个男生转过脸,朝着她们这边看过来。   他的五官朗硬偏冷,仿佛不会笑一样,和名字很像,但又似冰山一样耀眼。   朋友就坐在倒数第二排,并排的是合唱团的女生,最后一排是法援社刚从校外回来的一队人。   蒋寒往他们这边看了一眼,引得不少女生放弃叽叽喳喳,立刻安静下来。   他又收回了目光。   大家都认为是个意外,毕竟这边坐的都是女生。   而蒋寒很少跟女生接触,算是根本不认识院系里的女同学。   但是中场休息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过来。   女生们眨眨眼,都开始左右看,看他到底是在看谁。   但这里没有人和蒋寒认识,他也撤回了目光继续比赛。   不知道是不是助威的人足够多,气势足够猛,法学院的篮球队竟然以大比分打赢了对手,闯进了决赛。   真是前所未有。   比赛结束的一瞬,全场都沸腾了。   合唱团的女生们干脆唱起了胜利之歌。   这一唱,篮球队的男生们也都看了过来,跟她们招手。   蒋寒也招了手。   他脸上的笑意很淡,就算赢了比赛也没有什么夸张的神情。   可在招手的时候,他突然笑了一下。   “当时就有几个合唱团的女生,干脆忘了怎么继续唱歌。”朋友回忆起来依然觉得很有趣。   然后,篮球队也不知道从哪搞了一筐子塑料花球,让篮球队男生抛向观众席,和前来助威的同学互动。   每个人都拿了,蒋寒也不例外。   但他抛得最高,远远地向后排飞了过来。   粉色的花球飞在半空,引了多少女生的眼球。   最后一排的人好像有事,在这时全都匆忙离开,朋友没在意,和合唱团女生一起站起来接球。   花球飞了过来,由于实在抛得太高了,她们竟然都没有接住,落到了后排的座位上。   后排法援社的人,刚才全走空了。   花球被一个眼疾手快的女生拿了回来。   那个女生不巧正是合唱团的领唱,不仅是领唱,而且长得非常漂亮。   立刻就有人呦了一声。   “刚才蒋寒一直往这边看,现在花球也抛给你了,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众人都在笑闹,那个女生脸红了起来。   下一秒,她做了个大胆的举动。   她突然拿着球跑下了看台,赶在篮球队退场前,叫住了蒋寒。   场上就只剩下他们两个,女生脸红的好像要滴下玫瑰花汁。   她拿着花球,问蒋寒。   “你... ...喜欢我吗?要和我交往吗?”   蒋寒目光定在那个花球上,怔了怔。   女生紧张的不得了,又在紧张中挺直了腰。   下面的人都开始吆喝起来,喊着“在一起,在一起”。   然而蒋寒脸上的笑完全淡了下来。   他什么也没说。   他摇了摇头。   ... ...   方明米犹记得自己最开始听说的时候,心里有点说不出的开心。   蒋寒从来不跟她摇头,也不会冷着脸,说话的时候比他平时工作要明显柔和很多。   那是他给的独一无二的温柔。   只是方明米想到过去,又想到了现在。   这独一无二的温柔,又要给了谁呢?   方明米突然有种酸溜溜的感觉。   这让她不安又烦躁。   *   沈骏并没回来,叶静自己准备了一上午的讨薪案资料,不过才准备了不到六分之一。   照这个进度,实在太慢了。   午饭时间有几位同事过来叫了她吃饭。   “今天食堂有炸鸡和糟鱼,咱们提前过去排队吧。”   叶静本来要起身,又顿住了。   她压着胃里的不适,“我这两天胃口不好,吹空调吹的难受,我自己点个清淡的外卖吧。”   某一同事讶然,“你好像胃口不好很久了?上次我还看见你在卫生间吐了,乍一看像孕吐一样。”   叶静脸色微变。   其他几个同事却都笑了起来。   “瞎说什么呢?叶律又没结婚,也没男友,怎么怀孕?”   那位同事不服,“现在也不是没有未婚先孕的。”   但其他同事表示,“说是这么说,但女人本来就活的这么难,未婚先孕还没对象的话,会被戳断脊梁骨吧?”   另一位同事也说是,“而且,关键在于叶律是律师代表,怎么能有争议点呢?”   她们竟然就着未婚先孕的事情聊了起来,从法律和社会层面分别讨论了一下。   叶静沉默。   杨暖凑热闹过来听了两句,开口道。   “你们说叶静怀孕吗?我知道是什么回事!”   叶静心下一停,大家也都看了过来。   杨暖碰了一下叶静的小腹。   “她喝了女儿国的水!”   众人哈哈大笑。   叶静看着她们,也跟着笑了一声。   只是笑得很淡。   众人笑过去吃饭了,杨暖问叶静去不去。   这时,前台有人叫了一声。   “叶律师,你的外卖到了。”   “你点了外卖?那我去吃食堂了。”杨暖走了。   叶静去了前台。   牛皮纸包装的外卖,封口上红色印章印了字——弄里7号。   叶静想到什么,这才打开了手机,十五分钟之前,有一条来自蒋寒的信息。   “别吃食堂了,给你点了外卖。”   她没看到,过了十分钟又发过来一条。   “吃完饭休息一会,别太累了。下午三点,我们约个地方处理一下讨薪案的资料。”   他跟她征求了地点的意见,她同样没看到,于是他干脆发过来一个定位。   是一家茶餐厅的包间。   叶静看了看外卖,又看了看手机上的地点。   皱起了眉头。   然后,她给傅厦打了个电话。   电话那边口气烦躁,“有什么事?我快被论文折磨死了,在家效率不行,下午准备去图书馆找找感觉!”   傅厦评职称要写论文,专门请了两天假在家死磕。   叶静说正好,“我有个地方,挺安静的,下午三点,我们一起过去吧。”   她说完,把蒋寒发的地址转给了傅厦。   傅厦已经被折磨疯了,也没在意。   “难得有你抽空关心我的时候,还算有良心!”   她一口答应了。 第21章 如果 如果蒋寒真的喜欢你?或者爱上你……   茶餐厅在距离叶静律所不远的地方。   地段还算僻静, 叶静到了之后在路口等了傅厦两分钟。   傅厦一脸烦躁走过来,“该死的论文,为什么会有这么折磨人的东西?”   叶静问了她两句论文进度, 两人往茶餐厅走了过去。   傅厦瞧了一眼茶餐厅的门头, 就挑了眉, “你今天怎么有良心了?请我来这种地方?”   叶静没回答,看到了一旁停车场里的银色保时捷。   她说, “外面热,进去凉快吧。”   两人上了二楼直奔定好的包间。   茶餐厅一面临河,包间就在临河的这边。   傅厦啧啧, “小静啊, 你总算良心发现了。”   她见叶静眨眨眼, 什么也没说,有种哪里不太对的感觉,又说不上来。   直到叶静抬手准备敲门,而门主动开了。   傅厦瞧见了里面的蒋寒。   傅厦:“... ...”   蒋寒:“... ...”   叶静清了清嗓子。   蒋寒显然也没想到来的是两个人。   他看向叶静。   叶静垂着眼帘,敷衍地解释。   “傅厦要写论文没地方去, 所以过来了。”   傅厦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对, 我没地方去。”   蒋寒没什么可说的,开门请她们进去。   包间很宽敞, 从落地窗可见外面波光粼粼的河道。   屋里染了薄荷熏香, 蒋寒对面的位置上, 上了一大杯柠檬茶, 另摆了几道清清爽爽的小点心。   傅厦啧啧, 自己找了个边角坐了。   叶静自进了门就垂着眼帘,蒋寒只好去问傅厦想喝什么,后者也不在意, “随便。”   蒋寒给她点了杯茶,就开始和叶静讨论工作的事情。   叶静上午已经整理了六分之一的资料,蒋寒表示她只需要再整理六分之一,“其他交给我就行了。”   她说不用,“一人一半。”   蒋寒刚要说什么,敲论文的傅厦突然抬起头来。   “本来你们俩一起做的事情,现在因为他爽约一上午浪费了时间,应该给他惩罚,让他多做点不应该吗?”   蒋寒立刻说对,“是因为我拖延了进度,所以应该多做。”   叶静皱眉,看了傅厦一眼。   傅厦看傻子一样地回看她,又开始埋头打敲字。   叶静沉默,不一会起身去了卫生间。   恰在此时,蒋寒接到一个电话,也出去接了电话。   打电话的是陈梵,他有些事情要跟蒋寒仔细说一下。   蒋寒把茶餐厅的地址告诉了他,“你到了跟我打电话,我下楼。”   陈梵说好。   蒋寒转头要回包间,转眼想到了什么,去了卫生间旁。   叶静刚从里面走出来,洗了洗手。   她低头擦手。   突然间,有个小男孩跑了过来。   男孩带着牛魔王头箍,一副牛魔王做派,张牙舞爪地四处拱人。   路人被他吓跑了,他哈哈笑,一转头看到了叶静。   然后,竟直直奔着叶静顶了过去。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弄得叶静一愣,她向后避闪,男孩竟奔着她的小腹拱了过去。   叶静心头一跳,急忙护住了小腹。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掌从后掠了出来,环过她的腰,覆在了她护住小腹的手上。   男孩并没有顶过来,被他另一只手按住了脑袋。   男孩似乎不服,还要跟他较劲,被后面追过来的女人喊了一声。   “别闹了,快过来!”   是男孩妈妈。   男孩妈妈连忙过来扯了男孩,一眼看见叶静的姿势,哎呦了一声。   “你怀宝宝了?刚才孩子没撞到你吧?!”   叶静摇摇头。   男孩妈妈大松了口气,连声道歉,拉着孩子离开了。   男人的大掌还覆在她手上,明明温温热热,叶静却被烫到了。   她急忙抽开手,也错开了身。   蒋寒怀里一空。   走廊里静了静。   他低头看她脸色。   “吓到了吗?”   叶静摇头,转身就往回走。   她刚抬脚,脸色就变了一变。   她背过身往回走,默默捂住了小腹。   但蒋寒还是看见了,上前一步叫住了她。   “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了?”   叶静说没事,“回去歇会就行了。”   继续走开,却被男人拦住了,他拉了她的手。   “你是不是肚子疼?要不要去医院?”   “不用。”   有人过来,她急忙抽开了手,避过身去。   蒋寒深压了眉,突然想起包间里就有位医生,转身去叫了傅厦。   傅厦还以为出大事了,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小静,怎么了?!”   两人都盯着叶静,叶静无奈叹了口气。   “真没事,就是小腹抽痛而已。”   蒋寒不知情况,问傅厦,“她为什么会腹痛?要不要去检查一下。”   然后还把刚才小男孩冲撞的事情说了。   傅厦张口要回答,话到嘴边一顿,瞥了一眼蒋寒。   “事倒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她一天也得痛那么几回。女人怀孕受罪又不只是生产。”   叶静摇摇头,抬脚往回走,“没那么夸张,我现在没事了,回去吧。”   傅厦问了叶静两句,是果真没事,也跟着她回了包间。   只有蒋寒看着细瘦的背影,看着她头也不肯回地走开。   ... ...   接下来的工作照旧进行,只是蒋寒的目光时不时就在叶静脸上绕一圈。   叶静垂着眼帘不理会。   直到蒋寒电话响起来,他接电话临时下了楼。   傅厦从笔记本里抬起头来。   “你们的关系不是没人知道吗?他这是见谁,都见到这里来了?”   她说着,起身看了一眼。   从她的角度,恰能看到蒋寒和一个男人在一旁的巷口说话。   只是那个男人站的靠外,她只能看个背影。   “怎么有点眼熟?”她嘀咕一声,问了叶静,“谁啊?”   叶静说别看了,“你不认识,是他请的私家侦探。”   傅厦挑眉,“这年头还有这职业?《柯南》看多了?”   然后她想起来,约莫是蒋寒请来调查宴会晚上那件事的。   “有结果了吗?谁干的?”   叶静说不知道。当时她就跟蒋寒说过,如果和她无关,不需要告诉她。   “和我没关系吧。”   傅厦回到了座位上。   “我看不见得。宴会厅又不是没有别的女律师,怎么就挑中了你?”   叶静若有所思,继而摇头,“不知道。”   傅厦没有将这个无意义猜测的话题继续下去,倒是说起了蒋寒。   “我看他,对你也不错。”   叶静没说话,继续整理文件。   傅厦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他不和方明米结婚,你有没有想过,你们两个在一起?毕竟你们... ...”   话没说完,被叶静打断了,“那我岂不成了用孩子拴住男人的那种女人?”   “呃... ...话不能这么说,”她瞧了叶静一眼,“要是蒋寒真的喜欢你呢?或者说,爱上你了?”   叶静在这话里笑了一声。   “会吗?”   她的声音很平静,回答傅厦的问题,也回答了自己的问题。   “不会的,我和他本就不是同路人,这一点,他自己至始至终都很清楚。”   傅厦不说话了,叹了口气。   半晌才道,“我觉得蒋寒还行吧,从他刚才的表现来看,他不是那种不在乎别人的人,而且他也没什么渣,又不是出轨,而是被害。我觉得你还能考虑一下。”   叶静没有回应,反而看向傅厦。   “你对出轨好像一直芥蒂很深。你难道被出轨过?”   傅厦一怔,“没有。”   她脸色板了些许,“我根本没谈过恋爱。”   “也是... ...”叶静又开始整理文档了。   傅厦也停止了话题,继续敲键盘。   不一会,蒋寒和陈梵面谈之后,回了包间。   蒋寒并没有提及陈梵跟他说了些什么,又继续和叶静一起工作起来。   他们工作了一下午,在这里吃了点东西,直到晚上。   蒋寒要送叶静回家,叶静干脆表示自己今天去傅厦家蹭住。   蒋寒看了她一眼。   傅厦家距离这里并不算太远,蒋寒把两人送了回去。   他一走,傅厦就叫了叶静。   “我真觉得,如果可以,你认真考虑他一下吧。”   她说着,找了个理由,“哪怕是,为了孩子?”   叶静低着头走路,这次什么也没说。   *   讨薪案的事情走上了正轨。   一转眼就到了周五。   秦晓钟和女朋友吵架了,提前抢了很久的去看《泰坦尼克号》修复版的情侣票也不知道怎么处置。   他下班之前看了一眼有没有人需要转让,刚瞧了两眼,突然发现身后站了个人。   “蒋律?!”   虽然已经是下班时间,但是秦晓钟仍然尴尬。   尤其是面对自己的上司,蒋寒,这种工作起来不要命的人的时候。   他不知道怎么解释,蒋寒却敲了敲他的桌子。   “转给我吧。”   “啊?”   蒋寒也没解释,在秦晓钟傻愣里转了钱,把票拿走了。   是周六下午的电影,VIP双人专场。   蒋寒拿着票点开了手机。   他给叶静发的信息,她一条都没有回。   蒋寒看了看票,又看了看她的名字。   叹了口气。   良久,他拨通了电话。   “周六去看电影吧,明米?”   方明米一连几天都没有接到蒋寒的电话和短信,心里总觉得不安的厉害,当下听了,眼睛都亮了。   她问是什么电影。蒋寒照着票面读了一下。   方明米笑了一声,“寒哥从哪弄来的票?听说很难抢呢。”   “是吗?秦晓钟给我的,去看吗?”   她要说去,可她又想到了另外的那个人,犹豫了起来。   电话里的蒋寒还在等着她的回复,她一时也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把心一横。   “当然去,谢谢寒哥。”   “好。”   *   周六下午,杨暖把叶静从家里拖了出来。   “别在家里闷着,年纪轻轻地出门逛啊!不然我都以为你是怀孕在家养胎了!”   叶静实在怕了她的嘴,跟她出了门。   两人去商场买衣服。   进了商场就看到了顶层电影院布置的巨大宣传牌。   杨暖说,“是《泰坦尼克号》修复版,我没抢到票,据说双人票放出了不少,可我没有道侣啊!”   她连说算了,叫了叶静往里走。   “走走,买衣服去吧。”   刚走了两步,就看到一旁电梯出来两个人。   明媚的女人挽着男人的手臂,手里拿着两张票在跟男人笑着说什么,男人时不时点头。   叶静脚步顿了顿。   杨暖也看见了,“呀,这么巧!” 第22章 放手 我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我真的招……   “呀, 这么巧!”   杨暖瞧见那两人,她刚要上前一步,被叶静拉住了。   “你拉我干什么?你同学在, 你不去打个招呼?”   叶静说不去, “上次在宴会酒店, 我觉得有点尴尬。”   她一提醒,杨暖想起来了。   “都是那个霍萱和华珮瞎胡说的, 你还在意这个?”   叶静点点头,“避嫌吧。”   “你这个人... ...”   杨暖说好,刚要走, 突然撞到了商场的宣传牌。   声音传出去, 电梯口的两人看了过来。   叶静连忙避开了他们的目光。   杨暖这次不得不上前打招呼了, 叶静跟她使了个眼色。   “你就当自己来的。”   “... ...好吧。”   蒋寒看到杨暖,不由地就侧过身,脱开了方明米的手。   他往杨暖身旁看了一眼,并没看到什么人。   杨暖跟他们打招呼,“这么巧?来看电影?”   方明米说是, 把票给她看了一眼。   “票不好买呢。”   杨暖:“不是不好买的问题, 是我没有男朋友的问题。”   说着还戳了一下方明米,“不要再刺激我这个单身狗。”   方明米掩着嘴笑。   突然蒋寒插过来一句话, “所以你是自己来的吗?”   他在问杨暖, 杨暖回答。   “是呀?不然蒋律想让我和谁一起来?”   蒋寒莫名松了口气, 说没有, “随便问问。”   距离电影开场已经很近了, 杨暖没再耽误两人。   两人一走,杨暖就回去找了叶静,找了半天才在一个偏僻的柜台里找到。   “你也太夸张了吧?至于躲这么远?”   叶静往那两人走远的地方看了一眼, 见他们不见影了,慢慢站起身来。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虽然不是君子,也还是躲远点吧。”   她声音有点低,这话也不知是说给杨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说完,又道,“今天别逛了,还是回家吧。”   杨暖:???   “至于吗?他们看他们的电影,我们逛我们的街,不搭噶!”   说着不顾叶静的反对,拖了她去买衣服。   ... ...   修复版的《泰坦尼克号》,一切情景都更真实了。   方明米原本看得潸然泪下,但是拿纸巾擦眼泪的时候,看到手机里来了两条信息。   她一眼扫过去,惊了一下,连忙去观察身边的蒋寒,见蒋寒仍旧把注意力放在银幕上,连忙划掉了信息,关了手机。   她心下乱跳,没有在意蒋寒眼角微动,看了她一眼。   电影看完,两人离了场。   方明米问蒋寒,“寒哥,我们去吃点什么东西?”   “你想吃什么?”   “弄里7号的私房菜?”   蒋寒突然灭了几分耐心,“换一家吧。”   “嗯?”方明米没太明白,但也没多想,另外说了一家私房菜。   蒋寒说好,两人下了楼,从一楼商场经过的时候,方明米突然想到了什么,“我想去买条丝巾,上次有一条出门被风吹跑了。寒哥,行吗?”   这种事情蒋寒向来没什么意见,今天就算没什么耐心,也答应了。   只是刚到了丝巾店门前的时候,就听见隔壁服装店里传来了杨暖的声音。   “你有那么穷吗?六百块一条的裙子舍不得买?你的工资都撒在马路上了吗?”   杨暖的声音不低,气呼呼里有些无奈。   她突然叫了对方的名字,“我说叶静小姐,一条裙子而已,你之前那条深蓝色的,不是说穿坏了吗?”   蒋寒的脚步猛然一顿。   他转头看了过去,见杨暖拿着一条裙子,和凳子上坐着的人说话。   她安静地笑着摇头。   “坏了就不穿了,没关系的,不用再买了。”   蒋寒心跳滞住了。   他转了身,刚要叫方明米离开,没想到方明米也看见了她们。   她比他更快一步,“呀”了一声,“这么巧,又见了!”   话音落地,有两道柔和的目光落了过来。   四目相对的一瞬,她的目光似乎冷清了几分,而后缓慢地错开了视线。   蒋寒心里揪了一下。   方明米已经走了过去和杨暖说话。   “你不是自己来的吗?怎么叶律也在?”   杨暖撒谎面不改色,说刚把叶静叫过来,“不然她天天懒在家里。”   叶静在旁轻轻点头。   她神色很平静,仿佛一切和她没有半点关系。   她不在意,当然也不会因此有什么额外的情绪。   只是那样坐着,眼帘微垂着听别人说话。   蒋寒沉默着,目光落在她脸上,而她没有再看他一眼。   倒是杨暖想起了刚才的裙子,拿过来给方明米看。   “你说这条适不适合叶静?”   方明米点头。   杨暖又嘀咕,“让她买她坚决不肯。”   那是一条粉蓝色的连衣裙,样式简洁大方,没有多余坠饰。   和那天晚上她穿的那条深蓝色的款式很像。   蒋寒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低声开了口,“为什么不买?”   她还是没有抬头,淡淡地说不需要,“我衣服够穿了。”   蒋寒口中发涩发苦。   这时,杨暖突然拍了拍方明米今天背的包。   “你这是前段时间在skp开售的两万六的那一款吗?”   方明米笑得甜美。“是啊。寒哥给我买的。”   杨暖“啧”了一声,“虐狗呢?”   她说着,拉了叶静,“没得聊了,咱们走吧。”   叶静笑了一声。   蒋寒口中的苦涩更加浓郁了。   店员走过来再次跟她们确认,“这条裙子两位不要了,是吗?”   “不要了。”   “要。”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在场的人皆是一怔。   叶静一愣,看向了蒋寒。   方明米和杨暖也看了过去。   方明米的眼神充满了打量。   蒋寒抿着嘴,沉了口气,准备把杨暖的衣服和这条裙子都包下来。   叶静却突然起了身。   她跟店员说那就要吧,她轻轻笑着,“既然大家都觉得适合,不买也可惜。”   然后跟着店员去付了钱,仿佛刚才完全没有不想买的意思。   蒋寒手下攥了攥。   商场里莫名静了一时。   而人越来越多,空气闷得令人窒息。   恰在此时,刚才杨暖试鞋的店,从库房里调到了杨暖的号码,请她过去再试一下。   杨暖和两人说了再见,叫了叶静。   叶静拿起那件刚付了钱的衣服,神情无波地跟在杨暖身旁离开了。   方明米看了蒋寒一眼,又看了一眼走远的叶静。   皱了皱眉。   ... ...   保时捷离开商场不远,蒋寒便说想起有一件事没做,要临时回一趟律所,让方明米找别人吃饭。   方明米刚才又收到两条短信,也是有点不自在,就答应了。   蒋寒把她放在了路边,开车往律所方向去,车子开出没多远,绕上了另一条路。   他给叶静打了电话,一连三个,电话一如既往地无人接听。   车开的飞快,很快就回到了商场。   但商场里的人早就换了一批,没了她的身影。   蒋寒离开了商场,火热的暑风扑在都市的狭窄的地面上,在钢筋水泥中间搅动。   他没再给叶静继续打,直接打给了陈梵。   “今天这样的事情,以后我都不想再发生了。”   电话那头的陈梵怔了一下,有些抱歉。   “蒋律放心,这是最后一次,我们这一招,屡试不爽。我这边已经有头绪了,相信那个人很快就能现身。”   蒋寒持住心头最后的耐心。   “那最好,快点吧。”   陈梵说好,有跟他讲了一下胡友欢的情况。   “他现在被关在派出所里,除了他发小袁朋永找过他,其他人没有接触到,很安全。蒋律这边只要不打草惊蛇,我们很快就锁定目标。”   “嗯。”   ... ...   叶静没回家,去了杨暖家呆了一晚上。   直到天都黑透了,才回了自己家。   叶静租住的老小区的夜间照明情况一般,有几盏路灯忽闪忽闪,还有几盏干脆不亮了。   不甚明亮的路灯后阴影里,身后好像有人在跟随。   叶静没有回头,去了趟便利店,买了一盒牛奶再次返回,身后没了人。   只是在家门口,看到了立在门前的男人。   叶静脚步顿了顿,她开了口。   “已经很晚了。”   她以为她在杨暖家留到这么晚,不会再见到他了。   但男人低哑着声,“是很晚了,外面不安全,你以后早点回家,好吗?”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可叶静不知怎么却觉得很沉很重。   她累极了,累到甚至不想说话。   她无奈地摇着头,不再理会他,上前开门。   手腕被人握住了。   男人的掌心贴住了她的皮肤,炽热的温度不容抗拒地从他掌心,渡到她微微发凉的手腕上。   “叶静,今天的事情我想解释一下,行吗?”   口气让人听起来如此卑微。   但是叶静真的累了,她在成年人的游戏里无暇应对,能做的只有自保。   她转头看向他。   “你到底想怎么样呢?你的事情我不在意,也不想搅进去,我的事情也请你不要理会。我一个人真的很好,然后我今天很累,很想休息... ...你能放开我了吗?”   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好似还怕他不懂一样,目光定在了他眼眸。   “我们两人本来就不是该有交集的人,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我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我真的招架不了。”   清楚而决绝。   男人在她的话语中,喉头发涩。   他固执而倔强地不肯松开她,艰难地开了口。   “可我... ...会在意你... ...”   她笑了,轻而飘。   “那就别在意,我有什么要紧的呢?”   楼道里充满了决然的气息。   蒋寒在这气息中,看向她的眉眼,她目视前方,毫无波动。   “我... ...懂了。”   话音落下,他松开了她的手腕。   蒋寒转了身,在昏暗中下楼离去,叶静拿出钥匙缓慢地打开了门。   刚才的一切好像从没有发生过一样。   楼道还是那么安静,城市还是那么喧嚣。   叶静进了家门,连洗漱都提不起力气了,拖着疲惫的身躯坐到了沙发上。   下腹一阵一阵地抽痛。   她低垂着眼帘看了小腹半晌,才慢慢覆上了手。   “好了,以后我们可以平静地生活了。”   但是小腹没有因此安静下来,又是一阵更加剧烈的抽痛。   *   随后的两天,蒋寒没有再跟她联系,只是饭点的时候忍不住替她点了一次外卖。   可弄里七号给他打了电话。   “蒋先生,我们得知叶小姐近期都不在本市,像是出差了,真的还要继续送餐吗?”   蒋寒默了默,“那不用了。”   整整半周,她都没有回来。   蒋寒无从得知她的消息,也许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就像她的意思一样,对于他和她来说,没有交集就是最大的共存。   蒋寒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或者如她所说想明白了,又或者没有。   只是都不敢再去打扰她。   如果注定没有结果,为什么还要打扰呢?   那天晚上,他加班到了九点。   最近他都是这个时间下班,精力用在工作上也没什么不好。   但正要下班的时候,手机里突然蹦出来一条信息。   他看过去,从来没有主动给他发过的叶静,发来了一条信息——   请你不要再跟我了,我现在要回家了,你再跟我,我就要报警了。   蒋寒在这条信息里,心下一顿,接着眼皮抽动着疯狂跳了起来。   下一秒,他拿起手机冲出了办公室。 第23章 借我 是蒋摇头主动的啊!   发过短信给蒋寒, 手机就提示没电了。   叶静刚要关机,蒋寒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叶静犹豫了一下, 刚要点开, 手机一黑, 彻底没了反应。   她叹气,进地铁站前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的人好像没了。   地铁换公交,到家的时间又不早了。   约莫是公共交通人多,叶静被跟踪的感觉淡了不少。   小区里的灯光依然闪烁昏暗, 已经十点多了, 叶静快步往家里走去。   进楼道之前, 她又警觉地看了一眼身后,然后飞速上了楼。   然后就在她刚上了一层的时候,身后猛然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只见一个穿着黑衣带着黑帽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根棍子直接冲了上来。   “贱人!该死!”   一声怒喝,那黑衣人冲到了叶静身前, 举起了手中的棍。   叶静一惊, 倒也没有慌乱,从包里掏出一只小瓶, 对着那人连喷了几下。   辛辣的味道瞬间在楼道弥漫。   黑衣人叫了一声, 捂住了眼睛。   叶静转身急忙朝着家中跑去。   她边跑边拿出钥匙, 到了家门口, 直接插进了锁孔里。   只是那黑衣人完全没雨善罢甘休。   追了叶静两层, 见她即将进门,突然将手中的棍子掷了出来。   叶静吓了一跳,闪身躲开, 那棍子一下砸到了门上,砸到了钥匙上。   钥匙瞬间变了形。   叶静看着变形的钥匙,心下终于慌乱了起来。   她去拧钥匙无果,急忙捡起了那根棍子防身。   那黑衣人却不害怕,两步上了楼,对着叶静冷笑了一声。   他比叶静高也比叶静力气大,一把抓住了棍子就要夺过来。   就在叶静力气不支的时候,另一串脚步声直冲耳膜。   有人突然闪了出来,一脚踹在了黑衣人腿弯。   黑衣人毫无防备,瞬间倒地。   叶静这才看见了来人,来不及同他说话,见他已经同那黑衣人打在了一起... ...   有楼内邻居闻声前来,黑衣人很快被制服了。   而脱开身的男人喘着气到了她身边。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她,昏暗的楼道里也看得出他脸上满满的担心。   叶静说不出此刻是怎样的心情。   她主动开了口,“我没事。”   蒋寒在听到这话的一瞬,大大松了口气。   黑衣人的帽子被扒了下来,露出满是胡须的脸,眼里写满了愤恨。   叶静在看到他的一瞬怔了一下。   “袁朋永?怎么是你?”她说着嘀咕了一句,“我还以为是费洪... ...”   蒋寒看了她一眼,那袁朋永却破口骂了起来。   “多管闲事的贱人!害我还不够,还害我兄弟蹲局子!该死!真该死!”   叶静在这句话里恍然。   原来袁朋永把胡友欢蹲局子的事情算到了她头上,新仇旧恨一起算。   既然如此... ...   叶静看了胡子邋遢,满口酒气的袁朋永一眼。   刚要说什么,蒋寒替她开了口。   “你也一起进去吧!”   ... ...   保安和附近警亭的人把袁朋永扭走了,叶静和蒋寒也过去做了笔录。   事实非常清楚,袁朋永当即被拘留。   离开警局的时候,叶静看到蒋寒的手有点不自然地垂着。   “你刚才,右手是不是被砸到了... ...”   蒋寒说没事,见她板了脸,“旁边就是医院,过去看一下吧。”   他想说不用了,话到嘴边转了一圈咽了回去。   是软组织挫伤。   按照护士的话,明天是要肿起来的。   “手不要乱动,好好养着,不然会好的很慢。”   护士替他拿药,晚间的门诊室里只剩下叶静和他两个人。   蒋寒看了一眼坐在旁沉默看着他手的叶静,突然想起一件事。   “你当时,没想到是袁朋永吗?我听你叫了一个名字?费洪?那是什么人?”   叶静抬了抬头。   “是一个工地的工头,去年我查问题工程的问题款,发现这个人问题很大... ...他后来威胁报复我,跟踪过我。”   蒋寒缓缓点头,想到了走廊里弥散的辛辣气味。   他轻叹了口气,“那这个人现在在哪?”   叶静说不知道,“被放出来之后,这个人就不见了,以至于那个案子找不到关键人,停在那里了。”   “什么时候的事?”   “去年年底。”   蒋寒若有所思。   而后他掀起眼帘看住了她。   不知怎么,他郑重叫了她的名字。   “叶静,你以后,能不能接一下我的电话?”   叶静一怔,咬了咬唇。   “刚才... ...手机没电了。”   蒋寒微微出了口气,但是又说了一遍。   目光看得她更紧了。   “那有电的时候,能接我的电话,回我的信息吗?”   话问得很执着。   叶静看了过去。   他说,“我想有一个机会照顾你,还有... ...”他目光落在了叶静小腹上,“还有孩子......可以吗?”   仿佛是怕她不肯答应,他低了声。   “... ...这本来也是,我的责任。”   叶静沉默了。   没有答应,但也没有拒绝。   蒋寒没再紧逼,又想到了别的。   “那天商场的事情,我可以解释,其实... ...”   他说到此处,见她眼帘又垂了垂,又觉得解释似乎也没什么必要。   她在这时起了身,“我给你倒点水吧。”   蒋寒的嘴唇有点干,额上也出了汗,前额的发尾湿漉漉的。   蒋寒说不用,话出口又改了主意,“好,最近上火,嘴里发苦。”   叶静嗯了一声,转身去了水房。   男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她很快接到了水,却没有立刻回来。   她在水房的椅子上坐了坐。   有小姑娘匆忙跑过来,在转角处将书包落在了地上。   书包里的东西全都散了出来。   她急着去捡,有的甚至沾上了水房的茶水。   叶静也替她迅速把笔记本,和零零碎碎的怕水的东西拾了起来。   小姑娘连连道谢,接过叶静手里的笔记本。   “幸亏笔记本没事,这是同学借我的,弄坏了就不好了!”   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来,塞到了叶静手里。   “谢谢姐姐!”   说完就跑远了,叶静一直看着她的背影,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大二那年。   由于大一整学年没怎么好好学英语,高中时候学的英语有点不够用了,她就和宿舍里另一个正要补英语的女生樊荔,思量着怎么提高一下英语水平。   樊荔出了一个主意。   “英文辩论社的人,英语不都特别好吗?要能借他们的笔记本看一下就好了。”   她不认识英文辩论社的人,问叶静认不认识。   叶静摇头,“要不我们去... ...”   她想说去书店,但樊荔打断了她。   “去辩论社的活动教室碰碰运气吗?走走走,听说他们今天正好有活动。”   叶静没去过英辩社的活动教室,但是到的时候,活动已经结束了。   她们从后门走进去,只剩一位同学在擦黑板。   是个男生,黑板擦得不快,但把每一块黑板都擦得干干净净。   叶静看着男生的背影有点眼熟。   樊荔却扯了她的衣服,“是蒋摇头!”   那时叶静和蒋寒并不相熟,她认为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尽管有他的微信,但只保持着躺列的状态。   樊荔更不认识。   她叹气说来晚了,“蒋摇头对女生一律摇头,跟他借笔记是不可能了。”   两人说完要走,正巧这个时候,另一个男生从前门进了教室。   他一眼就看见了后门的两人。   “咦?你们有什么事吗?”   话音落地,在空荡的教室里回荡。   擦黑板的男生转过了身来,目光触及后门的人的一瞬,滞了一滞。   另一个男生叫冯文羽,也是英文辩论社的人,比他们高一级。   樊荔听说过他,是个热情的师兄。   樊荔当即鼓起了勇气,把借笔记的事情说了。   冯文羽果然热情,立刻就说了好,从书包里把笔记本拿了出来。   樊荔欢天喜地,拉着叶静从后门一溜跑了过去。   叶静却感觉到了另外的两束目光。   她看过去,男生放下黑板擦,顺势极快地把目光收了回来。   冯文羽把笔记给了樊荔,然后看了一眼叶静,问了一句,“一本笔记够吗?”   然后他又说,“我那还有... ...”   话没说完,另一个稍显清凉的男声插了进来。   “我这也有一本。”   话音落地,一个深蓝色的笔记本递到了叶静眼前。   叶静愣了一下。   抬起头撞进了男生的眼睛里。   他的瞳色很深,那时嘴唇也有些干。   他问她,“你... ...需要吗?”   叶静连忙点了头,接下了笔记本。   “谢谢。”   樊荔惊呆了,而后,眉飞色舞地朝着叶静眨眼。   叶静还没反应过来。   她轻声问蒋寒,“我什么时候还给你?”   他说随便,又顿了一下,看了她一眼。   “下周这个时间吧,在这就行。”   叶静说好。   活动教室要关门了,樊荔拉着叶静跑了。   当天晚上,满宿舍都知道叶静借到了蒋摇头的笔记。   大家都挤过来看稀罕景。   男生的笔记很干净,满篇都用了黑色的碳素笔,偶有重点的地方用蓝色圆珠笔做了标记。   他字迹清秀,英文写的尤其流畅,排版清清爽爽。   女生们问叶静,“为什么蒋摇头把笔记本借给你?他没朝你摇头吗?”   叶静也不知道为什么。   樊荔说她知道。   “因为叶静根本没给他摇头的机会,是蒋摇头主动的啊!”   这话说得众人都很震惊,看叶静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叶静不知道怎么解释。   倒是樊荔笑嘻嘻地替她解释了一下,“当时冯师兄只有一本笔记,但我们有两个人,蒋摇头大概是给冯师兄面子吧。”   解释勉勉强强的,倒也说得过去,总不能说是蒋摇头对叶静另眼相看,才把笔记借给她。   叶静把男生的笔记看了一遍,又捡重点摘抄了一遍。   然后小心翼翼地把每一页都压好,一周之后那天,拿着笔记去了活动教室。   活动散场了,黑板也已经擦得一干二净。   男生倚在前门低着头好像也在看笔记。   她刚从后门走进去,他就抬头看了过来。   叶静跟他微微笑了笑,“笔记我看好了,来还给你。”   男生目光触及她,又错开了来。   他“嗯”了一声,走到了前排桌子,把手中的笔记放在桌子上。   桌子上放着他的书包,书包旁边摆了一摞三本笔记。   都是蓝色的,和叶静借阅的那本一样的笔记本。   叶静把笔记本放在了他的桌子上。   她说谢谢,“你笔记做的真好。”   男生嘴角微微动了动。   他手按在了那一摞笔记本上。   似乎刚要说什么,叶静的手机响了。   是法援社的事情,挺紧急的,让叶静过来帮忙。   叶静接了电话,再次跟男生道谢。   “对不起,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话,她就离开了英辩社的活动室,甚至没能听男生说上一句整话再走。   在那之后,她没再去过那间活动室。   当然,也没再借过蒋寒的笔记。   ... ...   *   门诊室。   蒋寒处理好了手伤,打了个电话给陈梵,把袁朋永的事情说了。   陈梵的本意是给胡友欢找个安全的地方呆着,谁能想到袁朋永替发小出头,栽到了叶静头上。   “幸亏叶律没出事... ...叶律这些年总跟这种人打交道,也是辛苦了。”他说。   蒋寒默了默。   “另外有个人,请你帮忙查一下。”   蒋寒把名字提供给了陈梵,“费洪。”   他跟陈梵简要说了一下情况,陈梵表示可以。   倒是陈梵突然讲了一个好消息。   “我这边基本锁定了和方小姐接触的人,方小姐目前应该在焦头烂额吧,那个人马上要去找她了,蒋律这边继续按兵不动,一切如常就行。”   蒋寒在这句话里,眸色亮了几分。   “好。”   电话挂断,叶静刚好回来了。   她把水放到了蒋寒左手边,蒋寒说了谢,却发现她又递过来一颗糖。   蒋寒一顿,看住了她。   她没有看他,羽睫微扇,“刚才遇到的小女孩给我的... ...你不是嘴里发苦吗?”   蒋寒嘴角微微勾了勾。   “是。”   ... ...   从医院出来,蒋寒送叶静回了家。   叶静没有拒绝,两人倒也没说什么,只有蒋寒问了两句费洪的事情。   叶静简单回答了一下。   很快就回到了叶静家楼下。   她停住了脚步,“你回去吧。”   蒋寒摇摇头,示意她上楼,“我刚才好像看到你钥匙有点问题。”   叶静想了起来。   两人到了楼上,果见钥匙早已扭曲,拔不出来也开不了门。   叶静站在家门口无措了一瞬。 第24章 现身 水雾的弥散中,叶静被人双手抱住……   钥匙就这么卡在了门上。   叶静无措地愣了一下。   眼下已经十一点多了, 楼道里静悄悄的。   “去我那吧。”蒋寒开口。   叶静立刻摇了头,“杨暖住的不远,我还是去她那吧。”   只是这话说完, 想起杨暖出差去了, 根本不在家。   “嗯... ...不要打扰她了, 我住酒店吧。”   蒋寒皱了皱眉,“那你身份证件都带了吗?”   叶静翻看了一下, 手停顿在了包里。   她说,“带了... ...你先走吧。”   蒋寒看着她叹了口气,看了她一眼。   “我走之后, 你再去派出所开证明, 再住酒店吗?”   叶静尴尬了一瞬, 她包里确实没有身份证。   “... ...我明天还要上班,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处理就行了。”   然而男人根本没有走的意思。   “要么,现在叫开锁公司过来,免不了要打扰到邻居, 要么, 你跟我走。”   叶静的手表发出滴答滴答地走针声音。   蒋寒在她沉默的倔强里,又叹了口气, 完全放柔了声音。   “跟我走吧, 早点休息, 好吗?”   ... ...   他知道叶静不想跟他牵扯, 但事实如此。   蒋寒眼角瞥见副驾驶的人半垂着头沉默, 安静地坐着什么都不说,有点不情不愿,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他嘴角莫名勾了勾。   车子开去了同一个区的别墅。   蒋寒购置的这套别墅, 没来住过几次。   尤其方明米因为内部装修没翻新,还是老派的设施,只在门口看了一眼就走了。   只有蒋寒爸妈和几个亲友来浦市的时候,小住过几天。   内部装修虽然不新,但是整洁大方,设施一应俱全,定期有人打扫。   蒋寒带着叶静去了二楼的主卧。   叶静一个做客的人,怎么能住主卧呢?   她摇头,蒋寒解释,“这间有独立卫生间,你方便一些。”   自从有了早孕反应以来,叶静上厕所的次数也明显增多,连蒋寒都看出来了。   叶静咬了咬唇,没再推辞,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洗澡睡觉。   只是她进了卫生间又走了出来,在主卧里寻了一圈,无果,又去了外面。   蒋寒不知去了哪,叶静在楼梯口的杂物间发现了一个小凳子,搬了回来。   卫生间的花洒太高了,她搬了凳子上去准备调节一下。   然而这凳子还是太矮,叶静只有指尖能堪堪碰到。   下一秒,一只手从她耳后越了过来,修长的手指扣住调节花洒的按钮。   “想要多高?”   男人的声音低低的醇醇的,仿佛就在耳边。   叶静吓了一跳,下意识转过了身去。   然而小凳子转身不便,她在转过身的一瞬,竟然同身后的男人,鼻尖擦到了鼻尖。   目光的距离前所未有地近。   唇齿之间,呼吸可闻。   叶静心下一跳,连忙向后退开,却一下被人扣住了后腰。   他的另一只手落在了她腰间,滚烫的温度立刻传了过来。   “小心摔倒。”   姿势是如此的尴尬,以至于本就不大的卫生间里,层层升温。   叶静再次转身,要把自己从狭窄的小凳子上解救下来。   只是更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她碰到了水龙头的开关。   哗哗啦啦——   花洒喷洒出了一大片细细密密的水雾。   花洒下的两个人几乎在一瞬间湿漉起来。   水雾的弥散中,叶静被人双手抱住了腰。   她一愣,腰下意识收紧,男人的大掌却将她的腰护得更紧实了。   然后,径直将她抱下小凳子。   放到了远离花洒的一边。   这一切发生在短暂的几秒之内。   叶静还没回神,男人已松开了她,神色如常地反手关闭了水龙头。   水雾停了,水珠顺着男人的头发落到了发梢,又从发梢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叶静比他稍好一点,但也好不到哪去。   本就没有可换的衣服,这下湿的透透的,没有可以勉强再穿上的余地。   卫生间里的气氛尴尬飙升。   男人的衬衣依然残留着几分挺括,但那高档的质地在湿水之后几近透明。   而叶静的棉T恤紧紧贴在了身上,勾出她明晰的锁骨。   主卧里开了空调,卫生间的温度却升到了极点。   叶静想说什么,在自己的一通操作之下,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说。   倒是男人的眼眸里,映出了点点笑意。   他的声音更低了,嗓音里的轻柔在没有散去的水雾里穿行。   “嗯... ...我有一套没拆的睡衣,给你拿过来。”   ... ....   叶静换了睡衣也没有再出门。   蒋寒在客厅等了她一阵,见状把吹风机给她放在了门口。   他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睡前把头发吹了吧,小心着凉。晚上有什么不舒服的,过来叫我。我就睡在你对面房间。”   叶静缓缓地“嗯”了一声。   男人的声音略带几分轻快。   “晚安。”   主卧宽大而空荡,叶静穿着同样宽大而空荡的别人的睡衣,有点睡不着。   今天晚上肚子里很安静。   短短的两三小时发生了那么多事,她没有反胃,没有头晕,也没有抽痛。   腹中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 ...   借着月光,叶静摸了摸小腹。   两个多月,还没有什么显现。除了时不时的闹腾,一切都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可之后呢?   之后她会怎样?蒋寒又会怎样?   叶静翻身看向了门外的方向,很快又转了开。   她叹了口气。   不知道辗转了多久,才慢慢睡着了。   第二□□服已经干了,她推开门闻到了早饭的香味。   她走下楼,蒋寒刚把燕麦牛奶煮好。   他还煎了鸡蛋,还在桌上摆放了杂七杂八的包子、小饼、沙拉之类。   他跟她笑笑。   “我不知道你吃什么合口,点了些外卖,你试试?”   叶静低了低头,“谢谢。”   但今天腹中那位也是出奇的乖巧,叶静吃了几样,都没有反应。   她看到男人的目光,那目光越发轻柔了。   叶静避开了去。   蒋寒问她要不要再多睡一会,“过会去找开锁公司给你修门。”   叶静说不用了。   “我还有工作要做,晚上下班自己弄就行。”   蒋寒没说什么,送她去了所里上班。   远远地,她就让他停了车,“我自己走过去吧。”   蒋寒知道她的意思,目光在她身上定了定。   在她走之前突然开了口。   “晚上六点,我在这等你。”   叶静一怔,银色保时捷开动,没给她说话的机会就消失了。   *   方明米一早,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昨晚就给她打过了,她当时在思量,周末叫蒋寒陪她看展会,看到电话没有接。   电话打了两通自动挂了,今天又打了过来。   方明米知道自己不能不接了。   “喂?”   电话那边没说话,先笑了一声。   “终于肯接电话了,我的大小姐。”   方明米在电话那头脸皮微抽。   电话对面的人倒也没有说破什么,只是突然告诉了她一件事   “你不想我,我却想你。今天晚上,我去找你。”   方明米一惊,“你来干什么?”   对面又笑了一声,“能干什么,找你啊?”   电话挂了,方明米不安地咽了口吐沫。   之前想好,周末让蒋寒陪她去看展览,这样一来又没办法开口了。   方明米烦躁地厉害。   事情本来该像她想象的那样早早搞定,谁想到搞出来越来越多的误差,连她自己都有点乱了... ...   晚上。   蒋寒五点半准备下班。   秦晓钟过来送资料的时候,见他在整理领带,办公室里有薄荷的清香。   “蒋律是要见客户吗?”秦晓钟把资料放下,看了蒋寒一眼,见他把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又补了一句,“看来是个要紧的客户。”   蒋寒咳了一声。   “... ...是吧。”   然后把其余的事情吩咐给秦晓钟,就下了班。   但他刚乘电梯到了楼下大厅,就与一人正面遇了个正着。   柳成权。   蒋寒见到他就顿住了脚步,柳成权亦然。   几乎在同一瞬间,两人目光相接,又在下一秒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客气的笑来。   “蒋律。”   “柳律。”   两人同时抬起了手,握在了一起。   “柳律怎么得空来浦市了?”   柳成权眸光不闪,“抽一点空,过来拜访老朋友。”   蒋寒缓缓点头。   柳成权打量了他一下,“蒋律这么精神,是要去哪?”   蒋寒心下一转,开了口。   “好几天没见明米了,约她出去吃了饭,不知道她有没有空。”   柳成权笑着挑了挑眉。   “那我就不打扰了。”   两人错开了来。   电梯口,柳成权还在等待电梯。   蒋寒放缓了步调,电话打给了方明米。   声音不大不小地,询问她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   电话另一头,方明米因为早上那通电话,有些不安犹豫。   那个人来没来,或者是骗她的,她完全不知道。   蒋寒又问了她一遍。   她刚要答应下来,听见蒋寒突然说了一句,“刚才见到柳成权柳律师了,上次你出车祸,是他把你送医院的,还没来得及好好谢谢他... ...”   这话没说完,方明米就紧绷了一张脸。   她打断了蒋寒,“我想起来了,我今天学校里还有点事情,寒哥你自己吃吧,今天算了吧。”   “哦。”蒋寒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那好,你好好忙吧。”   电梯到了,柳成权一步迈进了电梯。   蒋寒挂断了电话,回头看了一眼缓慢关起的电梯门。   陈梵真的说中了。   方明米的同伴,现身了。 第25章 梦游 他与她眼下的交集,不过是天空划……   电梯关闭, 蒋寒看着柳成权灭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手机还停留在方明米的通话界面。   蒋寒几不可察地露出了嘲讽的笑。   ... ...   叶静换了锁,房东也来了。   房东是浦市本地的一位阿婆,听闻叶静的遭遇吓坏了。   “哎呦, 小姑娘啦, 少招惹这些人。你呀, 还是得有个男朋友啦!”   她说着看见了蒋寒,眼睛弯了弯, “这是你男朋友的吧!长得蛮好看的!好好处啊,早点结婚!”   阿婆说完就走了。   叶静和她的“男朋友”对视了一眼,她急忙避开了眼神。   “阿婆年纪大了, 弄不清楚, 你别介意。”   男人没介意, 看了一眼修好的门,“能请我进去坐一会吗?”   叶静下意识点头,又摇了摇头。   “家里乱... ...这次多谢你,其请你去外面吃点东西吧。”   蒋寒目光微黯。   但又轻声问了一句,“我想先喝点水行吗?”   叶静从不会对别人如此冷淡, 既是是她不怎么喜欢的人, 也会保持面上的礼貌。   她在这轻轻的试探声中,心下软了软。   “那... ...进来吧。”   她转身开门, 蒋寒跟在她身后进了门。   她的房间完全不乱, 不仅非常整洁, 连地板都是一干二净的。   因此, 叶静家里没有男式拖鞋给蒋寒, 蒋寒直接穿了袜子走在了地板上。   “地板很干净,我穿袜子就好。”   叶静微有些尴尬。   “你想喝什么?饮料还是水?”   蒋寒说喝水就行,但是饮水机里的水桶已经空了。   叶静正准备换另一桶, 男人单手替她提了起来,然后装到了饮水机上,接着给自己倒了一杯。   一整套流程下来,叶静只在旁怔着眨了眨眼。   蒋寒喝了水,叶静问她还要不要,“或者要不要喝点橙汁?冰箱里有。”   天热的厉害,房子里的老空调不怎么给力地发出轰轰的响声,努力供应着并不算凉爽的空气。   蒋寒说好,也不用她来,自己去了冰箱前。   冰箱看样子也用了很久,但是擦洗的很干净,上面贴了几张便签,提醒着主人未完成的事项。   冰箱里房中西红柿、芹菜和牛肉,以及若干蛋奶。   蒋寒倒了杯橙汁,回头看了叶静一眼。   他突然问,“想吃西红柿炒蛋,芹菜炒牛肉吗?”   叶静愣了一秒。   “你想吃家常菜是吗?附近有一家还不错的家常菜馆... ...”   蒋寒轻声打断了她,“我想... ...在家做点吃。”   叶静无措了一下,避开了他的目光。   “还是去外面吃吧。”   但他已经把西红柿和芹菜拿了出来。   “每天都在外面吃饭,感觉胃都不太好了。”   叶静默了默,不知该怎么回答,而他又拿了鸡蛋和牛肉,一并送去了厨房。   叶静只好表示自己来做,蒋寒却不用她忙。   他收拾果蔬很是利落,叶静也只在旁打了个下手。   两人谁也没说话,只有厨房里时不时响起的水声、切菜声与锅内的嗞嗞声混响着。   烟火的气息将狭小的厨房充满。   陌生与疏离淡了下来。   蒋寒做了番茄炒蛋和芹菜炒牛肉,又烧了一锅紫菜蛋花汤,叶静盛了两碗米饭。   饭菜摆在经常只有一个人落座的餐桌上,满满当当的有种另类的和谐感。   叶静面对一桌子别人的劳动成果,夹了一筷子芹菜牛肉放进嘴里。   咸香适口,汁水暗藏。   蒋寒看着她,“好吃吗?”   叶静点点头,“很好吃,你手艺很好。”   男人笑了起来,“之前国外留学的时候练得... ...”   话没说完,想到了什么打住了。   叶静没察觉,给他和自己盛了紫菜蛋汤,“怎么没留在国外呢?”   男人的目光落在了餐桌上。   “兴许,我还是喜欢国内的烟火气吧。”   ... ...   最初的时候,叶静没准备请他来家里,但不知不觉,他进了门做了饭,吃过饭刷了碗,又讨了她一壶茶,才离开。   已经晚上九点了。   虽然也没怎么说话,但时间过得很快。   默默之中,一个人独居的房间里,今晚仿佛流淌着千万人家,烟火气里的温馨。   蒋寒神色不知不觉染了些许轻快。   他在离开之前,看到了放在鞋架上的一张宣传单。   是复交附院的孕妇产检科普宣传单。   他想到了什么,转身看向叶静。   叶静脸色比他最初进门的时候,也明显和缓了一些。   他问她。   “能让我和你一起吗?”   “什么?”叶静被问得一愣。   蒋寒将宣传单拿在了手里,又问了一遍。   “我之前,没能陪你去检查,下一次,能让我和你一起去吗?”   叶静顿住了。   蒋寒看住了她。   她和缓的神情消失了,什么也没说,把宣传单从他手里拿了回来。   然后岔开了话题,“很晚了,你早点回去吧。”   蒋寒在这话里抿了抿嘴,声音低了几分。   “好。”   他没有让她送,自己离开了。   叶静坐在门前的换鞋凳上,又看了看那张宣传单。   从始至终,她都以为这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起初蒋寒介入她的生活,她排斥,后来他执意,她无可奈何。   但他终究不可能与她走在同一条路上走下去,这些眼下所谓的交集,不过像是天空划过的流星。   来了,走了,并不会留下什么。   叶静不想放在心上,不想因此打乱了她自己的路线... ...   但脑海中不由地闪现男人离开时的神情——   他眸色有些暗淡,又在这种宣传单上看了几眼,才离开。   叶静叹了口气,将宣传单折起来夹进书里。   她给傅厦打了个电话。   “... ...12周产检,你可以陪我一起吗?”   “那当然了。”傅厦说,“我都替你把项目预约好了,你到时候直接来就行... ...我就是孩子干妈,不对,我是孩儿爸。”   叶静笑出了声。   “厦厦你真好。”   “没良心的叶静,才发现啊... ...”   叶静挂上电话,缓缓出了口气。   *   保时捷开在回城里的路上,蒋寒眼前不停地出现刚才看到的孕检宣传单。   停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他看到关于妇幼保健的宣传图上,一个仰着小脑袋的小宝贝。   小宝贝胖乎乎的可爱。   那宣传照在浦市各个角落都有,但蒋寒从来没有仔细看过,也没想过一时半会与他有关。   蒋寒口中又溢出了淡淡的苦味。   这时手机提示音响了,是他之前做的事项提醒。   蒋寒看了一眼提醒,又瞧了瞧时间,敛了心神,电话打给了方明米。   *   两个小时前。   方明米乘着一辆黑色轿车去了江边,然后上了一艘游艇。   这是一座游艇餐厅,方明米第一次来的时候是半年前,她并不知道这艘游艇有柳成权一半的投资。   她只是跟着霍萱去玩,因为霍萱的原因认识了柳成权。   但那时候,她完全不会想到,半年后的今天,她会和柳成权发展成现在这样的关系。   毕竟当时,蒋寒对她还是不错的。   周末他会抽出时间于她吃饭、看电影、听音乐会,或者看展览,但他工作实在太忙了,经常看到一半出去打电话,回来的时候,已经结束了。   她多多少少有点委屈。   从前追她的男生,没有一个不是捧出一颗心出来,她要怎样都可以,怎么会有一点点怠慢呢?   但蒋寒不是,他总是那么忙,也没有什么浪漫可言,他是那么地专注于事业,可偏偏叔叔婶婶和她爸爸妈妈,甚至朋友们,也都大多让她体贴。   毕竟他是那么优秀的男人。   方明米也有些认了,可能这就是婚姻的样子吧。   所以她跟他订了婚,那会也是想着,就这样和这个人这样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行。   可是柳成权出现了。   他带着玫瑰闯进了她的生活。   他用玫瑰写出了一首诗,将她空洞的生活渲染成了粉色。   四月她生日那天,蒋寒送了她一只包,是她之前想要的一款限量包。   但她却高兴不起来,她一直在等柳成权的电话。   但他始终没有打给她。   她心神不宁,蒋寒说要带她去一个地方。   她跟着他去了,车开去了郊外,停在了别墅区内。   他将钥匙递给她,“虽然比不上你叔叔的豪宅,但我们也有别墅了。”   她看着老式的装修,看着一串分不清房间的钥匙,完全提不起兴致。   她说自己有点头痛,回了自己的公寓,蒋寒什么都没察觉,还说着让她早点休息。   柳成权始终没给她打电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方明米放弃了,但在23点59分的时候,她的门突然被人敲响。   她打开了门。   那个男人站在她门外。   “我想我没有迟到,哪怕在最后一秒遇见你。”   那天晚上,他又带她来了这游艇,补了一场浪漫到了极致的烟花。   他们在一起了。   可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爱意越深,处境就越难。   蒋寒仍然忙着他的工作,毫无察觉。   柳成权却在五月的某天病倒了。   她搭了最早的飞机去了首市。   柳成权发着烧躺在床上,他嗓子很哑,说自己太难受了。   “我爱上一个已经订婚的女人,只能眼看着她步入与别人的婚姻... ...我可能这辈子都好不起来了。”   方明米哭了。   她第一次对这场婚姻绝望透顶、厌恶至极。   她无措地哭着。   却不敢提任何关于退婚的话。   柳成权痛苦地看着她,“我比不上蒋寒是吗?你始终不肯为了我放弃他。”   方明米拼命摇头。   “不是!和他没关系!他算什么呢?”   “那你在意的是什么?”柳成权问她。   她不想回答,但此时此刻,她无法隐瞒下去。   “叔叔说会送我一个结婚礼物,是他在浦市早年买的十六套房的钥匙。”   这十六套房产,是叔叔早年购置下来的,如今价值早已翻了几番。   叔叔说把管理权交给她作为礼物或者说陪嫁,等到他们夫妻双双离世,这十六套房就归了她。   这是叔叔能给她的最丰厚的资产。   而资产的前提,是她和他看重的接班人蒋寒结婚。   她说完就哭倒在了柳成权身上。   柳成权爱怜地摸着她的头发,“我不会让你为了我,放弃这么重要的东西。”   “那我们怎么办?”   当时柳成权笑了笑,“可我也不会放弃你,让我为了爱情,做一次恶人吧。”   方明米抬头看向他,他说出了他的计划... ...   六月方鼎周年庆酒会。   她紧张极了,但是想到就此就能甩脱蒋寒,有了重新择偶的机会,还能让自己显得可怜,叔叔不忍责怪,再紧张她也顶得住。   谁想到,一切明明成了,却在最后关头没了影。   蒋寒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面上看不出任何怪异,他甚至让她亲自去房里拿衣服。   她进到房间,什么都没看到,她不甘心还以找领带的名义,检查了衣橱,可是完全都没有叶静的踪影。   她当时脑袋空了。   事情不成,那就有可能会败露。   她开始活在胆战心惊当中,而柳成权也一时不知该怎么再下手,跟她打电话的时候,耐心削减。   之后的一切,更是发生着不可控的变化。   柳成权不再跟她谈感情,只是催促着她推迟婚礼,说要再找机会下手。   她却开始在意蒋寒,本来属于她的男人,好像因为那一晚,和叶静产生了纠葛... ...   再次登上游艇,方明米毫无耐心。   简单吃了些东西,她疲累地坐着喝酒。   柳成权坐在她对面。   “看来方小姐已经厌烦我了。”   方明米不想说话,将酒一饮而尽。   柳成权却在这时问了她一个问题,“你是不是想回到蒋寒身边?”   酒气还在喉头盘旋。   比起柳成权的不可控,不那么浪漫的蒋寒突然变得令人安心起来。   她反问,“如果是呢?”   柳成权笑出了声。   “可我舍不得你啊。我要是得不到你,也只能告诉蒋寒你的所作所为了。”   方明米在一瞬间瞪圆了眼睛。   柳成权无所畏惧地继续说着,“你说到时候蒋寒还要你吗?你叔叔还喜欢你吗?给你的礼物,还会如期交到你手上吗?”   方明米一下子急了,“你别发疯!你这样有什么好处?!”   柳成权说不会发疯,“对啊,我有什么好处呢?我只是不想等下去,等到十二月你们结婚。”   他说着,看住了她,“把你的婚礼推迟了吧,总得让我们再找到下手的机会。”   方明米咽了口吐沫,问他,“我就算是结婚了,也可以离婚。”   房产管理权拿到再离婚,她不损失。   但柳成权嘲笑似得看了她一眼。   “你想的简单,你结婚就意味着方鼎与蒋寒这个接班人的彻底融合,你可以离婚,蒋寒和方鼎分的开吗?”   他说完,不再废话。   “推迟吧,当然你也可以不推,随你选择。”   方明米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她脑中因柳成权刚才说的话,掠过一个念头。   比其她,柳成权好像更在意方鼎。   可没等她想明白,柳成权给她倒了杯酒就走开了。   “给你十五分钟好好想想。”   方明米直接将酒杯连同酒,一并扔进了江里。   她烦躁至极。   这个时候,电话突然响了。   是蒋寒。   方明米拿着手机的手颤了几下。   手机一直在响,她深吸一口气接通,“寒哥?什么事?”   对面蒋寒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说出的话却好似天雷炸开在方明米头顶。   “我好像看到你了?”   方明米几乎把手机扔进了江中。   她急急忙忙地环顾四周,“寒哥在哪看到我了?我怎么没看到你?!”   她紧张得满身都出了冷汗。   电话那头沉吟了一下,“哦,看错了。”   方明米几乎神经衰弱了。   不由地抱怨,“你怎么胡乱说话吓人?!”   电话那边的蒋寒疑惑了一声。   “我看到明米你,是一件很吓人的事情吗?你在哪?”   方明米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了嘴。   她赶紧给自己找了理由。   蒋寒没有再追问。   笑了一声,“明米你最近精神又不太好了,再找赵医生聊聊吧。”   他挂了电话。   方明米扔开手机捂住了脸。   并不知道到电话那头的蒋寒,坐在车里盯着手机挂断的界面多看了几秒。   游艇。   柳成权不知何时回来了。   “怎么样?想好了吗?”   方明米抬起了头来,精致妆容花了几分,满脸即将虚脱的模样。   “推吧,推吧。”   再这样下去,她会得精神分裂症的。   “可我怎么才能让叔叔他们相信?”   柳成权拍了拍她的肩。   “赵医生啊,你忘了?让她帮你证明。哦对了,最好让你叔叔他们也见证你的精神问题。”   方明米疑问地看住了他。   柳成权一笑。   “梦游啊。”   *   当晚,方明米就找了个借口,去方建元家住。   方建元夫妇当然没意见。   方明米不安地与方建元夫妇说着话,婶婶周舒养的狗卧在了她脚下。   方明米没留意,周舒却说起了狗子。   “不知道生了什么病,病恹恹的,还随地小便。”   方建元说,“明天让医生来看看。”   听到狗会随地小便,方明米连忙把它从自己脚上赶开了。   时间已经不早了,三人又聊了两句,就去二楼睡了觉。   方明米翻来覆去睡不着,她想着柳成权跟她说的话。   “梦游多好,别人不敢乱叫醒梦游的人,你只要转一圈,吓唬吓唬他们就好了。”   眼看着夜里一点多了,方明米把心一横起了床。   别墅里只有脚灯亮着,昏昏暗暗的。   方明米故意弄出了点声响,果然方建元夫妇和住家阿姨都闻声赶了过来。   他们说话,她完全不理会。   他们一看她这个样子,好像也意识到是梦游了。   “哎呀,明米从来都不这样啊,这是怎么了?”周舒被吓得不轻。   方建元也很紧张,保姆在旁说着不能随便叫醒,会把她自己吓坏。   三人都有点无措。   方明米在他们的紧张中,反而放松了下来。   没想到柳成权这一招很有些作用。   那如果她玩的更惊险一点,是不是效果更好呢?   会不会不费吹灰之力,把一切令她不安的因素都解决呢?   方明米想着,在方建元夫妇的紧张神情中越发松弛,径直向楼梯口走了过去。   果见周舒吓得握紧了方建元的手。   “孩子要是掉下楼梯去,可怎么办呀?”   方建元也定不住了。   方明米闻言,故意往楼梯口迈了一步。   整座别墅似乎都因为她紧张了起来。   然而就在这时。   她脚下不知怎么出现了一滩水。   方明米一脚踩了上去,猛然间一个打滑。   她再去抓人或者栏杆已经来不及来。   她顺着楼梯,势不可挡地滚了下去。   她惊叫。   又在惊叫中听到了自己骨头错位的咔嚓声,和瞬间放大一万倍的痛。   方明米昏死过去。 第26章 月光〔修结尾〕 他盯着她,“不许骗人……   方明米被救护车拉去了医院。   蒋寒到的时候, 她刚从昏死中醒了过来,但由于这一摔十分严重,多处骨折, 人疼得冷汗倍出, 求着医生给她止疼药吃。   方建元和周舒脸色都是十分不好, 通知了方明米远在老家的父母,又把详细情况跟蒋寒说了一下。   “梦游么?”蒋寒看了一眼疼得扭曲的方明米, “她从前没有这个毛病吧?”   周舒说没有,“明米小时候,还跟我睡过一段时间, 从来都没梦游过, 这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蒋寒目光从方明米身上收了回来。   “我倒是之前听她的心理医生赵医生说, 明米精神状况一直不太好,目前也没有好转。”   这话令方建元沉吟。   蒋寒看着,重重叹了口气,“明米精神状况不好,现在又摔得这么厉害, 年底的婚礼不行就推一推吧。”   方建元并没有一口答应。   虽然请帖还没有发出去, 但是亲朋好友多半都知道了。   瘫在病床上的方明米,折腾了一场梦游本就是为了推迟婚礼, 现在自己摔得半死不活, 叔叔竟然还不想答应。   她干脆叫了方建元, “叔叔, 我看就按照寒哥说得推一推吧, 我总不能做轮椅结婚,也太不好看了。”   周舒可怜地看了她一眼,“那倒也是, 毕竟是人生大事。”   方建元瞧着这情况也就点头了。   方明米见状,大松了口气。   好好歹歹,总算是把婚礼延期了,至于延期到何时还没有定下。   她想着自己受得这些委屈,就觉得难过,但如果柳成权给力一点,一切顺利一点把该拿的都拿到,受的委屈也不算亏了。   只是,她突然想起这事好像是蒋寒率先开口的。   她不禁朝着蒋寒看了过去,恍惚之间,好像看见了男人嘴角勾起的一抹笑意。   再一看,又没了。   方明米觉得自己没看错,是不是蒋寒也不想结婚了?   她又想到了叶静。   刚才好不容易有点顺心的心情,立刻跌了一半下去。   然而正在这个时候,周舒跟方建元提了个建议。   声音不大,但是方明米听了个一清二楚。   “钥匙就先别交给明米了,那也是个重任,能过几年她年纪长点再说吧。”   方明米心下一抽,刚要出声。   这次她叔叔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我看也好,明米还是太年轻了。”   方明米一口气没上来,剩下的半颗心也咣当跌了下去。   护士正帮她处理伤口,她颤了一颤,痛的低声哭了起来。   护士还劝她,“方小姐忍一忍就好了。”   蒋寒在旁看着,也听到了那“钥匙”的话。   蒋寒摇了摇头。   这次,她可真是有的痛了。   *   蒋方婚礼推迟的消息很快就散了出去。   陆陆续续有人前来探望方明米,比如霍萱。   霍萱跟方明米感叹,“你真是太倒霉了,据说是狗子一泡尿导致的?现在你人在医院躺着,一条腿还架得老高,这是蝴蝶效应吗?”   方明米一点都不想说话。   可杨暖还继续说着,“所以你和蒋律的婚礼也推了?推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   “唉... ...这幸亏是因为这个原因推迟,不然的话,你们突然推迟婚礼,别人还以为是婚变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蒋寒刚走到门外。   他脚步微顿。   病房里的人没有发现他,还在认真说着。   “好端端的一对新人,突然婚不结了,那肯定出现了重大问题。像你们这种,父母没什么意见,也不用纠结礼金这些,那就是两人关系出问题了。八成呢,是有小三插足,说不定一方连孩子都有了... ...”   蒋寒眉头皱了起来。   霍萱又举了几个例子,几个例子举完,她总结了一句。   “婚变这种事情,就算双方都有问题,那最有问题的也是小三。没瞧见那些明星什么的,就是离婚再结婚,下一任也照样被骂,跑不了的,有的不是小三,也被骂的很惨... ...”   方明米哼笑了一声。   门外的蒋寒没有进来,沉着脸转身下了楼。   他给陈梵打了个电话。   陈梵也听说方小姐坠落楼梯的事情了,“不严重吧?”   “严不严重,都得她自己受着。”   陈梵没发表任何观点,但语气轻快地问了一下工作进度。   “酒会那件事,现在基本已经弄清楚了。蒋律这边,还需要酒会事故的证据吗?”   当即,他得到了蒋寒的答案。   “需要。”   陈梵微怔。   一般客户到了弄清人员的阶段,自己心里都会比较有数了,还需要详细证据的,倒是不太常见。   除非... ...想要狠狠地锤死对方。   “您要多详细?”   蒋寒没有犹豫就回答了他。   “越详细越好,越清楚越好。”   陈梵没有再问,说了句明白了,挂了电话。   蒋寒慢慢看向了窗外,目光在高楼中穿行,最后落到了一座不那么起眼的楼上。   楼顶的招牌隐隐可见“惠天翔”的字样。   他看不到里面的人,但是他必须要给她一个清白。   只有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一切的事实揭出来,才能洗掉那些猜测和非议落在她身上的污点。   退婚不难,但帮她把污点全部洗干净,不容易。   另外,还有柳成权。   他又想要从中得到什么呢?   ... ...   打过电话,蒋寒才又回了病房,这次不仅霍萱,柳成权也恰好在。   霍萱跟方明米说着话,柳成权在旁闲闲坐着。   方明米不看他,他倒也不怎么在意。   蒋寒走进来,他一眼瞧见了,起身跟他握手。   “方小姐这次可算是受罪了,蒋律心疼坏了吧?”   蒋寒没有回应,叫了方明米。   “明米真是... ...上次差点出了车祸,是柳律幸好路过,这次你怎么自己不小心点?”   说者无不无心不知道,但是听者有意。   方明米一下就想起来,两次的主意都是柳成权出的。   自己摔成这样,柳成权却和霍萱商量着去参加别人的生日宴。   她神色不免更加难看了。   倒是柳成权提醒了一下,“听说是梦游,也没办法小心吧?”   他看向蒋寒,蒋寒说也是。   “还得让赵医生过来替明米瞧瞧。”   话题就这样含混了过去。   但是蒋寒和柳成权目光落在了一处。   前者面色不改,后者思虑深重。   蒋寒说还有点事要处理,安排了护工好好照顾之类,就走了。   柳成权看着他离开的方向,目光微沉。   ... ...   车子停在惠天翔的大楼下等了半个小时,律所里的人陆陆续续下班了不少。   蒋寒始终没有看见那个清瘦的身影。   他给她打了个电话。   电话快响过一遍的时候,她才接了起来。   “喂?”她的声音很轻,背景音却很吵杂。   蒋寒挑了挑眉,“没在所里吗?出去办事了?”   说完听到了背景里传来的提示音。   “... ...车辆即将到达终点站蓝桥火车站,请所有乘客准备下车... ...”   叶静在提示音里回应。   “我出差了。”   蒋寒心下微顿,声音低了几分。   “几点的火车?我过去送你。”   她说不用,“我已经到站了,马上就上火车了。”   叶静说完,表示自己还要进站安检,挂断了电话。   蓝桥火车站的人一如既往地多,幸而叶静没什么行李,很快通过了安检。   距离检票进站还有三十分钟的时间,叶静把在之前买的面包拿出来吃了几口。   她之前出差,也都是这样匆忙对付些饭食。   但今天又是闹腾的一天。   本以为一块面包吃完,喝了半瓶奶,一顿饭就算过去了。   可接下来,胃里一阵翻腾,吃得又全吐了出来。   叶静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肚子空空地好像还叫了一声。   但是包里也没有别的吃食了。   候车大厅的顶层是昂贵的餐厅,简餐也是三四十起的标准。   叶静在餐厅和小超市之间犹豫了一下。   广播里,她的车次开始检票了。   她抬脚向小超市走了过去,刚要走到小超市门口,突然人被拉住了手臂。   身后一阵风卷了过来,带着熟悉的薄荷味的清新之气。   薄荷气将她笼罩,与这气味浑浊的火车站仿佛隔成了两个世界。   她转头看到了男人。   额发向后翘起,还保持着迎风的姿势。   他微有些喘,“是不是饿了?我带你去吃饭。”   人潮汹涌,叶静下意识想要脱开他的手,却被他顺势握住了手腕。   大厅里一遍一遍地广播着她的列车开始检票的信息。   她说吃过了,“我只是随便... ...”   话没说完,被男人紧紧看住了。   “又随便买点东西?我就这么好打发?都懒得给我编一个像样的借口?”   叶静抿了抿嘴。   蒋寒叹着气,“我也没吃饭,一起吃点吧。”   “火车就要开了... ...”   “去航市的火车今晚还有好多班,改签一列晚一点的,不行吗?实在不行,我开车送你过去。”   叶静彻底闭了嘴。   他已经连她要出差去什么地方都弄得一清二楚了。   她想脱开他的手,脱不开,想说什么,都被他堵回去。   偏在这个时候,肚子咕噜了一声。   蒋寒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勾了勾。   “想吃什么?”   说着,又盯着她补了一句,“不许骗人。”   叶静:“... ...”   男人拉着她去顶楼吃了牛肉面,还点了好几道小菜。   叶静见他吃兴很大,只能改了一班一小时后的火车,男人眼睛弯了弯,把自己碗里的牛肉夹给她。   “还要吗?我让他们再给你加点肉?”   叶静赶紧摆手,“够吃了,别加了。”   但他还是又添了两盘菜,“你得多吃点,太瘦了... ...”   他说着还去打量她,叶静被他看得不自在极了,刚要说什么,突然有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呀,蒋寒?”   两人都抬头看了过去。   对面是个与他们年纪相仿的女人,穿着一身条纹连衣裙,举手投足气质很好。   叶静在蒋寒出声以前就想起来了。   而蒋寒也叫了她,“袁晓蓓?好久不见。”   袁晓蓓,蒋寒从前的高中同学,是艺术生。   叶静知道她,完全是因为当时院系里疯传,说蒋摇头为什么对所有女生都摇头,是因为他心里有个白月光,只是可惜高中不许早恋,没能和白月光在一起。   而这个白月光,就是袁晓蓓。   叶静能认出她,也是因为当年袁晓蓓来清大找过蒋寒。   当时蒋寒对袁晓蓓的态度,出人意料的好,相比对其他女生的严肃,他对她说话的声音都轻了不少。   甚至半垂着头,不好意思去看女孩子的眼睛。   院系的同学们都沸腾了,大家都认为他们要冲破从前的障碍在一起了,蒋摇头终于不能摇头了。   但那天,蒋寒还是摇了头。   以至于叶静很久都困惑地认为,这个男生眼睛里,没有也不会有爱情吧?   所以后来,她甚至有点庆幸自己没有告白。   而蒋寒,也刚好,没有再出现在她的生活里……   袁晓蓓也要赶火车,和蒋寒简单聊了两句就要走了。   但她走之前看了一下叶静,“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你?你是不是也是清大的学生吗?蒋寒的大学同学?”   叶静点了点头。   袁晓蓓笑了起来。   她说想起来了,“我当年去清大,蒋寒就是和你在一起的。”   她说着朝向蒋寒,“难怪你当时拒绝我,原来……哈哈,真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蒋寒回看了叶静一眼,后者有点摸不清状况。   袁晓蓓真的要走了。   她笑着,“祝你们幸福。”   ……   后面的牛肉面,叶静吃的有点奇怪。   但这一耽误,距离进站时间又不远了。   蒋寒让叶静先去进站口前,“等我一会,马上去找你。”   他迅速地消失在了她的视线里。   叶静去了进站口前,不多时开始检票了,他也没回来。   她给他发了信息,跟着人群慢慢进了站。   短信他没回,叶静刚要给他再发一个,突然看到了快步而至的男人。   她跟他招了手,“车快开了,你回去吧。”   然而他却跑到了检票机前。   下一秒,顺利进了站。   叶静愣了几秒。   男人眼中含笑地帮提了她手上的包。   “走吧,一起去航市。” 第27章 火车 她没发觉,在他掌心里,疲倦地睡……   坐上火车, 叶静还有点迷糊。   他不需要办公吗... ...   但蒋寒是上车前才补得票,和她并不在同一节车厢。   叶静坐下来就想到了刚才碰到袁晓蓓的事情。   她认识袁晓蓓不奇怪,毕竟是蒋寒的绯闻白月光, 大家都认识。   但袁晓蓓竟然记得她?   她恍惚回忆到了那年袁晓蓓突然来清大的情形。   那天恰好有明星到清大演讲, 顺带着还有一场小型演唱会。   学校里不少没有课的同学都跑去看。   叶静当时也没有课, 跟着别人一起去了。   天很热,他们来的有点晚了, 没有地方坐着,只能站在操场里。   叶静被前后挤着,又被太阳暴晒, 有点后悔来了。   但是来的人越来越多, 想逆向离开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她只能被挤着。   挤着挤着, 后面换了人。   由于她带着帽子,一时也没看清后面是谁。   只知道是个男生,个子很高,站在她身后很近的距离,恰巧能替她遮住暴晒的太阳。   叶静因为这个男生, 终于不再受挤了, 能喘一口气,安稳地听台上明星说话。   明星的演讲不短, 但是他们来的晚, 没听两句就结束了。   然后就到了演唱会的环节。   这才是大家最喜欢的, 涌上前来的同学都开始欢呼起来。   这一欢呼, 又是一阵涌动拥挤。   叶静前面的女孩子激动地跳起来, 她这一跳,碰得叶静一个踉跄。   接着,猝不及防地贴进了身后男生的怀里。   男生身上淡淡的汗味环住了她的鼻尖。   比起她被男生遮住太阳得来片刻清凉, 男生身上却潮潮的满是热气。   叶静被挤进别人怀中真是尴尬,急忙转身跟人道歉。   谁想一抬头,帽子又被男生的下巴擦落在了地上。   还是那男生帮她拾了起来。   她这才看清男生的脸。   是蒋寒。   蒋寒把帽子给她,“还好,没被踩到。”   “谢谢。”叶静眨了眨眼。   但她伸手去拿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男生的手指。   他的手指很热,而自己的手很凉。   冷热一瞬之间接触,有种异样的触感瞬间传给了彼此。   叶静连忙收回了手。   她又想起自己上次借了他的笔记,没来得及正经说两句感谢的话就走了。   她又抬头看向男生。   不知道是不是太阳光的原因,男生耳边泛着半透明的红色。   但他神色一如往常令人看不出情绪。   叶静把笔记本的事情重提,正经道了个谢。   热闹的人潮里,他目光在她身上落了一瞬。   然后在平复不下的喧闹中,轻声问了一句话。   “你还需要别的笔记吗?”   当时叶静没反应过来,她甚至不确定蒋摇头是在跟她说话。   但这时候,有人从后面叫了他一声。   “蒋寒!”   脆生生的女声。   叶静和他一切转头看过去,女生穿着粉色的连衣裙,扎着高高的马尾辫,在阳光下笑得很好看。   蒋寒也认出了他,“袁晓蓓?”   袁晓蓓从人群里挤了过来,到了他们身前。   她先看了叶静一眼,“你们是在聊天吗?”   聊天谈不上。   叶静摇摇头,非常有眼力地带上帽子转身继续往舞台看去。   明星已经开始唱歌了。   而身后的蒋寒声音低了几分,他问袁晓蓓。   “你怎么来首市了?”   袁晓蓓本不在首市读书,因为交换来了首市的大学,这一年都要留在首市。   她的到来,令周围法律专业的同学们都投去了目光。   还有人戳着叶静问,“蒋摇头和那女生什么关系呀?你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   叶静离得确实近,也确实听到了。   但有了解蒋寒的男生在旁边替她开了口。   “你们不知道吧?那个女生是蒋寒高中时候的女朋友。”   “啊?!”众人都跟惊讶。   叶静也有点惊讶。   高考状元也有时间谈恋爱吗?   但她又想到了院系里传过的一个说法,说蒋摇头为什么对女生摇头,是因为他有喜欢的人了。   那么这么人,是袁晓蓓?   果然听那个男生说,“女朋友倒也不算吧,毕竟刚有苗头就被学校和家长给掐了。应该叫做白月光。因为当时双方的家长都去了学校,这事闹的不小,袁晓蓓还因此转去了另一个校区,两人彻底没机会了。”   叶静听得瞠目结舌。   她不由地转头去看身后的男生。   正见他目光没有落在袁晓蓓身上,似是不好意思直视女孩子,目光有些低。   袁晓蓓却大胆地朝他看过去。   “我来首市了,蒋寒你有什么想法吗?”   男生抬头看了她一眼。   她清了一下嗓子。   “就... ...别人都说我们高中时候没谈成恋爱怪可惜的,要不要现在试试?”   叶静听到身边的同学们都发出了“喔”的声音,又怕影响到了正主,都不敢放大音量。   不知谁说了一句。   “这次蒋摇头不会摇头了吧。”   可惜,他猜错了。   蒋摇头人设不崩,还是摇了头。   袁晓蓓耸了耸肩,又叹了口气。   她说,“我就知道我来晚了。”   然后她目光从周围的同学身上扫过去,同样看了叶静。   她笑笑,“那好吧,那我走了。”   她转身要走了。   叶静突然听到蒋寒开了口。   他的声音很轻,他说,“对不起。”   袁晓蓓说没事,离开了。   但叶静看到男生的神情明显地落寞了下来。   这一句里满满的都是愧疚。   不像是因为拒绝了女生,倒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他难过的回忆。   他没有再继续听演唱会的兴致。   也转了身。   却在转身之前,目光往叶静身上落了一下。   叶静以为他要说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走开了。   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叶静偶尔上课看到蒋寒,他虽然仍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但不知怎地,叶静竟总觉得他还没从那落寞的情绪,和糟心的回忆里走出来。   那天他走的那么匆促,以至于叶静没有想起来袁晓蓓来之前,他问她的那个问题——   “你还需要别的笔记吗?”   等到叶静想起来,好像她和他又恢复到了不太相熟的状态。   她自然也无从回答了。   ... ...   胡七胡八地想到了很多从前的事情,直到被身边的说话声拉回了思绪。   坐在她身旁的老大爷和人换了座位。   蒋寒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刚才在想什么?”他问。   叶静看了过去,男人和记忆里那个男生仿佛没什么区别,又仿佛早已不是同一个人。   叶静摇摇头,“没什么?”   他看了看她脸色,“是坐火车不舒服了吗?”   叶静说没有,他松了口气,问她带没带笔记本电脑。   “来的仓促,电脑还在车里。能借你电脑回几封邮件吗?”   叶静看了他一眼,把电脑给了他。   男人打字的频率很稳,敲击的力量适中,叶静困意上泛,慢慢就睡着了。   蒋寒很快地回完了邮件,又跟秦晓钟把明天的行程暂时推迟了一下。   秦晓钟似乎有点惊讶,毕竟他之前很少有这种情况。   然而蒋寒无心解释,让秦晓钟自己去消化。   关闭电脑之前,他瞧了一眼桌面上的文档。   叶静的桌面排列的很整齐,文件文档分门别类。   但蒋寒看到了很多标着讨薪案字样的文件,好像她这一次去航市,也是一桩讨薪案的进展跟踪。   他回忆起上次30位民工讨薪的事情。   这时叶静的脑袋突然偏了一下,然后磕在了窗玻璃上。   她被磕醒了,眼里还迷糊着。   蒋寒关了电脑放到了一旁。   “磕疼了吗?”他轻拍了两下自己的肩,“睡这边吧。”   叶静想都没想就摇了头。   “我不困了。”   蒋寒看了她一眼,嗯了一声,替她把笔记本收回到电脑包里。   列车平稳地向航市驶去。   蒋寒却发现她看了两眼手机,手机还拿在手上,脑袋轻轻点了两下。   又睡着了。   他目光不由地定在了她小腹上。   她穿了一件米白色的针织衫,小腹瞧不出来什么。   她的脑袋不由地朝着窗户的方向偏了过去。   蒋寒在她又要磕在玻璃上的时候,用手垫住了。   她没发觉,在他掌心里,疲倦地睡着。   蒋寒轻轻将她拨了过来,让她靠在了自己肩头。   从他的角度,能看到额前碎发下的浓郁睫毛和小巧的鼻尖。   几缕细发飘到了他的脖颈,随着车厢里的贯穿风,在他颈肩轻轻挠着。   蒋寒心下快了两分。   有人在这时给他打了个电话。   是家里的座机。   蒋寒看了一眼没有接,调成了静音。   很快有信息发了过来。   是母亲的信息,来问方明米的状况。   蒋寒面无表情地回了两句。   母亲不善手机打字,简单地回了一句知道了,又问他有没有吃饭。   蒋寒刚要回应,电话又响了起来,这次是父亲的电话。   蒋寒干脆将手机放到了一边。   列车开的飞快,车厢的滚动屏幕上显示了即将到达航市的信息。   叶静还在睡着,蒋寒看了看她,一缕头发从她耳后散下来,落在了她的鼻翼上。   她鼻子不适地微微动了动。   蒋寒抬手,轻撩了那缕头发,想替她挽在耳后。   但在探身的时候,她羽睫闪动,忽然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里还残留着惺忪的睡意,迷迷蒙蒙的眨了眨。   蒋寒保留着这一瞬的姿势,不知怎么没动。   叶静却突然清醒了。   男人就在距离她不到一个拳头的地方,就这么看着他。   他的指尖还在她脸的侧边,指尖的温热她甚至可以明确的感受到。   叶静心下一跳,想要躲开,却不知该怎么躲。   男人的呼吸重了几分。   但那一瞬的眼神,也清晰地落尽了他的眼中。   男人收回了手,坐了回去。   叶静这才发现自己还枕在人家的肩膀上。   她记得明明没有... ...如此地逾越... ...   她不安地舔了舔微干的唇。   “对不起。”她低了头。   蒋寒在这句里,转头看了她一眼。   他突然说,“我和方明米不会结婚了。”   叶静睁大了眼睛,他神色如常,“那件事情,是她和柳成权主使。”   在这句话里,叶静彻底失语。   然而男人神色未变,仿佛在说一件别人的事情。   然后他看着她,声音有些低哑。   “你不要觉得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叶静沉默了。   蒋寒的手机又静默地亮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无动于衷。   叶静低声问,“是不是还有重要的事?晚上还有航市回浦市的高铁。”   他说不用,“我不想回去。”   是因他查出来的这个结果而难过吗?叶静猜测。   蒋寒仿佛猜中了她的想法。   “我不难过。”他说着,顿了一下。   “只有当我对不起别人的时候,我才难过。”   叶静一下就想到了演唱会那天的袁晓蓓。   她莫名问了一句。   “你说的,是袁晓蓓吗?”   蒋寒愣了一下,旋即笑了,眼中浮现淡淡无奈。   但他刚要说什么,电话又亮了。   这次叶静看清了,是蒋寒父亲的电话。   然而蒋寒还是没有接。   他目光落在手机上,突然将手机反扣了过来。   叶静愣了一下。   他回答了她刚才的问题。   “也算是。袁晓蓓没什么错,是因为我才转去了别的校区。” 第28章 原因〔修错字〕 天都黑透了,我们去哪……   蒋寒说袁晓蓓本来不需要转去新校区, 是因为他。   他认识袁晓蓓是因为一场偷窃。   当时学校里不知怎么出现了一阵偷窃风,小偷不偷什么贵重物品,反而爱偷好学生的笔记本。   刚开始没人注意, 等到有人注意的时候, 蒋寒的两个数学错题本都不见了。   蒋寒有点错愕, 有同学见他也遭了毒手,连连叹气, “你的错题本印刷去卖的话,能卖好多钱呢,现在可损失大了。”   有人去报告了老师, 蒋寒丢了错题本的事也被一并报告了上去。   可惜小偷怎么会自己承认, 只有少数良心发现, 偷偷把错题本还了回去。   然而没有蒋寒的。   直到某天,有个艺术班的女生突然来找蒋寒,说发现了他的错题本。   女生把两个错题本都交到了蒋寒手上。   “错题本我替你找到了。谁偷的我就不说了,给那个人留点面子,你可不要再丢了。”   她说话很爽快, 站在教室门口就把话说了。   蒋寒班里的同学听见了都给她鼓掌, 有认识她的人叫她,“袁晓蓓, 你可是立了大功了, 把全校第一的错题本找回来了!”   袁晓蓓很惊讶, 问蒋寒, “你是全校第一?那作为感谢, 你放学帮我讲题呗,我数学可太差了。”   没等蒋寒答应,上课铃响了。   袁晓蓓走了, 等到放学的时候,她真的来找蒋寒给她讲题。   那天蒋寒耽误了十分钟才回了家。   回到家,父亲蒋丰义就问他,“今天怎么回来晚了?”   蒋寒说和同学讨论问题耽误了。   他爸没有追问。   第二天放学的时候,袁晓蓓又来了,她表示昨天讲的她明白了,很有效果,再请蒋寒替她指点一下迷津。   “你是我遇到的同学里,讲题最清楚的。”   蒋寒只好又给她讲了十分钟。   袁晓蓓倒也不算笨,只是文化课底子不太好。   蒋寒知道自己时间有限,十分钟之后就让她回去自己琢磨。   但他走到校门口,准备骑车回家的时候,竟然看到了他爸。   “爸怎么来了?什么时候来的?”   蒋丰义说刚到,问他,“又和同学讨论问题了?”   蒋寒点头。   “男同学还是女同学啊?”   蒋寒愣了一下,“都有。”   蒋丰义没再问别的,和蒋寒一起回了家。   第三天,袁晓蓓再来让蒋寒讲题的时候,还给蒋寒带了一杯奶茶。   蒋寒没有要,他跟袁晓蓓说。   “你明天... ...别来了,有不会的题我可以帮你解,我会把解题过程写的很详细。”   但是不方便再放学后讲题了。   袁晓蓓愣了愣,神色有点不自然,“那好吧。”   然而这话刚说完,外面传来了脚步声,其中一道脚步声有点跛。   下一秒,两个大人出现在了后门。   一个是教导主任,另一个,是蒋寒的父亲蒋丰义。   蒋寒当时眼皮跳了一下。   两人仿佛是奔着他们来的,一眼看见他和袁晓蓓在一起,也没有太多意外。   蒋丰义和教导主任很熟悉,像蒋寒这样极有可能考上清大的苗子,老师和家长当然熟悉。   学校还指望他一举发力,拿到市状元的头衔,为学校争光。   蒋丰义瞧了一眼蒋寒和袁晓蓓,就跟教导主任说,“我就说蒋寒这几天回家晚了,奇奇怪怪,果然是有情况了。”   教导主任问两个人,“学校三令五申不许早恋,你们两个没听进去?”   蒋寒皱眉。   袁晓蓓站起来解释,“听进去了。我和蒋寒也没谈恋爱,只是讲题啊。”   蒋寒点头,看向蒋丰义,“确实只是讲题。”   蒋丰义挑眉,“那我之前问你是为什么晚了,你说是讨论问题,可不是讲题。”   他又说,“我昨天还问你和男同学还是女同学,你为什么骗我说男女都有?”   蒋寒脸色一下子难看了起来,有点不敢相信地看了自己的父亲。   蒋丰义目光毫无避闪,“蒋寒,你告诉,我为什么要为了这个女生撒谎?”   蒋寒一时没开口,脸色阴沉的厉害。   袁晓蓓却跳了出来。   “这不是很正常吗?那他说跟女生讲题,叔叔你能答应?”   蒋丰义就笑了,“小姑娘,看来你和蒋寒都知道我不能答应,还撒谎来骗大人,你们是什么意思?”   袁晓蓓被他说得有点懵了,好不容易转过了弯。   “先不说撒不撒谎,那我们本来就是讲题,也没什么吧?”   蒋寒抿着嘴,一直看着蒋丰义。   蒋丰义却不理会他的目光,问袁晓蓓,“你是哪个班的?”   “艺术班的。怎么了?”   蒋丰义闻言笑着跟教导主任说,“艺术班的同学,用得着蒋寒给她讲题吗?”   说完,突然问袁晓蓓,“你敢说你不喜欢蒋寒?”   这话问得过于突然,袁晓蓓一时没能回答上来。   但是脸上的不自然却露了出来。   蒋寒的课桌上,还放着她给蒋寒带的那杯奶茶。   蒋寒沉声叫了他爸。   “讲题就是讲题,和其他没有关系,别再纠结这个事了。”   他站起身来,拿了书包。   “回家吧。”   然而他爸完全没有回家的意思,直接忽视了蒋寒的话。   他跟教导主任说,“你看这两个孩子,相互替对方说话,这问题很大啊。”   教导主任说也不用太担心,“我回头跟他们俩好好聊聊。”   蒋丰义却摇了头。   “老师跟小孩聊什么?别聊了,直接请家长吧。”   蒋寒瞬间瞪大了眼睛。   袁晓蓓也不同意,“我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叫我家长?!”   教导主任也有点为难地打着圆场。   但蒋丰义执意。   恰好袁晓蓓的爸妈每天都来接她放学,见女儿还不出校门找了过来。   人都来了,教导主任只能把他们领去了办公室。   袁晓蓓也被叫了进去,但是蒋丰义不许蒋寒参与,“回家学你的习!”   蒋寒不肯走,脸色难看极了。   “你不要小题大做,我和她没谈恋爱。”   他话说得很慢,声音很低沉。   但蒋丰义根本没听进去,反而看了他一眼。   “蒋寒,你最好不要再多说话了。越描越黑知道吗?”   蒋寒不知道他有什么可描的,又有什么可黑的。   “爸,你不要太过分!”   蒋丰义面色平淡,但说出的话尖利的厉害。   “不过分,我就让这个女生转个校区。”   ... ...   之后的一天,袁晓蓓没来上去,再一天,她来了学校,收拾东西转去了新校区。   蒋寒听到她的消息去了她班,半路上被教导主任拦住了。   教导主任让他不要去了,好好听他爸和老师的话。   “袁晓蓓去新校区挺好的,新校区设施好,更适合艺术生,人家家长也同意。”   蒋寒绷着一张脸,“那她自己同意了吗?”   教导主任没有回答,突然说别追究了,意味深长地看了蒋寒一眼。   “别去问了,不要让女生为难,也别让老师为难。就到这吧,行吗?”   到底谁让女生为难,谁又让老师为难。   蒋寒一下子就懂了。   ... ...   火车上有列车员推着零食车经过。   蒋寒轻描淡写地说了说关于袁晓蓓的事情。   “所以我确实对不起她,她本来没必要转学。”   叶静有点愕然,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   只是蒋寒并没有告诉她,袁晓蓓转走的那天下午,蒋丰义又来接他了。   蒋寒只当做没看见他,骑车就要走。   他在后面叫了他一声,“爸这也是为了你好,这样一来,你的学习环境就安静了,也不会有别的女生来打扰你了。”   蒋寒莫名就笑了一声。   但他什么也没说,跨上自行车就要离开。   蒋丰义在后面拉了他一把,没有拉住,自己一下子摔在了地上。   他但凡是个正常腿脚的人,蒋寒转头就走,何必在意呢?   偏他跛了一只脚,走路都走不稳。   蒋寒生生停了下来,紧抿着嘴转身去扶了他。   蒋丰义见他转身,叫了他。   “你得明白爸的良苦用心。人家的爸爸两条腿都正常,能推着孩子一路往前跑,我不行,我只有一条腿,推不了你。”   那时他看着他,一字一顿。   “爸爸能做的,只有替你扫清障碍。”   蒋寒垂着眼帘,至始至终一言不发。   蒋丰义见他不肯说话,也不生气,拍拍腿上的灰站了起来。   “我这腿跛了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想明白了,只要你能走得高走得远,比我有两条健全的腿不强多了?”   蒋寒在这话里,看住了他那只跛脚。   蒋丰义还继续说着。   “走好你该走的路吧,不要再让任何人干扰了你。”   *   提起往事,他虽然说得轻描淡写,但叶静却感受到一种对过往的无奈笼罩了他。   叶静无法评价他与他父亲。   倒是男人又看懂了她的心思。   “十多年前的事情,无所谓了。”   叶静默了默。   火车到了航市,蒋寒始终没有去看手机上的来电。   叶静轻声问他,“航市到了,你去哪?”   男人看了她一眼。   “叶律说呢?”   叶静:“... ...”   “呃... ...我知道附近有好吃的航市小笼包,要吃一点吗?”   男人笑了起来。   “荣幸之至。”   航市小笼包鲜香细腻,附赠的冰冻豆汁,清甜可口。   叶静碍于胃口吃得不多,倒是男人吃了不少,走之前还打包了一份。   叶静忍不住问他,“这么好吃吗?”   蒋寒将打包的一份收好。   “嗯,等你晚上饿了,可以吃这个。”   叶静顿了一下。   蒋寒在前面叫了她,“叶律快走吧,天都黑透了,我们去哪家酒店?”   叶静:“... ...”   周围的路人投来了目光。   叶静清了一下嗓子,“你可以小点声音... ...” 第29章 容易 “不要打扰他了,他也不容易。”……   叶静说了个地址, 距离明天办事的地方不远。   是一家快捷连锁酒店,叶静上次过来办事就住在这边。   她在不算高档的酒店门前顿了一下,“你介意吗?”   男人不介意, 提了她的包就走了进去。   宾馆服务员说二位来的很巧, “还剩一间大床房。”   叶静:“... ...”   她回头看了蒋寒一眼, 后者挑了挑眉,刚才她问人家是否介意, 人家毫不介意的话响在耳边。   男人眼神中露出两分戏谑。   叶静连忙说算了,快步退出了这家宾馆。   附近倒也没有别的快捷酒店了,只剩下一间高档酒店可住。   这边叶静并不熟悉, 倒是蒋寒有这间高档连锁宾馆的高级会员。   入住的事情就交给他来办。   恰好叶静这边有人咨询法律问题, 给她打了电话。   接电话的时候, 蒋寒在前面办理入住,他应该是想要一个商务间,毕竟没带电脑。   然后不知怎地,他转过头问了自己一句什么。   叶静正替人解答问题,没听得太清楚, 只含混地跟他点了点头。   他很快办理好了入住, 两人乘了电梯过去。   直到快到了房间门口,叶静挂了电话才问了一句, “这是我的房间吗?你住哪边?”   男人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上前开了门。   门开了, 叶静傻眼了。   是个家庭套间。   “你刚才不是答应了吗?”蒋寒说。   叶静不知道她答应了什么。   他解释, “我想要商务间, 但这家酒店的商务间在另一座楼里,然后就问你家庭房可以吗?你爽快地点头了。”   叶静:“... ...”   “还能换吗?”   “不能呢。”   他提着她的包进了房间,表示他睡外间, 叶静睡里间。   大概是还有事情要做,进去就打开了电脑办公。   叶静总觉得他心情不错的样子。   好像在火车上提起往事的那点淡淡的不快,早已被夏夜的风吹跑了。   叶静没打扰他办公,收拾了一下去洗了个澡。   她出来的时候,正见男人站起来到了杯水,顺带着也倒了一杯给她,还递了过来。   “渴了吧?”   叶静是有点渴了,她说谢谢,“我洗过了,你洗吧。”   “好。”   蒋寒洗了澡,男人洗澡很快,五分钟的速度,只是出来的时候没有衣服可换,还穿着衬衣。   他看了一眼,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不见了。   蒋寒挑了挑眉,刚要给她发条信息问问,她就回来了,手里还提了个纸袋。   她把纸袋提到他脸前,“那个... ...附近刚好有卖睡衣的店铺。”   话音落地,蒋寒看住了她。   她身上还有航市稍显潮湿的夜风气息,说话的时候稍有些不自在。   她的音调一直不太高,温温低低的,不自在的时候尤其音调更低,说出的话略有点短促,有种不怎么想让人听懂、又不得不说的感觉。   蒋寒不由地露了笑意。   叶静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是看到了门口的落地灯的黄晕光亮映在他眼睛里,很是柔和。   但这点柔和在他拿出睡衣打开的那一瞬完全放大了。   叶静愣了一下,顺着他的眼神,朝着睡衣看了过去。   在她没发现的地方,那本来正经的格子睡衣的胸口处,竟然印了一只光着屁股的小猪,噗噗噗地朝着天空吐了三颗红心。   这是怎样的审美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小猪脚下还印了一行世人皆知的英文——love。   退货还来得及吗?   男人已经转脸向她看了过来。   叶静干咽了一口吐沫。   “你凑合穿一次?”   男人认真回答,“只穿一次,不就浪费了?”   叶静:... ...   蒋寒去换了睡衣,大小倒是正好。   男人眼中盛着满满地笑意,又坐到了电脑桌前。   叶静以为他又要继续工作,正要回到里间准备睡觉,但他叫了她一声。   他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这两天乖吗?”   谁?   叶静愣了一下。   男人的目光落在了她的小腹上。   叶静在他的眼神中有种奇怪的感觉。   她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倒是蒋寒指了指电脑屏幕。   “我算着应该是三个月了,三个月要做一次重要的产检,”他说着转过头来,“你是不是跟傅厦联系好了?”   叶静点点头。   他声音柔和了几分,“我想陪你一起去,行吗?”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这次重要的产检,一般都是丈夫陪同妻子过去。   但他们之间的情况... ...   叶静看到了男人似请求一般的目光,她禁不住犹豫了一下。   这时,蒋寒的手机又亮了起来。   他父亲又打过来了。   “你接电话吧,我去里间了。”叶静转身走了。   蒋寒看着她离开,关了门,才转回了目光。   今天已经前前后后打了五六通电话了。   蒋寒拿起电话,去了房间外面的阳台。   夏末的夜风吹着,有丝丝点点的凉意,父亲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过来。   “为什么不接电话?”   蒋寒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明米都摔成那样了,你还问有什么事?小秦说你不在浦市?你去哪了?明米现在躺在医院,你还有空出去?”   蒋寒丝毫不想跟他解释这些问题。   “她没什么事,养几个月就好了。”   “这叫什么话?”蒋丰义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疑惑,突然问蒋寒。   “你和明米之间是不是出什么问题了?”   蒋寒在电话这边微微停顿。   对面楼上的航空障碍灯闪了一闪,他反过来问了一个问题。   “如果我和她出了问题,不想结婚了,爸怎么看?”   这话令蒋丰义停顿了足足半分钟才开口。   “你说什么疯话?你都订完婚了。”   蒋寒笑了一声。   蒋丰义的声音低了几分,“你和明米是不是吵架了?这都是正常的。明米年纪小,又是家里独女,被宠坏也有可能。你不要太跟她较真,多宽容多包容。”   蒋寒差点笑出了声。   他几乎难以相信,从小到大父亲对他身边女生的态度,到了方明米这里,完全地转了个弯。   他不禁问了一句,“就因为她是方律师的侄女?”   “这还不重要吗?”父亲反问了回来。   蒋寒一时竟然无话可说。   蒋丰义的声音不算小,混着蒋寒冷淡的回应,被呼呼的夜风从推拉门缝隙里吹进来。   叶静这才发现里间门没有关严。   她无意听别人说话,起身准备把门关好。   却恰好听见了蒋寒父亲在电话那头的声音。   “... ...明米对你很重要,你要在方鼎干出一番天地,没有方家的支持行吗?就算你和方明米处不好,你也要把关系尽可能维系好。”   蒋寒并没回应,他还继续说着。   “你又不是那些普通的小律师,你以后还要有大发展,要做顶尖的律师,也可能要有自己的高级律所... ...你现在到了这个阶段,每一步都不能走错,不然以前做的努力,不都前功尽弃了吗... ...”   蒋丰义说得很快很重,甚至连叶静都听出了他话里的着急。   叶静顿了顿,看了一眼背对着她的男人。   男人似有些疲惫,什么也不想说。   叶静却想到他说的往事,不由地轻轻叹了口气。   她收回了目光。把推拉门悄悄地关了起来,将双层窗帘也细细拉好。   外面的声音被阻断开了,连同蒋寒的回应都模糊不清了。   叶静回到床上闭起了眼睛,明天还要回到正常的工作中去... ...   外面的阳台。   蒋寒任由自己的父亲说了一通他说过一百遍的话。   终于蒋丰义说完,他淡淡地说了一句。   “天不早了,你和妈早点休息吧。”   蒋丰义在电话那头卡住了声音,半晌,重重喘了口气。   “我和你妈已经定了票,明天一早去浦市看明米。你不要犯糊涂,自己好好想想!”   蒋寒挂断了电话,静默地嗤笑了一声。   回头的时候,看了一眼阳台的另一边。   里间的灯熄灭了。   昏昏暗暗的房间,她已经睡觉了。   *   翌日,叶静醒的很早,她本来想整理一下今天要用的资料,但是资料袋被放在了外间。   她穿了衣服,轻手轻脚地,准备干脆拿了资料出门。   只是刚要出门的时候,被人叫住了。   “七点不到,要出门了吗?”   蒋寒说着起身开始换衣服,似乎很匆忙,当着她的面就要把上衣脱下来。   叶静急忙出声。   “我只是先去楼下早餐厅。”   酒店因为蒋寒高级会员的缘故,赠送了双人早餐券。   但蒋寒看着她整齐的穿戴和齐全的物品,又扫了一眼里间。   房间也早已整理好,没有一点个人物品遗留下来。   “你再睡会吧?”她问。   他在她脸上定了一眼,“不用,一起吃早饭。”   他让叶静等着他,自己去卫生间三下五除二地处理好,跟着叶静下了楼。   这个时间,早餐厅刚开始没多久,人并不多。   是自助,蒋寒让她挑个位置坐下来,“想吃什么跟我说。”   她却说不用,和他一起走动着挑了些吃的东西,末了走到饮品台前,还问他,“想喝点什么?”   她的语气好像变的柔和了许多。   蒋寒眼里盛了笑意,“咖啡,谢谢。”   这家酒店的早餐还算可以,两人安静地用餐,蒋寒偶尔点评一下哪样早点还不错,餐桌上弥散着难得的舒缓气氛。   只是叶静刚吃了不到五分钟,脸色就有点不太对劲,她拿起豆浆喝了一口,脸色更难看了。   紧接着她径直跑去了卫生间,全都吐了出来。   这次脸色难看的换成了蒋寒。   他在卫生间门口端着水等着她,见她还算淡定地漱了口。   又回到了餐桌边,坐下继续吃起来。   蒋寒却吃不下了,轻声问她,“或者吃点面食?”   早餐厅里单开了一个现做的面食窗口。   叶静想了想,要了一份馄饨。   然而馄饨来了,吃了两口,又吐了出来。   蒋寒脸色难看得,仿佛孕吐的人是他。   “还能吃点别的吗?”他问她。   叶静摇了摇头,也表示自己目前没办法吃饭了。   他的眉头压紧,“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叶静赶忙摆手。   “真没事,过会缓过来,我再另外吃点东西就行了。”   “那怎么行?你上午还有工作。”   蒋寒放柔了声音,“或者你今天要做什么,我替你去,你再回去休息一会,行吗?”   这话令叶静一愣,她看了过去,又很快错开了目光。   她摇了摇头。   蒋寒还要说什么,她又开了口。   “我这边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完,你先回去吧。”   男人眉头越发压了下来。   “你不是只有一天的工作吗?我下午陪你一起回去。”   但是这样的话,他这一天基本上就浪费了。   叶静说还不确定,“可能要两三天。”   恰巧蒋寒手机提示音响起,叮叮咚咚地进了几封邮件需要他处理。   叶静劝他早点回去吧,“工作要紧。”   她这边,找了服务员帮她打包了几片小面包,又带了两包酸甜口的果酱,准备饿了再吃。   “我这样就可以了。”   她说得很轻松,说完就要走了。   蒋寒只好将她送到附近办事处门口,叮嘱她不舒服给自己打电话。   她说好,难得的没有含混。   秦晓钟的工作电话打了过来,所里有些急事需要蒋寒来处理。   蒋寒让他先等着,最后跟叶静说。   “那我今天先回浦市,你什么时候回去给我打电话,我去车站接你。”   她也应了,还跟他摆手再见。   她的声音轻快,态度也没什么不自然。   但蒋寒总觉得她,没听进去似得。   ... ...   当天下午,叶静就把所有事情处理完毕,回了浦市。   浦市蓝桥火车站出站口,有人散发地产广告。   宣传单塞到了叶静手里。   “航市新区的学区房,考虑吗?”   叶静笑看对方一眼,“在浦市宣传航市的房子吗?”   销售员说是呀,“浦市房价多高啊,钱和户口都那么不好拿,航市可就好办多了。看您的年纪,过几年结婚生孩子,小孩子总要读书的吧。   浦市上学太难了,航市虽然比不了浦市,但是上学这方面也很不错的。我们这个项目均价不高的,未来周边的学校也都定下来了,妥妥的学区房。   我们的房子就是卖给浦市人的,好多浦市的人都来我们这边买房,准备移居航市了... ...”   销售员说了一大堆,最后又塞给叶静几张户型图供她参考,然后离开了。   叶静看着手里的房地产广告定了定,若有所思地摸了摸小腹。   傅厦在这时给她打了个电话,提醒她别忘了产检的事情。   “我可都替你约好了,这次产检很重要的,你别忘了。”   叶静说知道了。   傅厦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   “对了... ...你要不要让蒋寒,陪你过来产检?”   叶静把航市房地产广告装进了自己的包里,然后上了一旁的公交车。   她说算了,“不要打扰他了,他也不容易。” 第30章 存在 他掌心微微用力, 仿佛在提醒着……   从病房出来, 和方家人说了些话,蒋寒一家就离开了。   这边出了医院大楼,蒋丰义就问了蒋寒。   “我看明米对你也没什么问题啊,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寒懒得回应, 遥控开了车, 叫了他妈安海秀,“妈, 上车吧。”   蒋丰义还要再说,安海秀碰了碰他,“先上车再说吧。”   蒋丰义看了蒋寒一眼, 跛着脚上了车。   车里是薄荷的清新气味, 蒋丰义没能舒缓下来, 反而越来越皱了眉头。   “我记得你以前不是这个香味?”他问。   以前确实不是,用的是方明米喜欢的香。   但那已经过去了。   蒋寒说天热换了,将车窗打开了来。   九月的风吹进来,虽还留着暑天的热气,但细细察觉却又有丝丝清凉, 混着薄荷的清香, 让人放松了些。   他问父母什么时候回去。   “订了几点的票?我送你们去车站。”   说起车站,蒋寒想到了什么, 看了一眼手机。   手机里除了工作信息, 没有什么别的。   他皱了皱眉, 将车窗重新升了上去。   母亲安海秀说了离开的车次, 恰好在蓝桥火车站。   “你要是工作忙就算了。”   蒋寒说没关系, 送了他们过去。   蒋丰义一直在后座观察儿子。   他先是问了几个关于在方鼎律所工作的问题,见他回答并没什么异常,又问到了方家人身上。   “你刚才怎么又叫方律师做老师了?”   蒋寒算是得了方律很大的指导, 在和方明米订婚之前都叫方建元做老师。   后来订婚自然就改了口。   蒋丰义这么一问,从后视镜里看到蒋寒脸色微微沉了沉。   他说没什么,“叫什么方律并不在意。”   蒋丰义却说不一样,“你和明米再怎么闹,到底没到要分手的地步,就算现在婚礼延期了,你和明米也是未婚夫妻。你还真准备分手?”   蒋寒完全不想跟他再说这件事,抿了嘴没说话。   安海秀发现了儿子的情绪,叫了丈夫一声,“小寒心里有数,你不要管他太多。”   蒋丰义哼了一声,“我这不是怕他好端端地走了岔路?不和明米这样的女孩结婚,和什么样的人结婚?我看明米见了我们也没什么变化,还和之前一样乖巧。”   蒋寒听着,莫名想笑。   蒋丰义看了他一眼,突然问。   “你不会外边有别的女人了吧?!”   话音一落,四下静了一静。   车窗密不透风,车内紧压了几分。   蒋寒开车的手握着方向盘紧了紧,却同蒋丰义一样哼笑了一声。   “爸到底在说什么?”   安海秀也让丈夫不要胡说,“小寒是那样的人吗?”   蒋丰义一直盯着后视镜里的蒋寒,意味深长。   “现在的女孩,想不劳而获的太多了,真情还是假意都分不清,爸也是为了你好,你可不要被人骗了。”   蒋寒什么都没说。   确实,现在的人,想不劳而获的太多,真心实意的太少... ...   蒋寒把父母送去了蓝桥火车站,出来给叶静发了条信息——   今天还不回来吗?   已经两天了,以她办事的效率,不像是会耽误这么久。   果然,对面回了一条信息给他——   我已经回来了。   在看到信息的那一秒,蒋寒神情几乎肉眼可见地落了下来。   他把电话打了过去,她还在忙,让他等了一会才开始说话。   “怎么了?”   她的声音很柔,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   蒋寒闷声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呃... ...昨天晚上。”   蒋寒默了半晌。   “那你现在是在所里上班吗?”   “嗯对。”   “那我接你下班。”   “唉... ...不用?我今天和杨暖一起... ...”   “我二十分钟后到。”   蒋寒将电话挂断了,想到那天在航市走之前,他跟她说的话。   她当时答应的爽快,只当是耳边吹过的风了吧?   蒋寒沉着脸开车返回市区。   银色保时捷飞快上了高架,但在后面,还有一辆不起眼的车,一并跟了上去。   那辆车里。   安海秀不安地问丈夫,“你真要跟着小寒?你还真怀疑他?”   蒋丰义让司机跟紧点,别丢了。   “我不是怀疑他,我是不相信那些女人。有些人是很不择手段的。”   安海秀一时不知该怎么说。   蒋丰义让她不要管,“明米这么合适的对象,要是错过了去哪找?”   他是看中了方明米的,但妻子却开了口。   “其实我觉得,明米也不是太适合小寒。”   蒋丰义一顿,“什么意思?”   安海秀说没什么意思,“我做妈的,也不想插手儿子的事,我就是觉得小寒和明米,好像也没什么话可说的样子。”   蒋丰义眉头皱成了一团。   “结婚是找个说话聊天的伴吗?”   “但都没话说,结了这个婚有什么意思?”   蒋丰义完全不认同妻子。   “我看是你跟明米没话说吧?”   安海秀无话可说了。   蒋丰义让她不要纠结,“明米自有明米的好处,她给蒋寒带来的,仅仅是聊天说话吗?我们帮不了孩子什么,全都凭他自打拼,有个方家这样的助力,他能省多少力,你不知道吗?”   安海秀叹了口气。   车子一路跟着蒋寒的保时捷下了高架,开回了市里。   “我看着,他像是要回所里了。他去所里工作,咱们就别跟了吧?”   蒋丰义不理会,让司机继续跟上。   两辆车转了转,没有往方鼎的方向去,反而去了另一条路上。   蒋丰义一看,不由地坐直了起来。   ... ...   惠天翔律师事务所。   叶静在楼上落地窗前看了几眼,差不多二十分钟,熟悉的银色保时捷闯入了眼帘,停在了后面不起眼的小道上。   蒋寒的短信也发了过来。   “下班了吗?我到了。”   叶静叹气,拿了包准备下楼,刚要走,突然看见另一辆车也停在了那条小路上。   恰在此时,保时捷向前挪了挪位置,那辆车似乎以为保时捷要开走,也向前跟了几米。   而后,保时捷停了,那辆车也停了。   而那车上同样地迟迟没有人下来。   叶静离开的脚步微顿。   ... ...   惠天翔楼下。   蒋丰义和安海秀看着楼上的牌子,一个冷哼一声,一个有点犹疑。   “是不是工作上的同行?”   蒋丰义没有回应,眼睛盯着靠近小路的大楼后门。   不多时,将一个穿着白色裙子的女人背着一只布包下了楼。   与此同时,前面保时捷的车窗降落了下来。   蒋丰义几乎确定地叫了妻子一声。   “我就说吧?你自己看吧!”   安海秀惊疑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会不会... ...弄错了?”   她话没说完,就见蒋寒下了车,朝着那个白色连衣裙的女人看了过去。   他甚至没有跟她打招呼,而是很有默契地立在车前耐心等待。   蒋丰义连声冷哼,手扣住了车门开关,下一秒就要下去抓个现行。   安海秀想劝他等等再说。   他不愿意,已经打开了车门。   然而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叫了蒋寒一声。   “呦,蒋律大驾光临!”   这一声,一下子打破了刚才的情形。   蒋丰义开门的手一颤,见后门口又走下来一个女人,穿着大红色的套裙,快步朝着两人走过来。   白色裙子的女人并没有很多意外,还转头跟她说了两句话。   接着红裙走到了前面,到了蒋寒这边,笑着伸了手。   蒋寒跟她握了手。   “杨律师今天很精神。”   话音稳稳地从门缝传进了后面的车里。   蒋丰义僵在当场。   握手交流的方式,明显是同僚。   安海秀连忙扯了他一下。   “幸亏你没下去,快把门关上。”   蒋丰义这下无话可说了,连忙关上了门。   叶静默默站着,眼角看到了车门的关闭,也侧着看到了几分车内的人。   她不着痕迹地收回了目光,暗暗松了口气。   但这口气没松完,却发现两道不怎么愉快的目光定在自己脸上。   叶静掀起眼帘回看过去,男人目色沉沉。   但她也只能装作没看到,同杨暖一样客气地伸了手。   男人当即握了她的手。   温暖而干燥的掌心微微有些用力。   仿佛在提醒着她,他的存在。   杨暖没发觉任何异常,说,“叶静说你要请客吃饭,我还不信呢?你怎么有这个空闲?”   她问着,叶静抽了抽手。   但男人还是紧握着她,力道更大了,目光紧紧定在她脸上。   半晌,他才松开。   他顺着杨暖的话,“上次叶律法律援助帮了我一回,所以该谢她。”   他又看了过来,叶静低头避开了。   蒋寒招呼两人上车。   杨暖倒是想到了方明米,问了两句,蒋寒随口应了。   只是在上车前,他目光扫了一眼后面的车。   但没有过多停留,他回了自己的车里。   后车里的氛围紧了紧。   直到前车开走了,司机问还跟不跟,安海秀连忙说算了。   “不跟了,麻烦送我们去火车站。”   蒋丰义似还有点不甘心。   但蒋寒和那两个女律师,都是客气握手,一看就是工作关系,其中一个还问到了方明米。   显然不会是他想得那样。   他也没什么可说。   “行吧,回车站吧。”   他的目光落在前面的银色保时捷上,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却又说不上来。   只能看着保时捷在路口右转,消失在了楼宇之间。   *   杨暖找的这家新开的馆子,是刚在浦市发展起来的航市网红菜馆。   杨暖和叶静坐了并排,问对面的蒋寒觉得怎么样。   “会不会口味太清淡了?最近叶静吃得清淡,所以我说带她过来试试。”   蒋寒嗯了一声,看向叶静,“这个菜馆的口味是她喜欢的。”   叶静埋头吃饭的筷子顿了一下。   杨暖也顿了一下,在两人之间看了一眼。   “呃... ...上次法援办事,蒋律就觉得我吃得太清淡了。”叶静勉强解释。   杨暖“哦”了一声,“那可能蒋律和你口味不太一样吧。”   叶静含混地点头。   对面的男人看了她一眼,闷声开口。   “没有不一样,我也喜欢清淡。”   他说完,夹了一筷子龙井虾仁到了叶静碗里。   叶静被他这动作惊得一愣,一旁地杨暖也眨了眨眼。   下一秒,蒋寒也给杨暖夹了一筷子。   半顿饭下来,叶静吃得提心吊胆。   她总是一抬头,就看到男人落在她脸上的目光。   杨暖也有点莫名其妙。   两人中途去了趟洗手间。   出来的时候,杨暖拉了叶静。   “你有没有觉得蒋寒怪怪?好像情绪不太对劲的样子?”   叶静清咳了一下,“... ...可能太忙太累了吧。”   “有可能吧。”   杨暖说着,又觉得不太像,突然看向了叶静。   她上上下下打量起来叶静。   叶静被她看得有点发毛。   “怎么了?”   杨暖的眉头越皱越紧,紧得叶静的心都提了起来。   她压低了声音,悄咪咪问了叶静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得罪他了?我看他怎么一副和你有仇的样子?”   叶静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你扯什么呢?”   杨暖迷惑着嘀咕,“他今天真是奇奇怪怪的,以前不这样啊?难道确实是嫌弃菜不好吃?”   她说要说实话,“确实太淡了点,我这不是看在你胃口不好吗?正好,今天你又问起航市的房价,我以为你想去航市买房定居,带你提前来尝尝航市的菜。要是不喜欢呢,趁早别去。”   叶静没说话,她戳了戳叶静,“别想着航市,留在浦市多好,你的熟人朋友都在这里。你要是走了,我... ...”   话说到一半,饭桌上的蒋寒看了过来。   叶静连忙扯了杨暖让她不要再说了,“去航市买房的事,一会不就不要提了。”   “为什么?”   叶静顿了一下,又无奈地笑了笑。   “和同学之间混得相差这么多,怪不好意思的。”   杨暖很铁不成钢地瞥了她一眼。   “你也知道啊!”   接下来吃饭,杨暖果然没说,在蒋寒奇奇怪怪的情绪里,她可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很快吃完了饭,蒋寒先送了杨暖回去。   杨暖一走,车里瞬间安静了下来。   蒋寒回头看了叶静一眼。   叶静眨了眨眼,听到他闷声闷气地叫了她,“坐副驾驶吗?”   叶静不怎么想去。   但在他和她“有仇”的眼神里,还是坐了过去。 第31章 考虑 如果是她一个人养孩子呢?……   叶静从善如流地坐到了副驾驶位。   蒋寒不知从哪拿出来一只小毯子, 盖到她腿上,阻隔了空调出来的凉风。   “谢谢。”   他没说话,目光在她脸上定了几秒, 见她也并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抿着嘴开了车。   车里自动播放了电台广播。   先是放了些吵吵闹闹地音乐, 然后报道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家庭纠纷,最后被蒋寒一键全部关闭。   车里再没有了其他声音。   索性, 杨暖家距离叶静住的地方不算太远,很快就到了小区。   男人把车驶到了叶静楼下。   车子停了下来,叶静见他松了安全带, 正经侧过了身来, 一手搭在方向盘上, 看住了她。   他瞳色很深,在漆黑的夜里只有几束凝光闪动。   今天一晚上他都是这样的眼神。   叶静莫名有点心虚,大概也猜到了他想让她解释一下,为什么明明说好的事情,她没有照办。   她想了想, 觉得应该说一下, 刚要开口,男人却先开了口。   “你是觉的, 打扰到我了, 是吗?”   有细弱的薄荷香气从鼻尖一蹭而过。   叶静默了默。   “也不是, 我出站的时候, 刚好有公交车过来, 正巧我还有别的事,就直接坐公交走了。”   有理有据。   蒋寒沉默地看着她,见她目光微闪, 偏向了一边。   那为什么没提前跟他讲一下几点到站呢?   但他没问。   “今天吃的还好吗?”   另起了个话头,叶静还有点不适应。   “... ...还好。”   “航市菜很对你的口味吗?”   叶静顿了顿,不确定地看了他一眼。   “我最近都吃的清淡。”   他嗯了一声,顿了一下。   叶静以为他要提到关于航市,却见他低了低头,突然说了一句。   “大概在你眼里,我始终是别人的男人吧。”   话音落地,车内异常地安静。   叶静喉头干涩了一下。   他不知怎么,恰在此时递了一瓶水给她。   水还是温的,水杯是白色碎花的吸管杯,倒是和她今上穿的这条白裙有点像。   叶静抱着水杯小小吸了一口,有淡淡的柠檬酸和轻薄的蜂蜜味道。   她不禁抬头向他看去,被他目光捕了个正着。   “我和方明米真的不会结婚了。”   他说得很慢,每个字都很清晰。   “别把我当成别人的男人,行吗?”   蜂蜜柠檬的味道在舌尖晕开,叶静却有点呛到了。   偏偏男人的目光烫了起来,叶静躲避不开。   她说知道,清了一下嗓子。   “... ...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什么?”   她放下水杯,同样认真地回应了他。   “我只是觉得,很多事情,我自己就可以了。”   说完,她无奈地笑了笑。   蒋寒在她的笑里,他没有在前一个问题的回答里感到放松,反而在后一个问题的答案里,有丝丝点点的酸胀感在心头蔓延。   “我觉得不可以。”   他说着,他的目光落到了叶静的小腹,而后又转回到了她脸上。   “我觉得这些事情,都是我应该做的。”   叶静没太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   她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大概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别人会给她帮助,却没有人把她的事情都当作自己的事情。   在他的目光里,她舔了舔微干的嘴唇,只好又喝了一口柠檬蜂蜜水。   水温温的,吸管软软的。   淡淡的柠檬香混着薄荷味在车内旋转。   叶静垂了垂眼帘。   男人终是叹了口气。   “还好喝吗?”   “好喝。”   “那以后这个杯子就放在车里,我会给你准备好。”   叶静在这话里,无所适从的感觉被放大了。   她有些迷惑的混乱,看向男人的目光,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他认真极了,更像是一种... ...承诺。   不知道是谁的手机来了一条信息,打破了车里凝固的安静。   叶静顺势拿了包下了车。   蒋寒一路将她送上了楼,这次没有再寻个借口进去坐一坐。   他看着她进了门,最后低声说了一句。   “我刚才说的话,你好好考虑考虑,好吗?”   叶静点了点头。   他走了,叶静站在阳台看着银色保时捷驶离小区。   车开的很平稳,车后也没有跟着任何其他车。   只是叶静莫名地就想到了今天下午,紧跟在保时捷后面的那辆车。   车里的人隐约可见,上了年纪的男人的相貌,与蒋寒有许多相似。   那是他父亲吧?   ... ...   这天晚上的觉,叶静睡得并不安稳。   她梦见了自己的父亲。   也梦见她十四岁那年,家里塌了顶梁柱的混乱与悲苦。   更梦见母亲细弱的肩膀挑起这个家,而遭受的苦难... ...   她在冷汗里醒了过来。   天已经亮了。   她给妈妈打了个电话。   “小静?”母亲温柔的声音从电话另一头传来。   叶静在听到一瞬,鼻头莫名酸了一下。   “妈妈早起赶集去了?”   “是,正和你舅妈一起买馅料。”   穆红春说着,低了声,“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离你上班还要好几个小时吧?做噩梦了?”   叶静停顿了一下。   母亲却连她的梦都猜中了,“是不是又梦到以前的事了?”   “... ...嗯。”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那么多年过去了,别老想着那时候的事情了。妈现在好好的,咱们家也好好的,往前看。”   叶静又嗯了一声,也就没有再提,问起母亲,“家里的房子修了吗?”   她每个月都攒下不多的笔钱打给妈妈,日积月累也不算少。   家里的房子早就老旧不堪,下雨时候漏水,冬天也不保暖。   她让妈妈翻修,妈妈答应着,却说一直没时间。   这次,穆红春也一样,“哪有时间呢?再说吧。”   倒是一旁的舅妈插话进来。   “唉,你要是不修,钱借我用用啊,咱们水饺店也该翻新装修了... ...”   穆红春在电话那边拒绝了她。   “你又不是没钱装修,小静的钱我留着给她做嫁妆。”   舅妈周梅撇嘴,“她连个男朋友都找不到,还结婚嫁妆呢... ...”   叶静根本不想理会她,刚要叫了她妈去一边说话。   周梅就朝着电话里跟叶静说了一句。   “小静啊,你再这样挑下去,真挑花了眼了。上次你相亲那个人,你嫌弃人家坐过牢,人家还嫌弃你太瘦了,生孩子费劲呢... ...可别眼界这么高,咱这些普通人就找普通人过日子就行了... ...”   周梅没说完,就被穆红春推走了。   叶静不知怎么,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   母亲压低了声音。   “小静别听你舅妈的,她就是嫉妒心太盛,她以前见你学习好的时候,不也说酸话吗?别理她。”   叶静笑了一声。   母亲轻柔的声音传过来。   “其实妈妈觉得,找对象主要是合适,要找一个能和你在同一条路上,相互扶持地走一辈子的人。这样的人,才能长久吧... ...”   叶静在母亲的话里愣了愣。   在同一条路上,相互扶持地走一辈子的人吗?   ... ...   这两天都是蒋寒接她上班下班,叶静并没有拒绝,或者说很是配合。   男人的情绪因此好了一些,不再一副“有仇”的样子。   叶静莫名觉得有点好笑。   现在她每天都能喝到蜂蜜柠檬水,有时候还能看到些山楂和枸杞。   倒像是中老年养生。   两人倒是没再说起那天的话,偶尔聊一聊上次30个民工讨薪案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了。   除此之外,叶静不了解蒋寒的精英阶层,蒋寒也不了解她的普法援助,倒也没什么可说的。   话不多,气氛却还算和谐。   没两天,12周产检到来了。   12周的产检是第一次正式而重要的产检,预约好的那天是个周六,叶静不用上班,她电话打给了傅厦。   “我现在直接去医院就行了吗?”   傅厦说可以,“我都替你准备好了,来吧。我今天有点忙,你自己先过去,别太紧张。”   叶静本来不紧张——   但在这句话里,和到了医院之后,坐在走廊上等待检查的孕妇之间的气氛里,她也开始紧张了。   有孕妇交流着经验,相互猜测自己的宝宝应该是发育没有问题的健康宝宝。   也有的双手合十地祈祷,嘀嘀咕咕念叨着“快速通过,快速通过”,像和尚念经一样。   还有的靠在老公怀里,干脆闭眼休息。   也有个比较淡定的,是个二胎妈妈。   她见叶静一个人坐在这,问她,“自己来的?”   叶静点头。   二胎妈妈又问她,“一胎吧?你老公不陪你来吗?”   “呃... ...忘了说了。”   对方有点不可思议,“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忘了说?现在说还来得及。你想想,以后你们夫妻要两个人一起养孩子,总不能都你一个人扛了吧?当然要从产检就开始让他参与。”   叶静在这话里笑了一声。   那如果是她一个人养孩子呢?   *   早起处理了几封邮件,蒋寒琢磨着要不要给叶静打个电话。   但想到她每天都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坐着车总能瞌睡一阵。   蒋寒拿着手机犹豫了一下,也就没吵她。   但手机放下之前,蒋寒想到了另一个人。   ... ...   傅厦刚开完会,手里还拿着笔记,走到叶静脸前,她用笔记本轻拍了她的脑袋。   “紧张么?”   谁不希望肚子里的小生命,是个健康的小宝贝呢?   叶静说是,朝她招手,“过来陪我一会。”   傅厦刚要坐下,电话铃响了。   她还以为是科室那边,没想到电话显示:蒋寒。   她看了叶静一眼,后者一无所觉,还跟她说,“你要是忙就去吧。”   傅厦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另一边的走廊接了电话。   “什么事?”   蒋寒也不耽误她时间,直接问了一个问题。   “叶静的产检是什么时间?你能跟我说一下吗?”   这个问题真是问得傅厦一愣。   傅厦转头瞧了一眼身后,叶静夹在一堆有人陪伴的孕妇里,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坐着。   “你要陪她?”她问。   电话那边没有犹豫的回答传过来。   “是。”   傅厦哼了一声,声音传到了电话另一头。   “那,现在。”   蒋寒拿着手机的手,着实顿了下。   ... ...   等他到了医院,走廊里的人更多了。   所有孕妇都是有人陪着一起来的,绝大多数身边都坐着陪同的丈夫。   只有一个人,穿着一件棉质的蓝色印花长裙,独自地坐在诊室最前面等待。   她像个要被老师叫进去说成绩的小学生,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别的同学都有人陪同、说话、缓解紧张的气氛,只有她没有,始终都只有她自己。   “叶静,在吗?”   护士在门口叫了她的名字,她立刻站了起来,跟着护士就要进诊室。   但护士往她身后看了一眼,“咦?孩子爸爸没来吗?医生也要问下孩子爸爸的情况。”   叶静在这句问话里停顿了顿,刚要把准备好的说辞说出来。   突然有人走到了她身后。   她以为是傅厦忙完回来了。   然而一转头,看到了大步走来的男人。   男人没瞧她,自然地站到了她身边。   “孩子爸爸在这。”   叶静愣了愣。   护士并没发现两人之间的奇怪,“哦”了一声,“那一起进来吧。” 第32章 同住 “晚安,叶律。”   诊室里, 叶静躺在床上,护士指了指她的裙子,“这个撩上去。”   叶静一愣, 禁不住看了蒋寒一眼。   她今天穿了条连衣裙, 若是撩上去, 岂不... ...   她犹豫着能不能跟护士借个毯子之类,男人却将衬衣脱了下来, 径直盖在她腿上。   动作极其自然。   九月的天凉丝丝的,他里面穿着一件白色棉T,露出精壮的手臂。   他伸手过来轻碰了叶静的手指。   “快躺好, 马上开始了。”   他说完, 医生简单问询之后就开始检查。   叶静看着检查仪器的屏幕, 不多时,影像出现了。   在狭窄的子宫里,平躺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那小孩子很是安静,只是偶尔动一动,蹬一蹬腿, 透露出安静性格下的活力。   医生仔细地检查发育的状况。   叶静却看呆了, 那是她第一次见到小腹里的孩子。   他是那样的真是的出现在她面前。   而几个月前,她完全没想到, 自己会这么快有个小孩。   还是一个起初被“嫌弃”被“不想接受”的孩子。   她眼眶热了热, 一时间连医生跟她笑着说, “孩子很好, 检查通过了”, 都没听清。   一秒之后,她才晃过神来。   她连忙询问了医生检查的情况。   医生仔细跟她说了,又说了一些平时注意的事项。   “宝宝很健康, 放心吧。”   健康。   叶静禁不住用手轻轻抚了小腹。   “真乖。”   后面排队的人还很多,叶静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离开。   一旁的护士笑了一声。   “你就这么走了,老公不要了?”   叶静一愣,这才想起男人半天没出声了。   她顺着护士的目光,朝着蒋寒看过去——   只见他直楞楞的站在原地,眼睛盯着屏幕上。   屏幕上还停留着刚才的画面,小小的孩子乖巧的躺在妈妈肚子里。   他就那么盯着屏幕一直看,好像心神都已经被画面里的小宝宝攥在了手里。   “蒋寒... ...”她低声叫他。   他竟然没有听见。   护士在旁低笑,医生也说,“没见过这么痴迷的爸爸。”   然后转过来跟叶静说,“你老公可真有意思。”   “不是... ...”   叶静也不知道怎么说,后面的人已经准备进来了,她连忙上前拉了蒋寒的胳膊。   “快点走了。”   男人终于回了神,却一下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很热,还带着微微的潮意,他力道很大,目光落在叶静小腹许久,又落回到了叶静脸上。   走廊人声吵杂。   他声音放的很低,但稳稳落进叶静耳中。   “那是我们的孩子。”   叶静怔了一下。   ... ...我们的孩子... ...   他的呼吸仿佛还在耳畔,而握着她手的那手掌,越发用力将她攥在手心里。   叶静抬头看去,男人笑着,眸中不知怎么有些晶晶亮亮的东西。   她心下禁不住顿了一顿。   有人“呦”了一声。   “结束了?通过了?”   蒋寒回头应了一声,叶静这才看到傅厦来了。   她连忙抽了抽手,但蒋寒不许,她完全抽不出来。   两人这般动作,傅厦还能看不见?   “行了,”傅厦瞥了瞥叶静,不屑道,“我可是皮肤性病科医生,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蒋寒低笑了一声。   叶静无话可说。   傅厦瞧见两人这样,就知道检查结果没有问题。   这个孩子来的突然,两人不光没有准备,叶静还过了两个月之后才知道情况。   检查通过,孩子健健康康是多么难得。   傅厦叫了叶静去一旁说话,蒋寒才终于放了手。   他说去停车场把车开过来,先行走了。   傅厦瞧了一眼他的背影,“瞧着是那么回事。”   “什么回事?”叶静问。   “当然是有当爸那么回事了。”   叶静没出声,想到了刚才,他站在屏幕前目不转睛的样子。   傅厦问她,“你们两个人现在什么情况了?”   说着,瞧了瞧她刚才被人攥在手心的那只手。   叶静有点不自在。   但她想起了别的,“是不是你跟他通风报信?”   “那是肯定的,不然你一点机会都不给人家,人家怎么履行当爸的职责?”   傅厦叹了口气,瞧了一眼叶静。   “你这个人就是喜欢什么都自己扛着。你要想明白,孩子不是你一个人的孩子,所以就算你想一个人扛也不可以。他到底是孩子的爸爸,谁都挡不住,你也一样。”   傅厦不跟她多说了。   “你可好好想想吧,顺带着,连你自己的大事也考虑考虑。”   叶静:“... ...”   她走了,叶静下了楼,保时捷刚好开到了楼下。   男人递了水给她,叶静以为他要说点什么,或者像上次一样,“有仇”地看她一阵。   毕竟她真的没准备让他参与... ...   但都没有,他把车开了出去。   叶静偷偷看了他几眼,没看出来什么状况,只是隐隐察觉他目色坚毅,好像是决定了什么一样。   他不说话,叶静也不好开口,直到他把车开进了一个叶静不怎么熟悉的小区,然后停在了车库。   他终于开了口。   “车库空气不好,跟我上去。”   去哪?   叶静有点迷糊又有些猜测,直到乘电梯到了楼上,蒋寒打开了门。   是他家。   叶静站在门口没进去。   蒋寒看了她一眼,“这是我自己的公寓。”   公寓宽敞明亮,有个极大的露台,从露台看去,可将浦市纵横的车道和耸立的楼宇尽收眼底。   窗台上放了两盒烟,叶静瞧了一眼,男人直接将烟扔进了垃圾桶。   他给她到了杯水,又翻了些小点心让她坐在沙发上等他一会。   “一会就好。”   她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见他提出了一只大行李箱,开始往里面装东西。   叶静:“?”   她走过去想给他帮帮忙,蒋寒让她坐好,“你不用动手,我自己来就行。”   “... ...你是要出差了吗?长期的出差?”   他装了许多的东西,好像是把夏天到秋天的衣裳都装进去了。   蒋寒在她这话里,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见她一派迷糊神情,反问了一个问题。   “我要是出一个长差,你不就没人照顾了?”   她连忙摇了头,轻松地表示完全没关系。   “最近反应小了不少,我自己完全应付的来。”   蒋寒心下一阵酸胀,伴着微苦的涩意。   “你就这么不需要我?”   “啊?”她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蒋寒也不想听她说那些轻松愉快的话了,他三下两下收拾好箱子,合了起来,按在了手下。   他看住她的眼睛,直截了当地告诉了她。   “我准备搬过去,和你一起住。”   叶静眼睛不眨了,愣在了当场。   蒋寒在她的错愕里,又补了一句。   “你可以慢慢考虑,但我不能一等再等了。”   今天的事情让他明白,她真的没准备给他什么机会,除非他主动争取... ...   男人利索地收拾好东西,最后离开家的时候,把公寓门密码锁也换了。   叶静这才回过神来。   “我家很小,你住没地方... ...”她说。   蒋寒没理会她的借口,“我打地铺。”   “呃... ...房东不许两个人住... ...”   蒋寒看了一眼她的小腹。   “我们是三个人住。”   叶静:“... ...”   男人已经推了行李箱进了电梯,顺带着把她也拉了进来。   电梯一层层下降。   “这样不合适。”   叶静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可是男人看住了她。   “那你把我拒在门外,你觉得合适吗?”   叶静看到了他的神情,竟有种淡淡的落寞。   她耳边莫名响起了傅厦的话。   “... ...他到底是孩子的爸爸,谁都挡不住,你也一样。”   *   叶静不知道这一天是怎么过来的。   男人给自己收拾了沙发,她都快忘了自家的沙发还能展开变成一张床。   他还做了一桌子菜,炖了粥,约莫确实是在国外练出来的手艺,似乎带着点西餐的味道。   最后,他借她的洗澡间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穿了那件叶静买的睡衣。   “很合身,我最近都在穿,就是没法换洗。”   他瞧了她一眼。   叶静尴尬。   “那回头... ...再买一套。”   她没说谁买,但男人谢了她。   “叶律破费了。”   叶静:“... ...”   洗过澡,男人又处理了一会工作上的事情,叶静把书桌给他,自己回房间看了会最近接手的几个案子的情况。   看着看着,人就开始困了,放下蚊帐就睡了起来。   只是半夜的时候,她被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声音从客厅传来,她一时没想起来,紧张地开了门,才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叶静愣了一下,回过了神来。   “怎么不睡觉?”   “吵醒你了吗?”   叶静说不是,“我起来喝水。”   她开了灯,才发现男人一脸地疲惫,但是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有个又红又高的点。   叶静:“... ...你是被蚊子咬醒了吗?”   男人叹了口气,“家里没有蚊香液吗?”   本来有的,但因为怀孕,她不敢用,换成了蚊帐。   蚊香液用光之后也没再买。   “没有就算了,我也不困了,起来坐一会。”他让她回去睡吧,“你多睡会,天亮还早着。”   叶静这还怎么睡得着,翻了翻抽屉还有没有类似驱蚊的东西,没找到,只找到一瓶止痒花露水。   蒋寒沾了点擦在鼻梁上,然后又往腿上喷了喷。   叶静这才看到,男人的长腿上,竟然有六七个红红的蚊子包。   她是真的没办法回去睡自己的觉了。   现在才半夜三点。   她做了个决定。   “去卧室床上,一起睡吧。”   话音落地,她看到男人挑起了眉来,而后,绷直的唇高高地勾了起来,目光投过来,有些烫。   叶静连忙转身避开了他的视线... ...   她的床不大,两个人肩并着肩躺着,就没了什么空隙。   男人身上的热气时不时从所剩无几的床中间隙漫过来。   叶静心跳微微快了些许。   她觉得自己这下更睡不着了。   蒋寒转头看了紧绷的她一眼,笑着又躺平了回去,闭起了眼睛。   “晚安,叶律。”   叶律彻底没法睡了。   ... ...   上半夜蒋寒没怎么睡,下半夜叶静翻了好多身。   第二天,蒋寒睡醒的时候,惊人地发现叶静卧室的挂钟,指针指向了九点半。   从工作以来,他似乎好多年没睡到这个时间了。   他正要起身,看到了旁边安静睡着的人。   她侧卧着身子,朝向他的这边。   手随意搭着,她是不知道的,她随意地搭在了他的手心里。   夏凉被子滑落了些许,她的手凉凉的。   蒋寒小心翼翼地侧过身,用另一只手替她拉了拉被子。   她还没醒,长长的睫毛扑在眼下。   睡颜是如此的安静,一如平时。   蒋寒莫名地看了许久,直到她动了动身,平躺了过去,将手从他掌心抽离。   男人默默地笑了笑,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但下床的时候,险些碰掉了放在床头柜上的文件。   蒋寒扫了一眼,愣了一下——   三个案子,清一色的讨薪案。   他动作停了下来,回想起她电脑上各式各样的讨薪案,恍惚想到了上大学那年。   他参加了法援社的比赛,和叶静组队办的,好像也是一桩讨薪案。   蒋寒准备翻了翻放在床头柜上的案子,却看到了摆在叶静床头的一个小相框。   相框里的女孩子还带着红领巾,年纪小小的,干净脸上盛满了笑。   而她身后站着一对人里,蒋寒认出了她的妈妈。   另外的那个男人,相貌和叶静有六分相似,眉目清明,笑意明朗。   是她早逝的父亲吧?   蒋寒看了看那些讨薪案的资料,又看了看相框里叶静已逝的父亲。   身边的人还在睡着,呼吸均匀绵长。   他忽然想起了一些停留在记忆深处的事情。 第33章 距离 从校服到婚纱吗?   在袁晓蓓出现之后, 蒋寒有很长一段时间,没再和叶静有过接触。   时间在繁重的课业中一天一天度过。   他不去遇见叶静,叶静当然也不见到他。   两个人就像是从不认识一样, 明明在一个专业一个班级, 上着几乎一样的课, 却毫无交集得像两条不相交的线。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法援社和其他几个学校准备办一场有规模的法律援助大赛。   清大的法援社团几个老手因为状况不能去, 社团里缺乏有经验的人。   当时的情况,想在同学们里面找到有经验的人是不可能了,但是找个有能力的人, 还能顶一顶。   法援的社长联系了蒋寒。   应该是没有抱什么希望, 就简单地问问他有没有时间, 有没有意向。   以蒋寒的忙碌,大家都觉得他不会参加这种与他没什么关系的比赛,八成会摇头拒绝。   但他没有,他问了一个问题,“都定了哪些同学参赛?”   法援社长一个个报了过去, 报到最后, “还有叶静,和你同级同班的同学, 你该认识吧?她是这次参赛的主干。”   蒋寒默了默。   “帮我也报一下名吧。”   他就这么被临时拉进了法援比赛的队伍里面。   和参赛同学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 叶静当然也在。   她看到他跟在社长后面进了教室, 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等到社长说他要和他们组队一起比赛的时候, 她眼睛睁大眨了几下。   那天她穿了一件淡黄色的小棉衣,搭了一条水洗的发白的牛仔裤。   社长说了一下几个组员的搭配情况。   蒋寒朝她走了过去。   “我不太熟悉法律援助,你带带我。”   她看着他愣了一会。   社长叫了她, “人家跟你说话呢?再帅也不能看呆了呀?”   话音落地,她脸色不好意思了起来,白皙而小巧的耳朵边缘,泛起一片细细的粉红色。   蒋寒站在她身边,心头跳了跳... ...   那次比赛属于在多个选题里自由挑选,当时组里有些分歧,最后采用了投票的形式决定选题。   她当时第一个上去,毫不犹豫地就投给了一个讨薪案。   剩下蒋寒的时候,最高选票的两个选题票数持平。   一个女生试图说服叶静改选,“又是讨薪案啊... ...我们其实办了不少了,你不想换换吗?”   她没说话。   社长也很犹豫,最后把决定权交给了蒋寒,“你选吧,选什么就是什么。”   很多同学都朝着他看了过来,有人连声叫他帮自己所选的选题投上这最后的一票。   他眼角扫过叶静,她没有看自己,也没有拉票,就那么安静地坐着,不去干扰他的选择。   蒋寒投了票。   社长随即宣布,“那就定讨薪案了!”   他说完,叶静抬起了头。   蒋寒见她目光在黑板上的选票结果上定了定,而后看向了他。   他冲她微微笑了笑。   听见她声音很低,低到几乎听不见地说了一句。   “谢谢。”   ... ...   那场比赛很顺利,她拿手的案子果然打得游刃有余。   蒋寒尽全力帮她。   那年寒假蒋寒没回家,甚至想着过年也不回了。   蒋丰义对此很有意见,蒋寒说是学校非常看重的比赛,蒋丰义才闭了嘴   那场比赛他们拿了高名次,但是叶静在接到结果的时候并不开心。   所有人包括当事人都很高兴,没想到拿到了这么多钱。   但蒋寒听到她低声说着。   “他们应得的,本应该比这么多。”   她有点不甘心,当事人却说很好了。   “能拿到这么多钱就不错了,再多的,咱们小老百姓也不敢奢望。”   蒋寒难得听到性子温和的她,说了句稍显锋利的话。   她说,“应得的,为什么不要呢?这样只会便宜了欺负人的人。”   当事人听了,尴尬起来,脸色有点不太好看,社团其他同学把她拉开了。   “这样就很好了,我们完成任务了,当事人也满意了,可别说那样的话,太有攻击性了。”   她低了低头,说了一声。   “对不起。”   她走了出去。   组员们还在和当事人说着剩下的事情。   蒋寒跟了她出去。   她没察觉,自己一个人走了很远。   当事人家在首市郊区的山脚下。   她一路顺着山路向上一直走。   当时天色已经不早了,蒋寒见她毫无察觉,出声叫住了她。   “叶静,别往上去了。”   她停在半山腰的一块石头上。   冬天的风凛冽得刺骨,吹得她和光秃的山景融在一起,显得萧索起来。   她没再往上走,就那么站在了大石头上。   蒋寒快步过去,又叫了她。   “那里不安全,你下来。”   她很听话,从大石头上走了下来。   蒋寒松了口气,听见她轻声解释了一句。   “我想去高一点的地方透透气。”   她声音低低的,是不想给他带来麻烦的歉意,但蒋寒总觉得,那声音里仿佛有些说不出的委屈。   他指了指刚才路过的一片树林。   “那边风不小,要吹一下吗?”   她说好,两人走了过去。   光秃树林里的风真的很大,叶静垂着眼帘不说话,只有风声在两人中间呼呼作响。   半晌,蒋寒问她,“有没有觉得透气一点?”   她点点头。   蒋寒看了她一眼,她脸色仍然没有什么和缓。   他忍不住劝她。   “我觉得这样的结果已经非常好了,赔偿款要考虑的因素很多,我们想争取足够的赔偿,但是对方也在努力减少金额,最后能达成这样的结果,当事人表示满意,不就可以了吗?”   蒋寒在学校里话不多,日常说话更是能简则简。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说了这么长一串。   但叶静只回了三个字。   “我知道。”   他看向她,她又说了两个字,“只是... ...”   “只是什么?”   她摇摇头,不肯说了,慢慢地叹了口气。   “是我不好,我为他们讨薪,大概是为我自己讨薪吧,我总是不甘心... ...”   蒋寒当时没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没来得及问。   有同学来把他们叫了回去。   直到后面他问起法援社的社长,才听社长给了一个猜测。   “叶静父亲去世的事情,好像和这些有点关系,所以她对这个一直比较上心吧?”   ... ...   蒋寒看了看相框里眉目清明的叶静父亲,又瞧了瞧安静睡着的她,轻叹了口气,转身去了厨房。   叶静睡醒的时候,饭香味从门缝里挤进来。   她走到客厅,餐桌上摆了三道菜,男人刚好从厨房出来,将最后一道摆在了餐桌上。   “饿坏了吧?我看这个时间吃早饭太晚了,干脆吃午饭吧。”   叶静一点忙都没帮上,饭都已经放在了脸前。   她很不好意思,傻愣了一下,男人走到她身前转了过去。   “帮我解一下围裙?”   叶静连忙上了手。   大概是蒋寒意外系成了死扣,她解得很慢。   蒋寒想到那件事,问了一句。   “不太听你提起父亲?”   叶静话很少,偶尔提一下自己的妈妈,蒋寒也只知道她母亲现在和舅舅一家,一起经营水饺店。   他问了那句,身后解带子的手顿了一下。   她只“嗯”了一声,接着将系带解开,什么都没说。   她不想提。   或者说,对他,她并不想多说。   蒋寒默了默,也就不再问了。   两人吃了饭,蒋寒倒是提了另一件事。   “上次我们住的别墅,你觉得怎么样?”   这话问得叶静一懵。   蒋寒给她夹了一筷子菜,“我想,我们要不要去别墅住?”   叶静立刻拒绝了。   她说不用,“你还是回你之前的公寓去吧,我在这边住的很习惯。”   蒋寒“哦”了一声。   叶静以为他是同意了,但他轻轻笑了一声。   “叶律要是不同意去别墅,我也只能和叶律继续借半张床了。”   他说着,还看了一眼卧室。   叶静:“... ...”   她想了想,又衡量了一番,最后同意了。   男人很高兴,趁着周末下午的时间,带着她又去了别墅一回。   “平时没什么人住,我找阿姨打扫一下,我们今天先买点东西,明天搬过来。”   别墅这边住的人并不算多,主要人群在附近的两所大学。   蒋寒准备开车去超市买点东西,但他想了想产检时医生说的话,又跟叶静提议。   “穿过学校就是超市了,要不要在学校里走一走?”   叶静也记起医生的嘱咐,点了点头。   学校很大,一路穿过去,从宿舍区到教学区,最后到操场。   大学的时光是最轻松愉快的,相比繁忙而沉闷的都市中心,这里充满了欢声笑语。   路过篮球场的时候,叶静往里面看了一眼。   恰巧有个男生力气太大,将球投了出来。   叶静往一旁退了两步,蒋寒上前两下拍起了球。   一个干净利落的投篮动作,将球掷回到了篮球场里。   几个打篮球的男生都瞧见了,给他喝了声彩。   “要不要来一场?”   蒋寒还真就来了兴致,问叶静,“看我打一会球,行吗?”   上一次看他打球,那是多少年之前的事情了,如今想来,恍若隔世。   他球打得很好,叶静看不出来有哪些地方比当年退化了,仿佛他还在经常打球一样。   她坐在球场旁边的长凳上看了一会。   他时不时回头瞧她一眼,冲她笑笑。   叶静看到一半的时候,接了个电话。   是个房产中介,问她要不要了解一下航市的房子。   如今的中介全都神通广大,稍微看点相关的东西,他们就找上门来。   叶静倒也没拒绝,简单听他们讲了几个地段的项目。   她主要在意学区房,中介推荐了一个,恰好是上次在车站,塞给她的小广告里的楼盘。   叶静聊完中介,男人刚好打完半场。   白色T恤湿透了大半,他边走过来边仰头喝水。   男人喉结分明,半瓶水喝下去,喉结上下滚动。   “好久没打球了,你看还行吗?”   像个跟老师要大红花的幼儿园小朋友。   叶静在他期盼的目光下点头,“和以前一样好。”   男人笑了起来,阳光下衬着满身的汗水,竟真就和从前校园里打篮球的大男孩重合在了一起。   他把水放在叶静旁边,又过去打球了。   下半场叶静又接了个电话,是傅厦。   傅厦上来就问她,“你是不是准备去航市买房定居了?”   叶静挑眉,还以为中介神通广大到了这种地步。   幸而是傅厦解释是杨暖告诉她的。   “你去航市干嘛?人生地不熟的。难道是要躲蒋寒?”   叶静说不是,“我只是觉得在浦市以后带孩子会不太方便,我倒没什么,被人总盯着小孩子,不太好。”   傅厦难得认真思考了一下这个情况。   她问,“那你有没有告诉过蒋寒?”   这次轮到叶静思考了。   傅厦在电话那头说,“我看蒋寒很在意你和孩子。他能同意吗?”   球场上,男人矫健的身影飞跃着闯进视野,又飞快地移了出去。   叶静在静默之后开了口。   “我知道他在意孩子,但这不仅是他和孩子之间的事情,还牵扯很多其他的事情。孩子是意外,不可能因此改变了他的道路,不是吗?等孩子的事情慢慢稳定下来,他还是要回到他的路上,我也一样... ...就算他眼下可能不会同意,但以后,我想会同意的。”   电话那头的傅厦不知道要说什么,几次开头都被自己又咽了回去。   她似乎没办法评价叶静的观点,只在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你就没考虑和蒋寒结婚吗?”   球场上,男人还在打球,轻巧一投,刚好完成一个漂亮的空心篮。   几个男生叫了声好。   蒋寒转过头朝着叶静笑着挑眉。   叶静愣了愣,也跟他笑了笑。   她笑着说没有。   “我和他之间,差的太远了,怎么可能?”   ... ...   蒋寒打完了一场球,几个男生看他的目光都一样了。   有个女孩跑过来给其中一个男生送水,大概是他女朋友,他还跟女朋友说,“今天遇见大神了。”   蒋寒笑了一声,看了一眼送水的女孩,转头叫了叶静。   “叶同学,能把水递给我一下吗?”   他指了指她旁边,叶静拿了水走了过来。   被送水的男生看了两人一眼,问蒋寒。   “大神,你们也是同学吗?”   蒋寒说是。   那个男生和女朋友竟然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   “从校服到婚纱吗?”   蒋寒怔了一下,又听女生叹了一句“真美好”。   他的目光定在了叶静身上。   她正拿着水慢慢走过来,校园里的风从操场里穿过去,吹在她齐肩的发梢上。   发丝轻轻飘了飘。   他低声道了一句。   “我也觉得,那样会特别美好。”   ... ...   去超市买了一大包东西,蒋寒还想买得更齐全一点,但怕叶静累到,只好速战速决回了家。   他洗了洗手,把刚买的菜拿去厨房清洗。   路过客厅的时候瞧了一眼,有个纸袋被风吹落。   叶静在卧室约莫没听见,他走过去把纸袋拾起来,却瞧见纸袋里面飘出来两张广告纸。   是航市的房地产楼盘广告,有一张户型图上还写画了两下,似是算了算全款和贷款的数额。   蒋寒拿着那张广告看了两眼,正巧叶静从卧室走了出来。   “你准备搬去航市吗?”   他问她。 第34章 不等 “叶静,我们结婚吧。”……   “你准备搬去航市吗?”   叶静被骤然一问, 愣了一下,她看到了蒋寒手里拿着的广告,正是火车站有人塞给她的那个。   她说不搬, “我在这边住的很习惯。”   话说得轻描淡写, 蒋寒看了她一眼, 又看了看千篇一律的房产广告。   他“嗯”了一声,将地产广告放回到了纸袋里面。   “你要是想买房子, 我们可以在浦市挑一挑。”   在浦市挑房子吗?   叶静想再过二十年,她可能也没有这个财力。   她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将地产广告收了, 又去收拾了其他东西。   不知道是不是下午步行了很久, 叶静累坏了, 晚上九点左右就开始打瞌睡。   蒋寒回了几封邮件,一转头看到原本坐在沙发上收拾衣服的她,竟然拿着衣服坐着睡着了。   头垂得低低的,挽在耳后的头发散落了下来。   蒋寒看着,恍然以为自己回到了童年的某一天, 写完作业看到母亲坐在沙发上收拾刚洗好的衣服。   干净的衣服散着洗衣粉的清香和太阳下晒过的温暖味道。   周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安静祥和。   初秋的清凉晚风从阳台的窗缝里挤进来, 垂了垂她散在脸边的碎发。   蒋寒似乎感到时间都慢了下来,若能定格在这一刻... ...   他不知自己看了多久, 见她因为姿势不妥, 睡着的脑袋点了点, 才恍惚走上前去。   她毫无察觉。   蒋寒把她叠好的衣服收到了箱子里, 她还在瞌睡。   “去床上睡吧。”他轻声。   她竟睡得沉, 没有听见。   蒋寒无奈地笑了一声,俯身揽住了她的背,勾了她的腿弯, 将她抱了起来。   即使是怀了孕,也轻轻的不觉重量。   蒋寒无奈地摇了摇头。   还得再让她多吃点才好。   但在悬空的一瞬,她羽睫微动,迷迷蒙蒙地睁开了眼睛。   叶静一睁开眼睛,就对上了男人明亮的眼眸。   他眼睛里有轻柔的温和,“还是把你吵醒了?”   叶静恍惚了一下,对于男人和自己脸贴的这么近不太适应,左右一看,才发现自己整个人被他团团抱在了怀里。   “我... ...我刚才瞌睡了?”   “嗯。”男人看着她应着。   “那... ...那你放我下来,我自己去床上睡... ...”   这次他没应,反而将她向怀里拢了拢,转身进了卧室。   因着走动的原因,叶静距离他更近了,鼻尖不经意碰到了他的下巴上,被他刚冒出的胡茬扎了一下。   她连忙缩了缩脑袋,他笑看她一眼。   “扎疼了吗?”   “没... ...”   从客厅沙发到卧室床边,是叶静没有想到过的漫长。   终于,他走到了床边,俯身将她放了下来。   不急也不慢。   在叶静轻缓躺到了床上,以为自己终于解放的时候,他却顺势向下压了压身子。   他的鼻尖几乎碰到了她脸上。   叶静心跳都快了起来。   她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但他忽然笑了一声,替她拉上了被子。   “叶律,耳朵红了呢。”   叶静:“... ...”   他嘴角高高勾起地走开了,叶静只觉得自己耳朵竟然控制不住地烫。   令人烦恼。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呼出一口气。   困意全无,她看向客厅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是叹他,还是叹她自己。   *   周一,两人一起去上了班,下午早早下班回了家。   叶静甚至比蒋寒还积极一点,至少早点搬去他的宽敞别墅,就不用和他共用一张床了——   今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发现人家好好睡着,自己倒是把手搭在了人家腰上。   她当时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手,从人家精细的腰上抬起来的。   因而下班后收拾东西,叶静难得的积极而迅速。   蒋寒瞧着,笑着挑眉。   别墅已经打扫好了,两人在别墅吃了第一顿饭,也算是正式入住了。   叶静还住之前的主卧,蒋寒就在她对面的房间。   但收拾衣服的时候,蒋寒一不小心把领带刮到了,抽了丝。   这是一条戴了很久的领带,除此之外的其他领带,都放在之前的公寓没有拿。   明天还有一场重要的会议,蒋寒跟叶静商量。   “要不要陪我去买条领带?”   他又笑了一声,“顺便请叶律破费,再给我买一身换洗的睡衣?”   叶静答应人家的东西,当然不能抠搜,只好答应了。   不过附近都是大学生的商圈,卖西装领带的店铺倒是没怎么有。   蒋寒干脆开车去了有些距离的区中心地带。   这边人多了不少,都是下班后放松娱乐的都市男女。   不知是人太多还是空气有些污浊,叶静略有些不适应。   只不过她什么也没说,跟着蒋寒进了商场。   一层多半是金银饰品和化妆品,蒋寒看了她一眼,见她明显不感兴趣。   到了二层,西装店前面几家都是箱包店。   蒋寒也了解这些昂贵的奢侈品箱包,有几个牌子确实设计方面很有美感。   他看了一眼叶静的白布包,又看了一眼动辄上万块的奢侈品包,突然想起了什么。   “要不要换换包。”   他指了指店铺里面。   “那款白色皮包,简洁大方,还不错的样子。”   叶静顺着他的手指看了过去,那款包确实好看,越是简洁的款式越考验质地和技艺。   但那款包就在柜台最中间摆着,不用看定价,只看摆放的位置,叶静觉得没有六位数似乎拿不下来。   叶静回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蒋寒猜到了。   她是不会要的。   他不由地目露几分无奈,“一个包而已,就当是换个结实点的。”   叶静问了回来。   “你觉得那些包结实吗?”   蒋寒失笑。   当他再看那些被人追捧的包的时候,一下全没了美感。   蒋寒深吸了口气,跟上了她的脚步。   两人到了西装店前,叶静回忆了他几套西装的颜色和纹理,挑了两条蓝色的领带。   蒋寒稍感意外。   方明米给他买过很多领带,独独不肯买蓝色的领带,说是蓝色领带满大街都是,看着太死板,毫无意趣。   他无所谓,戴什么都可以。   因而那条戴了很多年的、他第一次给自己买的蓝色领带,他便不怎么戴了。   但叶静独独挑了两条蓝色的给他。   她没有什么解释,只是远远地在他身前比量了一下。   蒋寒让服务员帮他包了起来。   然后才问了她,“为什么选这个颜色?”   她说选蓝色配他的西装没什么违和,接着她又说了一句。   “我觉得你很适合蓝色,但这只是我自己的看法。”   蒋寒一下就笑了。   下一妙,他也不知为何,突然拉住了她的手。   “我也很喜欢蓝色。”   她怔了一下,蒋寒明显感到她的手僵了一僵。   他手下微微用力,捏了捏她的掌心。   蒋寒几乎肉眼可见地看到她耳朵边缘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他低低地笑出了声。   她连忙抽回了手。   “笑什么?”   声音里有闷闷的薄薄的怒气,却不敢抬眼看他,可耳朵的边缘越发红了。   蒋寒心下软的不行,刚要说什么,只见她突然神色一变。   接着,转身就进了一旁的店铺里。   蒋寒莫名了一下,然后想到了什么,往身后看了一眼。   果见正有两个熟人走了过来。   霍萱和华珮。   他皱眉,也要走开,霍萱却瞧见了他,抬手朝他打了招呼。   两人径直走了过来,看得出来,两人刚买了包,手里还提了一堆袋子。   霍萱问他,“你怎么在商场?和谁一起来的?”   说着朝一旁看了一眼,不过蒋寒身边除了路人,并没有其他什么人。   倒是华珮瞧见了蒋寒手上刚包好的领带。   “蒋律没领带戴了?”   蒋寒应了一声,说原来的领带抽丝了。   霍萱啧啧两声,“明米不是给你买了许多领带,她不是一过节就给你买领带吗?怎么会没得戴?”   蒋寒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眼角扫见避在了一旁衣服架子后面的人。   平日里做事,她没有不是堂堂正正的,此时却因为自己,要躲在衣服架子后面。   有店员过去问她要买什么都东西,她轻轻地摇了摇头,店员走开了,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撇了撇嘴。   蒋寒沉着脸,三言两语应付了华珮和霍萱。   幸而两人还约了别人吃饭,也没怎么耽误,只有霍萱走之前说了一句。   “明米在医院躺着每天好无聊的,知道蒋律这样的大律师忙,但也多陪陪她啊!”   蒋寒沉默地笑了一声。   霍萱并没注意什么,和华珮离开了去。   等到两人走了,蒋寒再回头去找那个人,却发现她已经不在那里了。   他连忙给她打了电话,她接了。   “我先回家了。”   蒋寒看着手机,有种说不出的酸胀感在心头漫延。   商场里再没有了熟悉的身影。   他再也没了逛下去的闲心,转身离开商场,同时跟陈梵打了个电话。   “证据都搜集好了吗?”   陈梵表示也正要跟他说,“上次方小姐和柳律师在游艇吃饭的照片我们有了,之后又挖了挖那个游艇,还真有收获。我们又找到其他两个人亲密的照片。”   陈梵没有详细描述是如何的亲密,约莫害怕伤害客户感情。   但蒋寒只是表示,“那就越多越好。”   陈梵又说了一下他目前已经掌握到的证据,林林总总地,基本已经够了。   “... ...蒋律现在就要用了吗?如果时间允许,我们还可以更充分一点。”   蒋寒不想等下去了。   摊牌,实锤出轨,实锤他们在周年庆那天的算计。   将这一切都摊开。   他不想那个干干净净的白色布包上,有任何一个污点。   蒋寒让陈梵尽快整理好证据发给自己。   结束了电话,他突然想尽快见到那个人,哪怕刚和她分开不到十五分钟。   蒋寒飞也似地开车回了别墅,而她刚好也在门前下了车。   她脸色平平静静的,看不出什么情绪,蒋寒却看到了淡淡的疏离。   明明这些天,那疏离已经散去了不少。   蒋寒想叫她等自己一下,却见她已经进了门。   他只好快速把车停进车库,跟了进去。   她没在客厅停留,径直上了二楼。   蒋寒在后面叫住了她。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说,好吗?”   她在楼梯口顿了一下,蒋寒走过去想去拉她的手,被她不着痕迹的避开了。   她挎了挎肩上的包。   “明天还要上班,今天挺晚了,改天再说吧。”   “叶静... ...”他轻声叫了她的名字。   她总是心软,抿了抿嘴,低着头下了楼来,坐到了沙发上。   只是蒋寒刚要开口,把自己决定的这一系列事情告诉她,让她不要再担心。   恰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似乎是不想理会,但手机反反复复地响了好多声,甚至从放在沙发上的布包边缘,震动着滑了出来。   她没瞧见,似乎想等着响完自动挂断。   但手机却从沙发上滑落了下去。   多亏蒋寒眼疾手快。   只是他一不小心地一碰,划开了通话键。   电话对面的声音猝不及防地响了起来。   “叶女士,你考虑好了吗?我们在航市的这套房子卖的非常快,您最好尽快做决定。不然您错过了我们的项目,再来航市找其他这么合适的学区房,就很难了。您也知道,现在浦市想搬来航市的人真的很多,您既然想过来,最好... ...”   叶静拿过手机直接挂断了电话。   蒋寒抬头看住了她。   一秒,两秒。   两人之间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气氛在升腾。   叶静低着头将手机重新放回到了包里。   蒋寒却把自己刚才要说的长长一串事情,在舌尖换了一换,变成了极为简单的一句。   简单的不能更简单。   他叫了她的名字。   “叶静,我们结婚吧。” 第35章 苦笑 蒋寒,我们不是同路人,我们不合……   “叶静, 我们结婚吧。”   话音落地的那一瞬,整栋别墅静得落针可闻。   叶静不可思议地看向男人。   男人目光紧紧锁在她身上,在等待她一个答复, 一个关于两个人一辈子的答复。   可惜, 叶静给不出来。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包, 然后提起包站了起来。   “... ...早点睡觉吧。”   她准备离开令她不安的客厅,却被人拉住了手。   他的力气不大, 但在指尖接触的一瞬,叶静莫名觉得自己走不了了。   果然他也站了起来,拉过她的手让她正对着自己。   “我们结婚吧, 也给孩子一个安稳的家, 好不好?”   给孩子一个安稳的家吗?   叶静沉默了起来。   她看向自己的小腹, 一个小生命猝不及防地来到了她的身体里。   她也想让他和其他小孩子一样,有爸爸有妈妈,健康的出生,幸福的成长。   只是他来的太过意外。   是两个原本完全没有交集的人的结合。   现在为了孩子,把两个人强行捏在一起, 难道就是给孩子的安稳和幸福吗?   叶静看向蒋寒。   心里有些酸酸的感觉。   天之骄子如他, 也会因生活和命运而妥协。   或许正是因为,他还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人吧。   但越是这样, 她越是不能用孩子捆住他。   这算什么呢?   她摇了头, 同样叫了他的名字。   “蒋寒, 我们不是同路人... ...”   她看住了他的眼睛, 给了最后的答案。   “我们不合适。”   男人僵在了当场。   叶静低头, 从他手掌抽离,走开了。   别墅里静静的。   蒋寒一夜未眠。   他耳边一直响着那句话——“我们不是同路人。”   何其熟悉。   这明明就是他说给她的原话... ...   那年法律援助大赛过后,他和叶静真正熟悉了起来。   经常能够见到, 还能说上几句话。   虽然她话不多,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哪怕是打个招呼,都令人心情愉快一整天。   那段时间,恐怕是蒋寒整个大学时光里,最飞扬的一段了。   他甚至,还主动和叶静坐到一起上课。   那天临时换了教室,和其他班一起上课,座位有些挤。   他和几个男生到的时候,只剩下叶静坐的那一排,还有几个空位。   谁要是坐到最里面,就是和叶静坐到了一起。   蒋寒没犹豫就走了过去,几个男生还意外地瞧了他一眼。   不仅他们意外,后面座位的女生也有些意外。   约莫是别的班的女生,对蒋寒的了解仅限于蒋摇头的名号。   她问,“不是说蒋摇头不和女生接触吗?坐他旁边的女生是谁?”   本班的同学说是叶静。   “他们俩个一起参加了法援大赛,认识。”   外班的女生呦了一声,“会不会是在一起了?”   “这个... ...应该不会吧?”   本班的女生也不太确定,似乎想看一看他们如何相处,蒋寒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挡住了她们的视线。   那两个女生说话声音不算小。   蒋寒听到的同时,看到叶静的耳朵边红了红。   蒋寒看了她一眼,低头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课本。   “最近心情好些了吗?”他轻声问了一句。   身边的人顿了一下,转过头看了他一眼。   蒋寒看过去,她这才反应过来似得,连忙点了头。   “我没事了。”   蒋寒嗯了一声,却从书包里拿出了两盒巴掌大的巧克力。   他的动作很自然,没有任何违和地,将巧克力放到了她的桌洞里。   她又顿了顿,这次时间久了很多。   蒋寒莫名想笑,低声解释。   “甜食有助于大脑分泌多巴胺,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吃一点。”   她这次彻底顿住了,而后睁大眼睛朝他看了过来。   蒋寒也看了过去。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他还跟她笑了笑。   她眨了好多下眼睛,羽睫扑在眼下挠得人心痒。   蒋寒突然问,“社长说过几天一起聚聚,你来吗?”   是生日会,法援社长正好趁这个机会让大家一起聚聚。   叶静点了头。   接着回过神来似得,轻声说了一句。   “生日快乐。”   蒋寒那节课没怎么听进去,中途老师点人回答问题,他差点没回答上来。   还是叶静给他提了个醒。   下课之后,她就匆忙离开了。   整整一节课的时间,她的耳朵就没从红色中褪下来。   第二天有人叫了蒋寒去打球,问他去哪,他说去宿舍区的南操场。   南操场不大,平时人也不少,因为位置就在女生宿舍楼下,有男生还就想专门过去打球。   平时蒋寒他们不太去那边,但他今天破天荒地就指了南操场。   刚下过小雨,地面还有薄冰,这会打球的人应该不多,大家就过去了。   走在路上,有个男生突然问了蒋寒一个问题。   “你说今天不会有女生跟你表白吧?”   蒋寒打篮球遇到女生表白这种事,还真不是一次。   蒋寒没回答。   但那个人又问,“要是有你喜欢的女生表白,你还能摇头吗?”   蒋寒还是没说话,另一个男生笑了一声。   “这还要问吗?对自己喜欢的女生,谁都不可能摇头啊?你这是什么问题?”   那个男生却说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万一,万一你喜欢的女孩来表白,而你虽然喜欢她,但却知道你们不可能在一起,你还能拒绝吗?”   这个问题让几个篮球男生都陷入了思考。   蒋寒也愣了一下。   那个男生恰好戳了戳他。   “就比如蒋寒这样的,准备出国留学了,而女生又不可能出国,这个没结果的恋爱,还要谈吗?”   蒋寒沉默了几秒。   另一个男生啧啧两声。   “这种还是算了吧,谈了又要分,多伤人啊,还不如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 ...   南球场果然没什么人,几个男生把外套一脱,就开始打球。   蒋寒球打得有点心不在焉,刚才男生问的问题,在他耳边转来转去。   好不容易集中了注意力,中间休息喝水的时候,他才发现一旁的看台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女生。   蒋寒看到她的那一瞬,心就停了一拍。   她手里拿着一个长方形小盒子,包装甚是精美,像是个礼物。   而她并没有说话或者上前打扰,见他看见了她,才难得主动地,抬手跟他打了个招呼。   蒋寒愣了愣,差点被水呛着。   整个下半场,她都一直在那坐着,风那么冷,她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几次看过去,她都在跟他微微笑。   蒋寒心跳的快得不行,明明没吃巧克力,却有一种多巴胺要溢出来的感觉。   幸而球场上没出丑,他替自己在她眼前的形象捏了把汗。   只是当一场篮球终于结束,蒋寒反而紧张了起来——   他几乎看到了她有站起来、走过来的意思了。   他深吸一口气拿起了外套。   那一秒,他还想着,有些话不能让女生来说。   要说,也应该由他来说给她听。   但下一秒,他耳边蓦然响起来打篮球之前,几个男生讨论的问题和答案——   “明知道没结果的恋爱,还要谈吗?”   “... ...谈了又要分,多伤人啊,还不如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他怔住了。   心头涩的发慌。   而她真的要过来了,拿着手里的小礼物过来了。   不巧在这个时候,有个女生从另一边跑了过来。   那也是法援比赛中的一个女同学。   她径直跑到了他面前,向他告了白。   蒋寒停顿了三秒。   有人吆喝着说他没摇头,是要答应了。   他没有在意,只是感觉有两束目光灼灼地从看台落到了他身上。   他心头一阵收缩,垂了垂眼帘。   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跟那个女生说。   “对不起,我们并不是同路人。”   他说完,眼角留意到看台上的那个人身形僵了僵。   很明显,她那么聪明,当然听懂了他的话。   而后,没有当人群完全散去,她就离开了。   蒋寒忍不住转头看去,她走的那么坚决,连头都没有回一下。   他一直记得那一刻自己的感觉。   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了,甚至连他自己都快忘了那个时候说过的话。   却在她原原本本地,将那句话还给了他的时候,当时的感觉用上了心头。   就像是被人用刀子在心头划开了一个口子,要把他心头的血放干了的样子... ...   蒋寒一整夜都没睡着,辗转反侧直到天亮。   天刚亮,对面的房间就有了动静。   蒋寒立刻起了身。   见叶静背了包从对面的主卧走了出来。   她瞧见他有点意外。   蒋寒问她,“你要去哪?”   他下意识两步上前当了她的去路。   “就算你不答应我,我也应该照顾你和孩子。”   他看住她。   “别走。”   她叹了口气。   然后摇了摇头说不是,“我家里有点事,我要临时回家一趟。”   蒋寒意外,“家里出了什么事?我送你回家。”   叶静说不用了。   “没什么大事,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上班吧。”   她没有跟他详说的意思,蒋寒见她神色还算稳定,只能把她送去了车站。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提及昨天的那句求婚。   只是蒋寒看着沉默的她,那句“我们不是同路人”不停在耳边盘旋。   他苦笑,涩意漫上心头。   他明明和她离得那么近,有了他们两人的孩子,但又离得那么远,仅仅是因为那一句话。   蒋寒的班上的难免分神,到下班的时候,才想起昨天让陈梵发给他的东西,好像还没有发过来。   他正要打电话去问,没想到先接到了陈梵的电话。   对方声音有点沉。   “蒋律方便说话吗?”   蒋寒关了办公室的门,去了窗边。   “你说。”   “我这边今天有了费洪的消息。”   费洪,那个因为案件报复,之前跟踪过叶静的人,后来被叶静送进了监狱里。   之后袁朋永跟踪叶静,叶静下意识还以为是之前那个费洪。   陈梵说这个人出来了。   “我们查到这个人和叶律的关系,不止之前的案件这么简单,他以前做工头的时候,曾经招过一批同乡一起打工,后来其中一个同乡出了事。那个同乡,就是叶律的父亲。”   蒋寒晃了一下。   他并没有听叶静提及。   是不是她在查这些讨薪案的时候,与他父亲当年的情况也有些关系?   蒋寒暗暗猜测,可陈梵又说了一件事。   他的声音更低了,一开口就让蒋寒眼皮一跳。   “我们留意了一下费洪的去向,有个意外的收获。这个费洪前段时间,去了一趟柳成权的老家。”   意料之外,似乎又在情理之中。   蒋寒在此刻终于明白了,当时在周年庆的酒会上,为什么柳成权和方明米设局,会挑中叶静。   他是想把叶静顺带着处理掉,免得再有什么影响吧?   可惜叶静对此,并不知情。   蒋寒后怕了一瞬,手下紧了紧。   陈梵表示还有些具体的不太好查,“还需要一点时间。”   蒋寒深吸了口气。   与其陈梵一点一点去分析去查,不如他来亲自弄清楚。   挂了电话,蒋寒叫了秦晓钟进来。   “把明后天的安排帮我推一下,我临时有点事。”   秦晓钟眨着眼睛惊讶。   蒋律最近临时有事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   蒋寒并不在意他的眼神,让他自行安排,当天就开车直奔叶静老家。   甚至不需要联系傅厦指路,他凭着记忆找到了那家开在巷子口的水饺店。   从水饺店往后,顺着巷子一路走到尽头,那个门前种了石榴树的小院,就是叶静的家。   这么多年过去,她的家和门前的石榴树,都还是原来的样子。 第36章 明白 我后悔了,后悔我曾经做过的那些……   家里没人, 门上落了一把老旧的锁。   蒋寒问了周边邻居一句,说是叶静妈妈骑电动车的时候被撞到了,去了医院检查, 幸好人没大事, 应该过会就该回来了。   蒋寒重新返回到了巷子口, 坐在车里等了一会,不时果然听见了说话声。   他转头看去, 见叶静搀着妈妈从出租车上下来。   她舅舅给了出租车钱,舅妈在旁嘀嘀咕咕。   “... ...你说你好端端地,跑去市里做什么, 是不是之前有人介绍的那个男的, 你去帮小静相亲?”   叶静妈妈说先替她看看, “要是不合适,不用她再折腾一趟了。”   叶静闻言压低了眉头,叫了她妈一声,“妈,你以后别给我相亲了。”   她妈妈还没开口, 舅妈又说了起来。   “不是你妈不再给你相亲的事, 是你自己该主动点了!天天在大城市里面,没对象也扎不下根, 还不如回县城来, 过点安稳日子, 免得你妈操心。”   叶静妈妈让她不要这样说, “小静只是不想找对象, 又不是找不到。”   舅妈甚是不同意。   “她这样又沉闷又倔的性格,哪有男人喜欢她?”   蒋寒走上了前去。   周梅还要数落叶静,突然瞧见了迎面走来的男人。   他穿着衬衣西装, 与穿着随意的小县城格格不入,身后停了一辆银色保时捷。   保时捷恰停在水饺店的门前,周梅愣了一下。   “你是来吃水饺的吗?今天我们家里有事,没开门。”   她还以为是来吃水饺的客人,却没留意身后的叶静抬起头来,在看到男人的一瞬,露出了意外的表情。   蒋寒回答了周梅的话,直截了当。   “不是,我是来找叶静的。”   这话一出,都朝着叶静看了过去。   叶静的妈妈和舅舅一时间没说话,倒是舅妈周梅看了一眼保时捷,问了一句。   “你... ...和叶静什么关系啊?”   蒋寒目光越过了她,落在了叶静身上。   她微微抿了唇。   蒋寒开了口。   “我是她同事... ...”   周梅闻言刚要松口气,又听他续了一句。   “一个追求她的同事。”   舅妈周梅睁大了眼睛,刚出口的“叶静性格沉闷没人喜欢”的话,就这么被糊在了脸上。   舅舅穆泽方连忙扯了她,让她不要再多嘴。   叶静愣愣地什么也没说,倒是穆红春看了一眼蒋寒,又看了一眼女儿。   “家里乱,你要是不介意就进家里坐坐。”   “谢谢阿姨。”   叶静家是县城的老房子,简单的自建两层,和一个巴掌大的小院子。   地方虽然不大,也不够新,但是干净整洁,一如叶静在浦市的住处。   穆红春招呼叶静给蒋寒倒了茶。   穆泽方出来洗手的时候,周梅也跟了出来。   “真的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   “我说这个人,真是追小静的?”她说着瞧了一眼巷口的车。   穆泽方不想理她,“人家亲口说的,还找到家门口来了,还有假?”   周梅似还有点不敢相信。   “那车,你觉得值多少钱?三十万?看起来挺有钱的样子。”   穆泽方哼了一声,指了一下银色保时捷。   “那个车值一百多万,你可别在这给小静丢人了!”   他说完,直接把周梅赶出了叶静家的门。   剩下周梅一个在门外,看着价值超出她想象的车,兀自不可思议。   ... ...   蒋寒并不客气,没让叶静端茶倒水,自己泡了茶,还给叶静一家人都倒了茶。   穆红春拍了拍女儿的手,“你怎么还让小蒋忙活?去拿点小饼干过来。”   蒋寒连忙拦了叶静,“阿姨,不用她忙,我不饿。”   他说着,在众人的目光中解释了一下,“我就是听说家里出了点事,所以过来看看,有什么帮得上忙的。”   他这么说,众人都松了口气。   不然真不知道怎么招待他。   穆红春和穆泽方都表示没事。   “就是骑电动车被骑三轮车的撞了,医院看过了,在家养一段时间就行。”   蒋寒听着点头,看了叶静一眼,她从头到尾都没怎么说话,只是在看他的时候,总是露出些不太明白的神情。   蒋寒又同叶静家人说了两句,时间就不早了。   晚上没地方住,他准备去县城宾馆住一晚,当即被穆泽方拦了。   “家里又不是没地方?留在家里住吧。”   舅舅这话倒是让叶静愣了愣,她看了蒋寒一眼。   他也同样看向了她,目光里是询问。   叶静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眼角扫见他微微笑了笑。   天晚了,大家也就散了。穆泽方回了自己家,叶静妈妈也腿还有伤,也要休息了。   倒是叶静想起一件事,说去一趟村长家里。   她妈妈摔了腿,当时多亏村长带人路过,第一时间送了医院。   叶静要出门,蒋寒立刻跟了上去。   小巷子里灯光不明,偶有灯光照过来,也被树遮挡得影影绰绰。   巷子里只剩两人,叶静开了口。   “你怎么来了?傅厦告诉你的地址?”   男人瞧了她一眼,没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上前一步,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我后悔了。”   他的声音很低,叶静一时间以为听晃了耳朵。   她不明白,“后悔什么?”   男人声音低的发涩,在安静的小巷子里,轻轻叹了一气。   “后悔我曾经做过的那些决定。”   叶静还是不太明白,男人捏了捏她的掌心,又不敢太过地松开了来。   夜风吹来,叶静手心的温度降了些许。   她不自在地挽了一下耳边的碎发。   “我去趟村长家,你回家休息吧。”   蒋寒说好,送了她到灯光明亮的路上,看她走远,才转身回了小院。   叶静的妈妈没有回房间,坐在沙发上摆了水果和点心。   见他回来叫了他,“过来吃点东西吧。”   蒋寒见状,也不再遮掩。   “谢谢阿姨,其实我今天过来,是想问一下,当年叔叔出事故的事情。”   穆红春没有太多意外,端起水杯喝了一口。   她说叶静爸爸出事的时候,她才刚上初中... ...   叶静父亲叶明成那年出去打工,就是被同乡的费洪吆喝过去的。   那是邻省的一个市,叶静父亲是农民,并不会复杂的工种,就由费洪介绍去了个厂子   先开始的大半年一直没什么问题,在外打工赚钱比在家里种地要赚得多。   叶明成知道女儿学习好,想让她去更好的学校读书,因而在外面做事,没有不是尽心尽力,尽职尽责的。   为了这个,费洪还回乡夸过叶明成,说他这样打工,很快就能赚到大钱。   然而大钱没赚到,叶明成所在的那个工厂,某天突然停工了。   工厂这边也没讲明白原因,费洪还去问了一回,含含糊糊地说先不干了。   当然工资也没得发。   众工人想要找人问个清楚,可惜没什么路子。   倒是一直埋头做事的叶明成突然想起来一件事,“这停工停得太急了,我想起来好像有几个设备还没关停。”   同工的几个人也都想起来了。   因为不是大工厂大企业,那个年代的作业也不是那么规范。   包括叶明成在内的几个工人怕出事,想跟工厂报备,进去处理一下。   然而工厂接到通知停工,以为他们想要闹事,死活不让进。   多半的人觉得无所谓,不让进就不进,反正出问题损失的也是工厂。   只是叶明成总觉得心里不安,他和另外几个同样负责的工友商量着,偷偷翻了进去。   谁能想到,就在那天,厂房发生了火情,火情引起了爆炸。   叶明成没能出来,几个工友全都成了重伤。   事故发生在网络不通畅的年代,有因为只有一人死亡,被生生压了下来。   叶家接到消息的同时,钱也到了,说是工厂对于死者家属的抚恤。   然而钱数并不多,只有几万块的数额,这些钱里,甚至还包括了之前未结的叶明成的工资。   亲友邻里前来慰问,出去打工遇到这样的事情,也是难免。   叶家不过是平头小老百姓,也认了栽。   还有人说,“那个厂子不错了,钱爽快地给了。”   可还上着初中的叶静,突然拉起了穆红春的手。   “爸爸这是工伤死亡,他们为什么不按照工伤赔钱?”   穆红春跟女儿解释,“因为已经停工了,是你爸自己违规要进厂子的,他们不按工伤算。”   “为什么?爸爸那些工友不是说,爸爸是进去关停设备,所以才被炸... ...为什么不是工伤?”   穆红春一时不知道怎么解释。   叶静拉了她,“妈妈,我们难道不要替爸爸正名吗?难道就让他不明不白地成了违规、活该被炸死的人?”   穆红春看着女儿,第一次觉得还上初中的女儿说得话,戳在了她心头。   她拿出钱找了律师,果然事情不是她原来想的这么简单。   叶明成的行为有工友作证,他的事故,不是工厂给点抚恤金这么简单。   但这事压得很厉害,她这边有了动向,费洪就来了他们家,带了两万块钱过来。   “别追究了,厂子已经给你们不少钱了,孩子还要上学,拿着钱吧。追究没好处。”   穆红春犹豫了一下,但看向女儿毫不为之所动的神情,拒绝了。   她还继续找,工厂陆陆续续又给她送了钱,费洪来好话歹话劝了好几次。   最后撂了一句,“你们这样下去,我可保不住你们了!”   越是这样,越有问题。   不光是叶静父亲的事故问题,而是整个厂子的问题,是厂子后面的人的问题!   叶静跟老师请了很久的假,一直和妈妈一起给爸爸找回一个公道。   穆红春多次想退缩,看着女儿倔强的神情,完全说不出退缩的话。   可是某天,她骑着自行车从路边经过的时候,突然冲过来一个骑摩托的。   她连忙像一旁避闪,但骑摩托的竟然直奔她冲了过来,径直将她撞进了一旁的水沟里面。   穆红春咣当摔了进去。   摩托车上的人扔了一句话。   “老实点,不然下一个是你女儿!”   ... ...   穆红春说到这里,似是仍心有余悸,顿了一顿。   蒋寒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叶静家的客厅里还放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合影,大大小小,从叶静出生、百天、周岁、上小学,一直到初中。   而后,合影的时间线戛然而止。   有一个人从合影里消失了,属于一家三口的幸福也消失了。   穆红春说她那一次腿摔断了,住了很久的院,还把借的周梅的自行车摔坏了。   “那天静静吓坏了,她从学校跑去医院,看见我躺在床上,吓得脸煞白,连话都不会说了,也不肯哭出声,就这么抿着嘴,噼里啪啦地掉眼泪... ...”   她连声安慰女儿别害怕,但因为伤的厉害,她不一会就睡着了。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听见周梅嘀嘀咕咕说个不停。   皱眉拉了叶静的胳膊。   “这次是你妈,这要是你,我看你以后还上不上大学了!你妈也摔得够呛,还把我自行车都摔变形了... ...舅妈说句难听的话吧,有多大手拿多少钱,别想着让人家赔几十万这种好事了,那不是你能想得来的!咱们小老百姓就该本本分分的,不然最后什么都没有!”   她说得也不算错。   叶明成的赔偿款本来就不多,叶静妈妈摔断了腿,光住院就是一大笔开销。   赔偿款所剩无几了。   叶静妈妈出院之后,工头费洪又来了。   他扔了五千块在叶家的客厅茶几上。   “我早就说拿着钱别追求,现在好了吧。就你们娘俩,还是先顾好自己吧。”   他走了,还啧啧了两声。   穆红春没有再追究下去,看着钱沉默了很久。   叶静从卧室走出来。   “妈妈,他们说的对。”   从那之后,本就性子安静的她,变得更沉默了。   穆红春多次想劝女儿几句,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她知道女儿不甘心,可又在事实的能力中,那么无力。   多么矛盾。   ... ...   蒋寒听完前后,沉默了很久。   叶静还没回来,她给穆红春发了消息,说村长大爷大妈留她在家里坐一会。   蒋寒深吸了口气,缓缓呼了出来。   “阿姨还记得当时那个厂子叫什么名字吗?还有相关的人,你记得多少,全部都告诉我。”   穆红春看了他一眼。   蒋寒神情不变,目色坚毅。   穆红春去了卧室。   等她出来的时候,拿了一个牛皮纸包裹的文件。   牛皮纸边角起了毛,像是收起了很久的东西。   穆红春把文件交到了蒋寒手上。   她说,“这里面的文件,小静也是不知道的。”   蒋寒一顿,抬头看了过去。   穆红春朝他微微笑了笑。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查我都知道。但我不放心她,不想让她一个女孩子因为这些事遭遇危险,我帮不了她,只能这样护着她了。”   蒋寒心头被千万只蚂蚁啃食一样,细细的痛重复千万次。   而叶静妈妈看住了他。   “小蒋,如果你能查清楚,也算阿姨谢谢你替叶静了一桩心事。”   她说着,声音低了些。   “如果能拿到赔偿,哪怕一块钱也好。”   蒋寒在这一刻,明白了当年法援比赛她的倔强。   似乎也明白了,她对自己的态度。   ... ...   蒋寒把文件放回了车里,随后给陈梵打了个电话。   他把当时叶静父亲出事的工厂名字,一个字一个字说给了陈梵。   “帮我查一下,这个厂子和柳成权和柳家,到底有什么关系。”   电话打完,叶静出现在了视野尽头的路灯下。   蒋寒看着那个清瘦的身影,心头足足停了三拍。   她在昏暗的街道上独自行走。   蒋寒打开车灯,明光照在了道路上,照亮了她脚下每一寸路。 第37章 给你 他要给的不只是安稳的住所,还有……   浦市。   方明米在病房里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 护士来给她看了看伤腿,翻身一定要小心。   现在连翻身都是个问题,而手机早已被她刷到没什么可看。   刚摔伤的时候, 还有人来看她, 可时间久了, 谁都见不到了。   短短这么一段养病的时间,她便变得更加心浮气躁。   当下听见有人敲门, 烦躁地叫了护工。   “不会又是隔壁捣乱的小男孩吧,叫他家长过来,带他走远点。”   护工到了门口看了一眼, 不是什么小男孩, 是个拿着花的高挑俊逸的男人。   “呦, 方小姐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方明米抬头看去,竟是柳成权。   “你来干什么?”她示意护工先出去。   护工一走,病房里就剩下她和柳成权了。   她又问了一遍,“柳律师贵人多忙, 也有时间来看我?”   方明米这些天一想到坏主意是柳成权出的, 这心里对他的那点爱意就磨得差不多了。   柳成权倒也不生气,将花束放到了她床边。   “别生气, 给你一个好消息。”   “好消息, 我有什么好消息?”   柳成权投去宠溺的眼神, “当然有, 你不想知道你的未婚夫蒋寒和叶静, 眼下如何了吗?”   方明米一愣。   她已经很久没见到蒋寒了。   “他和叶静怎么样了?”   柳成权啧了一声,见她来了兴致,吊了她一下, “你猜?”   方明米压不住的烦躁,皱了眉。   柳成权也不再气她,告诉她。   “这两天叶静家里有事,跟所里请假回家了,你猜蒋寒怎么着?也推了工作,人不见了。”   方明米一愣,“那也未必是跟叶静走了。”   柳成权笑了声,“我在惠天成的朋友告诉我,他可偷偷注意着,叶静每天上班下班都是蒋寒接送的。”   这话令方明米彻底惊住了。   蒋寒什么时候,竟成了叶静的专车司机?!   她嘴里不是个滋味起来。   “他们... ...现在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这种私密的事情,柳成权就不知道了。   “总之是发展很快,也说不定,等你腿好了,两人就已经在一起了。到时候方小姐捉他出轨,没问题吧?”   柳成权边说着,还边笑着,“这是不是好消息?”   他们之前设局不成,如今不费吹灰之力请君入瓮了。   柳成权是笑,却见方明米脸色灰白,她嘴里反反复复嘀咕着两个字。   “出轨... ...出轨... ...”   然后愤愤地问出了一句话。   “他凭什么出轨?!”   柳成权闻言,险些笑出了声,嘲讽的味道浓郁。   方明米向他瞪了过去。   柳成权却在下一瞬神情收敛,冷默地看着方明米。   方明米被他突然变化的脸色吓了一跳。   “你...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就是想提醒方小姐,事到如今,一步一步把之前的计划走完最要紧,可不要生什么别的心思,不然小心什么都拿不到。”   方明米一时没说话。   柳成权瞧她半晌,神情又和缓了下来。   “蒋寒在明我们在暗,这么好的形势,别破坏了。”   *   当天晚上,蒋寒借宿在了叶静家里。   第二天早上,小巷子里的鸡叫声把人从梦里唤醒。   叶静准备去买点早点回来吃,蒋寒连忙跟了她出门。   清早的县城十分的热闹,叶静家不远就是个集市。   两人倒也没怎么说话,夹在人群里买了些煎包油条粥水回来。   蒋寒两手提得满满的,“看着就很好吃。”   叶静看了他一眼,见他一副融入县城生活的样子,免不了说了一句。   “你真不用工作吗?”   蒋寒笑了一声。   “我从前就是工作太多了,也认为工作才是做要紧的,但我现在不这样想了。”   这话就和昨天他说后悔的感觉有些类似。   叶静有点摸不准他的意思,又在他灼灼的目光里错开了去。   蒋寒倒也没再说,倒问起了她另外一件事。   “你之前跟柳成权认识吗?”   叶静说不算认识,“他和杨暖以前当过同学,我跟杨暖一起和他吃过一次饭。”   “什么时候的事情?”   “年初?”   蒋寒点了点头。   叶静问怎么了,“你是怀疑周年庆的事情,对我不是意外吗?”   她很敏锐,但诚如叶静妈妈担心的那样,蒋寒也怕她牵扯太多进去。   他说不是,“随便问问。”   她嗯了一声,蒋寒看着她的眉眼,想到了她的父亲叶明成,而后又想到了柳成权。   柳成权真的以为,他做的那些,果真不会有人发现吗?   蒋寒暗暗冷笑。   ... ...   早饭买回来,恰好穆泽方和周梅两口子也来了。   幸而早饭买的足够,一起坐下吃了起来。   周梅的眼神在叶静和蒋寒之间打了好几次旋儿,看见蒋寒剥了茶叶蛋自然而然地放进叶静碗里的时候,差点被包子噎住。   蒋寒神情不变,嘴角微抽。   叶静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   穆红春和穆泽方兄妹只吃饭不言语。   还是周梅给自己解了解尴尬,“小静看着是胖了些,看来最近吃的不错。”   “是吗?”叶静不怎么想理会她,敷衍了一句。   谁想周梅又瞧了她一眼,“脸倒没见圆,腰身粗了不少。”   这话说完,众人不由朝着叶静腰看了过去。   叶静夹着包子的手顿了一下。   蒋寒也有点意外。   他的目光在叶静小腹上打了个转。   “是不是办公室坐久了?”他说。   叶静嗯了一声。   没什么察觉的穆泽方说这样可不好,“都说就坐也会生病,你们年轻人忙,一坐就是一天,得注意运动... ...”   话题被扯开了去,直到两人准备返回浦市,也没再有人提及。   叶静妈妈这次摔倒没有大碍,叶静请了两天假也该回去了。   只是走之前,穆红春叫了她去卧室说了句话。   “妈,你想说什么?”   穆红春拍拍她的手。   “小蒋,妈妈觉得还不错。”   叶静一愣,回头看了一眼窗外。   蒋寒在院子里收拾着叶家人给叶静准备带走的东西。   她低了低声音。   “妈妈不觉得我和他,相距太远,不太合适吗?”   叶静说完,看到妈妈笑着摇了摇头。   “远不远,不在于外面人如何看,而在于你自己。”   叶静默了一默。   舅舅穆泽方提了两大袋冻好的饺子过来,跟蒋寒说着,“小静平常都是坐车来回,带东西太不方便了。这是她妈妈和舅妈包好的水饺,你一袋,小静一袋,下了班煮一煮就能吃。”   蒋寒笑了一声,“好,谢谢舅舅。”   他说得毫无违和感,提着水饺放进了车里,还跟穆泽方一道找了冰袋放了进去。   叶静看着他默了很久。男人精英律师的样子在她眼里慢慢褪去,大学时那个打篮球的少年又浮现了出来。   两人带着一车东西,一路回了浦市。   上车前,蒋寒小声跟她说,“舅舅还以为我们不住在一起,给你带东西都匀了我一份。”   叶静:“... ...”   蒋寒也不用她回应什么,自顾自地翘起了嘴角。   .... ...   回了浦市没几天,叶静就接到了之前房东的电话。   虽然她人不在那里住,但房子还租着,而且之前一口气签了两年的租约,现在还剩下大半年。   然而房东太太却说,“对不起哦小叶,我家这个房子要卖了,违约金我会赔给你的,你最近准备搬出去吧。”   叶静讶然,“您之前不是说,房子没有卖的打算吗?”   房东太太支吾了一声,“临时决定的。”   叶静也不好再说什么了,问了一下日子准备搬走。   但搬去什么地方又是个问题。   她现在住在蒋寒的别墅,若是把自己的东西都搬过来,有些奇怪的意味。   而航市那边的房子,就算她看中了,也不可能立刻过去。   叶静想了想,看着自己日渐隆起的小腹,决定在律所附近找个房子。   好歹距离工作的地方比较近。   不然就这样和蒋寒住在这里,上班下班都要靠他接送,也不是个办法。   更容易被人发现。   她琢磨了一天,晚上吃饭的时候,跟蒋寒说了一下。   “我现在身体状况基本上稳定了,可以自己生活没问题。我想着搬去律所附近住。”   她说着,瞧了他一眼。   “那边距离你公寓并不远,你要是想过来... ...也可以。”   她说完,男人轻笑了一声。   叶静认为自己已经尽可能坦诚了,不知道他这样笑是什么意思。   他没解释,只是给她夹了个饺子。   “一会吃完饭,去你律所附近看看房子吧。”   叶静不明所以,直到被他带进了距离律所不足五百米的高层小区里。   他找到了靠着附近公园的一栋楼,要看的房子在中层,高低合宜。   那是个精装修过的房子,两室两厅,户型通透,设计得当,也没有了新装修的气味。   他问叶静,“还行吗?”   叶静愣了一下,“这个... ...不是要租的房子吧?”   他说不是,把钥匙交到了叶静手上。   “是我买的。”   叶静立刻把钥匙塞了回去。   “我不能要。”   她的反应男人毫不意外。   “如果我说,这是给孩子的呢?”   他瞧着她,声音低了几分。   “就算你不肯要我,给孩子的东西,也是我应该给的。”   他重新把钥匙放到了叶静手里。   叶静神色难辨。   他又说了一句。   “不过我现在没地方住,能不能搬过来一起?”   叶静怔了怔,终于回过了神来。   “你把你的公寓卖了?”   “嗯哼... ...”他笑了一声,“这到底是浦市市中心的学区房,叶律觉得呢?”   她半晌没说话。   蒋寒看着她确实开始微微隆起的小腹。   他想自己要给的,不只是一个安稳的住所,还有让她安心的一切。   ... ...   时间一天一天转过。   两场雨下过,秋意渐浓,距离律师大会已经不远了。   在这期间,蒋寒出了两趟浦市。   叶静不知道他去做了什么,他也不肯告诉她,颇有些让人猜不透的神秘。   她买了几件看不出身材的外套,倒也没什么人注意她。   她只希望律师大会能顺利完成,其他倒也别无所求。 第38章 动静 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时间一天快过一天, 蒋寒也忙了起来,除了出浦市办事不详细告诉叶静之外,跟陈梵一道倒是跟她说过几次。   叶静也只能暗暗猜测, 他估计准备揭了方柳两人了。   她没什么能帮忙的, 唯一能做的, 就是不让别人发现自己。   蒋寒显然也是同样的意思。   两人半猜半懂,心照不宣地生活着, 至于两人以后如何,一时倒也不急着决定什么。   这期间又去了医院产检,小宝贝很健康, 不过医生嘱咐孕妇也要多运动, 每天晚上吃饭过饭, 蒋寒便同她一道,戴了帽子和口罩,去小区附近的公园走动。   公园多是相亲的人,也有些孕妇和叶静一样步行运动,叶静偶尔也同她们交流一下孕期的经验。   今天她和蒋寒刚到公园, 就有孕妇过来跟她说。   “公园南门的婴儿用品店开业了, 东西还挺齐全的,开业三天还有优惠, 你不去看看?”   叶静距离生产还有好一段时间, 婴儿用品并不急着准备。   倒是蒋寒在旁开了口。   “人多吗?挤吗?”   孕妇表示还行, “这个时候去正好。”   蒋寒点头道谢, 替叶静拢了拢外套, “过去看看?”   那家店果然物品齐全,叶静看了几件小朋友的贴身小衣服,就是价格令人皱眉, 一转头,瞧见男人在导购的热情介绍下,手上的提篮都装满了。   他见她瞧过来,还拿起手边的摇铃摇了两下,问她,“这个好看吗?听着声音还不错。”   叶静怀疑在这样下去,两辆购物车也装不下。   她连忙过去拉了他。   “我们买这么多也带不回去。”   两人是步行过来的,又不是开车来的。   店员连忙在旁表示可以送货上门,“我们统一消毒之后,帮您送到家。”   蒋寒对他们的服务很满意,拉着叶静又一起挑了起来。   导购小姐的嘴角都快咧到耳根去了。   “像这位先生这么积极的准爸爸,还真是不多。”   蒋寒笑着看了叶静一眼,低声在她耳边。   “像叶律这么不积极的准妈妈,也很少吧。”   叶静:“... ...”   小玩具买起来没有压力,但是买小衣服的时候,两人都犹豫了起来。   虽然婴儿服装没什么差别,但衣服上也有不同的颜色,最明显的就是蓝色和粉色。   蒋寒看了看叶静的小腹。   “你说,是男孩还是女孩?”   叶静又怎么能猜得出来?   他又问,“喜欢哪个?”   他说着,声音还压低了一些,悄咪咪的,怕肚子里那位听见一样。   叶静想了想,“男孩吧?”   蒋寒挑眉。   她轻声解释,“男孩在这个世界上,会比女孩少一些受伤害的可能。”   蒋寒瞧着她,放柔了声音,他说是女孩也没关系。   “我会永远护着她。”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定在了叶静身上。   叶静微微垂了头,选了一件白底米色边的小衣服,是男孩女孩都能穿的颜色。   蒋寒笑了笑,刚要收回目光,见她忽的一愣。   动作像是被定住似得,而后低头抚住了小腹。   蒋寒紧张了一下,“怎么?肚子不舒服?”   她说不是。   “他动了,特别明显。”   蒋寒之前也听叶静说过小宝宝在肚子里动,但特别明显是有多明显?   他还是有点紧张。   “会不会是他不舒服?要不要问问傅厦。”   叶静觉得等她生完孩子,傅厦可以转去妇产科当医生了... ...   她说不用,“好像是... ...翻了个身?”   蒋寒惊奇不已,盯着叶静的肚子看了一会。   可惜小宝贝非常不给他面子,蒋寒看了个空。   男人莫名有点失落。   叶静安慰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却被他捉住了手。   “麻烦叶律下次早点提醒我。”   叶静:“... ...”   两人结了账,让店员帮忙消毒打包送过去。   离开店里,两人从大路转向小路,从公园里穿过去,一路回家。   只是从大路转向小路的时候,有人被堵在道路上的车辆里,恰好看见了他们。   霍萱伸手指了过去,问坐一旁的华珮。   “你看那个男的身形像不像明米家的蒋律?”   华珮之前也是心水过蒋寒的,可惜没有机会。   眼下看过去,当即点了头,“真的很像... ...但他身边的女人是谁?”   方明米不用住医院了,但多半还是在家养着,偶尔出来要人扶着,不可能出来逛街。   两人对视了一眼,霍萱打电话给了方明米。   “明米,在干什么呢?”   方明米的声音恹恹地传过来,“除了在家,还能干什么呢?”   霍萱挑挑眉,“你们家蒋律怎么没去陪你?他干什么去了?”   方明米当然不知道。   “这个时间,应该在加班吧?”   霍萱哦了一声,“你最好还是问问吧,我和表姐刚才看见一个男的,背影很像蒋律,和一个女的走在一起,走的很近,挺亲密的样子,刚才有人牵狗过去,男人还护了她一下。”   方明米此刻正躺在沙发上看电影,闻言坐直了身子。   霍萱说两人都看不清长相,“女的个子不高的样子,短发,胖瘦么... ...也看不太出来......倒也不一定是蒋律,也许是我们看花眼了。不过话说,你最近和蒋律都不怎么在一起... ...”   霍萱又劝她不能太体贴男人云云,而沙发上的方明米耳边回荡着刚才霍萱的描述。   她问了一下地址,没再说其他的,挂了电话。   那个地址在市里,仔细一点就会发现,距离惠天成律所真的不远。   个子不高的短发女人,不是叶静,还有谁?   方明米一直按照柳成权的意思,不去打扰蒋寒,想等到他们放松警惕的时候,出其不意地捉他出轨的证据。   可此时听到蒋寒和叶静在一起,还很亲密地护着叶静,她这心里一股浓浓的酸意蔓延。   电影看不下去了,方明米当天晚上失了眠。   仅仅一晚上的接触,她的未婚夫就和别的女人走到了一起?   以前别人说起她找了蒋寒做男友,都说是摘了清大法院的高岭之花,现在花还没到,却落到了叶静手上?   那她算什么呢?   方明米越想越难受,柳成权的嘱咐已经按不住她求实的心。   翌日下午,她拖着还未完全康复的腿去了惠天翔。   她想亲眼看看叶静,到底有怎样的本事,凭着一夜的工夫哄走了她的未婚夫。   她心里想着叶静,叶静还真就出现了。   叶静穿了一件灰色的宽松大衣,不够高挑的身影全都拢在了大衣里,没什么美感,不仅如此,她背着一个帆布包,一副穷酸的大学生模样。   出了律所,她和其他律师一起,坐车出去办事。   方明米远远瞧着,只觉得叶静和这个城市里打工的女人们有什么两样?甚至这一秒抬脚走进人群,下一秒就混在人群里找不到了。   就这样一个明明是清大毕业还混得乱七八糟的人,又凭什么拢走了蒋寒?   因为那一夜,还是因为他们曾是同学?   可蒋寒大学时候,并没有谈过恋爱,对谁都是摇头。   方明米想不明白,让司机跟上了叶静和同事的车,一路跟到了某个区的法院。   叶静在法院办事,又和前来的当事人联系,哭哭啼啼,吵吵闹闹。   方明米不耐烦,坐在法院一旁的咖啡店里,她在这里并不太能看到叶静,更多的是自己想不明白。   只是等到天晚了,快黑了的时候,方明米恹恹地准备离去,却突然看到蒋寒的车出现在了眼前。   有一瞬间,方明米还以为他是来接自己的。   但蒋寒的车停在了法院门口,不多时,叶静背着包走了出来。   她的同事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走了。   只剩下她一个人。   蒋寒降了车窗,并没说什么,只是跟她微微笑了笑。   叶静脸上没什么表情,蒋寒也毫不在意,俯身替她开了车门,让她坐去了副驾驶。   车并没有立刻开启,蒋寒在叶静稍显冷清的神情里,跟她笑着说了几句什么,方明米这才瞧见叶静转头看了蒋寒一眼。   男人笑得更开心了,带着满足开了车离开。   方明米倒是想跟上去,可惜一时并没拦到出租车。   车来车往的大街吵杂不堪,方明米的心浮气躁达到了顶点。   她不想要蒋寒是一回事,但蒋寒不要她和别的女人好,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手下紧攥了起来,美甲扎到了手心竟没感觉到疼。   但突然间,她又产生了另一重想法。   蒋寒和叶静在一起却没跟自己摊牌。   按照柳成权的说法,他不可能知道她和柳成权的事情,虽然婚礼延期了,但还是要照办的,他没有摊牌,那么叶静在他眼里算什么?   小三吗?   方明米觉得有意思了。   *   今天叶静去法院办的,是离婚牵扯出来的小孩抚养权案件。   她办这类案件不算少,可每每看着原本恩爱的夫妻两人,走到了撕扯孩子的地步,总是令人唏嘘。   谁的婚姻能长久,能忠诚,能幸福,谁也回答不了。   孕期本就情绪不太稳定,蒋寒逗了她几次,她都不怎么提得起情绪。   蒋寒干脆翻出了家里的巧克力。   “要不要吃一点?”   叶静正看着新手妈妈的科普书,瞧见男人剥好递到嘴边的巧克力,有点无奈。   “我非要通过多巴胺来调节情绪吗?”   但蒋寒指了她正看到的那一页。   “你看书上写着,妈妈每天心情好,胎儿也可以感受的到,这有助于他们形成更加开朗的性格... ...吃点吧。”   叶静蓦然想到了大学那会,他给她的两盒巧克力。   有舍友问她是谁送的,“女生谁会送你这么好的巧克力呀?肯定是男生。男生送巧克力,意思不一般吧?”   那天晚上,她们一直在问,叶静始终没说,小心翼翼地把巧克力放在床头,没舍得吃。   而在篮球场的那件事后,她将藏在床头的巧克力全部拿出来,分给了舍友。   她自己,一块都没有吃... ...   看着蒋寒剥好递过来的巧克力,叶静心里不知怎么突然很想吃。   她接过来,放到了舌尖上。   浓郁的朱古力香味布满舌尖。   香甜充满口腔,当她慢慢嚼着咽了下去,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嗯,好吃。”   男人也笑了,而后盯着她的肚子愣了一下。   “我刚才,是不是看见他动了?”   叶静说好像是动了动。   可蒋寒还要看清楚些,他又调皮的不动了。   这时候,蒋寒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许久没有响起的方明米的电话。   蒋寒就坐在叶静身边接了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传来,一如往常优雅而甜美。   “寒哥,明天有时间吗?一起吃个饭呗?”   蒋寒挑了挑眉。 第39章 宝贝 我觉得‘叶’这个姓氏,特别温柔……   蒋寒去见了方明米。   是两人从前经常来的餐馆。   可惜,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又或者说,从前他看到的, 本来就是假象而已。   方明米穿了一件米白色的套装裙, 波浪长发散在单侧肩头。   以前都是蒋寒提前到, 这一次倒是换了过来。   她给蒋寒点了一杯白葡萄酒。   “是寒哥喜欢的那个法国酒庄的白葡萄。”   蒋寒拒了,说“开车来的”, 叫服务员换了一杯鲜榨橙汁。   方明米点着葡萄酒的手顿了顿,目光在蒋寒脸上绕了一圈。   男人与从前没什么区别,若说有, 眸光似乎冷清了许多。   方明米不禁回忆到昨天见到的场景, 他在叶静面前, 可不是这副神情。   她甚至怀疑,他也会这么努力地去逗笑一个女人吗?   他不是清大法院的高岭之花吗?   方明米心头酸涩了一下,不禁说道,“寒哥对我像对陌生人一样。”   蒋寒听了,笑了一声。   若只是陌生人, 倒也算是好聚好散了。   蒋寒看了她一眼, 方明米被这一眼看得有点不自在。   蒋寒径直问了她,“找我过来, 想说什么?”   如此地开门见山。   方明米失措了一下。   她也说不清自己找蒋寒过来说什么。   是想探探他的态度?又或者想确认一下自己在他脸前的位置?   她支吾了一声。   倒是蒋寒见她迟迟说不清楚, 开了口。   男人神色越发冷清了, 没有解释也没有理由。   他就那么对着她说了一句话。   “你和我不必继续了, 分手吧。”   话音落地, 方明米耳边霎时静了静。   恰在此时,服务生端了鲜榨橙汁过来,蒋寒将卡递了过去, “结账。”   服务生也有点错愕,晃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而后匆忙离开了。   方明米还在不可思议中。   她惊诧地身子发僵,“寒哥,你刚才说什么?”   蒋寒回看了过去,目光好像能将方明米穿透。   他难得耐心地跟她重复。   “我说,分手。”   下一秒,两行眼泪从方明米眼中冲了下来。   “为什么?”她想不明白。   就因为叶静?!   她想问出口,可柳成权让她一定按捺住的话,在耳边不停地响起。   她喉头憋得难受,可只能就那么卡着,令人难忍的卡着。   她不敢亮出底牌,蒋寒自然也不跟她多说。   他只是静默地喝了一口橙汁。   “你和我,本来也不合适,不是吗?”   不合适... ...   这其实是方明米一早就发现了的。   她追求的艺术和浪漫,在他眼里根本敌不过日复一日的繁复工作,而她细腻的情感和心思,他也完全感受不到。   更甚至,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如此的优秀,自己就该为他忍耐。   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很合适。   如果真的合适,她又为什么需要“忍耐”?   但“不合适”的话,从蒋寒口中说出,确实那么让人难以接受。   从头到尾都是她在忍耐,而蒋寒和叶静一夜之后就在了一起,现在轮到他说不合适。   他想怎么说就怎么说,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凭什么?   他又不知道她和柳成权在一起了!   方明米止不住质问起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是订了婚的人,你一句不合适,就可以分手?!”   她说着,声音突然尖了起来。   “你这话,敢跟我叔叔说吗?!”   他不过是靠她叔叔提携,才坐到如今位置而已。   他自己也一清二楚,叔叔对他来说,是恩师。   方明米拿出了方建元,一瞬间有了些许压制蒋寒的快感。   她倒是要看看,蒋寒怎么回答。   然而男人神色一如方才。   他甚至微微笑了笑,笑得淡然。   “可以。”他说。   这一句落地,方明米彻底愣住了。   蒋寒敢说?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原本他们的婚姻带给他的一切,完全可能因此而全部消失。   他不是最看重事业吗?他能少了她叔叔的鼎力支持?!   方明米不可思议极了。   蒋寒却又问了她一句。   “你想让我什么时候告诉方律师?”   决定权竟然被给到了她手上。   方明米想让他现在就去,她倒是想知道,他到底敢不敢!   但她这话终究没说出口。   一旦她和蒋寒过了叔叔的明路,就这样分手了,那她抓蒋寒出轨还有什么意义?   必得是在别人眼里,或者说在她叔叔眼里,他们没有分手,抓出轨才有意义!   刚才那卡在喉头的感觉又出来了。   这一次,仿佛是被人扼住了脖颈。   她不敢胡乱做决定,她腾的起了身,牵扯到并未痊愈的腿也顾不上了。   “蒋寒,你对不起我,你对不起我叔叔!你太过分了!”   她说完,提起包立刻离开了餐馆。   等到服务生回来送还蒋寒的卡时,桌上只有蒋寒一人。   男人面无表情地收好了卡,放到了西装内侧,然后起了身。   从这个角度,刚好能看到方明米打车离开的样子。   说生气、伤心,都算不上。   她的背影,显得有些惶恐和混乱。   蒋寒淡淡地收回了目光,也离开了。   路上,他跟陈梵打了个电话。   “那个费洪,你找到人了吗?”   陈梵说找到了,“我们已经盯上他了,会尽快带他过来。蒋律放心吧。”   蒋寒长长出了一口气。   人证、物证,都要齐全,才能将这一锤子吹得响亮,锤得彻底。   *   方明米一路上脑子混乱不堪。   情绪、理智、情感、计策... ...她从未有过内心如此复杂的时刻。   偏偏没有人能替她分担,甚至没有地方诉说。   她准备回自己的家,却恰在此时接到了婶婶周舒的电话。   “明米,腿好些了吗?你过来吃个饭吧。”   方明米此刻正混乱,她不想去,但周舒又说了一句。   “你叔叔有话想跟你说说。”   说什么?   方明米清醒了两分。   之前因为摔伤的事情,婶婶把他们房产的管理权暂压了,现在她腿好多了,是不是要重提这件事了?   她再混乱,也分得清孰轻孰重,当即说了好。   “我现在就过去。”   她擦掉了眼泪,迅速补了妆。   她去的倒是快,到方建元别墅的时候,饭还没做好。   方建元两口子正在客厅修剪盆景,见她来了朝她招手。   “来的挺快?今天出门了?”   方明米说是,“在家闷久了,出去转转。”   周舒问她和谁一起出去的,她含混了一下,说自己一个人。   方建元挑了挑眉。   “怎么没跟蒋寒一起?”   他说着,抬头瞧了她,“你们是不是最近不太好?”   方明米心道何止不好,就在刚才,蒋寒单方米通知她分手了。   但她这话又不敢跟方建元说,于是更加含混了。   “寒哥太忙了,我帮不上忙还拖他后腿,大概惹他不高兴了吧。”   这话让方建元皱了皱眉。   周舒说不能这样讲,“小蒋不是那样的孩子,你有什么情绪跟他说开就好了。”   又是这样。   方明米真是厌恶了这一切,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蒋寒没有问题呢?   现在是蒋寒出轨,蒋寒养小三,是蒋寒忘恩负义,说分手就分手... ...   但这些,方明米一条都不能说出来。   她脸色越发难看,应付着方建元和周舒的问话。   老两口见她如此,对了个眼神,也就没再多问。   方明米见自己叔叔并没有提到房产管理权的事情,也不免失望。   等吃完饭,她就说腿有些疼,回了自己的公寓。   她一走,周舒就说不对劲,“明米看起来状态很不好,她和小蒋之间,不像是没有事。”   方建元默了一默,什么也没说,脸上露出几分若有所思的神情。   *   离开餐馆,蒋寒径直回了家。   路上堵了一会车,回到家已经不早了。   平时他回家晚了,叶静就算在忙别的事情,也会走过来看他一眼。   就算不说什么,蒋寒只要她肯看一眼,就觉得心里暖的不行。   今天不知怎么,客厅里灯亮着,却没听见脚步声。   蒋寒四处看了一眼,这才看到她坐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侧歪在沙发背上,手里拿着昨天她在婴儿用品店里挑来的小衣服。   那是件米色婴儿连体服,质地十分柔软,她睡着了,衣服从她手里滑落下来大半,搭在她隆起的肚子上。   家里不算冷,开了暖风,但蒋寒不知她这样睡了多久,连忙轻手轻脚去卧室拿了被子过来。   他刚走上前来,就看到叶静身上动了一下。   蒋寒以为自己看晃了眼。   下一秒,那动静更明显了——   他只见叶静隆起的肚子上,拱起一个小包,有个小窝窝头那么大,非常平滑地,从左边滑到右边,然后不见了。   蒋寒:“???”   他抱着被子定在了当场。   这难道就是叶静说得,特别明显的胎动?   蒋寒又靠近了些许,叶静还没醒,他轻轻把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   就在刚才鼓起了小包的地方。   他刚放下不到一秒,直觉手下真有什么鼓了起来。   他几乎能明明确确地感受到隔在肚皮下面的小小力量。   蒋寒手下顿了顿,小包滑向了一旁,又很快消失了。   接下来的一分钟,小包从肚皮各个位置拱出来,像是知道蒋寒在看一样,让这个又惊又喜的爸爸,一次性看个够。   不知是不是胎儿动作太频繁,叶静在睡梦里眉头皱了皱。   蒋寒连忙不敢动了。   但肚子里的小家伙还在动,就像是要跟蒋寒玩一样。   蒋寒瞧着叶静眉头越皱越紧,有些无措。   他蹲下身来,跟肚子里的小宝贝交流了一下。   “宝宝能不能安静一会?让妈妈睡一会觉。等妈妈睡醒了,爸爸再跟你玩好吗?”   他小声地商量了,肚子里的宝宝竟然真的安静了下来。   蒋寒不可思议地盯着叶静的肚子。   叶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差点被蹲在自己身前的男人吓到了。   “你做什么?”她问。   “还是吵醒你了?”蒋寒将被子盖到了叶静身上,“要不要再睡一会?”   叶静摇摇头,支了胳膊要坐正过来。   随着小腹越发隆起,她动作也不如之前灵便了。   蒋寒干脆拥了被子和她,一道抱在了怀里。   叶静不怎么习惯地动了动,蒋寒没松手,说起来刚才。   “我这次看见他动了,不过你在睡觉,我跟他商量先让你睡会。”   叶静听了,转头看了他一眼。   “商量得如何?”   男人笑了起来。   “他可真乖,我说妈妈睡觉了,等妈妈醒了,爸爸再跟他玩,他答应了,就安安静静地不动了。”   他问叶静,“这会是不是没动了?”   叶静点了点头,男人嘴角翘得老高。   “看来我和宝贝的沟通十分到位。”   叶静没忍住笑出了声。   男人拥着她往怀里紧了紧。   他的身上还有车里带过来的清淡薄荷香气。   叶静微微垂了头。   蒋寒声音柔了许多,“你说,叫他动动怎么样?”   叶静垂头笑着,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   “可是每个小胎儿都会动的,他相比之下,还算安静。”   蒋寒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会,看向了叶静。   “那就叫... ...叶绿素吧。”   叶静看了过去。   蒋寒知道她在想什么,拥着她的手臂紧了紧。   “我觉得‘叶’这个姓氏,特别温柔美丽。”   他说话的时候,眼里盛满了璀璨的笑意。   叶静感到自己心头微微动了动。   不知是肚子里的小宝贝在动,还是她在动... ... 第40章 好吃 男人把她抵在厨房的墙上。……   方明米又失眠了。   她看着自己的钢琴, 完全没有想去弹琴的欲望。   从前选专业的时候,爸妈告诉她一定要选艺术专业。女孩子就应该在艺术的熏陶下,变得美丽、知性又浪漫。   父母不指望她有什么事业上的成就, “你以后要混得是你叔叔给你的圈子, 事业没什么重要, 重要的是让别人喜欢你。”   换句话说,也让男人对她充满了憧憬。   上学的时候确实有好多男生追逐她, 但她最后和蒋寒在了一起。   无外乎蒋寒是叔叔看中的接班人。   起初蒋寒对她也不错,可如今,蒋寒竟然为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叶静, 说分手就分手, 甚至连她将叔叔搬出来, 也镇不住蒋寒说分就分的决心。   她看着黑漆钢琴出神。   那么她学的这些,她给自己装点的这些,还有什么用呢?   方明米困惑不已,天亮了也躺在空荡荡的大床上,看着天花板, 想不明白这些事情。   柳成权在这时给她打了个电话。   方明米下意识不想接。   如果没有柳成权的出现, 是不是她就不用走到这种局面?   她开始怀疑柳成权对自己,到底有几分真心。   她接了电话。   “方小姐睡醒了吗?”   她从前觉得柳成权的声音浪漫真挚, 比蒋寒公事公办的冰冷强多了, 只是如今听来, 她也完全感受不到柳成权的问候, 倒像是有什么事一样。   她这么想, 就这么问了回去,“有什么事吗?”   她以为柳成权至少要委婉一点,没想到他立刻就道, “确实有些事,需要方小姐来办。”   方明米在这一瞬大失所望。   她越发不确定,自己对柳成权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   柳成权毫无察觉,问了她。   “你最近没有去找蒋寒吧?”   方明米心下暗哼,没有告诉他实情。   “怎么?你想到办法抓蒋寒出轨了?”   柳成权说是,“再不抓,难道等他自己先捅破吗?还是由你来抓,比较刺激不是吗?”   这话说到了方明米心头上。   蒋寒为了叶静出轨甚至和她分手,她不抓他们,还当圣母吗?   方明米想到这,刚才对柳成权的那点不满抛去了脑后。   “什么时候?怎么办?”   柳成权在她的迫切问话里笑了一声。   “这么重要的事情,当然要在重要的时间,不如... ...就律师大会吧。”   方明米眼睛都亮了起来。   这可真是一个律界同行齐聚的好日子。   柳成权的声音笑着,继续传了过来。   “咱们这样... ...”   ... ...   两人商量了方案,说完如何捉人,柳成权便嘱咐方明米近来一定不要去招惹蒋寒和叶静,以免被蒋寒和叶静发现端倪。   这是一家藏在闹市中的私人会所,柳成权挂了电话,看着手机里方明米的头像笑了笑,转身进了身后的房间。   房间是日式茶道的布置,对桌的两个位置,一个空着,一个跪坐了一人。   那人瞧见柳成权进来了,问了一句,“打完电话了?”   柳成权说是,态度恭敬了几分,坐到了茶桌对面。   那人抬起了头来,日式晃晕的灯光照在他脸上。   是方鼎律所的另一位创始人,周学定。   柳成权跟他说,“老师放心,以方小姐最近的情绪,蒋寒这次是跑不掉了,方律师又毫不知情,您只要在旁喝着茶瞧着就行了。”   周学定笑了,亲自给柳成权倒了杯茶。   “尝尝,我刚泡好的茶叶。”   两人慢慢悠悠地喝了茶,周学定才又开了口。   “和方建元明争暗斗一辈子,现在我身体不行了,要是就这么撒手,这一辈子费的工夫,不就浪费了?”   柳成权听着,笑笑。   周学定又说了一句,“当初,没让你和蒋寒正面交锋,这一步棋是走对了。不然,输了可就没法翻身了。”   柳成权笑意凝固了一瞬。   他看了一眼周学定。   就这么不看好自己,觉得他就一定会输给蒋寒?   柳成权抿了抿嘴,周学定瞧了他一眼,就知道他如何作想。   “你也不必不服气,蒋寒办事能力不比你差,学历背景又在你之上,加上方建元把侄女都嫁给他,他在方鼎确实比你高一头。”   柳成权没出声,周学定却笑了笑。   “不过人这一辈子,要办成事,就要什么样的本事都有才行。第一个要紧的,就是下棋的本事,走一步看三步,出其不意兵行险招,照样,能达到目的。”   他说着,将手里的一小杯茶饮了。   “只要达到目的,就是胜者,谁会在乎你是怎么赢的?”   柳成权收敛了神情。   “老师说的对。”   周学定没有再说下去,只是提醒他。   “现在要到了最关键的一步了,律师大会这次,可不要失手。方明米那边,你找人帮着她些。”   “好。”   两人在会所上面喝茶,并没在意,有人在会所周边绕了一圈,手机发了消息,传了出去。   *   傅厦的论文过了,轮休的时候,要求蒋寒和叶静招待她吃饭。   叶静看在她劳苦功高的份上,答应了,但实际上手的却不是她。   她被推去了厨房外面和傅厦说话,蒋寒一个人在厨房,竟然置办出来有模有样的四菜一汤。   傅厦瞧着,挑了挑眉。   “没想到你厨艺可以,”她说着,看了一眼叶静,“难怪最近脸圆了点。”   叶静给她夹了一块红烧排骨,“吃吧你。”   傅厦认真地品鉴了一下这块红烧排骨。   蒋寒脱下围裙瞧了瞧,“可还行?”   傅厦表情复杂地变化了一下。   蒋寒不确定地问了一句,“盐放多了?”   叶静也见她表情古怪,有点不确定,准备自己尝一块。   傅厦在这时,语不惊人死不休地问了叶静一句。   “你不觉得,这红烧排骨,做的不如你前男友吗?”   话音落地,客厅里静了静。   叶静愣住,蒋寒拿着围裙的手也是一顿,随后看了叶静一眼。   叶静没敢回看过去,莫名觉得这一眼醋放多了。   她戳了傅厦一下,低声在她耳边,“你在胡说什么?”   傅厦嘻嘻笑了一声,见蒋寒尴尬地转身去厨房放了围裙,跟叶静回了一句。   “我这不是怕他追你追得太容易了吗?给他加点料。”   叶静拍了她一下。   傅厦不以为然,“怎么?只许他有未婚妻,不许你有前男友啊?”   叶静:“... ...”   叶静起了身去倒水,走到厨房门口的时候,突然伸出来一只大手,把她拽进了厨房。   男人把她抵在厨房的墙上。   他低着头看着她,幽幽地问了一句。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什么?”   傅厦还在外面坐着,她想从他身前抽开,但在他的暗含委屈的目光下缓了缓。   “别听傅厦瞎说,她故意气你的,没有的事... ...”   可男人还是不松开他。   “那你觉得我做的好吃吗?”   “好吃。”   “多好吃?”   叶静看了他一眼,见他就像是个要奖励的小朋友,希冀地看着她。   她又转过了脸去,耳边红了红。   “... ...最好吃。”   男人笑了,捏了捏她的肩膀,替她倒了水,两人又重回了饭桌。   嫌弃不怎么好吃的傅厦,已经吃掉了三块排骨... ...   一顿饭吃到一半的时候,蒋寒接了个电话。   他看了一眼,站起了身来,低头跟叶静说了一句。   “陈梵的电话,我去接一下。”   叶静点头,他去了阳台。   傅厦喝了口橙汁,抬头问了一句,“他刚才说谁?”   “就是上次的那个私家侦探。”   “哦。”   她又喝了一口,“你们两个的案子还没破吗?怎么还需要侦探?那这位侦探可没少赚。”   叶静也不太清楚。   “好像还有别的事情。”   具体什么,蒋寒不想告诉她,她也就不知道了。   她向阳台看了一眼,男人背对着客厅,扶着栏杆打着电话。   叶静又给傅厦夹了块排骨,“继续吃吧。”   阳台。   陈梵告诉了蒋寒一个好消息。   “费洪我们已经带过来了,他表示只要能让他安全,他可以把知道的,都说出来。包括十几年前叶律父亲的事情。”   蒋寒听到这句,心中悬了多时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过几天就是律师大会了。   这么一个行内人齐聚的日子,真不失为一个让所有真相水落石出的好日子。   蒋寒在这个时候,又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多时不见的方建元的私人电话。   “小蒋,这两天有没有空,来我这边说说话?”   蒋寒想了想,应了。   *   方建元年轻的时候喝酒是把好手,年纪大了,逐渐对酒兴致淡了。   这天不知怎么,见蒋寒来了,拿了两瓶珍藏的白酒出来。   “老朋友送的,尝尝这个怎么样?”   蒋寒不欲喝酒,说自己是开车来的。   方建元说怕什么,“找人替你开回去就是了... ...难得咱们今天都有时间,喝点酒,好好说说话。”   这句蒋寒听懂了,当下也没再拒绝。   蒋寒不知道方明米有没有把两人分手的事情告诉方建元,料想方明米是不敢的。   但方建元这样的人,有些事情不用别人告诉,自然也能看出来。   酒喝掉一瓶的时候,他问了蒋寒。   “是不是和明米不愉快了?”   蒋寒笑了笑,“不是不愉快,是分手了。”   他平静地说着,方建元也平静地听着,很是自然地“嗯”了一声。   “明米没跟我说。”   这是让他来解释的意思。   桌上的酒气重了几分,蒋寒倒是仍然清醒。   他没必要拿应付方明米的说法来应付方建元,尤其在最后的一切准备到位的时候。   他直接告诉了方建元。   “我和明米不可能了,这件事,是从周年庆的酒会开始的... ...”   蒋寒把事情说给了方建元。   从周年庆的酒会说到现在,又从方明米说到了柳成权。   叶静的事情与方建元没有关系,他没有提及。   但说到柳成权的时候,他看了方建元一眼。   “昨天,柳成权来了浦市,和周律见了一面。”   方建元一听就笑了。   他并没有太多意外,“我想也是这样。不然柳成权没人支持,敢下这么大一盘棋?”   蒋寒对此,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只有方建元长长地叹了一气。   “我和他斗了一辈子,谁都不肯先松手啊... ...”   蒋寒沉默,事已至今,方鼎律所两位创始合伙人的恩怨,已经与他无关了。   但方建元却看向了他。   “你就不考虑一下,不将这些事揭发出来?”   不将事情揭出来,叶静就不能全身而退。   蒋寒脸色没有任何犹豫。   方建元见了,明白,“你和那位叶静律师,看来已经关系不一般了。”   蒋寒默然。   方建元笑了笑,神情却严肃了起来。   “是我那个侄女方明米的问题,与你不相干... ...但今天,我还是让你再考虑一下。你不用考虑方明米,也不用考虑其他人,你考虑一下你自己。如果你能保留这件事情不说出去,比如和明米假结婚,之后再离婚,那么我很愿意,把方鼎的股权分给你... ...会是你想象不到的数目,这也算是,给你的补偿。你觉得如何?”   蒋寒皱眉,要说什么,方建元打断了他。   “你好好想想,咱们这样的人做决定,不要急于一时。人生么,少不了妥协这两个字。”   蒋寒笑了。   妥协... ...   当人生充满了妥协,那么这个人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吗?   他说可以不立刻回答,“但我的答案,不会改变。”   酒没了再喝下去的必要。   蒋寒离开了方建元家,叫了代驾回去了。   周舒过来看了看丈夫。   没有外人在场,喝了酒的丈夫好像越发苍老了。   “是不是明米出事了?”   “别说她了... ...”方建元声音哑了几分,“我只想我自己的儿子,怎么就没长大呢?”   周舒眼泪落了下来。   夫妻两个沉默了很久,最后周舒问了一句。   “那蒋寒这边的情况,你准备怎么办?让明米避开吗?还是镇一镇蒋寒?”   方建元摇头,“都没用了,都晚了,蒋寒不是一个打没准备的仗的人... ...”   “那就这样听之任之?”   方建元闻言,缓慢地坐起了身来。   他脸上浮现若有所思的神情。   “事情的关键还在蒋寒身上,或许有个人,能拦住他吧... ...”   *   叶静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从卧室走到了客厅看了一眼。   男人拿着外套走了进来,见她站在卧室门前,立刻笑了起来。   然后朝着她的肚子。   “叶绿素,爸爸回来了!”   叶静:“... ...”   下一秒酒气漫了过来。   “你喝多了?”她意外。   男人被这一提醒,意识到了什么,忙不迭地又退了出去,把自己关在了门外。   叶静:“???” 第41章 清醒 “我能亲亲你的耳朵吗?”……   门被咚得一声关上了。   蒋寒把自己关在了门外。   叶静愣了愣, 见他完全没有再进门的意思,只好开了门跟了过去。   男人倒是没走,站在墙角里。   叶静:“... ...”   她还没开口, 男人连忙赶了她, “我一身都是酒气, 对你和宝宝不好,你快回去。”   “那你也不能一直在走廊里。”   他说可以的, 醉醺醺的指了指地板,“我在这,打地铺。”   叶静:“... ...”   真是醉了, 醉的彻底。   叶静又叫了他, “你快进来, 洗了澡就好了。”   他不肯,躲到了人家门口。   不知道是不是惊动了邻居,邻家阿姨开门瞧了一眼,瞧见一个大男人靠在自己门上,吓了一跳。   “干嘛的啦?”   她随后才认出来, 是隔壁小两口。   叶静尴尬不已, 只好一边给阿姨道歉,一边把醉醺醺的男人拉回家里来。   他不怎么配合, 拒绝靠近叶静和宝宝。   两人这么一个拉, 一个扯, 刚进了门没几步, 就一个脚下不稳, 蒋寒把叶静扑到了沙发上。   男人的酒气冒着泡似得吐在她耳畔。   湿热得撩人。   叶静这下反向把他往外推了过去,可他却不肯走了,非要蹭在她耳边。   “你做什么?”叶静问。   被他吐出的酒气熏得耳朵有些发热。   男人低声笑了笑, 大着舌头,“叶律耳朵真好看,粉白相间,像... ...桃花。”   叶静:“... ...”   只觉耳朵更热了。   男人越发笑起来,叶静看了一眼,他眼睛眯了起来,伴着酒气,看上去倒像是个偷了大人酒喝的小孩。   谁料这个小孩说的话,却十分惊人。   他伸出手指,小心指了指叶静的耳朵,然而非常诚恳地问了她一句话。   “我能亲亲你的耳朵吗?”   叶静:“!??”   耳朵倏而被烫了一下。   她这次径直把他推开了,“我给你冲解酒茶。”   蒋寒被推得一个踉跄,倒是不出声了。   叶静去烧了壶水,回来的时候将他低着头坐在沙发上,老老实实的,又像刚才偷酒喝的小孩了。   约莫是感受到她的目光,小孩抬起了头来。   “对不起,是我不好... ...”   他道歉,委委屈屈。一脸的诚恳。   叶静没脾气地嗯了一声,但他又补了一句。   “我只是... ...非常喜欢你的耳朵。”   这一次,叶静的耳朵上仿佛泼了酒,点着烧起来了... ...   她不再理他,催了他去洗澡。   好歹清醒一下。   等他出来,解酒茶也冲泡好了。   男人的眸色确实清明了些许,只是目光,还在她耳朵上绕来绕去。   她瞥了他,他终于不再看了,反而瞧了瞧她圆鼓鼓的肚子。   “叶绿素,想爸爸了吗?想让爸爸陪你玩吗?”   叶静心想,看来酒还没醒... ...   但他这话说了,肚子里面那个竟然非常配合地,动了一下。   这一下动作不轻,在肚皮上鼓起来一个大包,蒋寒也瞧见了,眨了眨眼睛。   叶静将解酒茶端给他,他却拉着她坐了下来。   “叶绿素刚才答应我了,你感觉到了吗?”   叶静点头,肚子里的小宝贝似乎感到了气氛的和谐,又动了一下。   蒋寒立刻伸出手指碰了过去。   他的手热热的,靠近的时候还有从洗澡间里带出来的热气。   他在她肚皮上轻轻画了个圈,那小宝贝不知怎么,还真就在他画的圈上拱了拱。   叶静惊奇,蒋寒也讶然。   下一秒,两人目光触碰在了一起。   客厅的时钟滴滴答答走了几下,两人都没错开眼神。   直到叶静意识到耳朵又热了,垂了垂眼眸。   恰在此时,肚子发出了一个大的动静,咕咚鼓起来一个超级大包。   叶静吓了一跳,覆手过去。   几乎与此同时,男人的大手也覆了过去。   刚刚巧地,覆在了她手上。   那个大包消下去后,又迅速地在原地冒了一遍,好像在提醒着这俩人他的存在。   而一双交叠的手无间地贴合在了一起,隔着肚皮,触碰着肚子里的小人儿。   时钟滴答的声音响了些。   一秒两秒三秒。   叶静听到男人醇醇的声音在她耳边响了起来。   “如果没有你和孩子的出现,我早就不是我了。”   叶静抬眸看了过去,听见他又说了一句。   “现在,此刻,真好。”   *   第二天,蒋寒彻底醒了酒,一早起床做了早饭。   吃饭的时候,叶静总觉得他在看自己,但一抬头,又被他错了过去。   等到她把最后一勺燕麦粥放进嘴里后,这次抬头终于撞到了他的眼神。   他倒也不避讳,目光在她脸上定了定,最后落到了她的耳朵上。   “昨天我说喜欢你耳朵的话,不是醉话。”   叶静:“... ...”   这个耳朵她不要了,还不行吗?   男人在她无语的神情中笑了起来,抬手握住了她的手。   叶静一愣,他却笑着用力握了握,将她的手握在了他掌心。   “我说的,现在,此刻,真好,也不是醉话... ...都是我的真心话。”   叶静耳朵又烧了烧,她已经有点习以为常了。   这时,蒋寒的电话震动了起来。   两人都看了过去,电话显示是蒋寒的父亲,蒋丰义。   叶静起身收拾了碗筷,蒋寒接了电话。   蒋丰义的声音沉沉压着。   “我已经到了浦市,你上班之前,咱们见一面。”   昨天他刚刚和方建元摊牌,今天他爸就到了浦市。   蒋寒摇了摇头。   给他指向这条路的人,和不允许他离开这条路的人,始终是一样的人。   现在他要选择,自己做什么样的人。   是继续同流,还是分道扬镳。   ... ...   蒋寒去见了蒋丰义。   后者来的很匆促,除了基本证件什么也没带。   蒋寒见他嘴角起了两颗光亮的水泡,叹了口气,带他去吃了早餐。   蒋丰义吃了两口便吃不下去了。   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蒋寒身上,蒋寒任由他打量。   蒋丰义终于忍不住了。   “蒋寒,你真想好了?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蒋寒笑了一声。   “爸觉得,怎样是给我自己留退路?”   这一句问得蒋丰义有点不明所以。   “当然是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方鼎这么好的平台,你不想继续待下去吗?你这个婚不成就不成了,说来是他们方家人对不起你。方律师跟我说了,希望你留下来,他会补偿你,这样还不是最好的?你要是闹大,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是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现在他手里握满了证据,可以要求方家人做很多事,甚至比方建元承诺给他的都多得多。   这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即的东西。   可是没有人想过,他一旦要了这一切,将会失去什么。   蒋寒眉眼未动。   “爸也不用再劝,吃完饭就回家吧,我早就想明白了。”   蒋丰义这饭如何还能吃下去?   他盯着蒋寒足足看了一分钟。   然后问了一个问题。   “你是不是被人哄住了?”   这话问的,就像是问一个受骗的受害者一样。   蒋寒却在这句话里,瞬间失去了耐心。   看来方建元没有告诉他爸叶静的事情,既然如此,他更不会说。   他站起了身,“时间不早了,我还得上班,你回家吧。这些事情,都不需要你操心,我心里有数。”   然而蒋丰义完全不准备离开。   “你家钥匙给我,我今天不走。”   蒋寒看了他一眼。   “你要是想去别墅就去吧,密码你也知道。”   然而蒋丰义却说不是。   “你去你住的公寓。等你下班,咱再好好聊聊。”   蒋寒这次目光定着看了他很久。   “没有公寓钥匙,房子我卖了。”   这话落地,蒋丰义还以为自己耳朵出现了问题。   过了两秒,他反应了过来。   “你、你不会是卖了自己的房子,给别人买了吧?!”   他简直不能相信,眼前这个,是他的儿子蒋寒吗?   “你疯了?神志不清了?!”   蒋寒着实笑了起来。   他说是,“我确实疯了。”   他说完,完全不再理会蒋丰义,转身离开。   ... ...   蒋丰义在早餐馆里坐了很久,直到服务员来清理餐桌,他才回过神来。   从蒋寒上大学之后,他能同蒋寒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很多,但那时蒋寒还在国内,但凡发现蒋寒有什么不对劲,一列车就去了首市。   那时候,蒋寒还是按照他指的路线再走。   虽然后面出了国,但这条从普通人走向精英阶层的路线没有变。   当时他是想让蒋寒留在国外的,可蒋寒不知怎么,更倾向于国内。   毕业一年之后,恰好他妈妈生病做了手术,他便直接回国来发展。   国内现在蒸蒸日上,也没什么不好。   蒋丰义闷了两个月,也可以接受。   而且蒋寒有了国外留学和工作的背景,在国内的发展反而更顺畅。   待到他进了方鼎,蒋丰义又在儿子身上感到了优越。   每每有人问他,蒋寒如今的发展状况,他把方鼎的名字一提,说是国内顶尖的律所,别人艳羡的目光就止不住落过来。   从前见他一条腿跛了、在单位里永远也不可能有发展的人,眼下都不敢在他脸前乱说话了。   这可是他用三十年,才得到的结果。   这样一个结果,能说破坏就破坏吗?   一旦破坏了,他这三十年费的心血算什么?   蒋丰义越想越觉得周边的冷气都泛了上来,让人不寒而栗。   一定是女人无疑了。   不然蒋寒怎么会非要和方家撕破脸,还卖了自己的公寓呢?   但是蒋丰义没有头绪。   这些年,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蒋寒和他越走越远,连偶尔通电话,也没什么可说。   蒋丰义没怎么在意,终归儿子按照他的想法有了出息,自己也不想管太多。   但等他眼下想起来的时候,好像已经完全触碰不到蒋寒的生活了。   他毫无头绪,当然也不知道是什么女人。   但他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上次,在惠天翔律所见到的两个女律师。   后面来的穿红裙的,好像没什么,但前面那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人... ...   蒋丰义记得当时自己觉得有点奇怪,但又有什么说不上来。   他揣着混乱地思绪离开了即将打烊的早餐馆,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了路上遍布的浦市律师大会的宣传广告牌。   他看到了蒋寒的照片,赫然排在首列。   若是平时,他心里不由自主就会涌现出自豪的感觉,可今天,他只觉得堵得难受。   目光在剩下那些律师代表上转了转,却在一个不怎么起眼的女律师照片前停住了。   叶静,惠天翔律师事务所,清大法院毕业。   蒋丰义心头一跳,走过去看了个清楚。   这个叶静,就是他那次见到的白色连衣裙的女人,而她毕业的年份,恰和蒋寒是同一届。   换句话说,他们是同学。   蒋丰义定定站了很久,一个沉了多年的记忆浮了上来。   那年他送蒋寒坐火车去首市上学,同一个车厢的单亲家庭的女孩,好像... ...就是这个叶静吧? 第42章 自我 这是我的爱人,是我选择的人。……   惠天翔律所楼下。   叶静尽早结束了律所里的工作, 准备去走访两位当事人,就提前下班了。   她刚到了楼下,就远远看见一个人闯入了自己的视野。   那人鬓角发白, 步履蹒跚, 相貌与蒋寒甚是相似。   是蒋寒的父亲。   叶静心里有了些数, 脚步不免定了下来。   蒋丰义见她不再走了,看到自己后就这么定住了, 冷笑了一声。   待他走近,便直接道。   “叶律师既然认出来我,看来也知道我来的目的了。”   叶静抿了抿嘴, 示意他去一旁说话。   可蒋丰义摇头, “我腿脚不方便, 就在这说吧。”   律所门前人来人往,不乏有人往叶静和蒋丰义这里投来目光。   “您想说什么?”叶静问他。   蒋丰义看了她一眼。   “我想说什么,你该知道才对。很简单,离开蒋寒。”   叶静在这话里没出声。   路边有车辆呼呼驶过,卷起细小的灰尘。   叶静沉默地站着。   而在距此不愿的方鼎律所的大楼里, 蒋寒瞧了一眼惠天翔的方向, 眼皮莫名跳了两下。   是右眼。   不安的感觉冒了出头,蒋寒拨了叶静的电话。   叶静没有接听。   右眼跳的更加频繁了, 不安感仿佛晒在日头下的温度计, 持续攀升。   蒋寒准备再给叶静打一次, 但转念一想, 又拨给了蒋丰义。   电话嘟嘟作响, 依旧没人接听。   蒋寒这次,仿佛感到自己心跳都快了起来。   他立刻起了身,叫了秦晓钟一声。   “我有急事, 先离开一趟。”   不等秦晓钟应下,他已快步出了办公室。   ... ...   惠天翔楼下。   蒋丰义的手机持续作响,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是蒋寒打过来的。”   叶静没出声,蒋寒刚才也打给了她,她只看了一眼就放回了包里。   “您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蒋丰义说没错,“就是这件事。不管你和蒋寒现在到了什么程度,是时候结束了。”   叶静一时什么也没说。   半晌,她垂了垂眼帘,问了一句。   “为什么呢?”   她的神色很平静,蒋丰义看了看她,觉得自己心里想的,不妨跟她说明白些。   “你应该知道,我是个残疾人,一只腿是跛的,干什么都比别人差一步。但我的儿子蒋寒不是,他从小就聪明,他学什么都比别人快。蒋寒就是我的希望,我把我一辈子的心血都压在蒋寒身上,所以才有了现在你看到的蒋寒。”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你说这样的蒋寒,我能让别人干扰他的发展吗?”   叶静抿了抿嘴。   蒋丰义看着她,态度稍稍温和了些。   “叶律师,你也是清大毕业,你们这样的人都是聪明人。你最该明白,你和蒋寒不是一路人吧?人和人要过一辈子,不是一路人,怎么过一辈子呢?”   他说,“就算是因为一个契机在了一起,那怎么保证能长久?”   叶静在这话里,轻轻笑了笑。   嘴里散开些许苦味。   “蒋寒... ...他是什么样的人?”   蒋丰义的回答简洁明了。   “不管蒋寒是什么样的人,他和你不是一类人不是吗?”   叶静沉默了。   隐在宽松大衣下面的肚子,不知是否感受到她的情绪,隐隐有些坠痛感。   “您的意思,我听懂了。”她回复了蒋丰义。   坠痛感更重了几分。   “您回去吧,我会想想的。”   她说完,不想再纠缠下去,转身离开。   灰色大衣掩着她日渐隆起的肚子,这座大楼的内内外外没有人知道,她已经怀孕了。   怀的还是蒋寒的孩子。   他们只是知道,她和蒋寒,是两个不可能有什么关系的人。   叶静一步一步往小道上走。   蒋丰义似乎还有话想说,在后面跟了她几步。   但她此刻是真不想说下去了。   直到有人,卷着风跑了过来,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   男人身上熟悉的薄荷香气袭了过来。   叶静下意识避开他的手,却被他牢牢抓住,完全脱不开。   蒋丰义也看到了飞奔过来的蒋寒,又在蒋寒抓住叶静手的那一瞬,脸色沉了下来。   可蒋寒却并没理会他的神色,只是冷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拉着叶静转身走进了一旁的小路里。   小路里人很少,只有几只麻雀站在扯出来的交错电线上。   叶静又挣了挣他的手,他却把她握得更紧了。   他低着头在她耳边。   “不管他说什么,你就当听不见,更不要往心里去,知道吗?”   叶静抬头向他看了过去,在看到他深压的眉眼的那一瞬,心头蓦得酸了酸。   后面的蒋丰义已经走了过来。   “蒋寒,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严厉的很,和从前规整儿子走着他指定的道路的语气,没有丝毫差异。   可蒋寒,早已不是当年的蒋寒了。   “爸又知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做什么?”他问了回去。   蒋丰义看着他紧紧抓着叶静的手,脸色阴沉的厉害。   他压紧了声音。   “我当然知道,不过是提醒一下叶律师,不适合的人不要肖想。”   “肖想... ...?”蒋寒一下就笑出了声。   他看了一眼叶静,神色充满了玩味地跟蒋丰义开了口。   “看来爸没弄明白,是你儿子在肖想人家!”   “你... ...你这是说什么话?你这是对你爸什么态度... ...”   蒋丰义气极,还要说什么,却见蒋寒刚才那一抹笑收敛了起来。   他的神色嘲讽中带着几分看透了的模样。   “你我父子也不用吵架,既然爸想弄明白,我可以把我的心里话告诉你。”   蒋寒平静了下来,蒋丰义一时没出声。   蒋寒说,“从小到大,我都得看着爸的态度生活。因为你的腿跛了,我一直觉得,那是我的责任。”   在他小学三年级那年,蒋丰义让他在家写作业,他写了一半,楼下来了一群同学。   蒋寒和这群人一向玩得好,没听他爸的吩咐,就跑出去和同学一起玩去了。   蒋丰义回来看见没有人,就去到处找他。   就在找他的路上,发生了车祸。   从那之后,蒋丰义就跛了。   蒋寒到医院的时候,他刚处理完伤口。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蒋寒,还敢不听爸的话,跑出去玩吗?”   不到十岁的蒋寒,在那句话下,莫名冷得发抖。   他爸将他拉了过来,拉到了自己身边,声音发颤地告诉他。   “以后,你是爸的腿了,记得,要听爸的话。”   ... ...   蒋寒说他非常自责。   “如果我没有跑出去玩,你不去找我,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样了?但这都成了事实,没有重来一次的机会,我只能听你的,你让我怎样,我就怎样... ...   可我到底是谁?就是你的延续和希望吗?我没有我自己吗?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我想不明白,你也不让我想明白,日子一天一天地就这么过... ...   可我终究要是要明白,我到底是谁。”   蒋寒一口气说了这么长长一段话,叶静目光落在他脸上,男人平静地说着,眸中却似淌出悲伤。   他又在悲伤里,笑了笑。   “所以爸知道我是谁吗?换句话说,你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蒋丰义从来没听儿子说过这样的话。   当下惊住了,愣在了那里。   半晌,他激动了起来、   “你的感受?我怎么不顾及你的感受了,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呀,没有我哪有你现在?!不然呢,你想当什么样的人?你想要什么?!”   蒋丰义有多暴躁不安,蒋寒就有多平静无波。   他回答他,i一字一顿。   “我要的,只是自我。”   他说完,再也不理会蒋丰义,拉着叶静的手要离开。   然而蒋丰义跛着脚跳到了他们身前,挡住了他们的路。   他不可思议地指着叶静。   “就为了这个女人?”   蒋寒抬手攥住了他的手腕,将他指向叶静的手生生按了下去。   “这是我的爱人,是我选择的人。”   蒋丰义还真要说什么,蒋寒却突然看到了叶静的脸色。   她的脸色不知何时变得煞白,原本红润的唇色,褪得一干二净。   “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了?”蒋寒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叶静张口想说什么,下一秒,却倒进了他的怀里。   ... ...   复交附院,蒋寒被傅厦挡在了病房外面。   蒋丰义还没从刚才的情形里回过神来。   直到蒋寒清楚明白地告诉他。   “她怀孕了,我也要做爸爸了。”   蒋丰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不明白,儿子为什么宁愿过这样的和普通人无异的生活,也不想走向他指给他的光明大道。   下一秒,蒋寒却说了一句话。   “如果我做父亲,一定不会像你这样。”   蒋丰义在这句话里,一股惊愕之气冲到头顶,夹杂着的,还有挫败与颓丧。   他还是想问蒋寒,如果没有他的教育,蒋寒如何能有今天的成就。   有个男人走过来跟蒋寒借烟。   蒋寒说没有,蒋丰义说他不会。   男人走了,蒋寒看了他一眼。   “爸又怎么知道我不会?”   蒋丰义皱眉。   “你会么?你什么时候学的?”   蒋寒说很早以前。   “拜你所赐,是我上清大的时候,你来学校闹事的那一次。只不过,我现在戒了。”   ... ...   那年,蒋寒在篮球场里,拒绝了前来告白的女生。   他说,“我们不是同路人”,那个女生离开的同时,一直坐在看台上拿着小礼物看着他的叶静,也走了。   可是蒋寒离开篮球场,就后悔了。   他心里发慌的厉害,可自己做的决定,就该自己硬撑到最后。   那天晚上,他一整夜都没睡着,第二天却在去水房提水的路上,看到了叶静。   他脚步不由自主地定住了。   而她也看到了他,只是下一秒,她当作没看见一样,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了。   蒋寒在她的背影里,满嘴都是苦味,他忍不住跟了上去。   可她不知怎么越走越快,甚至有些慌不择路,几次差点撞到了人。   蒋寒害怕是自己的跟随,导致她如此,因而不敢再跟过去,转身离开了。   只是他刚回到宿舍,就听说热水区出了事故。   有两个女生撞在了一起,其中一个人刚打了满满一瓶热水。   暖瓶爆了,热水滚了出来,两人都送去了校医院。   蒋寒眼皮腾的一跳。   然后,就听道同学说,“有一个女生,是我们班的叶静... ...”   蒋寒几乎想都没想,冲出宿舍,一口气跑去了校医院。   他要跑进去,傅厦突然出现,把他拦在了门口。   “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 第43章 断绝 “你是想好了,要告白了吗?”……   傅厦站在校医院门口的台阶上, 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蒋寒知道她是谁,甚至知道她知道自己是谁。   但他还是告诉她,“我是蒋寒, 我来看看叶静... ...她怎么样了?”   傅厦轻轻哼了一声。   “叶静跟你并不熟悉吧?现在里面乱得很, 我想你还是不要进去了。”   蒋寒垂了垂眼帘, 他说熟悉。   “我和叶静... ...很熟悉。”   “有多熟悉?你和她什么关系?”   傅厦的问话,几乎问到了蒋寒心头上。   校医院里面的混乱传过来, 他想着刚才叶静越走越快的样子,也不知道是躲着他还是怎样。   蒋寒心里酸涩的厉害。   他说,“叶静可能和我不太熟悉, 但我知道她, 我... ...我喜欢她。”   但凡换一个非傅厦之外的人站在这里, 恐怕要惊到了。   蒋摇头也会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他会喜欢别人吗?   但傅厦只是无所谓地挑眉笑了笑。   “叶静这样好的女孩,有喜欢的人不是很正常?如果有十个八个喜欢她的人过来,我难道都放进去?”   她说着,突然问了一句。   “你既然喜欢她,怎么不见你来表白?”   蒋寒在这句话里, 没有开口。   傅厦又是一哼。   “你喜欢一个人, 就是听之任之?或者说,明知道她也喜欢你, 但转弯抹角地拒绝她?”   蒋寒嘴里的苦涩, 浓重的化不开。   校医院里有女生的哭声传出来, 乱糟糟的, 也分不清是谁。   蒋寒止不住向里面看过去, 但傅厦让他走。   “叶静一向稳当小心,她这两天,先是削铅笔的时候割了自己的手, 后是莫名其妙走路走神,就和别人撞上了... ...”   蒋寒愕然,嘴里更苦得仿佛塞满了黄连。   傅厦说走吧,“在你自己都没想明白之前,最好别来招惹叶静。你总不能想让她继续这样下去,明天还不知道出什么事情吧?”   她说完转身进了校医院。   蒋寒的脚步顿在那里,他没有进去,也没有离开,一直站在校医院楼下的花坛旁边。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叶静出来了。   他想上前,脚步又生生顿住。   叶静没有发现他,只是和傅厦一起往回走。   天还不是很热,大家都穿的很多,叶静和那个女生都没有受什么太大的伤。   但蒋寒看着叶静手腕和脚腕包着的纱布,莫名地就跟着她走了很远,一直走一直走,她没回宿舍,反而去了辅导员办公室。   蒋寒在门口,听见她周末要请假回家。   他吓了一跳,以为伤比他想象的严重,但她跟老师说,“是我爸爸的忌日,我想回去一趟。”   老师有点不放心她的烫伤,但她笑着活动了一下手腕,说没事。   周五上完课,叶静就背着包离开了学校。   有同学见到蒋寒也背了包,问他做什么去。   他说家里有事,“回家一趟。”   他和她上了同一列火车,分到了她同列车厢的隔壁间。   这次她有了自己的卧铺。   但是中铺,而蒋寒是下铺。   他不敢在她脸前出现,暗暗找人帮她换了过来。   她没察觉,连声跟人道谢。   她手腕脚腕的烫伤并不轻,缠了厚厚的纱布。   睡着的时候,还要小心翼翼地托着手免得碰到。   蒋寒在她睡着之后,才睡到了她的上面,直到下车,她也没察觉。   而蒋寒在那一站,也跟着她下了车。   他跟着她到了她家,小院门口有枝繁叶茂的石榴树,与小院相衬安静祥和。   又跟着她去了她父亲的坟前,看着她仔仔细细地为父亲扫墓。   清风吹着,她落了眼泪,她脸上依然安静,但泪珠滚下来却又好像滚到了蒋寒的心头。   烫得他心头发颤。   在这期间,蒋寒接到了蒋丰义给他打来的电话。   他起初没有理会,后来打得多了,他接了起来。   蒋丰义问他在那,火车轰轰响着,他说在学校外面做实践。   蒋丰义哦了一声,没有多问。   周天下午,他和叶静都下了火车,回了学校。   叶静直到登记之后进了校门,也不知道有个人一直跟在她身后,静默地在她身边。   蒋寒看着她进校门,又想到了傅厦跟他说得话。   傅厦让他好好想明白,否则不要去招惹叶静。   蒋寒在想,这两天他一直在想。   只是在校门口登记的时候,听见了一个不该在这里出现的声音。   “蒋寒?去哪了?我在学校等你两天都没人?同学说你回家了,你回的哪个家?”   蒋寒愕然抬起头来,看到了蒋丰义沉着的脸。   父子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交锋。   蒋寒沉了沉声音,“爸在查我的岗吗?”   他爸反问,“你去做什么了,不让人查?”   蒋寒抿了抿嘴,“我难道没有自由?”   他爸显然有点惊讶。   “怎么?开始要自由了?你要自由干什么?谈恋爱?”   这话几乎戳到了蒋寒的心头。   而他爸还在继续问,“刚才你在看谁?你女朋友?”   蒋寒脸色发紧,他说,“我没有女朋友。”   他爸看了他一会,不知怎么态度和缓了一点。   “你有女朋友不是不行,但她也能和你一起出国留学吗?要是能一起,爸也能考虑同意... ...”   蒋寒一句话都不想说。   就在昨天,他刚听到叶静和妈妈舅舅说话,说准备留在清大继续读研。   他没说话,他爸就知道了答案。   “哦,那就是不能在一起的人了。既然不能在一起,你又谈这个恋爱干什么呢?”   他爸说着,看他的神情竟然添了几分安抚的温和。   “我看,你和那个女孩,还是断了吧。”   蒋寒足足一分钟没说话。   蒋丰义也耐心等着他,似乎在等他自己想明白。   一分钟后,蒋寒抬起了头来。   “如果我,不想断呢?”   蒋丰义禁不住挑了眉,“你不出国了?不追求你的大好前程了?”   蒋寒笑了一声。   “我在国内就不能追求大好前程了?我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话音落地,校门口静了一静。   蒋丰义突然翻了脸。   “蒋寒,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区区一个小女生,就让你迷惑了,放弃自己的追求了?!我倒是要看看,什么女生有这么大的魅力!”   他说着,目光在校门口四下寻看过去。   蒋寒心下一紧,恰好看到叶静还没离开,停在路边和同学说话。   他一把扯过了他爸。   “你想怎么样?!”   蒋丰义不回答他,“你追求你的自由,不用管我,我也有我的自由。我这条腿就是再瘸,难道还找不到一个小女生了?!”   他说完,突然看到了校门口的登记台。   因为前段时间校园频繁出现社会小偷的事情,校门口出入需要刷卡,今天设备出了问题,就改成了人工登记。   蒋丰义瘸着腿直奔登记台而去。   “我倒也不用费劲了,就看看在你前面登记的人都是谁好了!”   在蒋寒前面的隔着十个人,就是叶静。   两人在一张登记表的上面和下面。   而刚才进出这个校门的人里,只有他和叶静,是同一学院的同一级。   蒋寒怒从心头猛然卷起,下一秒,转身冲到登记台前。   一把撕下了最后的登记表。   两下撕碎,扔进了下水道里。   他紧紧盯着蒋丰义,话从牙缝里挤出来。   “你满意了吧?”   远处,有人听到了动静转过身看了过来。   蒋寒几乎感受到了叶静的目光。   他心口疼得利害,也只能转过身去。   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狼狈。   ... ...   父子两人被带到了保卫科。   事情可大可小。   蒋寒始终一言不发,倒是蒋丰义恢复了正常,和辅导员一起把这件事压了下去。   转过头,蒋丰义跟他说。   “你看,就为了一个小女生,咱们父子闹进了保卫科,值当吗?你辅导员都不信出事的是你。”   “别说了。”蒋寒目光看向不知名的远方。   话音落地,忽的笑了一声。   “我不会谈恋爱的,我这样的人,根本也不配喜欢别人。”   蒋丰义皱着眉看了他很久,半晌,才道。   “你以后,会明白爸的良苦用心。别跟爸赌气,好好准备出国吧。”   蒋寒笑笑,他说好。   “我会出国的。”   离你越远越好。   ... ...   那时,蒋丰义本是出差到了首市,见儿子情绪上稳定下来,也答应出国,就不好再耽误,离开了清大。   蒋寒只觉自己如行尸走肉一般地走在校园里。   那个星期,但凡有叶静的课,他都没敢去上。   他不敢看到她,哪怕一眼都不敢。   但周末出学校的时候,他还是遇上了她。   她和几位法援社的同学一起,刚做完援助工作回来。   不知道是不是工作很顺利,几位同学叽叽喳喳地聊着,叶静在一旁静静听着,时不时抿着嘴笑一笑。   她脸上安静的笑好像能感染到人一样,蒋寒阴郁多时的心情,竟然也莫名地跟着飞扬了起来。   如此,他都没发现自己,不由自主就跟上了她的脚步。   直到突然被人拦住。   蒋寒看向傅厦,傅厦也看着他。   “你在跟着叶静吗?”   蒋寒没说话。   傅厦瞧了一眼毫无察觉的叶静,又看了看蒋寒。   她态度似乎好了一点。   “你是想好了,要告白了吗?”   告白?   蒋寒在这两个字里,目之所及的一切瞬间暗淡了下来。   他这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跟喜欢的女孩子告白呢?   他说想好了。   “我会,从叶静的生活里,彻底消失。”   他说完,最后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叶静。   傅厦在原地惊讶地挑眉。   蒋寒苦笑着转身离开了。   那天,他去校外的超市买了一盒烟。   第一口吸的时候,险些被烟呛死。   但一根一根吸完,等这盒烟慢慢见底的时候,他会了。   人有时候,总是在不经意间,就学会了换种方式对待自己。   *   复交附院。   妇产科诊室外面,有孕妇捧着肚子从诊室出来,不是叶静。   蒋寒回想起那些年的过往,眼睛发酸地盯着诊室的门。   半晌,突然转过了身来。   蒋丰义似乎还不能接受这一切,脸上的表情复杂地变化着。   蒋寒只跟他说了一句话。   “爸,你如果不能接受真正的我,和我的爱人,我的孩子。倒不如,你我断绝父子关系吧。”   话音落地,蒋丰义抬起了头,目眦尽裂。   而蒋寒脸上,一如方才平静。 第44章 放心 耳朵比你诚实。   “你说什么?”蒋丰义难以置信地看着蒋寒。   “我生你养你培养你长这么大, 你居然跟我说这样的话?!你对得起我吗你?!你对的起谁?!”   他情绪一下顶到了顶点,一把向蒋寒推了过去。   蒋寒被他用力地推搡,脸上始终平静, 他什么也没说, 就那么看着蒋丰义。   蒋丰义在那一瞬间, 原本想要释放出来的情绪顿住了。   他看到了蒋寒的眼底,平静的波浪之下, 失望的暗潮汹涌。   蒋寒这才开了口。   他说,“我不会逼迫你,这个选择, 由你自己来做。”   蒋丰义沉默了, 他紧紧盯着蒋寒, 不知何时,这个让他引以为傲的儿子长得这般高大,可他的目光看向自己,又是那么疏离。   不是父子,甚至不是相熟之人, 而是说不清楚的复杂关系。   蒋丰义一直看着蒋寒, 蒋寒也任由他看。   直到诊室的门又开了,叶静走了出来。   蒋寒没有再多看蒋丰义一眼, 转身向着诊室门口走了过去。   他越走越快, 最后奔着女人小跑了起来。   诊室门前, 叶静看着手里的检查报告。   诊室白色的高门衬得她越发显得清瘦而肚子挺立, 她拿着报告低头看着。   蒋寒近到了她脸前的时候, 看到了她眼角的水光。   那水光反射着的光亮刺眼,刺得蒋寒从眼底疼到了心底。   他甚至不敢直接问她,轻轻牵起了她的手。   她的手微微有些凉, 蒋寒裹住了她的手,将自己所有的温暖都给她。   她抬起了头来,在眼角的泪光下,跟他笑了笑。   “蒋寒,孩子没事。”   蒋寒心下一停,而后又咚咚咚地跳动了起来。   他还握着她的手,“你呢?是不是也很好?”   她抿嘴笑着,点了点头。   那一刻,蒋寒的心落到了实地。   在再也忍不住了,将她拥进了怀中。   男人的臂膀温软而有力,怀抱坚实而宽阔,拢拢将她环住。   淡淡的薄荷香味环绕在叶静的鼻尖,在薄荷香味之下,还有专属于男人的气息。   叶静也说不清,但她不知怎么,就没推开他。   眼角的泪珠顺着脸庞向下滑落,一滴又一滴。   直到视野尽头有人缓慢地站了起来。   蒋寒也察觉到了。   他松开叶静,牵着她的手向身后看了过去。   缓慢起身的蒋丰义,仿佛在这短短的几分钟里面,苍老了下来。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蒋寒和叶静的目光,他抬头看了过来。   他看了蒋寒很久,而后落到了叶静脸上,又从叶静脸上落到蒋寒握着叶静的手上。   最后,他看向了叶静的肚子。   她没有穿宽大的外套,肚子已经很是明显。   那里孕育着一个新的生命,延续着新的血脉。   他看了不知多久,收回了目光,又在下一秒转过了身去。   从头到尾什么都没说,蒋丰义在蹒跚的脚步中,消失在了医院走廊的尽头。   叶静看了蒋寒一眼。   蒋寒在她的眼神中回答她。   “他做了选择,他会慢慢想明白的。”   ... ...   傅厦从诊室出来的时候,看到蒋寒在轻轻抚摸着叶静的肚子,然后低着头和里面的小人儿说话似得。   接着,他突然顿了一下,然后跟叶静说。   “刚才,叶绿素踢我了!”   他被踢了,还极其夸张地笑了起来。   傅厦嗤之以鼻。   她走了过去,没什么好脸色地把其余的检查报告都给了叶静。   “没什么大事,以后不要再情绪波动这么大了,伤宝宝也伤你自己。”   她把“情绪波动”四个字咬的重。   蒋寒收敛了一下笑意,一张张看起报告来。   傅厦并不会因为他低头看报告而放过他。   “蒋律师,叶静这都是因为你受苦受罪,要我说,你还不如就像从前说得那样,彻底地退出她的世界。”   这话让蒋寒一顿。   但叶静却迷惑了一下,她瞧了瞧傅厦,又瞧了瞧蒋寒。   “你们在说什么?什么退出我的世界?”   傅厦没回答她,只是看着蒋寒。   蒋寒淡淡地笑了笑,转而握住了叶静的手。   他说不会了,“永远都不会了,我只想,融入你的世界。”   他看住了她的眼睛。   “别不要我,行吗?”   叶静在刚才的迷惑里面一时没回应。   傅医生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   “酸了吧唧,烦死人了。”   叶静:“... ...”   蒋寒:“... ...”   从医院离开回家,中途竟然遇上了杨暖。   叶静连忙避了开,又用衣服掩住了肚子。   杨暖没发现他们,开车走了。   叶静松了口气。   她这般,蒋寒看着抿了抿嘴。   他把车里的温水递给她,让她别太紧张。   “最多三天,以后再也不需要躲藏了。”   三天之后,就是律师大会。   叶静默了默,问了他一句,“你真的,都想好了吗?”   男人说想好了,“我不想让你离开,不想让你被放逐一样地去航市定居,我想我们和孩子,都可以光明正大地留在浦市,我不会让你和孩子身上,有任何污点。”   叶静在男人的话语里沉默。   他却只是拍了拍她的手。   “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了,都交给我。”   ... ...   三天过得很快,叶绿素也恢复了平日里的活力,仿佛没有被影响到一样。   但在律师大会前一天,蒋寒遇到了方建元。   与其说遇到,不如说是方建元来找了他。   显然方建元也已经知道了,蒋丰义无功而返的现实。   事已至此,没有人能拦得住蒋寒了。   他只跟他说了一句话。   “你我也算师徒一场,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放过我那个侄女,其余的事情,随便你。”   蒋寒定定看了看他。   方建元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脸上露出了苦笑。   “不管怎样,她也是方家人,是我的亲侄女,是我看着长大的... ...虽然我这么多年,没真的看清楚。”   蒋寒在方建元的请求下没有表态。   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方建元也不必他表态了。   他只是拍了拍蒋寒的肩。   “如果可以,你就当给我这个面子吧。”   方建元说完就走了。   妻子周舒在等着他。   “怎么说?”   方建元摇头,“机会不大。”   周舒叹气,“我们要不要提醒方明米,或者,拦着她不要去律师大会。”   方明米不是律师,但因为方建元和方鼎的关系,被邀请作为嘉宾为律师大会晚宴献上钢琴曲。   方建元跟妻子摆了摆手。   “不用提醒她了。”   他的目光向远处看去,“她所做的一切我们都不知情,如果事发,我们也只需要像看别人的事情一样对待就好了。”   周舒明白了。   换句话说,如果事发,方建元不会帮方明米,只会与她彻底分割开来。   周舒重重叹了口气。   方建元最后开了口,“我们也曾将她当作自己的女儿看待,只可惜,她并不是这样想。既然这样,就随她去吧,作多大的孽,就受多大的罪。只盼她不要做得太过吧... ...”   *   方建元如何想,方明米毫不知情。   她在学校音乐厅里调适了一下律师大会要用的钢琴。   柳成权从后门,越过一排一排的座位走了过来。   方明米的一曲刚好结束,抬头看了他一眼。   “方小姐紧张吗?”   方明米优雅地摇着头,合上了钢琴。   “弹了这么多年的钢琴,还有什么可紧张的?”   柳成权笑了一声,他说不是。   说完,拿出来一个牛皮纸袋子,放到了方明米的钢琴上。   方明米打开牛皮纸袋瞧了一眼,皱着眉头地立刻又包裹了起来。   柳成权说倒也不必如此。   “反正不会弄到方小姐身上,方小姐只是这东西的搬运工而已。”   方明米被他逗笑了一声。   柳成权又说了一句,“所以方小姐,真的准备好了吗?”   方明米站了起来,侧边波浪卷的长发轻晃,散发出优雅的光泽。   她说准备好了,“又有什么可准备的呢?”   说着,将那牛皮纸包着的东西放到了钢琴里面。   正此时有搬运钢琴的工人到了。   将钢琴和那一袋东西一并运走了,运去了据此不远的律师大会晚宴现场。   方明米和柳成权对视轻笑。   只是方明米眼皮跳了两眼,她倒也没有理会。   *   律师大会当天。   蒋寒和叶静一早就起了床。   叶静照例穿了一件大衣,蒋寒扣了衬衫的扣子,过来替她整理衣服。   在宽阔的大衣里,叶静的身材并没有太显。   蒋寒让她不用很紧张,“等你发言之后,就找个地方坐下,等到大会结束是晚宴的部分,你谁都不用理会,和杨暖在一起就行。等到晚宴结束,一切就都好了。”   叶静微微皱眉地看了看蒋寒。   蒋寒跟她一笑,“放心吧。”   他说着,又摸了摸叶静的肚子。   “叶绿素,今天也要好好配合妈妈呀。”   叶静无语。   但伴着他这话,家里的气氛轻快了不少。   蒋寒还在继续跟叶绿素说着。   “乖宝贝,答应爸爸,一定不要让妈妈不舒服,好吗?”   他说着,手下轻轻贴着肚子。   就在他手掌贴上的地方,隔着肚皮有小宝贝撞了一下。   叶静也感觉到了。   蒋寒笑了起来,眉飞色舞。   他问叶绿素,“宝贝,你这是在跟爸爸击掌吗?那咱们爷俩可要一言为定啊!”   叶静:“... ...”   他最近,真是越发能确定肚子里的宝贝的动作了。   叶静忍不住抿着嘴笑了笑。   蒋寒轻轻捏了捏她的手心,“难道我说的不对?”   叶静没理会他,他却慢慢站了起来,与她近到呼吸之间交错相闻。   然后,他又稍稍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心,还轻轻挠了一下。   叶静:“... ...”   他笑着,“我真的,很喜欢叶律的耳朵。”   他看着那红起来的耳朵,吐气在她耳畔。   “因为,耳朵比你诚实。” 第45章 大会 各位应该不知道,我跟方小姐已经……   蒋寒把叶静送到律师大会附近, 自己看着她进了会场,又在外面转了一圈,才签到入内。   筹办已久的律师大会, 来的都是业内有些名气的同行。   蒋寒刚到, 就被人围了起来。   他与众人握手寒暄, 目光却在会场里搜寻了一圈,最后落在了前排安静坐着的一人身上。   不知是不是感受到他的目光, 她也转头看了过来。   蒋寒一边一本正经地同人握手说话,一边飞快地朝她眨了眨眼睛。   叶静:“... ...”   她只好回过了头去,不再看他了。   但事实并不是她想不看就不看的, 男人不知道怎么就和杨暖聊到了一起。   杨暖虽然不是律师代表, 但作为惠天翔律所的知名人物, 也拿到了入场券。   蒋寒和杨暖说着话,就到了叶静身边。   杨暖叫了叶静一声,“你老同学在这,你怎么都不打招呼的?”   在这话下,蒋寒目露戏谑地看了叶静一眼。   他打趣, “叶律一向不把我放在眼里吧。”   杨暖没想到他突然打趣, 哈哈笑了两声。   叶静无奈地瞥了蒋寒一眼。   “蒋律说笑了。”   蒋寒朝她挑眉,叶静不想理会。   男人说开玩笑, 揭过了这茬, 又跟杨暖说了两句, 去了前面的座位。   “你有没有觉得, 蒋寒今天心情很好?我还第一次见他这么高兴的样子。好像不是律师大会, 是他的表彰大会。”   叶静咳了一声。   杨暖说着,上下打了一下不远处的男人,“他这气质, 加这身西装,配蓝色领带还真挺好看。从前还真不记得他戴过蓝色的领带。”   叶静含混着嗯了一声,实在不好意思告诉杨暖——   领带是她挑的,今天早上,还是男人非要她帮他系上的。   还有就是,他确实心情挺好,从早上起来就眉开眼笑。   大概,终于可以做他想做的事情了吧... ...   叶静什么也没说,反倒杨暖戳了戳她。   “你倒是也跟蒋寒多接触一些,他随便帮帮你,都比你现在混得强!”   叶静:“... ...”   她把话题从男人身上扯开了,不一会律师大会就开始了。   蒋寒是第一个上去发表讲话的。   他上了台第一件事,就是朝着叶静看了一眼,然后冲着她笑了笑,才开始讲话。   他的演讲和剪裁合宜的西装一样得体、利落、漂亮。   中间主持人跟他互动了一下,让他用英语讲了两句,他对答如流,低低醇醇的嗓音说着英语,十分好听。   杨暖在叶静耳边啧啧。   不知怎么,在这时,他又看了过来。   杨暖还以为他看自己,跟他抬手打了个招呼。   男人跟她们的方向笑着点头,把剩余的话讲完了。   只是在会场的另一边,柳成权跟方明米发了条信息。   方明米坐在嘉宾席位,看着蒋寒目光频频落向叶静的方向,可从开始到现在,蒋寒都没有看她一眼,她这心里的酸味就翻了出来。   更不要说,柳成权故意发来的信息——你的未婚夫真成了别人的男人了。   方明米抿着嘴看了一眼结束了演讲下台的蒋寒。   不要怪她不留情面了... ...   不过多时,叶静也作为律师代表上去演讲。   她的讲话精简,内容围绕法律援助展开,算是演讲内容里的一股清流。   主持人打趣了她一句。   “叶律在法律援助这方面做出的努力,堪称道德模范。”   叶静说不敢当,又和主持人互动了两句,就下了台。   一切稳妥如常。   路过蒋寒的时候,蒋寒还半起了身,跟她说了句话。   说了什么,方明米是听不到的,她也不需要听到。   反正,她要他们好看就对了。   律师大会第一天的流程安排的很满,等到晚宴的时候,天色稍有些暗了。   叶静照了蒋寒的吩咐,和杨暖寸步不离。   杨暖和别人寒暄,她就在她一旁找个地方坐着等着。   待到杨暖交际累了,两人就坐在一起说话。   她不落单,连上厕所都不落单,方明米只能眼看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在晚宴献上一首钢琴曲,弹完琴,众人无不鼓掌,还有人过来跟她说话。   问及方建元,方明米都笑着回应了,又有人问起了蒋寒,她朝着叶静看了一眼。   “寒哥最近挺忙,我都没时间跟他说话了。”   别人打趣,“那你可得好好问问他,都忙些什么。”   方明米应着,声音不大不小,一副蒋寒从没跟她说过分手的样子。   叶静眼观鼻、鼻观心,方明米竟然在她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事情还没办,她只能走到了叶静身边。   她看看杨暖又看看叶静。   “你们两个关系真好,真是形影不离。”   杨暖说是,跟她笑了两句。   方明米如常应着,接着便指了宴会厅外的草坪。   草坪上有人跳舞,是柳成权。   “我刚才听柳律说,想请你过去跳舞。”   她说着,恰好柳成权转过头来,朝着女士们这边点了点头。   杨暖来了兴致,转头跟叶静道,“那你在这坐会,我去跳个舞再回来。”   谁料叶静也站起了身来,“那我跟你一起出去透透气。”   方明米想拦,却找不到合适的借口。   而叶静看着杨暖跳舞,便又找了个熟人坐在了一起。   她不落单,方明米下不了手。   十一月的天,冷风嗖嗖地吹着,竟冒出了汗来。   她开始怀疑,是不是叶静知道了什么,故意防着她。   她倒是想找柳成权商量,但想到柳成权总是一副似笑非笑地表情看着她。   她又觉得算了,不远不近地跟着叶静,等待时机。   这般,别人没发现,蒋寒却发现了。   看来,方明米也看中了这次律师大会,要有什么行动了。   她能有什么行动?无非是,污蔑叶静当小三罢了。   蒋寒暗暗思虑了一番,给叶静发了个信息,让她继续和别人在一起。   然后,又跟陈梵打了个电话,问准备如何了。   陈梵说十分钟左右,就可以了。   蒋寒点头,又瞧了瞧方明米,看到她身边来了几个女律师聊天,便思若无意地从旁经过。   几个女律师果然叫了他。   “蒋律是没看到我们吗?怎么也不打招呼?”   蒋寒说抱歉,跟几人打了个招呼,轮到方明米的时候,竟然也点了点头。   他这行为令众人一愣,方明米自己也是一愣。   蒋寒应该是不理会她的态度才对。   如果是不理会,倒也可以在别人眼里,有一种熟悉到不需要另外说什么的模样。   但他竟跟她客气地点了点头。   当下就有女律师笑问了一句,“蒋律怎么跟方小姐这么客气?难道是你们的小情趣?”   众人都偷笑了起来。   方明米脸色尴尬了一分,但她更想知道蒋寒怎么回应。   蒋寒总不能直言两人分了手,这可关系着他和她叔叔和方鼎律所的关系。   方明米料定了蒋寒不敢乱说话,谁想他一开口。   “不好意思,各位应该不知道,我跟方小姐,已经分手了。”   这话一出,仿佛是整个宴会厅内外都静下来一样。   几个女律师被回答了个措手不及,一向能说会道的律师们,都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而方明米耳边炸开了。   轰隆轰隆的声音,仿佛在她耳边回荡。   蒋寒疯了?他敢当着别人的面说这话?他不想在方鼎混了?不想做她叔叔的接班人了?!   她没办法反驳,只是在众人都看过来的目光里,浑身发冷发颤。   而蒋寒,神色坦荡地转身离开了。   方明米恍惚了一阵,几个女律师见状,都连忙离开了。   而她们的离开,却代表着着消息的极速传播。   没过几分钟,霍萱和华珮小跑着过来了。   当头就问方明米,“刚才,蒋寒当众说,你们分手了?!什么时候的事?为什么?!”   两人缠着方明米问话。   方明米大脑早已混乱不堪,她不知道怎么回应,也不知道今天的事情还怎么继续下去。   可就算她想要继续做事,也被人缠住了。   别说找不到叶静独处的机会,连她自己都脱不开身了。   蒋寒也被人询问到了。   他神色如常,别人反倒不好问什么了。   他远远瞧了瞧方明米,终于没得空闲在叶静身边打转了。   叶静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懵了一下。   她以为蒋寒会直接放证据,再说别的,但没想到提前就说了这话。   消息就像是在会场里炸开一样,随着一圈圈的能量波动,传给会场所有人。   杨暖闻讯也不跳舞了。   “我的天,这是什么惊天新闻?!他们为什么分手啊?”   没人知道,叶静也没出声,听众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   因为是蒋寒公布的分手,众人的猜测也都在方明米身上了。   叶静看到远处的方明米脸色难看到不行,她暗暗摇头。   方明米确实难看到了极点,她本来想让蒋寒和叶静难看,现在难看的成了自己。   她头眩晕起来,强行脱开围着她问话的人,转头就往卫生间去。   但到了卫生间门口的时候,被人一下拉到了一旁的树丛后面。   是柳成权。   柳成权也没料到蒋寒的突然公布,但他比方明米冷静。   “现在我们要做的,只能也必须是,抓到他们出轨的证据!”   柳成权有几张叶静和蒋寒出现在一起的照片,他说这说明不了什么,“最强有力的,就是让蒋寒在众人脸前,表现出对叶静不一样的感情。”   他紧紧盯着方明米。   “只要蒋寒和叶静的关系被人揣测,你才能脱开。”   “所以,现在不论怎样,都要继续我们的计划。”   方明米清醒了几分。   “可是,叶静根本不落单!我找不到机会下手!”   柳成权深吸了几口气,看着远处的叶静,金丝眼镜下的双眼微微眯了眯。   “我知道一个办法。” 第46章 爆炸 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偏航了,……   蒋寒和方明米分手的事情在宴会场内外急速地传播着。   对于路人, 这可能只是情感问题,但对于参会的律界同行,蒋寒和方鼎律所创始人的关系, 也开始被猜测。   方鼎如果因此缺失了蒋寒这名当家律师, 后续应该如何, 蒋寒又要如何。   有人反应极其迅速,已经朝着蒋寒抛出了橄榄枝, 这其中就包括惠天翔律所。   杨暖接到了她爸的电话,父女两个迅速商量了一下对策,然后杨暖就叫了坐在一旁有些发愣的叶静。   “我爸准备挖蒋寒过来了, 你快给我出出主意!”   叶静:“... ...”   杨暖说, “好歹你和蒋寒也是大学同学, 最近还和他一起做过案子,他之前有透露什么给你吗?”   叶静:“... ...”   但这个关头,似乎不是蒋寒选择下家的时候。   她曾问过蒋寒,一旦那样做,后面如何的话, 他不肯告诉她, 只是让她万事不要上心,只要工作和照顾自己与宝宝就行。   他不说, 叶静也不清楚, 此刻更不能表态。   她说不知道, 杨暖还要再跟她动员一下, 利用关系优势拉拢蒋寒一波。   这时候, 有个宴会引导小姐走了过来。   “叶律,门口有个叫费洪的人,他说认识你, 想跟你说些话。”   叶静一愣。   她往外看了一眼,看到一个背影,还真就和费洪有些相似。   但她还是又问了一句,“他想说什么?”   引导小姐并不清楚,“看着态度很是诚恳,不过叶律如果不想见,我可以请他离开。”   叶静想了想,有意叫杨暖一起过去,但杨暖又和她爸打起了电话。   从这里过去,绕过中间的水池就是门口。   叶静看着被人纠缠住的方明米,便起身走了过去。   只是她不晓得,她这边刚起了身,方明米就借着头痛,从人群里脱开了去。   绕过水池需要穿过一长段回廊。   因为是通向出口的方向,此刻回廊里并没有人。   叶静快步走着,突然有人在她身后叫了一声。   “叶静律师,你怎么要走了?不想跟我说两句话吗?”   话音落地,方明米快步走了过来。   叶静下意识向后退了两步。   “方小姐想说什么?”   方明米笑了笑,声音压低了些许,“说一说,寒哥因为什么跟我分手啊?”   她这口气,叶静心下一突,再向门口看去,刚才中年男人的影子,完全不见了。   她讶然。   是局。   方明米怎么会知道她和费洪的关系?又怎么知道她想从费洪口中得到父亲当年工厂失事的关键证据?   或者说,方明米不知道,是另有其人?柳成权?!   叶静心下飞快转着,想要稳住方明米,然后回到人群中去。   可方明米看着她这样子,心里的火一簇一簇地向上窜。   就在刚才,蒋寒当众表示已经和她分手之后,朋友过来问她出了什么事。   但更多的人,却把猜忌的目光投向她。   明明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却猜测分手是她的原因。   蒋寒受不受到波动方明米不知道,但叶静却跟毫无关系似得,坐在人群里看她的笑话。   凭什么呢?   方明米见叶静还想迂回脱身,当即笑了一声。   下一秒,突然拿出什么,朝着叶静喷了过去,一连喷了许多下。   叶静几乎看到了细小的雾珠散在了空气里,目之所及全都是,将她完全环绕了开来。   是什么?   方明米趁她不背,一把抢过了她的包,甩手扔去了回廊外的花坛。   她扔完拍了拍手,向后退了两步,朝着叶静笑了一声。   “再过十几秒你就会浑身发软地晕过去了,到时候我看蒋寒是什么反应。我倒是希望他在乎你,为你紧张,媒体的摄像头已经替你们准备好了!”   她说完,转身快速离开了现场。   方明米说得很明白了,叶静也终于明白她一直围着自己,是要做什么。   蒋寒今天要出手,方明米也一样。   她说得对,用媒体的摄像头拍下蒋寒对她的态度,比怎样的爆料都来的更加直接有力。   可是,方明米恐怕没料到。   就在她拿出喷枪对准她的时候,腹中的宝宝突然一动。   不知道是不是本能,叶静下意识闭紧了口鼻。   此刻,方明米已经快速离开现场,而叶静连着向后退出开几米,没有如她预料那般晕倒,扶着廊柱站住了。   ... ...   方明米紧张地浑身是汗,趁人不备处理掉了喷枪。   柳成权出现在她身后。   “办成了?”   方明米冷声说是,没有什么耐心。   “她现在应该晕倒了,就等着别人发现就行了。”   可柳成权却在她的话里皱了皱眉。   “应该?难道你没亲眼看着她晕厥?”   方明米冷笑一声。   “亲眼看着?你是怕我不被别人发现是吧?你不是说喷枪里药量很重,我为什么还要亲眼看着?”   柳成权抿着嘴看了她一眼,“但愿如你所说。”   两人前后绕过了回廊,恰见有引导小姐从那走过。   可那引导小姐神色平稳,完全不似见到了什么晕倒的人的样子。   这次不光柳成权脸色不对了,连方明米都眼皮一跳。   “叶静呢?!”   又是一个人走了过去,一样的情形。   方明米终于忍不住了,她过去看了一眼。   哪有什么晕倒的人,回廊上空空荡荡,连个影子都没有。   方明米的脸一下子白了。   柳成权足足沉默了半分钟。   “她应该是跑了,就在附近。”   他叫了一声方明米。   “现在赶快把人找到!”   可两人找到叶静的时候,恰好看到了叶静在回廊外面的花坛。   “她在找手机!”   方明米反应了过来,刚要上前,被柳成权拉住了。   “现在去还有什么用?喷枪不是都让你处理掉了?!”   方明米立时后悔自己处理早了,她哪里想到叶静竟然如此警惕!   那现在怎么办?前功尽弃?   但下一秒,柳成权盯着叶静笑了一声,笑中充满了兴味。   “你笑什么?”   他没立刻回答,朝着叶静指了过去。   方明米顺着他的手看去,就在叶静弯腰找手机的时候,看到了她宽大的大衣下面,露出的圆圆肚子。   方明米惊讶地几乎说不出话来了。   “她、她怀孕了?!是蒋寒的?!难怪蒋寒... ...”   方明米如遭雷击地语无伦次,柳成权却笑得更加开心了,还“嘘”了一声,示意她不要惊动了叶静。   “我们费了这么多工夫,还不如这个来的简单。”   方明米还有点发懵,柳成权直接告诉了她。   “你过会在人多的地方,把叶静怀孕的事情捅出来,你说蒋寒会如何?”   这话让方明米瞬间冷静下来。   对,只要撞破叶静怀孕,一切迎刃而解!   *   叶静几乎没有吸到雾气,心跳和肚子里的叶绿素一切正常。   她暗暗摸了摸肚子,“幸亏你踢了妈妈一脚... ...”   肚子又动了动,叶静微微笑了笑。   她没中方明米的计,方明米应该不会如何了。   她看了一眼腕表,距离蒋寒和陈梵计划好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不到。   叶静小心地在人群里走着,有人看到她,还跟她打了招呼。   她也同被人友好地点头示意。   杨暖看见她回来了,朝她招手,又迎了过来。   可她还没走到杨暖身前,一阵香风扑鼻,而后一人趁她不必,扯住了她的大衣。   是方明米。   方明米的力气出奇地大,一把扯开了她大衣的扣子。   扣子应声叮咚落地,大衣敞开,叶静几乎感受得到凉风灌进了衣服里面,如凉水泼在了她隆起的孕肚上。   众人在这一变故中都看了过来,又在看到她隆起的孕肚时,睁大了眼睛。   方明米的声音,无辜里有疯狂在肆虐。   “叶律师,你怎么怀孕了?你不是单身吗?怀了谁的孩子?”   一连三句问话。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讶了,一个个看向叶静孕肚的眼神里,充满了惊奇。   叶静沉默,杨暖冲了过来。   “天爷,你这是四五个月了?我怎么不知... ...怎么回事?!谁的?”   所有人都想知道是谁的。   叶静垂了垂眼帘,而后看向了众人,看向了方明米。   “是我自己的。”   众人在这话里止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方才的爆炸消息还没平息,眼下律师代表叶静竟然被发现未婚先孕。   但更要紧的是,叶静怀孕是方明米发现的。   所以叶静怀孕,和蒋方分手,又是什么关系?   众人嘀嘀咕咕地猜测,方明米终于感觉的畅快了起来,甚至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   她还特特问了叶静。   “叶律师,孩子总有父亲吧?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是谁的... ...我也不是不能接受。”   这一句落地,几乎让所有人确定,叶静肚子里的孩子,和蒋寒脱不开关系了。   有人不免嘀咕了一声,“还道德模范呢,这下好了,原来是小三... ...”   叶静始终垂着眼帘,便是听到了这话,也没出声说出孩子父亲到底是谁。   倒是杨暖慌乱地不行,一面帮她拢着大衣,一面气得要命,“这是谁要害你?!”   消息炸开,叶静身边的人越聚越多。   蒋寒和陈梵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秦晓钟脸色难看地出现在他面前。   “怎么了?”他问。   不及秦晓钟回答,他就看到了宴厅外面的草坪上,围在一起议论纷纷的人。   那些人中间,有个人垂着眼帘,任由别人上下打量、指指点点,蒋寒甚至听到了那些议论声里的出言不逊。   可她就那么站着,一句反驳都没有。   蒋寒心头颤了又颤,碎裂开来。   而他看到在叶静的一旁,方明米优雅地站着,眼神里却掩饰不住地恶毒。   就在几分钟前,方建元还找过他,再次请他给他些面子,如果方明米不做的太过,他能不能放她一马。   蒋寒看着远处的方明米,禁不住哼笑了一声。   不是他不放过方明米,是方明米不肯放过她自己... ...   不用秦晓钟说什么,蒋寒大步向着如同漩涡的人群里走去,走向那个因为他深陷漩涡中心的人。   ... ...   叶静一直静默站着,身边的人越聚越多,指点议论声也越来越大。   方明米在旁声音哽咽地忍不住问她。   “... ...是不是寒哥的孩子?你们多久了?”   她笑笑,看了方明米一眼,不知道方明米如何能做到这种程度。   就在这时,在纷乱的人群里突然想起了一串渐近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急促中带着令她熟悉的频率。   她循声看去,看到了出现在人群后面的男人。   他拨开围观的人群向她走来,紧缩的眉头下目光始终定在她身上。   叶静不知怎么,鼻头猛地一酸。   蒋寒已经到了她身前。   他在众目睽睽中,他将她一把拥进怀中。   他的怀抱很暖很有力,立刻阻隔了扑在她孕肚上的凉气。   他摩挲着她的肩头,低声在她耳边,“我来了。”   下一秒,他握住了她的手,在所有人惊诧的目光里,在方明米不可思议地看疯子一样的眼神里,回答了他们的疑问。   “孩子是我的。”   宴会厅内外一时静得落针可闻。   一静之后,铺天盖地地指责和鄙夷的眼神,潮水般翻涌而来。   叶静被男人挡在背后,仿佛什么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了。   蒋寒护着叶静,护得光明正大。   方明米本以为自己能畅快地锤死他们了,可看到这一幕,心头却钻得生疼。   她的未婚夫,竟然为了别的女人,做到这样的程度?!   蒋寒不是最理智最冷静了吗?!   他现在疯了?!   方明米脑中轰轰作响,却在这时看到了隐在人群里的柳成权。   柳成权同她点头笑着,眼神提醒她要进行下一步了。   方明米这才捡回了些许清醒,但这清醒卷着巨大的恨意。   她开了口。   “寒哥,这就是你跟我分手的原因吗?!”她质问着蒋寒,也看向了叶静。   “你们... ...对得起我吗?!”   眼泪愤怒地往外流着。   方才一边倒的针对方明米的猜测,现下几乎完全转了过来。   方明米听到人说。   “方小姐好可怜啊,看叶静的肚子四五个月了吧?四五个月前,蒋寒和方小姐不是还在方鼎的周年庆上,没什么奇怪表现吗?”   “现在的男人好恐怖,越是精英男,做事越是让人想不到!方小姐太惨了!”   “还有我们的道德模范,好讽刺啊,谁能想到呢... ...”   方明米在这些话里,悲愤的情绪终于被压了下去,慷慨激昂的斗志燃上了头。   她还要进一步引导舆论,让舆论淹死蒋寒和叶静。   她要看看蒋寒和叶静以后还要怎么做人?!看看他们有多难看!   她在开口前看了两人一眼。   那两人似乎听不到这漫天的谩骂一般,神色如常,好像他们面对的不是刀光剑影,还是毛毛雨一样。   方明米愕然了一瞬。   而叶静看住了男人,喉头酸涩地说了一句话。   “你其实可以不用说,这不是你的人生航线.. ...”   男人笑了,低头看住了她,眼中有看不清的厚重情绪。   他叫了她的名字。   “叶静,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我偏航了,爱上你了。”   酸楚从喉头瞬间移至眼眶,眼泪在叶静的静默中落了下来。   她第一次主动握紧了男人的手。   而蒋寒,用力地回握。   这一幕,方明米听到了也看到了,好不容易清醒的大脑再一次炸开了。   她不管不顾地朝向两人。   “你们还当你们的行为,是真爱吗?!多可笑啊!”   她大声地嚷了出来,顾不得优雅了,反正所有人都是向着她的。   可蒋寒却转过头来,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笑了一声。   “方小姐为什么这么激动?难道这不是你早就料到的场景?还是说,方小姐已经忘了自己在几个月前都做了什么?那不如让我们好好回忆一下。”   他说到这里一顿,在众人集中注意地安静中又补了一句。   “以及,我也想知道方小姐和柳成权先生,这一年来是怎样的关系。”   话音落地,方明米耳中不炸了,突然耳鸣了一样发出了滋的声响。   一直隐在人群里的柳成权也是一愣,众人的目光已经落了过来。   而在此时,有机器轰然一响。   入夜的宴会厅突然出现了高光,高光越过人群,打在了他们身后的墙面上。   一张张搜集多时的证据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第47章 曝光 我只想抛弃过去,和你和我们的孩……   机器轰然一响。   入夜的宴会厅突然出现了高光。   高光越过人群, 打在了他们身后的墙面上。   证据在众人面前清晰地轮番播放着。   他们看到在五个月前,方鼎的酒会上,一个不易发现的摄像头, 拍下了方明米与人暗中使眼色的影像。   在她的授意下, 有服务生端着一盘点心去了叶静桌旁。   方明米和叶静一起坐在那里, 叶静吃了点心盘子靠着她的那一部分的点心,而方明米错开, 吃了另一边的点心。   在此之后不久,方明米离开,叶静感到头疼, 然后被引导去了宴会酒店。   宴会酒店的录像几乎看不出什么, 但一个人的视频录像放了出来。   这个人就是胡友欢, 被安排配合方明米执行这一场设计的人。   他把他被人委托办事,联合方明米给叶静下药,还寻了别人在蒋寒的酒里下了迷药,然后引导两人去了同一个房间。   胡友欢交代的很清楚,甚至宴会电路出现问题, 也是在设计之内, 都说得明明白白。   胡友欢的供词放完,又是一段视频录像。   这一次, 是发生在宾馆客房321门口的“捉奸”现场。   只可惜, 蒋寒和叶静提前醒了过来, 方明米进去之后什么都没找到, 这一场捉奸化为了泡影。   这段关于周年庆酒宴的视频放完。   全场一片哗然。   众人看向方明米, 那眼神,似乎终于重新认识了这位优雅的名媛方小姐。   方明米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青白交替, 她摇摇欲倒。   蒋寒,竟然早就知道了?   他竟然一直都瞒着她在收集证据?!   方明米想到自己还在他面前耍了那么多次小心思,就觉得不寒而栗。   当时的蒋寒,还是对她怎样的凝视啊?!   那凝视只是来自蒋寒一人罢了,但现在,众目睽睽。   她在众人的目光里,仿佛被扒去衣服一样。   她不能就这么认了!   她叫了蒋寒一声。   “寒哥,我们什么时候要走到这个地步了?你就算出轨叶静,也没必要这样污蔑我吧?!”   她这样讲了,不乏有人看了看蒋寒。   可蒋寒却跟她笑了笑。   “方小姐真是忘了我的本行。”   他说,“做律师的,都是讲究真凭实据,我的证人和证据都可以拿到法庭上,让法官来检验。”   在场的众人都是律师,都听得出蒋寒这话里,十足的底气。   这些证据摆在面前,不是方明米一句污蔑就能推翻的。   方明米的脸彻底白了,一时间不知如何再反驳。   而蒋寒的播放,这才只是个开始。   接着,时间线向后推去,方明米和别人在游艇上约会的照片暴了出来。   这个别人,当然就是柳成权。   投影上,他们在游艇上一起吃饭聊天,柳成权还跟方明米带了玫瑰。   玫瑰的寓意不能更明显了。   而这不算什么,穿插在这些游艇照片中的,还有另外几张不同季节的照片。   上面给众人明确地表示出了时间——   年初。   年初那会,还没有发生周年庆酒宴事件,蒋寒和方明米刚刚订婚。   方明米脚下摇晃地不行。   蒋寒知道的事情,超出了她的预计。   她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柳成权。   柳成权刚好开了口。   他倒是比方明米稳得住一些。   “蒋律,几张照片就想当实锤吗?这个证据呈到法官面前,恐怕说服力度不够吧?”   确实,这些似是而非的物证,是不够的。   蒋寒并不反驳,只是暗含讽意地看了方明米一眼。   方明米在这一眼里,受到了奇耻大辱。   柳成权如果就这么把自己摘清楚了,那这些事情,岂不都成了她自己一个人做的?   在这个认知里面,方明米一急,指着柳成权脱口说出,“你凭什么撇清?酒宴上的事情,都是你设计的!”   话音落地,蒋寒可就笑了,他看着柳成权金丝眼镜下紧紧眯着的眼睛,问了他一句。   “柳律师,不知道这个证人证词,会不会比刚才那几张照片更有说服力?”   方明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柳成权的指认,当然要有说服力的多。   方明米明白自己是被激了,但不管怎样,确实是柳成权勾引她。   不然她怎么可能上了他的当?抛弃蒋寒呢?   可柳成权却哼了一声。   “方小姐已经神志不清了,见谁就指认谁?这样的证人证词,恐怕也没那么好使。”   他确信自己没有别的证据在蒋寒手里。   从他想好了要向方明米下手的时候,就十二分地留意。   他反问蒋寒,“我和蒋律可不在一家律所,和叶律也几乎不认识。我也是律师,知道作案是要动机的,我有什么动机?”   他和周学定的暗中筹谋,蒋寒不可能拿出证据,因为根本就没有。   而蒋寒确实拿不到这方面的证据,但他说有。   “你的动机,我这就请人现场告诉你。”   宴会上的众律师,今天可真是收获了意料之外的影视剧高潮的体验。   柳成权不知道蒋寒到底有什么证据,直到他看到一个中年男人被人带着走了过来。   柳成权还以为自己慌了眼,甚至摘下金丝眼镜看向那人。   叶静也愣住了。   是费洪,那个涉及她父亲工伤案的包工头。   而柳成权却开始冒了汗。   刚才他还以费洪的名义,骗叶静走过回廊,以便让方明米下手。   那个费洪和叶静牵扯了这么久,也在他的授意下,没有乱说话。   他知道叶静一直想要查她父亲的案子,只要费洪不说,当年的证据早已湮灭,叶静是查不到什么的。   可费洪怎么就出现在了这里?他想说什么?!   柳成权终于开始流汗了。   而费洪开门见山地直接说了实情。   “当年叶静她爸叶明成,不是私自翻入工厂作业,而是发现了那家工厂的设备有问题,所以才进去修复设备。没想到却被问题设备炸死了。”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越过人群看住了柳成权。   “那个工厂,就是柳成权父母的工厂,只不过他父母不能出面,把工厂放在了别人名下。事发之后,柳家人怕被牵扯进去,一边压着媒体不许报道,一边压着叶静母女不许上告,为此,还专门找人恐吓了叶静她妈,把人从路边撞了下去,摔断了腿。”   话说完,全场静默了。   众人看向叶静和柳成权的眼神,都开始不一样了。   费洪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些喘。   他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还要大,喘得厉害说不下去了。   蒋寒看向了一旁如同静止的叶静,和如遭雷劈的柳成权,替费洪把话全部说清。   “柳成权父母有没有做过这件事,我手里都有证据。在叶静毕业从事律师工作之后,一直在翻查自己父亲的案子,起初她知道的少,但后面知道的越来越多,柳成权就朝她下了手。他不想再让叶静这么查下去,查出他父母有问题,连整个柳家都能牵扯在内,所以干脆弄坏叶静在律师圈里的名声,一了百了。”   他说完,问柳成权,“对不对?!这是不是你的动机?!”   柳成权真没想到,蒋寒居然没从他和周学定这边下手,而挖出了他和叶静的关系。   他慌得厉害了起来。   他父母都是国家相关企业的领导,厂子放在亲戚名下,以为万无一失,谁想到居然出了事故,炸死了人。   当时这件事情是压下去了。   但是这几年叶静开始准备翻案。   而国家查处贪污腐败风声一年比一年紧,他和周学定确实是奔着蒋寒和方家去的,但他留了个私心,在父亲还有一年退休之际,想把叶静也搞下去,以绝后患。   谁能想到事情没能成,却被蒋寒就这么翻了出来。   人证物证聚在,当众曝光了出来。   柳成权脸色只比方明米更加难看。   蒋寒最后跟他说了一句话。   “柳律师,等着我的起诉吧,我们法庭见。”   ... ...   视频放到这里,基本已经清楚了。   但蒋寒还是做了最后的澄清。   他看向叶静,看向她的眼睛。   “因为周年庆晚上的事情,叶静怀孕了,但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流掉孩子。可她没有告诉我,她没有想过破坏任何人的婚姻和爱情。”   他说着,微微笑了笑,看向她的眼神充满了爱怜。   “可我的婚姻与爱情本来就是虚影,风一吹就散了。现在,我只想抛弃过去,和你和我们的孩子一起,重新起航。”   叶静轻轻擦了擦眼角,众人也终于明白,叶静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是一个意外而来的宝宝,但他不是一个不幸运的孩子,   相反,或许给他的父母,带来了此生最幸运的意外。   蒋寒揽了叶静的肩头,轻轻拥她在怀里。   杨暖先哭了,也有几位女律师在叶静的遭遇下,落了眼泪。   可这一切落进方明米眼里,却是那么讽刺。   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明明被蒙在鼓里,明明受害的人是她。   所有人都在骗她。   叶静怀了她未婚夫的孩子,没有告诉她。   柳成权挑了叶静根本不是随手挑的,而是想要借机压制,也没有告诉她。   还有蒋寒。   她不信他在事发之后,立刻就有了眼下这么多证据,如果没有,那么他那个时候为什么不告诉她,他和叶静的关系?!   方明米哼哼笑了,她问蒋寒,“你一开始就打了出轨的念头了吧,你说什么无辜?你要是真的没问题,为什么最开始不告诉我,你和叶静的关系?!如果事情不是我做的,你是不是要在外面偷偷养一个孩子?然后还享着我们方家带给你的福利?!”   这话问得众人都是一愣。   事情远比想象的还要复杂。   大家都向蒋寒看了过去。   方明米扬起了头。   但蒋寒却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以前在国外的邮箱,是不是很久都没打开了?”   方明米不知道他突然问这个什么意思。   蒋寒告诉她。   “早在刚出这件事的时候,我就想告诉你。但你那会一直说自己精神状态不好,我几次没找到机会说,只能给你发了邮件,将我和叶静的事情说明给你。”   他说邮件上都有日期,“你可以查。”   话音落地,众人的目光又移形换影般地都聚在了方明米身上。   方明米彻底懵了。   没想到,蒋寒还真就早早地准备把事情都告诉她。   她慌张地不行,还要抓到什么救命稻草,直到看到了她叔叔方建元。   方建元的目光冷冷淡淡地落在她身上。   可方明米顾不得这么多了,她低声哭了出来。   “叔叔,我也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啊... ...”   方建元却跟她摇了摇头。   众人的目光都在这叔侄的身上。   方建元失望地摇着头,“明米,你做出这样的事情,让叔叔我怎么办呢?”   方明米真的急了,眼泪噼里啪啦落下来,两步上前要拉住方建元的袖子。   可方建元避开了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到底不是我的女儿,也没有真的将我当作父亲看待。既然如此,以后只好像一般的亲戚一样好了。”   方明米讶然。   一般亲戚的话,没有权利拿到方建元在浦市的房产管理权了吧?!   方明米脑中完全空白了。   方建元摇头转了身,和她彻底撇清了关系。   “明天就让你婶婶,把你的东西都打包,送回老家吧。”   送回老家... ...   方明米一下回忆起了她打碎去世哥哥东西的那一次。   叔叔也说把她送回老家。   她吓坏了,拼了命地讨好叔叔和婶婶,终于才能继续留在这里。   可一转这么多年过去,她终于,还是要被送回老家了吗?   方明米腿下发软,一下摔在了地上。   没有人扶她,她甚至看到了霍萱仿佛还避开了一步。   她叫了霍萱一声,“萱萱... ...”   霍萱却说了一句扎到了她心口的话。   “我看... ...你不如听你叔叔的,回老家吧,留下来也没有意义了。” 第48章 终于 “叶静,嫁给我好吗?”   高潮散去的律师大会, 云层被风吹来,聚在上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方明米和柳成权在方鼎周年庆酒宴上的行径, 触及了法律。   在惊爆众人的信息炸弹之后, 剩下的都该交由法律宣判。   蒋寒请杨暖亲自送叶静去医院检查一下, 他还要留下来处理后续的事情。   “我没什么事。”叶静摇头。   蒋寒攥了她的手腕,“我知道你没事, 叶绿素也没事,但就当是去医院找傅厦说说话,顺便检查一下, 好吗?”   杨暖看着她突然冒出来的圆鼓鼓的肚子, 也跟着点了头。   “还是看看吧, 正好也让我消化一下... ...”   她说着,埋怨起来傅厦,“傅厦怎么也能做到一个字都不跟我透漏... ...你们这些人都是保密局的正式员工吗?”   叶静不知道她又在说什么糊话,但想到方明米之前朝自己喷的药剂,也不免有些担心。   她跟蒋寒说, “那我去吧, 你... ...办完事早点回家。”   她的声音不大,但落在蒋寒耳朵里面, 只觉得心都融化了。   他说好, “我会尽早回家的, 你要是在家害怕或者不舒服, 随时给我打电话。”   “嗯。”   蒋寒又嘱咐了她两句, 走了。   杨暖不可置信地看着两个人。   “你俩都同居了?”   要不是叶静怀着孕,杨暖真想打人,“你可真行, 瞒得密不透风的!”   叶静:“... ...”   到了医院,杨暖还在谴责她这种行为,之后见了傅厦,又冲着傅厦好一通说。   傅厦值了一天的门诊,当下左右摇头伸了个懒腰。   “不瞒着点,今天怎么整这么一出大的?”   她说,“我看到网上有人传的视频里,蒋寒行啊,这一举把整个浦市律界炸得可不轻啊。”   杨暖说那倒是,“我这边求证的电话都打爆了,手机都没电了。”   傅厦不嫌事大地笑起来,只是嘀咕了一句。   “看来私家侦探还是有用的,这种不能直接摆在明面上的事,还真需要私家侦探。”   她还跟叶静说了一句。   “下次我要是遇事了,你们把那个侦探介绍给我,就是不知道有多贵。”   叶静瞥她,“你就不能没有事吗?”   杨暖也说,“做私家侦探的可都不是一般人,大概率都是黑白两道通吃的那种,还是不要碰的好。”   傅厦觉得有道理,也就没再围着这个话题说下去,带着叶静去做了检查。   检查一切正常,叶绿素在检查完成之后还蹬了蹬腿,看得杨暖一愣一愣的。   “我要做干妈了?”   叶静笑着指了傅厦,“她已经预定了。”   杨暖:“... ...”   *   直到第二天下午,蒋寒才回了家。   男人青色的胡茬长出了些许,但脸上没有疲态,反而眼眸里洋溢着笑意。   “我好开心。”   他的声音轻而柔,似是还带着些撒娇的意味。   叶绿素踢了叶静一脚。   男人笑起来,“宝贝也替爸爸开心呢!”   叶静:“... ...”   蒋寒拉了她的手去沙发上坐了,告诉她,“我离职了,最近能不能蹭你的饭吃?”   叶静并不奇怪,蒋寒既然做到了这种程度,离职是他早已决定好的。   而且方鼎这两位创始人,明争暗斗到了这种程度,留下也没什么意思。   在蒋寒之后,只会有更多方鼎的律师离职。   真的是把浦市律界都搅动了起来。   叶静回看了男人一眼,见他蹭饭也蹭得如此开心,不由地跟他笑着点了点头。   但他看住了她,问了一句,“那我能蹭一下你吗?”   “嗯?”   她还没反应过来,男人宽阔的臂膀环住了她。   她被他拥进怀里,愣愣地抬头去看他,他笑着,用脸颊贴了贴她的脸颊。   接着,轻轻蹭了一下。   叶静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男人却笑了起来,“蹭到了,以后就是叶律罩着我了。”   叶静:“... ...”   比叶绿素还幼稚吗?   她问他,“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杨暖问我,你考虑惠天翔吗?”   叶静暂时没准备在从惠天翔离开,如果蒋寒也去的话... ...   但他摇了头,然后说了一句。   “我想开一家自己的律所。”   叶静停顿了三秒,觉得并不算意外。   可他又说了一句,拉住了她的手。   “你要不要和我一起?”   叶静微微睁大眼睛,她看到他的眼眸里,映了她的影子。   “我想让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不要有任何的顾及。”   叶静在这句话里面,静默地看了他很久。   他就那么笑着任由她看着。   再看多久,他的这个心愿也不会改变。   *   恢复自由的蒋律师过起了居家生活。   每天送叶静上下班以及中途出差,终于在周六,抓到了叶静不用上班的时候,拉着她去了市中心商城的一家大型母婴店。   “上次买的太少了,这次再补充一些。我看到他们的网站上新到了一批小玩具,叶绿素应该会喜欢。”   叶静摸了摸越发圆滚的肚子,叶绿素同意地动了动。   “那好吧。”   两人开车去了,不巧刚到门口,就遇上了熟人。   是霍萱和华珮。   上一次,遇到她们是蒋寒请叶静替他挑领带的时候,那会叶静快速地躲开了。   这一次,蒋寒在看到两人的一瞬间,握住了叶静的手。   叶静:“... ...”   霍萱:“... ...”   华珮:“... ...”   后两者脸色一瞬间尴尬起来。   方明米做得事情她所在的学校也知道了,很有可能辞退她。   没有方建元撑着,方明米就如同一艘大海里漂流的小船,自身没有航行的能力,一旦被大船抛弃,转瞬将沉没于海。   还不如,一开始就没有来到海上,在自己的小河里安静地漂流... ...   方明米如此行径,作为昔日的好友,霍萱和华珮极力撇清。   当下正面遇上了叶静和蒋寒,两人尴尬地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匆匆点了个头,就溜走了。   蒋寒攥着叶静的手更紧了,就那么光明正大地走在商场高亮的无影灯下。   叶静看着男人高高翘起的嘴角,心下微微快跳了几下。   两人又在蒋寒的疯狂购物下,买了一大堆东西。   一样让商店送货上门。   周日早上门铃响了,叶静以为是送货来了,但打开门一看,愣了一下。   “妈妈?舅舅?舅妈?”   家里很暖,她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半高领针织衫,隆起的肚子异常地明显。   舅妈周梅当即说了一句,“天爷,肚子都这么大了,你可真能瞒啊!”   舅舅穆泽方让她别说了,柔声跟叶静道,“你别紧张,我们就是听说了什么律师大会的事,过来看看你。你没事吧?孩子... ...没事吧?”   叶静说没事,她看向了妈妈。   穆红春从头到尾一直微微皱眉看向她,看得叶静心里有点泛酸,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上前拉了妈妈的手,将他们都请进了家里来。   周梅打量着房子,房子不小,户型阳光通透,装修合宜,家具物品处处摆放整齐。   他们以前来浦市也去过叶静租的老房子。   周梅进去就皱了眉,“几千块一个月,就住这种地方?在咱们县城,小两室的房子你都能租一年了!”   当时周梅嫌弃的不行,说就算是大城市,住这种地方也没必要,嘲笑了叶静一番,又劝她回家相亲云云。   这一次,周梅在房间里溜达了一圈,没再说上次那样的话,只是嘀咕着,“也不大呀,一百来平米吧,还不如我们家院子后面的空地大。”   穆泽方拍了她一下,“院子后面的空地顶多种个菜,人家这是浦市市里,是学区房吧?”   他问了一下叶静,叶静点头。   周梅没有什么概念,“那... ...多少钱一平米?两万块钱?”   叶静也不是特别清楚,“□□万吧。”   周梅愣了。   虽然没怎么上过学,但这点算数,周梅还是会的。   她脚下踩的这套被她看来不大的房子,值近一千万... ...   她怎样惊诧,叶静不想理会,她轻轻碰了碰妈妈,“妈妈怎么不说话?”   穆红春闻言,这才抬头看了她一眼。   叶静以为妈妈要责备她,关于单身怀孕的事情。   但妈妈看住了她,“小静,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回家都不跟妈妈讲一下吗?”   话音落地,叶静鼻头一酸,眼泪咣当落了下来。   不知道怎么,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哗啦啦往下落。   她这个样子,穆红春也落了眼泪。   母女两个在叶明成走后,相依为命十多年,多少风风雨雨都走了过来。   穆红春抱了女儿在怀里,叶静依偎在妈妈颈边,眼泪完全收不住了。   还是穆红春深吸了口气,叹了出来,收住了眼泪。   “好了好了别哭了,你马上也是当妈的人了,掉眼泪对你不好,对孩子也不好。”   叶静还是有点收不住,穆红春替她擦了眼泪,叶静才好一些。   问起肚子里的孩子,叶静说一切都很好,“厦厦专门负责我的产检。”   穆红春点头,“回头叫厦厦来家里吃饭,她不是最喜欢吃我包的饺子吗?”   叶静说好,穆红春问起了蒋寒。   “小蒋... ...今天没在家?”   叶静说是,“他说有东西要去取,一早就出去了。”   穆红春这才看了一眼叶静现在的家。   “是小蒋买的房子?那你们... ...现在怎么打算?”   律师大会的事情刚过去一个星期,叶静一时倒也没有仔细考虑。   她静默了一会,肚子里的叶绿素踢了她一脚。   穆红春也看到孩子动了,轻轻摸了摸叶静的肚皮。   叶绿素又从另一边滑了过去,在姥姥手下鼓了个大包。   穆红春不免又惊又喜,“这孩子... ...能听到姥姥说话吗?”   叶静笑了。   穆泽方和周梅也走过来瞧。   叶绿素当场给大家表演了一个原地翻身。   叶静圆滚滚的肚子变成了奇怪的形状。   一众长辈稀罕得不得了。   叶静笑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倒是周梅说了一句,“孩子没几个月就该生了,你和那个小蒋,到底怎么想?什么时候结婚?”   叶静没有立刻回答,周梅挑了挑眉。   “他不会没跟你说结婚的事情吧?”   蒋寒不是没提过,但当时叶静没有答应。   她要说什么,门突然开了。   蒋寒刚从外面回来,开门看见叶家的人都在,愣了一下。   然后两眼放光地笑了起来,“阿姨舅舅舅妈都来了?我都不知道,叶静也没告诉我。”   穆泽方说是问了傅厦地址,直接过来的,“也怕麻烦你们,我们来看看小静就回去了。”   蒋寒说怎么能麻烦,“就在家里住几天吧,过几天我送你们回去。”   他热情地厉害,又走到了叶静身边,“你说是不是?”   叶静愣着,又顺着他说得点了点头。   穆红春看着两个人,抿着嘴笑了笑。   倒是穆泽方说不太好,“今天不早了,住一天也行,我们去外面的宾馆,明天就回去了。”   蒋寒可就笑了,“怎么能让舅舅住宾馆?我在郊区有个别墅,昨天刚找人收拾了,今天还说带着叶静过去转转。”   他说有别墅的时候,周梅都愣了。   等一众人去了别墅那边,周梅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蒋寒让叶静把傅厦和杨暖也叫过来。   “她们两位干妈也辛苦了,一起过来吃个饭。”   穆红春也是这个意思,甚至要亲自包饺子。   平日冷清的别墅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傅厦和杨暖很是爽快地同意过来了,后者还说,“等半天了。”   叶静:“... ...”   等这二位一起来了之后,别墅更是连温度都升了起来。   蒋寒最是忙前忙后,还让人送了一束花过来,给愉快的氛围做了点缀。   叶静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高兴,看过去的时候,他笑得神神秘秘。   众人一起忙活了一下午,一起吃了饭。   其间,穆泽方问了一下叶静父亲的案子。   蒋寒说证据充分,等着开庭。   “我还联系了其他叔叔当年的工友,他们也有证明。而且,柳家找人撞伤阿姨的事情,我也找到了证据。那个骑摩托的,就是你们当地的一个混混,口供我都已经拿到了。   柳家会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的,叔叔的工伤赔偿,以及其他所有的赔偿,后面法院开庭审理之后,都会有落实。”   他的声音沉而稳,明明这些消息,叶静都已经知道了。   但听他一口气说来,心里不知怎么便有些不一样的酸楚感,在酸楚之后,又是豁然的长叹。   她听到妈妈在静默多时之后,说了一句。   “终于,有个说法了。”   就是为了这个说法,她们母女做了多少努力,又受了多少屈辱。   叶静抿紧了唇。   蒋寒朝她看了过来。   他说是的,“这一切早晚都该有个说法。因为这些,本来就是真相,而这些赔偿,也本来就是叶静和阿姨应得的。”   叶静眼中水光波动了一时。   话题过于凝重,穆泽方又岔开了去,大家聊了起来别的话题。   周梅问了一下傅厦和杨暖,都有没有对象,两人都表示没有。   周梅那表情兴奋着跃跃欲试了起来。   傅厦见状笑了一声,“舅妈不用给我介绍,我不婚。”   杨暖甜甜地呵呵两句,“舅妈也不用给我介绍了,我恐男。”   周梅:“... ...”   她说两个人真会说笑,“你们条件都这么好,肯定有好的男孩追了,不像我们叶静,相来相去没有成的。”   两人都表示那是叶静有人了,然后都看了一眼蒋寒。   可周梅却小声嘀咕了一句。   “不好讲呢... ...小静肚子都那么大了,也不见他提结婚... ...这事怎么说呢,小蒋这么有钱,本事还这么大,小静实在有点配不... ...”   这话没说完,蒋寒不知怎么突然站了起来。   众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穆泽方连忙掐了周梅一下,让她闭嘴。   但蒋寒并没看周梅一眼,转身从一个没拆分的包装盒里,拿出了一束花。   是玫瑰,新鲜的还有水露的一大捧玫瑰。   他在所有人的目光里走到了叶静身前,笑着看住了她。   傅厦不情不愿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丝绒小盒子,打开放到了蒋寒手上。   杨暖在这个时候,悄悄关上了灯。   大灯关闭,别墅高阔的大厅里,亮起了一盏盏温馨的小灯。   小灯绕城了三个人的形状,两个大人手里牵扯一个小朋友。   黄晕而温馨的灯光一下一下闪烁着,照到蒋寒脸上,又照进他眼里。   他眸中唯一倒映着的,就是叶静的身影。   蒋寒单膝跪在了叶静面前。   “叶静,嫁给我好吗?” 第49章 幸运【正文完结】 你和孩子,是我人生……   叶静被求婚了。   她似乎有些预感, 但又在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   她一直认为他们不是同路人。   并不是做的事情不一样,而是理念不同。   可经过了这么多事情, 当初这些偏颇的看法, 不知道何时, 消失了。   蒋寒依然做着非诉,而她也没有改变要继续将援助做下去。   但这个世界上, 却多了一个理解非诉的援助,和一个全力支持援助的非诉。   蒋寒单膝跪在她面前,耐心不会用尽一样地等着她的答复。   叶静慢慢走上前, 在他的眸光中伸手拿住了他捧来的玫瑰。   轻轻点了点头。   男人眼中似有水光波动了一下。   下一秒, 他站起身来。   将她拥在怀中。   ... ...   *   第二天, 两位法律工作者,就去民政局申领了法律保护的文件——结婚证。   那一整天,蒋寒都把两张红本本放在胸前的口袋里护着。   叶静无语。   居家生活还在继续。   叶绿素的预产期在下一年的四月。   叶静对婚礼的事情比较无所谓,但蒋寒不想将就,将时间定在了次年八月。   “到时候, 叶绿素也一起参加爸爸妈妈的婚礼。”   叶绿素同意地挥舞了一下拳头。   蒋寒离职后的去向, 成了浦市众律所关注的焦点。   而他在距离律师大会两个月后,发出了要组建自己的律师团队, 开一家自己的律所时, 浦市律界又波动了一回。   本来以为能挖到大将的律所, 竟然莫名其妙多了个竞争对手。   蒋寒的律所还没建起来, 已经令不少律师心动了。   但蒋寒不急不慢地有条不紊地筹备着, 更多的时间,还是陪在叶静身边。   叶静在新年元旦之后,也从惠天翔离开了。   杨暖因此气得三天不理她。   她跟傅厦疯狂吐槽, “本来想让叶静把蒋寒挖过来,这下好了,她还跟他一起走了!这个见色忘义的家伙!竟然不要我了!”   傅厦笑了起来,“你可以加入他们呀,这样你和叶静不又在同一家律所了?”   杨暖:“... ...”   时间进了三月,蒋寒全面留在家里不出门了。   叶静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子,有种叶绿素会提前出来的预感。   在产期前一周,蒋寒就张罗着去医院住。   叶静不知道他在紧张些什么。   “医生不是说胎位很正,没有任何问题吗?需要提前一周去住院?”   蒋寒说需要,在家收拾起东西来。   叶静要跟他再讨论一下这件事,忽然肚子疼了起来。   她站住不动了,下一秒改了主意。   “蒋寒。”她叫了男人一声。   蒋寒问她怎么了,还问了一句,“要不要把你平时喝水的杯子也带上... ...”   话没说完,看到了叶静脸上不太对。   叶静开口,“我好像... ...要生了。”   ... ...   蒋寒开车狂奔去了医院。   叶静真要生了,开始阵痛,额头不停地出汗。   蒋寒一遍遍地替她擦汗,傅厦小跑着过来瞧了一眼。   “行了别擦了,她额头都快被你擦破了... ...”   叶静忍不住笑了起来,但见蒋寒一脸的紧张焦虑,又拍了拍他的手。   “好了,别紧张,医生说没关系的,都是这个流程。”   男人沉着脸一言不发。   叶静没办法,拿过湿巾,替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手却被他攥住了,他看着她的眼睛。   “你和宝宝,一定要好好的。”   她答应他,“好。”   她安慰着他,慢慢等着孩子出生。   阵痛果然更加强烈了,就在快要进产房的时候,叶静倒是想起了另外的事情。   “我妈今天下午过来,你要不去接她一下?”   穆红春也不放心女儿,早两周就想过来了,但被叶静拦着,没让来。   眼下蒋寒是绝对不肯离开叶静的,“我让秦晓钟去。”   秦晓钟是第一个宣布跟随蒋寒的人,比叶静这个犹豫来犹豫去的人,可早早表明立场多了。   蒋寒让秦晓钟去了。   他将叶静送进产房,焦虑地在外面走廊上等待。   有人见他这么紧张,问,“你们是不是想要这个孩子很久了?”   蒋寒默了默。   一年前,他怎么可能想到,叶绿素会来到他的生命里呢?   叶绿素是他不期而至的宝贝,是他和叶静两个不可能相交的平行线之间,那个牢固的粘合剂,是他找回自己的珍贵契机。   他说是,“这个孩子,是上天给我最珍贵的礼物。”   不多时,叶静还没出来,穆红春先来了。   她见蒋寒都站不住了,来来回回走动   也忍不住跟着有些紧张,但傅厦却过来说没事,“叶静一切正常,咱们等着就行了。”   穆红春这才知道,是女婿太紧张女儿了。   她看着蒋寒,不由想到了叶静上大学的那年。   她那时候还不知道这个小伙子是谁,只知道他一直跟着她们。   她最开始还以为是个跟踪狂,后来发现,在他们给叶静的爸爸扫墓离开之后,他也去墓碑前,放了一束花。   这么多年过去了,穆红春还以为那个男孩永远消失在了女儿的生活里,没想到,他终于还是又出现了。   这一次,她希望他们能长久,一辈子那么久。   产房的灯亮了起来。   接着叶静被推了出来。   “是个千金,恭喜!”   叶绿素是个女孩,这简直和蒋寒想的一样。   但他一时顾不得孩子,也顾不得任何人了,上前握住了叶静的手。   她很虚弱,想跟他笑笑,也只能用眼神示意。   蒋寒心疼的不行,轻轻抚着她的细发。   “累坏了吧,好好歇歇,睡一会吧。”   他说完,轻吻了她的鬓角。   叶静微微点头闭起了眼睛。   蒋寒这才得空看到了孩子。   叶绿素也闭着眼睛,小小的嘴巴此刻小幅度动着,还有些委委屈屈的轻撇。   蒋寒的心融化了个彻底。   他小心地哄着小宝贝。   “好了好了不委屈,爸爸在这,爸爸在这... ...”   医生笑着说在里面哭得特别响亮,这会估摸着是累了。   确实是累了,两条小眉毛微微蹙起,不一会睡着了。   叶绿素的姥姥和干妈也过来看了她。   见小宝贝干干净净,完全没有新生儿皱巴巴的样子,漂漂亮亮的,都忍不住稀罕得不得了。   蒋寒看着叶静,又看着宝贝,眼睛忍不住有些发酸。   他亲自守着母女两个,寸步不离。   第二天一早,叶静醒了过来。   叶绿素刚好提前醒了。   蒋寒在医生的指导下,稳稳当当地抱着她。   见叶静醒了,他眼睛都亮了起来。   “叶绿素,妈妈醒了哦,我们给妈妈瞧一瞧好不好?”   叶绿素小拳头动了动。   蒋寒笑了起来,抱着她到了到了叶静身前。   小小的婴孩,干净又漂亮,小鼻子似乎有些蒋寒的影子,咕哝咕哝的小嘴巴,又是叶静自己的样子。   蒋寒将她放到了叶静臂弯里。   小宝贝似乎感应到妈妈的气息,转过头依偎了过来。   叶静眼眶一热,眼泪从眼角落了下来。   蒋寒连忙用拇指轻轻替她拭去。   “别哭别哭,我这一辈子都只想看到你笑,不想看到你哭。”   叶静在这句话里,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轻轻抚了抚叶绿素的头发,小宝贝在妈妈的臂弯里睡着了。   她看了一会宝贝,又看向了男人。   两人目光在半空中交汇交缠,又在对方的眸光下一起笑了起来。   蒋寒伸手抱住了她们母女。   他在叶静耳边轻声说着。   “你和孩子,是我人生中最幸运的意外。”   *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