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清穿]锦鲤小答应》 作者：细鱼 文案： 作为康熙爷最后一个皇后。 钮钴禄福音有着堪称传奇的一生。 从初入宫的小答应，一步步走到后位。 世人都觉得她靠的是满腹心机和一生谋划。 唯有福音自己知道，她能成为皇后，全靠同行衬托。 提示：私设如山，架空同人，时间线多有改动。 内容标签：清穿 历史衍生 打脸 爽文 主角：福音、康熙 ┃ 配角：四妃 ┃ 其它： 作品简评： 天生锦鲤命的福音穿成康熙爷后宫的一个小答应，她本想混吃等死过日子，无奈对手们太难缠，一个个勾心斗角，愣是把她送到了皇后的位置…… 本文节奏爽快，情节幽默风趣，人物栩栩如生，女主角福音的开挂日常读来既叫人觉得搞笑又让人舒心，从一个答应奋斗到皇后，再到太后，属于福音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 第1章 　　康熙十六年。 　　九月十三。 　　才刚过了重阳节，京城里的秋意一时便浓了几分，枯黄的落叶随风飘下，金碧辉煌的紫禁城在落日的余晖下显得格外古朴肃穆。 　　永寿宫后院的一间梢间里，传来一声咳嗽声响。 　　而后，里头传来一把温柔的声音：“小主，您这病才刚好，还是躺下休息吧。” 　　梢间内不大，里头摆设也简陋，浑然不似前院小钮钴禄氏也就是八月才封的温嫔那样华贵，甚至比不上隔壁住着的另一个常在。 　　福音边对芍药说道：“不妨事”，边在心里想道，这同样都是钮钴禄氏，原主和前院的温嫔的待遇可是天壤之别。 　　康熙十六年七月时宫里头进行了一场大选。 　　原身是八旗里的人，阿玛虽不过是个六品小官，却也是得进宫候选。 　　按理来说，以他们家的情况，这本是可以用银钱贿赂一番免去麻烦的事情，可是原身阿玛自打娶了新媳妇进门后，对死去的妻子留下来的一双儿女就没那么放在心上了，常言道，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阿玛不愿意掏钱打点，原身自然只得进宫闯一闯。 　　原本的钮钴禄氏模样好是好，可是家世不显。 　　这次参加大选本该不过是走个过场的事情。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这次大选实在太过招人注目了，且不说宜贵人的妹妹小郭络罗氏也进宫了，连如今的皇后的嫡亲妹妹小钮钴禄氏也跟着进宫了。 　　大选一开始，后宫里头就充斥着一股厮杀的气氛。 　　佟妃心知小钮钴禄氏这次进宫来乃是为了替她姐姐争宠，她和钮钴禄氏素来不合，虽然搅和不了小钮钴禄氏的好事，却愿意膈应一下她们。 　　佟妃在康熙耳旁不过说了几句话，就定了原身的前程，一个小小的答应就被定了下来。 　　不但如此，这倒霉答应还偏偏和小钮钴禄氏也就是如今的温嫔住到了永寿宫去了。 　　福音用脚指头想都想得到，温嫔会有多么恼火，对原身会是怎么样的态度。 　　以至于上行下效，底下的宫女太监都不拿原身当回事，害得原身一场风寒就呜呼哀哉，魂归西天，换成了她来当这个钮钴禄福音。 　　福音在梢间里绕着走了几圈后，方觉得身子有些舒服了。 　　她抬眼往外头瞧了几眼，前些日子，她刚刚身体好一些想在外头走动走动，就碰见了舒常在，那舒常在家室也同样不显，可人家好歹聪明，知道巴结温嫔，日子过得比她这个倒霉答应可滋润多了。 　　舒常在见到福音，便冷嘲热讽了一般，还打算拿福音来立规矩显威风，若不是有宫女道温嫔喊她过去，福音那日怕是要吃个闷亏了。 　　自那日后，福音怕麻烦，便在屋子里运动。 　　她有心一一讨回公道，也心知身体才是她的本钱。 　　运动一番后，福音就在椅子上坐下，才一坐下，她的肚子就忍不住咕咕作响起来。 　　福音捂着肚子，脸上难得露出几分羞涩。 　　芍药朝外看了一眼，道：“这荷花和小贵子真是的，怎么一去就去了这么久？”她转过头来，体贴地说道：“小主儿，您要不先用些点心垫垫肚子吧，免得饿坏了。” 　　御膳房那边怠慢他们已经是常事，寻常主子让人去提个食盒都是速去速回的，唯有他们这边，每次少说一个时辰才能够把食盒拿回来。 　　福音正要答应的时候，就瞧见外头快步走来两个人影，可不正是荷花和小贵子。 　　芍药顺着福音的视线看去，瞧见两人回来了，心里头松了口气。 　　她忙迎了上去，接过小贵子手里的食盒，道：“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都快饿坏小主了。” 　　“快别提了。” 　　一听到这话，小贵子脸就拉了下来。 　　他皱着眉头，抱怨道：“分明是咱们先去的，那御膳房的公公们太会看人下菜碟了，愣是让其他人先拿走了好几回。我在那里急得说了几句，那几个公公还说什么愿意等就等，不愿意等就走，别把自己当回事，不过是个小答应罢了。” 　　“快住口。” 　　芍药喝断了小贵子的话，她素来温柔，此时脸上难得露出怒色，道：“小贵子，你也是在宫里头当差多年的，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心里难得没点儿数吗？” 　　小贵子被芍药这么呵斥，脸上有些挂不住。 　　他心知这些话的确不该说，却还是硬着嘴巴说道：“奴才这不也是替小主儿抱不平嘛。” 　　“好了，我已经知道了，小贵子，你先下去吧。” 　　福音对小贵子说道。 　　小贵子见福音没有发落他的意思，心里头松了口气，道了声喳，退了下去。 　　芍药见状，只好将此事压下，和荷花一起把食盒抬入梢间里。 　　食盒一打开，露出里头的几样菜色，芍药一见，却是气得眼眶都红了，手指也都气得发抖，荷花低垂着头，似乎有些不敢面对福音。 　　福音打眼一瞧那几样菜色，好家伙，一碟清炒山药、一碟西芹百合和一碗饭。 　　这菜色怕是比小贵子他们那些太监吃得还不如，至少他们那些太监还有荤菜呢。 　　“小主儿，您将就着用些吧。” 　　芍药别过脸去，用袖子擦了下眼泪后，转过身来，有些不忍地对福音说道。 　　她都忍不住替福音委屈了，她家小主儿人美脾气好，偏生境遇差了些，遭了无妄之灾，被温嫔记恨，落得如今这等下场。 　　“这菜色倒是挺和我胃口的。” 　　福音不怒反笑着说道，“我正想吃些清淡些的，免得身子受不住。” 　　芍药和荷花这才勉强笑了笑。 　　福音边拿起筷子，边对荷花说道：“荷花，刚才御膳房里发生什么事，你说给我听听。” 　　“是，小主儿。” 　　荷花回答道。 　　福音边用着菜，边听着荷花描述刚才御膳房的事。 　　那小贵子刚才说的话的确没有半句假话，毕竟御膳房人多眼杂，若是他说了什么假话，回头福音一查就能发现了。 　　可是那小贵子也不老实，他只说了那些御膳房的公公说福音不过是个小答应，却没有说小贵子和那御膳房的公公过不去，两人以往有宿怨的事。 　　这小贵子是要拿她来当枪使啊。 　　福音把筷子搁下，满意地瞧了荷花一眼。 　　虽说原身给她留下一堆子烂摊子，可是这两个宫女却是不错的。 　　芍药能柔能刚，而荷花看似木讷，却见闻广博，人缘不错，这回小贵子和那公公有宿怨这事，也就是她才能够知晓。 第2章 　　“小贵子，你今儿个怎么又是这么晚过来？” 　　太监们是一同用膳的，并不和宫女们一起，如今十月十五虽然还没到，宫里头还没到用锅子的时候，可是几个小太监嘴巴馋，昨儿个就商量了今儿个下了差事就过来一起用锅子。 　　众人眼瞅着锅子的汤底都咕噜咕噜冒泡了，桌子上素菜切得整整齐齐，荤菜如羊肉、鱼肉也都片成片了，就差小贵子来了。 　　见到小贵子抬脚走了进来，众人嘴里不迭抱怨。 　　小贵子满腹怒气，对着哥几个却是不敢发脾气。 　　他弯着腰，对着几个小太监拱了拱手道：“哥几个，今儿个是我来晚了，对不住您几位。今晚等下了值，我请诸位喝酒。” 　　众人这才摆摆手道：“多大点儿事，行了，快坐下吧。这锅子可是拿大骨熬的汤，最鲜美了，你先喝一碗垫垫肚子吧。” 　　“是，是。”小贵子点头哈腰地在末位坐了下来。 　　虽然都是附近几个宫伺候的小太监，可是从座位来看，众人的地位显然是不同的。 　　在安嫔宫里伺候的小太监和安生显然就是这些小太监的头头。 　　而小贵子则不用说了，在这些小太监里是最抬不起头的，这太监的地位都是看主子的，福音不过一个小答应，小贵子即便是她手下唯一一个伺候的太监却也怎么比不过不过是安嫔手下一个小杂役的和安生。 　　食不言寝不语对于太监们来说是不存在的。 　　他们一整日能松快些的时间也就这会儿和同伴聊天打屁了，菜一下锅，和安生就转过头对小贵子问道：“小贵子，你今儿个怎么来的这么晚，脸色还这么难看？” 　　“是啊，小贵子，难不成是你主子给你脸色瞧了？” 　　其他小太监们不怀好意地看着小贵子说道。 　　小贵子尴尬地笑了一声，道：“哪里的话，我那主子跟面团似的，哪里会给我脸色瞧。不过是御膳房的小菜子仗着干爹是御膳房的副首领太监，故意找我麻烦，我才迟来的。” 　　“原来是这事。” 　　和安生等人恍然大悟，这小菜子和小贵子的矛盾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提这事还好，”小贵子吃了口菜，叹了口气，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来，“我那主子实在是没用。刚才我把御膳房的事跟她一说，本以为就算是个面团好歹也能发一回火，谁知道她竟一声不吭、这老人家都说，跟对了主子就跟投对了胎。我看，我这回是投错胎了。” 　　众人听着他这番话，有人眼神中掠过嘲讽，有人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小贵子眼睛一转，他巴巴地看向和安生，道：“和公公，听说你们宫里如今缺个人，您能不能帮帮手，帮小的一把，小的以后若是能有出息了，绝不会忘记公公的恩情。” 　　小贵子说着就掀起衣袍，作势要跪下去。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 　　小贵子几乎是给足了和安生面子。 　　他见小贵子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后，才笑着装作惊讶道：“哎呦，你这是干什么啊。咱们有什么话起来说。”说着，和安生扶起小贵子起来。 　　小贵子心里暗暗咬牙，这和安生可真是够虚伪，面上却露出感激的表情。 　　“和公公，您这是答应了？” 　　这么多人看着。 　　和安生哪里好不答应，他素来最好面子，否则也不会和小贵子这些不成器的小太监混到一块去。 　　“行了，我试着帮你说说看。不过，能不能成，可不能全指望我。” 　　“公公放心，我晓得规矩的。” 　　小贵子一咬牙，从袖子里把个银镯子塞到了和安生手掌心里。 　　和安生掂量了下分量，有些惊讶地看了小贵子一眼。 　　他倒是没看出来这小贵子还有些身家啊，这银镯子还值不少两银子呢。 　　“行，那我回头就去帮你说说话。咱们现在先吃饭。” 　　和安生收下银镯子，眉开眼笑地拍了拍小贵子的肩膀。 　　小贵子陪着笑，跟着入席了。 　　没过几日功夫。 　　和安生就给小贵子传来了准话，安嫔那边同意让他过去，不过，小贵子这件事得自个儿和钮钴禄答应说去。 　　“真是多谢和公公，奴才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您的恩情。” 　　小贵子听到喜讯，喜得抓住和安生的手，激动不已地说道。 　　“行了。”和安生甩开小贵子的手，道：“我们那头是答应了，你们这边可得你自己看着办，可别惹出什么麻烦来。” 　　“当然，当然。”小贵子笑得两眼都眯成一道缝隙了。 　　那小答应跟面团似的，让她答应放他走，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和安生显然也没有把这件事搁在心里头。 　　他说完了话，也没有多坐，直接就走了。 　　小贵子扭身进了院子。 　　他朝昏暗的梢间瞧去一眼，这破地方，他总算是可以走了。 　　不过，要怎么走，可得好好琢磨琢磨。 　　小贵子虽瞧不起钮钴禄答应，却也怕她被逼急了，把事情闹大了。 　　到时候，她小答应是没什么事，横竖已经倒霉到家了，可怕就怕连累他的前程。 　　傍晚时分。 　　残阳铺满天际。 　　荷花和小贵子如往常一般去御膳房提食盒回来。 　　可是，今日，他们去了一个多时辰，天都黑了，都还没瞧见人影。 　　眼瞅着前院的灯都亮起来了，那两道熟悉的身影还一无所踪，芍药心里有些打鼓了，她三不五时地朝屋外看去一眼，心里担忧他们二人怕是出了什么事了。 　　往常花费的时辰是不少，可也没今儿个这么久啊。 　　“芍药，你出去瞧瞧吧，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福音见芍药这么担心，索性便这般说道。 　　“那主子您这里？” 　　芍药眼神有几分顾虑，福音如今病是好了，可她终究还是不放心让福音自己呆着。 　　“没事。” 　　福音说道，“我都这么大个人了，真要有什么事，我会喊一声的。你快去吧。我这肚子啊，都快饿扁了。” 　　听到这话，芍药这才点头去了。 　　她快步走了出去，没走几步，就看见荷花和小贵子一前一后地走了回来，两人手上空空的，什么都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 　　芍药赶忙上前几步，拉住荷花问道。 　　走得近了，芍药才发现荷花的脸色出奇得难看，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和荷花同年入宫，相处多年可从未见到荷花这样的脸色。 　　“在这儿不能提，咱们回去再说。” 　　荷花虽满腹恼怒，也知晓大体，压低了声音说道。 　　芍药点了下头，她抬眼往小贵子看去一眼。 　　这地方的确不是说事的地方，隔墙有耳，虽说温嫔今儿个去伴驾陪皇上了，可底下的宫女太监可都还在呢。 　　福音坐在椅子上，握着茶杯，就瞧见芍药带着荷花和小贵子两人进来了。 　　她的眼神在荷花和小贵子两人的手上停了停，眉梢微微挑起。 　　“怎么回事？” 　　福音支着颐，一双斜挑的桃花眼里满是兴味的神色。 　　“主子，”小贵子一听问话，却是哭了出来。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道：“是小贵子不对。小贵子不该和御膳房的菜公公起冲突，那菜公公一恼火，竟然不给我们主子的晚膳。主子您别怪荷花姐姐，要怪就怪我好了。” 　　荷花青着脸，显然也是受了不少的气。 　　芍药脸拉了下来，“御膳房当真不给我们晚膳？” 　　“是真的。”荷花艰涩地说道，“那菜公公说了，主子大病初愈，合该饿几天养养身子骨。” 　　小贵子哭得越发厉害。 　　他膝行上前，在地面上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主子，奴才是无颜再伺候您了。奴才连这点儿小事都做不好，哪里有脸再伺候主子。” 　　福音一听这话，心里头一下明白了。 　　得，感情闹这么一出是想走人啊。 　　她勾起唇角，微微一笑，眉眼如山茶花盛开般艳美，“小贵子，你这意思是不想伺候我了？” 　　芍药和荷花一听，也觉察出不对味来了。 　　小贵子心里咯噔跳了下，这答应平日里看着糊糊涂涂，这会子怎么这么精明？他忙说道：“不是奴才不想伺候您，是奴才没脸再伺候您了。奴才做了那么大的错事，哪里有颜面再在主子这里呆着？” 　　“你若不在我这儿呆着，你想去哪儿呆着？” 　　福音绕着青丝，笑眯眯地问道。 　　小贵子硬着头皮说道：“主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奴才有些不明白。” 　　他被福音问得手掌心里满是汗水，这答应难道是听到了什么消息吗？不然怎么会这么问？ 　　“小贵子，你若再和我甩小心眼，我可还真不放人了。” 　　福音唇角勾起，露出一个冷笑来，“到时候，你可别哭了。” 　　“好啊！你个小贵子，你竟敢背主！主子对你那么好，赏你那么个银镯子，你就是这么报答主子的？！”芍药一下子就压不住脾气了，她怒目看着小贵子，恨不得上前给他两个大耳刮子！ 　　“芍药，你别骂他。” 　　福音对芍药温柔地说道，她看了一眼还装模作样的小贵子，道：“这人要是想走，强留也没意思。” 　　她顿了顿，瞧见小贵子满脸喜色，又笑着说道：“不过，我这里可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今儿个走了，往后可别后悔。” 　　后悔个屁！ 　　小贵子心里暗想道，一个倒霉答应，有皇后和温嫔在，日后哪里有出头之日。 　　他忙点头道：“奴才绝不会后悔。” 　　“行吧，有你这句话，我也不留你了。” 　　福音摆摆手，“总归我们没有主仆缘分，你去可以，不过嘛，有件事还是得在你去之前先办了。” 第3章 　　“主子，什么事您吩咐一声，只要奴才办得到，奴才立马就去办了。” 　　小贵子殷勤地说道。 　　能全身而退，自然是一件好事。 　　“你放心。”福音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她道：“不是什么大事，你办得到的。” 　　福音侧过脸，看向芍药，道：“芍药，依着宫里头的规矩，这办砸了主子的差事该怎么罚来着？我进宫没多久，记不太清楚。” 　　芍药上前一眼，往僵住了的小贵子瞥了一眼，道：“小主儿，这办砸主子的差事可轻罚，可重罚，轻罚则是掌嘴，重罚则是笞刑，全看这奴才把差事办得怎么样。” 　　小贵子后背都发寒了，他手脚颤抖着，喉咙像是被掐住了，说不出声来。 　　他哪里想到在他心里跟面团似的小答应竟然会这么狠辣？ 　　“好吧，念在主仆一场，笞刑可免，就罚掌嘴三十吧。” 　　福音漫不经心地捧起茶盏来，雍容华贵地说道，受了笞刑这小贵子还能够休息几日，将养身子，可受了掌嘴，手脚可没坏，该干的活儿还是得干的。 　　小贵子心里一颤。 　　“小主儿，咱们主仆一场，您不念我往日的功劳，也念下奴才的苦劳。奴才这一去，日后未必不能帮小主儿。您高抬贵手，奴才日后必定报答您。” 　　“哟，芍药，荷花，你们听听他这话，倒像是我还需要仰仗他似的。” 　　福音把茶盏搁下，抬起秀手将鬓发掠到秀气的耳后，珐琅红宝石耳坠晃了晃，越发显得肤白貌美，她道：“既然如此，那就再加二十。荷花，芍药，把人拖出去外头打。” 　　“是，小主儿。” 　　芍药和荷花干脆地应了一声，拖着小贵子出去了。 　　小贵子没料到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福音竟然还敢罚他。 　　到了这个地步，他索性扯着嗓子喊道：“小主儿，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您没本事得宠，就不能怪小的另寻高枝啊。” 　　芍药忙拿帕子把小贵子嘴巴给堵上。 　　她气愤地直接扇了小贵子两个耳刮子。 　　“这话也是你能说的！” 　　荷花抓着小贵子的手，由着芍药一巴掌一巴掌地扇着小贵子的脸。 　　梢间里头。 　　福音扯开唇角笑了笑，她还真是小瞧了这小贵子，别的不说，这胆子还真够大的，当断则断，还真不像个一般的太监。 　　不过，小贵子想踩着她给新主子献媚，可未必就能够实现。 　　福音捧着茶，一边喝着一边听着声响。 　　过了大概一盏茶时间后，她听得前院里传来声响，而后过了不久，外头就传来一把尖锐的声音，福音听得出这把声音是前院温嫔身边的心腹桂嬷嬷的。 　　她搁下茶盏，起身掀开帘子。 　　院子里。 　　桂嬷嬷正对芍药和荷花呵斥不已。 　　见到福音出来，也不行礼，而是板着脸道：“答应，您这大半夜的闹出这动静是做什么？底下人有做得不对的，也不该这么教训，大半夜的吵吵闹闹，扰了娘娘的清静，谁担得起责任？” 　　温嫔不是去伴驾了吗？ 　　怎么这会儿回来了？ 　　福音心里暗暗猜想着，脸上露出个笑容，“桂嬷嬷说的是。”她说得极其敷衍，而后看向芍药、荷花，道：“五十个可够数了？” 　　“够数了。” 　　芍药说道。 　　福音道：“那好，荷花，把小贵子松开，由他去吧。” 　　荷花应声松开抓住小贵子的手。 　　小贵子整张脸都已经肿的跟猪头似的，却不得不压着心里的恨，给福音叩头道：“奴才谢主子的恩典。” 　　小贵子说罢，爬也似的离开了。 　　桂嬷嬷看着小贵子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福音一眼，她的嘴唇紧紧抿着，梳理得整整齐齐的头发显得一丝不苟，“答应好生休息，奴婢告退。” 　　“嬷嬷慢走。”福音看着桂嬷嬷离去的背影，眼神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芍药和荷花搀扶着福音回了梢间。 　　临进屋时，福音朝舒常在的屋子看去一眼，见到人影闪动，心里暗笑一声。 　　看来，这舒常在也不是个“省心人”啊。 　　进了梢间。 　　芍药对福音问道：“小主儿，今儿个御膳房的晚膳怕是没法重新去提了，屋子里还备着些桂花糕，您就着桂花糕垫补一下吧。” 　　“不用了。” 　　福音摆摆手道。 　　她有种强烈的预感，她时来运转的机会就要到了。 　　福音朝灯火通明的前院看去一眼，眼神中充满兴味。 　　听说康熙爷这些日子因着吴三桂在衡州称帝的事情大怒不已，连着好些日子，朝廷内外都发了不少脾气，连养心殿里伺候的人都被发落过几次。 　　温嫔今日去伴驾，却在这个时辰回来，恐怕是被赶了回来吧。 　　福音猜想的半点儿没错。 　　温嫔是因言惹祸被赶回来的，康熙自打八月起就一直有亲率六师，躬行伐罪，发兵岳州的打算，可朝廷的大臣们和孝庄都不肯，康熙肚子里憋着一肚子火，今儿个难得心情好些，便召了温嫔伴驾，本来这是件大好事，可温嫔愚钝，却把事情给办砸了。 　　她想表现自己贤惠聪明，主动提起吴三桂的事，还道什么大臣们都是为了陛下着想之类的话。 　　当下。 　　养心殿的气氛就如同堕入了冰窟里。 　　李德全听着温嫔的话，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这温嫔娘娘看着不像是个蠢得，怎么说起话来句句都往万岁爷的怒火上撞，这些话也是她能说的？ 　　就算是温嫔姐姐皇后娘娘，说起这些话都要谨慎了再谨慎。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可不是说着玩的。 　　“万岁爷，妾身知道您心急吴三桂的事，可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您是天子呢？” 　　温嫔说完这番话，心里暗自窃喜，觉得自己这番话说得可真是妙极了，可等她抬眼一瞅康熙的表情时，却被他阴沉的脸色给吓到了。 　　“朕倒不知道温嫔竟还有这般见识。” 　　康熙冷哼一声，将茶盏给桌子上一搁。 　　砰的一声声响好似砸在温嫔心上，温嫔慌忙从榻上下去，屈膝在地上跪下，“妾身失言，还请皇上恕罪！” 　　康熙看着温嫔，眼神中满是不耐烦。 　　这要是温嫔不是皇后的妹妹，他都不愿意和她多说一句话了。 　　“下去，这里用不着你伺候了。”康熙抿着唇，摆摆手说道。 　　温嫔脸色一白，她手脚都在发抖，却不敢多说什么，行了礼后走出养心殿，险些脚软到跌了一跤。温嫔能想象得到，今夜那些嫔妃们听说了她被康熙赶回去的事后，会如何嘲笑她。 　　她几乎是深一脚浅一脚地被宫女们搀扶回永寿宫的。 　　“嬷嬷，你说我该怎么办啊？” 　　在慌乱过后，温嫔反而越发感到后怕。 　　宫里头最重要的就是皇上的宠爱，即便她是皇后妹妹，没了皇上的宠爱，那也什么都不是。何况，像她今日这样经历的，宫里头还是头一出呢。 　　“娘娘，您别惊慌。这件事要紧的是先找人去告诉皇后娘娘，看皇后娘娘怎么安排。” 　　桂嬷嬷到底是宫里头的老人，虽然惊讶于温嫔闯出来的这么大的祸事，却还能冷静地提出最恰当的做法。 　　“对，对，去找姐姐，姐姐一定有办法的。” 　　温嫔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根浮木一样，握紧了桂嬷嬷的手，颤抖着声音说道。 　　桂嬷嬷被温嫔的指甲掐得生疼，却不敢叫出声来。 　　主仆二人正合谋的时候，外头却是传来宫女翡翠的声音。 　　“娘娘，李公公来了。” 　　温嫔怔了怔，她脸上骤然露出喜色来。 　　在她宫里头，能被称为“李公公”的也就只有李德全一个人。 　　难道万岁爷要重新召她去伴驾不成？ 　　温嫔满脸喜色，她和桂嬷嬷对视了一眼，主仆二人都能看到彼此脸上的喜意。 　　“可不能让李公公等太久。”桂嬷嬷忙提醒道。 　　温嫔忙对着镜子照了照，确认妆容无碍后，才带着桂嬷嬷亲自迎了出去。 　　“奴才拜见温嫔娘娘，娘娘万福金安。” 　　李德全礼数周全地对着温嫔行了个礼。 　　“李公公免礼，快快请起。” 　　温嫔满脸笑容地说道，“公公这次来，可是皇上要召见本宫？” 　　“这个……” 　　李德全脸上露出了些许尴尬的神色。 　　他素来是八面玲珑，罕有如此失态的神色。 　　温嫔见状，心里头便隐隐感觉到不妥了。 　　李德全尴尬不已地说道：“回娘娘的话，陛下方才翻了钮钴禄答应的牌子，着答应去伴驾。” 　　温嫔脸色的笑容仿佛凝滞住了，满屋子的宫女太监都不敢出声了。 　　桂嬷嬷见温嫔迟迟没有做出回应，心里头暗道不好，她顾不得规矩，道：“原来是如此，李公公，请随奴婢去后院，答应就住在后院呢。” 　　“那就麻烦桂嬷嬷了。” 　　李德全只当没看到温嫔失态的模样，身为皇上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德全见到的事情多了，什么事情该装作没看见，没听见，他心里有杆秤。 　　后院梢间里。 　　福音正捧着本书，慢悠悠地读着。 　　烛火之下，美人容貌更是华贵异常，那白肤无暇，恍若玉人，芍药和荷花看得都入了神了。 第4章 　　院子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福音停下翻阅书籍的手指，侧过脸朝外头看去，只见院子里明亮了不少，像是有人提着宫灯朝这边走过来。 　　这是谁来了？ 　　福音心里纳闷，她正要站起身来，就听到外头传来桂嬷嬷求见的声音，她朝芍药和荷花看了一眼，走到门口，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院子里灯火通明。 　　八角宫灯将偌大的院子照得亮堂堂的，连着隔壁屋里窗户上的倒影也都是一清二楚。 　　“嬷嬷，三更半夜的，您这是？” 　　福音的眼神在桂嬷嬷身上和旁边的李德全转了一圈，疑惑地问道。 　　“答应大喜，万岁爷着您今夜去乾清宫侍寝，您快准备一番吧。” 　　李德全笑眯眯地上前一步，说道。 　　这李德全的话可把后院所有太监宫女都惊了一跳。 　　这钮钴禄答应倒霉了这么久，今儿个竟也有翻身的时候？！ 　　芍药和荷花愣了片刻后，脸上都露出喜色来。 　　“恭喜小主儿，贺喜小主儿。” 　　福音脸上掠过一丝喜色，而后很快面如平常，她笑着对李德全道了谢，又朝芍药示意了下，塞给了李德全一个荷包。 　　李德全掂量了下手中荷包的分量，脸上笑意更深了三分，这答应容貌上佳，又懂规矩，今夜只要不像温嫔那样傻，咸鱼翻身的日子就来了。 　　“答应好生准备吧，轿子就在外头等着呢。” 　　李德全说罢，知情识趣地退下，给福音准备的时间。 　　桂嬷嬷看了福音一眼，什么也没说，扭头就走。 　　福音也不在乎。 　　她由芍药和荷花陪着进了屋子，伺候着在铜镜前坐了下来，芍药欢喜得手都在发抖，她道：“小主儿，您的好日子总算来了。” 　　荷花也微微颔首。 　　福音笑了笑，道：“这些话暂且别说了，芍药你去把之前的那瓶玫瑰香露取出来，荷花，把妆奁开了，咱们来看看该怎么打扮才好。另外，还要命人去准备热水来洗澡洗发才是。” 　　“是，小主儿。”芍药和荷花都脆生应了一声。 　　梢间这边喜气洋洋。 　　前院里，温嫔却是阴沉着脸，她握着手中的茶盏，力度大到指关节都有些泛白。 　　如果说在李德全来之前，温嫔心里是羞，如今她的心情就是怒，她现在一闭上眼睛，都能想象得到后宫的那些嫔妃在听到这些事情之后会怎么讥嘲她。 　　不但被提前赶了回来，还让个小答应顶了今夜的好事。 　　这人要是其他人的话，温嫔还不至于这么恼怒，偏偏却是钮钴禄福音！ 　　“娘娘，您何必为她动怒呢？” 　　桂嬷嬷怕温嫔一时气不过想不开做出蠢事来，连忙劝道：“她一个小答应又不晓得万岁爷的喜好，如今万岁爷脾气不好，她这次去伺候万岁爷焉知就是福气，说不定会惹怒了万岁爷，届时候连个答应都不能当了。您何必和她计较？” 　　桂嬷嬷这番话说得不无道理。 　　这几个月，万岁爷的脾气不好，整个后宫都知道，连一向性格有些左的佟贵妃在这个时候都是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钮钴禄福音和万岁爷拢共见过二次面罢了，别说了解万岁爷的脾气，恐怕连万岁爷的脸都认不太得了。 　　温嫔被桂嬷嬷这么劝说了一番后，心里的火气才稍稍下去。 　　等听到福音已经被轿子抬走后，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一个小答应，想咸鱼翻身，没那么容易。 　　轿子抬得很稳当。 　　福音在软轿里思虑着心事，等她回过神来，轿子已经在乾清宫前面停了下来。 　　“答应，已经到了。”小太监在外头出声提醒道。 　　福音回过神来。 　　她掀开轿子，华美的容貌让那些太监们都不禁有些失神了。 　　李德全迎了出来，他瞧见福音的时候，也有些惊讶。 　　福音的容貌本就是极好的，方才沐浴更衣重新打扮了一番，姿容更是较往日美艳了几分，眉眼如黛，青丝如墨，行走之间端庄而不失韵味。 　　李德全引着她进了西暖阁。 　　康熙正捧着奏折盘腿坐在榻上，他手中的奏折正是一封由明珠上书，劝告他不可率军攻伐吴三桂之类的话语。康熙瞧着奏折，眉头一皱，啪地一声将奏折合上。 　　一个接一个的都是这么说。 　　“万岁爷，钮钴禄答应到了。” 　　李德全领着福音在榻前跪下。 　　福音盈盈一跪，梳得整整齐齐的两把头露出底下纤细白皙的脖颈，她身上穿着一件雨过天青色荷叶纹旗服，这旗服到了腰身部位就收了进去，显出一把纤细的腰身来。 　　“答应钮钴禄氏拜见皇上。” 　　康熙起初翻福音过来不过是想借着福音敲打敲打温嫔。 　　可是如今见到福音的时候，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主意不赖。 　　论容貌，福音可谓是后宫第一。 　　康熙难得露出一个好脸色来，他朝着福音招了招手，道：“起身吧，到朕旁边来坐。” 　　李德全和其他伺候的太监们都不由得心里一跳。 　　李德全心里暗道：看来钮钴禄答应还真的入了万岁爷的眼了。 　　“谢皇上。” 　　福音大大方方地在康熙身边落座。 　　方才离得远，康熙并未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如今近了才发觉这香味格外清新，带着淡淡的麝香和微微的檀木香，香味不浓，却让人闻了心里头痒痒的，像是一片羽毛在心里飘过。 　　“钮钴禄氏，你身上这是什么香味？” 　　康熙向前倾了倾身子，他身上浓烈的龙涎香味将福音整个笼罩其中。 　　福音从耳根红到了脖子，白色肌肤仿佛被画家添加了一笔浓墨重彩的颜色，康熙眼神暗了暗，喉结上下滑动。 　　“妾身用得是玫瑰香露。” 　　福音的回答让康熙挑了挑眉，玫瑰香露在外头是罕见，可在宫里头但凡是个妃嫔都有，他平日里闻得不少，可都没有像今夜这样让他心神摇曳。 　　“真是玫瑰香露？朕闻着怎么不像？”康熙唇角勾起，带着痞气地笑着问道。 　　福音眼睛微瞪，一双桃花眼含着细碎的星光，“妾身怎敢欺骗皇上？妾身用得真是玫瑰香露。” 　　“这样吧，朕好好闻一闻，看看到底是不是玫瑰香露？” 　　康熙向前倾了倾身子，鼻子在福音耳旁嗅了嗅，这突然之间的亲密举止让福音身子都僵住了，她的脸颊如同涂抹上了胭脂一般，红若春花。 　　李德全等人早已识趣地退下，连门都带上了。 　　“皇、皇上。” 　　福音感到自己身子都有些发软了。 　　来之前，她可没想到康熙这么会撩。 　　“钮钴禄氏的闺名叫什么？” 　　康熙沙哑着声音问道。 　　“妾身闺名唤福音。” 　　福音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福音。”康熙压着声音唤了一声，他的手搭在福音肩膀上，“朕觉得隔着衣裳闻这香味怕是闻不出来，不如除了再仔细闻，如何？” 第5章 　　李德全等太监们听着屋子里那细碎的声响，一个个都低垂着头。 　　屋子里的动静约莫持续了有一个时辰才停了下来。 　　动静停下来后，李德全竖起耳朵，留心里头康熙等会儿的吩咐，可左等右等，却是等不到叫水伺候的声响。 　　他心里惊讶，伺候万岁爷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见万岁爷这么宠一个女人呢。 　　西暖阁里。 　　垂下的帷帐遮掩不住里头旖旎的气息。 　　福音垂着眼皮，凤羽似的睫毛轻轻颤抖，她微微喘着气，帷帐内她身上那淡雅和香味和龙涎香混杂在了一起，显得更加旖旎。 　　康熙撑着头，伸出手怜惜地抚摸着福音的脸颊。 　　福音的睫毛微微一颤，她睁开眼睛，瞧见康熙正眼含笑意地看着她。 　　福音轻声唤了一声：“万岁爷。” 　　“福音，你这身子可太弱了，日后可要好生进补一番才是。”康熙意有所指地说道。 　　福音被说得红了脸，娇羞地扯起被子挡住自己的脸。 　　美人含羞带挈，看着康熙有些蠢蠢欲动。 　　他正要带着福音再来一回的时候，就听到外头李德全的声音响起，“万岁爷，岳州八百里加急，传来一道消息了！” 　　听到这话，康熙心里头什么旖念都被压下去了。 　　岳州，那可是吴三桂自封为帝的地方！ 　　这八百里加急，必定是出了大事了。 　　康熙顾不得温存一番，和福音穿上衣裳后，唤道：“进来。” 　　李德全领着一个侍卫快步走了进来。 　　康熙认得出那侍卫的身份，那是大将军贝勒察尼身边的亲兵孔果洛。 　　“奴才孔果洛叩见圣上，圣上万福金安。” 　　孔果洛一进殿，就双膝跪下，结结实实地给康熙磕了个响头。 　　他身上打扮很干净整洁，可是从容貌却显而易见地看得出很是辛劳，两只眼珠子底下满是乌青，可此时却炯炯有神，像是有什么喜事似的。 　　“起身吧，孔果洛，你从岳州赶回来，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康熙连忙问道。 　　“多谢圣上。” 　　孔果洛站起身来，弯着腰，弓着身子回答道：“启禀圣上，吴三桂于五日前因疾去世，如今吴军已经撤退了。” 　　康熙怔住了，而后他的脸色露出喜色来。 　　他抚掌道：“这可真是喜事。” 　　福音和李德全等人都屈膝跪下，跌声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康熙满腹欢喜，这吴三桂乃是吴军棘手的真正原因。吴三桂一死，吴军树倒猢狲散，根本不足为虑，他的子孙没有一个成器，收复岳州指日可待。 　　“行了，都起来吧。李德全，你快去传明珠、索额图他们进宫，朕今夜要和他们好好商量一番。”康熙在欢喜过后很快恢复了冷静。 　　他深知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的道理。 　　如今吴三桂一死，吴军派系估计还方寸大乱，正是应该趁机收复岳州的时候。 　　“喳。” 　　李德全应道。 　　康熙有些不舍地看了福音一眼。 　　福音很体贴，她屈膝行了个福礼，道：“陛下要处理国事，妾身就不打扰陛下了，先行告退。” 　　康熙心里对福音起了几分赞许。 　　他微微颔首，道：“你去吧。李德全，你找几个太监送答应回去。” 　　“是。” 　　李德全连忙应了一声。 　　他退了下去后，寻了刚才把福音送来的那几个太监，吩咐他们要小心伺候后，将福音送上了轿子。 　　而后，又飞快地吩咐小太监去宫外请明珠等内大臣进宫来。 　　福音回到永寿宫的时候已经是子时时分了。 　　搁在往日的时候，这个时辰，永寿宫内外都是黑蒙蒙的一片，今夜却是格外古怪，前院后院都亮着灯火。 　　芍药和荷花亮着灯火是为了等福音归来。 　　宫里头虽然没有明写妃嫔不得在乾清宫留夜的规矩，但是自打万岁爷登基以来，这个例子也从未曾有过。故而，那些被翻牌子的妃嫔，上至皇后，下至答应，无一不是伺候完后就回到自己的宫里去。 　　“小主儿。” 　　听到声响，芍药和荷花都掀开帘子，迎了出去。 　　福音面若朝霞，冲着芍药和荷花微微一笑。 　　“小主儿，这会子风大，我们进屋里去。” 　　芍药眼尖，瞅见前院似乎有人窥探，连忙上前一步，搀扶住福音往梢间里走。 　　“回娘娘，后院答应回来了。” 　　翡翠窥探完了后院后，飞快地跑回去给温嫔报信。 　　温嫔等了一夜，茶水都换了三杯就为等这一刻的到来。 　　她捧着茶盏，冷声问道：“那贱婢自己回来的？” 　　“是的，娘娘。” 　　翡翠说道，“奴婢瞧见答应身上的打扮跟去时一模一样，并没有其他的首饰。” 　　温嫔听到这话，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照这么说，万岁爷并没有赏赐那个贱婢什么东西，这么看来，那贱婢想咸鱼翻身，还早着呢。 　　宫里头被万岁爷睡过之后就抛在脑后的人不在少数，钮钴禄氏就算容貌再好，这宫里头年年都有新人来，她也照样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桂嬷嬷，本宫乏了。” 　　温嫔搁下茶盏，抬起手抚摸了下戴着的喜鹊登梅簪，“也是时候该歇息了。” 　　“是，娘娘。” 　　桂嬷嬷答应了一声，朝宫女们示意了一下。 　　宫女们提了一夜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各自照着往日的安排忙碌了起来。 　　后院梢间里。 　　舒常在撑着下巴，也如同温嫔一样松了口气，她与温嫔相同都不愿意看到福音得宠。舒常在这些日子可没少为了讨好温嫔而搓揉福音，若是福音得宠了，她在宫里头怕是要难过了。 　　“果真是个扶不上墙的。” 　　舒常在喝了口茶，漫不经心地说道。 　　乾清宫中。 　　康熙和明珠等人商量了接下来的对策后，便让明珠等人回去。 　　然而，此时的康熙却丝毫没有睡意，吴三桂称帝岳州之事头疼了他许久，可以说，三藩之中，吴三桂是最棘手的，从平三藩开始到现在，若非吴三桂一直从中作梗，事情就不会闹得如此一发不可收拾，甚至还让蒙古的布尔尼起了二心。 　　如今心腹大患一除。 　　康熙心里喜得都睡不着了。 　　他站在南书房的书桌前，脑海里突然想到福音。 　　康熙本就很满意福音，再加上此时心里欢喜，他想也不想地就对李德全说道：“李德全，朕要你去给钮钴禄答应传个口谕……” 　　李德全听着康熙的话，脸上都不禁露出了一丝惊讶的神色。 　　等到听到康熙赐给福音字为“福”时，更是情不自禁地瞪大了双眼。 　　头次承宠，就又是提位份，又是赐字。 　　这可是宫里头一回！ 　　康熙丝毫不觉得自己对福音的赏赐太多了。 　　他又顿了下，想起福音那盈盈可握的细腰，道：“另外，你对福常在说道不必前来谢恩，今夜已经晚了，让她好生休息。” 　　“喳，奴才遵旨。” 　　李德全忙说道。 　　他退了下去，领着几个太监往永寿宫而去。 第6章 　　李德全领着几个太监便往永寿宫而去。 　　一路上，小太监们都沉默不语，临到了永寿宫，李德全才小声提醒道：“等会儿见了福常在，都小心些说话，别得罪了人。” 　　“是，公公。”几个小太监都应了一声。 　　李德全这才领着人去到永寿宫门口，门口的太监瞧见他们来了，心里头都纳闷了，今夜是怎么回事？平日里要见到李公公都是好些日子才能见上一面，今夜倒是好，他巴巴地往永寿宫来了好几趟了。 　　尽管心里纳闷着，小太监还是迎了上去。 　　永寿宫里，温嫔正由着宫女们伺候着卸掉头上身上的首饰，听得小太监回报李德全来了，忙冲宫女们摆了摆手，转过身来，道：“快把人请进来。” 　　李德全被小太监请了进去。 　　他规规矩矩地给温嫔请了安后，笑着把来意一说。温嫔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她勉强冲翡翠说道：“翡翠，去把钮钴禄答应请过来。” 　　翡翠应声而去。 　　李德全只当自己没瞧见温嫔出奇难看的脸色，他低垂着头，默默不语，这大理石地板还真是好看。 　　不过承了一次宠，竟然被晋为常在，而且还得了皇上的赐字。 　　温嫔眼珠子嫉妒得都快红了。 　　她初次承宠的时候，康熙可是什么都没有给，更不要说赐字了。 　　她真是低估了钮钴禄福音那个小贱蹄子！ 　　本以为她是个好拿捏的，没想到今儿个一见识，才知晓竟是个心有城府的。 　　后院梢间。 　　福音等人听到翡翠的话，喜不自禁。 　　尤其是芍药和荷花二人，欢喜得都手脚无措了。 　　“小主儿，不，福常在，李公公就在前头等着，您快随奴婢去吧。” 翡翠说道。 　　福音此时尚未把衣裳换下来，虽然卸了首饰，但是她容貌极好，故而反倒显出几分秀丽来，见翡翠催促得紧，索性也不去戴首饰，直接上前院去了。 　　李德全见到福音，面上便露出了笑容，“传圣上口谕。” 　　众人慌忙跪下，李德全念的什么，温嫔都没怎么听，可当听到万岁爷还免了福音的谢恩，让她好生休息后，温嫔却是一下子忍不住咬了咬牙。 　　这般体贴，可是她从不曾有过的！ 　　“多谢圣上。” 　　福音笑着叩首。 　　“福常在，奴才的口谕已经传到了，您今夜就好生休息吧。” 　　李德全笑得跟弥勒佛似的，格外和气，丝毫看不出来是那个严苛得能把那些小太监吓得听到名字都不敢放肆的总管太监。 　　“辛苦公公走一趟了，芍药，你替我去送送公公。” 　　福音微笑着说道。 　　她朝芍药看去一眼，芍药会意，她来之前已经得福音的准备，备好了几个小金元宝，这些小金元宝都是当日皇后、佟贵妃等人赏赐的，乃是福音所剩无几的体己钱。 　　“公公们深夜还这么劳累，这里是我们常在一点儿意思，您几位留着喝酒吧。” 　　送李德全出宫门后，芍药把荷包塞到李德全手掌心来。 　　方才那荷包李德全收得心安理得。 　　可现在这个，他却不想收了，比起这荷包来，让福常在念着他的好，更有价值。 　　他笑着把荷包推了回去，对着芍药诧异的神色说道：“姑娘，今儿个咱家是替万岁爷办事，又是喜事，这荷包就不必了，日后咱家还多有需要福常在照拂的地方呢。” 　　这番话把芍药说得眉开眼笑。 　　她蹲了蹲身子，道：“那奴婢就代常在多谢公公了。” 　　“你客气什么呀。”李德全笑着说道。 　　他心里不禁感慨，这后宫里头的事还真是说不准呢，前几日他才从底下的小太监们听说了永寿宫倒霉答应的事，那个时候谁能想得到今夜那倒霉答应会被进为常在，而且还被万岁爷亲自赐字。 　　芍药满心欢喜地回了梢间。 　　梢间里，福音正由着荷花伺候着梳洗、换衣裳，芍药回来后把和李德全对话的事情一说。 　　福音眼神中露出笑意，道：“既是如此，那金元宝你们二人就分了吧。” 　　“主子？” 　　芍药和荷花都面露诧异地看着福音。 　　这几个金元宝可是福音的全部家当啊！ 　　“你们两人这些日子伺候我也吃了不少苦头了。” 　　福音从浴桶里提起身来，这得宠不得宠还真是天壤之别，今夜之前她想要热水洗澡，都得让小贵子费劲一番周折才能把热水拿来，如今得了宠，要热水洗澡便是一句话的功夫，便有人抢着争着去办了，“这些金元宝你们拿着，一人一半。你们两人陪我经历了这么一段日子，这些金元宝不过是小意思，往后咱们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福音一番话说得荷花和芍药眼眶都有些泛红。 　　“主子，这都是我们该做的。” 　　荷花木讷，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十分的真诚。 　　福音唇角勾起，她拍了拍荷花的手背，“正因为如此，你们才更应该得到这些奖赏。好了，咱们别多说了，今夜我可要早些休息，明儿个该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宫里头规矩，后宫妃嫔们嫔位以上的日日都得去给皇后娘娘请安，而贵人、常在、答应却是没有这个资格，不过，初次承宠后却是个例外。 　　福音换上一身干净里衣，躺在软绵绵的床榻上闭上眼睛。 　　她就算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到明天她会面临怎样的场景。 　　今夜她出了这么大的风头，明儿个那些知晓了的妃嫔怎么会轻易放过她？ 　　翌日丑时。 　　天还没亮堂呢，永寿宫前院和后院就有了动静。 　　梢间里，福音用温热的帕子捂在眼睛跟前，恰到好处的温热让她精神为之一振，等取下帕子来，一双澄澈妩媚的眼睛黑白分明，眼型形若桃花，眼尾上扬，天然带着几分红晕，即便不笑也自带三分风情。 　　妃嫔们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是事先不能用膳食的。 　　一则怕吃得太多显得身材难看，二则怕在皇后娘娘宫里有什么需求，届时候不好开口，容易丢人现眼。 　　荷花和芍药都是宫里头的老人。 　　芍药准备了人参片，端了过来让福音含了几片。 　　荷花取出几身旗装来，虽都是些旧衣裳，但好就好在料子不错，纹样还不太过时，即便穿了出去也不怕招人笑话。 　　“就那套碧青色的吧。”福音手指一指，点了荷花右手边的衣裳。 　　换上那身碧青色旗装后，荷花都看得有些直了。 　　“主子可真好看。”荷花赞叹道。 　　芍药则是有些担心。 　　“主子，咱们要不换身素淡些的，免得招人眼红。” 　　福音笑着说道：“不了，就这身吧。今儿个怎么都是招人眼红的，既然如此，何不盛装打扮？” 　　她的唇角勾起，眼神中风情流转。 　　她已经有些期待等会儿在坤宁宫的请安了。 第7章 　　丑时三刻。 　　妃嫔们都准时到了坤宁宫来请安。 　　佟贵妃端坐在第一把扶椅上，她穿着一身姜黄色对襟旗服，上头绣着富贵不断头并牡丹纹图案，她的容貌艳丽，这身衣裳穿在她身上，不但没有压住她的容貌，反而衬托得容貌越发如同人间富贵花。 　　其他妃嫔们则坐落在她的下手。 　　众人虽没有开口说话，可是坤宁宫的气氛却是格外古怪。 　　昨夜万岁爷宠幸了永寿宫钮钴禄答应并且还升了她份位，赐给她字的事情，这些妃嫔们早就听说了。众人心里是百般不是滋味，她们跟随万岁爷多年，都是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能够提升份位。 　　如今一个小答应，不声不响地伺候了一宿就提到了常在，这叫众人心里头怎么能好受？ 　　殿内静悄悄的。 　　外头那响起的脚步声就越发显得格外清楚。 　　众人都竖起耳朵来，有意无意地朝殿门外看去。 　　佟贵妃闲闲地掀起眼皮，往殿外一瞧。 　　恰好这时，温嫔领着福音踏入殿内，这两人一前一后走入殿内，温嫔打扮得格外华贵，满头珠翠，一身湘妃色花开富贵旗服，耳坠上那一耳三钳挂着粉彩珍珠耳坠，然而这周身的打扮却是夺不走她身后福音的光彩。 　　瞧见福音的容貌时。 　　佟贵妃等人的瞳孔都不禁一颤。 　　这般好颜色，怪不得万岁爷破例提了她的份位。 　　“常在钮钴禄氏给贵妃娘娘请安。” 　　福音落落大方地先给佟贵妃请了安。 　　对于这个可说是害了原主也算是帮了原主的佟贵妃，福音心里没有什么恨意。原主被选入宫中虽然是见得是件好事，可是如果落选，依着原主的原生家庭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佟贵妃脸上笑语盈盈，“起身吧，这位妹妹的模样可真俊，怪不得万岁爷昨夜宠了你一夜就提了你的份位呢。” 　　佟贵妃的话音未落，从内室里就传来一把声音，“佟妹妹还是一如往常一般嘴甜，本宫瞧着佟妹妹当年也不赖啊。” 　　皇后说着虚搭着宫女的手端庄优雅地走了进来，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给皇后娘娘请安，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众妃嫔起身屈膝，行了个福礼。 　　福音也跟着行礼。 　　皇后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扫过。 　　她笑着扬了扬手，金指甲套在空中划过一道曲线，“都起身吧。” 　　“谢皇后娘娘。” 　　众妃嫔们应道。 　　皇后的眼神从佟贵妃微沉的脸上扫过，她心知佟贵妃对她拿她与福常在对比的事心生不满，面上却依旧带着笑。 　　“这位便是福常在吧？”皇后笑着朝福音招了招手，“走近些，让本宫和妹妹们也好生瞧瞧。” 　　这话若是搁在其他人身上，那人必定要诚惶诚恐，有些不安了。 　　可福音上辈子可是在勾心斗角的娱乐圈里混的，怎么会被这点儿小伎俩吓到。 　　她唇角勾起，大大方方地走进了几步。 　　温嫔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这个贱蹄子！ 　　“果真是个美人。” 　　皇后越瞧福音心里就越发心惊。 　　起初看这钮钴禄福音的时候容貌虽然不差，可也没到如今这等惊心动魄的地步。 　　不是说病了一场吗？怎么容貌反倒是越发出挑了，体量身材，眉眼五官莫不都是恰到好处，增一分则过艳，减一分则过清。 　　佟贵妃听了这话笑着说道：“可不是嘛，皇后娘娘，福常在方才进来的时候，妾身还险些认不出来了，以为是万岁爷几时又给我们增加了一个妹妹。若不是福常在跟着温嫔一起过来，妾身怕是要认不出她的身份来了。温嫔妹妹也是的，这样的妹妹怎么不让她多出来走动走动？也好让我们也饱饱眼福。” 　　这样一番话，把温嫔挤兑得脸都青了。 　　这是在指着温嫔说她心眼小，压着福音不让出头。 　　这番话如果搁在之前，温嫔还未必会放在心上，可是昨夜福音借着承宠入了万岁爷的眼，如今再说这样的话，就格外打脸了。 　　皇后笑意如常。 　　她云淡风轻地说道：“贵妃妹妹有所不知，福常在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太医说了不能随意走动。 　　安嫔也附和着说道：“怨不得瞧着福妹妹身量有些瘦呢，原来是之前大病一场，如今这身子可好了？” 　　福音笑着回道：“多谢安姐姐挂心，妹妹的病已经痊愈了。” 　　“身体好了就好。” 　　佟贵妃笑着说道：“本宫那里有些人参鹿茸，最是补身子了，回头让人送到你那儿去。对了，本宫听闻你那里伺候的人手不够，回头本宫让内务府的人领些能干忠心的小太监到你宫里去，你好好挑选一番。这伺候的人嘛，聪明不聪明得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要忠心，妹妹，你说是不是？” 　　安嫔的脸色一时有些挂不住了。 　　前些日那和安生把小贵子投诚的事情和她一说，安嫔便想到借小贵子落钮钴禄福音的颜面来讨好皇后，谁曾想昨日小贵子前脚刚走，夜里钮钴禄福音就得宠了。 　　这得罪一个不得宠的答应和得罪一个得宠的常在，完全是两种情况。 　　前者如同踩死一只蚂蚁，踩了便踩了，没什么好在意，可后者，却要堤防对方的报复。 　　“多谢贵妃娘娘提醒，妹妹必定铭记于心。” 　　福音笑着回话道。 　　端嫔含笑着说道：“瞧这妹妹乖巧的模样，本宫宫里头有一对冰糯种飘花翡翠手镯，最适合妹妹这样皮肤白皙的，回头本宫让人送去，你可莫要嫌弃。” 　　“这无功不受禄，妹妹怎好要姐姐这样贵重的东西？”福音有些受宠若惊地说道。 　　“这有什么。” 　　端嫔道：“你收下便是，这宝剑赠英雄，珠宝配美人，那对手镯配妹妹是正合适不过了。” 　　端嫔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福音只好领受了。 　　而端嫔开了这个口，其他人也不好啥都不给。 　　宜嫔心里头气得牙痒痒。 　　端嫔素来小家子气，这回出手这么大方，给出了冰糯种飘花翡翠手镯，害得她们都不得不跟着给出同样档次的东西。 　　温嫔看着众人赏了福音一样又一样的东西。 　　她心里恨不得生吃了福音，但此时却不得不在皇后的示意下赠送出了一套绿玛瑙翡翠头面出去。 　　“多谢温嫔娘娘。” 　　福音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 　　还有什么比敌人的“礼物”更加令人高兴呢？ 　　“不必客气。”温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妹妹今后可要好好伺候皇上。”只怕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福音一脸娇羞地点头，“妹妹必定会承姐姐的吉言的。” 　　温嫔手中的帕子攥得都皱成一团了。 　　皇后微微皱着眉头，给她递了个警告的眼神。 　　温嫔现在要是对福音发火，那才真是叫亲者痛，仇者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刁难福音，只能是百害而无一利，回头被谁告到了万岁爷耳朵边去，那麻烦可就大了。 　　温嫔压着怒气。 　　她捧起一盅冷了的茶，食不知味地喝了一口。 　　佟贵妃看在心里，面上的笑意更加深了。 　　这钮钴禄氏姐妹心情不好，她的心情就好了。 　　看来，今日这冰糯种飘花翡翠手镯出得格外值当。 　　皇后见事情也差不多了，她也不想再给其他人机会去挤兑她们姐妹，揉了揉眉心，说道：“本宫有些乏了，你们今日先退下吧。温嫔留下。” 　　“是，皇后娘娘，妾身告退。” 　　佟贵妃也见好就收，笑着起身，盈盈行了礼后，退了下去。 　　福音也跟着其他妃嫔们离开。 　　等人走了之后。 　　宫殿内就只剩下皇后姐妹和她的心腹。 　　皇后当即皱着眉头，责问道：“玉宁，你这是怎么回事？昨日分明是你去伴驾，最后怎么会成了福常在去了？” 　　温嫔哪里有胆子告诉皇后昨日她说的那些话。 　　她红着眼眶，哭泣着说道：“姐姐，昨日，我，我在皇上跟前不慎说错了话，皇上会不会再也不见我了？” 　　瞧见温嫔的哭容，皇后就觉得一阵头疼。 　　她皱着眉头道：“你到底说得什么话？惹万岁爷恼成那样？” 　　跟随了康熙这么多年，皇后自认对康熙还是了解一二的，温嫔身为她的妹妹，除非是说了极其不该说的话，否则康熙看在她的面子上都会放过温嫔一马。 　　“我，我……” 　　温嫔咬着下唇，粉嫩的唇瓣留下浅白的印子来，“我不过是劝了万岁爷不要率军去征伐吴三桂罢了。” 　　皇后脸上的神色沉了下来。 　　她定定地看着温嫔，在这一瞬间，她似乎才意识到自己以前懂事听话的妹妹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大人了，她有了自己的小心思，懂得该怎么上位，只是用错了办法。 　　“这样的话，你也敢说。” 　　皇后的语气带出几分怒气，“后宫不得干政，难道我没跟你说过吗？” 　　她气得连自称都忘记了，心里头的怒气不知道是因为妹妹的擅作主张还是因为妹妹的愚蠢。 　　“姐姐，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只是一时糊涂才说出那样的话。” 　　温嫔知道她要复宠只能依靠皇后，除了皇后以外，这后宫里没有人能够帮得了她。 　　她砰地一声跪了下去，膝行上前抓住皇后的手，“姐姐，您帮帮我，我们可是姐妹啊。” 第8章 　　皇后看着温嫔的脸。 　　倘若这不是她妹妹，她才不愿意去管她呢。 　　她原本还觉着宜嫔的妹妹郭络罗常在有些笨，如今看来倒不如笨得好，至少不会惹事。 　　“你先起来。”皇后摆摆手，她道：“我们是亲姐妹，本宫自然会帮你。” 　　温嫔这才擦拭着眼泪，站起身来。 　　“这事起因是由福常在而起，本宫知道你不喜欢那福常在，可你何必和她计较？”皇后对福音显然另有打算，她道：“福常在这人貌美，这一时半会儿入了万岁爷的眼，可这不过是以色侍人，未必长久。你听我的，对她好些，本宫会寻机会跟万岁爷替你说话的。” 　　一听到要对福音好，温嫔就有些不愿意了。 　　她本就嫉妒福音的美貌，否则的话，这些日子也不会那么刁难福音。 　　“姐姐，我瞧着她就膈应，她可是佟贵妃故意留下来膈应我们的人啊。” 　　皇后皱着眉头，她收回握着温嫔的手，“你若是不听我的话，那就不要来寻本宫帮你。” 　　“我听，我听。”温嫔忙答应了下来。 　　福音今日可算是凯旋而归。 　　她回到永寿宫后没多久，各位妃嫔送来的礼物便如流水一般送入了那巴掌大的梢间里，什么宝石头面，什么云锦蜀绣，百年的鹿茸，千年的人参，一样样东西都是珍贵得能晃瞎后院伺候的太监宫女们的眼。 　　这些太监宫女几时瞧见过这些好物件。 　　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有些宫女看着荷花和芍药都忍不住露出了羡慕的眼神来，这荷花和芍药这次可是跟对了主子了。 　　别的不提，能让各位娘娘们这么“礼遇”，福常在的前程怕是不可限量啊。 　　“主子，咱们的匣子都快放不下那些首饰了。” 　　芍药欢喜地对福音说道。 　　福音手中正把玩着端嫔送出来的冰糯种飘花翡翠手镯，这手镯剔透玲珑，上头的翠色极好，戴在手中有淡淡的温润之感，福音手腕纤细白皙，戴上这手镯越发显得手如白玉一般。 　　闻言，她放下手镯，笑着说道：“既是放不下，便暂时先把一些搁在箱子里，等回头儿再做整理。” 　　“是，主子。” 　　芍药应道。 　　另一边屋子里。 　　舒常在听着福音这边的动静，眼睛都快红了。 　　不过是得了陛下的宠罢了，能不能长久还不一定呢，眼下就这么嚣张了！ 　　舒常在气得直接一甩手，将手边那建盏摔在地上。 　　砰的一声脆响，惹得左右两侧的梢间都安静了下来。 　　福音正命荷花把那对冰糯种飘花翡翠手镯给收起来，听得隔壁的动静，她的眉梢挑起，唇角露出了些笑意来。 　　“荷花，你去隔壁把舒常在请过来，就说我要见她。”福音笑眯眯地说道。 　　荷花答应了一声，转身就去。 　　舒常在听得荷花的话时候怔了怔。 　　她问道：“福常在好端端的请我去做什么？” 　　“主子并未告知奴婢，奴婢不知晓。” 　　荷花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 　　舒常在咬着下唇。 　　今儿个福音在后院耍够了威风，那些太监宫女们都蠢蠢欲动着想要去巴结她，如今福音来把她请过去，她要是不去，岂不是显得她怕了福音了。 　　去就去，她倒要看看福音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舒常在带着两个宫女随同荷花走到福音的梢间。 　　一打起帘子，舒常在就瞧见满屋子还没收拾好的礼物，她忍不住都朝那些礼物多看了几眼，而后带着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我还是头一次到福妹妹的梢间里来，没曾想这屋子竟然这么小，难为妹妹竟然还住得惯了。” 　　同样是梢间。 　　舒常在的梢间是两间打通了，而且还是两间坐北朝南，冬暖夏凉，别提多好。 　　而福音这间屋子可就差得多了，一整日里别想有几个时辰有日晒，遇到阴天，屋子里更是有一股子发霉的味道。 　　“多谢舒姐姐关心了。” 　　福音丝毫不受舒常在挤兑的影响，她含笑着说道：“这些日子，承蒙舒姐姐的照顾，妹妹今日感激不尽，想对姐姐昔日的恩情‘报答’一二。” 　　“你想做什么？” 　　舒常在听出了福音话语里的不对劲。 　　她心里头一紧，有一股不祥的预感。 　　“姐姐这话说得，妹妹能做什么呢？” 　　福音眨了眨眼睛，一副无辜的表情，她拿起桌子上的一把玉如意，笑着说道：“姐姐，这玉如意是安嫔娘娘送给我的，姐姐觉得这玉如意如何？” 　　舒常在的呼吸紧绷着，她捏紧了手中的丝帕，“安嫔娘娘给的，自然是好东西。” 　　安嫔是八嫔之首，她是总兵官刚阿泰之女，更是汉将抚西额驸李永芳的孙女，八月康熙大封后宫的时候，甚至越过温嫔和生育不少的荣嫔封她为众嫔之首。 　　单从这来看，就可知道安嫔绝对不能得罪。 　　这后宫中女人的地位有些是自己挣来的，有些则是靠着祖辈得来的，安嫔显然就是后者。 　　“没错，安嫔娘娘赏的这玉如意的确是个好东西。” 　　福音抚摸着玉如意，笑意越发深了，她侧过脸来看向舒常在，道：“所以啊，舒姐姐，要是安嫔娘娘知晓她赏赐下来的玉如意给砸碎了，您觉得她会怎么样呢？” 　　会怎么样？ 　　以安嫔的脾气，当然是盛怒了！ 　　舒常在心里咯噔了一下。 　　她一下子像是突然意识到了福音的打算，顿时瞪大了眼睛，“你要栽赃我！” 　　福音笑而不语。 　　她轻轻地松开手，那玉如意登时从手中滑落。 　　舒常在的脸一下子白了。 　　她仿佛猜到了福音的打算，玉如意被摔碎，屋子里只有她和福音两人和她们的宫女，倘若福音到安嫔面前告她的妆，舒常在就算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得到安嫔会“相信”谁。 　　一个得宠的常在和一个不得宠的常在，该相信谁的话，还用得着说吗？ 　　就在玉如意即将落地的一刹那。 　　福音却突然伸出手，稳稳抓住了那玉如意。 　　她斜挑起眉头，“姐姐怎么出了一身的冷汗？难不成是以为我要栽赃姐姐不成？” 　　舒常在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藏在袖子里的手掌暗暗握紧，钮钴禄福音，竟然敢耍她！ 　　“姐姐这模样可真是吓人啊。” 　　福音从容在绣凳上坐下，“对了，姐姐，我记得您之前说过，在宫里头不许耷拉着脸，垂头丧气，当日您可是要罚我跪半个时辰长长记性，今日姐姐也该跪个半个时辰长下记性了。” 　　“你敢！” 　　舒常在怒不可遏地抬起头，瞪向福音。 　　“我怎么不敢？”福音唇角翘起，她捧起茶盏，“舒姐姐，这话可是您前些日子说的，要是您忘了，做妹妹的可要找机会问问万岁爷，宫里头是不是有这样的规矩？” 第9章 　　舒常在脸色一白。 　　她握紧了拳头，下唇咬到有些发白。 　　却无声无息地跪了下去。 　　福音垂下眼睑，唇角微微翘起，“舒姐姐果然是个聪明人。” 　　舒常在咬着下唇，心里的怒气和恨意交杂在一起，不过是得了万岁爷一时的青眼罢了就如此嚣张，今日之仇，她一定会讨回来！ 　　舒常在在福音屋里结结实实地跪够了半个时辰。 　　她起身的时候，身体还踉跄了下，跪在地上的滋味可不好受，“够了吧！我可以走了吧。” 　　“姐姐请便。” 　　福音眨了下眼睛，捧着茶盏面带温和的笑容。 　　舒常在这会子看见她的笑容就觉得膈应。 　　她甩了下袖子，领着两个宫女离开了。 　　一回到自己屋里。 　　舒常在就气恼地将桌子上的摆件全都给砸了，这动作一大，就免不了牵扯到脚上的淤青，她疼得倒吸了口凉气，一屁股在榻上坐下，撸起小衣一瞧，双腿的膝盖处都淤青了一大片。 　　“还不快去拿药来？”舒常在对着宫女们发脾气着说道。 　　这两块淤青也不知几时能散去，若是留了痕，日后更是不要想得宠了。 　　宫女们忙去拿了活血化瘀的药过来。 　　才刚涂抹上去，舒常在就疼得满脑门都是冷汗。 　　她心里头对福音的恨意也更加深了，今日的仇恨，她一定会讨回来。 　　隔壁梢间。 　　福音正面对着领着几个太监前来的刘公公。 　　“福常在，奴才听闻福常在这边缺了个太监伺候，特地挑了几个机灵能干的，请福常在挑选。” 　　刘公公满脸笑容地看着福音，语气极其谄媚。 　　福音的视线从那几个太监身上扫过。 　　她唇角噙着一抹笑意，可这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佟贵妃才说了那句话多久，内务府的人就巴巴地把人送来，这是要向她彰显谁才是后宫中说话有分量的人吗？ 　　这几个小太监模样倒是极其周正，瞧着也都机灵，福音却不敢用他们，原因无他，佟贵妃都能把手伸到内务府里去了，收买几个小太监又能算得上什么呢。 　　这日防夜防，家贼难防。福音可不想整日提心吊胆着怕身边的人捅刀子。 　　就像刚才的那件事，她敢当着荷花、芍药这么做，可若是身边多了不知底细的人，她却未必敢这么做。 　　“劳烦刘公公费心了，我正想着我这边还差了一个小太监伺候呢，公公就来了，真是帮了我大忙了。”福音笑着说道。 　　刘公公一听这话，心里头便明白了，福音这边已经自个儿挑了两个小太监了，这常在伺候的人是三个宫女，三个太监，如今只剩下一个缺。 　　他满脸是笑，“哪里的话，能帮得上福常在，是奴才的福气。” 　　福音见他领会了她的意思，脸上笑意更深了，这宫里头果然没一个是笨的。 　　她随意挑了个看着顺眼的留了下来。 　　那小太监满心欢喜地跪下磕头，喊了主子。 　　“既然常在已经挑好了人，那奴才这就告退了。” 　　刘公公识趣地领着其他人离开。 　　福音看向荷花、芍药一眼，又看了那名唤“小乐子”的小太监。 　　“今儿个我身边的人也算齐全了，荷花，你去把其他人也叫过来，我说几句话。” 　　“是，主子。” 　　荷花去把刚才福音挑选出来的两个小太监和一个小宫女找了过来。 　　那三人都是在后院里干些杂活的，都是些模样不怎么好看或者不怎么机灵的，但福音挑选他们只瞧中他们的老实听话。 　　她身旁不需要太多聪明人，毕竟聪明人有时候反而干得蠢事更多，她要的是那些听话老实的。 　　“打从今儿起，你们这四人就在我身旁伺候。” 　　福音环视着跪在地上的四人，她的双手搭在膝盖上，姿态优雅，“该做什么，说什么，芍药等会儿会吩咐你们。之所以把你们都叫来，是有些话要对你们说。我这个人呢，脾气不算好，也不算坏。只要你们尽忠职守，我亏待不了你们。可要是有人做了背主的事儿，”她顿了顿，脸上笑容更加深了，“后果你们不会想要知道的。” 　　“是，小主儿！” 　　四人忙齐声应道。 　　“时辰也不早了。” 　　福音扬了扬手，“你们都起来吧。今儿个就由着小平子和小安子去御膳房提食盒。” 　　“喳。” 　　小平子和小安子连忙答应了一声，转身去了御膳房那里提食盒。 　　他们两个到达的时候，御膳房里正忙活得不可开交，一个个都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人搭理他们。 　　“让让，别挡道。” 　　就在小平子要去找那些太监说他们是来替福常在提午膳的时候，他们身后传来了一把熟悉的声音。 　　小平子和小安子转过身来，“这不是小贵子吗？” 　　“什么小贵子？” 　　小贵子白了他们一眼，认出他们两个是后院干杂役的小太监，“这小贵子也是你们叫的？你们两个不是干杂活的吗？来这儿御膳房做什么？难不成来偷吃东西的？” 　　小安子和小平子对视了一眼。 　　小平子面露憨厚的笑容，他挠了挠后脑勺，道：“我们如今是伺候福常在的，福常在命我们来提食盒。” 　　小贵子一听到福音的名字，脸色就有些不自然了。 　　他原本以为他从福音那里离开，投奔安嫔是个机智的决定，谁能想到他前脚刚走，后脚福音就得宠了，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受宠。 　　听到消息的小贵子一开始还不敢相信呢，他跑去打听了一番后才真的相信他以为那个翻不了身的倒霉答应真的咸鱼翻身了。 　　这下子，小贵子可就丢人丢大发了，走到哪里都被嘲笑他有眼无珠，白白丢了一个攀高枝的机会。 　　要知道，福音身旁伺候的太监原本就只有他一个，要是他不走，日后随着福音的飞黄腾达，捞个总管太监总是有的。 　　而他呆在安嫔宫里，论资格，论本事，都排不上他。 　　可脏活累活，却全都是他承包了。 　　小贵子看着两人的眼神就有些嫉妒了。 　　那负责摆盘的小菜子听到他们这边的话，脸上登时露出了笑容。 　　“感情二位公公是福常在的人，你们怎么不早说？快坐下歇会，我们早就准备好给福常在的午膳了。”他说着，殷勤地端了两杯茶给小安子和小平子，又让他们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小安子和小平子都有些受宠若惊了。 　　“菜公公，这怎么好意思呢？这椅子是你们坐的，我们两个怎么坐得？” 　　“嗨，这什么话，椅子就是拿来坐的，不然摆着做什么。”小菜子说道：“你们也别叫我菜公公了，叫我小菜子就是了。你们稍坐一会儿，我们这就帮你们把食盒装好。” 　　小菜子接过小安子手里的食盒，掀开热气腾腾的蒸锅，将一盅鸡汤放入食盒里。 　　他就像是没瞧见小贵子这人似的，把小贵子气得脸都青了。 第10章 　　小菜子手脚利落地把食盒给装好了。 　　他亲自把食盒递了过去给小安子和小平子，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这食盒有些重，你们可要拿好了。” 　　“多谢菜公公。” 　　小安子笑着说道。 　　“谢什么呀，这都是我该做的，”小菜子就着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他脸上有些犹豫，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他说道：“有件事我想麻烦您二位。前些日子我脑子进了水，做了对不住福主子的事，您二位帮我在福主子跟前说几句好话，就说我晓得错了，请她大人不计小人过。” 　　小菜子说着话，给小安子手里塞了个荷包。 　　小安子诧异地看向小菜子。 　　这向来只有人往御膳房塞钱的份儿，可没有御膳房往外塞钱的例子。 　　“菜公公，这前我可不敢拿，您且放心，回头我们必定会把您的话带到福主子跟前。” 　　小安子忙把荷包塞了回去。 　　没得福音同意，他哪里敢收人家的东西。 　　小菜子见状也只好作罢。 　　一旁的小贵子看得眼睛都红了，他气不过气，插了一脚道：“蔡公公，我们安嫔娘娘的午膳可备好了？误了安嫔娘娘的事，您可担当不起。” 　　“早就备好了。” 　　小菜子对着小安子是一副表情，对着小贵子又是另外一副表情。 　　他拉下脸来，道：“菜色就在那里放着，你自个儿没瞧见吗？” 　　“诶，你……” 　　小贵子登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了。 　　他撸起袖子，就要和小菜子理论。 　　小平子和小安子都不想掺和进这两人的仇怨里去。 　　二人提着食盒往永寿宫赶回去。 　　两人回去之后。 　　芍药和百合上前来帮着把食盒里的膳食摆出来，小平子一五一十地把御膳房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当然，他也没落了小菜子想给他荷包却被他拒绝了的事情。 　　福音听着脸上露出了笑意。 　　她赞许地颔首道：“你做得很好，既然小菜子已经认错了，那回头你便与他说之前的事情我都没有放在心上，让他别担心。” 　　这小菜子本身没什么，要紧的是他的干爹洪吉鑫。 　　这洪吉鑫可谓是掌管着御膳房的半边江山，卖他一个人情，日后说不定用得着。 　　“是，主子，奴才明白了。” 　　小安子心里头跟吃了蜜似的，能得到主子的赞赏，他能乐得今天多吃一碗饭。 　　福音朝桌子上摆着的六菜一汤扫去。 　　这小菜子倒是诚意十足的，这里的午膳可是越过了常在的份例了。 　　看来，这小菜子是吓得够呛啊。 　　用罢了午膳，福音在芍药和百合的伺候下走出梢间，在外头院子里走了几圈，这九月的天气，天气不冷不热，秋风送爽，最是宜人，再加上树荫遮蔽，院子里凉爽极了。 　　福音走了几圈后就慢慢有了睡意。 　　宫里头一直有歇午晌的习惯，福音这些日子也养成了生物钟，到了点儿便想睡觉。 　　她回到屋子里，卸了珠翠，去了妆容，除去外衣，仅身着一身白纺绸里衣，下着一条葱绿色裤子，在拔布床上沉沉睡去。 　　一早就起身去请安，也着实够累人的。 　　在这个时辰。 　　永寿宫主殿的温嫔却是怎么也睡不着。 　　她被皇后给训了一早上，还被罚了抄写《楞严经》磨磨性子，哪里还能睡得着？ 　　温嫔在床上是辗转反侧。 　　皇后今早对她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交好福音，别的不说，至少面子上也要过得去才行，免得给了佟贵妃话柄，让她到皇上耳旁搬弄是非。 　　可温嫔心里头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福音可以说是踩着她上位的，她没有弄死那个贱婢已经够仁慈了，还要交好？ 　　这怎么做得到？ 　　温嫔睡不下去了。 　　她猛地掀开帘子，对外头被声响惊动了的桂嬷嬷说道：“嬷嬷，你去把舒常在叫来。” 　　她总不能这样白白便宜了福音那个贱人！ 　　舒常在被传召来，一听到温嫔的打算，她的眼睛登时就亮了。 　　她暗暗地压下自己的喜意，这可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吗？ 　　她正想着要报复福音，温嫔这边就给她递了个机会来了。 　　“舒常在，你是个聪明人，你帮本宫想想，本宫该怎么做？本宫着实咽不下这口气，但又不能违背我姐姐的话。” 　　温嫔对舒常在说道。 　　舒常在低着头，她沉思了片刻后，唇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她抬起头来，道：“娘娘，妾身有个主意。皇后娘娘要您交好福常在无非是想让您把表面功夫做好，让人说不出闲话来罢了。咱们不如用给一巴掌再给颗糖的法子，一来既出了气，二来又在明面上让人挑不出毛病来，即便是贵妃娘娘，也寻不到娘娘的错处。” 　　温嫔眼神中露出了饶有趣味的神色来，　“怎么说？” 　　舒常在凑了上前去，附耳在温嫔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 　　温嫔脸色的笑容越来越深。 　　她赞许地拍了拍舒常在的手臂，“舒常在果然是个聪明人。好，就照着你说得办。” 　　睡梦乡里。 　　福音舒适地勾起唇角，似乎梦到了什么美梦一般。 　　黄昏的时候。 　　福音才刚用完晚膳，前殿的桂嬷嬷就来传话了。 　　“给福常在请安，福常在万福金安。” 　　桂嬷嬷屈膝，规规矩矩地给福音行了个福礼。 　　福音以帕子拭了拭嘴唇，对桂嬷嬷道：“嬷嬷起来吧。” 　　“谢福常在。” 　　桂嬷嬷起身说道。 　　福音微笑着说道：“嬷嬷这次来，可是温嫔娘娘有什么吩咐不成？” 　　“小主儿真是聪慧，我们娘娘说了，前些日子小主儿病着，故而晨昏定省都免了。如今小主儿已经好了，这规矩却是不能破的，该遵守的规矩还是得遵守。明儿个起，小主儿也该恢复晨昏定省了。”桂嬷嬷笑容可掬地说道。 　　芍药等人心里头却是突地跳了一下。 　　这和高位份的娘娘住在一块就是免不得晨昏定省这两件麻烦事，乍听这两件事像是没什么，可是这里头折磨人的门道可多了去了。 　　若是主位娘娘一个不高兴，可是有千百般手段能够折磨得底下伺候的常在、答应生不如死，还不见血。 　　就拿磨墨来说，磨一会儿墨，还能说是红袖添香，这磨个半个时辰，手就能酸得抬不起来了。 　　要是磨个两三个时辰，那只手兴许就废了。 　　“原来是这事。” 　　福音却露出了个笑容，“娘娘说得对，嬷嬷帮我带一句话，就说明儿个妾身必定准时去给娘娘请安。” 　　她这逢凶化吉的命格，明儿个折腾的人到底是谁还不一定呢。 第11章 　　翌日卯时。 　　芍药和荷花伺候着福音起了身。 　　梳洗打扮一番后，福音便空着肚子前去给温嫔请安了。 　　她到达的时候，舒常在已经先在偏殿那边候着了，桌子边摆着些瓜果点心和茶盏。 　　见到福音来了。 　　舒常在面上露出了如寻常一般的笑容，她稍稍站起身来，和福音行了个礼。 　　她们两个都是常在，见面的时候却还是该互相行礼的。 　　“姐姐来得可真早啊。” 　　福音唇角勾起，面带笑容地说道，“不知道姐姐昨夜睡得可好？” 　　舒常在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托妹妹的福，我睡得还不错。这会子时辰也不算早，妹妹日后要是来请安，可得早些过来才是。” 　　“多谢姐姐提点，妹妹记住了。” 　　福音笑着回答道。 　　二人正在说话间。 　　正厅里传来了温嫔的声响，没过多久，翡翠就走进偏殿，对在外头候着的舒常在和福音说道：“二位常在，娘娘已经起了，二位请进来吧。” 　　舒常在和福音便起了身，跟着翡翠去了正厅。 　　一进正厅。 　　福音就闻到屋子里浓郁的檀香味道，这股味道浓郁到让她都忍不住微微皱眉了，也不知道温嫔为何喜欢这么浓郁的香味。 　　“常在舒穆尔氏/钮钴禄氏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舒常在和福音都屈膝跪下，行礼说道。 　　温嫔身着一身藕粉色鲤鱼戏莲纹旗服，上头的两把头梳理得整整齐齐，一丝不苟，她脸上带笑，带着指甲套的手指摆了摆，“起身，赐座。” 　　“谢娘娘。”舒常在和福音都站起身来，就着宫女端过来的绣凳虚坐着。 　　“福常在还是头一回来给本宫请安呢，这些日子身体可养得如何了？” 　　温嫔言笑晏晏地说道。 　　“多谢娘娘关心。”福音从从容容地回答道：“妾身的身子已经好了，前些日子多谢娘娘照拂了。” 　　“说什么话。”温嫔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你既在本宫宫中住着，便是情如自家姐妹，照拂你，也是本宫该做的。” 　　“娘娘真是大气度，妾身若是能学得娘娘一二，便终生受益了。” 　　舒常在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说出来的话更是能把人肉麻得鸡皮疙瘩都站起来了。 　　福音笑而不语，心里暗暗庆幸早上来的时候肚子里没吃什么东西，否则的话，这会子怕是要被恶心吐了。 　　“娘娘，是时候用早膳了。” 　　桂嬷嬷瞧见几个宫女提着食盒进来，便以恰到好处的声音提醒道。 　　温嫔微微点了下头，她对福音和舒常在说道：“今儿个难得福常在头回来请安，这布菜的事就交给福常在吧。” 　　舒常在笑着答应了一声。 　　福音愣了愣，而后笑着点头。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她呢。 　　见到福音颔首，温嫔眼眸里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她对着那些宫女点了下头，“摆膳吧。” 　　宫女们应声，支起桌子，又将食盒里的膳食一样一样摆了出来，宫里头膳食比较养生，早膳一般都是比较清淡的，当然若是主子娘娘提前点了膳食，也是应有尽有。 　　这膳食一摆开，正厅里就弥漫开了食物的香味。 　　这股香味将那股檀香味压得死死的，叫人闻之唇齿生津。 　　福音朝桌子上的膳食一扫。 　　好家伙，这温嫔的份例可真不少，一碟豆腐丸子、一碟小葱拌豆腐、三鲜丁儿、清蒸火腿、元宵丸子并一盅以碧梗米熬出来的稀粥，甚至还有一碟子炸元宵和一盘清拌鸭丝儿和一道老母鸡汤。 　　这桌子上八道菜足够四五个人吃一顿丰盛的早膳了，而是还绰绰有余。 　　当然，福音也知晓这不过是温嫔寻常的份例罢了，除了今儿个的东西格外油腻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把膳食摆好后。 　　宫女们便退到了一边去了。 　　温嫔虚搭着明玉的手，走到桌子旁落座了下来。 　　“福常在。” 　　温嫔抬起眼皮，看向福音。 　　福音识趣地走到身边，就着宫女们端上来的铜盘净手。 　　与此同时。 　　坤宁宫，康熙接连数月忙于处理政务，难得今日不必早朝，便与皇后用罢早膳后去御花园散步消食。康熙年岁虽不大，可是兴许是自幼跟着孝庄跟前长大的缘故，耳濡目染下也是早早就开始养生，这饭后散步消食正是她的习惯。 　　御花园里百花盛开。 　　康熙和皇后一前一后走着，李德全等人都在三步远处不近不远地跟着。 　　皇后身子骨不好，走了一会儿就有些走不动道了。 　　她的额头上沁出细汗来，脸颊泛着红晕。 　　康熙瞧了，眉头微皱，体贴地放慢了速度来。 　　“皇后既然走不动了，不如去寻个地方坐坐吧。” 　　皇后就等着康熙这句话呢。 　　她笑着说道：“永寿宫离着这儿不远，陛下，咱们何不如去叨扰一下温嫔，那孩子不知道这会儿可起来了没？要是没起，咱们正好去吵醒她，叫她请我们吃茶。”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极其自然，就像是话家常一般。 　　康熙本也没多恼温嫔，主要如今他的心头大患吴三桂已死，云南捷报频频，他便也没多把这件事往心里去。听到皇后这么说，也愿意给她几分情面。 　　“也好，那便去她宫里去。不过，咱们既是去吵醒她的，那这次静悄悄的去，瞧瞧她到底起了没有？” 　　皇后听到他同意了，心里头舒出一口气。 　　她笑着说道：“就依陛下所言。” 　　她昨儿个才千叮咛万嘱咐了玉宁要对福音好一些，想来即便这会子不声不响去了，也不会出什么岔子。 　　皇后与康熙相处多年。 　　她深知康熙喜好，他最喜欢的是那些没有心计的人，即便是娇憨也好，贤惠也行，只要不惹是生非，体贴懂事的，都能得他几分青眼。 　　而她也是靠着贤惠体贴才能够力压佟贵妃当上皇后之位。 　　皇后心里暗道，该做的她都做了。 　　如今就看玉宁自己的造化了。 　　若是有造化，今儿个玉宁不但能化解万岁爷心里的怒气，而且借着福常在当垫脚石也不在话下。 第12章 　　永寿宫正厅此时鸦雀无声。 　　宫女太监们都规矩地站在原地。 　　福音接过琉璃递过来的帕子擦拭去了手上的水珠儿。 　　她侧过脸看向温嫔，微笑问道：“温嫔娘娘想先用些什么？” 　　“先喝些粥吧。” 　　温嫔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桌子上的菜色，说道。 　　一旁伺候的宫女将白瓷碗递到福音跟前，福音一手接过瓷碗，一手掀开那稀粥，一股白雾就从里头冒了出来，这粥可够滚烫的。 　　温嫔和一旁站着的舒常在都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这碗粥可是足足熬了好几个时辰。 　　别说福音这等细皮嫩肉的，就是负责布菜手上有茧子的宫女也会受不住烫。 　　再加上这白瓷碗轻薄如纸，这回不给烫出几个水泡出来，那是不可能的。 　　福音掂量了下手中的碗，心里头便有成算了。 　　“福常在，你先舀粥啊。” 　　舒常在在一旁阴阳怪气地说道：“难不成福常在得了宠之后，连伺候人的规矩都记不得了吗？” 　　“舒常在，这话也是能胡说的？” 　　温嫔斜眼看了舒常在一眼，她眼波流转，微笑着对福音说道：“这粥太烫，福常在细皮嫩肉的怕是不敢舀，既然如此，那便先喝些汤吧。” 　　她说得格外体贴，仿佛像是个善心人似的。 　　一旁的琉璃上前，掀开了老母鸡汤的盖子。 　　这回是没有热气蒸腾了。 　　福音规规矩矩地先舀了一勺子汤，先试了菜后才给温嫔盛了半碗汤。 　　温嫔只是略略用了用，便不再多喝。 　　她指使了福音夹了一些菜色，虽然要求诸多，但却是些不冷不热的要求，不像白粥那一关那么折腾人。 　　福音心里头却丝毫没有放下心来。 　　以温嫔和舒常在的性子，不可能这样轻易放过她。 　　福音心里头更加小心警备了。 　　屋子外头此时康熙和皇后已经到了。 　　那些小太监们原本见到康熙和皇后过来是想请安的，却被康熙示意拦住了，他和皇后站在殿外头，透过门，看着里头温嫔不疾不徐的吩咐福音布膳。 　　皇后心里头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玉宁还是有把她的话听入耳朵里，今儿个总算是没惹出事来。 　　在皇后看来，布膳这种事算不上是折腾，不过是寻常规矩罢了。 　　然而，皇后还没来得及放心，她就瞧见翡翠悄无声息地端着一盅茶走到福音身后。 　　她眼睁睁地看着翡翠“一不小心”地绊了福音一脚，让福音将那桌子一推，将鸡汤淋了温嫔一身。 　　皇后的脸色一下子就青了。 　　她下意识地朝康熙瞧去一眼，她若是能瞧得见翡翠的“小动作”，万岁爷没道理看不清。 　　果然。 　　康熙铁青着脸，目视着正厅里头的情况。 　　皇后都不禁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她想进去拦住玉宁接下来愚蠢的举止，却被康熙拉住了手。 　　“且等等看她到底要做什么。”康熙沉声说道。 　　皇后抿了抿唇，只好作罢。 　　屋子里头。 　　温嫔像是被烫到似的一下子跳了起来。 　　桂嬷嬷等人仿佛被吓到了，上前护着温嫔，怒目看向福音。 　　“福常在，你这是做什么？” 　　舒常在捂着嘴唇，一副惊慌的模样，“即便你不愿意伺候娘娘用膳，又何必这样害娘娘呢？娘娘待你可不薄啊。” 　　福音的眼神却不在温嫔和舒常在二人身上。 　　她的视线落在厅里的珐琅自鸣钟上，自鸣钟的倒影清晰地倒映出殿外此时站着的人侧颜上，好歹和那人缠绵了一宿，福音哪里会认不出那人的身份来。 　　福音飞快地收回视线，心里头已经有了成算。 　　她故作慌乱地看着温嫔，“娘娘，不是妾身干的，妾身刚才是被翡翠推了才不慎跌了一跤。” 　　“胡说八道！” 　　温嫔拧着眉头，怒气冲冲地看着福音说道：“翡翠是本宫的宫女，她为什么要害你？又为什么要害本宫？” 　　“福常在，奴婢绝不敢干这种事，若是平日里奴婢有什么做得对不住福常在的，还请福常在高抬贵手，但此事，奴婢却万万不敢认。” 　　翡翠像是被吓到了，慌忙跪下辩驳。 　　“正是，翡翠乃是娘娘身旁伺候的宫女，她平日里和你无冤无仇，又对娘娘忠心耿耿，她为什么要害你，为什么要害娘娘？” 　　舒常在趁热打铁地帮腔说道。 　　福音好像被说得哑口无言。 　　她微微侧过脸，以最好看的右脸面向正门方向，微微抿着嘴唇，做出委屈的可怜模样。 　　“福常在，怕是你记恨本宫让你布膳吧？” 　　温嫔瞧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头报复的欲望更加强烈，她捂着胸口，道：“本宫待你可不薄，即便你不愿意布膳，也大可说出来，何必用这种伎俩来对付本宫？” 　　“娘娘，我……” 　　福音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什么我。”桂嬷嬷打断她的话，道：“常在如今是得意了，可也别自以为是啊，这以上犯上的事，传到哪里去都得受罚。即便是万岁爷听见了今日发生的事，也定然不会护着您。” 　　“可不是嘛。” 　　舒常在勾起唇角，笑着说道：“要是陛下和皇后知道常在是这样一个人，福常在，您说您会是什么个下场？不过一时得宠便如此嚣张，还敢害温嫔娘娘。您怕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吧。” 　　福音身子微微发抖。 　　看上去她像是被这两人的话给吓住了，可实际上她心里简直乐开了花，巴不得这些人再多说一点儿这样的话。 　　现在万岁爷就在外头，这些人说得越多，越嚣张，等会儿下场就会越发难看！ 　　福音几乎是强忍着笑意才没笑出声来。 　　“这会子知道害怕，还不快跪下认罚！要是娘娘心里头的气消了，指不定就抬抬手放过你一马。” 　　舒常在看见福音这“害怕”的模样，心里头只觉得解气极了。 　　福音的脸上恰到好处地垂下一滴泪水。 　　啪嗒，泪珠儿在地上溅开了一朵花来，与此同时，她像是不堪重负，受不住委屈一般软下膝盖。 　　这美人垂泪，最是能激发男人的保护欲了。 　　康熙是再也听不下去了，他大阔步迈步走了进去。 　　皇后青着脸，领着众人也跟着进去。 　　瞧见突如其来到来的康熙和皇后，温嫔等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慌失色的神色来。 　　“妾身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温嫔和舒常在忙屈膝跪下行礼。 　　两人后背一阵发寒，心里都在担忧，万岁爷到底是几时来的，他到底听到了多少，看到了多少？ 　　皇后恨铁不成钢地瞪了温嫔一眼。 　　昨日她拉着温嫔说了一早上的话，说得嘴巴都干了，本以为怎么着温嫔也该听进去了一些话，谁知道她说得那些话竟然是对牛弹琴了，白浪费了一番心血。 　　康熙瞧都没有瞧温嫔等人。 　　他扶起福音，福音面带惊喜，眼神带着三分惊讶，七分仰慕地看向康熙，“万岁爷。” 　　“你受委屈了。” 　　刚才在外头看的时候，康熙已经忍不住对福音心生几分怜爱，如今走进了瞧，这粉面桃腮，恰如同那秦观的“有情芍药含春泪”，真真叫人心生不忍。 　　福音听闻此言，垂下脸颊，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此时无声胜有声。 　　温嫔和舒常在都气得都呕血了。 　　福音受的哪门子委屈，她们原本想要罚她跪个两三个时辰，如今不过跪了不到一秒呢，就委屈上了。 　　康熙心里头不禁有几分心疼。 　　他抬眼看向温嫔和舒常在，冷笑一声，“温嫔今儿个真是好大的脾气，朕在外头听着都觉得你这温嫔娘娘威风八面啊。” 　　温嫔被康熙的这活吓得忍不住发抖。 　　她心里慌了，想也不想就替自己分辨道：“万岁爷，不是妾身针对福常在，是福常在先泼了妾身一身滚烫的鸡汤，妾身这才罚她的！” 　　她心知为今之计要摆脱惩罚，唯有咬定是福音先违背了规矩，只有这样，她才能有足够的理由分辨她对福音所做的事情都是合情合理的。 　　舒常在不愧是和温嫔一伙儿的，此时也和温嫔也想到一块去了。 　　她连声附和着点头道：“万岁爷，娘娘所言句句是真，妾身是亲眼见到福常在故意淋了娘娘一身鸡汤，想以此报复娘娘命她布膳之事。” 　　皇后听着这两人的话，恨不得喝止她们，让她们二人住口。万岁爷刚才已经把所有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现在不辩驳还好，一辩驳就只能是火上浇油！ 　　康熙听着二人的话，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他冷笑了一声，“你们二人所言可当真？” 　　温嫔和舒常在想也不想就到：“我等所言句句属实。” 　　“那就奇怪了，”康熙脸上的笑容如潮水般褪去，“朕刚才在外头瞧见的，怎么和你们说的不一样？” 第13章 　　温嫔和舒常在两人脸色一下子白了。 　　万岁爷难不成早已经到了外头，把他们的所作所为都看在了眼里了？ 　　康熙冷笑一声。 　　“温嫔，舒常在，朕没想到你们竟有这等心计，尤其是温嫔，亏你姐姐费心思替你说好话，你便是如此回报她的？” 　　温嫔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她颤抖着嘴唇：“妾、妾身……” 　　她脑子里此时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不必说了。” 　　康熙沉着脸，打断了她的话，他的眼神看向浑身发抖的翡翠，“你这奴婢方才竟敢以下犯上，李德全。” 　　“奴才在。” 　　李德全上前一步，答应了一声。 　　“把她拖下去，送去慎刑司好生教教规矩！” 　　康熙语气果决地说道。 　　翡翠听到慎刑司三个字的时候，瞳孔猛地收缩，她竟吓得撅了过去。 　　李德全连忙示意几个小太监上前把翡翠拖了下去，免得碍眼。 　　其他小宫女小太监们吓得手脚都哆嗦个不停，那慎刑司是什么地方，那是龙潭虎穴，宫里头犯了事的太监宫女一概都是送入慎刑司里，可从有慎刑司以来，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囫囵得从慎刑司里走出来。 　　温嫔和舒常在两个人都快吓坏了。 　　翡翠这次是非死即伤，而她们的下场恐怕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温嫔不由得下意识地朝皇后投去求助的眼神。 　　可皇后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帮她，她微微避开侧脸，躲开了温嫔的视线，这让温嫔感觉自己仿佛一下子被推入了无底深渊。 　　康熙沉声道：“温嫔，你不必麻烦你姐姐，你的心思这么杂，从今日起那便和舒常在安心在永寿宫抄写佛经，等何日你们知道错了，再出去也不迟，至于福常在的晨昏定省，日后也大可不必了！” 　　康熙说罢，拂袖而去。 　　他原本的好心情都被温嫔给搞砸了。 　　皇后见状，忙提脚跟上康熙。 　　温嫔和舒常在两人这会子都如遭雷劈一般，两个人呆滞在了原地。 　　舒常在脚一软，瘫软在地上，却没有人上前去扶起她们来，比起惩罚，她们这些妃子更惧怕被禁足，万岁爷的后宫如同御花园一般百花盛开，环肥燕瘦，要什么美人没有。她们一旦被禁足，就别想在万岁爷跟前露面，日子久了就如同过了季节的鲜花一样被抛到脑后去了。 　　尤其是如舒常在这样不起眼的妃嫔。 　　“妾身恭送圣上。” 　　福音娇柔地对着康熙离开的方向行了礼。 　　皇后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福音一眼。 　　福音面带清浅的笑容，含笑冲着皇后点了下头。 　　皇后抿了抿唇，转身离去。 　　“温嫔娘娘这里想必已经不需要妾身伺候了，”福音收起笑意，她看向苍白着脸眼神带着愤恨的温嫔和舒常在，微笑着说道：“妾身便先行离开了。” 　　福音好整以暇地回到自己的梢间。 　　芍药和荷花等人早已在听到前殿的动静时，吓出了一身冷汗，见到福音过来，几个人围了上去，左端祥又打量，生怕她身上受了什么伤。 　　“你们不必这样。”福音喝了口茶，“方才在前殿我没受到什么伤害，就是站的久了，肚子里有些饿了。” 　　“奴婢这就让小乐子和小安子去提早膳来。”芍药说道。 　　福音嗯了一声，将茶盏随意搁在桌子上。 　　今日要说最大的收获大概莫属康熙亲口免去了她去给温嫔的晨昏定省了，这简直是福音梦寐以求的事，她如今的份位，既不必去给皇后请安，又用不着去给温嫔请安，以后便不必如此早起了。 　　更加不必防着温嫔使坏。 　　这简直是一箭双雕！ 　　比起什么赏赐来，这份“礼物”更加合福音的心意。 　　宫里头最是能验证“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句老话，万岁爷和皇后娘娘去永寿宫却撞见温嫔刁难福常在的事，没半个时辰就传得东西十二宫的人都知晓了。 　　佟贵妃知道这件事时，恰好在用早膳。 　　这“好消息”高兴得她都比寻常多用了半碗粥了。 　　“这温嫔可真是够闯祸的，皇后倒还不如别让她进宫来争宠，”佟贵妃伸出纤纤细手在铜盆里浸了浸后，接过宫女递过来的帕子，笑眯眯地说道：“这要争宠恐怕是不能的，惹是生非，殃及池鱼才是那温嫔的本事。” 　　底下的宫女们也都陪着露出笑容。 　　温嫔进宫后得罪的人不少。 　　这回她在万岁爷跟前彻底失了圣心，可谓是大快人心。 　　长春宫、咸福宫到处都是喜气洋洋。 　　“没想到温嫔这回竟然会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郭络罗常在对着宜嫔感慨地说道。 　　她们姐妹都住在翊坤宫里，因着主位娘娘是宜嫔的缘故，郭络罗常在日子过得倒也不差。当然，这翊坤宫除了她们姐妹以外还住了一两个不起眼的小答应，宜嫔素来懒得折腾，只初一十五让她们过来请个安，其他日子却是只有她们姐妹一起用早膳。 　　宜嫔捧着茶啜了一口，“温嫔那样的性子，本来就是容易招惹是非的。只是这回碰到了硬茬子罢了，我们对那福常在怕是看走了眼了，此人的心计恐怕不逊色于皇后娘娘。” 　　郭络罗常在脸上露出怔然的神色，她迟疑着压低了声音说道：“姐姐是说今日温嫔发生的事，是被福常在算计的？” 　　宜嫔微微颔首。 　　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温嫔刚要折腾福常在，万岁爷就恰好来了，这若是巧合的话，福常在的运气也未免太好了。 　　郭络罗常在面上露出了慎重的神色。 　　然而。 　　事情的确就是这么巧。 　　而福音的运气也的确不差。 　　下午刚歇过午晌，福音就听见外头小太监回话，说是李德全带着康熙的赏赐来了。 　　福音连忙让人引着李德全进屋子里来。 　　“奴才李德全叩见福常在，福常在万福金安。” 　　李德全给福音行了个礼。 　　福音眼含笑意，笑着说道：“李公公快请起。” 　　李德全面上带着瞧着就让人心里舒服的笑容，他笑着说道：“谢福常在。” 　　他起了身，对着身后跟着的几个小太监扬了下下巴，道：“福常在，这些都是万岁爷赏给您的，万岁爷说了，这些首饰给您压压惊。” 　　小太监们把手上捧着的盒子一个个接二连三地打开来。 　　那鸽子蛋大的珍珠，精致华丽的步摇……一样样首饰晃得福音眼睛都快花了。 　　福音忙起身，朝康熙所在的乾清宫方向磕了个头。 　　这些首饰倒是福音的意外之喜，她根本没想到，康熙事后竟然还会弥补她。 　　“劳烦李公公跑一趟了。” 　　福音起身后，满脸是笑地对着李德全说道。 　　李德全身为康熙的总管太监，不说日理万机，但也是个大忙人，这次能让他来跑一趟，显然是康熙属意的。 　　“福常在这话可折煞奴才了。” 　　李德全连忙说道，他笑容可掬地压低了声音说道：“福常在，万岁爷今夜怕是有意要翻您的牌子，您可要好生准备一番。” 　　福音的眼睛微微一亮。 　　她笑着颔首，领了李德全的人情。 　　李德全这人老谋深算，能欠他的人情，至少说明了他看好自己。 　　福常在果然是个聪明人。 　　李德全见目的已经达到，便心满意足地带着福音赏赐的金瓜子离开。 　　回到养心殿。 　　李德全把福音的话一说，末了还像是随口一般说道：“奴才方才在福常在的梢间里只觉得憋闷得慌，连腾个地都难。” 　　他这话像是随口一说，却是入了康熙的耳朵。 　　夜里头。 　　康熙果然翻了福音的牌子。 　　永寿宫后院梢间里喜气洋洋，福音早得了李德全的提醒，下午就用玫瑰牛奶泡了澡，原本如丝绸般的肌肤更加滑嫩。 　　康熙爱不释手，折腾了福音几回才放过她。 　　福音微微喘着气，心道，这万岁爷还真不愧是皇帝，这方面的本事也厉害得过人，逼得她都流了泪了，她却没想到是她早晨时候自个儿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勾得康熙心里痒痒。 　　“万岁爷今夜可真坏。”福音半带嗔怪半撒娇地说道，“妾身这脚都酸了。” 　　康熙摸着福音柔滑的黑发，“哪里是朕坏，分明是你体力不好，回头搬了新屋子，你可得好生调养好身子，免得这么“不争气”。” 　　“搬新屋子？” 　　福音一脸诧异地看向康熙，“万岁爷要妾身搬到哪里去？” 　　“你想住哪里？” 　　康熙反倒问起她来了。 　　福音眼眸一转，带着狡黠的笑容说道：“妾身想住的地方那可宽敞了。” 　　“哦？”康熙眉头微微挑起，眸子里露出饶有兴味的眼神。 　　福音的手指从康熙的肩膀往下滑，停留在了康熙的胸口，“妾身想住在万岁爷心里。都说万岁爷心怀天下，妾身只想住在这‘天下’的小小一个角落就够了。” 　　福音的这番情话把康熙说得愣住了。 　　等回过神来后，他忍不住笑出声来，搂着福音的腰身，两个人的位置来了个颠倒，“既然如此，那福常在可要好生努力。” 　　他刚才还以为福音要借此狮子大开口，没想到却是在调情，而且还是很拙劣的调情。 第14章 　　被康熙折腾了一宿。 　　翌日早上起来的时候，福音手脚都是酸软的。 　　她是真佩服康熙的体力，白日里处理政务，夜里还这么繁忙，真不晓得他的精力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芍药和荷花伺候着福音更衣。 　　两人全程都是低着头，不敢瞧福音的身上那些旖旎的痕迹，耳根都是通红的。 　　福音浑身都感觉懒懒的。 　　这太久没运动突然来了这么大一对运动量，身子骨是有些受不住。 　　小乐子和小安子去提了早膳回来。 　　福音用到一半就听到外头传来脚步声，说是万岁爷赏下来了一道椿根馄饨。福音谢了赏后，命人打赏了过来的小太监。 　　芍药掀开了食盒，端出来那道椿根馄饨来。 　　那椿根馄饨还冒着热气，汤底带着清香，倒是格外勾人，福音先喝了口汤，清香中带着股淡淡的中草药的香味，既清淡又养生。 　　康熙能赏赐下这道椿根馄饨，可见心里头的确是有她的。 　　福音胃口大开，一碗椿根馄饨吃得连汤底都不剩。 　　御膳房那些太监脾气怪是怪，可是这手艺是没得挑剔的，她上辈子当明星那会儿，什么山珍海味，米其林餐厅没吃过，可要论手艺，可是差着御膳房十万八千里。 　　毕竟，无论是按手艺还是按原材料，那都是不能比的。 　　能入御膳房否则膳食的太监都是千挑万选，没有炼十几二十年的手艺，有拿手菜，根本进不了御膳房，而且就算进了，也不是随便就能掌勺的。 　　就拿御膳房的小菜子来说，即便他干爹是御膳房副总管太监，他也只能负责切切菜，这还是别人想要都要不到的好工作，如果他要掌勺的话，少说也得过个十几年，而且还得是平步青云才有可能。 　　至于原材料，那就更不用说了。 　　以举国之力供养皇室，连淘米的水都是从玉泉山引来的，这样的原材料再加上多年打磨的厨艺，每一道菜搁在后世都是能让老饕们垂涎三尺的。 　　用罢了早膳。 　　福音便想着去御花园散散步消消食。 　　她才刚起身，外头就又来人了。 　　这回来得是魏珠。 　　魏珠同样是康熙身边伺候的心腹太监，虽名气不如李德全大，可论受重用程度，丝毫不逊色于李德全，“奴才给福常在请安，福常在万福金安。” 　　“魏公公请起，不知道魏公公来，所为何事？” 　　福音问道。 　　魏珠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笑着说道：“奴才是奉圣上口谕前来，不知舒常在可在？” 　　舒常在早已听得外头的响动，她迟疑了一会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 　　魏珠只是匆匆看了她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舒常在也在，那便是再好不过了。圣上说了，打从今儿个起，二位常在的住处就要换一换了，福常在那地方太小，住着不好养身子。” 　　换屋子？ 　　舒常在抿紧了嘴唇，脸色发白，她握了握拳头，强忍着不让自己动怒，憋屈地点头道：“妾身谨遵圣上口谕。” 　　福音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不得不说，康熙的这个安排很合她的心意。 　　“多谢舒姐姐。”福音双膝微微屈着，对着舒常在行了个礼。 　　舒常在以冷冰冰的语气回答道：“不必谢。” 　　她几乎能闻得到她嘴里那铁臭味的血腥味儿了。 　　今日这事实在是太过耻辱了。 　　“福主子，今儿个就是搬家的好日子，您是打算今儿个搬呢还是改日再搬？” 　　魏珠看都没有看舒常在一眼，满面笑容地对着福音说道。 　　这就是宫里头的常态，跟红顶白。 　　福音想了想，那屋子着实住不得人，又背阴又闷，能早点换就早点儿换，“择日不如撞日，索性就今天吧。舒姐姐不介意吧？” 　　当着魏珠的面儿，舒常在哪里能说不好。 　　她如今还被康熙恼怒着，哪里还敢让魏珠到康熙跟前去说她的坏话，舒常在深吸了口气，硬是把火气给压了回去。 　　她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福常在怎么方便就怎么来吧，你身子要紧。” 　　“姐姐真是大方。” 　　福音笑得越发灿烂了。 　　她看向魏珠，道：“魏公公，我今儿个就搬，劳烦你帮忙跟万岁爷说句话，就说妾身谨记圣上的体恤。” 　　魏珠答应了一声，应了下来。 　　他琢磨了下，道：“常在这里就三个太监和三个宫女，要搬家怕是没那么轻松，这样吧，咱家留着这几个太监给您帮帮手，等搬完了，再让他们回去便是了。” 　　他转过头，朝那几个小太监扫了一眼，道：“你们几个可要好好做事，别丢了咱家的脸。” 　　“是，魏公公。” 　　几个小太监立即应道。 　　他们巴不得留下来帮忙呢，如今福常在可是宫里头炙手可热的人物，要是能在她跟前露露面，留下些情分，日后福常在飞黄腾达了，要提拔他们那还不是几句话的事。 　　福音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 　　芍药等人更是欢喜不已，这换了大的屋子，她们住的地方自然也跟着变大了，不必再像现在一样睡在外室的小床上，而且还三个人挤在一块儿。 　　现在换到舒常在的屋子，她们就能一人一张床了。 　　这一个下午，福音是格外高兴。 　　舒常在的屋子宽敞明亮还透气，窗户一打开，便能瞧见外头的美景，这要是搁在下雪的日子，打开窗户，就着温热的青梅酒，赏雪赏月都是风雅极了的事情。 　　“如今换了地方，皇后娘娘赏赐下来的那对花瓶也有地方放了。” 　　芍药高兴地说道。 　　那对花瓶是一对素三彩梅瓶，色彩鲜艳明亮，两只花瓶画得都是麒麟乘云驾雾，意头极好，之前搁在原来的梢间时，福音就觉得可惜，她那地头太狭窄了，不是说放不下，只是放了这梅瓶的话，出出入入难免会被磕着碰着，这要是砸坏了就是糟蹋了。 　　如今搁在这屋子里，却是不必担心这件事了。 　　“明儿个也该去拿些花来插着了。” 　　福音打量着那对花瓶，笑着说道，“这季节桂花开得倒是极好，只是插着桂花有些不像话，不如梅花风雅。” 　　“主子，您若是想插花的话不妨命小平子他们去取些百合来，尤其是那些将开未开的百合，只需倒入些水，没几日百合花便开了，到时候满屋子都是百合的香味，既好闻又好看。” 　　荷花想了想，说道。 　　百合嘛？ 　　这倒是不错。 　　福音微微颔首，“那就这么办吧。” 　　她说完话，眼神环视了宽敞明亮的屋子，脸上露出了个满足的笑容。 　　福音以前就喜欢收拾自己屋子。 　　富贵华丽这些倒在其次，要紧的是舒适，住得舒服。 　　趁着这次搬家的机会，她把整个屋子都完全按照她自己的喜好重新摆设了一遍，平日里休息的榻上铺上一层软垫，又舒服又保暖，梳妆台按着每日用的脂粉摆得整整齐齐，至于那些珠宝首饰也都按照日常可用和宴席才用的彻底分开。 　　这么一收拾。 　　这个陌生的房子顿时就多了几分她的气息。 　　几个小太监忙活了一下午。 　　福音也没亏待他们，让荷花取了几块碎银子让他们吃茶去，小太监们千恩万谢地领着银子离开了。福音又命着小安子去御膳房拿些糕点来。 　　这会子时候，正是适合喝下午茶了。 　　小安子拿了碟桂花糕、黄金酥、山楂糕还有一碟子赛丽马也就是萨其马。 　　就着回味微甘的碧螺春，福音享受着这难得的闲暇时分。 　　而隔壁屋子里的舒常在可没那么好心情。 　　她瞧着一屋子摆得挤挤挨挨的东西，眼睛里气得都是红血丝，“这屋子里的东西怎么还不收拾好？难不成还要我帮你们收拾吗？” 　　“主子。” 　　一个宫女怯生生地回话道，“这能放的地方奴婢们都放了，剩下这些箱子实在是找不到地方搁了。” 　　舒常在的眼神往屋子里逡巡了一遍。 　　可不就是没地方搁了吗？连她的床榻下都摆了一箱子东西。 　　舒常在越发觉得气闷了。 　　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她住习惯了隔壁那宽敞的大屋子，怎么能习惯这狭窄的梢间呢？ 　　搁在往日，她说不定还能跟温嫔娘娘求求情，让她给她腾个大屋子，可是如今温嫔还把今日的事怪罪在她头上呢，别说帮忙了，不落井下石已经够好的了。 　　舒常在咬着下唇，只觉得处处不顺心，心里头窝火得很。 　　“罢，能摆就摆，摆不了的就先挪到其他地方去。” 　　她总不能让屋子连条走道都没有吧。 　　安排好了东西后。 　　新的问题又来了，太监们是有自己的地方睡，可是宫女们为了伺候方便，可都是跟着主子们睡的，如今这梢间一眼望去，可找不出第二个地方让三个宫女睡觉。 　　“你们就睡在外室吧。” 　　舒常在破罐破摔地说道。 　　事到如今，除了这办法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 　　几个宫女委委屈屈地互相看了一眼，心里头憋屈极了。 　　原先她们可都是有自己的床的。 　　如今竟落到这等地步，这跟主子还真是跟投胎似的，命好的飞黄腾达，命差的一落千丈。 第15章 　　这天晚上。 　　福音在新房子里睡得可香甜了。 　　全然没有在乎康熙今夜翻了其他人的牌子，她在短短几日之内侍宠了两回，已经够招人眼红了，这要是今夜康熙再翻她的牌子，福音也没力气了。 　　养心殿里，安嫔躺在龙床上，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她虽然是嫔位之首，可康熙对她却没有多少宠爱，从她进宫到现在侍宠的机会简直是屈指可数。 　　康熙今儿个也是骤然想到她，才翻起她的牌子。 　　他处理完奏折，由太监们伺候着宽衣解带，等太监们退下后，康熙掀开帘子，瞧见帷帐内安嫔的容貌时，眼神中罕见地露出一丝失望。 　　这人啊，就怕的就是比较，前几夜搂着如花似玉的福音，康熙的眼光都被她带着水涨船高了，如今面对着安嫔这张寡淡的脸，康熙以往还尚且不觉得什么，现在一对比，顿时就如同云泥之别了。 　　安嫔整个人身子都僵在了原地。 　　她屈起身子来，怯生生地喊了一声：“万岁爷。” 　　这声音也不如福常在。 　　福常在的声音娇娇软软，又甜丝丝的，康熙对她点了下头，道：“就寝吧。” 　　李德全等人侯在外头。 　　没多久就听到里头传来叫水的声音。 　　安嫔在这养心殿里是来得快去得也快。 　　她回到启祥宫里，虽然面色如常，可是贴身伺候的宫女和姑姑却是瞧出了她的异样来。 　　“娘娘，您今夜这么劳累，要不让御膳房送些点心过来？” 　　林姑姑小声地在安嫔身边说道。 　　安嫔摇了摇头，这会子就算是叫她吃什么鲍鱼人参，她也吃不下去。万岁爷召妃嫔侍寝的时间素来都不是什么秘密，她这一去一回都不到一个时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万岁爷对她不甚满意。 　　她哪里还有胃口吃什么东西。 　　更何况，当她一想到康熙眼神里的那一丝失望时，更是心如刀割。 　　福音那花容月貌不知觉跃入了她的脑海里，前几夜伺候的人是福常在，万岁爷失望的原因分明就是觉得她的相貌远不如福常在。 　　“去把那小贵子给本宫传过来。” 　　安嫔摸着自己的脸，顿了顿，对林姑姑说道。 　　小贵子被传唤过来的时候，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这些日子比起之前在永寿宫的日子可真是一个地一个天，原本他在永寿宫那会儿，福音是个省事又大方的主子，没少打赏他们，也不像宫里头其他主子那样动则拿底下人发火出气。可在这启祥宫，他既是新来的，又是背弃了旧主，这本也不算什么，宫里头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旁人也说不了他什么。偏偏他一走，福音就得宠了，这才招来其他太监们的嘲笑。 　　小贵子在启祥宫里，是什么脏活累活都归他干，什么清洗夜壶，给太监们偷懒的时候放风，总之是日子过得跟吃了黄连似的，苦巴巴的。 　　安嫔娘娘传召他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小贵子满脑子都在担心这件事，他一进殿，就两腿一软，对着安嫔跪了下头，砰砰给安嫔磕了两个响头。 　　“奴才小贵子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小贵子结结巴巴地说道。 　　安嫔耷拉下眼皮打量了他一眼，“你就是小贵子，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你的模样。” 　　小贵子战战兢兢地抬起头来，打从入启祥宫到现在，他还是头一回见到安嫔，之前所有能露面的事情都让其他太监们抢了先，他根本抢不到机会。 　　“瞧着倒是个忠厚老实的，不像是个背弃旧主的。” 　　安嫔拨弄着指甲，语气冷冷地说道。 　　小贵子后背都出了一身的冷汗了。 　　他现在就怕安嫔容不下他把他赶出启祥宫，若是如此，那他可就在宫里头无立足之地了，永寿宫那边是不可能容得下他的，要是连安嫔都不要他，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安嫔娘娘，奴才之所以背弃旧主，全因为奴才觉得娘娘才是真正前程远大之人，福常在如今得宠一时，这不过是鲜花着锦，转瞬间便会被打落尘埃。唯有娘娘这样的贵人才是能够陪着万岁爷长长久久之人。” 　　小贵子慌得急忙拍马屁说道。 　　安嫔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她的唇角翘起，露出一丝笑意。 　　小贵子这番话说得虽然有些越界，但却很符合她的心思。 　　“起来吧。” 　　安嫔扫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谢娘娘。”小贵子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说道。 　　“你跟在福常在身边伺候了多久？” 　　安嫔打量着手中的指甲套，漫不经心地问道。 　　“奴才伺候了福常在一个月。”小贵子小心翼翼地回答道。 　　他摸不透安嫔问这些事是为了什么，但却不敢说谎，这些事都是安嫔只要开口让人去查就能够查清楚的事，他哪里敢说谎、 　　“这么说，从福常在进宫到之前都是你在伺候？” 　　安嫔眉头挑起，问道。 　　小贵子点头道，“正是奴才。” 　　安嫔眼神里露出一丝亮光。 　　“你既然伺候了福常在这么久，可知道她平日里用得是什么东西保养？” 　　小贵子怔了怔。 　　而后他的心里满是狂喜，他知道他立功的机会来了。 　　后宫妃嫔们为了争宠都会用一些方子来保养自己的美貌，安嫔是瞧上了福音“保养”的方子了。 　　“奴才知道。” 　　小贵子忙说道。 　　安嫔眉眼露出了些许笑意。 　　“小主，听说这些日子小贵子在启祥宫里很是受重用，也不知道他到底耍了什么花招能让安嫔这样器重他？” 　　芍药边帮着安嫔梳头，边小声地在她耳旁说道。 　　“我倒是不知道他还有这样的本事。” 　　福音也感到有些惊讶，小贵子那人她冷眼观察了一个月，是个十足不中用的人，嘴上的牛皮吹得震天响，真要看本事，他恐怕只有一个磕头的本事。 　　能踩着启祥宫那些太监出头，看来她还真是小瞧了他了。 　　“主子要是想知道，回头奴婢就让人去打听打听。” 　　芍药说道。 　　那小贵子是从她们永寿宫出去的，终归是个祸患，不得不提防。 　　“这能行吗？” 　　福音侧过脸，一双桃花眼里潋滟着碎光。 　　芍药看向荷花，荷花懂事地说道：“主子要是想，明儿个奴婢就去找启祥宫认识的人帮忙打听，小贵子行事张扬，想来打听他的事并不难。” 　　“那边交给你了，能打听出来就打听，打听不出来，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 　　福音说道。 　　“是，主子。” 　　荷花心里头泛起一股暖意。 　　翌日。 　　荷花便寻了福音歇午晌的时候，去了趟启祥宫，她托了人把一个小太监悄悄地叫了出来。 　　“荷花姐姐，您怎么来找我了呢？” 　　眼前盯着一张小圆脸的小太监看着荷花，脸上满是喜气。 　　芍药说得荷花在宫里头人缘不差绝对没有半句虚话， 　　宫里头太监多半来自直隶省，也就是河北一带，荷花也是来自直隶省，她性格老实，为人热心肠，宫里头那些太监要是有什么头疼脑热，多半都是她偷偷帮着照顾一二，要是遇上有人碰见急事，手头上没银子花了，她也愿意借给人家钱。 　　太监们虽说在世人眼里都是心狠手辣，不仁不义的，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哪里能不感恩？ 　　日子久了，那些小太监跟着荷花的交情那是亲如一家人。 　　“小叶子，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打听，你们宫里那小贵子你可认识？” 　　荷花也没有跟小叶子玩心眼儿，而是直接开门见山说道。 　　小叶子点了点头，“哪里能不认识？如今我们宫里头就属他最威风了，一整日耀武扬威的。威风得很。” 　　“你认识就好，我想让你帮忙留意下他的动静，要是你发现了什么，就跟我说一声。当然你要是不方便也不要紧。” 　　荷花并没有打算挟恩图报。 　　她看着不聪明，可行事却另有一股子旁人学不来的规矩。 　　“这算什么。” 　　小叶子笑嘻嘻地说道：“我也瞧不惯他许久了，姐姐放心，回头我必定把这件事给您办的妥妥当当的。要是有什么消息，我就让人跟你带句话，咱们寻个地方说话。” 　　“好。” 　　荷花点了下头，她从袖子里掏出个荷包来。 　　小叶子瞧了，脸上不但没有喜色，反而还有些不高兴，“荷花姐姐，您这是见外了，您给什么银子啊。” 　　“公归公，私归私，这事你要办好少不了费一番心血还得找人帮忙，这银子你拿着，里头还有2两银子是我自个儿给你的，你把你过冬的衣裳当了给你娘治病，到了冬日哪里熬得住，回头就去把袄子赎回来。” 　　荷花一脸认真地说道。 　　小叶子这才拿过银子，对着荷花挠了挠头，“姐姐您那边银子够花吗？” 　　“你放心，福常在对我极好，我这边不愁吃不愁穿，横竖我外头也没有家人了，这些银子留着也没处使。”荷花宽慰道。 　　小叶子拿着银子，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等回头后，就下了决定要把这件事办得漂漂亮亮，好让荷花能够在主子面前立功劳。 第16章 　　荷花得了小叶子的准信后，回头就给福音报信。 　　福音知道后，点了点头，心里头有些纳闷，“那小叶子他们怎么敢答应这件事？难道不怕安嫔怪罪？” 　　芍药听到这话，却是笑着替荷花开口了。 　　“小主有所不知，要是让他们去盯着安嫔娘娘的踪迹，这些小太监们未必有胆量，但是若是盯着小贵子，那根本不必多想。何况主子，小贵子如今起来了，其他的小太监哪里愿意瞧见这一幕，咱们这回还是帮了他们一把呢。” 　　福音这下明白了。 　　那些太监虽然是伺候安嫔的，可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主子跟前的位置就那么多，小贵子初来乍到就抢了风头，那些太监为了自己也愿意帮一把。 　　福音心里头就放心了。 　　她很快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对于她来说，小贵子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她虽然对小贵子这么快能入了安嫔的眼感到好奇，却并没有把这件事太放在心上。 　　接连好几日，康熙都没有翻福音的牌子。 　　福音这边日子过得依旧很滋润，每日就琢磨着今日早膳、午膳、晚膳要吃些什么，御膳房就好像一个宝藏一样，每当福音觉得这道菜已经很好吃了，她都会发现下一道菜更加好吃。 　　芍药和荷花、百合等人都跟着有了口福。 　　什么银丝面、茄鳖、黄金鸡，就连这个季节难找的大闸蟹，都做了好几道蟹酿橙让他们大饱口福。 　　没几日功夫。 　　芍药等人就发现自己的腰愣是粗了一小圈了。 　　几个女人吓得连吃了好几天的稀粥才又瘦下来。 　　这日用完午膳。 　　百合就羡慕地瞧着福音的腰身说道：“主子这些日子分明吃了不少，怎么好像一点儿都不胖？” 　　福音听到这话就笑了。 　　她戳了下百合的小圆脸，道：“你这小丫头，得了空就坐着，当然胖了，你要是跟我一样，勤走动，哪里会胖？” 　　百合挠了挠脸颊，有些不好意思。 　　福音这边丝毫没有因为康熙翻了其他牌子而感到不安。 　　可康熙那边却是有些坐立难安了。 　　到了戌时时分。 　　也是该翻牌子让妃嫔们侍寝的时间了。 　　他看着敬事房太监端过来的绿牌子，眼神有些迟疑。 　　康熙这个人是很自律的。 　　他对待后宫妃嫔们一向都能称得上是雨露均沾，后宫妃嫔连着皇后、贵妃拢共十人，再加上不限数的常在、答应，他就算再宠爱一个女人，一般也不会经常翻她的牌子。 　　这个月，他已经翻了福常在两次牌子了，按照他自己的规矩，是不该再翻了。 　　可是呢。 　　一想到福常在，康熙心里就痒痒的。 　　就破例一次，当做瞧瞧福常在也好，这好几日没翻她的牌子，也不知道那小家伙会不会为此憔悴？ 　　没错，他就只是想看看福常在憔悴没有而已。 　　康熙默默地说服了自己，状似随意地翻了福音的绿牌子。 　　永寿宫，福音才正洗完澡擦干了头发打算睡觉，就听到康熙传她去侍寝的话。 　　她倒是有些惊讶，和芍药、荷花等人对视了一眼，道了声知晓了，略涂擦了些胭脂，就坐了凤鸾春恩车去养心殿侍寝了。 　　福音进西暖阁的时候，康熙正在批着奏折，他听到福音那把声音，脑海里就不由自主地想起床榻上一些少儿不宜的事情。 　　正当青春年少，康熙的弟弟可比他诚实得多了。 　　“起来吧，坐。” 　　康熙抵着嘴唇，干咳了一声，指着榻对面的位置说道。 　　“谢万岁爷。” 　　福音虚虚地在榻上坐下。 　　一入座，身上那香味便不由自主地吸引去了康熙的注意力。 　　这香味好像跟之前不大一样。 　　康熙故作模样地把手头上的奏折一合，随手丢到了一边去。 　　他抬起眼，对福音扫了一眼，瞧见福音脸上白里透红的脸色时，心里头顿时有些不是滋味，他连着好几日没翻她的牌子，这福常在竟然气色倒是比之前更好了。 　　“福常在今日的气色倒是不错。” 　　康熙淡淡说道。 　　福音抬眼看了他一眼，唇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这万岁爷的话怎么听着有股子酸味？ 　　她含笑着说道：“前几日万岁爷不是叫妾身要好好养着身子嘛，妾身听了万岁爷的话，这几日可是规矩得很，就等着万岁爷来验收成果了。” 　　这话说得康熙心里头跟羽毛拂过似的。 　　他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福常在倒是听话。” 　　“万岁爷的话，妾身能不听吗？”福音唇角翘起，撒娇着说道，“这几日没能瞧见万岁爷，妾身心里可记挂着很呢。” 　　这等话，即便是康熙这等英明神武之人，也有些招架不住。 　　历来过来这边侍寝的妃嫔哪个不是规规矩矩的，生怕不够端庄，福音这样的话语，康熙可没听说过，他咳了一声，掩饰着得意说道：“福常在今儿个用的香露好似跟之前的不同。” 　　“妾身换了屋子，摆了些百合，今儿个却是没用香露，兴许是百合的香味吧。” 　　福音笑着回答道，“万岁爷若是喜欢这百合香，回头妾身给万岁爷这边送一盆过来。” 　　听到这话，康熙忍不住笑了。 　　一直以来，只有他赏赐妃嫔的份儿，哪里有被人送这种东西的时候？ 　　“那朕可记得了，回头你这小妮子可别跟忘了朕似的把这事也给忘了。” 　　康熙伸出手，刮了下福音的鼻子。 　　福音眼眸如丝，嗔怪地瞪了康熙一眼，“妾身还没吃醋万岁爷翻了其他姐姐的牌子，万岁爷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康熙听到这话，非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还笑了。 　　他搂着福音的腰身，调侃地说道：“好大一股子醋味，朕还以为你没放心上呢。” 　　“万岁爷这话说得。” 　　福音笑了，“要是不吃醋，那是假的，妾身不过是个小女子，怎么可能会不吃醋？不过嘛，妾身心里的醋意，在看见万岁爷的时候便也跟着烟消云散了。” 　　“哦，这是为什么？” 　　康熙挑起眉头，好奇地问道。 　　福音轻笑了一声，她直起身子，在康熙脸上亲了一口，“万岁爷这么英俊，妾身见了自然什么都忘了。” 　　这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即便是康熙这等“自律”的人，在这时候，都无法再装柳下惠了。 　　他直接把福音打横抱起，惊得福音小声惊呼了一声。 　　床榻上软绵绵的。 　　福音今日里头穿着一件淡粉色鸳鸯抹胸，此时因着衣裳凌乱，胸口露出一丝春光，这粉面桃花，白肤青丝，任那柳下惠来了，也要春心大动。 　　殿内响起了床榻吱哑吱哑的声音。 　　福音很快就懊悔自己今夜撩拨了康熙太多次了。 　　她哪里知道，康熙前几夜都跟茹素没差别，今夜他本来就蠢蠢欲动，好似火山即将喷发，福音还特地火上浇油。 　　康熙这回还能不把她给生吞活剥了。 　　很快，福音就主动讨饶了。 　　康熙低声笑了一声，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白皙的脖颈上，坏笑着说道：“福常在不是说为了朕已经养好身子了吗？怎么还这么不争气？” 　　福音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她委屈巴巴地说道：“爷这话说得，要养好身子哪里是一时半会儿的事，爷且放过妾身一马，妾身一定记着爷的好。” 　　康熙瞧着她那模样，又是好笑又怜爱地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疼得福音低声叫了一声。 　　“既是如此，刚才你还敢撩拨朕？” 　　福音眼睛转了转。 　　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义正言辞地说道：“妾身是相信万岁爷的定力，万岁爷这么英明神武，文武双全，必定能够把持住自己，就好比悬崖勒马、适可而止。” 　　康熙都被逗笑了。 　　他摩挲着福音的脸颊，“福常在是在哪里学的成语？” 　　福音眨了眨眼睛，“妾身的成语是不是很好？” 　　“好，的确很好。” 　　康熙这辈子都是头一次在这等时候听到这些夸赞自己的成语。 　　他一想就忍不住要笑出声来，“福常在果真是才貌双全。” 　　福音听着怎么都觉得有些不对头。 　　“万岁爷这是夸我呢？还是损我？” 　　“那福常在刚才是夸朕还是在损朕呢？” 　　康熙反问道。 　　福音顿时心里讪讪，她的手指顺着康熙的肩膀抚摸，“万岁爷，妾身当然是在夸您了。” 　　在表现上，康熙的确称得上她所认识的人当中数一数二的。 　　相貌好，身材棒，还体贴，关键是还倒贴钱给她，像这等好事，天下间恐怕没有第二桩了。 　　只不过，要是没有那么牲口，就更好了。 　　“福常在，如今时辰还早呢。” 　　康熙的声音有些沙哑。 　　他好不容易才把火给压下去，现在倒好，又被福音给撩拨了起来了。 　　“啊？” 　　福音怔了怔，她垂眸看向自己的手指，心头骤然一跳。 　　“万岁爷，妾身宫里还有……” 　　康熙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了。 　　他算是看明白了，福常在就是个纸老虎，敢撩不敢当，不好好教训一下是不行的。 　　总得让她知道太岁头上不能动土。 　　对了，明夜也翻福常在的牌子好了。 　　康熙光明正大地把自己的规矩给忘得一干二净。 　　他爱新觉罗.玄烨有说过这种话吗？ 第17章 　　翌日。 　　福音在永寿宫里起身的时候，只觉得浑身好似被碾过似的。 　　昨夜，她深深吸取教训了，康熙这人撩拨不得，撩拨了他，快乐的是康熙，辛苦的是她自己。 　　“主子起来了。” 　　外室绣着香囊的芍药和百合听到动静，便起身进去伺候。 　　福音慵懒地打了个哈欠，由着芍药和百合伺候着穿衣洗漱后，看着外头明晃晃的阳光，懒散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已经是午时了，主子。”百合说道，“您睡了一早上了，应该饿了吧，万岁爷刚才命人送了一盅鸡汤过来，听说您还在睡，就没吵醒您。” 　　鸡汤？ 　　福音脑海里立即想起昨儿后半夜康熙说要赏赐她鸡汤补补身子的事。 　　福音顿时就觉得牙痒痒，这猪蹄子还真的送了过来了？ 　　“鸡汤呢？” 　　福音咬牙切齿地问道。 　　百合朝芍药看去一眼，心里纳闷，万岁爷赐下鸡汤，这是多好的事啊，搁在其他宫里娘娘身上，那娘娘不知道得有得意，别人不说，刚才隔壁舒常在梢间里可是传来了摔东西的声音。怎么轮到她们主子，竟好像有些咬牙切齿？ 　　“在外头呢，主子起来的刚好，那鸡汤应该还热着呢。” 　　芍药回话道。 　　福音搭着芍药的手，走到小桌前面坐了下来。 　　她掀开茶盅来，茶盅里的鸡汤果然还热着，热腾腾的鸡汤散发着淡淡的人参香，不必说，这一盅鸡汤里必定下了不少人参、枸杞了。 　　“盛一碗吧。”福音说道。 　　百合拿起白瓷碗，给福音盛了一碗，又问道：“主子，这时候要不要叫小安子他们去御膳房提午膳？” 　　福音想了想，昨夜辛苦了一整夜，该好好滋补下自己，“让他们去吧，记得点一道山海兜。” 　　昨日她才吃过这道山海兜，味道着实鲜美，以竹笋、蕨菜佐上新鲜甜美的河虾再加上些许鲍鱼，只需稍许凉拌，味道却格外清新爽口。 　　“是，主子。” 　　百合答应了一声，出去跟小安子和小平子传了话。 　　二人立即便去了。 　　芍药和百合二人在屋里伺候，瞧着福音对那鸡肉细嚼慢咽，眼神里带着杀气，像是在吃什么仇人的血肉似的。 　　两人是二脸懵逼，都不知道究竟是谁得罪了她们家主子，让她们主子气到拿鸡肉来出火。 　　等食物填饱了肚子后。 　　福音的心情便好多了，她瞧了一眼左手边盛开的百合，脸上露出了一个坏笑。 　　“小平子，”她唤了一声。 　　小平子上前一步，“奴才在。” 　　“你去帮我跑个腿，送个东西给万岁爷。”福音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说道。 　　乾清宫。 　　康熙正在南书房批着奏折，正聚精会神间，就听得外头李德全的声音响起：“万岁爷，福常在命人送了百合……花来。” 　　康熙一听，立即精神抖擞，“进来。” 　　“是。”李德全应了一声，领着身后捧着一个琉璃盆的小平子进了屋子。 　　康熙眼神在那小平子手中捧着的琉璃盆停留了片刻，一双剑眉微微挑起，“不是说百合花吗？” 　　李德全脸色古怪，那琉璃盆里哪里是花，分明就是蒜瓣。 　　小平子结结巴巴地说道：“回万岁爷的话，这就是百合花……的种子，常在说了，万岁爷每日操劳国事实在辛苦，闲暇无事可看看这百合花种子放松下眼睛。” 　　康熙盯着那跟蒜瓣似的百合花的种子。 　　李德全和小平子后背都发寒了。 　　李德全心里道，这福常在未免也太大胆了，送什么不好，送这个“蒜瓣”，这下怕是要捅大篓子了。 　　在沉默片刻后。 　　两个人却听得上头传来一声轻声的笑声。 　　“行，把那盆百合花放架子上吧。”康熙笑着说道，“回去告诉你主子，让她好生养着身子，鸡汤得喝完，不许剩。” 　　“是，奴才记住了。” 　　小平子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这大起大落还真是叫人受不了。 　　他把琉璃盆递给了李德全，眼角的余光瞧见李德全捧着那不像话的百合花小心翼翼地放在架子上，心里头对自己主子受宠程度有了全新的认识。 　　给万岁爷送一盆“蒜瓣”还能得到万岁爷关心。 　　他家主子怕是后宫里头一个吧。 　　小平子带着满心喜气回到永寿宫。 　　他把康熙的笑和话一说，本以为福音会高兴，却没想到她却磨了磨牙，似乎不是很高兴。 　　小平子心里暗道，这女人心，还真是海底针。 　　小平子走了之后。 　　李德全端了一盏热茶进去，康熙搁下奏折，捧着热茶轻啜了一口，“李德全。” 　　“奴才在。” 　　李德全忙应道。 　　康熙视线往那盆蒜瓣百合看了一眼，道：“回头你去问问这……百合花怎么照料，这事以后就交给你了，要是开不出百合花来，朕可唯你是问。” 　　李德全听得出康熙此时性情不错，他故意露出苦笑，“奴才这笨手笨脚，哪里做得来这样精细的活计？” 　　“朕可不管，回头要是养坏了，你跟福常在说去。”康熙笑盈盈地说道。 　　李德全答应了一声。 　　他心里头真是纳闷极了，这后宫粉黛三千，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也没见万岁爷对哪个主子这么厚爱？ 　　罢了，横竖他照顾好那“蒜瓣”便是了。 　　夜里头。 　　后宫六宫处处点明了灯火，人人盼着那凤鸾春恩车在自己宫前面停留下来。 　　福音早早睡下，昨夜她才伺候过，今夜没道理会轮到她。 　　她才刚合衣而睡，外头就响起声音来了。 　　“主子，万岁爷翻了您的牌子。” 　　芍药忙点明灯火，走到福音床前，小声说道。 　　福音睁开眼睛，掀开被子，一脸生无可恋。 　　西暖阁。 　　康熙躺在床榻上，手里执着一卷书，也不知道是什么书，他看得两眼放光，等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瞧见福音的时候，冲她招了招手，“过来。” 　　福音上前坐在他身旁。 　　康熙握着她的手，脸上笑眯眯，“听底下的太监们说，你刚才已经睡下了，难不成是不想侍寝？” 　　福音瞪大了眼睛，一脸无辜，“妾身想着夜里和万岁爷在梦中相会，怎么会不想侍寝呢？” 　　“那正好。” 　　康熙脸上露出得逞的笑意，“朕刚才看了几个有趣的姿势，福常在不必在梦里和朕相会，就在这里吧。” 　　福音：“……” 　　我有句MMP我一定要讲！ 第18章 　　是谁说的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福音暗暗咬牙，那是那人没见过那头牛有多生猛！ 　　连着几夜都被康熙翻了牌子。 　　福音着实累得够呛，倒也不是不舒服，只是舒服过后，累得慌，整个人都不想动弹了。 　　“主子还在睡呢？” 　　荷花进了屋子后，往内室张望了一眼，小声地说道。 　　“还在睡呢，估计要到晌午才能起来。” 　　芍药压低了声音说道。 　　“外头是荷花和芍药吗？” 　　福音慵懒的声音从内室里传了出来。 　　芍药和荷花忙起了身，迎了进去。 　　芍药扶起福音，柔声问道：“主子可是被我们吵醒了？要不再睡一会儿？” 　　“不是你们吵醒的。”福音打了个哈欠，“我刚才已经醒过来了，只是懒得动弹，荷花，你方才是去了哪里？” 　　“小主，启祥宫那边出事了。” 　　荷花搀扶着福音到外室的榻上坐下，小声说道。 　　“启祥宫那边能出什么事？”福音接过百合递过来的温热的帕子擦了擦脸，疑惑不解地问道。 　　“小主有所不知，奴婢刚才去见那小叶子，那小叶子偷偷跟奴婢说了，那小贵子好像是被安嫔娘娘吩咐了去找一些美容养颜的方子，可是却好像把事情给办砸了，毁了安嫔娘娘的脸。” 　　“什么？” 　　听到这事，福音立即就精神起来了。 　　这天底下最能提神的莫过于八卦了，尤其是仇人的八卦。 　　小贵子投靠安嫔，这事固然是小贵子自己找上门去的，可要是没有安嫔点头答应，他哪里能进得了启祥宫的宫门。 　　这笔账，福音是一直没找安嫔算过。 　　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在听到安嫔出事后感到高兴。 　　“可是真的？” 　　福音一下子都精神抖擞了起来了。 　　荷花点点头，道：“千真万确，据说启祥宫里的太监宫女都瞧见了，今儿个早上，安嫔还没去坤宁宫请安呢。主子您想，这要是没出大事，安嫔怎么会落下去坤宁宫请安的事呢？” 　　这话倒真是说的有道理。 　　福音前些日子在养病的时候也没闲着。 　　宫里头的人脉关系她摸寻得七七八八，这安嫔乃是众嫔之首，可惜不得宠，素来为了站稳脚跟都是巴结着皇后，去坤宁宫请安她少有落下的，而且每次也都是最早去到坤宁宫的，比起温嫔还更加积极。 　　她今日没去坤宁宫请安，除了发生大事了，还真没有其他的可能性。 　　启祥宫里。 　　安嫔捂着脸，侧着身子躺在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小贵子被堵着嘴巴，双手捆得结结实实得压在地上动弹不得。 　　林姑姑恨恨地剜了小贵子一眼。 　　若是可以，她恨不得现在就让人把小贵子拖出去打死丢到乱葬岗去，可是现在这时候，留着小贵子的狗命还有用处。 　　她转过脸，对着啜泣不止的安嫔劝说道：“娘娘，您快别哭了，不过是长了些许疹子罢了，咱们命太医来瞧瞧，很快就能恢复如初了。” 　　“哪里就能恢复如初，这要是落了痕迹破了相，本宫日后还怎么见万岁爷？” 　　安嫔几乎把手中的帕子都哭湿了，“况且，这要是被外人知道了，本宫怕是要被那些贱人给笑死了。” 　　“娘娘，咱们如今顾虑不了这么多了。” 　　林姑姑着急得心急如焚，这安嫔出了事，倒霉的何止是小贵子一个人，她们这些底下伺候的人都得跟着挨板子吃。 　　然而安嫔现在哪里听得进去这些话。 　　林姑姑见这样拖延下去只能是越来越糟糕，她一时心急，便说道： 　　“这些疹子要是不找太医来瞧，也不知几时能好？等治好了疹子，咱们就去找皇后娘娘，让她给咱们一个公道。这小贵子口口声声说有福常在保养的方子，却暗中谋害娘娘，这事咱们可不能轻易放过他！” 　　她这句话倒是说到安嫔心里去了。 　　安嫔现在心里恨得人何止是小贵子，她连福音也记恨在心上。 　　她直起身子来，捂着脸恨恨地盯着底下的小贵子，泪水慢慢地停了下来。 　　“没错，这件事本宫不能就这么算了。” 　　安嫔咬牙切齿地说道。 　　她盯着被吓得尿了裤子的小贵子，“林姑姑，把小贵子带上，本宫要去见皇后娘娘，让皇后娘娘为本宫讨回公道！” 　　如今她的脸已经成了这样，迟早会被后宫的人笑话。 　　倒不如索性借此机会拉福音下马。 　　安嫔捏紧了手中的帕子，一双眼里闪现着嫉恨的神色。 　　安嫔眼神落在小贵子身上。 　　她冷冷地说道：“把他嘴里的布拿开。” 　　几个小太监上前一步，拔出了小贵子嘴里的抹布。 　　小贵子登时嚎啕着说道：“娘娘，奴才绝不敢谋害娘娘，奴才不敢有这样的心思啊，娘娘！” 　　小贵子这番话说得可谓是发自肺腑。 　　他的确不敢有这样的心思，就算是给他十个胆子他也做不出来毁坏安嫔容貌的事情，毕竟他知道如今在后宫里头他只有抱住安嫔的大腿才能苟活下来。 　　可是呢，他这个人就跟福音说得一样，没本事，只会吹牛皮。 　　小贵子前些日子为了在安嫔面前争宠，糊里糊涂地就说自己知道福音保养的方子。 　　安嫔就把这件事交给他了，她料想小贵子不敢对她下毒手。 　　可是小贵子不敢是不敢，可他蠢啊。 　　他一个不起眼的小太监，哪里有本事弄到什么保养的方子。 　　唯一的法子就是托人在外头买了一些胭脂水粉。 　　偏偏他这人又抠抠搜搜，只舍得出个几两银子，这几两银子买的胭脂水粉能和宫里头的御用相比吗？ 　　更何况，这几两银子里头还要扣除去跑腿人的费用，零零散散算下来，也不知道小贵子拿到手的那些胭脂水粉到底值几钱银子？ 　　“呵，你是不敢，可福常在可敢。” 　　安嫔冷眼看着小贵子，话里有话地说道。 　　小贵子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他就算再蠢这个时候也明白过来安嫔的意思了。 　　安嫔带着帕子遮住脸，命人拖着小贵子去了坤宁宫。 　　此时正是午膳时间。 　　康熙难得和皇后一起在坤宁宫用午膳。 　　帝后正气氛和融的时候，就听到外头响起了安嫔求见的声音。 　　皇后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头。 　　万岁爷难得有时间陪她一起用午膳，她可不想让安嫔破坏了她的好事。 　　康熙搁下筷子，“安嫔既然来求见，必然是有要事，让她们进来吧。” 　　“是，皇上。”皇后面上带着贤惠的笑容，她转过头，吩咐了宫女去把安嫔领进来。 　　安嫔进来的时候，事先丝毫没有预料到康熙也在这儿。 　　等她看见康熙的时候，心里头顿时吓了一跳。 　　康熙和皇后看见她的模样，也同样怔了怔。 　　皇后蹙着眉头问道：“安嫔，你这是什么打扮？怎么好端端的用帕子蒙面呢？” 　　安嫔此时是骑虎难下。 　　她要是知道康熙在坤宁宫，必定不会在这个时候来。 　　被皇后娘娘看见了没什么，可是被万岁爷瞧见，那可就麻烦大了。 　　她原本就不是容貌极好的，要是被万岁爷记住现在的容颜，日后还怎么能够得宠？ 　　“妾、妾身……” 　　安嫔未语泪先流，这次她哭得真是发自内心。 　　康熙皱了下眉头。 　　“好端端的哭什么？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林姑姑见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好硬着头皮，上前说道：“回万岁爷、皇后娘娘的话，娘娘因受小人谋害，脸上长了疹子。” 　　“长了疹子？” 　　康熙和皇后都皱了下眉头，看向安嫔。 　　“这怎么会长疹子呢？” 　　皇后的眼神瞥向身后被捆起来的小贵子，眉头蹙起，“安嫔，你且先别哭，到底这事是怎么回事，你给本宫和万岁爷说清楚。若真是有人害你，本宫和万岁爷定然不会轻易饶恕那人。” 　　安嫔听了这话，心头大定。 　　她以帕拭泪，垂着头把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地说出来。 　　坤宁宫里一时安静得除了安嫔的声音以外，再无其他的声响。 　　皇后听着听着心里暗暗窃喜，这安嫔来得倒还真是时候，如今万岁爷也在，若是能借此机会，让万岁爷恶了福常在，那便是再好不过了。 　　这些日子福常在的荣宠在身，后宫妃嫔早已羡慕嫉妒得眼睛都红了，皇后看似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可是心里头却未必没有嫉妒福常在的意思。 　　只是她一直以端庄贤惠的姿态表现在众人面前，没有表露出来心思罢了。 　　“妾身恳请万岁爷和皇后娘娘替妾身做主。” 　　安嫔说着屈膝跪下，泪珠儿啪嗒啪嗒往下落。 　　“真是可怜见的。” 　　皇后皱着眉头，叹息一声说道。 　　她拿眼角余光朝万岁爷打量了一眼，却发现万岁爷脸上不但没有怒气，反而还有一丝疑虑。 　　她的心里咯噔了一下，还没理清楚万岁爷是什么心思，就听到康熙问道：“福常在为什么要害你的容貌？” 　　这要是容貌差的害容貌好的，那还可以理解。 　　福音的容貌不知胜过安嫔多少，何必害安嫔？ 第19章 　　整个坤宁宫都为此安静了下来。 　　安嫔甚至惊讶到停止哭泣，抬起头错愕地看着康熙。 　　她怎么也不会想到，康熙竟然第一时间是站在福常在那个贱女人那边！ 　　“万岁爷，咳咳。” 　　皇后抵着嘴唇咳嗽了一声，提醒康熙这么问有些不妥当。 　　康熙闲若无事地捧起茶盏来喝了一口。 　　皇后这才转过头对着愣住的安嫔说道：“安嫔，你说是福常在唆使小贵子害你容貌，这事可是真的？” 　　“皇后娘娘，这小贵子是福常在宫里出来的人，如果不是福常在让她害妾身，还能是谁？” 　　安嫔低着头，以帕子擦着眼泪。 　　康熙搁下茶盏。 　　他对安嫔说得这番话半点儿都不信。 　　在他看来，这福音害安嫔的理由就站不住脚，他看向小贵子，“真是福常在命你做的？你可得老实交代！” 　　如果只是对着皇后，小贵子还有胆子糊弄一二。 　　可是对着皇上，他哪里有那胆子，如今没厥过去，已经算是他胆量大了。 　　小贵子颤抖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 　　安嫔气不打一处来，这小贵子还真是烂泥扶不上墙，不过是要他点头说句话罢了，竟然也办不好，她怕康熙怀疑她诬蔑，连忙抢先说道：“万岁爷有所不知，这小贵子本就是福常在宫里头伺候的人，后来才到妾身的启祥宫来做事。这事若不是福常在命他所为，能是何人？” 　　她这番话一出，皇后心里就暗道了句糟糕。 　　这话还不如不说呢。 　　康熙眼眸一转，墨眸带着威严看向安嫔，气势让底下跪着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他闲闲地拿起茶盖，拂了下茶盏，发出清脆的一声，“既然这小贵子原本是福常在的人，怎么后来变成了你的人呢？” 　　安嫔心头一跳。 　　她正要开口，康熙却以眼神扫了她一眼，冷冷道：“不必你说，让这奴才来回答。” 　　安嫔被康熙的眼神吓得打了个哆嗦，哪里还敢开口。 　　她手掌心里此时已经满是冷汗了。 　　她只希望小贵子能机灵一点儿，替她糊弄过去。 　　可是，小贵子哪里敢对康熙撒谎。 　　何况，他当日背主的事，宫里头人人知晓，万岁爷随便寻个人来问，都能把事情弄清楚，他要是敢糊弄康熙，那就是欺君。 　　小贵子颤抖着嘴唇说道：“奴才当日贪图荣华富贵，托了人把奴才送入启祥宫里伺候，福常在知道后，还罚了奴才五十个耳刮子，如今脸还有些肿呢。” 　　康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他砰地一声将茶盏搁下，“安嫔，这奴才原是自个儿去你启祥宫里伺候，而不是被福常在所吩咐，他又如何会为福常在办事？这件事究竟怎么回事，你给朕说清楚了！” 　　安嫔吓得胆子都快没了。 　　她低着头，哭得越发厉害，“妾、妾身的脸总归是用了这奴才给的胭脂水粉才坏的……” 　　既然拖不了福音下水，那只能把所有罪责都推到小贵子这狗奴才身上去。 　　小贵子是最贪生怕死的，听到安嫔这话，哪里还不明白她的意思。 　　他连忙说道：“娘娘，奴才可是照着您的意思去办的，您要福常在保养容颜用得胭脂水粉，奴才弄不到，可也是费了一番心血才找了好的胭脂水粉给娘娘，就算奴才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 　　小贵子的话这么一秃噜出来，康熙和皇后哪里还能不明白这件事的起因经过。 　　“你这狗奴才，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安嫔被小贵子的话惊得直接站起身来，她指着小贵子，满脸不可置信，但因着这动作幅度太大，脸上蒙脸的帕子不慎滑落，露出一张满是疹子的脸。 　　帕子轻飘飘的从半空滑落。 　　安嫔还尚未意识到这点儿，她转过头，对着康熙和皇后说道：“万岁爷、皇后娘娘，此事决不能听这狗奴才所言啊。” 　　康熙和皇后都被安嫔的容颜给吓住了。 　　帝后两人脸上都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安嫔楞了一下。 　　她身子颤了颤，抬起手来摸了下自己的脸，帕子已经掉了。 　　“够了。” 　　康熙是看不下去这出闹剧了。 　　这件事到现在显然已经很清楚了，无非是安嫔为了自己的容貌让小贵子去拿福常在的保养方子，谁知道却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害了自己的容貌。而在这之后，安嫔还想泼脏水到福常在身上。 　　康熙冷冷地看了安嫔一眼。 　　他说道：“安嫔，朕知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害人之心却是不可有！皇后，这件事就交给你处理，朕不愿意在外头听到什么福常在害了安嫔容貌的风言风语！” 　　“是，臣妾遵旨。” 　　皇后起身，屈膝行礼恭送了康熙出去。 　　等康熙走了之后，皇后看了一眼呆滞着站在殿中央的安嫔和软倒在地上的小贵子，眉头皱得更紧了。 　　安嫔这回给她捅了这么大的娄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好了，万岁爷已经走了，你快把脸蒙上吧。” 　　皇后在座位上落座，看见安嫔的脸时，眼神中难以察觉地掠过一丝嫌弃。 　　安嫔整个人已经跟没有了灵魂似的，她竟然让万岁爷瞧见自己这么丑陋的一面，日后万岁爷怎么可能会翻她的牌子。 　　林姑姑心里叹了口气，拿起自己的帕子，替安嫔蒙住了脸。 　　其实安嫔脸上的疹子也不多，瞧着并不怎么吓人，只是她刚才来之前脸上涂了厚厚的一层脂粉，再加上被眼泪打湿，原本不那么可怕的脸也都变得狰狞了。 　　“这奴才是留不得了。” 　　皇后见到安嫔脸上被蒙住后，才觉得稍微好受些，她看了小贵子一眼，道：“像这样办事不力的奴才，留着也只能是祸害，安嫔，你觉得呢？” 　　安嫔还沉浸在失落和痛苦之中，根本没听见皇后的话。 　　林姑姑见状，只好顾不得僭越，上前扯了扯安嫔的袖子，道：“娘娘。” 　　安嫔这才回过神来。 　　她眼神朝小贵子看去一眼，语气里带着怨毒，“的确是留不得，皇后娘娘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他吧。” 　　“把他拖下去。” 　　皇后扬扬手，说道。 　　小贵子瞳孔收缩，这皇后的意思是要灭他的口啊，“娘娘饶命……” 　　领命上前的小太监哪里会给他说话的机会，二话不说就堵住他的嘴，拖了出去。 　　“安嫔，今日的事你也瞧见了，万岁爷如今护着那位常在呢，你今儿个真是一步错步步错。” 　　皇后瞥了一眼安嫔，淡淡说道。 　　安嫔低垂着头，手中的帕子已经蹂躏成一团了，“妾身知错，请皇后娘娘责罚。” 　　“好了，本宫罚你做什么，你不过是被奴才糊弄罢了。今日的事怪不到你头上。” 　　皇后乐意借花献佛，卖安嫔一个人情来拉拢她的心。 　　她走下去，拉着安嫔的手拍了拍，“安嫔，你是个聪明的，这脸上的疹子回头本宫会派太医给你瞧瞧，用不了几日就能好的，不必太放在心上。万岁爷那边，也迟早会忘记今日的事。如今，你最要紧的是养好自己的脸。” 　　皇后的这一手手段着实高超。 　　一下子就把安嫔说得对她感激零涕，只恨不得替她肝脑涂地。 　　而她所付出的不过是几句好话罢了。 　　安嫔被林姑姑搀扶着回去了。 　　目送着安嫔主仆离开，皇后的脸色慢慢地爬上了一丝愠怒。 　　她当真是小瞧了福常在在万岁爷心里的分量了。 　　本来以为万岁爷不过贪图一些新鲜罢了，没想到万岁爷真的对那福常在有了几分心思，今日如果不是万岁爷摆明了站在福常在那边，福常在这一关没那么好过。 　　“玉沙。” 　　皇后唤了一声。 　　一个模样娇俏的宫女应声站了出来。 　　皇后垂下眼皮，摩挲着手中的鸡血红玉手镯。 　　“你去永寿宫走一趟，把今日发生的事跟福常在说一声，另外，你告诉福常在，明日让她过来坤宁宫请安。” 　　“是，娘娘。” 　　玉沙领命而去。 　　她到永寿宫的时候，福音正带着芍药和荷花在后院桂花树下捡着掉落下来的桂花呢，这季节桂花开得正好，十里飘香，清雅中透着秋意。 　　像这种事，她本来大可让小太监们去做，但她却更愿意自己来做这件事，原因无他——闲得慌。 　　玉沙站在抄手游廊。 　　她拿眼角的余光打量了这鼎鼎大名的福常在一眼，一身玫瑰紫百蝶穿花镶滚氅衣，外头罩着琵琶襟马甲，臻首娥眉，此时纤纤素指执着一朵才从树上落下的桂花。 　　此情此景，当真美得足以入画。 　　玉沙心里暗暗想道，怨不得安嫔娘娘想要福常在的方子呢。 　　似这等容貌，若是能得几分，已经足够惹眼了。 　　芍药已经瞧到有生人来了，忙放下手中的盒子，看向玉沙。 　　“这位姐姐是？” 　　“奴婢玉沙拜见福常在，奴婢是奉皇后娘娘之命来告知福常在一些事情。” 　　玉沙行了个福礼，恭敬地说道。 　　福音抬起头来，将手中的桂花搁在一旁，眼神中露出些许诧异。 第20章 　　“既是皇后娘娘派来的，那便进屋子里说吧。” 　　福音笑着说道。 　　她迈步往屋子里走去，心里狐疑不已。 　　等玉沙把皇后交代的话说完后，屋子里安静了片刻。 　　福音手捧着茶盏，脸上难以控制地露出惊讶的神色来。 　　她是真没想到，安嫔能把自己祸害成这个样子。 　　“劳烦你回去跟皇后娘娘说一声，明日我一定会准时去给娘娘请安。” 　　福音收敛了心神，对玉沙说道。 　　玉沙点了下头，从容退下。 　　等她走了之后，芍药和荷花都下意识地看向福音。 　　芍药满腹担忧地说道“主子，皇后娘娘让玉沙姐姐过来说这么一番话，明儿个的请安，会不会……” 　　荷花和百合也都是满脸担忧。 　　福音冲着她们摆了摆手。 　　她摇摇头道：“你们多虑了，皇后娘娘既让玉沙亲自过来跟我说了这么一番话，可见安嫔这回的事是怪不到我头上来的。” 　　万岁爷都那样吩咐了，以皇后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违背万岁爷的意思？ 　　福音支着颐，心里头若有所思。 　　皇后的行事章程很有些门道啊，怨不得佟贵妃斗不过她，由她当了皇后呢。 　　她这次让玉沙来把坤宁宫的事一转述，可谓是一石二鸟，不但借着小贵子的事不动声色地卖了她一个人情，而且还能够显现自己办事不偏不倚。 　　若是搁在旁人身上，保不齐就要对皇后感激涕零了。 　　宫里头的消息一向是传得最快的。 　　何况这件事涉及到了安嫔和近日来在风头浪尖上的福常在，没一会儿功夫，各个宫里的娘娘都听到了消息了。 　　“这安嫔真是个蠢物。” 　　佟贵妃由宫女们伺候着捏肩，一双凤眼微微眯起，眼神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不屑。 　　“可不是嘛。” 　　底下坐着的端嫔附和着说道，“白白地毁了自己的容貌，偏又拿那福常在没办法，还落了万岁爷的呵斥，妾身听了都感到可笑。” 　　这些日子，福常在一人独宠，后宫妃嫔们早已看得眼睛都要红了。 　　安嫔这回要是能把福常在拖下水，她们还会替安嫔说一两句“公道话”，偏偏安嫔偷鸡不成蚀把米，难怪成了佟贵妃等人的笑柄。 　　佟贵妃斜着眼睛看了端嫔一眼。 　　她直起身来，语气懒懒地说道：“端嫔，明儿个皇后命了那福常在也到坤宁宫去请安。” 　　端嫔脸色微微凝滞住了。 　　以她对佟贵妃的了解，如何不明白佟贵妃话里头的意思。 　　她垂下眼睑，乖顺地回答道：“妾身明白。” 　　佟贵妃脸上这才露出了一丝笑意。 　　她微笑着冲身旁的宫女柳叶看去一眼，柳叶心领神会，捧着一盒子血燕到端嫔身旁，“本宫听闻这血燕对女人身子是最为滋补的，你且拿回去好好养养身子。若是能得一儿半女，本宫也替你高兴。” 　　“多谢贵妃娘娘。” 　　端嫔鼻尖沁出汗水来，她起身朝上首盈盈一拜，语气柔顺如水。 　　这血燕何止是对女人身子最为滋补，更是安胎养胎的好物。 　　佟贵妃进宫多年，却一直未有孕在身，她自然而然就把主意打到了其他嫔妃身上去。 　　端嫔带着血燕，心神不守地离开了永和宫。 　　翌日。 　　众妃嫔们出奇的默契，提前到了坤宁宫去请安。 　　温嫔被禁足在永寿宫抄佛经，福音这回是自己来的，她进殿内的时候，里头分明有欢声笑语谈笑声，可等她踏足入内，声音却是瞬间消失了。 　　福音对上头传来的各种或恶意或幸灾乐祸的视线毫不放在心上。 　　她屈膝行了礼，道：“常在钮钴禄氏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赐座。” 　　皇后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 　　“谢皇后娘娘。” 　　福音在玉沙端过来的绣凳上坐了下来，她的眼神也只落在眼前的地方，并没有朝四周扫去，姿态从容优雅，丝毫瞧不出是小门小户出身。 　　“妹妹今儿个来得倒是有些晚了，可是这些日子太过疲累，误了时辰？” 　　端嫔言笑晏晏地看向福音，话语绵中带刺。 　　众妃嫔们听闻此话，脸上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来。 　　福音听得出端嫔的话是在说她恃宠生娇，在这里这么多个妃嫔，属她位份最低，偏偏却是最晚过来的，她深知自己今日算是被算计了一把，毕竟这时辰离着真正请安的时辰还早着呢，若不是这些妃嫔提前过来，她怎会是最后一个到。 　　“端姐姐就别怪罪福妹妹了，想来她身娇体弱，必是在路上耽搁了也不一定。” 　　僖嫔唇角带笑，话说着像是在替福音解围，却又是不声不响地补了福音一刀。 　　福音身娇体弱，难道在座的妃嫔就是五大三粗吗？福音要是默认了，这可要把所有妃嫔都得罪了。 　　“二位姐姐说笑了。” 　　福音撩起眼皮，以四两拨千斤的从容态度回答道：“妹妹今日晚来便是晚来，哪里敢有什么理由。只是原先记得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时辰是寅时，不知如今竟是改了规矩，妹妹在这里给皇后娘娘陪个不是。” 　　她说罢，直起身来，对着皇后行了礼。 　　端嫔和僖嫔都闭上了嘴，脸上掠过一丝不虞。 　　这福音也未免太世故了，接连两个陷阱，她竟然都躲过了，不但如此，还应对得如此得体！ 　　佟贵妃眼神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 　　在后宫里头美貌固然重要，可脑子也不可或缺，一个有美貌又有脑子的妃嫔，无疑是一个大祸患。 　　“福常在太多礼了，快起身吧，今日原不是你的错。” 　　皇后等福音行了礼后才笑盈盈地开口说了一句和稀泥的话。 　　福音垂着的眼皮微微一颤，道了声是后，落回座位。 　　“端妹妹和僖妹妹素来是爱拿姐妹们说笑的，福妹妹可别记在心上。”敬嫔浅笑着对坐在她下首的福音劝了一句，“咱们后宫姐妹众多，性情不一，偶尔难免要有些龃龉，妹妹且放宽心。” 　　福音笑着回道：“姐姐说笑，妹妹怎会把姐妹们玩笑的话放在心上呢。” 　　端嫔冷冷地扫了敬嫔一眼。 　　敬嫔这话岂不是帮了福常在，原本还能借着自己的话传福常在恃宠生娇，如今被福音借着敬嫔的话顺坡下山，这些话便成了几句玩笑话。 　　既是玩笑话，便不能当真！ 　　敬嫔咬了下嘴唇，没想到这福常在竟然这么难缠，她掐了下手掌心，正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却被佟贵妃不冷不热地扫了个眼神。 　　敬嫔原本到了嘴边的话都咽了回去。 　　“福妹妹果真是个好性的。” 　　佟贵妃唇角翘起，对福音说道，“怨不得万岁爷连着宠了妹妹好几次，果真是秀外慧中。” 　　福音的眼神闪了闪，应答道：“不敢受娘娘的称赞，妾身哪里比得上诸位姐姐。” 　　“你这话本宫可就不爱听了。” 　　佟贵妃脸上带着笑，可是眼神里却没有半点儿笑意，她朝皇后看去一眼，道：“皇后娘娘觉得本宫夸得福常在夸得可对？” 　　面对这个老对手。 　　皇后一时也摸不清她的意图，只含笑点了下头，“福常在的确是个好的。” 　　“福妹妹瞧，连皇后娘娘都这么说了，你又何必再谦虚。” 　　佟贵妃抚摸着手上的镯子，笑着又道：“妹妹得宠，诸位姐妹也替你高兴，只是妹妹却是不知道什么叫做适当。”她捧起茶盏来，道：“就好比这盏茶来说，这茶盏里放下的茶叶就这么多，加的水过多了就不是什么好事了，再好的茶也要毁了，妹妹觉得呢？” 　　坤宁宫里一时安静了下来。 　　福音心里暗道，佟贵妃果然聪明，她这样借着关怀提点的语气一问，她反倒不好回避了。 　　福音垂下眼睑，眼眸里掠过一丝笑意。 　　“佟姐姐说的话，妾身心里都知晓。” 　　“原来福妹妹心里是知晓的呀。”端嫔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 　　福音咬了咬下唇，露出一脸无可奈何的神色。 　　“妾身早就劝过万岁爷要雨露均沾，可万岁爷不听，妾身能有什么法子呢？还请诸位姐姐教教妹妹，妹妹必定记住诸位姐姐的恩情。” 　　福音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一般在坤宁宫里炸开。 　　即便是性子稳重如皇后，也都跟着变了脸色！ 　　这话未免也太嚣张了，什么劝万岁爷雨露均沾，万岁爷不听，这岂不是再说她们入不得万岁爷的眼？让万岁爷都被福音推拒了尚且不肯翻她们的牌子。 　　真是胆大妄为！ 　　“诸位姐姐？” 　　福音抬起眼眸，一双灵动的眼珠子扫过众人此时或怒或妒的脸，“妾身这话可不是在说谎，姐姐们可以去问问万岁爷。” 　　她的确没说谎，只是她说出这番话的时机有些不对头罢了。 　　即便这些人真的有胆子去问，康熙那边也绝对不会否认。 　　当然，她可能下场就会“惨”了点儿。 　　“福妹妹果真是懂事。” 　　沉默许久后，皇后带着难以察觉的怒气说道。 　　“多谢皇后娘娘夸赞，妾身比起诸位姐姐还差得远呢。” 　　福音笑眯眯地在众人心头捅了一刀，“姐姐们能劝动万岁爷，妾身却不能，可见妾身尚且做得不够好。” 第21章 　　接连被福音捅了两刀，在座的妃嫔连皇后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为了避免自己被气死，皇后索性也不在浪费时间了，道了句身子有些疲惫后，就让众人离开。 　　福音走出坤宁宫，瞧着天际边一轮红日渐渐爬升到宫强，映照着整个皇宫都仿佛染就了一层金色，她的心情大好，徐徐的秋风吹来，二色金折枝梅花紫貂披风微微拂动，行走之间有着说不出道不明的风情。 　　“主子。” 　　荷花和芍药上前来，芍药抬起手，虚扶着福音往永寿宫回走。 　　回到永寿宫后。 　　福音笑着叫来小乐子，点了好几样手艺复杂的菜色。 　　小乐子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 　　“主子，这些菜色都得御膳房的李公公才会做，要排上我们少说都得花一二个时辰。” 　　福音固然得宠，可御膳房的太监也不能为了奉承她而把其他高位妃嫔搁在一边去。他们可不敢得罪人。 　　“你放心吧。” 　　福音接过荷花递过来的参茶，喝了一口后，漫不经心地说道：“这时候，恐怕其他娘娘都没有心情用膳，你只管去便是了。” 　　小乐子揣着满腹疑惑，和小安子去了趟御膳房。 　　结果果真是如同福音所说，今日早上竟还没有一个妃嫔吩咐了人去提早膳，御膳房的太监们正纳闷呢，听了小乐子的吩咐，那李公公犹豫了下便答应了下来。 　　横竖这会儿娘娘们都没叫人来提早膳，替福常在忙活一会儿也没什么大碍。 　　李公公的厨艺在御膳房里顶尖的。 　　否则的话也坐不稳御膳房总管太监的位置。 　　一顿早膳，用得福音心花怒放，一碗简单的银丝面都格外清爽可口，配上酥脆的漕鹅掌、新鲜的素三丝和那皮薄馅大的椿根馄饨。 　　福音原本就极好的心情越发愉悦了。 　　这顿饭她难得放开了胃口，吃了个七分饱，就把剩下的都赏给了芍药她们。 　　等到了午膳的时辰。 　　福音正在犹豫着午膳要吃什么，吃多少的时候，就听到外头响起了魏珠的声音来。 　　“魏公公怎么来了？” 　　福音眉头微微一挑，对着百合道：“快请公公进来。” 　　魏珠由百合迎了进屋子。 　　一进屋，他先给福音打了个千，而后道：“小主，万岁爷着小主一同去乾清宫用午膳，御辇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福音脸上掠过一丝诧异的神色。 　　她很快把自己的神色遮掩好，道了声知晓了，魏珠识趣地退出去等候，让福音好生准备。 　　“小主，万岁爷那边不能等太久，咱们这边要重新换衣裳还是要重新涂脂粉？” 　　芍药看向福音，温声问道。 　　福音对着铜镜照了照脸。 　　她早上的妆容依旧很完好，倒也不必再重新画过一次。 　　“不必了，我就这样去就行了。” 　　福音到乾清宫的时候，康熙正坐在西暖阁的榻上，盘着腿，手执着一本奏折，听到她来，微微抬起眼，道：“坐。” 　　“谢万岁爷。”福音在康熙对面坐了下来。 　　“听说今儿个你在皇后宫里说了不少了不得的话。” 　　康熙合上奏折，捧起茶盏来啜了一口，抬眼看着福音说道。 　　福音垂下脸去，红晕由着脖颈一直蔓延到了耳根，好似不甚娇羞，“妾身一时失言，说了不该说的话。还请万岁爷切莫责罚。” 　　康熙本想板着脸吓唬吓唬她，这小家伙什么话都敢说，像那种亲密之话竟也敢当着皇后和妃嫔们的面说。康熙刚才听到李德全的话的时候，饶是他这样厚脸皮都不得不感到尴尬，故而才传了福音一起来用午膳。 　　可现在听到福音说“切莫责罚”的时候，他却是绷不住笑意了。 　　“旁人这会子都是请朕责罚，你倒好，来了句切莫责罚。” 　　康熙斜着眼睛瞥了福音一眼，语气里带着几分亲昵地说道。 　　“万岁爷，妾身又不是笨的。”福音像是偷腥了的小狐狸一样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妾身最怕疼了，怎么会请万岁爷责罚呢。” 　　“哼。” 　　康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既不是笨的，怎么就把那些话给说了出去？” 　　福音一听这话，就低下头去。 　　她揉捏着手中的帕子，“妾、妾身是怕了，给皇后娘娘请安那会儿，姐姐们都说妾身恃宠生娇，妾身百口莫辩，一时情急才说出这番话来。” 　　福音说罢，咬着下唇，把头低得更低，露出白皙修长的脖颈。 　　康熙沉默了片刻。 　　他心知这事福音是受了委屈，要翻谁的牌子难道是她一个常在能决定的？这都是康熙自己的意思，康熙自己能规定自己一个月翻多少次妃嫔的牌子，却不能容许后宫中人插手，而且还是对“弱小可怜”的福音下手。 　　“朕知道你受了委屈。” 　　康熙拉过福音的手，轻轻拍了拍福音的手背，他素来对妃嫔们甚少露出此等情态，也唯有此时对着福音还会露出几分怜惜。 　　“此事朕会看着办，你且放宽了心。不过，朕可听说，今日早膳你可让御膳房点了好些菜色。” 　　福音脸颊飞上两抹霞色。 　　“妾身心里不高兴，难道还不能吃点儿好吃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有感到羞愧。 　　她就是因为心情不好才吃的，绝对不是因为膈应了后宫那些人心情大好才吃了那么多东西。 　　康熙听到这话，便也信以为真。 　　他探出手，摸了摸福音的小腹，“早膳吃了那么多，午膳可还能吃得下？等会儿你用一些便是，别吃得太多积食了。” 　　福音这才露出一丝笑意。 　　她又皱着眉头，有些可惜地说道：“早知道午膳同万岁爷一起，早膳那顿妾身就不该吃那么多了。” 　　“哦，这是为什么？” 　　康熙支撑着下巴，一双墨眸看着福音，他毫无察觉自己唇角已经噙着一抹笑意。 　　“万岁爷如此秀色可餐，妾身同万岁爷一起用午膳，这饭菜的滋味比起自己吃更加好，如今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岂不是该可惜？” 　　福音一本正经地调戏着康熙说道。 　　李德全等人在下头听着，都忍不住要笑出声来了。 　　这福常在也忒会说话了，这同样的意思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就叫人那么舒服呢？ 　　康熙又好笑又好气，他拉过福音的手，在她手指轻轻咬了一口，“朕瞧着你倒是比朕更加秀色可餐。” 　　“妾身哪里能和万岁爷比呢？您可是九五之尊。” 　　福音撒娇着说道。 　　康熙被撩拨得心里头痒痒的。 　　这会要不是白日，他能直接把眼前这小狐狸给就地正法了！ 第22章 　　“万岁爷该用午膳了吧。” 　　福音见好就收，她可不想真落了个恃宠生娇的罪名，连忙岔开话题，对康熙说道。 　　康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是放过了她。 　　福音冲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传膳吧，李德全。” 　　康熙对下首弯着腰站着的李德全说道。 　　李德全应了一声，下去传了话。 　　康熙和福音移步到了正厅去。 　　不一时，二三十道菜陆续送了上来，御膳房早已备着康熙传膳，一道道手艺绝佳的菜色琳琅满目地摆在康熙和福音跟前。 　　福音这会真有些后悔早晨的时候吃得太多了。 　　康熙这边的午膳比起她的午膳来真是大巫见小巫，她本以为御膳房的手艺已经足够好了，到了看见这边的菜色，才知晓御膳房还藏拙呢。 　　就拿那道佛跳墙来说，里头下了好十几样海鲜，鲍鱼、鱼翅等都不在话下，挑得也都是最极品的材料，也不知慢火细炖了多久，那汤汁清新爽口，毫无海鲜的腥味，且味道不偏不倚，那鲍鱼、干贝都是味道极重的，可是在这盅佛跳墙里却配合得好似天生一对。 　　康熙坏心眼地对李德全说道：“李德全，福常在吃不了多少东西，你替她盛一碗稀粥便是了。” 　　李德全答应了一声，果然盛了一小碗稀粥摆到福音面前。 　　福音看着眼前这碗稀粥，是深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委屈地抬起眼眸看了康熙一眼，“谢万岁爷赏。” 　　康熙心中大乐，一股子闷气都为之舒畅了出来。 　　就着福音委屈巴巴的脸色，他午膳用得都比平时多了几分。 　　“御膳房今日做的不错，该赏。”康熙擦拭着唇角，带着笑意说道。 　　“奴才这就让人去御膳房赏赐去。”李德全心领神会地说道，他心里头如今是感慨不已，这后宫中的事还真是风云际会，以前福常在尚未起来的时候谁能想得到她今日会这样讨万岁爷欢喜。 　　跟在康熙身旁伺候了这么久，李德全就没瞧见过一个妃嫔能在康熙这边这样的如鱼得水，仿佛天生就讨人喜欢一样。 　　康熙用完了午膳，便拉着福音在外头的游廊上走动。 　　这时候秋风徐徐，格外暖人，福音被风吹着不自觉地微微眯起了眼睛，瞧出她困乏了，康熙也没有留她，只是让魏珠用御辇把她送回去休息。 　　临走时，康熙拉着福音的手，小声地说道：“小狐狸，今儿个的事朕替你办了，回头你想想怎么报答朕。” 　　福音眼眸里露出一丝不解地看向康熙。 　　偏偏康熙这会儿却摆明了不告诉她，她只好揣着一肚子疑惑回到永寿宫里。 　　等回到自己屋子。 　　她就忍不住睡意了，由着芍药、荷花伺候着把衣裳更换了，取下珠翠，就歪躺在拔步床上沉沉睡去。 　　醒过来的时候，金乌已经西沉。 　　屋子里亮着几盏灯火，外头荷花和芍药正在做鞋底子，这几日天气一日比一日冷，内务府那边已经把宫女太监们的冬服发了下来，可是内务府给做的鞋子究竟不够舒服，荷花、芍药便把鞋子给拆了，重新做。 　　她们这些伺候人的，一天到晚都是站着，故而这衣裳可以不新式，鞋子却得舒服才行。 　　否则一整日下来，整个人都难受。 　　“你们两个的手可真巧。” 　　福音从内室里走出来，笑盈盈地站在两人身后，说道。 　　“主子起来了。”芍药和荷花忙把东西搁下，站起身来。 　　“别停下，我瞧你们怎么做鞋底子。”福音笑着在一旁坐下，“我也偷偷师。” 　　芍药和荷花一听这话都笑开了。 　　芍药道：“我们两个的手艺不算什么，主子真要想学做鞋底子，那得叫百合来，她那双手也不知怎么长得，人人都是一双手，偏她那双手那样的灵巧，做出来的鞋又舒服又合适。”她说到这里，瞧见百合掀开帘子走了进来，便笑着说：“说曹操曹操到，百合你快过去，我们正和主子夸你呢。” 　　百合听到这话，红了脸，走了过来。 　　“主子。” 　　“听说你很会做鞋底子。” 　　福音笑着看着百合问道。 　　百合的脸更加红了，她平日里跟个小炮仗似的，对着福音却是像温顺的猫咪似的，“奴婢不过会做罢了，上不了台面。” 　　“何必这么谦虚。” 　　福音笑着说道，“明儿个起，用了晚膳后你就教教我怎么纳鞋底子，可好？” 　　百合点头如捣蒜地答应了下来。 　　像这种好事，只要不是傻的都会答应。 　　福音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万岁爷那话她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这有备无患总是好的，学学怎么纳鞋底子，日后要是有需要可好交差啊。 　　翌日早晨的时候。 　　福音才刚起身，小安子和小平子就给她回报了一个劲爆的消息。 　　这两人如今和御膳房的太监们交情打得不知道多好，平日在御膳房等着提膳的时候总会和那些太监说说话，一来二去倒是了解到了不少的小道消息。 　　毕竟御膳房人来人往，算得上是消息最灵通的地方了。 　　昨夜万岁爷去了佟贵妃的永和宫里，结果却是宠幸了佟贵妃的一个宫女。 　　甭管这事到底是佟贵妃的意思，还是万岁爷的意思，都堪称得上是今日宫里头最劲爆的消息了。 　　“主子，听说昨夜万岁爷走了之后，贵妃娘娘狠狠砸了不少东西呢，不过，第二日起来却又赏了那乌雅答应不少好东西。” 　　小平子脸上带着八卦的神色说道。 　　福音摸着下巴，眼神中流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昨日万岁爷说的莫非就是今日这事？ 　　要真是如此，她还真要好好谢谢他，昨日早上佟贵妃和端嫔在坤宁宫对她好一番刁难，如今有此报应，也是活该。 　　“既是永和宫的好事，那咱们也该替那位答应高兴。” 　　福音微微勾起唇角，脸上露出了一丝坏坏的笑意来。 　　她对芍药说道：“咱们这儿是不是有好些用不上的布料，你去挑几匹颜色好看的，再去我的妆奁里取一对珍珠宝石耳坠送去给乌雅答应贺喜。” 　　“是，主子。” 　　芍药答应了一声，和百合去取了布匹送到永和宫去。 　　她当然不会只以为自己的任务不过是来送礼的罢了，常在让她来，虽没有明说，但未必没有让她打探消息的意思。 　　进了永和宫后院。 　　芍药和百合送上礼物后，便瞧见那坏了佟贵妃好事的乌雅答应的模样，模样清秀可人，怪不得能入万岁爷的眼。 　　乌雅氏瞧着福音送过来的礼，脸上带着笑，眼里却没有一丝半点儿笑意。 　　好在这也不是第一个送礼过来的人，她勉强笑着说道：“多谢福姐姐费心了。” 　　芍药和百合见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多留，很快就自觉离开了。 　　永和宫是佟贵妃的地盘。 　　出出入入的人哪里能瞒得过佟贵妃，芍药二人领福音的命令前来送礼的事自然一点儿没落地被佟贵妃知晓了。 　　“真是个贱婢！” 　　佟贵妃咬牙切齿地说道。 　　左右伺候的宫女都只当自己是个聋子，没有人会去猜测贵妃娘娘骂的人究竟是如今后殿的乌雅答应还是命人送礼来的福常在。 　　芍药和百合回去回话的时候，没忘记跟福音描绘了一番乌雅答应的模样。 　　这两人言语声声都把那乌雅答应的模样贬低到了极点儿，总而言之意思便是那乌雅答应的模样根本比不上她们主子。 　　她们这般“劝慰”的话，把福音都听得乐了。 　　她哪里是想看看那乌雅答应什么模样，只不过是想借乌雅氏膈应膈应佟贵妃罢了。 　　“行了，你们两个这嘴巴可真是不饶人的。” 　　福音眼角含笑地说道：“这不知道的恐怕以为你们和那乌雅答应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芍药和百合听到福音的话，心里头纳闷不已。 　　有新娘娘跟主子争宠，主子怎么不但没有不高兴，反而还乐见其成似的？ 　　她们哪里知道这其中福音和康熙的小勾当。 　　永和宫乌雅答应承宠的事情没一早上的功夫就传得整个后宫都知晓了。 　　对此，更多妃嫔是抱着看佟贵妃笑话的意思，她们才不相信佟贵妃会那样大方，抬一个宫女上位呢，毕竟连端嫔那样的心腹，佟贵妃都没见过照拂过她一二。 　　没有人看好乌雅氏的前程，在这宫里头得了一夜恩宠便被抛到脑后的人比比皆是。 　　可是，这回乌雅氏却是爆了个黑马，康熙隔了一夜翻了她的牌子，震得整个后宫妃嫔都跟打翻了醋坛子似的，百般不是滋味。 　　后宫众人拈酸吃醋之余，不免想到了福音身上来。 　　她们在福音身上吃了那么多亏，也该是时候讨回来了。 　　之前福常在恃宠生娇，如今被乌雅答应夺去了宠幸，不知心里作何感想？ 　　福音在得知佟贵妃邀请她明日去御花园赏菊的时候，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笑意来了。 　　同其他人设想中她百般不是滋味的生活不同，这几日福音忙着学纳鞋底子，根本没心思去吃这“不着边际”的醋。 第23章 　　“都说今年的菊花开得特别好，能去欣赏一番也是我的荣幸，嬷嬷回去跟娘娘说一声，明日妾身必定准时前去。” 　　福音对来传话的柳嬷嬷说道。 　　柳嬷嬷瞥了一眼福音手头上的鞋底子，笑着点头道了声是，回去给佟贵妃报信。 　　听着柳嬷嬷的话，佟贵妃眼中掠过一丝嘲讽的笑意。 　　她拿起茶盖，拨弄了下茶沫，眼皮垂下，唇角翘起，“这福常在倒还真是坐得住，竟有这等闲情逸致纳鞋底子，想来是想借着这鞋底子讨回万岁爷的欢心吧。” 　　底下坐着的乌雅氏并不敢接话。 　　她这些日子是受了宠不假，可是并没有胆子和佟贵妃过不去，更不用说掺和进佟贵妃和福常在这件事了。 　　“乌雅答应。” 　　佟贵妃眼风如刀一般扫了乌雅氏一眼，“明日赏菊宴，你可要好好妆扮一番，别落了下乘了。” 　　她眼神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番乌雅氏今日的打扮，嫌弃地撇了撇嘴，“这样的衣裳就别穿了，本宫已经命人给你做了几件新衣裳，你领了回去，明日好生打扮。” 　　这赤裸裸的嫌弃，让乌雅氏脸上不由得燥了起来。 　　她低下头，“妾身知晓。” 　　乌雅氏燥得恨不得有条地缝能让自个儿钻进去，以往她是宫女的时候，佟贵妃挑剔几句倒没什么，如今她成了答应，当了主子，还被佟贵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这样埋汰，这叫她怎么能够在宫女太监们面前抬起头来。 　　乌雅氏心里的小疙瘩，佟贵妃未必不知道。 　　可她何必将一个答应放在眼里，而且还是一个踩着她颜面上位的答应。 　　如今尚未弄死她，不过是瞧在她还有几分利用价值罢了，等哪日万岁爷把这人忘记了，佟贵妃可不会轻易放过她。 　　翌日的赏菊宴是设在御花园里。 　　这次受邀赏菊的人不但有福音，更是连宜嫔姐妹、端嫔、僖嫔等人也都请到了。 　　妃嫔们都盛装打扮了一番才前去御花园，福音这次来得不早不晚，她身着一身素淡的折枝梅花旗服，披着石青色顾绣貂鼠披风，脸上也像是只着淡淡的脂粉，这身素雅至极的打扮，本该极不起眼才是，偏偏她穿着却让人如沐春风，从心底里感到舒服。 　　“妾身给贵妃娘娘、宜嫔娘娘……请安。” 　　福音屈膝给众人行了个礼。 　　佟贵妃唇角带笑，“妹妹何必多礼，快快起身吧。” 　　“谢贵妃娘娘。”福音笑着在僖嫔的下首坐下，她的眼神逡巡了下四周，像是疑惑一般问道：“乌雅答应难不成今日没来吗？” 　　佟贵妃笑着说道：“福妹妹有所不知，方才乌雅答应在我们跟前说了她最擅长弹琴，连万岁爷都夸过一回，我等听了，自然好奇，故而就让她去准备一番，妹妹来得可真巧，想来也可以有耳福了。” 　　她说出这番话，本想看见福音不是滋味的样子，没想到福音反倒是笑着颔首道：“原来如此，那妾身今日倒还真是不虚此行。” 　　佟贵妃等人脸上都露出了笑意，眼眸中却带着淡淡的轻视。 　　显然并不相信福音的话。 　　福音也没有浪费口舌和她们辩驳。 　　她的眼神在左右开得正灿烂的菊花上停留，这菊花开得可真不错，尤其是那一株红衣绿裳，开得格外娇艳。 　　装模作样！ 　　端嫔心里冷笑，她就不信这福常在真是在赏花，如今心里怕是在嫉恨那乌雅答应才是真的。 　　“妹妹可是瞧上了这一株红衣绿裳了？” 　　端嫔温声笑着问道。 　　福音微微颔首，霞飞双晕，“这花开得艳丽，妾身倒是有几分喜爱。” 　　“妹妹既然喜欢，回头本宫便让人把花给你送到宫里头去。” 　　佟贵妃笑中含着讽刺，“这花无百日红，妹妹可要好好珍惜这花才是。” 　　同座众人此时或露出笑意，或眼含讥讽。 　　是人都听得出佟贵妃这番话里有话，明说的是花，暗说的是福音。 　　芍药和荷花都忍不住暗暗咬住了下唇，替福音委屈。 　　偏偏她好像是没听出来佟贵妃的意思，唇角带着笑，冲着佟贵妃感激地点了下头，“那妾身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贵妃娘娘的赏赐。” 　　佟贵妃只觉得好似一拳头打在了空处，脸上的喜意也跟着如潮水般褪去。 　　她抿了抿唇角，眉眼中露出一丝冷意。 　　眼瞧着亭子里的气氛冷了下来。 　　不远处一阵清浅的脚步声传来。 　　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乌雅答应总算是露面了，她身后跟着两个捧着琴的宫女，踩着花盆底朝亭子这边走来。 　　乌雅氏对今日自己出现在亭子的用意心里很是清楚。 　　佟贵妃可没有那么好心抬举她，纯粹是想借着她落福常在的颜面罢了。乌雅氏心里一直很不明白，宫里头得宠的妃嫔众多，为何佟贵妃娘娘却偏偏针对福常在，以至于她乌雅氏不得不按照佟贵妃的意思与她为敌。 　　然而。 　　这种种疑惑，百般不解，都在乌雅氏瞧见福音容貌之时豁然了。 　　这般容貌，怪不得贵妃娘娘记恨。 　　“妾身给福姐姐请安。” 　　乌雅氏在瞧清福音容貌后，原本的信心便有些不足了。 　　她今日妆扮得十分出挑，五分清秀的容貌也被珠翠衣裳添加了几分颜色，可是这般盛装打扮，却敌不过福音简简单单的一身衣裳。 　　“妹妹快快请起。” 　　福音起身上前，将乌雅氏扶了起来，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乌雅氏一番，“妹妹果真秀丽如花，连这满园的菊花都压不住你的颜色。” 　　“福姐姐谬赞了。” 　　乌雅氏低垂着头，局促不已地说道。 　　不知为何，她对上福常在竟有一种跟面对佟贵妃一样的敬畏感，明明不过是常在罢了。 　　佟贵妃对乌雅氏的应对很是不虞，她今日是要乌雅氏踩福音的面子，可不是要她来衬托福音的落落大方的。 　　她抚了抚衣袖，提醒乌雅氏道：“乌雅妹妹不是说要给我们弹琴吗？” 　　乌雅氏听出佟贵妃语气的不对，忙点头道了声是，转过身示意宫女们把琴身摆在太监们准备好的琴桌上。 　　众妃嫔们都含笑着看着她。 第24章 　　纤纤素手搭在琴弦上，轻拢慢捻抹复挑，丝丝琴声悠扬直上云霄，乌雅氏低垂着头，姿态轻柔妙曼，她弹奏得是一曲《凤求凰》。 　　琴声中情意绵绵，琴技娴熟灵动。 　　众妃嫔们都听得入神，直到一曲方尽，众人才回过神来，赞叹不已地交口称赞。 　　“乌雅妹妹的琴技当真让本宫耳目一新。” 　　佟贵妃抚掌，赞叹道，她的语气真挚得仿佛发自内心，似乎根本不在乎乌雅氏是踩着她的颜面上位的。 　　“这曲《凤求凰》我等听得次数不知多少，如今从乌雅妹妹手中弹奏而出，竟也是别有一番滋味，不知妹妹学了多少年琴了？” 　　佟贵妃的话一出，端嫔身为她的拥趸，自然忙顺着她的话夸赞乌雅氏。 　　乌雅氏面露羞涩神色。 　　“妾身学琴自五岁起，如今已有十数年了。” 　　“怪不得琴技这么好，原来妹妹练了这么多年。”僖嫔在一旁陪着笑说道，“妹妹可真是个秀外慧中的，今儿个可算是让我们开了一番眼界，你说是不是？福常在。” 　　福音手捧着茶，听着她们一唱一和，脸上笑意依旧。 　　她见僖嫔祸水东引到她这边来，眼眸一转，心知她们故意借乌雅氏膈应她，想看她气急败坏，满腹嫉妒的样子，她却偏偏不如她们所愿。 　　“好妹妹，你走近来与我瞧瞧。” 　　福音抬起手，冲着乌雅氏招了招手。 　　论岁数，乌雅氏是比她大得多，可是宫里头规矩，不论岁数，只论得宠先后，故而即便乌雅氏比福音大个好几岁，也一样只能是“妹妹。” 　　乌雅氏心里一跳，下意识地往佟贵妃看去。 　　佟贵妃冷冷扫了她一眼，警告她别轻举妄动。乌雅氏艰涩地咽了下口水，她哪里不晓得佟贵妃的主意，佟贵妃巴不得福音等会儿好好“对付”她，这样一来，一箭双雕，一下子便可解决了她们这两个眼中钉肉中刺。 　　“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出了一脑门的汗？” 　　福音笑眯眯地起身，走到乌雅氏身旁，拿绢帕替她擦了擦汗，动作轻柔翩跹，语气温柔得像是对待自家姐妹似的。 　　乌雅氏却觉得后背窜起了一股寒意。 　　她强打起勇气，回答道：“妾身许是方才弹琴弹得累了。” 　　“原是如此。”福音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她拉着乌雅氏在她身边坐下，道：“妹妹既然累了，那就好好休息，你这琴技能得万岁爷赞赏，着实难得，可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 　　她说罢，低头看了眼乌雅氏的手指，道：“妹妹每日弹琴这手想来定要好好保养的，”她转过头，对芍药问道：“芍药，我记得咱们那里有一盒子珍珠，回头你把珍珠送到永和宫里给乌雅答应，这珍珠粉是最能保养手指的，妹妹可千万别和我客气。” 　　“是，奴婢回头便将珍珠送到乌雅答应手上。” 　　芍药屈膝行礼说道。 　　乌雅氏整个人都懵住了。 　　她想了很多种福音折腾她的手段，却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福常在能送得出珍珠，那么毫无疑问那些珍珠肯定是没有问题的，可她为什么要送自己珍珠？论请伦理，她没有像佟贵妃那样阴阳怪气，已经够好的了，何必多此一举呢？ 　　佟贵妃和其他人也都被福音这一出“不同寻常”的反应给弄得一头雾水。 　　福音眼神在众人身上扫过，眼眸里露出难以察觉的笑意。 　　她们不就是想看她气急败坏吗？她偏不如她们所愿。 　　不过是装贤惠，装大方，这有什么难？ 　　何况，这乌雅氏为什么得宠，福音心里头比任何人都明白。 　　送点儿东西给乌雅氏就能祸水东引又能够给自己增加贤惠的名声，这笔买卖做得真值当。 　　佟贵妃可真是她的“贵人”。 　　“妹妹今日赏菊也赏得有些疲惫了，且先行一步告退，今儿个多谢贵妃娘娘的邀请和乌雅妹妹的琴声。” 　　福音见好就收，丝毫不给佟贵妃等人反击的机会，主动起身告辞。 　　她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佟贵妃哪里好再留她，只好眼睁睁阴沉着脸看着她带着笑意离开。 　　宜嫔姐妹对视了一眼。 　　她们两个今日纯粹是属于躲不过才被佟贵妃请来的。 　　现在这时候主角少了一个，戏也唱不下去了，也该主动离开了。 　　“贵妃娘娘，那妾身也告辞了。” 　　宜嫔姐妹识趣地起身说道。 　　佟贵妃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对二人点了下头。 　　宜嫔姐妹俩几乎是脚不沾地地离开，僖嫔和端嫔也不好再留，等她们走后，御花园里就只剩下佟贵妃和乌雅氏。 　　方才还热闹喧嚣的御花园倏然间就安静了下来。 　　乌雅氏额头上沁出冷汗来，她哪里不知道自己坏了佟贵妃的事，可她心里也隐隐庆幸福常在没有刁难她，否则的话，她恐怕是难以全身而退。 　　佟贵妃站起身来，冷着脸从乌雅氏身边走过，撂下“废物”两个字，头也不回地离开，留下乌雅氏一人站在那里。 　　乌雅氏似乎是被吓住了一样，呆站在那里。 　　两个伺候的宫女有些不耐烦了，一个消瘦的扯了扯隔壁身子较为修长的，朝着乌雅氏方向怒了努嘴，乌雅氏愿意在这里干站着，她们还不愿意陪呢。 　　“小主，咱们也是时候该回宫了。” 　　那身子修长的宫女上前劝说道。 　　乌雅氏回转过身来，她轻声道了声知道了，那两个宫女脸上露出一丝不屑的神色，却是没有发现乌雅氏掐得流血了的手掌心。 　　一个人如果一直承受屈辱，那么她便不会把屈辱当成一回事。 　　可如果她从谷底爬起到巅峰，受尽众人羡慕，又被人打落谷底，那么这其中的落差足以让再好脾气的人也要心生恨意。 　　佟贵妃只知道乌雅氏是她宫里的宫女，却忘记了乌雅氏如今也是一个答应。就算份位再低，也是主子。 　　御花园的这点儿小风波自然瞒不了康熙。 　　何况，佟贵妃本意是要让福音善妒的名声传扬出去，也没特地去腾清御花园的人，故而魏珠来回报的时候，竟把那御花园发生的这一出闹剧描绘得栩栩如生，一字不落。 　　康熙歪在榻上，手中拿着一卷《春秋》，他眼神落在书上，似乎根本没听到魏珠的话。 　　可是伺候过康熙的宫女太监们都知道，万岁爷有的是一心二用的本事，若是想借此欺瞒万岁爷，那是靠老太太生孩子——打错了主意算计错了人。 　　“行了，朕知道了。” 　　等魏珠说完后，康熙唔了一声，淡淡说道。 　　魏珠识趣地退到一边去，康熙手中摩挲着书卷，唇角不经意微微勾起，这小狐狸倒还真聪明，倒是没枉费朕替她操心了一番。 　　“李德全。” 　　康熙直起身来，呼唤道。 　　“奴才在。”李德全站出来，答应了一声。 　　“你去太皇太后那儿说一声，朕今夜同太皇太后和皇太后一起用晚膳，问问太皇太后可得空？” 　　康熙斟酌了一会儿，才对李德全吩咐了这么一句话。 　　李德全连忙把这句话一字字记清楚了，对上太皇太后，那是费多少心思都不足够的，他在宫里伺候了这么多年，可到了太皇太后面前，那是丁点儿错误都不敢犯。 　　孝庄听了话后倒是没有多犹豫就答应了下来。 　　等李德全回去报信，她这才笑着拍了拍皇太后的手臂，道：“你看如何，哀家说了这皇上肯定要找哀家一同用晚膳的，可猜中了？” 　　皇太后性子爽直，当下输了赌局，却也不恼，反而笑道： 　　“皇帝到底是太皇太后看着长大的，太皇太后了解皇帝的心思也是理所应当的。” 　　“呵，照你这么说，哀家还该高兴了？” 　　孝庄看向皇太后，捧起杯茶来，语气不明地说道。 　　这语气若是搁旁人听了，早该吓得在地上跪地磕头了，可皇太后和孝庄相处多年，哪里会被这样吓到，她笑着说道：“皇帝愿意哄您，难道这不是您的福气？您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这番话却是说到孝庄心里去了。 　　到了孝庄这个年纪，她所图谋的不多，无非是子孙满堂，儿孙孝顺罢了，至于什么国泰民安，乃是康熙要操心的事，她才不会糊涂到乱插手。 　　这也是孝庄不怎么让后宫妃嫔们来请安的原因。 　　后宫里的那些事情，孝庄是见得多了，懒得搭理。 　　“玄烨能为那常在这么操心，有机会倒是想见见那常在。” 　　孝庄掀开茶盏，吹了吹后啜了一口随口说道。 　　“这有什么难，您要是想见，如今咱们就可以把那常在叫来。”皇太后不以为意地说道。 　　“不急，不急，横竖人跑不了，什么时候见也都是一样的。” 　　孝庄满不在意地说道。 　　她这样的身份，召见那福常在过来，对那福常在未必是什么好事。 　　玄烨难得对个妃嫔这么上心，孝庄也懒得去当那个恶人。 第25章 　　夜里的时候，康熙陪着孝庄和皇太后用了一顿晚膳。 　　等用了晚膳后，康熙陪着孝庄闲聊了一些话，他言语之间虽然只是在说颁金节的事，但是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康熙和孝庄心里都很清楚。 　　康熙深谙点到即止的道理，他知道孝庄必定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来意，故而言语之间便片句都没有提起福音。 　　等他走了之后，孝庄笑着捧起茶盏，翘起指甲套，“玄烨如今是越来越聪明了。” 　　“太皇太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皇太后在一旁带着疑惑问道，“我这个蠢笨的，是摸不清楚你们祖孙俩到底在想什么。您之前不是说皇帝会来找您说那福常在的事吗？可刚才皇帝怎么一个字都没提起？” 　　“他用得着提起吗？”孝庄将茶盏搁下，“他已经知道哀家答应了，又何必多言语？” 　　皇太后听得是一头雾水，好在她性子不是那种爱寻根究底的人，倒也很快就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过了几日。 　　福音就收到皇后娘娘派来的人传话，明日早朝寅时要去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让她务必准时准点到坤宁宫去。 　　要去跟太皇太后和皇太后请安，还得先到坤宁宫一趟，再由皇后领着众妃嫔前往慈宁宫。 　　“劳烦嬷嬷回去跟皇后娘娘说一声，妾身明日定会准时到达。” 　　福音想了想，说道。 　　那嬷嬷道了声是，前去跟皇后回话。 　　芍药、百合和荷花却是因此忙活开了。 　　太皇太后的地位在宫里头那是数一数二的，连万岁爷有时候都得听她的话，明日是她们主子首次见太皇太后，怎么也得好好准备一番。 　　“主子，明儿个这事可马虎不得。” 　　见福音还从从容容地在那纳鞋底，芍药着急了，压低了声音提醒道，“太皇太后娘娘在万岁爷心中至关重要，若是能讨得到她的欢喜，对主子是百利而无一害。” 　　福音听到这话，不由得便笑了。 　　她把手头上的东西一搁，抬眼说道：“好吧，小管家婆，快去把内务府送过来的新衣裳拿来给我瞧瞧，我看看明日要穿些什么。” 　　芍药的脸噌地一下就红了。 　　百合和荷花窃笑不已。 　　为着明日给孝庄请安的这件事，整个后宫都忙碌开了。 　　即便是皇后、佟贵妃也没有马虎应对这件事，从头到脚都静心挑选了一番。 　　翌日寅时，福音到达的时候就瞧见满屋子打扮得既庄重又不失风采的妃嫔们，她脚步顿了顿，唇角翘起，露出一丝笑意。 　　看来今日众人不只是打算在孝庄跟前留个好印象，更想艳压众人啊。 　　相比较之下，福音的打扮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这让不少妃嫔们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过了没一会儿。 　　妃嫔们都到齐了，这回不但福音有此等荣幸去给孝庄请安，连乌雅氏也得了机会。 　　福音坐上辇子，瞧见乌雅氏落于她的后头也跟着坐上辇子。 　　慈宁宫离着坤宁宫有段距离，若是走过来的话，则未见耗费时间太久，故而今日皇后便特例允许福音和乌雅氏也跟着坐辇子。 　　一路上宫道都是静悄悄的，即便是沿途碰见了太监宫女，那些人也都立即让出路，跪在道路两旁。 　　这天气一日比一日冷。 　　福音手里抱着个小手炉，心里越发觉得有芍药在，实在太好了。 　　约莫过了二刻左右的时辰，众人才到了慈宁宫。 　　皇后娘娘领着众人下了辇子，不疾不徐进入殿门。 　　慈宁宫仿佛天生带有一股厚重的威严感，一进殿，皇后便领着众人俯首行礼，“臣妾/妾身给太皇太后、皇太后娘娘请安……” 　　十几道或娇柔或清脆的声音糅杂在一起，竟整齐得好似事先排演过一样。 　　福音微屈着身子，过了片刻，就听到上头传来孝庄的声音：“都起磕吧，赐座。” 　　“谢太皇太后。”众人齐声答谢后方才站起身来。 　　孝庄和皇太后一左一右地坐在暖榻上。 　　底下左右各排着六张紫檀木扶手椅，皇后等人依次落座，连福音和乌雅氏也都跟着坐在末尾的椅子上。 　　孝庄先拉着皇后吩咐了下颁金节的一些事情。 　　等正事办完之后，她才笑呵呵地说道：“哀家听说最近后宫多了福常在和乌雅答应，这福常在和乌雅答应是哪两位，站出来让哀家好生瞧瞧。” 　　听到孝庄这话。 　　福音和乌雅氏一前一后地站起身来，两人朝孝庄盈盈一拜。 　　“常在钮钴禄氏见过太皇太后。” 　　“答应乌雅氏见过太皇太后。” 　　福音和乌雅氏先后说道。 　　孝庄手中拿着老花眼镜，她朝着福音和乌雅氏招了招手，示意两人走近一些，等福音和乌雅氏走近了之后，孝庄左端详右端详了一会儿，她赞许地对福音说道：“哀家昨日听说了御花园的事，你身为姐姐能懂事识礼，照拂他人，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 　　福音的脸不禁一红，羞涩地低下头去。 　　底下坐着的佟贵妃等人脸色都快黑了。 　　尤其是佟贵妃，她万万没想到自己原本想陷害福音的行为反倒帮助了她，让她在孝庄跟前得到一句赞许。要知道，孝庄太皇太后可不是轻易夸人的，连皇后都不过能得她偶尔几句赞赏罢了。 　　“如今皇帝后宫中人众多，哀家希望你们把心思放在正途上，好生努力，早日为皇帝开枝散叶。” 　　孝庄今日可不是纯粹只是为了帮康熙而已，她也有自己的打算，那就是敲打妃嫔们一番，提醒她们该把心思放在正事上，而不是放在那些细枝末节上面。 　　如今康熙只有三个长成的儿子，这搁在寻常人家或许已经够了，可在皇家当中，这子孙自然是越多越好。 　　孝庄眼神凌厉地逡巡了众人一番，直把众人看得不敢与她直视。 　　“太皇太后说的是，臣妾等必定谨记在心。” 皇后忙说道。 　　孝庄这才放柔了神色，她说道：“哀家有些乏了，今日就到此为止，至于颁金节的事，就由皇后全权负责。” 　　皇后温顺地答应了一声，领着众人退下。 　　因着孝庄末尾的那几句话，后宫为此倒是安静了许多，人人都想早些怀孕，有子傍身，届时候母凭子贵，不比什么都强，就算是生个格格，也一样能够在万岁爷跟前露露面。 　　为此，太医署的太医们忙得是脚不沾地。 　　今日给这位娘娘请平安脉，明日给那位娘娘写方子调养身子，总之，那太医是忙得恨不得一个当两个用。 　　福音也不想显得特殊，也延请了太医来把脉。 　　原身的身子骨本就亏空得很，也就是这些日子她又是食补又是运动，这身子骨才慢慢地好起来。 　　“娘娘的身子还是老毛病。” 　　刘太医把完脉后，退到一旁弯着腰回话道：“乃是气血虚弱之相，这要养好身子还是一样，得食补加上药补才行。” 　　福音心里对自己的状况也很有数。 　　她嗯了一声，又道：“本宫的葵水这几个月都不准时，可有大碍？” 　　“这是无碍。”刘太医想了想说道，“这只是因着娘娘身子虚弱才会如此，等身子调养好了，这日子自然就准了。” 　　“那便好。”福音说道。 　　她朝荷花示意了一眼，荷花机灵地上前递了个荷包给那刘太医。 　　那刘太医熟稔地将荷包收下，正要由小安子伺候着出去的时候，福音却喊住了那刘太医，“刘太医且留步。” 　　刘太医回转过身来，一脸不解地看向福音。 　　福音朝小乐子看去一眼，笑道：“小乐子，你好生瞧瞧，这刘太医可是昨日你瞧见的那位太医？” 　　小乐子站了出来，盯着刘太医看了好几眼。 　　刘太医心头一紧。 　　昨日？他心里蓦地有些不安起来，面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福常在，下官太医署还有些事不能耽误，且先走一步。” 　　“慢着。” 　　福音的声音懒懒，她虚搭着荷花的手站了起来。 　　小乐子立马反应过来，抢先一步拦住了刘太医的去路。 　　“福常在，您、您这是……” 　　刘太医脑门上沁出冷汗来，神情都有些不自然。 　　“刘太医这是急什么，我不过是让小乐子看几眼，瞧瞧他昨日看见的人到底是不是你罢了。您这么惊慌，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福音含笑说出令人心惧的话来。 　　刘太医只好站着那里，一动也不动地任由小乐子打量。 　　他心里祈祷小乐子能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可却听到小乐子说道：“主子，正是这位太医。” 　　“原来真是刘太医您啊。” 　　福音唇角翘起，一双桃花眼露出几分寒意，“刘太医，永和宫一千两银票拿着可烫不烫手？” 　　这一句话让刘太医彻底地放弃了无谓的抵抗。 　　时间、金额，都被福常在给说中了，显然他昨日和永和宫的太监会面的那一幕被瞧得清清楚楚，抵赖也是无益的。 　　“福常在，您想怎么样？” 　　刘太医是个聪明人，他在慌乱过后很快冷静了下来。 　　福常在要是想追究他责任的话，大可以把这事直接告诉皇后或者万岁爷，没必要借着诊平安脉的由头把他请来。 第26章 　　“刘太医果真是个聪明人，这反应真快，只可惜就是贪财了些。” 　　福音轻笑一声，说道。 　　这略带嘲讽的话语让刘太医神色有些尴尬。 　　刘太医贪财不是什么秘密，可以说只要稍微有点儿心思的人去打听打听都能知道。 　　这也正是刘太医这回栽了的原因。 　　佟贵妃花了一千两银子打算从他嘴里知晓福音身子的情况如何，这件事可大可小，刘太医一时贪财就答应了，谁知晓那么巧就让小乐子给瞧得清清楚楚。 　　“贵妃娘娘不是让你把我身子状况如何告诉她吗？” 　　福音脸上的笑容加深，她轻声说道：“我不会阻碍刘太医赚这笔银子，不过嘛，该怎么和贵妃娘娘说，刘太医可得听我的。” 　　说罢，她抬起眼眸，桃花眼里透着一股子彻骨的寒意。 　　刘太医只觉得从脊柱窜起一股寒意。 　　他不敢拒绝，低声道：“下官知道了。” 　　…… 　　忙得热火朝天的太医署，刘太医才刚迈步进太医署里，就听到甬道处传来一声野猫叫的声音，他眉头跳了跳，左右张望了一下，朝甬道走去。 　　早已在甬道等候多时的小太监见到他来，忙唤了一声：“刘太医，您回来了。” 　　“嗯。” 　　吃了小乐子的亏，刘太医这回可不敢那么放心，他四下张望了一圈后，才对那小太监说道：“秦公公，本官刚去给福常在请了平安脉回来。你回去可以转告娘娘，福常在身子亏损，若要养好怕是要一二年才能有身孕。这话本官连福常在都没告诉，只告诉娘娘。” 　　秦石月听闻这消息，眼睛当即亮了。 　　他压住脸上的笑意，从袖子里又掏出一张银票塞到刘太医手里，“刘大人，这回真是麻烦您了，我们娘娘会记住您的恩情的。” 　　刘太医心不在焉地收下钱，他道：“太医署还有事，本官得走了。” 　　“大人慢走。” 　　秦石月打了个千，恭送了刘太医离开，等刘太医走后，他立马脚底跟抹了油似的，跑去给佟贵妃报告这天大的好消息。 　　“当真？” 　　得知消息后，佟贵妃竟惊喜得直接站了起来，甚至打翻了手旁的脂粉，不过，对于此时的佟贵妃来说，她根本不会在乎这脂粉。 　　“千真万确，奴才亲耳听到的。”秦石月忙说道，“刘太医说了，少说也要一二年，福常在才能够怀孕。” 　　佟贵妃脸上忍不住露出了一个笑容来。 　　一二年时间，这么长的时间过去，万岁爷还能不能记得福常在还是一回事呢，何况怀孕，福常在如今这么嚣张，要是得知了这个消息，不知作何感想！ 　　一想到这儿，佟贵妃又连忙问道：“刘太医可告诉了福常在了？” 　　“没有，刘太医说他没告诉福常在。”秦石月想了想，斟酌着字词说道。 　　“这下可好了。” 　　佟贵妃抚掌笑得桃花满面，一个自以为得宠的常在却迟迟没有身孕在身，日子久了，即便万岁爷怜惜她，她也会成为后宫里的笑话。 　　佟贵妃很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今日这事你办得很好。” 　　佟贵妃优容华贵地在绣凳上坐下，她眼角飞扬，眉眼都是笑意，“本宫赏你百两金子，你可要闭紧嘴巴，别把今日刘太医的话说了出去。” 　　“奴才叩谢娘娘赏赐，奴才一定会闭紧嘴巴的。” 　　秦石月喜得眉开眼笑，在地上接连磕了两个响头才起身来。 　　佟贵妃这才满意地笑了。 　　十月份一到。 　　整个皇宫便好像提前染上了新年的气息，到处都是热热闹闹、喜气洋洋的。 　　先是十月初三皇太后的圣寿节，这是这甚少在皇宫众人跟前露面的皇太后最引人注目的一天，康熙自幼养在孝庄膝下，和这位皇太后感情也甚为笃厚，故而皇宫那日为此热闹了一整天。 　　等到了颁金节这日。 　　皇宫更是热闹不凡，连被禁足抄写佛经的温嫔和舒常在都被准许出宫。 　　从早上寅时开始，整个皇宫就忙活开来了，颁金节意义重大，故而妃嫔们都得穿着朝服亮相，这朝服乃是耗费的是金丝银线，这材料不凡，朝服的分量自然也不凡了，再加上朝珠和钿子，一身打扮下来，福音只觉得身上愣是多了十几斤的重量。 　　福音等妃嫔们和命妇们是跪在坤宁宫前垂听祭文。 　　而皇子龙孙们则是在乾清宫前面。 　　漫长的一个时辰过去，好不容易听到太监的一声：“起！”，福音都忍不住偷偷松了口气，这天气是不冷，可是这跪可不是那么轻松，她们这些妃嫔们跪在命妇们前面，代表的是皇家，倘若有什么举止不端的，后果不堪设想，故而所有人都是紧绷着腰身，挺直了跪着。 　　这祈福祭天的环节一结束，剩下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皇后领着妃嫔们入了坤宁宫，今日的宫宴便在此处设下，与祈福时候同样，也是男女分开，皇亲国戚们都在乾清宫中。 　　福音落座的时候，眼神先扫了下桌子上的膳食。 　　等看到它们还冒着热气的时候，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皇后也知晓众人今日是又累又饿，故而只说了几句吉祥话便让众人享用膳食。 　　这个时候也是妃嫔们难得能松开一会儿的时候，众人略用了一些后，便开始跟皇后娘娘祝酒了，皇后娘娘今日的心情似乎也颇为不差。 　　等过了一会儿，康熙命李德全赏赐下来一道荷花鱼丝和一道八宝佛跳墙后，皇后明显心情越发好了。 　　而下首坐着的佟贵妃等人脸色就没那么好看了。 　　坐在佟贵妃下首的安嫔更是如坐针毡，别说用膳了，就是拿起酒杯都有些提心吊胆。 　　好在没多久，万岁爷就来解了安嫔的烦恼。 　　李德全带着两个小太监捧着两道菜过来，佟贵妃脸色顿时多云转晴，才刚露出笑意，就听到李德全说道这两道菜，一道菜是给她的，另一道却是给福音的。 　　李德全话罢，坤宁宫为此却是安静了一瞬。 　　众人分明瞧见佟贵妃方才那满脸喜色，惠嫔不厚道地想道，佟贵妃恐怕是以为康熙也同样赏了她两道菜，这两道菜没什么，可是和皇后娘娘都同样是两道菜，可就大有文章了。 　　谁能想到，还有一道竟是福常在的呢。 　　“多谢万岁爷。” 　　福音起初还没反应过来，等回过神来后，起身屈膝行了个礼。 　　李德全侧开身，避开她的礼。 　　众人都拿眼角的余光朝佟贵妃看去，就等着看热闹。 　　岂料，佟贵妃竟然面带笑容，对着福音说道：“本宫见妹妹桌上的素三鲜用得差不多了，我这儿还未用过，柳叶，把这碟素三鲜给福妹妹送去。” 　　柳叶答应了一声，端着素三鲜走到福音桌子旁，摆在福音面前。 　　佟贵妃的这一出，可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第27章 　　一时之间，众妃嫔们互相瞧了一眼，都瞧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诧。 　　“多谢贵妃娘娘。” 　　福音屈膝行了礼，心里头抱着饶有兴味的想法。 　　她倒是想看看佟贵妃知道她难以怀孕后，究竟会怎么对她？ 　　颁金节过了好几日后。 　　佟贵妃派人邀了福音到永和宫去做客。 　　福音歇过午晌后便带着芍药和荷花去了趟永和宫。 　　她到的时候，就听得永和宫内热热闹闹的，莺莺燕燕说笑声不绝于耳，小宫女瞧见她来了，便进去通报，没一会儿，就有两个宫女出来迎了她进去。 　　“福妹妹来了。” 　　佟贵妃瞧见福音来了，竟是眉开眼笑，她从榻上起身，走过来，扶起要行礼的福音，亲热得对福音说道：“妹妹与本宫又不是生人，何必如此多礼，快快请坐吧。” 　　“多谢贵妃娘娘。” 　　福音在下首的扶手椅上坐了下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她拿眼角的余光逡巡了这抱厦内人影，除了同在永和宫的乌雅答应以外，还有个端嫔也在。 　　“妹妹来得倒真是时候，娘娘正同我们一起看内务府送过来的料子呢。”福音一落座，端嫔便笑着开口说道：“今年内务府送来的好些料子都是新式样，要是拿来做衣裳肯定好看。” 　　“是吗？” 　　福音不置可否地抬眼看了下底下宫女们手中捧着的料子。 　　这宫里头方方面面都有规矩，衣食住行处处都是门道，这内务府分发到各宫的料子自然也要分三六九等，佟贵妃身为贵妃，又是一等公佟国维的嫡女，内务府的人自然不敢薄待她。 　　这送过来的料子那是光彩夺目，一批批蜀锦丝绸，明艳得晃眼。 　　“这批折枝梅花样式的给福妹妹瞧瞧。” 　　佟贵妃瞧得出福音的兴味寥寥，她眼眸一转，指了一个宫女说道。 　　那宫女温顺地答应了声，捧着丝绸送到福音面前，她手中的这匹料子乃是墨绿色折枝梅花纺绸，无论是拿来制成褙子也好，制成披风也罢，都是不错的选择。 　　“贵妃娘娘的东西自然都是好东西。” 　　福音隐约琢磨出了佟贵妃的意思，笑着说道，“这料子可真好看，若是穿在娘娘身上，必然格外惊艳。” 　　佟贵妃笑着说道：“你这小嘴真是跟抹了蜜似的，这料子本宫穿是不合适了，本宫瞧见你前几回也穿过这样式的，倒不如送了妹妹，都说宝剑赠英雄，这好料子自然也该配佳人。” 　　乌雅氏和端嫔在一旁听得一头雾水。 　　她们都捉摸不透佟贵妃到底在想什么，之前不还针对福常在呢，如今怎么反而拉拢起她来了？ 　　不过，这两人都是仰仗着佟贵妃，故而就算心里有疑惑，也不会轻易开口询问。 　　福音露出受宠若惊的神色。 　　“这怎么好意思呢？”她微微睁着眼睛，“妾身无功不受禄，怎好要娘娘的东西？” 　　“这有什么。” 　　佟贵妃笑意更深了，“咱们都是伺候皇上的人，这等缘分合该珍惜，以往本宫若是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妹妹可别往心里头去。” 　　佟贵妃这番话把乌雅氏和端嫔两人说得都跟着变了脸色。 　　两人现在几乎都要疑心佟贵妃是不是被人掉了包了，否则以她的性子，怎么可能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呢？ 　　她们哪里晓得佟贵妃的心思。 　　如果福音能怀孕，佟贵妃当然容不下她，一个有子傍身的宠妃和一个无子傍身的宠妃那可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情况，前者大有可能成为她的劲敌，而后者不过是转瞬烟云，片刻就散了，根本不值一提。 　　而佟贵妃现在的想法就是利用福音在万岁爷跟前卖好，她对福音越好，万岁爷自然越记得她的好，而福音则将会彻底地成为她的垫脚石。 　　所以，她现在是巴不得福音越发骄纵才好，福音越骄纵，才能越凸显得出她的贤惠大方。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甭管佟贵妃是什么主意，福音都不打算顺着她的想法走。 　　她笑着婉拒道：“娘娘大方，妾身却不会不识趣，妾身有做衣裳的料子，就不必让娘娘破费了。” 　　佟贵妃脸上的笑容凝滞住了。 　　抱厦的气氛一时格外尴尬，任谁也没想到福音竟然会这么不给佟贵妃面子，竟然直接驳斥了佟贵妃的好意，这可是把佟贵妃的颜面往地上踩。 　　“妾身宫里头还有些事，就不打扰娘娘了。” 　　福音站起身来，款款对着佟贵妃和端嫔行了礼，施施然离开了。 　　她走了之后，乌雅氏、端嫔都吓得噤若寒蝉，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佟贵妃却忽而转怒为笑，“福常在还真是老样子，罢了，她既然不喜欢这料子，那这匹料子就赏给乌雅答应好了。” 　　乌雅氏低垂着的脸上露出被羞辱的不堪的神色来。 　　她暗暗咬紧牙，起身的时候却是面带笑意地谢了佟贵妃的赏赐。 　　瞧见乌雅氏脸上的笑意，佟贵妃这才满意地摆了摆手。 　　她心里头若有所思，福常在既然不愿收她的东西，那也无妨，有些时候，好戏不是要两个人配合才能上演得。 　　翌日的时候。 　　佟贵妃又命人大肆宣扬地给福音送出了一绿宝石珍珠头面，那绿宝石都是指甲盖大小，难得的是一般的绿宝石多半都有些瑕疵，这套绿宝石却浑然无暇，而且还都是从同一块玉石中取出来的，较寻常的绿宝石价值高了不知多少。 　　似这样的好东西，即便是皇家，也未必能有多少。 　　这是有价无市的宝贝，足以用来传宗接代。 　　佟贵妃出手这么大方，引得后宫众人纷纷侧目。 　　皇后听了都微微皱眉，“这佟贵妃这回又是在耍什么把戏，竟舍得给福常在送那样的好东西？” 　　玉沙递过茶盏，轻声说道：“听说昨日贵妃娘娘才请福常在去过永和宫，也赏了东西，只是福常在没要。” 　　福常在没要这没什么。 　　皇后一点儿也不惊讶，前些日子佟贵妃可是一副把福常在当做眼中钉肉中刺的态度，如今这态度来了个一百二十度转变，也难怪福常在不敢要。 　　“去打听打听消息，看看这回福常在收下了没有。” 　　皇后接过茶盏，压低声音对玉沙吩咐道。 　　她现在好奇的不但是佟贵妃前后转变如此之快的原因，更好奇福常在打算怎么应对这件事。 　　这一个多月接触下来。 　　皇后可看得出那福常在不是什么好惹的主儿，看似温柔似水，可谁要不小心去撩拨，能把自个儿烫出一身泡来。 　　作者有话要说：　　福音：律师函警告，说谁是开水呢！ 第28章 　　面对着佟贵妃命人送过来的绿宝石头面，福音要说不心动那是假的。 　　这绿宝石头面实在华贵得让人忍不住心动，但是福音知道，要是接下这绿宝石头面，对她来说，反倒是麻烦不断。 　　在后宫众人看来，佟贵妃是不会平白无故赏人的，何况还是这么贵重的头面，她要是收下佟贵妃的东西，那在众人看来，她无疑就是佟贵妃一派的人。 　　这东西岂止是烫手，简直是惹火上身。 　　一旦被打上佟贵妃的标签，那即便她再怎么辩解也是无济于事的。 　　“主子。” 　　百合见福音盯着那套绿宝石头面瞧了那么久，心里头都有些不安了。 　　“小百合。” 　　福音骤然抬起头来，对着百合露出个笑容，“倘若有人送了你不想要的东西，你怎么办呢？” 　　百合年纪小可却不糊涂，她哪里听不出来主子是在问佟贵妃送这绿宝石头面的事呢，她挠了挠额头，道：“奴婢愚钝，但若是那东西是奴婢不想要的，奴婢必然会将原物归还。” 　　芍药和荷花忙朝百合使眼色。 　　这百合今日怎么乱说话呢，贵妃娘娘赏的东西，怎么好归还，这不是在打贵妃娘娘的脸吗？ 　　福音却是笑了。 　　“还是小百合聪明，这不想要的东西自然是归还了。” 　　她得罪了佟贵妃这么多次，何至于差这一次。 　　“芍药，你和荷花走一趟，把这绿宝石头面物归原主，记得告诉贵妃娘娘，说妾身虽不识几个大字，也知晓不夺人所好的道理，这绿宝石头面受之有愧，原物奉还，多谢娘娘好意。” 　　福音不急不慢地说道，她说话的时候带着独特的韵味，叫人如沐春风。 　　芍药把她的话一一记下，带着忐忑的心，跟荷花去永和宫送还了头面。 　　得知消息的皇后眉头微微挑起。 　　“佟贵妃就这样收回了头面？” 　　“的确是如此。”玉沙回道。 　　“这不应该啊。” 　　皇后拧着眉头，一双远山眉里掠过些许疑虑。 　　她突然咳了几声，咳得苍白的脸上都泛起了红晕。 　　“娘娘。” 　　玉沙等人担忧地看着皇后。 　　皇后却摆了摆手，“无碍，不过是老毛病罢了，去取备好的药丸过来。” 　　“娘娘，要不咱们还是让太医来瞧瞧吧。” 　　素律取过药丸和温水过来后，满腹担心地看着皇后说道。 　　从这个月起，后宫的事务就越来越多，这些事都压在皇后一人身上，原本皇后的身子骨就不怎么好，逢秋的时候总是有一段时间咳嗽不停，以往用了药丸过一阵子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但是今年皇后的咳疾却到现在都没有好转的意思。 　　有病在身的人本就该精心细养。 　　皇后为了表现自己，把所有事揽在身上，不让佟贵妃插手一分一毫，这样一来，身子骨如何能好？ 　　“不必了。” 　　皇后接过药丸就着温水服用后，疲惫地说道：“这点儿小毛病，何必去惊动太医，闹得人心惶惶。 　　她如今才当上皇后不到三个月，要是不过料理了圣寿节和颁金节就身子受不住，那万岁爷和太皇太后会怎么想她。 　　到时候，即便她不情愿，她也得把手中的权利交给佟贵妃。 　　以佟贵妃的性格，有了权利后怎么会轻易松手？ 　　皇后的眉头微微蹙起。 　　她低声对玉沙询问道：“昨日永寿宫那边已经把抄写好的佛经送去给万岁爷过目了，万岁爷可有说过什么话？” 　　玉沙摇了摇头。 　　她道：“奴婢听说万岁爷只瞧了一眼，就让人把佛经送回去。” 　　皇后眉头不由得皱得更加深了。 　　她本以为万岁爷能让妹妹在颁金节的时候出来，应该是没有生她的气了，现在看来，分明还在生气呢。 　　皇后想到这儿就不禁头疼不已，现在后宫里的妃嫔一个个摩拳擦掌地想要抢先怀孕，就连傻子都看得出，谁要是怀了身孕，不但万岁爷有赏，连太皇太后、皇太后也会对那人另眼相看。 　　她本来想让妹妹争气一点儿，当那头一个，现在万岁爷都不带搭理妹妹，又怎么可能如愿以偿？ 　　现在这样，难不成真要指望那福常在？ 　　皇后垂下眼眸，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她撑着下巴，思虑了许久后拿定了主意。 　　以福常在的荣宠，她能怀孕不是什么奇事，要是能抢先预定下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届时候，即便拿孩子不是她亲自所生，也无碍于她稳固自己的地位。 　　皇后根本没有想过，福音会不会答应这件事。 　　宫里头规矩，嫔位以下是没有资格养育自己的孩子的，福常在不过一个小常在，无论生下龙子还是皇女，都得交给其他人抚养。 　　她甚至觉得自己此举是高抬了福音，毕竟记在她名下那可是嫡子，若非福音与她同为钮钴禄氏，皇后都不愿意抬举她呢。 　　皇后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可行。 　　相比起妹妹生下的孩子，认下福音所生的孩子更对她有利。 　　倘若日后自己怀了孕生下嫡子，那么那个孩子要怎么处理也更加方便，要捧杀要溺杀都能随她心意，而且还能借着福音的荣宠，替自己这边增加砝码。 　　“玉沙，你去请福常在过来坐坐，就说本宫想请她过来陪着说说话。” 　　皇后突然笑着说道。 　　玉沙温顺地答应了一声，领着小宫女去永寿宫延请了福音过来。 　　福音才刚拒绝了佟贵妃的头面，转眼面对皇后的邀请，心里头简直一头雾水。 　　她略收拾了下就跟着玉沙去了，皇后毕竟是皇后，即便是她来请人过去，也不能让她等太久。 　　等到了坤宁宫后。 　　福音本以为皇后至少会过问一下佟贵妃的事，却发现她竟然真的只是找她说说话而已，而且语气还很亲切和蔼，丝毫没有一点儿皇后的架子。 　　如果不是之前皇后默许了好几次其他妃嫔刁难她，福音都要误以为皇后娘娘真的是如同传言一般贤惠大方、端庄得体了。 　　陪着皇后聊了小半个时辰，临走前，皇后笑眯眯地命人赏了一些她这边小厨房特制的糕点给了福音。 　　福音谢了赏，带着满脑子的疑问回了院子。 　　她打开了掐丝珐琅食盒，里头摆着七八样精致可口的小点心，有做成花朵模样的，有做成鱼儿模样的，味道都是极好的。 　　福音捏起一块，嗅了嗅味道，有一股子中药味。 　　她纳闷地问道：“这怎么有股药味呢？ 　　荷花解释道：“主子，这是皇后娘娘那里小厨房的药膳糕点，皇后娘娘的身子不太好，故而平日里都是食补、药补一起用，那边的药膳糕点是最有名的，不但对身体好，还很美味呢。” 　　福音听了，尝试了一小口。 　　她吃得是一块山药糕，入口即化，甜而不腻，还有一股子中草药香味。 　　“味道的确不错。”她只尝了一小口便没有多吃，而是将那些糕点赏给了荷花三人。 　　福音倒不是多心皇后要借用糕点害她，皇后不可能那么蠢，明明白白地在这种事上动手脚。她不解的是，皇后今日闹得这一出到底是在打什么算盘。 　　她可不会相信皇后娘娘今日派人来找她去，真的只是为了聊天罢了。 　　宫里头能陪皇后娘娘聊天的人不少，只要她愿意，就连佟贵妃都能陪她聊天。 　　她偏生就挑中了自己，这要说不过是偶然，那也太让人难以相信了。 　　福音一时之间也猜不到真正的原因上去。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皇后陆陆续续请了她好几次，有时候是赏花，有时候只是闲坐着聊天，偶尔还送了一些御膳和糕点之类的小玩意过来，都是既能拉近关系又不能够拒绝的东西。 　　皇后和福常在走得这么近，后宫的人看在眼里，难免就要觉得福音是皇后一派的。 　　好笑的是就连皇后也表现得一副和福音姐妹情深的模样。 　　弄得福音是哭笑不得。 　　她到这个时候却是隐约猜到了皇后的用意了。 　　其实这件事稍微一琢磨就能猜得到了，她一个小常在，外家不显，除了有皇上的宠爱以外，什么都没有。皇后能图她什么，除了图谋她的肚子，还能有什么其他的答案。 　　怪不得这皇后能当皇后呢。 　　福音心里暗暗想道，如今她在所有人面前表现得和她关系那么好，日后她怀孕，生下来的孩子除了给她养，还能够给谁？ 　　这走一步算十步的本事，莫怪佟贵妃将皇后视若眼中钉，肉中刺了。 　　“皇后算计福常在的肚子，可真是彻底打错了算盘。” 　　得知消息后的佟贵妃在永和宫里笑得险些直不起腰来。 　　她对柳嬷嬷说道：“福常在一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她现在这样上赶着巴着，日后要是知道这些心血都是白费，不知道得是什么脸色！” 　　“娘娘说的极是。” 　　柳嬷嬷在一旁陪着笑，附和着说道。 　　“就由着皇后那边折腾去吧，只要她继续捧着福常在那个人，本宫这局就赢定了。” 　　佟贵妃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神色说道。 第29章 　　佟贵妃说罢，又顿了顿，她抬起眼看向柳嬷嬷，问道：“乌雅氏那边如何了？” 　　“太医给乌雅答应瞧过了，她的身子极好，不过这什么时候有身子却没法给准话。”柳嬷嬷低眉顺眼地回答道。 　　“这不争气的东西。” 　　佟贵妃攒眉带着些许怒气和些许酸涩说道，“白白被万岁爷翻了好几夜的牌子，竟然到现在还没有身子。” 　　佟贵妃这话就纯属挑刺了，这能否怀上身孕，哪里是乌雅氏自己能说了算的，再者说了，就算真的怀上了，满打满算也未必到一个月你，如何就能瞧得出来？ 　　“娘娘，乌雅氏就算怀了身子究竟也不如娘娘亲自生得来得贵重。” 　　柳嬷嬷在一旁宽慰道，“娘娘且放宽心，说不定过阵子就怀上了呢。” 　　佟贵妃何曾不想。 　　可她从进宫到如今，已经过去二三年，肚子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那荣嫔、惠嫔生了一个又一个，偏偏她这肚子却是不争气。 　　佟贵妃为此，操了不少心思，宫里宫外什么方子没吃过，什么佛寺没去托人拜过，可偏偏却始终把不能如愿。 　　她也请过不少太医诊过脉，她的身子没问题，但就是怀不上。 　　一想到这事，佟贵妃心里就如同一团乱麻似的。 　　如果不是怕被其他人抢了先，她又怎么会放心思在那乌雅氏身上。 　　佟贵妃的心思和皇后的心思简直如出一辙。 　　不过。 　　很快，在十一月的时候，郭络罗常在的喜脉就在后宫当中掀起了一阵波澜。 　　这事情是宜嫔主动爆出来的，而且还是在和康熙一起用膳的时候，状似不经意提起，由康熙请了太医过来诊脉，太医把脉一诊，好家伙，都已经三个月了。 　　这消息一出，康熙当即高兴得赏赐了郭络罗常在好些宝贝，并且一下子晋升她为贵人。 　　这下可把郭络罗贵人高兴坏了，忙不迭地下床要给康熙行礼，却被康熙拦了下来。 　　康熙嘱咐了她好些休息，回头就把这好消息告诉了孝庄等人。 　　不到一个时辰功夫。 　　就连看守宫门的侍卫们都知道了郭络罗贵人怀孕的事情了。 　　各个宫里为了此事可砸了不少东西。 　　尤其是佟贵妃，她千算万算，都没算到那不起眼的郭络罗常在竟然一声不吭地瞒着所有人怀了三个月的身子。当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 　　这女人怀孕前三个月是最危险的，要是受了惊吓或者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流了胎儿都是常有的事情。可是三个月一过，这孩子就算是稳住了，只要不出什么大问题，保管能平平安安地生下来。 　　“还当真是小瞧了宜嫔姐妹！” 　　佟贵妃怒气冲冲地拍了下桌子，咬牙切齿地说道，“早知道会被那郭络罗贵人抢了先，当初何必抬举你！” 　　坐在下首的乌雅氏低着头，不敢吭声，好似一幅逆来顺受的模样。 　　“瞧着你就烦，下去。” 　　佟贵妃此时心里头正窝着火，看着乌雅氏是越看越心烦，这些日子为了让乌雅氏早些怀上身子，她是什么好吃好喝的都如流水般送到乌雅氏屋子里去，连那燕窝都是每日一盅。 　　结果却还不如把那些东西拿去喂了狗呢。 　　“妾身告退。” 　　乌雅氏低眉顺眼地退了下去。 　　等回到后院的配殿内，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来，接过逐云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才缓和了过来。 　　“小主，奴婢已经去告诉敬事房那边小主这些日子身子不方便了。” 　　拂月从外头快步走了进来，在乌雅氏耳边说道。 　　“辛苦你了。”乌雅氏面露笑意，她在身旁的小盒子里抓了一把铜钱，塞到拂月手心里，道：“这些铜钱你留着吃点心。” 　　“谢小主。” 　　拂月满怀欣喜地把铜钱塞入荷包里。 　　这乌雅答应虽然人没什么本事，但是好就好在出手大方，每次都赏了她好些铜钱，虽然这钱是比不上前殿的姐姐们得到的贵妃娘娘赏赐得多，但是总好过没有。 　　乌雅氏这边几乎跟永寿宫的冷宫相差无几，能被调遣来伺候她，拂月自然不是什么得力的宫女，她起初不过是茶房里负责看火的宫女罢了。 　　乌雅氏看着拂月喜滋滋地退下，脸上带着笑，眼神里却是一片森寒。 　　这样的日子，不会太长久了。 　　她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脑海里想起了郭络罗常在凭借身孕一跃被抬举为贵人的事，只要她也有了身孕，她便不必再看人脸色了。 　　郭络罗贵人的怀孕就好比在油锅上浇了水一样。 　　原本就弥漫着硝烟气息的后宫为此气氛更加紧绷了，光是乾清宫往御花园的那条路，都能有好几个妃嫔三不五时地去那里散散步、扑扑蝶。 　　当然，究竟是散步、扑蝴蝶还是去“偶遇”万岁爷，就算是瞎子都能看得出来她们的心思。 　　“听说昨儿个僖嫔娘娘亲自送了鸡汤去养心殿，结果却被拦在门外。” 　　百合绘声绘色地给福音描述着昨日发生的趣事，“这拦在门外也就罢了，偏偏碰上了同样去给万岁爷送参汤的宜嫔娘娘，僖嫔娘娘就劝了宜嫔娘娘几句，让她不必白跑一趟，早些回去。结果那宜嫔娘娘却是笑着直接让李公公进去通报了一声，结果果真进去了。据说那会子时候，僖嫔娘娘的脸色可难看透了。” 　　福音边纳着鞋底子边听着她的这些话，脸上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你这妮子的嘴皮子这么利索，合该去当个女说书才是，赶明儿咱们要是办席面，就让你来说书。” 　　“那感情好。”百合嬉皮笑脸地答道，“奴婢能逗主子高兴，别说说书了，回头奴婢去学杂耍也行。” 　　她这番话把福音说得越发可乐了。 　　福音笑着说道：“好了，学杂耍的事先放着一边，你先帮我瞧瞧，这双鞋底子可合格？” 　　她把手中做好的鞋底子递给了百合。 　　百合接过手来，打量了一番，赞美道：“娘娘这鞋底子做得又软和又舒服，奴婢瞧着是再好不过了。” 　　“当真？” 　　福音挑起眉头来，看向百合，“你可别说些好话来哄我。” 　　“奴婢怎么敢骗主子呢？您要是不信，可以给万岁爷瞧瞧，万岁爷保管会喜欢的。” 　　百合笑眯眯地说道。 　　“朕会喜欢什么？” 　　外头响起的声音把屋子里福音等人都吓了一跳。 　　福音连忙站起身来，朝声源处看去，只见康熙穿着一身明黄便服，正带着笑看着福音，也不知道来了多久，听到了多少话。 　　“妾身/奴婢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万福金安。” 　　福音屈膝行了福礼，荷花和小安子等人早已跪了一地。 　　“都起磕吧。” 　　康熙大阔步朝福音走去，他一把拉起福音，笑着打量了她一圈，“福常在的气色瞧着好了不少了。朕还担心这些日子下雪，你身子受不住冻呢。” 　　“托万岁爷的福，妾身安然无恙。” 　　福音笑着说道。 　　康熙拉着她在榻上坐下，又问道：“朕刚才进来听见什么万岁爷保管会喜欢的，你们这是在说什么呢？” 　　福音眼眸一转。 　　她将手背到身后，“万岁爷听岔了，没什么。” 　　康熙眉头挑起，“没什么，你手背后藏着什么东西呢？” 　　福音一脸不解地看向他，她眨了下眼睛，“没什么东西。” 　　“福常在。” 　　康熙沉下声音来，吓得满屋子的太监宫女心里头都跟着一紧。 　　他看着福音忐忑不安却故作镇静的小表情，心里越发觉得跟小猫抓似的，忍不住逗弄她的坏趣味。 　　“万岁爷。” 　　福音抬起眼，雾蒙蒙的眼睛看着康熙，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康熙咳了一声，他看着福音，瞳孔突然收缩，“福常在，你后面有蜘蛛！” 　　蜘蛛？！ 　　福音几乎想也不想，就吓得叫了一声，扑到了康熙怀里去。 　　康熙阴谋得逞，当即忍不住便露出一丝笑意来，这软玉温香，实在不能怪他喜欢逗弄福常在。 　　“万岁爷，这蜘蛛跑哪里去了？” 　　福音扭过头来，朝刚才坐着的地方打量了一番，都愣是没瞧见那蜘蛛在哪里。她此时心里还哪里不明白，自己被康熙给逗了，她好气又好笑地问道。 　　康熙一本正经地说道：“那蜘蛛被你的叫声给吓跑了，估计这会儿已经跑到太和门了。” 　　“万岁爷！”福音嗔了康熙一眼，“那蜘蛛就算有八条腿，也没道理跑那么快。” 　　“可是那蜘蛛这回可是被你给吓得，他能不跑快吗？” 　　康熙握住福音的右手，笑着从她手里拿出纳好的鞋底子，“福常在刚才不还说没什么东西吗？现在你手里不也多出了这鞋底子出来？” 　　福音是说不过他。 　　她从康熙怀里起来，“万岁爷就只知道欺负妾身。” 　　“朕冤枉。” 　　康熙一脸蒙受冤枉的表情，他看着福音说道：“朕哪里舍得欺负福常在。这鞋底子可是福常在替朕做的？” 　　“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万岁爷。” 　　福音皱了皱鼻子，“妾身还想着做出鞋子再送给万岁爷呢，如今这惊喜可没了。” 第30章 　　“那朕当做没瞧见？” 　　康熙凑上前，俊朗的脸上带着一丝痞气的笑意。 　　福音斜挑了眼睛，递给他一个似嗔似娇的眼神，“万岁爷搁这儿逗妾身呢，瞧见就是瞧见，没瞧见就是没瞧见，还能当做没瞧见？”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康熙扶着额头，“福常在，那朕可没办法了。” 　　“妾身不管，万岁爷得给妾身想想法子。” 　　福音撒娇着说道。 　　康熙还真的照着她所说的，认认真真地考虑起来怎么处理这件事了。 　　底下伺候的魏珠听得是一愣一愣的。 　　福常在所说的这些话，他在万岁爷跟前当差那么久，可从没瞧见有哪个妃嫔敢这样子对待万岁爷，更惊奇的是，万岁爷竟然还吃福常在这一套，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魏珠哪里晓得康熙的心思。 　　以康熙这样的地位，九五之尊，普天之下要什么姿色的女人没有。 　　可无论环肥燕瘦，到了他跟前，都是端庄典雅，一个个生怕不慎做了什么错事，说了什么错话，惹怒了康熙，这伴君如伴虎是没错，可这样敬着尊着，哪里有趣味可言？ 　　福音对康熙的态度那是既亲昵又不失分寸，恰到好处地撩拨着康熙，这人嘛，也都是贱的，别人太过尊重，反而心里觉得不舒服，若是对他不够尊重，又要心存芥蒂。 　　所以说，福音能和康熙相处得这么好，着实是手段高超。 　　康熙这些日子也委实不太好过。 　　这回却不是前朝的事情，而是后宫的那些妃嫔争相献媚，闹得他一个头两个大，这会子来福音这边，不过坐了些许时间，心情却大为好转。 　　再一想，他去其他宫里，总是能看到那些妃嫔争风吃醋，而福音这边却只字不提，相比之下，福音岁数虽比较小，却更加懂事，故而心里越发觉得福音可疼。 　　福音陪着康熙下了一盘棋。 　　她的棋力不怎么好，下了几局都被康熙杀得片甲不留，偏偏她这时候起了左性，咬着下唇，执拗地说道：“再下一局，妾身这局肯定能赢。” 　　“朕已经让了三子了。” 　　康熙咳嗽了一声，带着调侃的眼神看着福音说道：“你这局要是再输了，可不能再下了。” 　　“妾身输了这么多局，这局必定能赢。” 　　福音果断十足地说道，她的眼神中燃起了好胜的火焰。 　　康熙忍着笑，道：“好，那要是输了呢？” 　　“输了——”福音迟疑了下，她对自己的棋力很有逼数，她就是个货真价实的臭棋篓子，要是对上荷花、芍药，说不定还有一较之力，可是面对康熙这个由国手教导出来的国君，要想赢，怕是要下辈子才有机会。 　　“要输输了，妾身今夜就少吃一点儿。” 　　福音眼睛一转，故作心疼地说道。 　　康熙撩起眼皮，那双睿智的眼眸里情不自禁流露出碎光般的笑意，“福常在这赌注可不地道，不如改为要是输了，回头你就给朕做一身春服如何？” 　　“春服？” 　　福音露出了迟疑的神色。 　　这纳鞋底子还算容易，做一身春服可没那么容易，尤其是她一个新手。 　　“怎么？不敢答应？” 　　康熙语气平淡，他捧起茶盏来喝了一口，“福常在若是不敢答应，那便罢了。” 　　他丝毫没有觉得对福音动用激将法这种心理战术有什么可耻的。 　　福音咬咬牙，“妾身赌了。” 　　康熙的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狡猾的笑意。 　　不到半个时辰。 　　福音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杀得片甲不留，棋局上的黑子零散得仿佛一队被打得七零八乱的军队，她沮丧着脸，委屈巴巴地看了康熙一眼。 　　“魏珠。” 　　康熙看着福音委屈的小脸，心情格外愉快。 　　这人的快乐果然都是建立在其他人的痛苦之上的。 　　“奴才在。” 　　魏珠心里是服了福常在了，能把万岁爷哄得这么高兴，福常在这手段是真够厉害。 　　“去取朕今年穿过的一身春服来，给福常在打个样。” 　　康熙看着福音，笑眯眯地说道。 　　福音可怜兮兮地看着康熙，“万岁爷，妾身的女工不怎么好，怕是做了也配不上万岁爷这崇高伟岸的身躯。” 　　康熙正在喝茶，听到这话，险些呛到自己。 　　他把茶盏搁下，以绢帕捂着嘴唇咳嗽了数声，而后好气又好笑地看着福音，“朕说配得上就配得上，你好生用心做，回头朕有赏赐。” 　　“什么赏赐？” 　　福音眼睛一亮，立即问道。 　　康熙本还想赏赐她一些珠宝首饰，瞧见她这模样，心里不由觉得好笑，其他妃嫔盼望这个机会都盼不来呢，哪里敢要什么赏赐，她倒好，听到赏赐眼睛就亮了，小财迷！ 　　康熙心念一转，道：“朕赏赐你天下间最宝贵的东西。” 　　福音眼睛的亮光几乎都快灼伤康熙了，“万岁爷，那怎么好意思呢？这天下间最宝贵的东西，妾身怎么好意思要？” 　　她话是这样说，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分明出卖了她的心思。 　　她根本就迫不及待地想要那东西。 　　康熙忍着笑意，道：“不妨事，你可以要。毕竟朕的夸奖，福常在还是受得住的。” 　　福音脸上的笑意当下险些就没绷住。 　　她仿佛被人点住了穴位一样，呆滞在那里。 　　啥？康熙的夸奖？ 　　“福常在难道不觉得这是天下间最宝贵的东西吗？” 　　康熙笑盈盈地温声问道。 　　福音哪里敢说不是，她含嗔带怨地看了康熙一眼，“爷就逗我吧，横竖妾身说不过您，输了便是输了。” 　　康熙瞧见她这模样，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出来。 　　福音鼓着脸，一张娇俏的脸蛋顿时变成了一个气呼呼的小包子。 　　康熙坏心眼地在她右脸颊戳了下，道：“好了，瞧你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朕欺负你了呢。” 　　你就是欺负我了。福音用控诉的眼神看着康熙。 　　康熙干咳了一声，他若无其事地说道：“波斯那边进贡了一只猫过来，朕瞧着模样倒是挺讨人喜欢的，就是不知道福常在喜不喜欢？要是不喜欢……” 　　波斯猫？福音脸色顿时变了，她笑眯眯地起身，对康熙行了礼，“妾身谢万岁爷赏。” 　　康熙轻笑了一声，道：“这下不恼了吧。” 　　“万岁爷说什么呢？”福音一脸懵懂的看着康熙，“妾身怎么会恼怒万岁爷呢？这是谁造的谣？” 　　得。 　　这会子还真是翻脸比翻书快。 　　康熙心里暗道。 　　康熙陪着福音在永寿宫里用了晚膳才离开的。 　　等他回去后，没过多久，魏珠就带着一身康熙往日穿过的春服和一只波斯猫并一个小太监过来。 　　那波斯猫通体都是白色，毛发蓬松，似乎是刚到陌生环境，两只圆滚滚的眼珠子四处打转，仿佛是在观察着周围环境。 　　可是它却不怕生，在看清楚了环境后就懒洋洋地趴在负责伺候它的小太监手掌心里。 　　“给我抱抱。” 　　福音一瞧见那波斯猫，心就跟被猫爪子挠了似的，痒痒的。 　　小太监连忙把波斯猫递给了荷花，再由荷花转递给福音。 　　那猫被教得很好，并不怕人，在福音怀里还蹭了蹭，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福音的心都快化了。 　　上辈子她忙于拍戏，天天天南海北地跑，根本不敢养猫，怕照顾不好，这辈子倒是总算是得偿所愿了。 　　“它叫什么名字？” 　　福音对那个小太监问道。 　　“奴才尚未给它取名，还请主子赐名。” 　　小欢子回答道。 　　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抖，能被调配来伺候着这近日来最得宠的福常在，整个猫狗房的太监没有一个不羡慕他。 　　“既然还没取名，那就叫汤圆吧。” 　　福音看着汤圆琥珀色的眼珠子，若有所思地说道。 　　汤圆瞄了一声，像是认可了自己这个名字。 　　福音被萌得心肝乱颤。 　　她抱着小汤圆，轻轻地rua了几把，小汤圆被摸得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没过一会儿，却是在福音怀里睡了过去，它睡觉的时候还张着小嘴巴，小舌头露在外面，别提有多可爱了。 　　福音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压抑住自己想要扯扯小舌头的冲动。 　　她把猫转递给了荷花，道：“小心些，别把它吵醒了。” 　　小欢子见汤圆这么得福音宠爱，心里头便松了口气。 　　他是负责伺候汤圆的，汤圆越得宠，对他就越发有利。 　　果不其然。 　　因着汤圆的缘故，福音对他也很是照拂。 　　那小欢子也是个知情识趣的，知道自己是新来的，因而并未因为自己受福音重视而自以为是，反倒是主动去结交小乐子三人。 　　福音看在眼里，心里自然是满意的。 　　随着她这里的人越来越多，有本事的人不会少，福音也乐意抬举他们，可是，再有本事却不知道团结的人，她越是不会用的。 　　汤圆和小欢子就此，在永寿宫里扎根了。 　　这件事自然也瞒不过后宫所有人。所有本来以为福音很快就会失宠的人，不由得恨得暗暗咬牙。 　　佟贵妃听了，却只是冷笑一声，如今再得宠又有何用，怀不上龙胎，现在爬得越高，将来摔得就越惨。 第31章 　　康熙十七年的冬天格外的冷。 　　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雪，外头屋檐、树梢上都挂着厚重的冰雪。 　　屋子里虽然燃烧着银丝炭，还有手炉、脚炉暖着，却还是让人觉得冷到了骨子里了。 　　永寿宫后院。 　　刘太医在福音的手腕上把着脉，他微微皱着眉头，似乎有些摸不准脉象。 　　芍药和荷花在一旁紧张地看着他。 　　上个月的时候，福音的葵水一直没来，芍药和荷花一直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小主的葵水一直不稳定，有时候晚个小半个月才来，也是常有的事。 　　可昨日福音吃着鱼汤却是不小心吐了出来，还说那鱼汤有股子腥味，芍药和荷花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便在翌日打着请平安脉的理由把刘太医请了过来。 　　“恭喜常在，贺喜常在！” 　　刘太医眉头舒展开来，他屈膝跪下，对福音说道。 　　芍药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喜意来。 　　福音心里早已有数，此时稍稍露出些许笑意，她抚摸着汤圆，道：“刘太医起身吧。” 　　“谢常在。” 　　刘太医站起身来，恭敬地说道：“常在肚子里的胎儿已经有一个月了，脉象平稳，平日里只需要注意膳食，下官再开一些滋补养胎的药物即可。” 　　福音听着刘太医的话，眼神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她把汤圆交给了荷花，对刘太医说道：“刘太医，这养胎的药物若是开了，可会让其他人得知？” 　　“这个嘛……” 　　刘太医是个聪明人，他当下立即了解了福音的意思。 　　福常在是不想现在就让人知道她怀了孕了，可是刘太医可不想掺和进这件事去。 　　要办到瞒过太医署的人，不难，但他没必要为福常在涉险。 　　“刘太医您是个聪明人，”福音笑着说道，“您帮着我欺瞒了佟贵妃，以贵妃娘娘的脾气，日后若是得知我有了身孕，您下场怎么样，想必应该清楚吧。” 　　刘太医脸色一变。 　　他猛地抬起头来，难以置信地看着福音。 　　福音打从那日说通刘太医欺瞒佟贵妃开始，就谋算着这日了。 　　她在后宫当中孤立无援，虽有万岁爷的宠爱，但宠爱却不能护着她平安无恙，刘太医正是一个合适的帮手。 　　首先他有把柄在她手上，其次刘太医贪财却怕死，只要牢牢抓住这两点儿，就不必担心刘太医会反水。 　　刘太医的身体僵硬了片刻。 　　在数息过后，他深吸了口气，压下不断鼓跳的心脏，“常在真是好算计。” 　　“刘太医说笑了。” 　　福音轻笑了一声，她抚摸着自己的肚皮，“这件事对您来说，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您在太医署呆了这么久，好像一直没什么动静吧。” 　　刘太医扯了扯唇角。 　　他家世不显，又没有什么靠山，同太医署的人比起来，即便是医术比他们更高明，也始终不能得到提升，不得不说，福常在的话的确是说动了他了。 　　他沉默了许久后，才说道：“下官明白了。滋补养胎的药物下官会想办法制成药丸，平日里补身子的药，福常在可以继续喝，每日再服用一颗药丸就足够了。” 　　“多谢刘太医。” 　　见目的达成，福音唇角露出了些笑意。 　　她朝芍药看去一眼，芍药捧出来一个盒子，她走到刘太医面前，啪地一声打开盒子，亮出里头的人参。 　　“这是……” 　　刘太医惊喜过望地看向福音。 　　福音唇角含笑，道：“我听闻令尊身子不适，需要以人参滋补身子，这人参于我无用，放着倒是浪费了，刘太医且拿去用吧。” 　　“多谢常在！” 　　刘太医激动得接过人参的时候手都在发抖。 　　他心里头彻底地对福音折服了，眼眶甚至有些泛红。 　　刘太医何尝不知道福常在这是在邀买人心。 　　可是这人参真是送到他心坎里去了，就算是被算计，他也心甘情愿。 　　捧着人参，刘太医千恩万谢地离开了。 　　没过几日功夫，刘太医就悄悄把那滋养补胎的药物托了荷花送了过来。 　　福音拿到药物，回头就命人到敬事房那边说她的小日子来了。 　　福音的葵水不准，这次晚来十几天，众人也没当回事。 　　她安安静静地呆在永寿宫里养胎，闲来无事便如往常一般去御花园散散步，撸撸猫，在外人看来，压根瞧不出什么异样来。 　　腊月二十六康熙封笔。 　　这日夜里，孝庄太皇太后一如往日在慈宁宫里悍然睡去。 　　然而，在梦里头，她却梦见了一件稀罕事。 　　翌日早上起来的时候。 　　孝庄神色就有些恍惚，伺候她的宫女就觉得有些异样了。 　　可那些宫女们哪里敢在孝庄跟前说些什么话，一个个都如同往常一样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昨个儿皇帝已经封笔，不知道今日晚上可有没有空？” 　　孝庄边用着些容易克化的点心，边对着皇太后说道。 　　皇太后听了便知道孝庄是想和康熙一同用晚膳了，她笑着说道：“太皇太后既然想知道，那我就让人去问一声。” 　　孝庄嗯了一声。 　　皇太后立即命人带着话去了乾清宫询问。 　　康熙这会子闲了下来，自然不会拒绝孝庄和皇太后的意思。 　　当夜就前去了慈宁宫陪了孝庄和皇太后一起用晚膳。 　　用完晚膳，皇太后知晓孝庄有事要和皇帝商量，就自觉先行告退了。 　　“皇祖母找儿臣来，是有什么事吗？” 　　康熙关心地看着孝庄，语气里带着担忧问道。 　　自从孝庄上了年纪后，身子骨就大不如前，康熙刚才见她用得也不多，心里头就有些七上八下。 　　“皇帝且放宽心，哀家的身子没事。” 　　孝庄欣慰地拍了拍康熙的手背说道，“哀家寻你来，乃是因为昨夜哀家做了一个奇特的梦。” 　　“皇祖母做了什么梦？” 　　康熙放宽了心的同时，也不由得讶异地看着孝庄。 　　能让孝庄去把他请来，想来这个梦一定不一般。 　　“是这样的，哀家昨夜梦到到了一座山的旁边，瞧见了两条小鲤鱼沿着那山上的瀑布逆流而上，哀家瞧见那两条小鲤鱼的时候，就觉得亲切极了，等看到他们拼命地跃上那瀑布的时候，更是为他们揪心不已，好在最后那两条鲤鱼都跃过了瀑布，变成了两条小龙，还围绕着哀家转了转，才离开。” 　　孝庄回忆起昨夜做的梦的时候，还觉得格外清晰，就好像刚刚才亲眼目睹似的。 　　“鲤鱼跃龙门？” 　　康熙露出了怔愣的神色来。 　　孝庄点了点头，道：“哀家早上起来的时候也想到这点儿去了，这可不正是鲤鱼跃龙门的典故吗？” 　　说实在的，这番话如果不是孝庄嘴里说出来，康熙都不会相信半个字。 　　自古以来，的确是有圣人降世，天降异象的情况，伏羲之母有感而孕、北魏始祖皇帝拓跋力微更据说是其父与天女所生之子，就连宋朝的诸多皇帝也都是各有异象，可是身为天子，康熙如何不清楚这些都只不过是皇室为了欺瞒百姓才胡诌出来的话罢了。 　　没有一个能当得真。 　　可如今孝庄却对他说他梦见了两条鲤鱼一跃成龙。 　　这梦的意思是再浅显不过了，压根都不必请钦天监那群人来解读。 　　可就是这样，康熙才更加纳闷。 　　众所周知，二阿哥胤礽乃是他所立的太子。 　　皇祖母的这梦，难道意思是未来皇帝不是胤礽吗？ 　　“皇帝，哀家知道你的心思。” 　　孝庄握紧了康熙的手掌说道，“如果这梦没那么深刻，哀家也不会告诉你。事关国事，怎么也不可轻视。” 　　“孙儿明白。” 　　康熙点点头说道。 　　他现在脑子里还是有些糊涂，康熙是真的把胤礽当成了储君来培养，从小到大，书法、骑术，无不都是他亲自教导，胤礽病了，他比自己病了还着急。 　　“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 　　孝庄说道，“日后的事情，还长远着呢，你慢慢看着办便是。只是，这两条小鲤鱼，你可得给哀家办出来。” 　　康熙哭笑不得地颔首。 　　“孙儿尽力。” 　　“不要尽力，要尽全力。” 　　孝庄说道，“横竖这几日不用上朝，你好生努力，争取年前给哀家一个好消息。” 　　以康熙的厚脸皮都被孝庄说得红了脸。 　　这离过年不过才三四天而已，哪里有这么快的事情？ 　　又不是下鸡蛋。 　　“好了，哀家这里也不留你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孝庄笑盈盈地说道。 　　这下把康熙说得更加不好意思了，他退了下去后，本想翻福音的牌子，却没瞧见，敬事房的太监忙说了，福常在这些日子身子有些不适，故而便撤了牌子。 　　这倒霉孩子。 　　康熙心里暗道，像这等表现的时候，她倒是身子不适了。 　　“她身子怎么不适了？”康熙问道。 　　太监愣了下，心里暗道了声糟糕，他哪里知晓福常在为什么身子不适，“这，这奴才不知。” 　　康熙瞥了那太监一眼。 　　虽只是淡淡一个眼神，却把那太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康熙瞥了眼盘子里的绿牌子，眉头微微皱起。 　　他忽然站起身来，“她既然不适，那朕去瞧瞧。” 　　作者有话要说：　　汤圆就是来当大爷，醋死康熙的 　　不会有被人坑去害人流产的情节 第32章 　　夜幕低垂。 　　永寿宫里头，福音正抱着汤圆坐在榻上，她手里拿着个一件小衣裳，正用针线在衣裳上绣着爪子印呢。汤圆躺在她怀里，小圆眼珠盯着她手中的小衣裳，似乎很清楚这小衣裳是给它做的。 　　“喜不喜欢这衣裳？” 　　绣好了小花朵后，福音把那小褂子给汤圆穿上，荔枝红色褂子穿在汤圆身上，那模样别提有多可爱了。汤圆往身后瞧了瞧，张开嘴巴瞄了一声，似乎对这小褂子很是满意。 　　“主子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这花瞧着都比宫里头的绣娘还好。” 　　百合在一旁笑着说道。 　　“就你这嘴巴甜，我瞧着这花朵还不够好看，还是拆了重新绣吧。” 　　福音性格一向如此，要么不做，要做的话就一定要做到最好。 　　她这花绣得其实很不错，但在她看来，还是差了些许。 　　永寿宫前殿。 　　温嫔手中捏着毛笔，明亮的烛火下，她挺直了后背，在铺好的宣纸上抄写着佛经。 　　这抄写佛经本来是静心养性的事情，可是温嫔越抄，心思就越烦躁。 　　啪！ 　　她随手将手中的毛笔摔在地上。 　　“不抄了！本宫抄了那么多经书，万岁爷几时认真看过，横竖万岁爷都不看，本宫又何必费尽心思！” 　　整个永寿宫都鸦雀无声。 　　所有太监宫女们都跪了一地，不敢出声。 　　桂嬷嬷看了一眼地上被摔成两截的毛笔，心里头叹息了口气，就温嫔这样压不住脾气的性子，哪里能够帮得上皇后娘娘的忙呢。 　　她走上前去，温声对温嫔说道：“娘娘，您要是抄累了，就歇息一下吧。这佛经改日再抄也无妨。” 　　“桂嬷嬷。” 　　温嫔咬着下唇，一脸委屈。 　　她本就是娇生惯养的脾气，在家里的时候因是幼女受尽宠爱，进了宫更是一步登天，直接被封了嫔位，可以说她这小半辈子都是顺风顺水，偏偏这半年来却跟走了背运似的，先是被福音“夺走”宠幸，后是被罚抄写佛经，到如今，万岁爷都没有再翻过她一次牌子。 　　后宫妃嫔都仰仗着万岁爷的宠爱。 　　温嫔心知自己若是再这样受冷落下去，即便她是皇后妹妹，八嫔之一，日子也不会好过。 　　“娘娘，这风水轮流转，您用心抄写佛经，菩萨自然会保佑您的。” 　　桂嬷嬷劝说道。 　　温嫔脸色仍然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 　　在这时候。 　　宫外头传来一阵鞭子响起的声音。 　　桂嬷嬷和温嫔当即眼睛一亮。 　　主仆互相对视了一眼，这是禁鞭开道的声音，康熙来了！ 　　“本宫的妆容可还得体？” 　　温嫔立即看向桂嬷嬷，问道，她脸上露出了紧张不安的神色，嘴唇更是有些颤抖。 　　“娘娘国色天香，没有一处不得体。”桂嬷嬷忙说道。 　　温嫔这才抿着嘴唇，放宽了心。 　　她领着一众太监宫女走出了正殿宫门，康熙的御辇不一时就到了永寿宫正殿前面，他从御辇上下来，温嫔领着众人行礼，语气有些紧张地说道：“妾身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万福金安。” 　　“起磕吧。” 　　康熙随意打量了温嫔一眼，语气淡淡地说道。 　　“谢万岁爷。” 　　温嫔心里此时是又欢喜又紧张。 　　万岁爷在此时驾临永寿宫，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原谅她了。 　　温嫔压根没料到康熙会过来看望福音。 　　福音那边跟敬事房称病扯下牌子的事，她也有所耳闻，故而她此时看到康熙，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康熙是为了她而来，而不是为了福音。 　　“更深露重，万岁爷不如进内坐吧，喝杯热茶暖暖身子。” 　　温嫔压着惊喜的心情，脸上露出几分羞涩的神情说道。 　　康熙看了她一眼，他又收回视线，“不必了，朕这次来是想去看看福常在，听说她病了，朕有些担心。” 　　又是福常在！ 　　温嫔脸上的神情几乎瞬间僵住了。 　　她的眼神中不由自主地流露出愤怒和嫉恨的神色。 　　这一幕脸色变化，自然躲不开康熙的留意。 　　他扯了扯唇角，“温嫔好生抄抄佛经吧，朕就不喝茶了。” 　　说罢，他拂袖大阔步往后院走去。 　　康熙的这句话简直如同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淋在了温嫔身上。 　　大冬天的，温嫔披着一条紫貂披风，却觉得自己仿佛赤身裸体地处在冰天雪地之中，从头冷到了脚。 　　在后宫当中。 　　还有什么比万岁爷过宫门而不入更令人感到羞耻的。 　　福音在后院里丝毫没有察觉到前殿的动静。 　　她正以剪子剪去小衣裳的丝线，汤圆似乎以为她不打算把小衣裳给她穿了，正委屈巴巴地用小爪子拨弄着小衣裳的袖子，琥珀色的眼珠子水汪汪地看着福音。 　　“行了，小东西，不是不给你穿，妈妈要给你穿衣裳，总得做一件最好的吧，你乖乖呆着，别闹。” 　　福音把剪子搁下，抱起汤圆，一脸认真地对它的小圆脸说道。 　　汤圆喵了一声，像是答应了。 　　康熙在棉帘子外头咳嗽了一声。 　　不是说病了，怎么倒有心思给小猫做衣裳？ 　　这咳嗽声引得屋内所有人都朝外看了一眼。 　　福音怔了怔，而后反应过来，连忙站起身来，“万岁爷。” 　　李德全掀开帘子，康熙迈步走了进去。 　　福音和百合等人连忙行礼。 　　康熙一把扶起福音来，打量了她的脸色，“朕听说你身子不适，便来瞧你。” 　　“多谢万岁爷。” 　　福音心里头微微有些惊讶。 　　她脸上露出一丝真切的笑意，说道：“妾身不过是觉得肚子有些不大舒服，方才喝了一碗参汤，已经觉得好多了。” 　　“肚子不舒服，可请太医来瞧过了？” 　　康熙听到这话，便拉着她到榻上坐下。 　　汤圆趴在小几上，歪着脑袋打量着他这个陌生人。 　　“还没呢，不过这只是小毛病，用不着太医来瞧，这样劳师动众的，也不好。” 　　福音说道。 　　康熙听了，点头道：“你若觉得好多了那便罢了。只是下次若是再觉得不舒服，便定要请太医来。” 　　福音笑着道了声是。他才舒展开眉头，眼神瞥向小几上的小衣裳，眉头微微挑起，“这小衣裳是做给谁的？” 　　“喵。” 　　汤圆见康熙拿起自己的小衣裳，立即喵了一声。 　　“就是它的。” 　　福音笑着指着汤圆说道。 　　康熙打量了小衣裳一番，瞧见上头被拆到一半的小梅花，像是随口一般问道：“这花儿绣的这么好看，拆了做什么？” 　　“这花儿是好看，却还不够好看，妾身就忍不住拆了。” 　　福音这时候还毫无察觉康熙的醋意。 　　她抱起汤圆来，献宝似的对康熙说道：“等把衣裳做好了，万岁爷定要瞧瞧汤圆穿上这小褂子的模样，那真是可爱到让妾身心都要化了。” 　　汤圆和康熙四目相对。 　　康熙看了汤圆一眼，勉勉强强地说道：“还凑合吧。” 　　汤圆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小脚脚，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 　　这两个雄性动物的会晤，谁胜谁负，显而易见。 　　康熙的眼皮一挑，隐隐有一种被轻视了的感觉。 　　他咳嗽了一声，试图忽视汤圆，“朕的春服，你做得怎么样了？” 　　福音脸上的笑容当下就是一僵。 　　她若无其事地把汤圆放在自己的脚上，一脸认真地说道：“妾身正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是吗？那准备得怎么样了？让朕瞧瞧。” 　　康熙一瞧福音脸色，就知道她压根就没动手，心里头醋得越发牙痒痒，有时间给一只猫做小衣裳，没时间给朕做，这偏心眼也太过了吧。 　　福音心虚不已。 　　她这时候怎么可能还没反应过来康熙的醋意，心里头是既好笑又心虚。 　　“给万岁爷做春服这样的大事，妾身一时半会儿怎么可能准备好？”她一本正经地说道，“妾身最近正在拿汤圆的小衣裳练手艺，等把手艺练好了，才好给万岁爷您做春服啊。” 　　“当真是拿它的衣裳给朕练手艺？” 　　康熙挑起眉头，眼睛微微眯了眯，脸上就写着两个字：“不信。” 　　“那是自然。” 　　福音说道，“在妾身心里，万岁爷可是排在第一位。” 　　康熙听了这话，心里头的醋意才稍稍平息，他满意地点了下头，问道： 　　“那汤圆在你心里排第几？” 　　“当然是在最末尾了。” 　　福音昧着良心把真正的顺序给颠倒了过来。 　　康熙这才露出了笑容来。 　　他得意地朝汤圆看去一眼，炫耀的眼神清晰可见。 　　汤圆趴在福音腿上，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又移开了视线。 　　愚蠢的人类啊，主子这话是骗你的，你也信，真是连猫猫都不如。 　　康熙被汤圆那眼神看得气不打一处来。 　　他咳嗽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说道：“听说猫在春天总是会发春，这只猫是公猫，不如趁着现在是冬日，先把它煽了吧。” 　　啥？ 　　煽了他？ 　　汤圆立即就直起身子来，瞪大了眼珠子看着康熙。 　　这人类太恶毒了！竟然为了争宠对他使出如此恶毒的手段！ 　　“喵喵喵！”臭人类！ 　　康熙虽然听不懂汤圆在骂什么，但是他能感受的得到汤圆的愤怒，故而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福音，你瞧，这汤圆也很期待被煽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皇家新闻独家报道 　　震惊，千古一帝康熙竟对一只弱小可怜又无辜的猫咪做出不可描述的事情，对此，母猫协会表示强烈抗议。 第33章 　　汤圆整只猫都不好了。 　　它立即意识到了该向谁求助，小脑壳转过脸，可怜巴巴地看向福音。 　　福音摸了摸它的小脑壳。 　　“万岁爷，汤圆的小勾勾那么小，用不着煽。” 　　汤圆连忙点头，没错，没错，它的小勾勾…… 　　等等！谁的小勾勾小了！ 　　康熙瞧着汤圆生气的小表情，忍不住笑出声来，“也罢，这小勾勾的确没必要煽。” 　　“喵喵喵！”你才小勾勾。 　　汤圆气得毛都炸了。事关雄性威风，即便是佛性如它，也要为自己发言。 　　“做猫要直面现实。” 　　康熙伸出手摸了汤圆的脑壳一下，而后漫不经心地补了一刀。 　　汤圆气得都要背过气去了，福音见这样下去，怕是要上演一出人猫大战，连忙把汤圆交给了小欢子，让他把汤圆带下去照顾。 　　汤圆一路骂骂咧咧地被带走。 　　当然，它的骂骂咧咧在众人听来就跟小猫叫没差别。 　　康熙此时脸上满是得意的神色。 　　瞧得福音是忍俊不禁，她接过芍药端上来的茶，道：“万岁爷喝茶吧。” 　　“哎。”康熙答应了一声，接过热茶，慢悠悠地啜了一口，这胜利的感觉就是不一般，连这热茶的味道都比起往日更加甘甜。 　　福音在一旁瞧着他略带孩子气的笑容，眼神中也都流露出几分笑意来。 　　永寿宫的这点小小风波在即将来临的除夕面前就如同一阵清风，不过一刹那功夫就被人抛到脑后去了。 　　腊月三十，除夕到。 　　整个皇宫都仿佛染上了一层红色的喜庆颜色。 　　在这日来，太监宫女们一个个脸上都是带着喜庆的笑容，对于他们来说，这样的大日子格外值得高兴，他们不但能够得到比起以往更多的赏赐，而且只要规规矩矩，就算出了点儿小差错，上头管教的太监嬷嬷们也都会看在这是一年一度的大日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过，也不会有人会蠢到在这种日子犯错就是了。 　　一大早起来。 　　各个宫里都忙活开了，晚宴虽然是夜里头才开始，可是她们这些妃嫔们却得在下午就去坤宁宫里，这个时候也是那些贵人、常在和答应们能踏足坤宁宫的一次机会。 　　除了真的生病，再不受宠的妃嫔也不会被落下今夜的晚宴，因此温嫔和舒常在自然而然也得到了露面的机会了。 　　都说有人在的地方就有江湖。 　　后宫妃嫔难得这么整齐出现，每个妃嫔莫不都是费尽心思梳妆打扮，生怕落于人后。 　　早起的时候，福音就用了一碗馄饨，那馄饨是素馅的，拿萝卜、莲藕和青菜剁成馅，再以熬了两个时辰的大骨汤做汤底，洒上细碎的葱花，味道别提多爽口。 　　这也是福音这些日子最爱吃的。 　　她自打怀了孕以后，胃口和以往没什么不同，只是闻不得鱼腥味，即便是处理得再干净，也是一闻到就忍不住想吐。 　　辰时时分。 　　小平子和小乐子就去提了热水来。 　　芍药和荷花伺候着福音洗漱，芍药瞧着福音一身白皙无暇的肌肤，脸上都忍不住露出了羡慕的神色，“主子的皮肤是一日比一日好了，奴婢听说，有些人怀了身子，就是这样的，本以为不过是传说罢了，没想到竟是真的。” 　　福音听了笑了笑，“我倒是没觉得，只是觉得腰身像是粗了些。” 　　“哪里的话，主子的腰还是跟以前一样细，眼下都快一个多月了，瞧着跟以前没什么区别。”芍药笑着服侍着福音起身。 　　百合和荷花捧出来了一身吉服，伺候着福音穿上。 　　今夜宫宴非同小可，不但妃嫔们齐齐亮相，连大臣们、皇亲国戚的福晋也都会出现，故而实在马虎不得，福音虽嫌弃那些头面太过重，此时也得按品大妆，她选了一套珠翠宝石头面，华而不俗的珠翠点缀得她的容貌更加光彩夺目，双眉以螺子黛细描，胭脂轻点芳唇，寥寥几笔就好似画龙点睛般，让她的颜色更加鲜明。 　　福音亮相坤宁宫的时候，那些妃嫔们本来都是一身盛装打扮，佟贵妃更是挑选了点点翠嵌珠宝翔凤蝠蝶花卉头面，本以为胜券在握，足以艳压众人，却都在福音的颜色下显得黯然失色。 　　妃嫔们气得暗暗咬牙切齿，心里头是既羡慕又嫉妒。 　　只恨自己爹娘生自个儿的时候没用心。 　　不是说她前几日还身子不适吗？ 　　温嫔拿眼角的余光看了福音一眼，心里头暗恨道。 　　旁人大病初愈都是神色憔悴，偏她跟吃了灵丹妙药似的，容貌越发好了。 　　久未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安嫔心里也同样想道。 　　她脸上的疹子已经好了，有太医出手，连半点儿痕迹都没有留下。 　　可是安嫔丢的脸面却不是那么容易找回来的。 　　“不知福姐姐用得是什么胭脂水粉？” 　　乌雅答应坐在福音旁边，语气亲热地对福音说道，“瞧着皮肤比小孩还好。” 　　“不过是用了些内务府送过来的胭脂水粉罢了。” 　　福音笑着说道，“并没有什么稀奇的。” 　　“是这样嘛？” 　　乌雅答应露出一脸惊讶的神色来，她看着福音忽然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来，“同样都是用得内务府的胭脂水粉，妹妹的皮肤可比不上姐姐，看来是妹妹不太适合那些胭脂水粉。” 　　佟贵妃听着乌雅氏的这样一番话，忍不住多瞧了乌雅氏一眼。 　　这乌雅氏今日倒是挺聪明，知道怎么借刀杀人了。 　　果不其然。 　　乌雅氏的话音一落，安嫔就带着一丝冷笑说道：“乌雅妹妹何必问福常在？想来福常在的好皮肤是天生天养的，我们这些糙人自然是比不得的。” 　　安嫔这话含酸带棒，要是搁在其他人身上，那人必定要坐立难安，惶恐不已。 　　偏偏福音却不是那“其他人”。 　　她微微红了脸，低下头去，带着几分羞涩说道：“安姐姐这话夸得妾身都不好意思了。” 　　安嫔被福音这反应弄得脸都青了。 　　她哪里是在夸奖她，她是在讽刺她！ 　　“安姐姐也不要太谦虚，您的皮肤也不差。” 　　福音揣着明白装糊涂地说道，“妾身听闻您前些日子脸上出了疹子，还替您担心呢，只是不好去见姐姐。今日见到姐姐好了，心里便放心了。” 　　福音这句句话都是往着安嫔心窝里戳。 　　一番话说得安嫔脸上是一阵青一阵白，她还恼怒不得，这会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发脾气，不但显得她没气度，还会惹皇后不喜。 　　安嫔握紧拳头，恨恨地剜了福音一眼。 　　福音只当没瞧见，横竖这会子快被气死的人不是她。 　　在坤宁宫等了没一会儿后。 　　宫宴就开始了。 　　众人跟随皇后移步。 　　福音这会子已经有些饿了。 　　自打怀了孕以后，她消化得特别快，往往才吃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觉得肚子饿，故而现在的永寿宫后殿里是时时刻刻预备着糕点水果，就这样，偶尔福音大半夜还被饿醒了。 　　她都快怀疑自己怕是怀了个猪八戒了，怎么就这么能吃呢？ 　　偏偏吃了那么多，这肚子也一点儿不明显。 　　要不是知道刘太医不可能坑她，福音都要怀疑自己到底怀没怀孕。 　　众人落座后，不久，太监们就捧上了御膳房预备好的膳食来。 　　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膳食整整齐齐地摆在每个人的桌子前面，等康熙说完祝词后，众人便可以动筷子了，福音早就快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听到有人动筷子，她便提起筷子，迫不及待地往一道八珍鸡探去。 　　八珍鸡补气补血，炖得酥烂。 　　兴许是福音如今还得宠的缘故，这道八珍鸡上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呢。 　　福音以筷子在那鸡肉上轻轻一夹，便轻而易举地夹起一块鸡肉，素来炖鸡都会有个问题，那就是鸡肉柴而无味，可这道八珍鸡的鸡肉却嫩滑可口，简直好吃到叫人恨不得连舌头都吞下去。 　　若是再配上一口橙黄的鸡汤，一口汤一口肉，那滋味，真是神仙难比。 　　在这寒冷的冬日，能在肚子饥饿的时候吃到这么一道八珍鸡。 　　当真是舒服极了。 　　其他妃嫔为了显得好看，只是略略用了几筷子便搁下。 　　福音却没有这个顾忌，每道菜她都吃了几口，唯有那道清蒸石斑鱼，她却避开了。 　　她是很想雨露均沾，奈何如今别说吃鱼肉了，就是连闻到味道她都有些想要作呕。 　　一旁的乌雅氏一直拿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她。 　　瞧见她对那道鱼肉避而不用，甚至隐隐皱起眉头的时候，乌雅氏心里头突然涌出了个念头来。 　　乌雅氏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鱼肉尝了一口后，笑着看向福音问道：“福姐姐，这道清蒸鱼味道鲜美甘甜，您怎么不用呢？” 　　乌雅氏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左右坐着的常在、答应们听到。 　　众人不由得朝福音看去一眼。 　　福音心里一紧，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说道：“我已经饱了，吃不下了，这道鱼肉好吃，妹妹就多吃点儿，要是不够，姐姐这一盘给你。” 　　她说罢，朝芍药示意了一眼。 第34章 　　芍药会意，立即捧起盘子送到了乌雅氏桌上。 　　乌雅氏瞧着完好无损的清蒸鱼，轻笑了一声，“原来姐姐是饱了，妹妹还以为姐姐是怀了孕，才不想吃的呢。听说有些人怀孕后就怕这鱼腥味。” 　　乌雅氏这回的声音却足够响亮。 　　连佟贵妃那边都朝这边侧目看了过来，皇后暗暗皱了皱眉头，这乌雅氏好端端的，在今日这样的日子说这些话做什么？ 　　康熙拿着酒杯，抬眼朝福音那边看了一眼。 　　他对皇后问道：“下面福常在和乌雅答应在说什么，朕怎么听到什么怀孕不怀孕的？” 　　“万岁爷，不过是乌雅答应在和福常在说着玩笑话罢了。” 　　皇后面带温和的笑容，柔声说道。 　　佟贵妃却掩唇笑着说道：“本宫听着倒不像是玩笑话，福常在这些日子看着丰腴了不少，的确像是有孕在身，兴许她年纪小，自己不知道也不一定。” 　　皇后抬眼飞快地扫了佟贵妃一眼，她攒着眉头，心里暗暗疑虑，佟贵妃好端端的提这件事干什么？福常在丰腴，她是半点儿都没瞧出来，吉服宽松她都能穿得显出盈盈不可一握的腰身，这要是丰腴，那满后宫的妃嫔怕是不必活了。 　　孝庄听到这话，心里头却是一跳。 　　她显然想起了前几日做的那个梦来了。 　　孝庄朝康熙看去一眼，这两人不愧是祖孙，反应速度都是一样的快。 　　“福常在年纪小，可是龙胎之事却是马虎不得。” 　　佟贵妃唇角带笑，语气亲昵关切，不知道的怕是都要以为福音是她的亲妹妹了，“不如传太医诊脉一下，若是真怀上了，那真是喜事一桩。” 　　皇后越听越觉得佟贵妃这番话里头包含恶意。 　　这要是怀上，的确是喜事一桩，可是没怀上呢，万岁爷和太皇太后如此期待，岂不是扫了他们的兴？ 　　而且，皇后心里觉得古怪极了，这佟贵妃怎么好像一副十足肯定福音没怀的样子？ 　　“万岁爷……” 　　皇后这回开口却不是为了福音，而是为了她自己。 　　她敏锐地意识到佟贵妃这回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看似是针对福音，可是却让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佟贵妃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孝庄打断了皇后的话，她热切地看着福音的方向，道：“不过是传个太医来诊脉罢了，有什么麻烦的。” 　　康熙道：“李德全，你去把赵院判请来给福常在诊脉。” 　　“喳。” 　　李德全应了一声，快步离开了。 　　上头四位大佬本就引人注目，再闹出来这样的大事，所有福晋和妃嫔们都无心用膳了，一个个看似漫不经心地同身旁的人闲聊，其实早已暗暗竖起耳朵来。 　　乌雅氏脸上带着笑，坐在福音下首，她眼中掠过了一丝得意的神色来。 　　这次福常在还不狠狠地摔个跟头，当着这么多福晋和妃嫔，被爆出在这几年难以生育，福常在以后怕是连永寿宫的门都不敢踏出了，即便万岁爷怜惜，也会迟早色衰而爱驰。 　　到那个时候，她已经生下皇子龙孙，福常在只能够成为她的踏脚石！ 　　乌雅氏想到这里，就不禁偷偷抚摸了下自己的肚子。 　　她的小日子一向准时，可是这个月却一直迟迟没来，乌雅氏心里有把握，她必定是怀上了。 　　郭络罗贵人抚摸着挺起的肚子，心里头也有些不是滋味。 　　她现在是宫里头唯一一个怀着身子的，太皇太后、皇太后和万岁爷都重视她，可要是多了一个人怀孕，那可就不同了。 　　她受到的重视自然而然会被分了出去，更何况，那福常在还特别得到万岁爷宠爱，她要是怀了，那还得了。 　　宜嫔就坐在她旁边，都是自小长大的姐妹，她一瞧郭络罗贵人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当下连忙低声劝道：“你且放宽心吧，福常在没怀孕。” 　　“没怀孕？”郭络罗贵人瞪大了双眼，她既喜又惊地问道：“那贵妃娘娘怎么……” 　　她说到一半反应过来了，正因为福音没怀孕，佟贵妃才会这样算计她，否则的话，以福音现在和皇后的关系，佟贵妃怎么会帮她？ 　　郭络罗贵人当下就高兴了。 　　她笑着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没怀孕就好，只要福常在没怀孕，她就还能够得到万岁爷的看重。 　　赵院判被传召了过来。 　　一进殿，他先给康熙和孝庄等人行了礼。 　　康熙说道：“赵院判不必多礼，这次召你来，乃是想让你给福常在把把脉。” 　　“是，微臣知晓。” 　　赵院判忙说道。 　　这路上的时候，李德全已经把该告诉的都告诉他了。 　　赵院判在宫廷里浸淫多年，也心知今日这事没那么简单。 　　这福常在是荣是辱，全在他的诊脉之下。 　　他虽同情那福常在，却也知道这事不是他能掺和进去的，佟贵妃娘娘可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在众人或看好戏或讥嘲的眼神当中。 　　赵院判走到了福音身旁，他弯着腰，道：“劳烦福常在伸出右手来。” 　　福音此时淡然自若。 　　今日这事虽不是她所愿，但也对她没什么损失。 　　她心里偷偷叹了口气，她原本真的很想低调的，偏偏她的对手们一个个不让她如愿。 　　这下好了。 　　福音脸上露出一丝无可奈何的神色。 　　这一幕，被佟贵妃等人看在眼里，心里更是一番窃喜。 　　佟贵妃勾起唇角，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来。 　　赵院判是绝对不敢隐瞒康熙福音的现状，等会儿他把完脉，把情况一说，福音和皇后的脸怕是要丢大发了。 　　皇后这些日子那么热情地拉拢福音，不就是想借腹生子吗？ 　　等会儿要是知道福音怀不上，怕是要被活活气死了吧。 　　这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滋味，可不好受！ 　　福音伸出莹白的手腕。 　　芍药取出绢帕铺在上面，赵院判伸出手指，心里头暗暗同情了福音一把。 　　这福常在怕是…… 　　咦？ 　　赵院判的眉头突然一动。 　　他拧紧眉头，脸上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来。 　　“怎么了？赵院判？可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佟贵妃以提醒的语气质询道。 　　“倒是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赵院判收回手，对康熙屈膝行礼，贺道：“恭喜万岁爷，福常在已经有了身子了。” 　　“什么？” 　　佟贵妃被这消息震得忘记掩饰自己的心思，她瞪大了眼睛，“赵院判，你可把对了，没弄错吧？” 　　“贵妃娘娘说笑了，这等大事，微臣怎么敢出错？” 　　赵院判恭敬有礼地回答道，“福常在的确是怀了身子，而且已经一个月多了。” 　　赵院判的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在众人耳旁炸开。 　　佟贵妃和乌雅氏等人都难以置信地看向福音的腹部，她们根本不敢相信福音竟然真的怀孕了。 　　刘太医不是说福音的身子骨没一二年好好养着就怀不了孕的吗？佟贵妃手中的指甲套深深地陷入了掌心当中，娇媚的脸上掠过一丝阴霾。 　　“好，好，好！” 　　孝庄欢喜得连道了三声好。 　　她素来庄重得体，几时在众人面前这样喜形于色过。 　　众妃嫔们瞧了，心里头是又狠又妒。 　　她们不由得都埋怨上了佟贵妃，好好的做什么白送福音这样一场富贵！ 　　她们哪里晓得佟贵妃现在已经气得脸都快青了却不能发作是什么感受。 　　到了现在这时候，佟贵妃哪里还不明白，她被刘太医和福音摆了一道。 　　福音根本就可以怀孕！ 　　康熙此时的心情别提多复杂了。 　　一方面他对于孝庄的梦是抱着既希望能成真又不希望能成真的想法，他至今对将来坐上龙椅的人不是保成而感到有些耿耿于怀，另一方面他又有些骄傲。 　　此等天降祥瑞，岂不是证明了老天爷觉得他这皇帝当得很称职？ 　　这对这自打登基以来，经历了不少天灾人祸的康熙，意义格外深重。 　　不管怎样，康熙此时心里头的确是喜悦的。 　　他高兴地对福音说道：“福常在怀上身孕，今夜当真是双喜临门，福常在。” 　　“妾身在。” 　　福音站起身来，柔声回应道。 　　康熙温柔地看着她，道：“朕要晋你为贵人，另外赐下黄金三千，玉如意两柄。” 　　这样大方的赏赐让所有妃嫔们气得脸都快歪了。 　　那些福晋们都听闻过康熙对福常在格外偏宠，这回见了才知道这传言竟然半点儿不假，甚至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妾身谢万岁爷赏。” 　　福音欢喜道。 　　众人还没羡慕过来呢，就听到孝庄也跟着笑眯眯说道：“福常在年纪小，身旁也没什么人可以指点。哀家身边有个安嬷嬷，最了解这些事。明儿个哀家就让她去你宫里。” 　　如果说康熙的赏赐只是让众人眼红得快滴血，那这次孝庄的赏赐就足以气得众人背过气去了。 　　孝庄赐人，这可不是常见的事，连皇后都没有这等荣幸呢。 　　而且孝庄赐下安嬷嬷去伺候福音，就等于向后宫众人表示，她将福音护在羽翼之下，谁敢对福音下手，就等着面对她的怒火吧。 　　得罪康熙，尚且有活路。 　　得罪孝庄，别说活路了，不殃及家人都难。 第35章 　　所有妃嫔嫉妒得眼睛都快滴血了。 　　有孝庄的庇佑，谁敢擅自对福音下手，即便是叔伯权势极大的佟贵妃，都得仔细掂量下得失。孝庄虽不理会后宫事务久矣，可是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谁能保证身边没有几个太皇太后的眼线？ 　　孝庄看着众人青紫的脸色，心里头便放下心来了。 　　她现在看福音，是越看越觉得好看，越看越觉得顺眼。 　　怪不得康熙疼她呢，这孩子有福气又好看，不疼她疼谁？ 　　她也是后宫里勾心斗角过来的，如何不晓得这后宫阴私手段的厉害？ 　　其他的子嗣她护不了，但是福常在这回怀的孩子却是事关江山社稷，怎么也不能让人动手脚！ 　　“妾身多谢太皇太后。” 　　福音对孝庄的大手笔都有些震惊了。 　　不过，随后她心里很是松了口气，要是有孝庄的人帮忙，少说可以免去百分之九十九的麻烦。 　　“不必多礼，你如今怀着身孕，平日里可要好生保重。” 　　孝庄笑盈盈地对福音说道。 　　这番话把所有妃嫔说得心里都直冒酸泡。 　　温嫔更是恨得暗暗咬牙。 　　皇后心里头虽然也吃醋，但她心中却因为另有谋划而感到些许高兴，她含笑对福音说道：“福贵人果真是有福气的人，本宫也替你高兴。今年的冬日比往年冷，福贵人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和本宫开口，可千万不要客气。” 　　“谢皇后娘娘。” 　　福音客气地回答道。 　　乌雅氏在一旁听着，手掌心都快被指甲掐出血来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本该无孕在身的福音不但怀了孕，而且还竟然格外受康熙和孝庄的重视。 　　这两位的态度可不怎么寻常啊。 　　前几个月郭络罗贵人怀孕的时候，万岁爷和太皇太后是高兴，可是也没奖赏这么多啊，而且还特地派了人去旁边护着。 　　这怕是连皇后怀孕都未必有这样的待遇。 　　乌雅氏心里头隐隐生出几分后悔。 　　早知道在今日爆出怀孕，万岁爷和太皇太后会这样高兴，她倒不如说出自己怀孕了呢。 　　现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只注意关心福贵人，她要是说出来，反倒显得刻意了。 　　乌雅氏心里头跟打翻了酱料瓶似的，怪不是滋味。 　　甭管今夜众人心里是怎么想的，回去之后都着手准备了给福音的贺礼。 　　不看僧面看佛面，万岁爷和太皇太后都摆明了这么重视福贵人的孩子了，其他人就算心里再怎么不乐意，面上功夫都要做到位了。 　　然而。 　　今夜除了福音这边喜气洋洋后，其他宫里头都是愁云惨淡，丝毫没有过节的气息。 　　“好啊，本宫让你办件小事，你都办不好，本宫养你做什么！” 　　佟贵妃一回宫就寻了秦石月过来质问。 　　秦石月浑身颤抖，面对着佟贵妃的怒火，他脑海里一片空白，“奴才也是被那刘太医蒙骗，都是那刘太医信誓旦旦地说福贵人怀不了孕。” 　　“他说你就信，你怎么不去查查看那刘太医和福贵人有没有勾连！” 　　佟贵妃心知自己现在是在胡搅蛮缠，可她心里头这一口怒气不宣泄出去，她就难受。 　　“奴才知错，请娘娘责罚。” 　　秦石月知晓今日是过不了这关的。 　　于情于理，今夜他都得受罚，索性硬着头皮认罚，好过抵赖，反而更加惹怒佟贵妃。 　　“自己去领二十个板子。” 　　佟贵妃看了他一眼，冷冷说道。 　　秦石月心里悄悄舒出一口气，这二十个板子算不上什么，这大冬日的，要是被罚跪，那才真的是没处哭去。 　　“谢娘娘赏。”秦石月磕了个响头，自己退了下去。 　　而翊坤宫里，此时也因着这事闹了起来。 　　郭络罗贵人一回到宫里，就忍不住委屈得哭了出来。 　　宜嫔见了，忙示意宫女太监们都下去，这要是传出去，那还得了。福贵人得了赏赐和重视，回头郭络罗贵人就哭了，这被万岁爷知道了，他会怎么想？ 　　“姐姐知道你委屈，可是你又何必为这事哭呢？” 　　宜嫔把郭络罗贵人这胎看得比她性命还重，当下连忙拿好话劝她，“如今才一个月多呢，能不能坐得住胎儿还不一定，现在万岁爷和太皇太后捧得越高，回头跌了下来，反倒是越惨。” 　　郭络罗贵人委屈地说道：“有太皇太后派去的人看着，她就算是坐不住，也得坐住了。” 　　这倒还真是。 　　宜嫔心里暗道，那安嬷嬷的本事她也有所听说，听闻当年元后生下太子的时候就是她在旁边指点护着，才顺利生下来的太子。 　　那会子，元后都快油尽灯枯了，如今福音年纪轻轻，身子骨又养得七七八八，要生下这胎，还真不是件难事。 　　“就算是生了，倘若生下个女儿，不也一样抵不过你肚子里这个儿子吗？” 　　宜嫔宽慰着说道，“民间都说这酸儿辣女，你自打怀孕后，日日夜夜都只好一口酸的，这肚子里必定是个皇子，只要你生下皇子，万岁爷还能亏待你？” 　　郭络罗贵人听了这番话，才渐渐收了眼泪。 　　她摸着肚皮，心里头渐渐安定下来，没错，只要她生下皇子，她就比得过那福贵人。 　　福音丝毫没有去思索后宫妃嫔们会对她怀孕这件事做出什么反应来。 　　宫宴散了后，孝庄回去便派了安嬷嬷过来。 　　那安嬷嬷是带了孝庄的嘱咐而来，她来了之后也并不拿大，而是和蔼地和福音说了一些怀孕时候的避讳和规矩，好比说这怀孕的时候，是不能说什么掉了、跌了、没了这样的晦气话，而且，这孕妇不能去什么池塘边、井边走动，宫里头上至妃嫔下至太监宫女这几个月都得注意言行举止，不可冒犯了这些规矩。 　　福音虽知道这些不少都是无稽之谈，但是也都一一照着做。 　　毕竟安嬷嬷所言所行都是为了她好，何况入乡随俗，在这皇室里自然得遵守皇室的规矩。 　　见福音这么乖巧听话，安嬷嬷心里头也便松了口气。 　　她别的不怕，就怕这福贵人不懂事，使些小性子，回头出了事，自己也受连累。 　　如今她这样配合，安嬷嬷心里头对她便满意了几分，脸上的笑意就越发真切了。 　　“嬷嬷今夜说了这么多也该累了，我已经命人打扫了一间屋子出来，这些日子就辛苦嬷嬷受些委屈了。” 　　福音认真记下安嬷嬷的话，而后笑着说道。 　　“不委屈。能伺候贵人也是奴婢的福分。”安嬷嬷并没有因为是孝庄身边伺候的老人而拿大，反而态度放得很低。 　　这让福音更加满意了。 　　她是需要一个经验老道的嬷嬷过来帮忙，可她并不想要多一个祖宗压在她头上。 　　翌日。 　　福音一直睡到辰时才起得身。 　　她起来的时候，冬日的阳光已经投过窗户投射入内，屋子里静悄悄的，她掀开被子，趿拉着鞋子披着披风往外头走。 　　西北角书桌前。 　　康熙正手持毛笔，大笔挥墨地在喜庆的红纸上写着福字。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来，“起来了，不多睡会儿？” 　　“万岁爷什么时候来得？妾身竟不知晓。” 　　福音瞧见桌子上摆着的其他写好的福字，就心知康熙已经来了一段时间了，那红纸上的福字墨迹都已经干了。 　　“没多久，见你睡得香，就没舍得让人吵醒你。” 　　康熙笑着说道。 　　他对福音招了招手，说道，“你坐在这儿等等，朕再写几个字，就陪你一起用早膳。你想吃些什么，跟李德全说，让御膳房的人做去。” 　　福音笑着在康熙身旁坐下。 　　她对着李德全吩咐了几样荤素兼备的菜色，就支着颐，看着康熙写字。 　　都说这男人最帅气的时候就是认真的时候。 　　康熙低垂着头，丰神俊朗的样貌显得格外清晰，他的气度有着说不出的从容华贵，一提笔、一挥墨都仿佛一张张定格的画报。 　　福音心里想道，这万岁爷的模样倒在其次，这气度怕是她所见过的男人中最令人折服的。 　　举手投足都自带一股说不出来的荷尔蒙气息。 　　“瞧够了没？朕的脸上可是有什么东西？” 　　康熙搁下毛笔，淡淡问道。 　　福音眼眸流转，“万岁爷的脸上还真是有点儿东西。” 　　“什么东西？” 　　康熙疑惑地皱眉问道。 　　福音低笑了一声，凑到康熙耳边，低声说道：“有点儿帅气。” 　　她说完这句话，就往后一退，想坐回位置，却被康熙抓住手，康熙挑起眉，似笑非笑地问道：“朕就只有一点儿帅气？” 　　可真够厚脸皮的。 　　福音笑着说道：“不止一点儿，这天下第一帅气的就是万岁爷了，妾身这日日夜夜瞧着万岁爷的容貌，再瞧其他人，简直是如同云泥之别。” 　　这些直白的拍马屁的话却把康熙说得忍不住露出笑意来。 　　他正要得意地回夸福音几句，就听得外头传来喵的一声，福音的注意力立即被那小跑进来的汤圆转移了过去。 　　“汤圆也睡醒了呀。” 　　福音蹲下身子，抱起汤圆来，脸上的笑容灿烂，明眼人一瞧就知道她对这只猫有多喜欢了。 　　康熙都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哼，小骗子！ 　　说什么朕天下第一帅气，这猫来了，还不是跑去抱那猫了？ 　　也不见刚才见到朕有那么高兴！ 第36章 　　福音抱着汤圆，脸上的笑意是遮掩不住的。 　　康熙的脸色越发黑了。 　　他抵着嘴唇咳嗽了一声，“李德全。” 　　“奴才在。” 　　李德全忙答应了一声。 　　康熙眼神故意看都不看汤圆一眼，语气平淡地说道：“这时候都快用早膳了，这猫在这儿太闹腾，你把猫抱出去照看。” 　　李德全楞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抬起头诧异地看向康熙。 　　让他去照看猫？ 　　“怎么？” 　　康熙淡淡扫了他一眼，“叫你伺候猫，委屈你了？这猫可是福贵人的小宝贝呢。” 　　福音抱着汤圆。 　　好悬才忍住了笑意没直接笑出声来。 　　这一大早的怎么就一股子酸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打翻了醋呢？ 　　“奴才这就把猫抱下去。” 　　李德全立即反应过来，他上前去，弓着身子，福音笑着把汤圆递给了他，并没有为难他。 　　汤圆喵了一声，在李德全手上伸了个懒腰，眼皮都不带抬一下，着实有大将之风，看得康熙是既好气又好笑，这猫还真成精了。 　　李德全抱着猫去了隔壁的小茶房。 　　在里头烧着热水的小乐子和小安子瞧见他来，忙站起身来，“李公公，您这是……” 　　他们俩瞧着李德全，又瞧了瞧汤圆，脸上掠过一丝疑惑的神色。 　　“万岁爷让咱家照看这猫，这猫吃了没，要是没吃，你寻些东西给它吃。” 　　李德全脸上的神色是何其古怪。 　　他低头看了汤圆一眼，心里头是感慨不已，这万岁爷可真是把福贵人宠得没边了，连着这猫咪也跟着飞黄腾达了。 　　满后宫里，能让他伺候的人都不超过五个人，这小猫倒是跑前头去了。 　　似乎发现李德全在瞧他。 　　汤圆抬起头来，琉璃珠似的眼珠子倒映出李德全的样子来，汤圆伸出舌头，舔了舔李德全的手掌，亲昵的神情让李德全怔了怔。 　　他学着福音的模样摩挲了一把汤圆的毛发，汤圆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李德全一停下，汤圆就睁开眼睛，歪着脑袋看着他，似乎疑惑怎么停了。 　　还真别说。 　　这猫还真怪讨喜的。 　　李德全心里的那一丝不乐意顿时就没了。 　　他心甘情愿地当起了铲屎官。 　　小乐子和小安子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没听说过李公公喜欢猫啊。 　　这李公公怪不得能当万岁爷身边的总管太监，这尽心尽力的程度，简直叫人望尘莫及。 　　“小的这就去找给汤圆吃的东西。” 　　小乐子回过神来，立即转身去找。 　　小安子连忙殷勤地端出椅子来给李德全坐着，又拿了福音赏下来的好茶和点心给李德全。 　　屋子里。 　　小欢子等人摆上了早膳。 　　桌子上摆着十来样菜色，今日是大年初一，宫里头习惯是要吃春饼，那春饼放在一个掐丝珐琅大盒子里面，外头围着一圈约莫十二三个小盒子，小盒子里整整齐齐地放着切好的青瓜丝、鸡肉丝、牛肉丝和各种酱菜。 　　菜一上来，福音就笑眯眯地先包了一份春饼送到康熙碗里。 　　“万岁爷，这是妾身给您包的春饼，过去这半年，多谢万岁爷对妾身的照顾。” 　　康熙看了一眼春饼，顿时乐了，他见过妃嫔送衣裳，送玉佩，可从没见过有人送一份春饼，而且还是用得御膳房送过来的春饼，这要是自己做的，那还是一回事，可福音就动了动手也好意思当礼物送他。 　　“这礼物可太厚重了啊。” 　　康熙眉眼带笑，“朕可受用不起。” 　　“万岁爷太过谦虚了，这春饼您要是受用不起，那天底下谁能受用得起？” 　　福音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仿佛很替康熙不服的样子。 　　康熙就算心里头再醋，这时候瞧见她这模样，也都绷不住露出笑意，“福贵人这张嘴可真够厉害的，怕是白的都能说成黑的。” 　　福音眨了眨眼睛，一脸无辜。 　　“妾身是诚实，哪里是嘴巴厉害？” 　　“既然你说你诚实，那朕问你句话。” 　　康熙笑眯眯地说道。 　　“万岁爷只管问。”福音笑着回答：“妾身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朕和那只猫，你更喜欢谁？” 　　康熙压低了声音，在福音耳旁问道。 　　福音想也不想就直接回答：“当然是万岁爷了，妾身喜欢汤圆，那是爱屋及乌，因着是万岁爷赐下来的，才喜欢的。” 　　这个回答顿时让康熙十分满意。 　　无论这话是否真心实意，康熙总归觉得自己扳回了一局。 　　陪着康熙用了早膳后。 　　福音同康熙坐在榻上，两人手捧着暖炉，外头不知几时下了雪，厚厚的一层铺在地上。没过多久，各个宫里就把贺礼送了过来。 　　无论是皇后还是佟贵妃，这次的出手都不同凡响。 　　一匹匹千金难得的绸缎和珠光闪耀的首饰，这些人也十足默契，只送了一些衣裳首饰，人参之类的东西却是没有人送过来。 　　“皇后娘娘们对妾身真好，妾身都不知道怎么报答了。” 　　福音看着在屋子里摆得满满当当的礼物，感慨地说道。 　　她突然对康熙露出些许迟疑的神色，“万岁爷，妾身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事？” 　　康熙问道。 　　福音摩挲着暖炉，微蹙着眉头说道：“妾身进宫已经快半年了，家人一直都不知道妾身的情况，今日是初一，妾身想派人带个话给家里人，让他们放心，另外，妾身家里也有些艰难，这半个月妾身攒了一些银子，想让人拿回家里好让家里人过个好年。” 　　康熙是个有孝心的人，听了这话想也不想就答应了，心里头还对福音多了一二分好感。 　　这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可是后宫当中的妃嫔哪个敢把自家的情况说给其他人听，福音此举坦坦荡荡，越发得他的心意。 　　“你有心了。” 　　康熙拍了拍福音的手背，说道，“这件事你交给魏珠去办就是，另外，朕再赏赐几张福字。” 　　福音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 　　她起身，对着康熙行了个礼，“妾身多谢万岁爷。” 　　她虽然不在乎原身那个渣爹后娘，但是康熙的这片儿心意是为了她好，她自然领了。 　　康熙陪着福音说了一会儿话后，便走了。 　　李德全也恋恋不舍地把汤圆交给了小欢子，临走前，他还对小欢子叮嘱道：“好生伺候这猫，多上点儿心思。” 　　小欢子听着一愣一愣的，被小乐子捅了下腹部，才赶紧跌声答应。 　　等李德全走后。 　　小欢子看着吃了一肚子小鱼干，凸着肚子的汤圆，砸吧了下嘴巴，“这汤圆还真厉害，竟然能得李公公青眼。” 　　汤圆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得意地抬了抬下巴，那还用得着说。 　　小欢子和小乐子对视了一眼，不由得都笑了。 　　这汤圆得宠对他们也是好事。 　　李公公这人素来油盐不进，难得他对汤圆这么伤心，只要他们好好照顾汤圆，日后他指点一二句，他们都受用无穷了。 　　没过一会儿功夫。 　　魏珠就领了康熙的命令前来了。 　　福音早就让人准备好了东西。 　　原身的渣爹后娘她是半点儿都不想孝敬，当日原身不想入宫，若不是渣爹后娘为了富贵荣华，逼着她进来，原身也不会死。更何况，原身打小就是被渣爹后娘搓揉着长大，大冬日的用冰水洗衣裳，洗得手掌都满是冻疮，就为了给渣爹后娘生的弟弟赚钱买烟花炮仗。 　　险些被冻死过去后，那渣爹后娘还嫌弃她不中用，连大夫都不愿意请。 　　若不是原身的亲弟弟出去替人抄书赚了点儿钱回来，原身怕是早就死了。 　　“有劳魏公公了，这里三个包裹是分别给我爹我娘还有我亲弟弟的，劳烦魏公公替我跑一趟了。” 　　福音笑着对魏珠说道。 　　魏珠看了一眼，一一记下。 　　他脸上带着笑，道：“福贵人客气了。” 　　“还有几句话得劳烦魏公公转告我家人。” 　　福音含笑说道：“你就跟我家人说，我在宫里过得很好，万岁爷和太皇太后娘娘都很照顾我，让他们在家里别替我担心。另外，弟弟要好生学习，私塾的功课不能落下，要是学习退步了，改明儿我知道了，是要罚的。” 　　魏珠听过一遍，又跟福音复述了一回，竟只字不差。 　　福音心里暗暗想道。 　　这能伺候万岁爷的，果然都有两把刷子。 　　她朝荷花示意了一眼，荷花会意，将一张银票塞到了魏珠手里，福音说道：“外头天寒地冻，这是给公公喝酒的钱，公公就别客气。” 　　魏珠本想推拒，听了这番话才收下。 　　他拿着包裹，便带着几个太监出了宫去。 　　这原身的爹名唤作阿林保，虽是钮钴禄氏，却是旁支的再旁支不过。 　　他的官职是门千总，听上去威风，其实就是负责看守城门的，而且还看守得不是内城门，而是外城门，按理说手下也该有4/50个人，可是实际上不过才七八个人罢了。 　　而且这人也没用，在外头对着谁都是哈头巴脑的，回到家里，对着舅舅有本事的媳妇更是抬不起头来，可对早先的一子一女却是顿时腰杆挺直，说打就打，说骂就骂，高兴打，不高兴也打。 　　此人纯属一个渣滓。 第37章 　　这日是初一。 　　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街道上是拿着风车炮仗到处跑着的小童，欢声笑语声让这个寒冷的冬日也多了几分暖意。 　　钮钴禄阿林保的家就在京城南边，左邻右舍也都是些穷苦人家。 　　阿林保一家在这边也算不上富贵，顶多有点儿权势罢了。 　　魏珠带着几个太监骑马在钮钴禄府门前停下的时候，还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 　　“就是这儿？”魏珠手中拿着鞭子，将鞭子一扬，指着灰头扑脸的小二进院子，惊疑不定地问道。听说福贵人外家不显赫，可没想到竟然落魄到这种程度。 　　这住在南边也就罢了，咋还成这样了？ 　　说出去，谁能相信这是福贵人的外家？ 　　“没错，就是这儿。” 　　负责带路的小太监点点头说道。 　　此时，左邻右舍已经有人探头出来瞧瞧情况了，他们这地方平日里哪里有达官贵人过来，今儿个竟来了这几位公公，也足够叫人好奇的。 　　“这是怎么回事？皇城里的公公怎么会到咱们这地界来？” 　　左边一户人家推开门，朝魏珠他们张望了一眼。 　　那人才刚冒出头，就被屋里的人给拉了回去。 　　开玩笑，这是宫里头的贵人，要是脾气不好，随便教训他们几下，都够他们吃不了兜着走了。 　　魏珠翻身下了马，他带着几个太监走到那紧闭着的大门前面，嫌弃地看了下门把上的灰尘，对着身后的小太监扬了扬下巴，“敲门。” 　　“是，魏公公。”小太监立即上前，抓着铜圈砰砰地敲了几回门。 　　过了大概一会儿功夫。 　　屋里头就响起一把清朗的声音，“我爹娘不在家，几位若是要讨债的，等日后再来吧。” 　　魏珠听到这话，心里头就咯噔了下。 　　他忙说道：“阁下可是福贵人的弟弟，咱家是奉了万岁爷之命，给令尊令慈送东西来的。” 　　万岁爷？ 　　左邻右舍的人都被这三个字震得魂飞七天了。 　　这是万岁爷派来的人，那岂不是天使了？ 　　“这什么情况？阿林保那家伙立大功了不成？” 　　有人嘀咕道。 　　“他那种人怎么可能立大功，你刚才没听到福贵人吗？阿林保不是有个闺女被送入皇宫去了，好家伙，没想到那闺女竟然有这样的造化，当年我瞧着就觉得她不同凡响。” 　　其他人驳斥道。 　　门内。 　　躲藏起来的阿林保和常佳氏立即冲上前，拉开了门，震得一阵灰尘都溅了起来。 　　魏珠这时候不好嫌弃，只好后退一步，打量了打开门的两个人，他的眼睛从阿林保和常佳氏的脸上扫过，心里嘀咕道，这福贵人双亲的模样可真够磕碜的，真是不晓得怎么生出来福贵人那样容貌的人。 　　“下官/民妇叩见天使。” 　　阿林保和常佳氏一见到魏珠，就迫不及待地想要跪下。 　　魏珠忙拦住他们，道：“钮钴禄大人和福晋且慢行礼，今儿个咱家是替福贵人传话和送东西来，另外，万岁爷还给您二位赐了福字，您二位快去换一身衣裳吧。” 　　阿林保和常佳氏这才反应过来，慌慌忙忙引着魏珠等太监们进了院子。 　　这小二进院子萧条寒酸得一眼就能望到底去。 　　“公公稍等，我等这就去换衣裳。” 　　阿林保带着常佳氏进去更衣。 　　魏珠几人被落在大厅，一时竟不知道该坐还是该站。 　　这坐吧，这大厅里的椅子都有一层灰，也不知道多久没打理过了。 　　这干站着，又太尴尬了。 　　魏珠一行人替康熙办事，见过的场面不少，像今天这样的还是头一回。 　　一旁站着的裕椂忙主动拿出帕子把桌椅擦了擦，对魏珠等人说道：“公公们请坐，我这就去给您几位倒茶来。” 　　“不忙不忙。” 　　魏珠忙唤住裕椂，他眼神打量了裕椂一番，问道：“你是福贵人的弟弟裕椂吧。” 　　“没错。” 　　裕椂点了点头，他此时心里是既高兴又有些紧张。 　　姐姐进宫这么久，他一直都没听到什么消息，早就担心的不行，偏偏他又不认识宫里头的人，别说打听消息了，他连该跟谁打听消息都不知道呢。 　　“果然是一表人才，如今可还在念书？” 　　魏珠亲切地问道。 　　裕椂有些受宠若惊，他低下头，有些尴尬地说道：“已经没去私塾了，只在家看些四书五经。” 　　魏珠听了，眉头微微皱起。 　　正要再问话的时候，阿林保和常佳氏换了身衣裳回来了，还带了个胖嘟嘟的小胖子。 　　那小胖子满脸桀骜，正不耐烦地甩开常佳氏的手，“我不用你牵，我自己走。不过是见个太监罢了，有……” 　　小胖子话还没说完，就被阿林保捂住了嘴巴。 　　阿林保尴尬不已地对着面色如常的魏珠说道：“公公莫怪，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呵呵。” 　　魏珠皮笑肉不笑地笑了一声，他站起身来，对阿林保等人说道：“诸位跪下接福吧。” 　　“是。” 　　阿林保拉着小胖子跪了下去。 　　常佳氏也跟着带着满脸喜色下跪，裕椂跪在后头。 　　一家人听了魏珠念了一番客气话后，就战战兢兢地接下康熙赐下来的福字。 　　这大年初一赐福乃是康熙爷一直以来的习惯。 　　但能得到他老人家赐福的要么是权贵人家，要么是皇亲国戚。 　　这阿林保一家这回能得到福字，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了。 　　“奴才叩谢万岁爷。” 　　阿林保接过福字后，连忙磕了个响头。 　　这回魏珠却没有拦他。 　　等赐福完后，魏珠又示意身后几个太监把福音交代的包裹交给了各人。 　　阿林保和常佳氏拿到包裹，都默契地掂量了下手中的分量，意识到里头东西很沉后，两人脸上都快笑开花来了。 　　“真是劳烦贵人惦记我们了。”常佳氏装模作样地感动地说道。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角压根不存在的泪花，感慨地说道：“也不枉费当娘的以前那么照顾她。” 　　裕椂听到这句话，只觉得恶心透了。 　　照顾，她对姐姐所做的那些事情简直罄竹难书，就算是人贩子恐怕也比她心地善良。 　　魏珠眼眸中掠过一丝嘲讽的神色。 　　他见的人多了，真话假话一下子就能听出来。 　　不过，这会子也不是他说话的时候，何况这还是福贵人的家事，其他人插手不得。 　　小胖子见人人都有包裹，只他没有，顿时不乐意了。 　　他立即伸手去抢裕椂的包裹，裕椂哪里肯把东西给他，一争执包裹就散了开来，掉出几张银票子出来。 　　“钱，是我的钱！” 　　小胖子立即伸出手去抓住那钱。 　　魏珠眉头一皱，对身后的太监示意了一眼，那太监立即上前，一把抓住小胖子，其他太监机灵地上前把银票捡了起来，递给了裕椂。 　　“钮钴禄大人，贵人在咱家临出宫前还嘱咐了一番话，您几位且留神听听。” 　　魏珠这会子是要多讨厌这一家子就有多讨厌。 　　这贪财没错，可是在大庭广众下闹得这样，未免太丢脸了。 　　阿林保脸上丝毫没有在意的意思。 　　他对魏珠说道：“公公请说。” 　　“贵人说了，她在宫里头日子过得很好，万岁爷和太皇太后都很照拂她，让您几位不必担心她，另外，还嘱咐裕椂公子，私塾的功课不能落下，回头她是要检查的。” 　　魏珠在后尾那句话重重地发音。 　　那阿林保和常佳氏浑然不放在心上，心里头都只惦记着裕椂的钱，在他们看来，福音还是那个任由他们打骂搓揉的女儿，哪里有做爹娘的听女儿的话。 　　魏珠瞧见几人脸色，心里头就气不打一处来。 　　见过蠢货，还真没有见过这一家子这样的蠢货，怕是一头猪都比他们聪明。 　　为了办好差事，他不得不把话掰碎了揉碎了讲，“钮钴禄大人，贵人今时不同往日，她是主子，这主子说的话，下人可不敢不听。” 　　阿林保听到这话，先是愣了愣，而后毫不客气地说道：“福贵人就算再厉害，我也是她老子。” 　　“你是他老子，可是君臣父子，贵人是主，你是奴，这些话咱家本不该讲，但是今日讲了，索性也讲明白。贵人的话咱家已经传到，您几位要是不照办，回头贵人一恼，您这差事恐怕是要说没就没了。” 　　魏珠笑眯眯地说出瘆人的话，“说句难听的，您几位还比不上贵人一根手指甲高贵呢。” 　　阿林保和常佳氏被魏珠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们都以为福音飞黄腾达，他们身为爹娘，便能够随心所欲地吸她的血，仗着她出去耍威风，却没想到福音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够拿捏生死的人，如今拿捏生死的人是福音！ 　　“我要钱，阿玛，额娘，快把这竹竿的钱给我。” 　　小胖墩被提了起来，还拼命挣扎。 　　阿林保正满心紧张，听到他这样吵闹，当下又怒又急，啪地一声甩了小胖墩一个耳刮子，“闭嘴，这钱是贵人给你哥哥的，不许拿。” 　　小胖墩被打得头晕眼花，整个人都懵住了。 　　常佳氏虽然心疼，却也不敢当着魏珠的面放肆。 　　魏珠笑眯眯地说道：“咱家的话已经传到了，裕椂公子，您这书还是得念的，回头下场考试，中了举人，娘娘也脸上有光。” 　　“是，是。”裕椂激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捧着银票，只觉得手中那几张轻飘飘的银票有如泰山一般重，心头暖洋洋的，阿姐就算在宫里头，也想着他呢。 第38章 　　魏珠交代完了该说的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连阿林保要留他喝杯茶都不愿意卖个面子，这地方他呆着都嫌不上台面。 　　等魏珠一走。 　　阿林保和常佳氏就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包裹。 　　他们都满心以为福音会赏赐给他们不少金银财宝，别的不说，总该比得上裕椂那几百两银票吧。 　　可包裹一打开。 　　里头却赫然是一身冬服，而且还是样式最普通不过的冬服。 　　常佳氏摸了些料子，这料子是好料子，可是这衣裳不当吃不当喝的，要来做什么用，她不死心地把衣裳拿了起来，狠狠地荡了荡，什么都没落下来。 　　“就这一身衣裳？” 　　常佳氏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阿林保。 　　阿林保捏着手中的衣裳，脸色也格外难看。 　　“她钮钴禄福音现在还真是狗眼看人低了，说得那么好听，什么万岁爷和太皇太后宠着她，结果就送给咱们这两身衣裳，这还不如给张银票值钱呢！” 　　常佳氏恨恨不已地说道。 　　她气恼地将手中的衣裳丢在地上，重重地在衣裳上踩了好几脚，恨不得把这衣裳给撕烂了才解气。 　　阿林保却连忙拦住她。 　　“你糟践这衣裳干什么？” 　　“你拦我做什么，她如今这样富贵，送我们这样的东西，不是在报复我们吗？”常佳氏脸上神色狰狞，“都说你女儿是白眼狼，你偏不信，早知道当日就该把她卖了，好过今日受气。” 　　阿林保听到这话，吓得魂飞魄散，他急忙捂住常佳氏的嘴巴，“你在胡说什么，往日你说这些话也就算了，今时今日她是娘娘，你说这样的话，是要害死我们全家啊。” 　　常佳氏听了也自觉失言。 　　她一把拍开阿林保的手，又怒又气地说道：“她做出这样的事，难道还不容许我说几句吗？” 　　“你快少说几句吧。” 　　阿林保方才被魏珠敲打了一顿，整个人都跟被打断了骨头似的。 　　“贵人送我们这两身衣裳，无论礼物贵贱，咱们都该感恩戴德，你要是把衣裳弄坏了，回头贵人一问，你怎么交代？” 　　常佳氏心头咯噔了一下，却还是硬着嘴说道：“她在宫里头，哪里会知道我们的事？” 　　阿林保朝裕椂看去一眼，常佳氏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刚才魏珠可是说了，会经常过问裕椂的学业，这裕椂要是回头把话跟魏珠一秃噜，福音知道了，他们岂不就麻烦了？ 　　“裕椂……” 　　常佳氏眼神一变，带着几分不客气地说道：“你刚才可瞧见什么了？” 　　裕椂捏着手中的银票，脸上带着一丝温和的笑意，“太太是说您把姐姐送的衣裳丢地上的事儿还是您嫌弃姐姐送的东西的事儿？” 　　“你！” 　　常佳氏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她撸起袖子，她奈何不了福音，还能奈何不了裕椂不成。 　　“额娘，打他，打死他！” 　　阿克顿挥着跟猪肘子似的手，幸灾乐祸地在旁边煽风点火。 　　裕椂把银票收入袖子里。 　　“太太要是想打我就打吧，只是我若是出了什么事，回头姐姐一问起，太太觉得您和老爷能给姐姐一个交代吗？” 　　这句话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如同一根鞭子一样抽在常佳氏身上。 　　常佳氏的手掌扬到了半空却不敢往下打了。 　　阿林保忙当个和事老，他拉住常佳氏的手，“他年纪小，你和他生什么气，况且，也没有大年初一打人的道理。今儿个这么多喜事，你快出去买些肉菜回来，咱们也过个好年。” 　　说罢，他塞了几两碎银子给了常佳氏。 　　常佳氏这才顺着台阶下来，拿着银子出了门去。 　　阿克顿还等着看裕椂被打的好戏，哪知道事情竟会变成这样。 　　裕椂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吓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阿林保本想说几句打圆场的话，瞧见裕椂的眼神，一时间也不敢多说什么。 　　他显然意识到，他的这一双儿女再也不是他能够随意揉搓的人了。 　　魏珠已经回宫，把钮钴禄府上发生的事跟福音说了一遍。 　　福音心领了魏珠的好意，含笑着对他道了谢。 　　魏珠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这和聪明人说话就是方便，不必把话说的太清楚，大家心里头都明白。 　　了结了一段心事后。 　　福音心情也跟着越发愉悦了。 　　她心知阿林保和常佳氏两人的性子，这两人都是欺软怕硬的，有她这样一番连敲带打，料想那两人不敢兴风作浪。 　　到了夜里头。 　　康熙本想去瞧瞧福音，但是宜嫔那边早已请人送了参汤到养心殿这边来旁敲侧击，他想了想，郭络罗贵人素来是个多心的，也该去走动一番，安安她的心。 　　康熙对郭络罗贵人这一胎虽然不像对福音那么看重，但到底都是他的子嗣，哪里有不重视的。 　　故而，到了戌时时分，还是准时出现在了翊坤宫里。 　　翊坤宫的宜嫔和郭络罗贵人瞧见康熙来了，脸上都露出笑意来了。 　　郭络罗贵人更是心中大定，早起她听见康熙去瞧福音的时候，心里头就直冒酸水，怪不是滋味，现在康熙过来陪她用晚膳，可见在他心里，她比福贵人更重要。 　　宜嫔精心准备了一桌子菜色。 　　康熙只寥寥用了几筷子便没什么食欲了，等用完晚膳后，他为了安抚郭络罗贵人，便过问了几句话，把郭络罗贵人激动得眼眶都忍不住红了。 　　“万岁爷这样关心妾身，妾身受宠若惊。”郭络罗贵人边低头擦着眼泪边委屈地说道。 　　康熙一听这话，心里头就有点儿不舒服了。 　　他哪里不明白郭络罗贵人的意思，这是跟福音醋上了，可她吃得这又是哪门子的醋，前一阵子她怀孕在身的时候，康熙对她多加照拂，也没见那会儿时候她对自己的荣宠感到“受宠若惊”，如今他才不过稍稍重视了福音一点儿，就这样了。 　　宜嫔瞧出了康熙的神色，忙打圆场地说道：“万岁爷，妹妹自打怀孕之后，就总是说错话，人家都说这一孕傻三年，妾身瞧着怕是不止三年。” 　　她说着，朝郭络罗贵人使了个眼神，让她把眼泪收住。 　　这大过年的，要吃醋也该挑个好时机。 　　郭络罗贵人越发觉得委屈了。 　　她咬着下唇收了眼泪。 　　康熙瞧在宜嫔的面子和她怀着身子的份上，到底没说什么。 　　然而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到底冷了下来。 　　而此时，翊坤宫外。 　　传来王嵘的声音：“启禀万岁爷，贵妃娘娘有急事想求见万岁爷。” 　　佟贵妃？ 　　康熙搁下手头的茶盏，扬声道：“进来。” 　　王嵘进了殿内，宜嫔和郭络罗贵人认出这人是佟贵妃身边伺候的心腹太监，脸色已经有几分难看了。 　　康熙问道：“贵妃那边出了什么事了，这么着急？” 　　王嵘跪在地上，恭敬地说道：“回万岁爷的话，出事的不是贵妃娘娘，是乌雅答应今日起来就头晕目眩，方才嬷嬷瞧了说像是怀孕，娘娘已经派了人去请太医，但娘娘心里头到底不太放心，想请万岁爷去永和宫。” 　　“这是喜事啊。” 　　康熙立即起身来。 　　他对王嵘说道：“你还跪着做什么，快起身带路。” 　　“是，万岁爷。” 　　王嵘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能请动万岁爷，来的路上他还担心万岁爷会顾全郭络罗贵人，还想着该怎么说动万岁爷呢，结果那些准备好的说辞倒是都白费了。 　　眼瞅着康熙和王嵘等人就要走了。 　　宜嫔忙朝郭络罗贵人使了个眼神，笑着站起身来，“万岁爷，妾身和妹妹同您一起去吧。要是乌雅答应也怀孕了，妾身和妹妹也好和她道喜啊。” 　　郭络罗贵人不情不愿地点了下头。 　　康熙的脸色这才稍微好了一些。 　　他摆摆手道：“这夜里路不好走，郭络罗贵人怀着身子就不要这样折腾，宜嫔你也不必跟着，你们好好休息吧。” 　　郭络罗贵人和宜嫔含笑道了声是。 　　等康熙一走，郭络罗贵人就再也忍不住了。 　　她用帕子捂着嘴唇，啜泣着说道：“如今什么人都能爬到我们姐妹头上来了，福音也便罢了，她乌雅答应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宫女出身的，如今也敢截我们的胡。” 　　宜嫔都快被她给烦死了。 　　她心里头不是不恼，可是那乌雅答应又不是自己一个人，身后还站着佟贵妃呢。 　　这次被截胡，丢脸的人何止是她，她不也跟着丢脸。 　　可是又能怎么办？ 　　永和宫里。 　　乌雅氏被安置在佟贵妃的前殿里。 　　佟贵妃为了做模样给康熙给，也是舍得给乌雅氏颜面了，平日里她连乌雅氏给她梳头都嫌她掉分，如今也舍得把床给她睡了。 　　康熙进来的时候，佟贵妃就坐在内室的椅子上。 　　她见到康熙，便忙站起身来，屈膝行礼，“万岁爷。” 　　“不必多礼。”康熙摆摆手说道，他瞧了眼床上躺着的乌雅氏，乌雅氏唇色微微泛白，面色瞧着不大好，看得康熙心里头不由得一紧。 　　“太医还没来吗？” 　　“已经派人去请了，许是下雪天，路上难走。” 　　佟贵妃扭着帕子，模样充满担忧地说道。 第39章 　　这说曹操曹操就到。 　　佟贵妃话音未落，外头就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赵院判这是在睡梦里愣是被人挖了起来。 　　一路上紧赶慢赶，到了永和宫的时候，嘴唇旁边都是一层冰渣子。 　　他一进殿，就拿袖子擦了擦嘴唇下面的冰渣子，对着康熙和佟贵妃行了礼。 　　“赵院判，免礼。” 　　康熙摆摆手说道，他指着乌雅氏道，“你快去给乌雅答应诊脉，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是，陛下。” 　　赵院判答应了一声，王嵘搀扶着他站起身来。 　　拂月拿出帕子来搭在乌雅氏手上，赵院判在搬来的椅子上坐下，手搭在她的手腕上，只见他神色不变，摸着胡须，脸上露出一副沉思的模样。 　　康熙站在一旁，眉头微微皱起。 　　佟贵妃的神色也微微有些紧张，像是在替乌雅氏担忧一样。 　　片刻后。 　　赵院判站起身来，对着康熙说道：“恭喜万岁爷，乌雅答应的确怀孕了，虽然还不足一个月，但微臣敢肯定的确是怀上了。” 　　“好。” 　　康熙高兴地点了下头。 　　佟贵妃心里稍稍送出一口气来，她面露笑容，试探地问道：“赵院判，乌雅答应既然怀孕了，为什么会昏迷不醒，脸色这么差呢？” 　　“这个嘛，乌雅答应的身子太弱，这怀了孕后兴许是没注意饮食，身子骨太虚了，才会如此。只要日后慢慢滋补身子，想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赵院判含含糊糊地说道。 　　佟贵妃听到他这番话，脸上却是露出了满意的神色来。 　　她微笑着看向康熙说道：“万岁爷，乌雅妹妹怀孕有功，妾身定会替万岁爷好好照顾妹妹的。” 　　康熙听到这话，不由得赞许地点了下头，“辛苦你了。” 　　“说什么辛苦呢，这都是妾身该做的。” 　　佟贵妃眼眸里掠过一丝得意，轻笑着说道。 　　…… 　　“既是这么说来，昨夜宜嫔竟是被佟贵妃和乌雅氏截胡了？” 　　福音边吃着剥好了的核桃，边若有所思地想道。 　　“可不是，听说郭络罗贵人昨夜闹了一宿呢。”荷花说道。 　　福音吃完了核桃，轻轻拍了拍，掸去了手上的碎屑。 　　安嬷嬷这时恰好端了一盅芝麻糊进来，磨得细碎的芝麻糊香得很，这是安嬷嬷的独家手艺，连御膳房的人想学都学不来。 　　“好香啊。” 　　福音闻着香味，都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安嬷嬷将芝麻糊端到她跟前，掀开盖子，芝麻糊上撒着一层细碎的花生，光看卖相，就足以让人食指大动。 　　“嬷嬷真是好手艺。” 　　福音拿起汤勺来，吃了一口后，满足地眯起眼睛，对安嬷嬷竖起了大拇指。 　　安嬷嬷心里头是既骄傲又高兴。 　　她笑眯眯地说道：“贵人喜欢就多吃点儿，这花生芝麻糊对孕妇是再好不过的，既养颜不过，这吃了之后头发都是乌黑柔滑的。” 　　这番功效听得芍药几人眼睛都亮了。 　　福音本不大喜欢甜食，可这一碗花生芝麻糊实在做得太地道了，味道也是恰到好处，芝麻香和花生香在口中巧妙地融合在一起，那淡淡的甜味也配合得恰到好处。 　　随着芝麻花生糊入口，暖意也从食道渐渐蔓延到胃里，再蔓延到全身。 　　在这样寒冷的冬日，能吃这样一碗花生芝麻糊，实在太令人感到幸福了。 　　一碗花生芝麻糊被福音吃得干干净净。 　　安嬷嬷看在眼里，心里头越发高兴。 　　这孕妇能吃就是福。 　　接下来的几日。 　　福音就愉快地过上了吃吃喝喝顺带看好戏的日子。 　　佟贵妃和宜嫔两边因为截胡这事是彻底杠了起来了。 　　原本郭络罗贵人就是个善妒多心的，兴许是康熙起初对她的几分容忍，让她产生了什么不切实际的想法，她竟也敢壮起胆子来去抢佟贵妃的恩宠。 　　初三那晚。 　　康熙翻了佟贵妃的牌子。 　　佟贵妃满心欢喜，打扮了一番后前去养心殿，本想借此机会，跟康熙说说自己如何如何照顾乌雅氏，好让康熙觉得她贤惠。 　　结果，她还没见到康熙一眼，就听到李德全来回道，郭络罗贵人身子不舒服，康熙前去看她去了。 　　佟贵妃起初还是气恼，压着满腹怒气，在养心殿里喝了好几盏茶，等着康熙回来。 　　结果等了一个多时辰，却等到康熙派人来传话，说是在翊坤宫歇下了，让佟贵妃先行回去歇息。 　　这下佟贵妃原本的七分火气也被激成了十分。 　　虽然是她截胡在先，可以佟贵妃傲慢的性子，只有她这么做的份儿，哪里能容许别人这么对她！ 　　她带着满腹怒气回了永和宫。 　　这一次，是郭络罗姐妹扳回了一局。 　　翌日，请安的时候，佟贵妃还被皇后话里有话地讥嘲了几句。 　　奇怪的是，当时佟贵妃竟然没有发脾气，反而还笑着附和了几句，这可不像是佟贵妃的作风，其他妃嫔们听着都一愣一愣，都快疑心佟贵妃是吃错药了。 　　福音却不是如此以为。 　　她只觉得佟贵妃不知道在憋着什么坏呢，便按耐着好奇心等着佟贵妃出招。 　　这佟贵妃出招也的确够狠毒。 　　她让着郭络罗贵人借着怀孕百般争宠，一时间宫里头人人都说郭络罗贵人风光无二，连佟贵妃都不得不避让三分。 　　郭络罗贵人听到这话后是得意不已，脸上几乎都快笑开了话。 　　可宜嫔却不傻，以佟贵妃的性子，没赏几个耳刮子，已经是大度，现在这样反常，简直叫人害怕，她提醒了郭络罗贵人几回。 　　但郭络罗贵人哪里肯听她的，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回头该怎么嚣张还是怎么嚣张。 　　甚至还纵容底下小太监抢先要走了佟贵妃要的参鸡汤。 　　佟贵妃得知消息后，不怒反笑。 　　乌雅氏瞧着心都有些发寒了。 　　佟贵妃瞧见她的脸色，脸色笑意更加深了。 　　她轻轻拍了拍乌雅氏的手背，“这几日可委屈你了。” 　　“妾身不委屈，只是替娘娘不甘。” 　　乌雅氏忙说道。 　　她心知肚明，就算她怀了身子，也越不过佟贵妃去。 　　更何况，这胎无论是男是女，都没有她抚养的机会，与其不甘心，倒不如借着孩子讨好佟贵妃。 　　“本宫就喜欢你这样懂事的人。” 　　佟贵妃温和地笑着说道，“这几日可还觉得不舒服？” 　　乌雅氏正要说没有的时候，却察觉到了不对劲，话都到了嘴边，她却忙改口道：“妾身是有些不舒服。” 　　佟贵妃这才点了点头，笑着拍了拍乌雅氏的手背，“既然不舒服，那就去床上躺着吧。” 　　“是。” 　　乌雅氏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她不知道佟贵妃在谋算什么，但她很清楚，只要她怀着孩子，佟贵妃就不会害她。 　　申时三刻。 　　康熙在翊坤宫陪着郭络罗贵人。 　　郭络罗贵人脸上满是笑意，她如何能不高兴，如今她可谓是后宫中最炙手可热的人，连佟贵妃都奈何不了她。 　　就在郭络罗贵人满心得意的时候。 　　外头小太监进来回报，佟贵妃前来看望郭络罗贵人。 　　郭络罗贵人眉头微微一蹙，这佟贵妃好好的来做什么。 　　康熙已经颔首，让佟贵妃进来。 　　佟贵妃可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她带着赵院判，笑容款款地走了进来，一进内，就先给康熙行了礼。 　　康熙免了她的礼后，瞧了赵院判一眼，道：“贵妃缘何带着院判过来？” 　　“启禀万岁爷。” 　　佟贵妃唇角勾起，眉眼带笑，她以担忧的眼神看向郭络罗贵人，道：“妾身这些日子听闻妹妹总是觉得身子不适，心里头一直担忧。今日便请了赵院判过来，让他给妹妹好好把把脉，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毕竟妹妹如今怀着龙胎，马虎不得。” 　　郭络罗贵人心里头就是一紧。 　　她连忙说道：“不必劳烦贵妃娘娘，妾身只是心有些不宁罢了。” 　　“妹妹，这心不宁可不是什么小问题。” 　　佟贵妃瞪大了眼睛，一副紧张的模样，她道：“你年纪小，不知道厉害，这种事可大可小，还是查清楚得好，若是真有什么问题，请赵院判开个方子调理，不比什么都强吗？” 　　郭络罗贵人额头上沁出细汗，正要拒绝。 　　康熙却点头说道：“贵妃说得有理，是该好好看看。” 　　赵院判听了康熙的话，便朝郭络罗贵人看去。 　　郭络罗贵人还能怎么着，康熙都发话了，她再拒绝，岂不是显得格外有猫腻？ 　　她咬着下唇，伸出手腕。 　　赵院判把手在她手腕上一搭。 　　片刻后，他收回手，退回几步，对康熙和佟贵妃说道：“万岁爷，贵妃娘娘，郭络罗贵人身子康健，没什么问题。” 　　这身子康健的确是件好事。 　　不过，在现在这个时候，却不像是那么一件好事。 　　康熙抬眼看了郭络罗贵人一眼，他没说什么话，只是站起身来，抬脚就往外走。 　　佟贵妃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 　　郭络罗贵人忙站起身来，惊慌失措地喊道：“万岁爷。” 　　佟贵妃侧身拦在了郭络罗贵人前面，她面上带着笑，语气亲热地说道：“妹妹还是好好养养身子吧，这参鸡汤滋补，妹妹日后可别客气，想喝就喝。” 　　郭络罗贵人此时又怒又惊。 　　她突然只觉得下腹一痛，一股湿意在腿上蔓延开了。 第40章 　　点点滴滴的血顺着大腿流下。 　　郭络罗贵人颤抖着低下头去瞧，地上已经有了一摊血。 　　她当下捂着肚子，惨叫了一声。 　　佟贵妃和赵院判都被吓住了。 　　外头康熙走没几步，就听得身后兵荒马乱的声音，他本不愿意搭理，可当听到小宫女尖叫着“贵人流产了”的时候，却是猛地停住了脚步，立即就往回走。 　　“快，快把她扶去床上躺着。” 　　佟贵妃吓呆了的时候，还是赵院判先反应了过来，立即指挥着小太监们把郭络罗贵人送到榻上去。 　　康熙赶回来的时候，郭络罗贵人已经昏厥过去了。 　　“这是怎么回事？” 　　康熙心里恼怒郭络罗贵人是一回事，可他也没想过郭络罗贵人流产啊。 　　不管怎么说，郭络罗贵人肚子里的总归是他的子嗣。 　　宜嫔收到消息匆匆赶来，她一进屋，瞧见郭络罗贵人身下一摊子血，脸色就不由得一白。 　　“妹妹，妹妹！” 　　她扑到郭络罗贵人身旁，泪水说掉就掉。 　　佟贵妃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康熙瞧了她一眼，嘴唇抿了抿，转过身吩咐李德全去把太医署的太医们都请过来。 　　李德全领命立即就去了。 　　没过一会儿功夫，太医署所有太医都被请到翊坤宫去。 　　翊坤宫的动静这么大，即便想瞒都瞒不住。 　　很快，收到消息的皇后和诸位嫔妃们都纷纷前去看望，当然，到底是看望还是看笑话，就有待商榷了。郭络罗贵人这些日子得罪的人可不仅仅只是佟贵妃一人，她这怀着身子还霸着万岁爷，早已引得众怒了。 　　福音得知消息后，也去了翊坤宫。 　　安嬷嬷本想拦着她，毕竟流产这事晦气，再加上福音如今有孕在身，要是见到那场面受了惊吓，出了事，谁也担待不起。 　　福音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听安嬷嬷的。 　　唯有这件事却很有主见儿。 　　她道：“万岁爷这会儿必定很伤心，我若是去了，好歹能安慰他一番。” 　　安嬷嬷听到这话，顿时无话可说。 　　这倒也是。 　　康熙容忍郭络罗贵人这样拈酸吃醋不就是因为她怀着孩子吗？如今孩子没了，万岁爷得多伤心。 　　福音到的时候，太医们都在内室里忙着。 　　康熙和皇后都坐在榻上，眼神时不时朝里头看去，其他妃嫔们都不敢坐着，只是站在两侧，一个个脸上绷着，心里不定有多高兴。 　　宜嫔在一旁掉着眼泪，她没有大声哭，却哭得更叫人心碎。 　　见到福音来了。 　　康熙立即站了起来，他皱着眉头，迎了出来，“你这怀着身子，来这里做什么？” 　　“妾身担心姐姐，所以才来得。”福音朝内室里瞧去一眼，眼神充满了担忧，她小声地对康熙说道：“万岁爷别担心，姐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会没事的。” 　　康熙心里涌出一股暖意。 　　他握了握福音的手，此时心里头百般滋味交集。 　　片刻过后。 　　赵院判和太医们都出来了。 　　他们不必开口，众人都能知道大事不妙了，一个个都面如死灰，像是死了爹娘似的。 　　赵院判跪在地上，颤抖着声音说道：“微臣等无能，贵人虽然无恙，可是皇子却……” 　　宜嫔和佟贵妃两人都软倒在了地上。 　　郭络罗贵人肚子里竟然是个皇子！ 　　皇后等人更是露出了一脸惊讶和惋惜的神色。 　　康熙脸色铁青，他又气又恼，脖子上青筋都绷起来了。 　　他咬牙切齿地问道：“这孩子是怎么没的？” 　　佟贵妃身子一颤。 　　刚才郭络罗贵人出事，这里人虽然不少，可偏偏她却在这儿。 　　万岁爷问这句话，岂不是在怀疑她？ 　　赵院判迟疑了片刻。 　　康熙冷冷地喝问道：“赵院判，难道你们这么多人，还诊不出来贵人是怎么流产的吗？” 　　康熙的话把赵院判吓得打了个冷颤。 　　他此时也顾不得其他，惹怒了万岁爷，那是要掉脑袋的，他颤抖着声音说道：“微臣等人诊断出，郭络罗贵人，乃是因为受了惊才小产的。” 　　受了惊？ 　　皇后和宜嫔都朝康熙看去。 　　皇后关切又担心地问道：“万岁爷，这郭络罗贵人好端端的怎么会受惊呢？” 　　佟贵妃听到这话，不由得咬牙切齿，皇后还真不愧是皇后，竟一丝机会都不放过。 　　“是啊，万岁爷，妹妹早上还好端端的，这会子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宜嫔在得知那没了的孩子是皇子时，就恨不得生吃了佟贵妃的肉，此时见皇后问起，还能不煽风点火？ 　　“这事，等郭络罗贵人醒来后，你们问她便知道了！” 　　出乎众人意料，康熙不但没有如她们所愿追究佟贵妃的责任，反倒硬邦邦地撂下一句冷漠的话。 　　宜嫔和皇后心中一惊。 　　莫非郭络罗贵人小产的事，是她自找的。 　　“福常在，这地方太吵，朕送你回去。” 　　康熙是不愿意再看这一摊子烂事了，他现在满肚子怒火，没追究郭络罗贵人的责任，褫夺她的份位，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福音乖巧地答应了一声是，由康熙握着手，带了出去。 　　临走出宫门的时候，她回头看了屋子里众人一眼，此时，众生百态，尽入眼里。 　　等康熙送了福音出去之后。 　　翊坤宫里响起了一阵轻声的啜泣声。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在哭。 　　康熙送了福音回永寿宫，却没有急着走，而是留了下来陪着福音坐了片刻。 　　“万岁爷很疲惫吧，若是不嫌弃，就在妾身的床上先小歇一会儿。”福音温柔地说道，“天大的事情，终究也没有万岁爷的身体健康来得重要。” 　　康熙此时的确也疲惫。 　　他揉了揉眉眼，道：“不了，朕还得去跟皇祖母说一声郭络罗贵人小产的事情，福音，你好生歇息，明日朕再来看你。” 　　见康熙都这么说了。 　　福音便没有强留，她站起身来，帮着康熙把披风系好，又把自己用的手炉塞到康熙手里，“天寒地冻，万岁爷别冻着了。” 　　手炉的暖意从手掌心一直蔓延到了心里。 　　康熙抬眼看了福音一眼，他的眼神幽深，却什么也没有多说，只是握了握福音的手。 　　慈仁宫那边。 　　孝庄早已听到消息。 　　听到康熙冒雪赶来，忙让人领着他进来，先给他倒了杯热茶暖了暖身子。 　　康熙喝了口茶，对着孝庄有些难以启齿。 　　孝庄有多期待他能够子孙满堂，康熙心里是清楚的，这回郭络罗贵人闹幺蛾子闹得把自家孩子都弄没了，简直叫人又可怜又可恨。 　　但凡她规矩些，别争风吃醋，惹是生非，哪里会有今日的事情。 　　“哀家已经知道了。” 　　孝庄拍了拍康熙的手背说道。 　　她经历的大风大浪无数，此时心里虽然心疼那没来得及见见这个世界的曾孙，却更加心疼康熙，“皇帝莫要太怪罪自己，发生这样的事，也是那郭络罗氏福薄。” 　　“让皇祖母费心了。” 　　康熙有些羞愧地说道。 　　“说什么话啊。”孝庄笑眯眯地说道：“哀家身为你皇祖母，替你费心也是应当的事。这件事，你不必操心，哀家替你来处理。” 　　“皇祖母。” 　　康熙语气有些沉重。 　　这些年，孝庄的身子也不大好，让她来处理这件事，他怕伤了孝庄的心。 　　但要是交给皇后，一想到皇后和佟贵妃之间的那些矛盾，康熙又有些头疼。 　　后宫不能干政不假。 　　可前朝和后宫哪里是能分得开的。 　　“哀家还没老到连这点儿小事都处理不来，你瞧瞧你这脸色，憔悴得好像几日没睡好似的，明儿个还要早朝呢，快回去休息，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孝庄罕见地拿出了以前那说一不二的性格，果断地拍板拿定了主意。 　　康熙这才回去休息。 　　等康熙走后。 　　孝庄一人面对着窗外飞雪，低声叹了口气。 　　郭络罗氏到底是没那福气。 　　翌日早上起来的时候。 　　福音就从去提食盒的小安子和小平子两人嘴里得知了昨夜那件事最后是怎么处理的，孝庄亲自发话，先安抚了郭络罗贵人，让她好生调养身子，又罚了她两个月禁足不得外出，对于佟贵妃，孝庄则是命她抄写十卷佛经，毕竟这件事要是没有佟贵妃作为导火索，也不会有这样的下场。 　　孝庄发话，谁敢不服。 　　佟贵妃和郭络罗贵人都委屈地接受了。 　　除此以外，孝庄派去的宫女还传了话，让后宫众人多向福贵人学习学习，同样怀了身子，福贵人规规矩矩，从不拈酸吃醋，兴风作浪，颇有大家风范，还识大体。 　　这一番话一出，郭络罗贵人、佟贵妃和乌雅氏等人脸色都有些难看了。 　　乌雅氏心里暗暗咬牙，这福贵人哪里是规矩人了，昨夜那种情况她巴巴地跑去翊坤宫，还不是冲着讨好万岁爷去的，也不嫌弃那地方晦气。 　　乌雅氏这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昨夜翊坤宫出事的时候，她不是没有耳闻，可是她连幸灾乐祸都来不及，哪里可能愿意跑去看望郭络罗贵人？ 　　没曾想到，福贵人倒是去了，而且还正好讨好了万岁爷和太皇太后。 第41章 　　甭管乌雅氏心里头怎么恨。 　　福音在这阵子的表现，的确是入了孝庄的眼。 　　经历过了董鄂氏这些人后，孝庄嘴上不说，心里头是最讨厌那些恃宠而骄的人。 　　她原本以为福音小家小户出身，乍然之间得到如此恩宠，怎么也会有些得意，却不曾想，福音的表现格外规矩得体，反倒是郭络罗贵人和佟贵妃这两边的人闹腾个没完没了，还闹出这样的事情来。 　　福音歇完午觉，就听到孝庄派了人过来请她的事。 　　她不敢耽误，收拾了一番后就跟着安嬷嬷去了慈宁宫里。 　　一进殿。 　　福音便发觉慈宁宫里的人可不只是孝庄而已，还有皇后娘娘。 　　她微微敛眉，对着孝庄和皇后行了礼。 　　孝庄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近前来。 　　福音走上前去，微垂着头，露出秀气的脖颈来，孝庄拉着她的手，端详了一番后笑着对皇后说道：“福贵人这些日子的气色是越来越好的，瞧这脸蛋比擦了粉还白嫩呢。” 　　“可不是。” 　　皇后在一旁陪着笑说道，她眉眼和蔼地看着福音，视线在她的腹部顿了顿，笑着说道：“听御膳房的人说，福贵人的胃口这阵子都不错，臣妾听了也替福贵人高兴。” 　　“正是。” 　　孝庄颔首道，她满意地拍了拍福音的手背，“你这如今是双身子的人，要吃什么，要喝什么，不要客气，尽管和御膳房的人说，若是有什么需要的，便去找皇后。皇后素来是个大方的，你别和她见外了。” 　　福音听着孝庄这番话，脸上陪着笑，心里头却觉得孝庄这番话很是话里有话。 　　她回想起之前皇后亲近她的那些事，心中便有数了。 　　“皇后娘娘总管后宫，事务繁忙，妾身怎好拿自己的小事去麻烦娘娘呢？” 　　她含蓄地试探着问道。 　　皇后此时哪里会嫌弃她麻烦。 　　如今福音肚子里怀着的孩子有多受皇上和太皇太后重视，后宫众人都瞧在眼里，若不是佟贵妃那里已经有个乌雅氏了，佟贵妃这回肯定要和她争得。 　　她笑着拉着福音的手，亲热地说道：“怎么会是麻烦呢？福贵人这话就是见外了。” 　　皇后说罢，顿了顿，她看向一旁的玉沙。 　　玉沙会意，几步上前来，打开手中的盒子，里头是一尊白玉雕刻的送子观音。 　　“这送子观音听说最能保佑母子平安，如今福贵人那边是最需要的，这观音就送到你们永寿宫去吧，只需日夜以清香一炷礼拜，定能保佑母子平安。” 　　皇后含笑说道。 　　她句句话不离福音的孩子，什么意思显然已经很清楚了。 　　孝庄在一旁，也没有说什么。 　　福音眼眸转了下，却是笑着接受了，“既是娘娘好意，那妾身就收下，只是这礼物贵重，妾身不知该如何报答？” 　　“这观音乃是本宫赠与你的，何必报答？” 　　皇后见福音收了礼，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笑容也有几分真心实意。 　　孝庄瞧福音如此懂事，心里头也暗暗点头。 　　她笑着说道：“皇后都如此大方，哀家也不能小气。哀家这里有一对吉祥如意的玉如意，意头极好，便赠与福贵人。” 　　福音忙屈膝行礼谢了赏。 　　她陪着孝庄和皇后又说了一阵子话，孝庄年岁毕竟大了，说了一会儿话后便有些疲乏，皇后和福音都识趣地起身告退。 　　出了慈宁宫。 　　皇后却不急着走，她走在福音前面，言笑晏晏地对福音说道：“往日和福贵人走动得少，日后福贵人要是有什么事，不妨来坤宁宫寻本宫商量商量，本宫虽是皇后，却瞧着福贵人很有眼缘，像是亲妹子似的，也很想和福贵人亲近亲近。” 　　福音笑着颔首道了声是。 　　皇后瞧了眼她的脸色，这才满意地点头道：“雪天路上难走，本宫为福贵人备了辇子，贵人就坐辇子回去吧。” 　　“妾身多谢皇后娘娘。” 　　福音屈膝行了礼，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怨怒。 　　皇后眼眸里掠过一丝满意，冲着福音微微一笑，这才在宫女们的伺候下上了辇子。 　　安嬷嬷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 　　像皇家子嗣这种事，别说她一个嬷嬷了，就是福音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冬日里的空气里也仿佛带着冰渣子似的，福音缓缓吸了一口，坐上辇子，她的手指摩挲着手炉，眼神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回到宫里。 　　芍药和百合等人听到这送子观音是皇后所赠的时候，脸色都有些古怪。 　　很显然，她们也都清楚皇后的意思。 　　“主子。” 　　芍药递上一杯蜂蜜水给福音，语气有些迟疑。 　　“我没事。”福音接过蜂蜜水，微笑着说道，“这是皇后娘娘的一番心意，别人想要，都未必有呢，咱们该感谢皇后娘娘，是不是？” 　　话是这么说。 　　可是这事搁在谁身上，谁能不难受啊。 　　十月怀胎拼死拼活在鬼门关走了一回才生下来的孩子，到头来却是给别人做嫁衣裳，而且，日后还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孩子喊别人当额娘。 　　这种事，就跟把自己的心放在油锅上煎一样，能活生生疼死。 　　福音对自己肚子里的这两个孩子有多重视。 　　芍药、百合这些人是瞧在眼里的，打从初二起，福音每日睡前都要抱着书念一会儿才睡觉，她说这是提前给肚子里的孩子做胎教。 　　芍药、百合她们不懂这些，但却看得出福音有多期待着还未出世的孩子。 　　百合眼眶都忍不住泛红了。 　　她别过脸去，以袖子擦了擦眼泪。 　　福音却是拿手指刮了下她的鼻子，“都多大了还掉金豆豆呢，快别哭了，我现在有些饿了，你让小安子去御膳房弄些吃得来。” 　　“是，主子。”百合答应着低头出去了。 　　福音又看向安嬷嬷，道：“嬷嬷，听说这观音该放哪里是有讲究的，我也不懂得这些，你可知道该怎么办吗？” 　　安嬷嬷瞧了福音一眼，见她似乎毫无芥蒂的样子，心里头暗暗点头。 　　别的不说，福贵人这性子的确是大气稳得住气。 　　她笑着说：“这事贵人就交给我好，我保管帮贵人办得妥妥当当。” 　　“那就劳烦安嬷嬷了。” 　　福音笑着说道。 　　皇后送了福贵人送子观音的事并没有避人耳目。 　　故而，没一会儿功夫，永和宫的佟贵妃就知晓了。 　　她正拿着毛笔对着佛经抄写，听到这消息，冷笑了一声，将毛笔搁下，“福贵人没闹脾气？” 　　“没有。” 　　柳叶低声回道，“听说倒是笑着受了皇后娘娘的礼。” 　　“这不应当啊。” 　　佟贵妃攒眉道：“以福贵人那样的脾气，皇后算计她的孩子，她怎么肯？” 　　“兴许她是为了讨好皇后娘娘呢？” 　　柳叶揣测着说道。 　　佟贵妃瞥了她一眼，嗤笑一声，娇媚的脸上流露出些许冷意。 　　柳叶自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闭上嘴巴。 　　以福贵人的脾气，的确是不大可能牺牲自己的孩子去讨好皇后。 　　毕竟这些日子来，福贵人可没少得罪皇后和温嫔呢，以前的时候都没巴结过皇后，现在又怎么可能？ 　　她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佟贵妃满腹揣测，却琢磨不透福音的想法。 　　福音的依仗无他。 　　眼下她怀孕都尚未满三个月，离着孩子出世还有七个多月。 　　这么早就担忧皇后抢夺她的孩子其实根本没必要，没见到温嫔屡次算计她都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而且温嫔算计她还算轻的，就已经落得如今失宠的田地，这回皇后直接算计她的孩子，也不知道以皇后的身子能不能承受得住代价？ 　　既然如此，这根本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福音又何必要担忧和烦躁呢？ 　　倒不如坦坦荡荡地接受皇后的好意，顺带借她的手替自己保驾护航，另外还能让康熙和孝庄对她有几分过意不去。 　　这样的买卖，何乐而不为？ 　　反正对福音是没什么损失。 　　康熙知道这事后，心里头的确有些过意不去。 　　夜里他便亲自到永寿宫来，陪着福音用了晚膳。 　　他本以为福音会不高兴，耍小性子，却没想到福音还是一如以往的开朗。 　　“万岁爷瞧妾身做什么？莫非妾身脸上有花不成？” 　　福音心知康熙在想什么，却故意不挑明。 　　康熙捧着茶，啜了一口后说道：“朕听说皇后送了你一樽送子观音？” 　　“是有此事。” 　　福音点了点头。 　　康熙试探地问道：“那你怎么想？” 　　福音放下蜂蜜水，笑着说道：“万岁爷原来是为这事而来，您放心，妾身不会闹脾气，一切只听万岁爷和太皇太后的吩咐。” 　　横竖皇后是没那个福气当她孩子的额娘。 　　她又何必为此事弄得好像她不识大体似的。 　　康熙定定地看着福音。 　　半晌后，他低声叹了口气，搂着福音的怀抱，“你这样懂事，叫朕心疼。” 　　福音顺从地依靠在他的怀里，眼眸里却是淡淡的漫不经心。 　　大猪蹄子的话，能听，那才有鬼呢。 第42章 　　“朕会弥补你的。” 　　康熙低声在福音耳边说道。 　　福音轻声笑了一声，她仰起头来，微挑起的桃花眼里满是细碎的光，“万岁爷打算送妾身什么东西？ 　　“这是秘密。” 　　康熙在福音侧脸上轻轻一吻，沙哑的充满磁性的声音轻而易举地拨动人的心弦。 　　福音眉头挑起，不得不说，她还真有几分好奇康熙会做什么。 　　正月初九。 　　街道上两侧的商贩早已开门做买卖好几日了。 　　裕椂急匆匆地在街道上行走，想赶着去街尾处的书店买一册新的四书五经，说来丢人，他以前那套四书五经在从私塾离开的时候，便被他阿玛拿去典卖换成肉了。 　　如今既然要重新去上私塾，就该重新买书了。 　　裕椂走得急匆匆，丝毫没注意到他身后追上来的一个人。 　　“裕椂小子，慢点儿走！”那人高声喊了一声，裕椂才停住脚步，回过头来，瞧见来人后，“刘大叔，您也上街买东西啊？” 　　“还买什么东西，裕椂小子，你家烧高香了，有公公到你们家来了，你还不快点儿回去。” 　　刘大叔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说道。 　　“公公？” 裕椂愣了愣。 　　刘大叔点点头，道：“就是上次去你们家的那个公公，他今日又来了。” 　　听到这话。 　　裕椂立即反应了过来。 　　那不就是天使吗？他连忙对着刘大叔拱手道了谢，转身飞快往家里的方向跑去。 　　钮钴禄府上。 　　魏珠端坐在椅子上，一旁的太监手中捧着圣旨。 　　阿林保和常佳氏、阿克顿都跪在地上，外头有不少街坊邻居探头探脑地往里瞧，眼神中都是羡慕。这些日子，人人都说阿林保这家伙上辈子是烧了高香，竟然能有这样出息的女儿，真是歹竹出好笋！ 　　裕椂跑回来的时候，家门口已经挤满了人。 　　见到他赶了回来，众人忙让出一条道来。 　　有人羡慕地说道：“裕椂，你们家这回怕是要大富大贵了。” 　　裕椂对着那人勉强笑了笑，快步走了进去。 　　魏珠就等着裕椂回来呢，见到他来，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裕椂忙到阿林保身边跪下。 　　常佳氏不着痕迹地剜了他一眼。 　　裕椂此时只当做没瞧见，横竖现在常佳氏已经奈何不了他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钮钴禄裕椂敏而好学，勤勉质朴，朕怜其好学之心，特赐国子监监生，希再接再厉，勤勉学习，另则，朕闻瓜尔佳氏在世温厚贤良，善教养子女，故特封为六品安人，钦此。” 　　魏珠的话音一落，外头的人就是一片哗然。 　　男人都为国子监监生而激动。 　　这国子监监生拢共全国才多少个名额，要么得考到举人才能进得去国子监，要么就得父辈是权贵，靠着荫监和例监才能进去。 　　这裕椂能得圣上开口，特许进去国子监念书，这简直就是飞黄腾达了啊。 　　而女人们则都为那瓜尔佳氏的诰命而羡慕不已。 　　女子做不得官，一辈子要荣华富贵都只能指望相公或者儿子替自己挣个诰命，这瓜尔佳氏没想到死是死了，却也赚到了个安人的诰命。 　　这是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常佳氏脸都快青了。 　　她一个活生生的人都没得到诰命，那瓜尔佳氏入土了不知道多少年，反倒是越过她去了。 　　阿林保扯了扯常佳氏的袖子，示意她收敛下脸色。 　　这是万岁爷下的圣旨，她发哪门子的脾气，要是被魏珠捅到万岁爷跟前，他们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多谢万岁爷。” 　　阿林保和心不甘情不愿的常佳氏、裕椂叩头谢了恩。 　　魏珠笑着看向裕椂，道：“裕椂公子回头在国子监可要用心念书，莫要辜负圣恩。” 　　“草民一定不负陛下厚望。” 　　裕椂激动紧张地回答道。 　　魏珠传达了圣旨，便回了宫。 　　夜里间。 　　康熙同福音在养心殿榻上坐着聊天。 　　这怀孕前三月份都是不能圆房的，康熙原本大可传召其他妃嫔侍寝，可这阵子佟贵妃和其他妃嫔的争奇斗艳着实让他疲惫，倒不如与福音在一起来得舒心。 　　聊着聊着。 　　康熙便朝魏珠瞥去一眼。 　　福音正吃着燕窝，根本没留意他的小动作。 　　魏珠心领神会，他站出列来，恭敬地对康熙说道：“万岁爷，您吩咐奴才去福贵人阿玛府上办的事，奴才已经办妥当了。” 　　福音抬起头来，搁下勺子，一脸疑惑地看向康熙。 　　康熙面上似乎没什么表情，他捧起茶盏来，淡淡嗯了一声。 　　魏珠便识趣地退到一边。 　　福音眼眸一转。 　　哪里不晓得这是康熙做了好事来找她讨赏来了。 　　她笑着凑上前，道：“万岁爷，您让魏公公去阿玛府上办了什么事啊？” 　　“也没什么。” 　　康熙心里暗自得意，脸上却丝毫没有显露出来。 　　他喝了口茶，云淡风轻地说道：“朕听说你弟弟好读书，想着不若让他进国子监，也好不让美玉蒙尘，另外，朕还封了你生母的诰命。” 　　福音眼神中流露出惊喜的神色。 　　不得不说，康熙这个礼物还真是送到她心坎里去了。 　　“万岁爷，您对妾身这么好，妾身真不知道怎么报答您了。” 　　康熙唇角微微勾起。 　　“你高兴便好。” 　　也不枉费他思考了那么久。 　　福音脸颊绯红，她羞涩地低下头去，当真是美人如花隔云端。 　　…… 　　“听说了没？万岁爷连着去了永寿宫好几日，还特许了福贵人的弟弟进国子监念书呢？” 　　小茶房内，两个小宫女边看着药边小声嘀咕道。 　　“能没听说吗？现在宫里头人都传遍了，据说不但如此，连福贵人那早就过了身的额娘也被追封了诰命，要我说，这福贵人还真是万岁爷心头尖尖上的人。” 　　宜嫔站在后殿门槛前。 　　听得茶房里传来的细碎嘀咕声。 　　左右伺候的宫女太监们都不由得屏住了呼吸，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这样爱闲碎嘴的宫女不必留了。” 　　宜嫔冷冷撂下一句话，快步走入屋里。 　　几个宫女互相瞧了一眼，心里头偷偷叹了口气，走去茶房把两个说闲话的宫女带了下去了。 　　一进屋。 　　宜嫔就收敛了面上的怒容，她翘起唇角，眉眼带笑地走到郭络罗贵人的床边，眼神在床榻旁椅子上放凉了的药看了一眼，顿了顿，才在床榻边的绣凳上坐下，“怎么又不喝药？这药凉了可就没那么有效了。” 　　“我喝这药做什么。” 　　郭络罗贵人红着眼眶，歪靠在枕头上说道，“如今整个后宫谁不在笑话我，那福贵人更是得意了，踩着我得了万岁爷的青眼，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自打得知流掉的孩子果真是个皇子时，郭络罗贵人就日日夜夜哭个不停。 　　她把所有人都恨上了，恨佟贵妃弄出赵院判诊脉这一出来，恨福音抢走了康熙的宠幸，她恨遍了所有人，却没有恨罪魁祸首的自己。 　　“你要这么想，那早知如此，本宫就不该费尽心思让太医调养好你的身子。” 　　宜嫔本就满腹怒气，此时听了郭络罗贵人的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道：“这人要活不容易，要死还不容易，你想死，本宫这就让人去拿砒霜来，一杯下肚，倒是什么都了了。只是旁人会同情你，怜悯你吗？人人只会笑话你。到那时候，你才是真正的笑话。” 　　郭络罗贵人被骂得身子一抖一抖，眼泪更是流个不停。 　　宜嫔看在眼里，她是既心疼又恼怒。 　　“你要是个聪明的，就养好身子，等过阵子去跟万岁爷道歉，万岁爷心软，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不会跟你计较这事。这孩子没了也就罢了，只要有了万岁爷的宠幸，再怀上也不难。这后宫的日子长着呢，你瞧荣嫔生了多少孩子，不一样还只是个嫔位吗？这后宫之中的荣宠是说变就变，谁能笑到最后都是不一定的事。你要是糟践了自己身子，以后后悔的人只能是你自己。” 　　她这样一番狠话说下来，倒是把郭络罗贵人给骂醒了。 　　郭络罗贵人直起身来，鬓发缭乱，她抱着宜嫔便是一阵哭泣。 　　宜嫔拍着她的后背，心里头长舒出一口气来。 　　郭络罗贵人的闹腾总算是就此告一段落。 　　正月十五。 　　上元节这日，皇宫中处处张灯结彩，一个个造型独特的灯笼都美得各有千秋。 　　一大早，康熙便命人送来了一碗芝麻馅的汤圆。 　　福音瞧见汤圆时，脸上就不禁露出几分笑意。 　　“万岁爷说福贵人最喜欢吃这芝麻馅的汤圆，故而特地赏了您，让您趁热吃。” 　　李德全把康熙的话原封不动地说了一遍。 　　一旁在猫窝里打盹的汤圆听到自己名字，抬起头来，朝李德全看了一眼，而后慢条斯理地爬起身来，走到李德全身旁，仰着圆圆脸喵了一声。 　　“汤圆这是认得李公公您呢。”芍药笑着说道。 　　李德全脸上便露出了一个笑容。 　　福音瞧见他这模样，便笑着示意小安子抱起汤圆送到李德全怀里。 　　李德全忙抱住了汤圆，怕它摔了还拿手在下头护着。 　　“哟，汤圆这是又胖了。” 　　汤圆听到这话不乐意了，抬起头气呼呼地喵了一声。 　　他这不是胖。 第43章 　　“这小脾气还真不小呢。” 　　李德全摸了下汤圆的毛发后笑着说道。 　　“可不是。” 　　福音含笑着说道，“前些日子才发生了一件趣事呢，这汤圆不知道打哪里被只老鼠给打了，回来后生了好些日子闷气，小欢子还以为它在别处受了欺负呢，后来见它把老鼠逮回来，才晓得原来是被老鼠打得。” 　　“可真是有本事。” 　　李德全笑着夸了一句。 　　汤圆立即抖擞起毛发来，高抬起头，活像一个得胜归来的将军似的。 　　夜里宫宴。 　　福音坐在下首，正漫不经心地吃了一口酥肉，就听得上头传来一声低低的咳嗽声。 　　她抬眼朝声源处看去，只瞧见皇后以帕子捂着嘴唇，咳嗽的脸颊都泛红了。 　　康熙侧头看去，低声询问了一句。 　　皇后却只是笑着说道：“臣妾不过是被呛到了罢了，并不妨事。” 　　说着，她不动声色地将沾染了血腥的帕子往袖子里藏。 　　只是被呛到？ 　　佟贵妃和福音同时瞧了皇后的脸色一番。 　　明眼人都能够瞧得出皇后这几个月里是越发消瘦了。 　　分明身体有病，却还把持着掌管后宫权利，不肯放手。 　　佟贵妃眯了眯眼睛，她轻笑着说道：“皇后娘娘的脸色瞧着可不像是只是被呛到了，这几个月来宫里头样样事情都得娘娘盯着办，恐怕皇后娘娘也很劳累了吧。” 　　康熙一听这话，顿时也觉得有几分道理。 　　后宫每日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少，再加上这几个月来每个月都有节日，皇后也着实累了。 　　皇后瞧见康熙脸色，心里头便是一紧。 　　她这么辛苦地操持宫务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掌管后宫的权利，好不容易熬过了颁金节、圣寿节这些大日子，这要是被康熙分给了其他人，她能不活生生呕死。 　　“多谢贵妃挂心，本宫并不累，为皇上管理后宫虽是辛苦了些，但本宫尚且力所能及。” 　　皇后轻笑着，云淡风轻地断绝了佟贵妃试图分走权利的意图。 　　康熙见皇后这么坚持，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道：“后宫事务要紧，但你也要照顾自己的身子，别累坏了自己。” 　　皇后听得这话，心里头涌出一股暖意来。 　　佟贵妃闭上了嘴，低头喝了口酒，模样像是有些失落。 　　可福音琢磨着。 　　却总觉得佟贵妃这主意怪焉坏的。 　　皇后身子不好，她不信佟贵妃看不出来，既然看得出来，还故意提出这话激皇后继续把持着管理后宫的权利。佟贵妃这是瞧皇后命太长了，想让她快些死吧。 　　福音低头，喝了口蜜水，唇角微微勾起。 　　不过，这也正好切合她的心思。 　　佟贵妃的这一招出得的确够阴毒。 　　为了表现自己能够有余力管理好后宫事务，过了元宵节后，皇后反倒是比之前更加忙了，除却要处理宫里头大大小小的事务，另外，还要三不五时地过问福音的情况。 　　乌雅氏为此暗中高兴了许久。 　　她保不住自己的孩子，福贵人也别想能够抚养自己的孩子。 　　同样都是家世不显的，凭什么让福贵人把所有好事都占了呢，老天爷也该让她吃吃苦头，尝尝心如刀割的滋味。 　　乌雅氏对怀里这一胎早已想得很清楚。 　　横竖她是养不了的，与其心不甘情不愿地给其他人养，倒不如记在佟贵妃名下，一来可卖佟贵妃一个好，二来孩子终究是自己生得，即便佟贵妃日后待他再好，也终究越不过自己这个生母去。 　　乌雅氏的算盘打得是啪啪作响。 　　可二月初才到。 　　宫里头喜气还没散去呢，就传出了皇后发高烧的消息出来。 　　福音得知消息的时候还是因为被前殿的动静吵醒的。 　　她慵懒地揉了揉眼睛，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晕，眼眸如秋水般雾蒙蒙地朝前殿的方向看去一眼，道：“一大早的，前殿是在闹腾什么？” 　　芍药端来了温水，拿帕子在温水里泡了泡，边小声地说道：“听说皇后娘娘昨夜发了高烧，伺候的宫女太监们愣是没发现，等到早上时辰到了，娘娘还没起来，众人才发现。温嫔娘娘估计是听到消息要去看望皇后娘娘。” 　　“怎么会没发现？” 　　福音接过帕子擦了擦脸，纳闷地问道。 　　她这边伺候的人不过皇后身边伺候人的三分之一，但就算是摔了个杯子，也第一时间能被人发现。皇后那边人那么多，这发烧了一夜竟没有一个人发现，也太不可思议了。 　　“这谁能清楚呢。” 　　荷花低声说道，“皇后娘娘那边管得森严，油泼不入，外头的人要知道坤宁宫发生了什么，可没那么容易。” 　　这倒是。 　　福音点了点头。 　　她站起身来，朝刚刚才打开的窗户外看了一眼，天还黑着呢，这会子估计不到卯时一刻。 　　“芍药，你去取套暖和点儿的衣裳。” 　　福音想了想，说道，“百合，你去给我沏杯参汤来。” 　　皇后生了病，不过去瞧上一眼，岂不是对不住皇后娘娘这些日子对她的照拂？ 　　福音到的时候，坤宁宫里众妃嫔们都齐了。 　　众妃嫔们一个个面露忧容，仿佛是替里头生了病的皇后担心不已一般，但真正的想法，恐怕就只有她们自己知道了。 　　佟贵妃瞥见福音过来，唇角微微勾起。 　　“福贵人怀着身孕，该在宫里休养身子才是，怎么来跑这么一趟？” 　　福音瞥了一眼下首的乌雅氏，笑着说道：“乌雅妹妹不也来了吗？我虽怀着身子，但是皇后娘娘生了病，怎么也该来看望娘娘？” 　　“福贵人可真是知恩图报。” 　　温嫔语气里带着恶意地说道：“也不枉费姐姐这些日子这么疼惜你了。” 　　福音对此只是笑而不语，什么也没有说，仿佛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 　　这反应却让温嫔恨得牙痒痒，这会子在众人面前装成这模样，心里头不定怎么高兴呢。 　　佟贵妃瞧见温嫔眼神中的恨意，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 　　她捧起茶盏来，正抿了一口，就瞧见康熙和太医从里头走了出来。 　　佟贵妃忙把茶盏搁下，站起身来。 　　“万岁爷，皇后娘娘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生病呢？” 　　康熙的脸色很难看，他眉头紧锁着，朝赵院判看去一眼。 　　赵院判满头冷汗，他颤抖着嘴唇回答道：“皇后娘娘得的像是肺痨。” 　　肺痨？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一般在所有人耳边炸开。 　　温嫔更是瞳孔一缩，猛地站起身来，“这不可能，姐姐前些日子身子还好好的呢，怎么会得了肺痨呢？” 　　佟贵妃此时心中大喜过望，却还是挤出一丝忧虑的神色。 　　“赵院判，你们可诊断对了？皇后娘娘吉人自有天相，怎么会得肺痨这种病？” 　　众人此时也都七嘴八舌地表露出自己对皇后娘娘的关心和担忧。 　　至于这些担忧和关心有几分真有几分假就很难说了。 　　肺痨是什么病，那是没得治的病，任凭你是皇后也好，宫女也罢，得了这病，就等于提前一只脚踏入了棺材里头了。 　　“赵院判，你们商榷个方子来，务必要治好皇后。” 　　康熙眉头紧锁着对赵院判等人说道，语气不容反驳。 　　即便和皇后感情不怎么好，康熙也对她有几分敬重。 　　赵院判等人忙道了声是，可心里头却暗暗发苦。 　　这皇后娘娘分明病了不是一日两日，肺痨难治，可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估计皇后娘娘是拖了好些日子才把咳嗽拖成了肺痨。 　　这病一开始治还没那么难，如今要治好，即便扁鹊重生，神仙下凡，也是束手无策。 　　几个太医互相瞧了一眼，都达成了一个协议。 　　他们能做得就是尽量让皇后娘娘好受些，活得长一些。 　　皇后病重。 　　这宫里头的事务却不能没有处理。 　　孝庄开了口，让佟贵妃和温嫔暂时处理这些宫务，明眼人一眼就能瞧得出太皇太后这是在拿佟贵妃和温嫔两人互相牵扯呢。 　　佟贵妃和温嫔心里头也都清楚，但这局她们却入得心甘情愿。 　　没了皇后三不五时的垂询。 　　福音的心情顿时好多了，这怀孕前三个月一过，她的肚子就显然地大了起来，而且是一日比一日大，就跟吹气球似的。 　　康熙瞧了，脸上却是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个笑容。 　　笑得福音有些恼羞成怒，她捂着肚子，“不许瞧。” 　　“凭什么不许瞧。” 　　因着皇后的病，康熙这几日心情不大好，也唯有在福音这里能得到片刻舒心。 　　他挑起眉，“这肚子里的孩子也有朕的功劳。” 　　得。 　　这还较真上了。 　　福音被气笑了，低声啐了一声不要脸。 　　康熙也不气恼，他凑了上前，“朕可没夸大自己的功劳，福音，朕可算得出你这肚子里怀得是两个孩子。” 　　福音怔了怔。 　　她低下头抚摸了下自己的肚子。 　　两个孩子？ 　　“福音，朕知道你这些日子心里头委屈。” 　　康熙并不会傻到真的以为福音心甘情愿把自己的孩子给别人养，只是有些时候很多事情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朕给你句准话，他日生下孩子，朕必定会让你抚养一个孩子。” 第44章 　　“万岁爷。” 　　福音低声唤了一声。 　　她知晓康熙的确已经对她做出了让步，身为皇帝，康熙也不是能够随意行事的，有文武百官和后宫妃嫔们盯着，他能够给福音这样的承诺着实是把她放在心上了。 　　康熙拍了拍福音的手背。 　　他什么也都没有说。 　　随着日子一日一日过去。 　　宫里头渐渐起了传言，说是皇后要命不久矣，佟贵妃怕是要当皇后了。 　　这样的话也不知道是谁传的，只知道不知哪日起，永和宫是日日门庭若市，后宫众人谁不知道佟贵妃那爱憎分明的性格，钮钴禄氏当皇后，还会为了贤良淑德的名声而不计较以往的过节，可是佟贵妃，谁知道她会怎么做呢？ 　　不少得罪过佟贵妃的人这时候才晓得后悔，巴巴地上赶着去讨好佟贵妃，希冀她能大发慈悲，不计较那些过节。 　　连那安嫔都悄悄地向佟贵妃卖好。 　　整个后宫唯有永寿宫、翊坤宫这两个宫没有半点儿动静。 　　乌雅氏端过热茶送到佟贵妃手边，低声说道：“娘娘辛苦了一日，喝杯茶休息吧。” 　　按理乌雅氏如今也是主子了，不必做这些事情。 　　可她却丝毫不计较，而且即便怀孕了，也不曾言语间抱怨过一二声，对于乌雅氏这种作态，佟贵妃还真的吃她这一套。 　　“你也休息下吧。” 　　佟贵妃撩起眼皮看了乌雅氏一眼说道。 　　乌雅氏答应了一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佟贵妃喝了口茶，问道：“你如今怀着身子，以后这些事就不要做了，当务之急是要顺顺利利生下孩子才是。” 　　“是，妾身谨遵娘娘教诲。”乌雅氏乖顺地回答道。 　　她像是漫不经心一般，随口地提起道：“娘娘，听说福贵人如今肚子可大了，也不知道到底怎么样，娘娘是否要派人去过问一番？” 　　一听到福贵人。 　　佟贵妃就不禁冷笑一声。 　　这些日子人人都来了，宜嫔姐妹不来也罢，温嫔不来也无所谓，可她福音一个贵人竟也有胆子不来请安问候，当真是仗着怀孕就得意得不可一世了。 　　“她既然没有派人来说什么，想必就没什么问题。” 　　佟贵妃懒懒说道，“本宫日夜操劳后宫事务，难不成还要多费一番心思在她一个贵人身上不成？” 　　“是。” 　　乌雅氏忙答应了一声，低垂着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笑意。 　　二月十六。 　　坤宁宫里就传出来了坏消息。 　　皇后娘娘吐血了。 　　下了早朝。 　　康熙就直接前往坤宁宫看望皇后去。 　　温嫔早已在坤宁宫陪着皇后，一见到康熙来了，泪珠儿便啪嗒地往下流。 　　康熙这时候也没搭理她。 　　他快步走上前去，床榻上皇后的面如白纸，气息若悬丝，瞧见皇后这模样，康熙心里就不由得一紧。 　　“万岁爷。” 　　皇后还想着直起身来行礼，康熙连忙按住她，道：“都这时候了，还行什么礼。” 　　皇后脸色苍白，颤抖着嘴唇说道：“终究是礼不可废。何况臣妾日后也不知道能给万岁爷行多少次礼了。” 　　康熙听到这话，心里头便是一阵酸涩。 　　他沉着声音喝道：“胡闹，这些话也是能说的。” 　　皇后低声咳嗽了几声，手中的帕子没一会儿功夫就被鲜血染红了。 　　那一抹猩红瞧得康熙是触目惊心。 　　他转过头对温嫔问道：“前几日太医不才说了已经好转了吗？怎么今儿个又咳血了？” 　　“还不是外头传得那句话？” 　　温嫔半带委屈半气愤地说道。 　　她才刚开口，皇后就立即出声呵斥，“玉宁，不要胡说！” 　　温嫔却反而更加委屈了。 　　她垂下头，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康熙瞧见这一幕，心里哪里还有不晓得这其中另有原因，他冷下脸来，对温嫔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万岁爷不要再问了。” 　　皇后咳嗽了一声，脸上流露出悲戚的神色来，“臣妾不过一个将死之人，为了臣妾闹得后宫不安，不值当。” 　　她这么说，康熙反倒更加要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抬眼看向温嫔，道：“温嫔，你来说。” 　　“是……” 　　温嫔迟疑地瞧了皇后一眼，低声道：“外头现在都在传说姐姐就要死了，等姐姐一死，当皇后的人就是佟贵妃娘娘。” 　　“玉宁，住口！” 　　皇后勉强直起身来，打断了温嫔的话。 　　康熙却压着她的手，眼神定定地看着温嫔，“这话是谁说的？” 　　“妾身也不知晓。这话是前几日宫里头就在传的，也不知道究竟是谁故意传出这样恶毒的话？” 　　温嫔边说着边以帕子擦拭着眼泪，“妾身也不敢让姐姐知道，瞒到了今日，却不知道是谁跟姐姐说得，姐姐原本已经好转了，如今又……” 　　她像是说不下去了，捂着嘴唇低声啜泣。 　　“这样荒唐的话也有人信！” 　　康熙是又怒又气，传出这样话的人是何其恶心，如今皇后还未死呢，就惦记着她的位置。 　　“朕几时说过要让佟贵妃当皇后！” 　　砰。 　　佟贵妃失魂落魄地落坐在椅子上，她手中的翡翠手镯磕在扶手上碎成了几块掉落地上。这是她最喜欢的一对手镯，平日里宫女们要是不小心弄上半点儿污渍，她都要发一顿脾气。 　　可现在，她却如同三魂不见了七魄似的，根本不在乎手中的手镯。 　　“万岁爷真是这么说的？” 　　佟贵妃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神中带着一丝希望地看向柳叶。 　　柳叶低垂着头，不敢直视佟贵妃，她更不敢回答佟贵妃的话，此话乃是万岁爷亲口说的，哪里能有假。 　　佟贵妃眼神涣散。 　　这些日子来，外头在传这些话，她没有去阻拦，何尝不是报着试探康熙态度的想法？ 　　如今康熙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并没有打算让她当皇后。 　　“都给本宫滚出去。” 　　佟贵妃捧起桌子上的梅瓶，直接摔在地上。 　　所有宫女和太监们都吓得连忙退了下去，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触了佟贵妃的霉头。 　　乌雅氏听着前院的动静。 　　她垂下眼睑，眼眸里掠过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 　　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比原本以为已经唾手可得的东西却鸡飞蛋打，更叫人丢脸，更让人生气？ 　　佟贵妃这回是闹了个大乌龙了。 　　众妃嫔们面上不显，心里头都暗暗嘲笑。 　　郭络罗贵人得知此事后，更是欢喜得多吃了一碗饭。 　　“姐姐，您这是何苦呢？” 　　当坤宁宫的下人都会斥退后，温嫔拉着皇后的手，悲痛地说道。 　　即便她之前心里怨恼过皇后，到底是亲姐妹，如今瞧见皇后憔悴的模样，温嫔心里头比谁都难受。 　　“我不苦。” 　　皇后摩挲着温嫔的手背，“玉宁，天下间没有谁比我更了解自己的身体，我是活不过这个月了。佟贵妃势大，倘若让她当了皇后，日后你在宫里头的日子可就难过了。” 　　“就算那样，姐姐也不该诅咒自己。”温嫔心如刀绞。 　　“傻孩子。” 　　皇后叹了口气，“我这身子骨是彻底坏了，咒不咒的都已经没什么关系了。咱们钮钴禄家以后就靠你了。” 　　“可万岁爷不喜欢我。” 　　温嫔委屈地说道，“他压根连瞧都不愿意瞧我。” 　　“人都是会变得，万岁爷现在不喜欢你，将来未必会不喜欢你。”皇后捏紧了温嫔的手，劝道，“你千万不要和万岁爷对着干。只要你抓住福音，迟早万岁爷也会对你另眼相看。” 　　“姐姐是要我认下福音那贱婢的孩子？” 　　温嫔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接受的模样。 　　她恨福音入骨，几次三番她的倒霉事都是因为福音而起，哪里肯养她的孩子。 　　“我知道你和福音有仇，可是如今这种时候，你若是再计较这些小仇小恨，日后等福音的孩子被其他人养了，到时候才是真正你后悔的日子。” 　　皇后费力地说道，她现在连说话都感到费力，说出这样一番话就累得气喘吁吁。 　　“何况，你既然恨福音，就更加应该养她的孩子。有她的孩子在手，到时候要怎么拿捏她，不都是你说了算？” 　　温嫔被皇后说得有几分意动。 　　却还硬着嘴巴说道：“可福音未必就愿意。” 　　“她愿不愿意不要紧。” 　　皇后哪里瞧不出来温嫔的心思，她拉着温嫔的手，柔声说道：“等我走前，我会嘱托万岁爷多加照拂你。万岁爷看似是心肠硬的人，其实心肠软着，你日后好好和万岁爷相处，这皇后之位，迟早会是我们钮钴禄家的人的。” 　　温嫔这回点头了。 　　她握着皇后的手，“我都答应姐姐。” 　　皇后这才放下心来。 　　她猛地咳嗽了一声，脸颊上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许是了解了一番心事，皇后疲惫地沉沉睡去。 　　温嫔守了一会儿才悄悄出去。 　　等她走后，皇后缓缓睁开眼睛，心里头低声叹了口气。 　　玉宁终究不适合这后宫，那福贵人分明不是好惹的，只希望日后玉宁养了福贵人的孩子，能掣肘她一二，否则的话，日后谁贵谁卑，怕是不好说。 第45章 　　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 　　随着皇后病情的加重，后宫的气氛也跟着越来越紧绷。 　　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人敢出头闹事，福音这一胎倒是坐得极为安稳。 　　昨日。 　　孝庄已经特许皇后额娘进宫来探望皇后。 　　明眼人都瞧得出这兴许就是最后一面了，但没想到，见了人之后，当晚皇后就要不行了。 　　巳时一刻。 　　福音正在甜梦乡里睡得香甜呢，就听到外头吵闹得一片。 　　她睁开眼睛，只见外头灯火通明，竟像是白日似的，安嬷嬷带着芍药、百合等人进来了，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焦急的神色。 　　“贵人快起身梳妆打扮吧，坤宁宫那边传来消息，皇后娘娘怕是要不行了。” 　　安嬷嬷早已让芍药等人备好了衣裳。 　　此时虽急却丝毫不乱，利落地替福音穿好了衣裳。 　　她给福音挑选得是一身素色旗装，这时候穿这样的衣裳是最妥帖不过了。 　　福音也知道事情紧急，脸上只略施了些脂粉就由安嬷嬷等人领着去坤宁宫。 　　她出去的时候，温嫔的辇子已经走远了，一路上，她碰见了不少妃嫔，只见一个个都是一身素身打扮，见到人的时候也只是稍稍颔首便匆匆赶路。 　　坤宁宫的烛火亮得惊人。 　　一入内，就闻得到空气里头弥漫得一股子浓浓的药味，那味道浓郁得很，仿佛是从这座宫殿里滋生出来的似的。 　　康熙和温嫔都在床榻旁边。 　　佟贵妃等人分站在两列，福音不是最晚到的，她定了定心神，站在舒常在跟前。 　　透过人群的间隙，福音瞧见皇后的手，枯瘦憔悴，跟八月份那会儿瞧见的模样判若两人。 　　她低垂着头。 　　脑海里掠过一丝惋惜。 　　皇后的确是个有手段的人，只可惜就是太执着于后位和权柄。 　　倘若她之前不把持着后宫宫务，为了贤名而把自己逼得油尽灯枯，再熬几年，怕是没有佟贵妃什么事了。 　　如今她撒手一去。 　　以温嫔的脑子，对上佟贵妃，怕是羊入虎口，九死一生。 　　“万岁爷，臣妾这一生已无遗憾，唯有这妹妹是臣妾放心不下的，她性子直爽，往日若是有什么得罪了万岁爷的，也请万岁爷瞧在臣妾的面上，不要与她计较。” 　　皇后几乎是耗尽最后一口气在勉强说话。 　　“不要说这种丧气话。” 　　康熙捏紧了皇后的手掌，只觉得这只手太过瘦削，仿佛被掏空了里内一样。 　　“朕已经让太医们赶来，你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皇后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她摇了摇头道：“臣妾是不行了，太医们这些日子尽心尽力，万岁爷莫要怪罪她们。臣妾走后，万岁爷切莫太过悲伤，生死有命，这都是天注定的。只希望万岁爷能够照拂玉宁一番，臣妾便别无所求。” 　　人之将死，即便以往有什么心结，也都会跟着烟消云散。 　　温嫔坐在床榻旁边，泪水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不是没有怨憎过皇后，也不是没有埋怨过皇后不帮扶她，但在此时，听到皇后的这些话，温嫔心里头才知道后悔。 　　“朕答应你。” 　　康熙点了下头，说道。 　　皇后脸上露出了疲惫的神色，她看向温嫔，低声道：“玉宁，姐姐走后，你要懂事了。” 　　“姐姐。” 　　温嫔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皇后唇角勉强勾起，她把一切都交代完毕，像是疲惫不堪地闭上了眼睛。 　　坤宁宫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片刻的沉默后，寂静的坤宁宫爆发出一阵哭声来。 　　康熙十七年二月二十六日。 　　钮钴禄.玉柔也即是后世的孝昭仁皇后驾崩于坤宁宫。 　　举国皆丧。 　　孝庄在得知消息后低声长叹了口气。 　　她将掌管后宫事务的权利暂时交给了佟贵妃，毕竟皇后葬礼的一应事宜诸多，没有人出来料理是不行的。佟贵妃拿到权柄，却也没有急着耀武扬威。 　　虽然和皇后生前是死敌，但在葬礼这件事上，佟贵妃却是没有故意使坏。 　　她也不傻，皇后葬礼，可是要命妇、皇亲国戚们进宫来守灵叩拜，她若是耍什么小手段，对她来说是百害而无一利，不但没有好处，还会落得一个心胸狭隘的名声。 　　届时候，对她成为皇后更加不利。 　　佟贵妃处处都做得妥帖极了，就连对着福音、乌雅氏这两个怀着身子的也都是体恤有加。 　　即便明眼人瞧得出她这是在做给人看，也不得不夸她处事周到，贤惠大方。 　　过了头七后。 　　康熙便下了道圣旨，升了温嫔的份位。 　　众人对此丝毫不感到意外，皇后临终前都拉着万岁爷嘱咐那么一番话了，万岁爷要是再没有点儿表示，那才是怪了。 　　“妾身叩谢陛下恩典。” 　　温嫔行礼接过圣旨。 　　这几日她日日以泪洗面，身量着实消瘦了不少。 　　李德全道：“温妃娘娘，陛下说了让您好生保重身子，莫要过于悲伤。” 　　温妃听到这话，眼眶便是一红，她点头道了声是，又抬头问了声：“李公公，万岁爷如今可在养心殿？” 　　这要是平时，李德全肯定会打着哈哈糊弄过去。 　　可是现在这时候，因着皇后临终嘱咐，康熙对温妃多加照顾，李德全只是犹豫了会儿便点头。 　　“娘娘可是有什么事要寻万岁爷？要是娘娘有什么话想和万岁爷说的，奴才可替娘娘带个话。” 　　李德全试探着问道。 　　“不是什么大事。”温妃滴水不漏地说道：“不劳烦李公公了。” 　　李德全见温妃拒绝了，便也识趣地告辞了。 　　等他走后。 　　温妃摩挲着圣旨的边缘，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现如今佟贵妃把持了管理后宫的权利，一时半会儿是不会出手针对她，可是等这段时间一过，佟贵妃不可能容得下她。 　　姑且不说她和佟贵妃本就不怎么合得来，她身为皇后妹妹，入宫来本就是为了替皇后争宠，如今姐姐死了，后位空了出来，佟贵妃为了当皇后，也不会放过她。 　　要想从佟贵妃手里分得到权利，是不可能了，但是只要她在万岁爷心中的地位能够比佟贵妃高，他日登上后位，那这一切便可迎刃而解了。 　　“去宣福贵人过来。” 　　温妃想了想，侧过头对桂嬷嬷嘱咐道。 　　桂嬷嬷答应了一声，领着宫女们便往后殿内去。 　　舒常在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神色。 　　没过多久。 　　桂嬷嬷就带着福音过来了。 　　福音一进殿内，就屈膝要行礼，温妃却笑盈盈地上前扶起她来，脸上的笑容亲切得好似自家姐妹似的，“福贵人何必如此多礼，你如今怀着身子，日后在本宫这里便不必这么客气了。” 　　她说罢，侧脸看向朝花，道：“快去端椅子来给福贵人坐。” 　　“是。” 　　朝花端了把椅子过来。 　　福音满腹狐疑地在椅子上坐下，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温柔地问道：“妾身听闻娘娘晋升了，还没来得及恭贺娘娘呢。” 　　温妃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 　　“福妹妹有心了。本宫今日传你来，乃是有一事想要和你商量商量。” 　　福音眨了眨眼睛。 　　这话说着是要商量，可怎么感觉不像是要商量，更像是要通知她一声罢了。 　　“娘娘客气了，”她垂下眼睑，“妾身不怎么聪明，娘娘要是想找妾身帮忙拿主意，怕是高看了妾身了。” 　　“这话可就太过谦虚了。” 　　温妃言笑晏晏地拉着福音的手说道：“本宫知道往日本宫与你有不少误会，妹妹心里头还怪罪着本宫吧？” 　　福音心里都要被温妃逗笑了。 　　她这是打算来找她杯酒释旧仇来了？ 　　“娘娘您误会了，妾身和娘娘之间从未有过误会。”她轻描淡写地说道，“又怎会怪罪娘娘呢？” 　　温妃脸上的笑容便是一僵。 　　旁边的舒常在忙打圆场道：“既然没误会那就更好了。我们都是伺候万岁爷的，能同住在永寿宫里，这缘分可不浅，如今把话说开了，日后相处就更融洽了。” 　　福音含着笑，却不说话。 　　温妃收敛了笑意，她撩起眼皮，捧起茶盏来，带着些许压抑不住的怒气说道：“福贵人，本宫今日传你，乃是为了你好。如今你大着肚子，饮食方面要更加小心。本宫已经打算和万岁爷商量，在永寿宫里另起一个小厨房，专门给你做吃食。” 　　福音的眼睛眨了眨。 　　她心里瞬间了然，温妃这是冲着她肚子里的孩子来了？ 　　这主意怕不是她自己想出来的吧，以温妃那厌恶她到不愿意多看她一眼的性格，怎么可能会想养她的孩子？这样的馊主意，怕是那位去了的皇后临终前提点这位的。 　　还真是难为皇后了。 　　都快死了还不忘记教她妹妹怎么利用自己。 　　福音眼眸里掠过一丝冷笑，想用孩子来掣肘她，这主意是不错，可是温妃这猪脑子能真按照皇后的意思做到如此吗？ 　　见福音迟迟不回答。 　　温妃提高了语调，冷冷问道：“福贵人，难道你不愿意？” 　　福音很清楚温妃在等待什么答案，只要她表露出不愿意的意思，不用半日，后宫众人就会传她如何不识抬举，温妃好心好意想设个小厨房照顾她，她却仗着自己怀孕，拒绝温妃的好意。 　　这话要是传到皇上、太皇太后耳朵里，温妃自然能落一个好名声，而她的名声可就毁了。 　　不过。 　　她为什么要不愿意？ 　　有人愿意出手护着她，甚至还愿意下重本照料她，她什么都不必做，只要安心吃吃喝喝，养胎便可以。这样的好事，去哪里找？ 　　至于让温妃养自己的孩子，福音眼眸里掠过一丝冷意。 　　皇后都没有这个福气，温妃能有这本事？ 第46章 　　舒常在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来。 　　福音微微一笑，“妾身怎么会不愿意？只是怕麻烦娘娘罢了。” 　　温妃拿眼神打量了她一番，似乎是想看透她心里头到底在想什么似的。 　　福音任由她打量，脸上始终带着温柔的笑容，叫人看不出来她这番话到底是发自内心，还是只是嘴上客套罢了。 　　温妃瞧不出什么来，脸上便讪讪然，“不麻烦，既然福贵人也愿意，那便陪本宫一起去见万岁爷吧。” 　　她的态度非常急迫，像是怕福音中途反悔似的。 　　福音笑着道：“这倒无妨。” 　　温妃心里头更加忍不住要嘀咕了，福贵人这样逆来顺受，反倒叫她忍不住疑心福贵人心里是在使什么坏。 　　从永寿宫到养心殿的一路上，温妃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福音那被算计得一副从从容容的模样，她这算计人的反倒是不安起来了。 　　等到了养心殿。 　　李德全瞧见她们来，进去通报。 　　温妃还忍不住拿眼瞧福音，像是怕她心怀诡计一样。 　　福音对着温妃露出清浅的笑容。 　　未几。 　　李德全已经出来，说是康熙许她们两个进去。 　　温妃忙收敛了心思，带着福音入内。 　　康熙坐在书桌后头，桌子上摆着奏折，尽是云南那边的情况。 　　温妃和福音屈膝行礼后，康熙抬起头来，看了二人一眼，道：“免礼，赐座。” 　　“谢皇上。” 　　温妃温温柔柔地回答道。 　　福音一副温顺的模样，也跟着在小太监搬过来的绣凳上坐下。 　　“听李德全说，你有事找朕，到底是什么事？” 　　康熙合上手头的奏折，出声问道。 　　温妃唇角勾起，她看向福音，脸上露出亲热的笑意来，“回万岁爷，妾身想恳请万岁爷许妾身在永寿宫起个小厨房，专门负责福贵人的日常吃食，福贵人如今这肚子越发大了，这饮食上更该要好好注意，妾身愿意担负起照顾福贵人的这个职责。” 　　康熙听到这话，顿了顿，看向福音。 　　“福贵人觉得如何？” 　　福音微微起身，冲着康熙露出个笑容，“温妃娘娘如此厚爱，妾身虽不好麻烦娘娘也愿意领受娘娘的好意。” 　　温妃提到嗓子眼的心总算是落地了。 　　她摩挲着指甲套，心里暗暗疑惑，但此时目的已经达到，一时也不急着弄清楚福音答应的原因。 　　横竖她捏在自己手掌心里，想飞出去，没那么容易。 　　康熙深深地看了福音一眼。 　　“既然如此，那设个小厨房也无妨。这笔银子也无需向内务府拿，回头李德全去开了朕的私库取给温妃。” 　　福音脸上的笑意更加深了。 　　康熙这是在给她撑腰，怕温妃欺负她呢。 　　温妃脸上的神色微微有些难堪，她捏紧了手中的帕子，勉强笑着说道：“万岁爷对妹妹真是体贴，这笔银子合该妾身出才是。” 　　“你照顾福贵人已经要花费心思了，这笔银子你便无需操心。” 　　康熙二话不说回绝了温妃的意思。 　　温妃呐呐地道了声是。 　　该说的话已经说完了。 　　温妃识趣地就要起身告辞，福音是和她一起来的，自然也想着和她一起离开。 　　康熙却出声留住了她，“福贵人且留下。” 　　福音的脚步顿了顿。 　　她抬眼瞧了眼前面身子有些僵硬的温妃，柔声道了声是。 　　温妃出了宫门，上了辇子后，才忍不住咬紧了下唇。 　　明明目的已经达成，为何她心里头竟一点儿也不高兴？反而还有些不悦？ 　　“温妃的意思，你可明白？” 　　康熙站起身来，走到福音身前，低下头看她。 　　福音的睫毛轻颤，贝齿轻咬着下唇，“妾身又不是傻的，怎么能不明白呢？她如今对妾身好，给妾身设小厨房，他日妾身生下孩子，自然该记在她名下，由她抚养。” 　　康熙瞧见福音这样，心里头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坐在福音身旁，拉过她的手捂着，“你既然明白，为何还答应？” 　　福音眼皮抬起，半带嗔半带恼地看了康熙一眼。 　　“万岁爷觉着妾身难道是自作贱吗？明知温妃娘娘要自己的孩子还巴巴地上赶着往上送，妾身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万岁爷？” 　　她的谎话是张口就来，说这话的时候，脸色都不带变色的。 　　康熙心里头就跟被针刺了一下似的，又麻又痒。 　　他这些日子因着皇后临终遗言对温妃照拂有加，温妃要养福音的孩子，倘若福音不答应，这少不了要闹出不少麻烦事来。康熙处在中间，自然也是要左右为难。 　　他不喜欢温妃，但念在皇后和钮钴禄一族的面子上，却是不得不给她几分颜面。 　　但他有心疼福音，不愿意让她不高兴。 　　康熙是没想到，福音竟然为了他，愿意如此委曲求全。 　　他心中酸酸涩涩的，这一股感觉虽然陌生，但却并不令人讨厌，反而还有几分欣喜。 　　身为皇帝。 　　素来都是他不得不做出牺牲，处处为了朝廷着想，几时有这样被人放在心上，真真切切地为他自己着想过。 　　康熙握着福音的手，他的声音有几分沙哑，“福音今日此话，朕定不会忘记。你且放宽心，孩子的事，朕会替你想办法。” 　　福音听到这话，心里头微微有些疑惑康熙打算怎么做，但她没有多问。 　　康熙这个人，一向说到做到，他既然这样说了，那她等着便是。 　　“万岁爷这些日子瞧着憔悴了许多，也该珍重自己身子才是。” 　　福音瞧着康熙的脸色，温柔说道，“妾身听闻万岁爷日日处理朝政至三更半夜，朝政要紧，可万岁爷的身子也要紧。” 　　“朕晓得的。” 　　康熙温声说道，“朕有些日子没同你一起用晚膳，你也该饿了，不如留下来陪朕用膳。” 　　福音自然满口答应了下来。 　　得知福音被留在养心殿陪康熙用膳后，温妃的脸色有瞬间扭曲了。 　　她本以为康熙这些日子没召见福音，理该是对福音淡了，没想到竟还对福音这样宠爱。 　　舒常在在一旁瞧着温妃的脸色，低声劝说道：“娘娘，兴许这不过是万岁爷为了弥补福贵人才留得她罢了。娘娘不必为此小事介怀。” 　　温妃忍下怒气，笑着说道：“你说得对。本宫如今手握她的软肋，的确没必要和她计较这些小事。” 　　舒常在和温妃正说着。 　　李德全就带着人来了。 　　温妃脸上带笑，“李公公来得这样早？” 　　李德全面上露出得体的笑容，“回娘娘的话，万岁爷让奴才带内务府的人过来给福贵人造小厨房，这事可慢不得。” 　　给福贵人造小厨房的主意是温妃自己想的。 　　可现在听到李德全说出这话，心里头却怎么都有些不舒服。 　　其实说来也是。 　　温妃身为后宫中仅次于佟贵妃的人，连她都没有小厨房呢。 　　福音倒是有了，这说出去，知道的明白是温妃借小厨房定下福音肚子里的孩子；不知道的怕是以为这永寿宫里头当家做主的人是福贵人呢。 　　“这造小厨房也不是一日两日能成的事情。” 　　温妃神色有些不自然地说道，“就算急，一时半会儿也造不成。” 　　“可不是嘛。” 　　李德全颔首说道，“所以万岁爷还托奴才给温妃娘娘带句话，这造小厨房的日子，福贵人就暂时搬去在养心殿的偏殿住下。” 　　在养心殿的偏殿住下？ 　　温妃瞪大了眼睛，舒常在更是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了嫉妒的神色。 　　寻常妃嫔连养心殿去的次数都屈指可数，福贵人这是上辈子烧了什么高香，这辈子竟然能够在养心殿偏殿住。 　　万岁爷对她未免也太宠溺了。 　　李德全把温妃和舒常在的脸色瞧在眼里。 　　他垂下眼眸，掩饰过眼眸里的一丝嘲弄，恭顺地唤道：“娘娘。” 　　温妃还沉浸在心里的嫉妒当中，一时半会儿没回过神来。 　　桂嬷嬷忙扯了扯她的衣袖，这才把她唤回神来，她勉强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李公公还有什么事？” 　　“奴才还得去吩咐伺候福贵人的宫女太监收拾东西。” 　　李德全提醒道。 　　温妃这会子听见福贵人三个字，心里头就跟刀割火燎似的，她麻木地点了点头，道：“桂嬷嬷，你带李公公走一趟。” 　　“是。” 　　桂嬷嬷答应了一声，领着李德全往后头走。 　　在游廊上走的时候，桂嬷嬷还忍不住低声询问了一句，“李公公，这话是真是假？” 　　李德全明知她问得是哪句话，却故意装作不懂，“桂嬷嬷问得是哪句话？” 　　“就是那句福贵人要住在养心殿偏殿？”桂嬷嬷毫无意识到李德全的屁股已经歪了，说来也是，满后宫多少妃嫔想要收买李德全，皇后、佟贵妃都对他示好过，以金银财宝利诱，以美貌佳人色诱，可也没瞧见李德全对哪个主子偏心过。 　　久而久之，众人竟也忘了李德全不过是一个寻常人罢了，都当他是万岁爷的忠心奴才，忠心不二。 　　却没曾想，李德全早已被福音的一只猫给收服了。 　　而且，还是主动倒贴的。 第47章 　　“您说得原来是这话啊。” 　　李德全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他笑着说道：“桂嬷嬷，这样的话，奴才怎敢胡说？” 　　桂嬷嬷脸上露出讪讪然的神色来。 　　她哪里不晓得李德全是不敢胡说，可是这样的事谁敢相信？ 　　住在养心殿偏殿，这样的荣宠，可是连元后都不曾有过。 　　万岁爷难道真对福贵人上了心不成？ 　　芍药、百合等人都在屋里头等着福音归来。 　　可是久等不归也就罢了，桂嬷嬷还带着李德全过来了。 　　众人心里头就是一个咯噔，下意思地朝安嬷嬷看去。 　　安嬷嬷到底是孝庄身边伺候的老人，见多了大风大浪，此时不慌不忙，朝芍药等人递过去一个安抚的眼神后，笑着看向李德全，“李公公来，可是有什么话要吩咐？ 　　对着桂嬷嬷，李德全可不敢拿大，他忙笑着说道：“安嬷嬷，万岁爷吩咐了，这后院要起个小厨房，福贵人怀着身子，这起小厨房太闹腾，怕吵到贵人休息，故而特许福贵人到养心殿偏殿住下，咱家今儿个来，是要让诸位收拾收拾福贵人的东西，到偏殿去伺候。” 　　安嬷嬷等人脸上都情不自禁地露出一丝喜意。 　　芍药等人脸上的笑容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她们互相瞧了一眼，心里头都快乐开花了。 　　“另外，福贵人还吩咐了，要把汤圆也带过去。” 　　李德全顿了顿，说道。 　　小欢子连忙点头，“奴才一定会把汤圆带过去。” 　　李德全眼里这才有了笑意。 　　他说道：“诸位且快些收拾，咱家现在去吩咐其他人做事，诸位收拾好了便在前殿候着，等会儿咱家带你们去养心殿。” 　　“多谢李公公。” 　　安嬷嬷等人忙答应了一声。 　　李德全交代完了该说的话，便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舒常在得知那小厨房就设立在她梢间旁边的时候，脸都快绿了。 　　这厨房的油烟味道大，设在自己旁边，岂不是日夜都要受那小厨房的熏陶了？ 　　她心里头气得要死，却不敢说不肯。 　　这小厨房设在前殿的话，温妃能把她活吃了，要是设在福音的屋子旁边，她也不敢开这个口。 　　舒常在带着一肚子闷气回到屋里，听得隔壁屋子里芍药等人忙活着收拾东西。 　　隔壁热热闹闹，欢欢喜喜，她这边是愁云惨淡，连宫女们都拉着张脸，像是被人欠了钱似的。 　　因着也不知道福音到底会在偏殿住多久。 　　芍药、百合等人都想把东西给收拾全了，安嬷嬷却直接吩咐她们把平日里福音穿得几件衣裳挑了出来，另外还带了些珠宝首饰过去，其他的一应都不必带。 　　“嬷嬷，这手炉、脚炉不带，那要是用得上岂不是要麻烦养心殿的姐姐们？” 　　百合不解地看着安嬷嬷问道。 　　安嬷嬷笑着戳了下百合的额头，“你个小傻子，养心殿的人巴不得咱们麻烦她们呢，咱们要是客客气气，人家反倒是嘀咕咱们拿大，倒不如拿这些小事去麻烦她们，让她们卖咱们一个人情。回头一来二去，这交情不就搭上了吗？” 　　芍药、百合等人都是一脸恍然大悟。 　　若非安嬷嬷把话说明白了，她们是想不到这一层去的。 　　怪不得人家说这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呢。 　　如果没有安嬷嬷的提点，她们把所有的东西都带了过去，到那边后和养心殿的宫女们相敬如宾，这才是真正的蠢事，白白浪费了一次结交人的机会。 　　“还是嬷嬷聪明。” 　　芍药心服口服地说道。 　　她忙问道：“嬷嬷，您还有什么吩咐，这衣裳该怎么带？” 　　安嬷嬷见众人对自己态度恭敬，心里头越发妥帖，也不藏私，索性大大方方地提点了她们几句话。 　　安嬷嬷等人由李德全领回来的时候，福音正在养心殿后殿东梢间里由宫女们伺候着喝着一种燕窝。 　　瞧见安嬷嬷来了，福音唇角就勾了起来。 　　安嬷嬷等人连忙行礼。 　　福音笑着摆摆手，站起身来，“都起身，李公公，劳烦你走这一趟了。” 　　“福贵人客气了，这是奴才的职责罢了。” 　　李德全客客气气地回答道。 　　他对福音说道：“贵人想必还有不少事要忙，奴才先行告退，不打扰贵人。” 　　“李公公慢走。” 　　福音笑着说道。 　　等李德全走后，福音瞧见安嬷嬷等人脸上拼命忍着的笑意，就不禁觉得好笑。 　　尤其是安嬷嬷，她本以为安嬷嬷是荣辱不惊的人，没想到碰见这样的喜事，竟也会绷不住自己的表情。其实这也难怪，毕竟连她在刚刚听到康熙的话时，都惊得疑心自己听错了。 　　让她入住养心殿后殿。 　　这是在帮着她打温妃的脸啊。 　　温妃自以为仗着皇后临终遗言，能抖擞起来，殊不知反倒落了下乘，更加让康熙厌恶。 　　“娘娘今儿个累了一番吧，奴婢去给娘娘打盆热水泡泡脚吧。” 　　芍药机灵地说道。 　　福音点了下头后，她朝其他宫女看去，主动跟人家问起去那里提热水的事。 　　安嬷嬷看在眼里，心里头倍感欣慰。 　　福音入住养心殿的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 　　这事搁在其他人身上，要么是欢喜得睡不下，要么是害怕得睡不着。 　　入住养心殿这等荣宠，可不是像赏赐什么金银珠宝之类的小事。 　　今夜，整个后宫都为了这事，没几个人能睡得着。 　　佟贵妃是又嫉妒又气恼，她咬着下唇，将气撒在了乌雅氏头上，“同样都是怀孕，人家福贵人能够入住养心殿，怎么到你这儿却是什么都落不着！” 　　被佟贵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说。 　　乌雅氏脸色是一阵青一阵白。 　　这入住养心殿的荣宠岂止是她没有，佟贵妃如今身为后宫之首，不也没有这样荣宠。 　　乌雅氏心里敢这样想，却不敢说出来，她低着头，诺诺地不敢说话。 　　佟贵妃是越瞧她这模样越气不打一处来。 　　本以为借着乌雅氏，好歹能够让万岁爷多瞧几眼，谁知道同人不同命，万岁爷别说多瞧几眼了，恐怕都快忘记了乌雅氏这么个人了。 　　不行，这可不成！ 　　这要是丢的只是乌雅氏的脸也便罢了，可连着她的脸也是一样被拉在地上踩。 　　佟贵妃眼神中掠过一丝冷意。 　　她绝不会让福贵人就这样安安心心地接受万岁爷的宠爱。 　　“明儿个你好生收拾一番，本宫带你去给太皇太后请安。” 　　佟贵妃沉声道，她眼神上下打量了乌雅氏一番，道：“太皇太后不喜欢小家子气的人，你明儿个可别丢了本宫的颜面。” 　　“是。” 　　乌雅氏闷声闷气地答应了。 　　佟贵妃却没料到，夜里头康熙却是去见了孝庄。 　　“皇玛嬷。”康熙低声呼唤了孝庄一声。 　　孝庄瞧见他，脑壳就不禁一疼，她别过脸去，摸着额头，“哀家好生疲乏，想歇息了。” 　　一旁的皇太后瞧见这一幕，不禁流露出了看好戏的神色来。 　　自打玄烨登基后，像今日这样撒娇可是少见的事情了，能多瞧一回就多赚一回。 　　“皇玛嬷，孙儿知道您最疼孙儿了。” 　　苏麻喇姑端上一碗奶茶上来，康熙忙接过手来，亲自递到孝庄跟前，“今日这事孙儿也不是胡来。” 　　孝庄接过奶茶，眼皮掀了掀。 　　她调侃地对皇太后说道：“你也听听，这还不是胡来，让个贵人入住养心殿，这事传出去，你这后宫哪个妃嫔不羡慕得红了眼。” 　　康熙的脸难得红了。 　　他早知道孝庄必定会拿这事来调侃他，但这会子还是觉得有几分躁得慌。 　　“皇玛嬷这是在取笑孙儿，可孙儿却觉得这事做得值当。” 　　孝庄和皇太后脸上的笑意顿时一滞。 　　皇太后担忧地朝康熙递了个眼神，示意他不要乱说话。 　　孝庄不会恼怒康熙，可她要对付一个贵人，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 　　她不可想福临和董鄂氏的悲剧再次发生。 　　“皇玛嬷，您想必以为孙儿是昏了头脑，把福贵人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康熙对孝庄的反应并不意外，他不疾不徐地说道：“您且听孙儿把今日的事说出来，等孙儿听完了，您要是觉得不妥当，您想怎么做，孙儿都依着您。” 　　“好，哀家倒要听听。” 　　孝庄搁下奶茶，不冷不热地说道。 　　皇太后心里都替康熙和福贵人捏了把冷汗。 　　太皇太后这语气，分明了就是表明要是康熙说服不了她，她可不会让这件事这么轻易过去。 　　皇太后却是忘了。 　　她都能知道的事，被孝庄养大的康熙能不清楚吗？ 　　他倒也没打算糊弄孝庄，直接把今日养心殿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随着他的述说。 　　孝庄的脸色显然渐渐缓和了下来。 　　等康熙说完，她捧起茶盏，“既是这么说来，这福贵人倒是很识大体。” 　　“岂止是识大体。” 　　皇太后都听得眼眶都些泛红了，“都说怀胎十月，这孩子就是母亲的心头肉，这福贵人愿意为了玄烨把孩子给温妃养，这份心思，本宫自认是做不到的。” 　　福音和温妃不和这事不是什么秘密，连皇太后素来不插手后宫事务的人都有所耳闻。 　　把自己千辛万苦生下来的孩子给别人养是一回事，给仇人养那是另一回事。 　　皇太后扪心自问，搁在她身上，她是做不到这样的事情的。 第48章 　　孝庄原本听了康熙的话，心里头的怒气就少了七八分了。 　　现在再听到皇太后的话，同是女人，设身处地一想，她心里头的那丁点儿怒气便跟着被打消了。 　　“哀家原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么件事。” 　　孝庄说道。 　　这要是康熙无缘无故让福音入住养心殿偏殿，孝庄心里头肯定要有些忌讳。 　　可如今知道原因，孝庄却是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了。 　　于情于理。 　　福贵人也有资格受此尊荣。 　　何况，她肚子里如今怀着的孩子还来历不凡呢。 　　“行了，哀家晓得了，他日要是有人说起这事，哀家会替福贵人兜着。” 　　孝庄斜着眼看了康熙一眼，道：“现在你可满意了？” 　　“多谢皇玛嬷替孙儿操心。”康熙就坡下驴，立即上前伸出手搭在孝庄肩膀上，“皇玛嬷这些日子也怪疲惫的，孙儿替皇玛嬷按按肩膀。” 　　孝庄是好气又好笑。 　　她喝了口奶茶，摆摆手道：“可别了，这会子也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明儿个还得起早上朝呢。” 　　“是。”康熙见好就收，跟孝庄和皇太后问了安后就离开慈宁宫。 　　翌日。 　　福音醒过来没多久就听到孝庄派人来传话，让她酉时一刻也去慈宁宫请安。 　　她正对镜梳妆，听到这话，不由得侧过脸来，看向传话的宫女，“去跟太皇太后请安的，除了我以外，还有谁？” 　　“后宫娘娘们都去，连几个常在、答应也都得到慈宁宫请安。” 　　小宫女规规矩矩地答话道。 　　福音眉眼间掠过一丝若有所思的神色，她答应了一声，道：“我知道了，劳烦姑娘回去跟太皇太后说一声，妾身必定准时到达。” 　　小宫女温顺地答应了，回头等她走后。 　　芍药拿着梳子替福音梳头，她小声地说道：“主子，太皇太后召见娘娘们去请安，恐怕是为了您这事。” 　　让一个贵人入住养心殿，到底实在太过打眼了。 　　这等荣耀，连皇后和佟贵妃都不曾有过呢。 　　“主子，咱们可得事先想想办法。” 　　荷花一面将脂粉涂抹在福音脸上，一面附和着芍药说道。 　　太皇太后那就是宫里头的一座大山，即便现在不怎么管事，可也是不能得罪的。而且以万岁爷对太皇太后的孝顺程度，若是惹太皇太后不喜，那可是没什么好果子吃的。 　　“能想什么办法。” 　　福音眼眸流转，“以太皇太后的性子，哪里是能随便讨好的。依我看，与其现在这样担忧，倒不如顺其自然，横竖是病来将达，水来土掩。” 　　对福音的这番话。 　　芍药、荷花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无奈。 　　福音这番话的确有道理，想讨好太皇太后的人无数，可到现在，也没见有人真能成了。 　　“不如去问问安嬷嬷。” 　　百合小声地说道。 　　芍药、百合顿了顿，俱都默契十足地看向地面。 　　安嬷嬷虽说是来伺候她们主子的，可终究还是太皇太后的人，其他事情问她也便罢了，拿这样的事情去问她，岂不是跟自寻死路没什么区别？ 　　“都不必担心了。” 　　福音摆摆手道，“我既然受了万岁爷的荣宠，便该担起这些事来。一个个也都别愁眉苦脸，我有些饿了，去传些早膳来吧。” 　　芍药等人答应着道了声是。 　　酉时。 　　素来清净的慈宁宫难得人头窜窜。 　　虽还在国丧期，但每个妃嫔们打扮都是花了一番心思，既不过于艳丽，也不太过朴素，简简单单的打扮花费得却是更多的心思。 　　瞧见福音来，不少妃嫔们脸上都难以掩饰地掠过些许嫉妒。 　　温妃却是笑着迎了上来，她拉着福音的手，好一阵亲热地问道：“今日这日子比昨日更冷，妹妹一路过来，可觉得冷？” 　　福音被温妃这样亲昵的态度恶心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忍着恶心，笑着说道：“劳烦娘娘挂记，妹妹带着手炉出来，倒是不觉得冷。” 　　“既是这样，那本宫就放心了。” 　　温妃笑语盈盈，态度亲热地好似和福音是一家姐妹似的。 　　佟贵妃以眼角的余光斜斜瞥了一眼，唇角喂喂喂翘起，眼神中露出些许似有若无的嘲讽。 　　未几。 　　宫女就出来传话，道孝庄让众人进去。 　　佟贵妃当仁不让，领着众人率先走进了慈宁宫里。 　　“妾身给太皇太后请安，太皇太后万福金安。” 　　佟贵妃等人的声音清朗如玉，在慈宁宫主殿内响起。 　　孝庄戴着金玳瑁指甲套的手指扬了扬，道：“起磕吧，赐座。” 　　“谢太皇太后。” 　　众人温顺地回答道。 　　而后依着顺序在下首两列的椅子上依次落座。 　　“佟贵妃这些日子操持宫务，可辛苦你了。” 　　孝庄捧着茶，语气波澜不惊地对佟贵妃说道。 　　佟贵妃哪里敢受孝庄这样的话，微微起身，恭敬地说道：“这些不过是妾身该做的事情罢了，算不得辛苦。何况妾身身旁还有乌雅答应帮忙呢。” 　　“乌雅答应？” 　　孝庄的眼神在底下众人脸上逡巡了一遍，最后落在坐在末尾的乌雅氏身上。 　　她是瞧见过乌雅氏几面，但因着乌雅氏太过拘束，有些小家子气，故而听闻她怀孕时也只不过赏了些东西，除此以外并没有过多过问。 　　孝庄的眼神在乌雅氏微微隆起的肚子上停顿了下来。 　　她眼神难得露出几分柔和，笑着问道：“乌雅答应怀孕，哀家记得是和福贵人相差不到一个月吧。” 　　“正是。” 　　乌雅氏起身回答道。 　　“你这些日子可觉得如何？”对待怀有身孕的妃嫔，孝庄总是比较温和的。 　　听到孝庄这样的话，乌雅氏简直是受宠若惊。 　　她忙说道：“妾身这些日子除了有些孕吐以外，别无其他的不适。这全靠贵妃娘娘的照拂。” 　　“看来佟贵妃的确把你照顾得很好。” 　　孝庄打量了乌雅氏一圈后，对佟贵妃赞许地笑了笑。 　　佟贵妃心里头简直是心花怒放，能得到孝庄一句赞许，这比什么金银财宝都强。 　　“妾身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情罢了，说到这里，还得感谢乌雅答应平日里帮着妾身记些事呢，若是没有乌雅答应帮忙，妾身这几日怕是要忙得焦头烂额了。” 　　“娘娘过誉了。” 　　乌雅氏做出谦虚的模样来。 　　这两人一唱一和，着实让福音大开了一番眼界。 　　这配合度，这演技，搁在现代，不拿个金像奖都要被人投诉了。 　　孝庄看破不说破，她笑着微微点头，道：“你们二人这般融洽，哀家看了也放心。倘若后宫人人如你们二人这般，哀家就不必多操心了。” 　　孝庄的这番话里有话，不少心中有鬼的妃嫔都纷纷低下头去。 　　其中当属宜嫔姐妹脸最躁得慌。 　　佟贵妃笑着接话道，“太皇太后说的是，不过这后宫中相处和谐的又岂止是妾身二人。方才在外头，温妹妹和福妹妹二人的相处也是亲如姐妹啊。” 　　“哦，是有这么回事吗？” 　　孝庄明知故问地询问道。 　　这慈宁宫哪件事能瞒得过她。 　　温妃脸上带着羞涩笑意，站起身来回话，“让贵妃娘娘见笑了。” 　　佟贵妃眼神中掠过一丝满意的神色，这两个死对头因着有福音这个共同的敌人的缘故，竟然出乎意料地达成了默契，她噙着一抹笑容，“温妹妹何必客气？本宫可听说你为了福妹妹，可是亲自去找万岁爷，给福妹妹专门弄了个小厨房。” 　　“这事妾身也听说了。” 　　乌雅氏柔声说道，“听说为了福贵人好生休息，万岁爷还特许福姐姐入住养心殿呢。万岁爷和温姐姐的这番心意，当真是让人心暖。” 　　福音眉头微微敛起。 　　她唇角不着痕迹地撇了撇，还真是绕不过这事。 　　“万岁爷的心意虽然是好事，不过历来好像没有这样的例子。” 　　佟贵妃脸上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太皇太后，妾身也知晓福贵人如今怀着身子，要好生休息，只是这后宫东西十二宫哪里不能腾出个地方给福贵人休息，住到养心殿是否有些不妥呢？” 　　安嫔出声附和道：“贵妃娘娘所言，也正是妾身等人的想法。万岁爷日理万机，福贵人身处养心殿，若是打扰到万岁爷，那可怎么好？而且养心殿人来人往的，打扰了福贵人养胎，也不好。另外，养心殿那是万岁爷歇息的地方，福贵人入住，未免有些……” 　　她咬着下唇，脸上现出迟疑神色。 　　可言语间未尽之意，众人都是七窍玲珑心肝的，如何能不知晓？ 　　福贵人不过是个贵人。 　　论家世，比不上其他人；论份位，贵妃、温妃和七嫔哪个不在她上头。 　　如今被她越了过去，这打的岂止是温妃一个人的脸？ 　　所有人都巴巴地看向孝庄。 　　等着素来最看重规矩的孝庄开口让福音搬到其他地方去。 　　孝庄却捧起了茶盏，慢悠悠地喝了口茶。 　　“不过是让福贵人住在养心殿偏殿一阵子罢了，这有什么？” 　　所有人顿时都懵了下。 　　这有什么？这可太有什么了。 　　这话是讲究规矩的太皇太后说出来的吗？ 　　她们莫不是听错了？ 第49章 　　“太皇太后。” 　　佟贵妃迟疑了半晌，“可这事从未有过，贸贸然开了先例，恐怕不大好吧。” 　　她心里就纳了闷，福贵人到底是给太皇太后吃了什么迷魂药不成？竟然连太皇太后都摆明了站在她那边。 　　“凡事都有个头一次。” 　　孝庄不急不慢地喝着茶说道，“若是因为没有先例就不能有此事，那天底下还有什么事能做？” 　　佟贵妃一时哑然了，说不出辩驳的话来。 　　连佟贵妃都说服不了孝庄，其他妃嫔哪里有胆子开口和孝庄对着干。 　　福音这会子还愣着呢。 　　她压根没想到孝庄竟然会站在她这边来。 　　这可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你们也都没只瞧见福贵人如今享福，她吃了多少苦，你们也都好好想想。” 　　孝庄掀开茶盖，漫不经心地拨了拨茶盖里的茶沫，语气意有所指地说道。 　　福贵人吃苦？ 　　所有人都忍不住露出一脸仿佛吃了苦瓜似的的模样出来。 　　这后宫当中，要是福贵人算是吃苦，那她们这些人，哪怕是佟贵妃怕都是每日把黄连当饭吃了，首次承宠便升了常在，而后平步青云地母凭子贵提了份位为贵人，现在还破例入住了养心殿。 　　这要是苦日子的话，天下间女子怕都是要迫不及待地过上这个苦日子了。 　　众人心中腹诽万分，却不敢反驳孝庄的话。 　　一个个规规矩矩地答应了声是，心里头却格外不舒服。 　　出了慈宁宫。 　　乌雅氏的下唇都快咬出血来了。 　　她瞧着前面福音渐渐远去的身影，心里头恨得都快滴血。 　　凭什么天下间什么好事都被她给占了？万岁爷护着她也便罢了，连太皇太后也站在她那一边。都不过是贫贱人家出身，如今为何一个天一个地？ 　　佟贵妃冷冷地撂下一句话。 　　“同样都是人，你瞧瞧你自己。” 　　她眼神如轻云薄雾一般在乌雅氏怀里掠过，“这一胎要不是皇子的话，乌雅氏，别说本宫没提醒你，你怕是要被万岁爷抛到脑后去了。” 　　乌雅氏身子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她低声道了声是，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握紧。 　　这后宫中不受宠的人，日子可不好过，甚至连宫女都不如。 　　她绝不会让自己沦落到那个地步。 　　福音回到养心殿的时候，康熙正坐在偏殿的榻上，一手拿着书看，一手摸着汤圆的毛发。 　　宫女们瞧见她来，正要行礼，福音却竖起手指，悄悄地嘘了一声，蹑手蹑脚地走到康熙身边。 　　汤圆这几个月来吃好喝好，原本到福音这边来的时候还是个娇俏可人的小猫咪，如今大有发展成膀大腰圆的壮汉趋势。 　　一身毛发白绒绒的，在这冬日里手感别提多好。 　　此时汤圆正趴在榻上，微微眯着眼睛，福音养了它这么久一眼就瞧出这小家伙压根没睡呢。 　　汤圆的小耳朵尖动了动，听到了福音的脚步声。 　　它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冲着福音站着的方向小声地喵了一声。 　　福音连忙冲它摆了摆手。 　　其他宫女们不禁心里暗笑，这福贵人也真是天真，这猫咪就算再聪明，那能够懂得她的意思吗？ 　　众人正这样想到，就瞧见汤圆装模作样地转悠了下脑袋，往前爬了爬，又趴了下来耷拉着眼皮。 　　这猫还真神了？！ 　　宫女们都是满脸惊讶。 　　“你这猫，朕摸你一下怎么了？” 　　康熙正摸得起劲，猛然间没了个“手炉”，顿时就不乐意了，“福儿摸你的时候，你就一声不吭任由她摸，朕摸你不到一会儿你就给朕跑了。” 　　汤圆无奈地撩起眼皮看了康熙一眼。 　　这自作多情的铲屎官，本喵大爷素来是宰相肚里能撑船，可从来都不记仇的。 　　康熙被这眼神瞧得忍不住跟汤圆闹起小别扭起来。 　　他把书搁下，一手抱起汤圆，“你那小眼神是什么意思？” 　　“喵喵喵。” 　　汤圆睁大了双眼，一副无辜的表情。 　　康熙可不吃这套，他抓着汤圆的两只爪子，“朕可不是好糊弄的，你刚才分明就是在鄙视朕。” 　　福音站着康熙身后，忍笑忍得肩膀抖个不停。 　　听到康熙这话时，她终于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康熙的身体一瞬间就僵住了。 　　他扭过头来，瞧见身后忍笑忍得脸颊都泛红了的福音。他若无其事地把汤圆放下，拍了拍手，拿起书来，“福贵人是几时来的？” 　　“妾身是刚刚才过来的。” 　　福音笑得眼睛都弯成了小月牙。 　　汤圆从榻上跳了下来，跑到福音脚旁，仰起头来，一脸委屈地冲着福音：“喵喵喵”。 　　福音蹲下身子，抱起汤圆来。 　　“好了，汤圆，辛苦你刚才替我打掩护了。” 　　汤圆听到这话，骄傲地抬起了头。 　　康熙这时候才意识过来刚才汤圆突然跑掉是什么原因。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对福音问道：“今儿个天气有些冷，晚膳吃锅子，如何？” 　　“妾身都依万岁爷的意思。” 　　福音抱着汤圆在榻上坐下，她脸上噙着一抹笑容，识趣地配合康熙转移话题，免得康熙恼羞成怒，“方才妾身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了。” 　　“嗯。” 　　康熙见福音没提起刚才那事，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他堂堂一个九五之尊难道不要面子的吗？ 　　“皇玛嬷可有跟你们吩咐什么话？” 　　“太皇太后说的话不少，有一件事却是让妾身有些受宠若惊。” 　　福音垂下眼睑，脸上露出几分羞涩的神色。 　　康熙心里明清楚到底是什么事，却还是明知故问，“什么事能让福贵人受宠若惊啊？” 　　福音心里不由觉得好笑。 　　她故作不解，“刚才贵妃娘娘等人说起妾身入住养心殿这事，说是不合规矩，妾身本来还在担心，太皇太后却是说这事虽没有先例，却也无妨。万岁爷，这事是不是您帮的忙？” 　　康熙合上书籍。 　　以一副云淡风轻的态度说道：“朕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不过是这事罢了。” 　　得。 　　还装呢。 　　福音心里窃笑，面上露出崇拜的神色，“万岁爷可真是厉害，妾身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万岁爷好。” 　　康熙心里暗暗得意。 　　他正打算借此机会好好跟福音彰显一番自己的本事。 　　就算是皇帝，也一样逃不过这爱听好话的毛病。 　　汤圆趴在小几上，抬眼看了康熙一眼，默默摇头。 　　愚蠢的铲屎官啊。 　　竟然没听出来它主子是在哄着他呢。 　　这一届铲屎官不行啊。 　　康熙不着痕迹地和汤圆对上了视线。 　　一人一猫神色都有些不对劲。 　　汤圆默默地低垂下头，试图装作刚才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康熙微微眯了眯眼睛，这果然不是他的错觉，这猫压根就是在针对他。 　　“福儿，你瞧这猫最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好像胖了不少？” 　　康熙若无其事地说道。 　　福音丝毫没察觉这一人一猫刚才的眼神交锋，她打量了汤圆一番，“的确是胖了不少，前几日小欢子还说它把个猫窝给压垮了呢。” 　　“这猫吃得太胖，也不是件好事。” 　　康熙一脸认真地盯着汤圆说道，“而且朕怎么觉得这猫平日里好像都是在睡觉，没怎么动弹过。这样下去，怕是不行啊。” 　　汤圆的尾巴立即竖了起来。 　　这铲屎官是打算公报私仇啊！ 　　“是吗？” 　　福音觉得康熙的话好像有些道理，但又有些不太对劲。 　　“是的，不信你问问李德全。”康熙朝李德全投去一个眼神。 　　李德全被问到的时候，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原本置身事外，这下子却被牵扯了进来。 　　“李公公？” 　　福音看向李德全。 　　汤圆也瞪大了圆溜溜的眼睛盯着李德全看。 　　“这、这个嘛……” 　　李德全心中是左右为难，这要是说是，就得罪了汤圆，要是说不是，那就得罪的是万岁爷。 　　康熙抵着嘴唇咳嗽了一声。 　　李德全立即道：“万岁爷说得的确是真的。这人光吃不动，尚且对身子不好，这猫自然也是这样的道理。” 　　好像很有道理。福音摸着汤圆的毛发若有所思地想道。 　　“既是这么说来，那回头让小欢子带汤圆多跑跑，别整日在窝里睡觉。”福音想了想，拿定主意说道。 　　汤圆整只猫都炸了。 　　它冲着康熙喵喵喵叫了好几声，对于谁才是罪魁祸首，汤圆虽是小猫咪，心里也很清楚。 　　康熙面色如常，淡淡伸出手摸了一把汤圆油光华亮的毛发，“除了要多跑跑以外，这吃得上面也得少点儿。小鱼干就别给它吃太多了，回头让御膳房送些白菜萝卜什么的，荤素兼备，这才养生。” 　　福音都快忍不住笑出来了。 　　她摩挲了下汤圆的小脑壳，“万岁爷是最懂养生的，您说得自然没错。” 　　汤圆一脸如遭雷劈。 　　它只是一只小猫咪啊，养什么生。 　　更何况猫有九条命，您是没听说过吗？！ 　　康熙瞧见汤圆这小模样，心里头那股憋闷这才舒畅了。 　　对于手下败猫，康熙一向是很仁慈的，他摆了摆手，道：“它这模样怕是饿了，李德全，你把它送下去，让人喂它吃点儿东西吧。” 　　“喳。” 　　李德全上前抱起僵住了的汤圆，同情地看了汤圆一眼。 　　和谁斗不好，和万岁爷斗，就算你是小猫咪，那也一样要遭殃。 第50章 　　陪着康熙用了晚膳后。 　　福音本以为康熙便会离去，没料到一直到亥时时分，他都没有离开的意思。 　　“万岁爷，妾身困了。” 　　福音撒娇道，言语间暗示康熙该离开了。 　　她现在怀着孕，要是再霸着康熙，怕是要叫人在背后戳脊梁骨，骂她占着茅坑不拉屎了。 　　康熙正看着手中的《春秋》，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看了福音一眼。 　　他顿了顿，片刻后像是明白过来了。 　　安嬷嬷跟他说过，福贵人素来有睡前对着肚子里的孩子念书的习惯，并且还美其名曰为胎教。 　　康熙微微点了下头，道：“你既然困了，那便去睡吧。朕给孩子做做胎教。” 　　福音脸上一时流露出哭笑不得的神色。 　　她本意是要赶走康熙，现在倒好，请动了这位大爷来做胎教了。 　　不过。 　　康熙都这么主动，她要是拒绝，反倒是不知好歹了。 　　福音索性便受了康熙的好意，横竖她得罪人已经得罪得够多的，也不在乎再给别人心头上添刺。 　　“那万岁爷就念这本《春秋》吧。” 　　福音笑着说道。 　　康熙对此没有什么意见，他搀扶着福音走到床上，亲自给她掀开了被子。 　　床榻上软绵绵的。 　　福音一躺在床上，眼皮就忍不住耷拉了下来。 　　康熙刚回头去拿书呢，就瞧见她已经睡熟了过去，他脸上露出一丝笑意，伸出手把书递给了李德全，将帷帐放下。 　　“伺候好你们主子。”临走前，康熙压低了声音对芍药等人说道。 　　芍药等人连忙颔首答应。 　　康熙带着李德全离了偏殿，却也没有翻其他人牌子。 　　他这一夜是自己睡的。 　　翌日福音起来的时候，康熙已经上完早朝回来了。 　　他正处理着奏折，听得屋里动静，便朝里头看了一眼，瞧见福音娇憨的模样，不由得笑着调侃道：“这好在这屋子是东晒，要是西晒，福儿怕是要睡到夕阳西下的时候。” 　　福音没料到他会在这儿，脸颊飞霞，忙含羞带恼地看了康熙一眼。 　　“万岁爷这时候不去早朝，来这儿做什么？” 　　康熙一听这话越发忍不住笑了，他朝屋子里的珐琅自鸣钟指了指，“福儿且瞧瞧这是几时了？” 　　福音顺着康熙手指的方向一瞧。 　　竟已经快午时了。 　　她不禁吐了吐舌头，“妾身如今怀着身子，自然要连孩子的份儿一起睡够。” 　　对她这番歪理。 　　康熙就笑而不语。 　　福音被他瞧得怪不好意思，忙命了芍药等人去打热水来梳洗一番。 　　等她收拾好后，再出来。 　　偏厅里已经摆了一桌子菜色，尽都是福音爱吃的。 　　康熙冲她招了招手，“你睡了这么久，朕估计你也该饿了。” 　　福音笑了笑，从善如流在康熙身旁坐下。 　　她的眼神从满桌子琳琅满目、荤素俱备的菜色上扫过，说来也奇怪，其他人怀孕要么嗜辣，要么好酸，她这胃口却是丝毫不受影响，猪肉羊肉牛肉，就没有她不爱吃的。 　　宫女们在一旁帮着布膳。 　　康熙一直奉行用餐只用七分饱的养生习惯，今日在福音的好胃口下，也难得吃了个十分饱。 　　这一吃完饭，福音就有些困了。 　　康熙这次却没有让她去睡觉，这饭后本就不可以直接入睡，对身子不好，“民间有句俗话，这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福儿且先别睡，陪朕去御花园散散步。” 　　福音强打起精神来。 　　她揉了揉眼睛，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康熙瞧她这样，实在放心不下，索性拉着她的手，带着她去了御花园。 　　三月初的御花园已经有不少鲜花悄悄地开出了花骨朵儿。 　　御花园的路早已有宫人打扫得干干净净，别说积雪了，就连落叶要瞧见都困难。 　　刚才在屋子里还有些睡意，这出来走走，睡意倒是渐渐散了。 　　御花园的空气的确清新，这风景也着实不赖，小桥流水，枯松怪竹，虽不及夏秋百花盛开时候的美艳，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康熙和福音两人静悄悄地走着。 　　这一路虽没有言谈，却相处得格外舒服。 　　后头跟着的李德全瞧见这一幕，心里头隐隐约约有些感慨。 　　不过他在福贵人身上见到的意外、特殊已经足够多了，此时只是一时感慨便也把这事抛在脑后了。 　　康熙体恤福音怀着孩子，走了一会儿后就说道：“前面有个亭子，咱们先去那里坐坐，等会儿再走回去。” 　　“妾身都依万岁爷所言。”福音笑着说道。 　　康熙便带着福音往那小亭子走去。 　　还未走近那小亭子，就有一股悠扬的琴声渐渐传来。 　　福音的脸上掠过了一丝兴味的神色。 　　康熙脸上有几分无奈。 　　“万岁爷好福气。” 　　福音小声地在康熙耳边说道。 　　康熙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你倒是个心大的，竟也不吃醋。” 　　“妾身吃醋呀。” 　　福音一脸无辜地说道，“不过，妾身总不能霸着万岁爷一个人吧。这琴声如此悠扬，想必是哪位多才多艺的姐妹，今日能听到此等琴声，倒是托了万岁爷的福气。” 　　康熙听到这话，本该高兴，却不知怎地有些牙痒痒。 　　他扬起眉头，“你想听？” 　　“那是自然。” 　　福音笑着说道。 　　她倒是有几分好奇到底是哪位这么坐不住，有胆子，急冲冲地跑过来抢人。 　　“朕回去弹给你听。” 　　康熙唇角勾起，乌黑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痞气的笑意，像是恶作剧得逞一般。 　　福音瞪大了眼睛，迟疑地啊了一声。 　　康熙不满地皱了下眉头。 　　“怎么？你嫌弃朕的琴技？” 　　“那倒不是。” 　　福音摇头道，“妾身只是惊讶于万岁爷竟然如此多才多艺。” 　　福音的这句马屁可算是拍到地方了，康熙眼神中露出几分得意，他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弹琴罢了，这有什么，朕还会西方的油画呢。” 　　这回福音才是彻底地惊讶了。 　　“万岁爷真厉害。” 　　康熙被夸得心花怒放，他咳了一声，淡淡道：“等哪日朕得空了，便给你画一幅。” 　　“万岁爷果真是文武双全，妾身真不知道该怎么夸您才好。妾身已经迫不及待地想听听万岁爷弹琴了。” 　　福音夸得康熙眼里的笑意是渐渐漫了出来。 　　他瞥了魏珠一眼，道：“魏珠，你先去取朕的琴到偏殿去。” 　　魏珠喳了一声，领命而去。 　　康熙这才拉着福音的手，两人掉头往回走去。 　　小亭子里。 　　贵人那拉氏弹了一曲又一曲的《凤求凰》。 　　飘雪已经落在亭子上，那拉氏为了显得身材瘦削，没有系上斗篷，此时冻得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手中的琴弦啪地一声断了。 　　那拉氏脸色铁青。 　　她转头看向宫女，“不是说万岁爷会和福贵人在御花园散步，这都几时了，怎么没瞧见万岁爷？” 　　“奴婢也不知晓。” 　　小宫女瑟瑟发抖地回话道。 　　那拉氏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扭头朝远处看去，一个小太监正快步跑了回来，见到那小太监，那拉氏立即站起身来，“万岁爷到哪里了？” 　　小太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万、万岁爷和福贵人回宫弹琴去了。” 　　那拉氏脸一下子拉了下来。 　　这福贵人莫不是给万岁爷下了蛊不成！ 第51章 　　那拉氏在御花园弹了小半日琴却连万岁爷的人影都没瞧见。 　　她气急败坏地带着宫女回去。 　　这事不到半日就传遍了整个后宫。 　　那拉氏要是得逞了，众人还能夸她几句，偏偏她这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少人便在人前人后笑话她，把那拉氏气得好些日子都没出门，不敢见人，怕丢脸。 　　不过。 　　那拉氏心里不好过，其他人心里也不怎么好受。 　　这福贵人现在怀着身子，伺候不了万岁爷，理该知情识趣地把万岁爷让出来才是，这样霸占着算什么事啊。 　　要知道，现在宫里头怀孕的就只是福音和乌雅氏二人。 　　其他妃嫔们哪里坐得住，连已经有了大阿哥的惠嫔都因此动作频频。 　　吸取了那拉氏的教训，众人不敢做在御花园这些地方巧遇的事情，却纷纷默契地选择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从福音这方面下手。 　　这日晌午。 　　福音才刚起身，喝了一口蜂蜜水，百合就进来回话，说是温妃娘娘来看望她了。 　　福音怔了怔，片刻后笑着让人把温妃请进来，于情于理，她都没有理由拒绝温妃的看望。 　　“妹妹这些日子气色瞧着可比以前好多了。” 　　温妃进来后，便笑着和福音寒暄，“想来是万岁爷这儿养人，把妹妹养得越发出挑了。” 　　对于温妃这番含酸带刺的话。 　　福音只是淡淡一笑，面对温妃这样的手下败将，何必计较这些呢。 　　她笑着说道：“娘娘说笑了，不知道娘娘今日来可是有什么事要嘱咐妾身？” 　　“谈不上嘱咐。” 　　温妃听得出福音语气里的生疏，却故意装作不知晓。 　　“本宫只是想着这些日子都没见到妹妹，想来瞧瞧妹妹罢了。” 　　那现在已经瞧了。 　　岂不是该离开了？ 　　福音心中腹诽道，这温妃是以为她不知道她的心思吗？什么来看望她不过都是借口罢了，真正的目的怕是想见万岁爷吧。 　　福音和温妃两人是相看两厌。 　　两人聊了几句话，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气氛尴尬得可怕。 　　温妃心中恼怒福音不知好歹，却也拉不下面子主动找话题聊。 　　好在没过多久。 　　就又有人来了。 　　这回来得人却是乌雅氏和佟贵妃。 　　听到这两人前来。 　　无论是福音还是温妃都跟着怔了一怔。 　　温妃心中是暗暗生出不悦来，她朝福音看去，想示意她回绝佟贵妃和乌雅氏。 　　可福音岂会听她的主意。 　　何况她这会儿巴不得佟贵妃和乌雅氏来呢，有她们来，才能祸水东流啊。 　　“快请贵妃娘娘和答应进来。” 　　福音忙对芍药说道。 　　芍药和百合掀开了帘子，佟贵妃和乌雅氏一前一后进屋，一进屋，佟贵妃就瞧见了坐在椅子上的温妃了，她唇角微微翘起，眼神中掠过一丝戏谑的嘲讽。 　　“看来今儿个本宫是和温妹妹想到一块儿去了。” 　　佟贵妃轻笑着对温妃说道，“早知道妹妹今日也要来看望福妹妹，本宫索性就和你一起来了。” 　　温妃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本宫也不知道贵妃娘娘竟也会来瞧福妹妹，这可不是赶巧了吗？” 　　佟贵妃笑得越发灿烂，似乎丝毫不在意温妃话语里的刺一样。 　　她淡淡说道：“刚才本宫进来的时候屋子里安静得很，妹妹难道是和福妹妹闹小脾气了不成？也不是本宫多嘴，如今福妹妹怀着身子，温妹妹就算心里头有什么不适，好歹也该让让。毕竟这孕妇最要紧的就是好心情，乌雅答应，你说是不是？” 　　乌雅氏身为佟贵妃的拥宕，怎么可能说不是。 　　她腼腆地笑着点了下头。 　　福音心道，这佟贵妃的嘴皮子还真是厉害，三言两语就要往温妃身上泼脏水。 　　温妃唇角紧绷着，她带着些许愠怒，“贵妃娘娘这话可说岔了，妾身和福妹妹交情可好着呢，怎么会和妹妹闹小脾气？” 　　佟贵妃露出一丝诧异的神色。 　　她像是不解地看了温妃一眼，“既然没有，那不是好事吗？妹妹怎么这么生气？” 　　温妃算是听出来了。 　　佟贵妃这是要赶她走啊。 　　她可偏不如她的意思。 　　“妾身怎会生气？”温妃想明白了后，露出一个笑容来，她捧起茶盏，喝了口茶压压火气，而后说道：“今日难得能和贵妃娘娘、福妹妹和乌雅妹妹一起聊聊天，妾身不知多高兴。对了，妾身最近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传闻，听说乌雅妹妹这胎若是生出来，无论男女都是要养在贵妃娘娘膝下。这传闻倒真是可笑。” 　　佟贵妃的脸色当即就青了。 　　乌雅氏的表情也有些不好看。毕竟这话说是传闻却也不是传闻，可以说是佟贵妃和乌雅氏之间的默契。倘若乌雅氏生下的是皇子，佟贵妃自然不在乎认下这个孩子；可若是个格格，佟贵妃别说认了，连瞧都不会瞧一眼。 　　这桩事，乌雅氏和佟贵妃心里都清楚。 　　可是，这有些事，心里清楚便可，真要明明白白说出来，那就有些不妥当了。 　　“温妹妹说话可是仔细些，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 　　佟贵妃咬牙切齿地提醒道。 　　温妃就是要在佟贵妃和乌雅氏之间挑拨离间，又怎么可能听她的话，她以帕子掩着唇，轻笑了一声，“贵妃娘娘，妾身也说了这不过是个可笑的传闻罢了，娘娘又何必如此大动肝火呢？” 　　“温妹妹也说了是传闻，传闻不可信，难道妹妹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吗？” 　　佟贵妃唇角翘起，脸上露出冷笑，“本宫还以为皇后娘娘把该教的都教给温妹妹了呢。” 　　她说着，眼神朝福音瞥去一眼。 　　这番话里有话，说得温妃脸色是一阵青又一阵白。 　　她本就对利用福音的这件事有些心虚，此时听到这话，哪里肯善罢甘休，当下毫不客气地回话道：“贵妃娘娘，我姐姐虽已去世，但死者为大，难道贵妃娘娘不知道这道理吗？” 　　佟贵妃也不是吃素的。 　　她扯扯唇角，“温妹妹这是拿皇后来压本宫不成？本宫几时说过皇后娘娘的不好，还请温妹妹明示，若是能说出个一二三四五来，本宫自愿到皇上面前领罪。” 　　两人一下子就吵了起来。 　　福音捧着蜂蜜水，吃着小糕点，美滋滋地看着两个仇人互撕。 　　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比看见自己两个讨厌的人互相开撕更让人高兴的事呢？ 　　乌雅氏在一旁是如坐针毡，脸色都有些不好了。 　　她拿眼角的余光偷偷瞧了福音一眼，心里头暗自咯噔了一下。 　　这福贵人果真是个厉害人物，一言不发就引得佟贵妃和温妃斗了起来。 　　这样的心计，着实令人心惊。 　　佟贵妃和温妃本就不合。 　　两人平日里不见面尚且还要给对方使点儿绊子。 　　今日在福音这里碰了头，顿时就如同天雷碰到地火，两人吵闹到连康熙来了都没发现。 　　乌雅氏却是已经吓得站起身来。 　　“万岁爷……” 　　佟贵妃和温妃两个人顿时都僵住了。 　　两人的动作出奇的默契，同一时间都朝着乌雅氏看向的方向看了过去。 　　等看见脸色铁青的康熙时，佟贵妃和温妃两人鼻尖都开始冒汗了。 　　她们两人在这里吵了这么久。 　　也不知道万岁爷到底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话了。 　　“万岁爷……” 　　佟贵妃和温妃都颤抖着声音给康熙行礼。 　　康熙却瞧也不瞧她们一眼，佟贵妃眼睁睁地瞧见他从自己身旁走过，在福音身边坐下。 　　康熙一言不发。 　　屋子里的气氛凝滞到让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佟贵妃和温妃都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两人却是连动都不敢动弹一下，心里头暗暗将对方恼怒上了。 　　她们原本可是来借着看望福音的理由来万岁爷跟前露面的，这本是好事，却被她们给办砸了。 　　“朕今日若是不来，恐怕还不知道佟贵妃和温妃是如此伶牙俐齿。” 　　康熙的声音不喜不怒，反倒叫人心里头更加害怕。 　　佟贵妃和温妃吓得牙齿都忍不住打颤。 　　“乌雅答应先坐下。” 　　康熙瞥了挺着个大肚子的乌雅氏，淡淡说道。 　　乌雅氏谢了恩，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心里头却暗暗怀着一丝看好戏的窃喜。 　　“说吧。你们两个今日是来这儿干嘛的？到底是来看望福贵人，还是来吵架的？” 　　康熙眼神如刀锋般在佟贵妃和温妃身上扫过。 　　佟贵妃和温妃二人此时异口同声地回答道：“妾身是来看望福贵人的。” 　　“看望福贵人？” 　　康熙眉头挑起，“你们的看望就是来这里吵架，打扰她休息？” 　　佟贵妃和温妃被康熙这话问得不敢搭腔了，这也要怪她们自己心里没有把福音当回事，才敢在她这里这样放肆。 　　故而，两人纯属活该。 　　“妾身们并不是在吵架。” 　　佟贵妃低声说道，“不过是和温妹妹拌嘴罢了。” 　　“没错，万岁爷，妾身只是和贵妃娘娘因着一些事看法不同拌了几句嘴罢了，并非是在吵架。妾身喜欢和贵妃娘娘打交道还来不及呢。” 　　温妃硬着头皮附和道。 　　“当真？” 　　康熙语气听不出是信了还是没有。 　　温妃和佟贵妃忙点头道：“千真万确。” 　　“好，既然你们二人感情这样好，”康熙岂是她们能随意糊弄的人，当下便二话不说拿了个主意：“你们二人便给对方做件东西吧，也不拘是什么荷包、香囊。” 　　给她做东西？ 　　温妃和佟贵妃互相瞧了一眼，脸色都快绿了。 第52章 　　“怎么，你们不愿意？” 　　康熙语气有几分抬高，脸色也跟着拉了下来。 　　温妃和佟贵妃这时候哪里还敢计较和对方的那点儿小仇小恨，连忙点头道：“不，妾身愿意。” 　　康熙这才点头。 　　他瞧了两人一眼，道：“你们看望也看望了，想来可以回去了，让福贵人好好休息。” 　　“是。” 　　温妃和佟贵妃委屈巴巴地离开了。 　　这两人的算盘打得好，只可惜却被她们自个儿给搞砸了。 　　佟贵妃要离开，乌雅氏也不好留在这里。 　　她站起身，欠欠身子行了礼也跟着告辞。 　　三人一走，偏殿顿时就安静多了。 　　福音抱着康熙的手臂，撒娇着说道：“万岁爷可回来了，您要是不回来，妾身都要被吵死了。” 　　康熙斜挑起眉头看着她，手指头在她额头上一戳，“好好说话，别说什么死啊这样不吉利的话。” 　　“是。” 　　福音揉了揉额头，答应道。 　　康熙瞧她那委屈的小模样，就不禁觉得有几分好笑。 　　“既然嫌弃她们吵，你为何不让她们走？” 　　“妾身哪里敢啊。” 　　福音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她拍着胸口说道：“刚才贵妃娘娘和温妃娘娘吵得那样，妾身在旁边看着都觉得害怕。” 　　康熙似笑非笑地瞧着她。 　　“你是嫌害怕，还是嫌这好戏没瞧够？” 　　被戳穿了事实，福音吐了吐舌头，“万岁爷既然瞧穿了，何必说破呢？妾身无法阻止贵妃娘娘和温妃娘娘来‘看望’妾身，收点儿费用也是应该的。说起来，这事还得怪万岁爷呢？” 　　康熙被她给逗笑了。 　　他捏了捏福音的脸蛋，“哦，怪朕什么？朕可不记得朕做了什么错事” 　　“万岁爷是什么都没做。”福音眼眸流转，她笑着打量着康熙的脸，戏谑地说道：“可是您这张俊脸可招人啊。妾身可不信贵妃娘娘和温妃娘娘是真为了看望妾身而来，她们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冲着万岁爷来得。妾身今日这无妄之灾可是因着万岁爷才有的。” 　　康熙咳了一声。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妾身可不管，万岁爷您可得替妾身想想法子。” 　　福音抱着康熙的手臂，撒娇道，“今日这事也便罢了，他日要是再有此事，妾身这里怕是没得清净了。” 　　康熙可谓是被福音吃得死死的。 　　他纵容地说道：“那朕让她们少来打扰你。” 　　“万岁爷的话，可是一言九鼎？”福音的唇角弯了弯，一双桃花眼弯成了两道小月牙。 　　“那是自然。”康熙满口答应。 　　就算福音不提，他也不想那些妃嫔来打扰福音休息。 　　他许福音入住养心殿，乃是为了她好生休息，可不是为了让别人来打扰她。 　　康熙回头就让魏珠把话带给了佟贵妃。 　　彼时，佟贵妃得知消息后脸色如何，福音是不得而知。 　　总之，她的日子总算是恢复了清净。 　　小半个月后。 　　永寿宫小厨房造好了。 　　康熙还特地让钦天监挑选了个好日子，才让福音搬了回去。 　　汤圆这小猫咪这些日子虽然没饿着，可是比起在永寿宫想吃吃，想喝喝的日子，这养心殿的日子对它来说，就是地狱。 　　许是知晓快要搬走了，汤圆一大早就反常地早早起来，跑到偏殿来寻福音。 　　福音才起来，对着铜镜梳妆打扮。 　　汤圆就迈着小短腿跑了进来，它一进屋，就先左瞧瞧右瞧瞧了一番。 　　“哟，这汤圆是在找什么呢？” 　　安嬷嬷看着汤圆，打趣地说道。 　　福音回头一瞧，忍俊不禁地说道：“怕是在找万岁爷呢。” 　　自打万岁爷金口一开，汤圆的小日子就一落千丈，以往每日不止是五顿小鱼干，现在每日只有三顿，而且小鱼干的数量少了，多了一堆萝卜白菜。 　　除此以外，这早晚，小欢子还带着它在附近跑。 　　还别说，这么一锻炼，汤圆还真苗条了不少，瞧着精神头也好了，就是不知道到底是真的精神好，还是属于被气的。 　　“万岁爷可不在这儿。” 　　安嬷嬷笑着说道。 　　汤圆明显露出了松一口气的神色，它小跑着到福音身旁，仰起头来，冲着福音喵喵喵了几声，语气有些着急。 　　“这又是什么意思？该不会是饿了吧。” 　　安嬷嬷把汤圆抱了起来，摸了一把它的脑壳，关心地说道。 　　福音回头一瞧，这汤圆嘴边还有一圈奶渍呢，哪里是饿了，“不像是饿了，这不才刚喝完奶吗？” 　　两人正说话间，芍药正在一旁收拾着包袱，三不五时就要转过头对安嬷嬷询问哪些东西是这里的，哪些东西又是她们要带走的。 　　汤圆见她收拾得那样慢吞吞，心里头急得要命。 　　它急得从安嬷嬷怀里蹦了下来，跑到芍药旁边，连着喵了好几声。 　　芍药哪里懂他的意思。 　　听得是一头雾水，她手里正拿着个线团，见汤圆喵得这样着急，便误以为它是想玩线团了。 　　“汤圆是想玩线团吧？” 　　芍药尝试着对汤圆挥了挥手中的线团。 　　汤圆都快被这愚蠢的人类气炸了，它再也不嫌弃小欢子那家伙是笨蛋了。 　　它这么英明神武，怎么可能会喜欢玩线团呢？ 　　芍药将手中的线团往门口方向一丢。 　　汤圆嘴上说嫌弃，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朝线团方向扑了过去。 　　“看来是想找东西玩了。” 　　安嬷嬷自认为自己明白了汤圆的意思，点点头说道。 　　这样也好，让汤圆去玩线团，自然就能安安心心地收拾东西，不必被它打扰了。 　　安嬷嬷就此把汤圆的事丢到脑后，利落地把事情分配给了芍药等人去办。 　　没过多久，芍药、百合等人就把东西都收拾好了。 　　其实，她们带来的东西也不多，收拾的时候倒也不费事，只是这小一个月时间，康熙和孝庄前前后后赏赐了不少东西，那些东西却都是难得一见的宝贝，要小心分类带回去。 　　若是路上磕碰到了，那损失可就大了。 　　别的不说，就拿康熙前些日子给福音画的一副油画。 　　这油画栩栩如生，装裱在画框里，平日里放着是雅观，可是这会儿搬走却是麻烦了。按照康熙的话来说，这油画不能卷，一卷上头的颜料难免就要脱落。 　　康熙爷对这幅得意之作很是看重，安嬷嬷等人往日连摸都不敢摸一下，现在要把这画带走，倒是成了麻烦了。 　　福音索性让人去裁剪出一段丝绸来覆盖在其上。 　　再打算最后时候才把这画带走。 　　康熙上完早朝回来，福音的东西已经收拾得七七八八了。 　　他瞧见原本充满温馨气息的房间变得空荡荡，心里头隐隐就有些不是滋味。 　　“钦天监的日子瞧得恐怕不是很准吧，朕让他们另外再挑个日子。” 　　福音脸上止不住露出笑意。 　　“迟早都是要搬走的，何况妾身要再住下去，恐怕其他姐姐妹妹心里头要不舒服了。” 　　小厨房没造好，妃嫔们尚且能以此为理由让她们自己别那么眼红，如今已经造好了，还不搬走，妃嫔们怕是要坐不住了。 　　福音虽知自己运气好，却也不愿意在如今怀胎六月多的时候出什么乱子来。 　　“也罢。” 　　康熙说道。 　　他话虽然这样说着，但脸上却还是流露出了几分真情实意的不舍。 　　“那妾身就先让小安子他们把东西送回去。” 　　福音笑道。 　　“嗯。”康熙微微颔首，答应了一声。 　　他捧着茶，坐在一旁，眼神瞧着小安子他们搬东西，小安子他们原本就是手脚利索的，这会子当着康熙的面，动作更是麻利。 　　康熙的眉头就不禁皱起来。 　　搬得这么快做什么？ 　　一群没眼力见的。 第53章 　　小安子等人没一会儿就把东西都搬好了。 　　福音拿眼角的余光瞧了一眼正襟危坐，仿佛什么也没发生的康熙。 　　她抚摸着肚子，轻轻咳了一声：“万岁爷。” 　　“怎么了？” 　　康熙明知故问地反问道。 　　“妾身该走了。” 　　福音温柔地说道。 　　康熙语气有些许不高兴。 　　他搁下茶盏，“福儿想走就走吧，朕又没拦着。” 　　他都表现得这样明显了，竟还舍得离开，这女人的心怕是铁打的吧。 　　福音眼眸里禁不住露出几分笑意出来。 　　她低垂下头，轻笑一声，“那妾身可就走了。” 　　“嗯。” 　　康熙拿起书来，故作毫不在意地摆摆手。 　　福音似笑非笑地拿眼睛看了他一眼，唇角抿了抿，带着笑意退了下去。 　　这人一走后。 　　屋子里就安静了下来。 　　康熙手里拿着书，心里头却很是心不在焉，手中的书到现在一页都没有翻过，更不要提看进去了。 　　他以前怎么就没觉得这屋子有这么安静？ 　　康熙站了起来，背着手在屋子里漫不经心地踱着步。 　　他走了一会儿又坐下，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走走，瞧得李德全都忍不住替他着急了。 　　万岁爷也真是的，想去见福贵人就去呗，何必这样端着呢？ 　　康熙最后还是在榻上坐下，拿起本书。 　　福音走得那么干脆，他现在巴巴地上赶着去看她，岂不是显得他太过殷勤了？ 　　李德全哪里琢磨不透康熙的心思，心里头暗暗无语。 　　“喵喵喵。” 　　窗户外头却是响起了一阵猫叫声。 　　康熙抬起头来，眉头微微皱起，面露疑惑，“这是哪里来的猫？” 　　宫女们忙出去查看。 　　在窗户底下发现了正拨弄着线团玩着的汤圆。 　　汤圆身上满是一些碎草屑，爪子底下的线团也有些灰尘，不必说，刚才必然是跑到草丛里去了。 　　宫女们忙把汤圆抱进屋里。 　　康熙瞧见汤圆，愣了愣，“汤圆怎么在这里？” 　　汤圆比他更懵逼呢。 　　他左右环顾了一番，发现福音和芍药等人都不见了，整只猫都懵逼了。 　　李德全忙道：“瞧这模样，兴许是刚才它不知道跑哪里去玩了，福贵人他们忘记把它给带走了。奴才这就让人把它送回去，免得福贵人着急。” 　　“等等。” 　　康熙却突然有了个好主意。 　　他拦住李德全，看着一脸懵逼的汤圆，笑着说道：“把这猫留在这儿。等福贵人自己发现了，再来把它送回去。” 　　这样，他就有足够的理由见福音了。 　　汤圆听到这话，整只猫都不好了。 　　它喵了一声，就要从宫女怀里蹦下去，跑回永寿宫去。 　　这个渣男，竟然想要扣留它当猫质！ 　　康熙眼明手快，当即出手将汤圆抓了回来。 　　汤圆这小肥猫虽然瘦了不少，可这一身肥肉到底限制了它的速度，三五两下就把康熙抓了个正着。 　　“跑什么跑。呆在朕这里是委屈你了不成？” 　　康熙拍了拍汤圆的脑袋，语气里有几分不满。 　　李德全在旁边听着，心里暗道，这话也不只是到底是在说汤圆，还是在说福贵人。 　　“喵喵喵。” 　　汤圆委屈巴巴地在小几上趴下。 　　有了这猫质，康熙的心情顿时愉悦了不少。 　　他寻思着福音很快就会发现汤圆不见，必定会前来找回汤圆。 　　可左等右等。 　　从巳时等到了申时，一直不见永寿宫有人前来。 　　夕阳西下。 　　艳红色的阳光透过窗棂照射入屋里。 　　康熙和汤圆一人一猫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朝窗户外张望。 　　“万岁爷，是不是该传晚膳了？” 　　李德全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 　　康熙和汤圆同时回过头来，他下意思地说道：“让御膳房准备菌菇锅子。” 　　“是。” 　　李德全答应了一声。 　　康熙吩咐完话后才意识到这道锅子是福音昨日说起想吃的，如今人离开了，自己吃倒是有些没意思。汤圆似乎察觉到他的失落，伸出粉嫩的小爪子轻轻拍了拍他的大腿。 　　同是天涯沦落人/猫。 　　“另外，再让御膳房准备一些鱼肉给汤圆。” 　　康熙摸了摸汤圆的毛发，舒服得汤圆眯起眼睛，嘴里发出呼哧声来。 　　“奴才记住了。”李德全羡慕地看了康熙一眼，说道。 　　把汤圆忘记这事，还着实不能怪福音。 　　这搬家看似轻松，用不着她费什么力气，但也麻烦着。 　　康熙赏赐的不少东西，她得一一过目，哪些可以拿出来摆设，哪些却是要暂时收起来，等到了季节再用，就好比梅瓶这等东西，一般是在冬日季节，红梅初开的时候才拿出来的。如今都快要到夏季了，这梅瓶就可以收起来，留待他日再用。 　　除此以外，衣裳、首饰等东西也要她一一过目。 　　瞧着一桌子琳琅满目的首饰，福音都有些头疼，这以前是愁那珠宝首饰太少，不好搭配，如今东西多了，也是麻烦。 　　她把一些戴过好些次的首饰让芍药先收了起来，其他的就暂时放在妆奁里。 　　这七七八八的事情虽然不累，却也是多如牛毛。 　　连小欢子这个负责看着汤圆的也都被叫过来帮忙。 　　劳累了一下午。 　　直到酉时，这屋子里的东西才收拾好了。 　　福音已经累得够呛，等用完晚膳，稍作洗漱后，她便也让其他人都去休息了。 　　养心殿里。 　　康熙和汤圆一人一猫面面相觑。 　　康熙身着一身明黄色里衣，而汤圆也才刚被宫女们带下去洗干净了，此时一身毛发蓬松，正懒洋洋地舔着毛发。 　　康熙这时候心里已经很明白了。 　　都到了这个时间点，福音怕是早就睡下了。 　　这汤圆是砸在他手上了。 　　这半夜三更的送回去永寿宫，就怕打扰到福音休息。 　　要留在这里的话，这猫又不知道该住哪里，那些小太监把猫落下了，东西却是一点儿没落，猫窝、小被子全都被带走了。 　　“李德全，这猫，你说该怎么办？” 　　康熙撑着下巴，打量着汤圆说道。 　　李德全垂下眼睑，心里头暗自觉得好笑，他恭敬地说道：“万岁爷，这汤圆的毛发虽然多，但夜里若是降了温，怕是要冻着。不如奴才让人去拿床床褥给它，再寻个角落给它睡。”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康熙正这样想道，就瞧见汤圆咬起榻上的小垫子，利落地蹦下榻，跑到龙床旁边把小垫子铺在角落里，蹦跶了上去。 　　它一躺在小垫子上，整只猫就软了下来，尾巴还一甩一甩的，像是在表示它就认定了这地方似的。 　　“嘿，你还真不客气。” 　　康熙调侃着说道。 　　他走到龙床旁边，蹲下身来，“朕可没说许你在这里睡。” 　　汤圆的小眼珠子咕噜噜地转着。 　　它一脸纯真无辜的小表情：你在说什么？我只是一只小猫咪罢了。 　　康熙瞧见它这模样，是又觉得好气又觉得好笑。 　　搁在这儿，跟他装傻充愣呢。 　　“也罢，朕就让你在这里睡一晚上。” 　　康熙想了想，决定纵容这小猫咪一回。 　　他嘴上虽然经常嫌弃汤圆，心里头对汤圆的喜爱一点儿不比福音少。毕竟，跟其他只会吃喝睡的猫咪比起来，汤圆是比较聪明的。 　　“去拿个毯子给它盖着吧。” 　　康熙转过头，对宫女吩咐道。 　　宫女忙去拿了条毯子来，盖在汤圆身上。 　　小毯子一盖上。 　　汤圆就有些犯困了。 　　它的眼皮渐渐耷拉了下来，没一会儿功夫，就小声地打起呼来。 　　康熙起初还以为是哪里的声响呢，等李德全一提醒，才发现是汤圆的呼声。 　　他忍不住低声吐槽了句：“这什么猫啊，睡觉还打呼。” 　　睡梦中的汤圆像是听到了康熙的话一样， 　　连着喵了好几声。 　　“这怎么像是在骂人呢？到底是睡还是没睡？” 　　康熙低声嘀咕道。 　　李德全在一旁都快忍不住笑意了。 　　康熙表面上十足嫌弃汤圆，这一夜却是睡得格外香甜。 　　翌日起来的时候，宫女们上前伺候，康熙边以帕子擦着脸，边眼神朝还在睡梦中的汤圆看去一眼。 　　汤圆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 　　它几乎是照着往常的习惯想要抬脚迈出猫窝，完全忘记了昨夜自己睡的是小垫子，因此小爪子一迈，就在地上一秃噜，直接滑了出去。 　　“噗——” 　　康熙瞧见这一幕，正在漱口的他直接被逗得笑喷了出来。 　　这一滑彻底把汤圆给滑醒了。 　　它瞧了瞧自己的位置，瞧了瞧睡窝，再抬头看了眼幸灾乐祸的康熙一眼。 　　小小的猫咪，立即明白了刚才发生什么事。 　　好啊，这铲屎官昨日表现得和它冰释前嫌，今天竟然一脚把它踢出睡窝，而且还嘲笑它！ 　　被欺骗了的小猫咪心里头满是被蒙骗的怒火和委屈，它迈着小爪子，就朝养心殿外走去，此处不留猫，自有留猫处。 　　它堂堂波斯帝国特遣使者汤圆大人岂能受此委屈？ 　　从今往后，它再也不信任何男人的话了。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它怎么一副是朕把它踢出窝的表情？” 　　康熙用帕子擦了擦唇角的水，一脸纳闷地问道，“快把它拦住，别让它乱跑了。” 　　魏珠等人忙把汤圆给抓了回来。 　　被抓回来的汤圆更加生气了。 　　它别扭地扭过头去，哼，就算你留得住我的猫身，也留不住我的心。 第54章 　　“嘿，你这猫讲不讲道理啊。” 　　康熙满脸无奈，他这又没做什么事，这猫自己摔倒的，还能赖到他头上？ 　　汤圆一脸“我不听，我不听”的表情。 　　它扭着头，看都不看康熙一眼。 　　透过窗户，汤圆瞧见了外头走来的福音，它立即兴奋地扒拉着窗户，对着走上台阶的福音喵喵喵。 　　福音听到声音，抬头一瞧就瞧见汤圆那小圆脑袋。 　　“汤圆看来是想主子了，听听这声音就知道有多急迫了。”小欢子在旁边殷勤地说道。自打早上起来发现汤圆不见，小欢子就吓出了一身冷汗出来。 　　好在福音想到汤圆可能是落在养心殿这里，否则的话他都快要急昏过去了。 　　福音笑了笑，搭着芍药的手往养心殿内走。 　　她走进去后，汤圆就迫不及待地从小太监们手里逃脱出来，跑到福音脚边，仰起头来，喵喵喵地开始告状了。 　　康熙虽听不懂它这小家伙在说什么，但是只听到声音，他也知晓这小家伙没有好话。 　　“汤圆这是怎么了？怎么一大早就发脾气？” 　　福音示意小欢子抱起汤圆来，而后疑惑地问道。 　　汤圆听到这话，还像模像样地眨巴了下眼睛，滴落一滴眼泪出来。 　　这猫真是…… 　　康熙满腹无语。 　　他对着福音好奇的眼神，把刚才发生的事情一说。 　　“原来是这么回事，怪不得汤圆气呼呼的。” 　　福音听到事情原委后，低声笑了一声。 　　她摸了下汤圆的脑壳，劝道：“你自个儿摔得，凭什么赖别人的，快别气了，回头让小欢子给你吃小鱼干。” 　　汤圆这才委屈巴巴地转过头来。 　　“喵喵喵。”至少要三份小鱼干。 　　“他这是在说什么？” 　　康熙很怀疑汤圆这是在骂他，下意思地看向小欢子问道。 　　小欢子紧张地回话道：“汤圆的意思，兴许是要小鱼干吧。” 　　“还要小鱼干呢，瞧这肚子胖的，要不是朕知道它是公猫，都要以为它怀了。” 　　康熙毫不给面子地吐槽道。 　　汤圆气得炸毛了。 　　这愚蠢的铲屎官，怕是想和它干架吧。 　　福音见状，连忙示意小欢子把汤圆抱下去。 　　“汤圆怕是饿了，你把它带回去喂些吃的吧。” 　　“喳。” 　　小欢子一手捂住汤圆的嘴，一手抱着汤圆退了下去。 　　康熙顿时神清气爽，有种打了胜仗的愉悦感。 　　“这猫脾气太糟糕了，日后可不能惯着。”康熙还记着刚才汤圆诬陷他的仇呢，丝毫没有九五之尊架子地给汤圆上了眼药。 　　福音心想，您这脾气也没多好啊。 　　“万岁爷您大人有大量，别和它计较。”她笑着说道。 　　康熙哼了一声，“朕怎么会和一只猫计较呢？你来得这么早，可吃早膳了？” 　　“还没呢。” 　　福音老实回答道。 　　一早起来她就听说了汤圆不见的事，急急忙忙就过来找了。说句实在话，刚才看见汤圆的时候，福音心里是偷偷松了口气的。 　　这后宫里头她得罪的人不少，而她喜爱汤圆这事也不是什么秘密。 　　福音不怕汤圆走丢了，那小猫咪机灵着，闻着味儿都能跑回永寿宫，她怕的是汤圆落到了有心人手里。那些人奈何不了她，要对付汤圆，却是再容易不过了。 　　“那就陪朕用早膳吧。” 　　康熙心里头一琢磨也明白过来福音的心思。 　　他心里暗暗有些后悔，却又抹不开面子，要是早知道会吓到福音，他昨日就该把汤圆送回去。 　　“那妾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福音笑着应许。 　　用了早膳，康熙便要去上早朝。 　　福音自觉起身离开，等她走出养心殿的时候，后头却是追上来了两个小太监。 　　“福贵人。” 　　小太监的声音清脆悦耳。 　　福音站住脚步，转过头去看，那两个小太监手里拿着食盒。 　　“福贵人，这两个食盒是万岁爷赏给您和汤圆的。” 　　小太监说道。 　　福音瞧了食盒一眼，小安子和小平子两人上前接过了食盒，两个食盒都沉甸甸的，颇有分量，也不知道里头到底装了什么糕点。 　　“那麻烦二位公公替我跟万岁爷谢恩。”福音笑着说道。 　　“不麻烦，不麻烦。”两个小太监红着脸说道。 　　都说这福贵人貌美，没想到怀了身子竟然也是如此好看，连他们这些人瞧了都不禁脸红心跳，怨不得万岁爷那样宠爱了。 　　小安子和小平子提着食盒跟着福音回去。 　　还没走近屋子。 　　福音就听到汤圆在里头断断续续的喵喵声。 　　芍药掀开帘子，福音低下头从帘子下走进去，她含笑问道：“这又是在吵什么？这汤圆平日里一整天都蹦跶不出几句话来，今日倒是成了个话痨。” 　　“可不是嘛。” 　　百合端上一杯玫瑰花茶，对福音说道：“主子您是不知道，这汤圆可是从刚刚被小欢子送回来就一直叫到现在。若不是瞧着不像是发春，奴婢都要以为它是要找小母猫了。” 　　福音瞧了一眼吃一口小鱼干就骂几句的汤圆，笑得格外意味深长。 　　“它可不是在发春，这是在骂人呢。” 　　“骂人？” 　　百合不解，“这是谁得罪了汤圆啊？” 　　福音笑而不语，她对着捧着汤圆食盒的小平子招了招手，小平子把食盒放到桌上，象牙缕雕提食盒一打开，里头是三层塞得满满且精致的糕点儿。 　　汤圆原本在啃着小鱼干，闻到香味，鼻子就忍不住朝食盒的方向动了动。 　　它很不争气地流下了口水。 　　“这手艺可真好看。” 　　安嬷嬷瞧了食盒里的糕点，都不禁赞叹了一句，“这等手艺怕是御膳房的大总管的，也只有他，才有这样的好手艺。” 　　“听见了没？” 　　福音拿起一小块糕点在汤圆面前晃了晃，“这可是御膳房做的，寻常小猫咪可是吃不到的。” 　　汤圆的眼珠子都跟着那糕点转。 　　福音把糕点拿到左边，它就看向左边；拿到右边，就看向右边。 　　“想吃吗？” 　　福音坏心眼地问道。 　　汤圆点头如捣蒜，眼睛还直直地盯着那块糕点儿。 　　安嬷嬷等人都快被逗笑了。 　　“这糕点可是万岁爷赏给你的，你要是想吃糕点，今日这事可就一笔勾销了。” 　　福音笑着说道。 　　汤圆听到这话，小圆脸就皱起来了。 　　“要是答应，你就点头，我把这盒糕点都给你吃。” 　　福音又拿了一块糕点出来。 　　这些糕点儿模样看上去和人吃的糕点差不多，但味道闻着却有些不同，从汤圆这激动的小模样，也不难猜出，这些糕点儿估计都是专门为它做的。 　　在利诱之下。 　　汤圆不得不点了点头。 　　福音这才把糕点给它，它立即就抱着那块糕点，美滋滋地啃起来。 　　什么“深仇大恨”，一下子都抛到脑后去了。 　　没有什么仇恨不是一块糕点儿不能解决的。 　　如果不能，那就两块！ 　　永寿宫这边和乐融融，气氛宁静祥和。 　　其他宫里头的妃嫔却是一个个都卯足了劲儿，前些日子福音住在养心殿，独霸了万岁爷恩宠那么久，原本她们还能走看望福音这条路子去康熙面前刷脸，结果佟贵妃和温妃这两人却联起手来，把这条路给堵死了。 　　今日福音搬走了，她们高兴之余也都迫不及待地想要抢在其他人面前被康熙宠幸。 　　一个个妃嫔要么让御膳房备好鸡汤，打算好好慰问慰问康熙，要么就是效仿那拉氏弹琴，打算来个偶遇。这些人一个个准备得周到齐全。 　　却没想到，到了夜里，康熙却又跑去了永寿宫了。 　　“万岁爷怎么来了？” 　　对于康熙的到来，福音比任何人都惊讶。 　　这于情于理，今夜康熙该翻牌子了。 　　康熙这满腹高兴都被福音这话给浇灭了。 　　他口不对心地说道：“朕来看看汤圆。早上他滑了那么一跤，也不知道伤没伤到哪里？” 　　“没有吧。” 　　福音迟疑地说道，“这一整日汤圆吃好喝好，也没看见他哪里有不舒服的迹象。” 　　“它那吃货，有的吃有的喝，就算伤到哪里了，也未必发现得到。”康熙毫不给面子地吐槽道。 　　福音顿了顿。 　　这还真是有可能。 　　她对小欢子说道：“你去把汤圆抱过来瞧瞧吧。” 　　汤圆正抱着小点心吃得开心。 　　福音那句“吃好喝好”的确是没半点儿虚话，御膳房做的小点心格外适合它的胃口，一下午就被它啃掉了好几碟子糕点，这还是福音怕它吃多了不好，拦着不让多吃呢。 　　汤圆被抱过来的时候，满脸兴奋。 　　它以为福音又要给它小点心吃了。 　　可当瞧见康熙的那张脸时候，汤圆的脸就拉了下来了。 　　怎么走哪，都能瞧到这个讨厌鬼？ 　　“汤圆。” 　　福音唤了一声，提醒它别忘记小点心是谁给的。 　　汤圆身子一僵，看在小点心的份上，勉强冲康熙喵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了。 　　康熙这人也坏。 　　他明知道汤圆气性大，却故意逗它，“朕看看它身上有没有伤口？” 　　小欢子诚惶诚恐地把汤圆递给了康熙。 　　汤圆还没反应过来呢，小丁当和小萝卜就被看了个精光。 　　“喵喵喵。” 　　夭寿啦，有人对猫咪下手了！ 第55章 　　“叫什么，就这点儿小玩意有什么好害羞的。” 　　康熙坏心眼地弹了下小萝卜，吓得汤圆愣是跳了起来，慌不择路地跑到福音身后，瑟瑟发抖地躲在福音后面。 　　幼稚鬼。 　　福音心里腹诽道。 　　她就没看见比康熙更幼稚的。 　　“万岁爷这样，可不能怪汤圆不喜欢你。” 　　福音无奈说道。 　　她感觉自己好像提前步入了当娘的日子，这汤圆和康熙就是她两个蠢儿子，一个死傲娇，一个坏心眼。 　　“朕不过是逗逗它罢了。” 　　康熙讪讪地说道。 　　“喵喵喵。”逗逗也不行。 　　汤圆仗着有福音护着，顿时壮起胆子来，探出来个脑袋，对着康熙连不迭地骂道。 　　“你瞧，它也没有多好脾气啊。” 　　康熙理直气壮地说道。 　　福音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她见汤圆瞪大了眼珠，一副就要炸毛的样子，连忙让小欢子把汤圆抱了回去。 　　一夜就此无话。 　　各个宫里的妃嫔却嫉妒得眼睛都红了。 　　原本在养心殿的时候独占万岁爷也便罢了，如今搬了出来，万岁爷竟然还去看她，这简直叫人气得牙痒痒。 　　为了这事。 　　各个宫里也不知砸了多少东西。 　　好在过了前几日，康熙总算开始翻其他人的牌子，这才叫那些嫉妒得眼睛都快红了的妃嫔们熄了火。 　　转眼间便到了七月。 　　这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御花园里鸟语花香，这天气一好，人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翊坤宫内。 　　宜嫔正提着裙角快步走入翊坤宫中。 　　她原本今日是想要去御花园赏花的，可走到半路却听到一则不得了的消息，故而才匆匆赶了回来。 　　郭络罗贵人正趴在床头，对着铜盆呕吐不止。 　　“这是怎么了？”宜嫔瞧见那声音，都不禁心惊肉跳，慌忙走到床榻边，握着郭络罗贵人的手，询问道。 　　“主子刚才用了一碟山楂糕，才吃了一口就吐了。” 　　一旁的宫女心慌不已地回答道。 　　宜嫔心中一紧，她忙道：“那还不快去传太医来，要是贵人出了什么事，本宫可饶不了你们。” 　　“姐姐且慢。” 　　郭络罗贵人连忙以帕子捂着嘴唇，出声拦住宜嫔，她脸上的神色带着几分欣喜，几分不安，“我估计是怀孕了。” 　　这消息把宜嫔彻底震住了。 　　从郭络罗贵人滑了胎之后，康熙也就是前不久才宠幸过她一次。 　　仅仅那次就中了？ 　　“这话可当真？” 　　宜嫔握着郭络罗贵人的手，半惊半喜地问道。 　　“事关子嗣，哪里敢说假话。”郭络罗贵人说道，“我这个月的小日子前几日就没来，那时候我就疑心估计是怀了，只是还没肯定不敢告诉姐姐，怕让您白高兴一场。如今吐了才敢肯定。” 　　“可是你前次怀孕的迹象可没有这次这么厉害。” 　　宜嫔虽然没怀过孩子，可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 　　之前郭络罗贵人怀孕的时候也是她一手照顾的，那次就算是孕吐再厉害的一次，也没有这样严重。 　　郭络罗贵人脸上露出几分后悔的神色。 　　“姐姐，我想怕是上次滑胎身子还没养好的缘故，这次怀孕，我一定处处听姐姐的话。” 　　宜嫔听到这话，心里头虽然还是喜悦的，可这喜悦比起之前却少了不少。 　　在后宫中要平平安安生下一个孩子可不容易，万岁爷到现在接连有了十来个左右皇子，可真正立住的才只有三个呢。 　　要保住孩子已经着实不易，再加上这胎显然不是那么稳妥的，要是有什么风吹草动，那就更加难了。 　　“姐姐。” 　　郭络罗贵人见宜嫔不说话，心里头就有些打鼓了。 　　她这胎可不能再没了，要是再没了的话，万岁爷必定再也不会见她了。 　　她如今在万岁爷和太皇太后心里头可都没有什么好印象，日后荣华富贵可都全指着这一胎了。 　　宜嫔瞟了郭络罗贵人的肚子一眼。 　　她的心情此时格外复杂，这能不能怀孕还真是看命。 　　像她这样费尽周折的努力，到头来却是妹妹怀上了。 　　“你放宽心吧，这事本宫会想办法的。” 　　宜嫔拍了拍郭络罗贵人的手，“只是这次，所有的事情都得按照我的意思来办。你要是再像上次那样的自作主张，我可不会再管你。” 　　“我都听姐姐的。” 　　这关头，郭络罗贵人哪里敢顶撞宜嫔。 　　她心里很清楚，要想保住孩子，只能靠着宜嫔了。 　　“你先好好休息，本宫去替你想想办法。” 　　宜嫔想了想，说道。 　　郭络罗贵人答应了一声，正要开口，却又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这动静把宜嫔吓得够呛。 　　她边拍着郭络罗贵人的后背，边不由自主地皱紧了眉头。 　　才刚怀孕就这样，看这情形，要瞒住别人怕是比登天还难，后宫那群人精，连福贵人当初不过没用过鱼肉都能猜得出她怀孕了。郭络罗贵人这样真要装的话，也瞒不过几日。 　　得想想办法解决这事才行。 　　宜嫔一边命人去端杯热水过来，一边心里暗暗想道。 　　她眼神中忽然掠过了一丝精光，唇角微微勾起，像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数日之后。 　　温妃偶感风寒，病倒在床上。 　　这场病来得快，去得也快，故而并没有人意识到不对劲。 　　毕竟这夏季时节，夜里贪凉踢了被子感染风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何况这温妃的病还好得那么快，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这是被人动了手脚了。 　　这日是中元节。 　　宫里头为了元后和孝昭仁皇后做了一场法事。 　　温妃在法事上哭得昏厥了过去，其他人都以为她是为了讨好康熙，特地作了一场秀，却没曾想，传了太医来诊断后，竟道温妃是怀孕了。 　　这个消息不但吓傻了佟贵妃等人，连温妃也都跟着懵逼了。 　　还是宜嫔先反应了过来，笑着恭贺道：“恭喜温妃娘娘，贺喜温妃娘娘。” 　　“本、本宫怀了？” 　　温妃摸着自己的肚子，瞪大了眼睛，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太医。 　　太医弓着身子，恭敬地回答道：“娘娘的脉相是滑脉，是喜脉无疑了。” 　　听到这话。 　　温妃脸上就忍不住露出了个难以掩饰的笑容。 　　连康熙和孝庄也都有了几分喜意。 　　“好，这是好事。” 　　孝庄欣喜地说道。 　　她对温妃说道：“你可要好好养好自己的身子，给哀家生个曾孙。” 　　“妾身必定尽力。” 　　温妃脸上露出几分娇羞地说道。 　　佟贵妃在一旁，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温妃，眼神中跟淬了毒似的。 　　以往温妃还没怀孕，佟贵妃还可不把她当对手，毕竟论份位，温妃不如她，论手段，温妃更是拍马都赶不上她。 　　可是如今她怀孕，那可就大有不同了。 　　即便佟贵妃认养了乌雅氏的孩子，也终究比不上温妃自己生了孩子。 　　这认养跟亲生那是大不相同的。 　　倘若温妃有子，钮钴禄氏必定会鼎力支持她和她的孩子，到那时候，她还真有机会和佟贵妃一较高下，争夺皇后之位。 　　“恭喜温妹妹了。” 　　佟贵妃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温妃瞧见她的脸色，心里头越发得意，她看似谦虚实则得意地说道：“多谢姐姐。” 　　宜嫔和郭络罗贵人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姐妹俩眼神中都不禁露出了几分得意。 　　等众人各自回宫后。 　　郭络罗贵人满心欢喜地握着宜嫔的手，“姐姐此计谋大妙啊。” 　　把温妃推出来当靶子，之后就算她说出自己怀孕的事，其他妃嫔也根本不会把她这个贵人怀孕这事放在眼里，人人都会只盯着温妃的肚子。 　　“你啊，为了你本宫可是要损失了一枚棋子。” 　　宜嫔有些心疼地说道。 　　温妃的永寿宫固然不若孝昭仁皇后的坤宁宫那样固若金汤，可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对温妃下手的，而且还是在汤药这样要紧的地方下手。 　　宜嫔这回损失得可不是一枚普通的旗子。 　　“姐姐待我这么好，妹妹都记在心里的。” 　　郭络罗贵人也知道宜嫔的损失，连忙说道。 　　宜嫔心头这才舒坦了些，她道：“等过几日，咱们再把你怀孕的事情告诉万岁爷，到那时候，想必不会有人对你动手了。” 　　“嗯。” 　　郭络罗贵人难得乖巧地答应。 　　过了几日后。 　　宜嫔姐妹才把郭络罗贵人又怀孕的事告诉康熙。 　　对此，康熙虽然欣喜，却也没忘记嘱咐郭络罗贵人好生养好身子，不可再跟上回一样耍脾气。郭络罗贵人一一答应了。 　　康熙和孝庄倒也没厚此薄彼。 　　一样赏赐了郭络罗贵人不少东西。 　　对于郭络罗贵人的再次怀孕，其他妃嫔心里虽然有些泛酸，却也没多在意，尤其是当翊坤宫传出郭络罗贵人怀相不好的时候，这些人更加不愿意去招惹郭络罗贵人了。 　　怀相这样差，孩子能不能保住都是个问题呢，要是贸贸然去招惹，流了孩子岂不是她们的错？ 　　这些妃嫔可不愿意揽事上身。 　　一个个都避着郭络罗贵人走，生怕自己莫名其妙背了个黑锅。 　　这恰巧合了宜嫔和郭络罗贵人姐妹俩的心思。 第56章 　　这翊坤宫那边是彻底放下心来了。 　　郭络罗贵人也安心下来养胎，这次吸取了上回的教训，她并不敢闹腾，太医说让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没过几日，整个人明显就丰腴了一圈。 　　而永寿宫这边。 　　温妃自打“怀”上这胎后，就格外紧张。 　　她心知自己现在有多招人眼红，她已经是妃位，仅次于佟贵妃，要是生下个皇子的话，份位肯定要往上动一动的。 　　这一动，少不得触碰到不少人的利益。 　　其中，当属佟贵妃最恨不得她小产了。 　　温妃打那之后，在其他地方都不敢随意吃东西，连喝杯水都怕别人下了药。 　　整个人如同惊弓之鸟一般，早膳、晚膳和小点也都不愿意用御膳房的。 　　“娘娘的意思是打算用小厨房？” 　　桂嬷嬷听出温妃的意思后，脸上的神色就有些迟疑。 　　毕竟这话可不好说，起初这小厨房温妃可是自己亲口说要造了来照顾福音的，如今怎好意思开口也用小厨房。 　　那小厨房就那么大，人手也早就安排好，康熙特地从御膳房选了个做菜口味合福音的太监过来，另外还安排了两三个小太监负责打下手。 　　这几个人照顾福音的日常饮食就绰绰有余。 　　可要是还要照顾她们娘娘，这人手就有些麻烦了。 　　尤其是孕妇可不止一日三餐，这胃口是说来就来，也没有个定时。 　　“这小厨房本就设在永寿宫，本宫用，也合情合理。” 　　温妃心里有些心虚，面上却果决地说道。 　　她话都这么说了，桂嬷嬷还能说什么，只能领了温妃的命令，去跟福音说这话。 　　安嬷嬷正陪着福音做小衣裳，听到这话，眼皮一抬，看了桂嬷嬷一眼。 　　桂嬷嬷面上就有些躁得慌。 　　福音搁下手里头的小衣裳，笑着说道：“这倒无妨。温妃娘娘想用便用，就是了。” 　　“多谢福贵人。”桂嬷嬷心里长舒出一口气，忙道了谢，她又有些不好意思，“那打从今日起，娘娘的膳食就给小厨房做了。” 　　“嗯。” 　　福音点了下头。 　　桂嬷嬷是千恩万谢地道了谢，回头跟温妃禀报的时候，温妃还不以为意，摸着肚子傲慢地说道：“算她识相。” 　　桂嬷嬷对此，心里头隐隐有些微词，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只是心里头不禁暗暗拿福贵人和温妃一起对比，这两人的处世一相对比，倒显得她们温妃娘娘才像是小家小户出来的。 　　这人和人，还真是比不得。 　　温妃的做法连桂嬷嬷都看不过去，伺候福音的安嬷嬷等人心里头就更加不舒服了。 　　尤其是等温妃几次三番有意无意地让小厨房紧着伺候她的时候，连安嬷嬷这等好脾气的都忍不住发脾气了，她看着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安子和小平子，没好气地骂道：“你们两个也是不中用的，从早上到现在，前面传了多少次东西了，你们也不机灵点儿，让小厨房的人先做咱们的。” 　　小安子和小平子二人是有苦难言。 　　他们委屈地说道：“我们都和公公说了。可是公公也不敢先给咱们主子，再给温妃娘娘。” 　　他们主子受宠是受宠，可是论份位，也是温妃在前，那小厨房的太监们哪里敢得罪温妃，故而只能是硬着头皮先伺候好温妃再说了。 　　安嬷嬷听到这话，心里头越发恼了。 　　伺候福音这几个月来，福音待她极好，安嬷嬷也不是什么忘恩负义的人，此时如何能容忍温妃这蹬鼻子上脸的行为。 　　“你们拿不到，那我去，这小厨房原是造给主子用的，万万没理由如今反倒要饿到主子。” 　　安嬷嬷气呼呼地就要去小厨房说理去。 　　福音却出声唤住了她，“嬷嬷且慢，温妃娘娘如今怀着身子，咱们让让她也无妨。” 　　“主子…” 　　安嬷嬷都一脸气不过地看着福音。 　　福音笑着说道：“温妃娘娘好不容易才怀上身子，理所当然会紧张一些，将心比心，咱们体谅一下便是了。小安子。” 　　“奴才在。” 　　小安子忙答应道。 　　福音说道：“小厨房忙活不开，你就和小平子去御膳房，往后别因为这事再闹了。” 　　“是。” 　　小安子和小平子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也有段时间没尝过御膳房的手艺，今日你们便让御膳房做几道平日我爱吃的八珍鸭、珍珠丸子、藕尖青笋吧。”福音瞧了眼屋子里的珐琅自鸣钟，笑着吩咐道。 　　小安子和小平子连忙去了。 　　安嬷嬷却是暗暗替福音不值。 　　她见过没皮没脸的，但像是温妃这样不要脸的还是头一回。 　　福音瞧见安嬷嬷脸上的愠怒神色，唇角微微勾起，眼眸里掠过一丝笑意。 　　她伸出手抚摸着肚子，心里暗暗想道，这个时辰，好像也是万岁爷传午膳的时间点，这小平子和小安子十有八九能碰到去传膳的魏珠。 　　以小安子的机灵，估计该知道怎么做了。 　　御膳房。 　　魏珠正把康熙今日想用的菜吩咐总管太监。 　　他话才刚说完，正要捧起杯茶润润口的时候，就瞧见小安子和小平子两人走了进来。 　　看见这两人，魏珠心里头就嘀咕。 　　福贵人不是有小厨房吗？何必派人到御膳房来走这一遭？ 　　“魏公公。” 　　小安子和小平子给魏珠打了个千。 　　“起来吧，你们两个怎么到御膳房来了？”魏珠随口问道，“你们主子不是有小厨房吗？” 　　小安子这家伙还真有几分机灵劲儿。 　　他脸上露出几分委屈神色，“那小厨房如今哪里是我们主子的，如今那小厨房每日都紧着伺候温妃娘娘，我们主子仁善，没有计较这些，估计从今儿个起，我们得到御膳房来提膳食了。” 　　魏珠眼眸里掠过一丝精光。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笑了笑。 　　小安子也明白点到即止的道理。 　　该说的话他已经说了，剩下的就瞧魏公公的意思了。 　　“福贵人怀着身子饿不得，贵人要吃什么，你们快和李公公说吧，免得耽误了事。” 　　魏珠满脸是笑地说道。 　　“诶。”小安子点了下头。 　　小安子和小平子提了食盒很快就走了。 　　魏珠这边也很快回了养心殿。 　　他一路上斟酌了许久该怎么说这事，等到了养心殿里，小太监们摆膳的时候，他就抓住机会，站出来道：“万岁爷，奴才刚才在御膳房里碰见了福贵人身边伺候的小安子和小平子。” 　　康熙正批着奏折，听到这话，微微掀起眼皮。 　　“他们俩去御膳房干嘛？” 　　魏珠低眉顺眼地回答道：“据说永寿宫的小厨房被温妃娘娘用了，福贵人便派了他们去御膳房提午膳。” 　　康熙蹙着眉头，修长的手指顿住。 　　那小厨房温妃之前不是说是造来照顾福音的吗？如今才怀孕，就把小厨房给独占了，可见之前表现的什么真心实意照顾福音，都不过是些假话罢了。 　　康熙不是不清楚温妃的心思。 　　可是这前脚还一副姐妹情深，后脚却要吃独食，这前后脚的态度着实让人恶心。 　　“你且留意，看看这几日小安子他们可还有去御膳房？” 　　康熙合上奏折，沉声说道。 　　“喳。”魏珠领了命令。 　　李德全拿眼角的余光瞧了魏珠一眼。 　　他心里头明镜似的，魏珠这是在给福贵人表态啊。 　　这魏珠还真是眼尖，知晓这真正有前途的人是谁。温妃就算怀了孩子，可是呢，肚子里是男是女尚未清楚，能坐不坐得住还是二话呢，又不讨万岁爷喜欢。现在看着风光，日后可就未必了。 　　故而倒远不如份位比不上她的福贵人。 　　接连好几日。 　　福音都没有让小厨房的人做东西，温妃那边的气焰更加嚣张了，大有将那小厨房独占的意思。 　　那些伺候温妃的宫女太监们也跟着趾高气扬起来，走在路上瞧见小安子他们都是拿眼角的余光瞥的，仿佛他们主子怀了孕，他们也跟着高人一等似的。 　　这样的态度。 　　着实把安嬷嬷给气坏了。 　　安嬷嬷在福音这边伺候，可是隔三差五还会去慈宁宫跟孝庄讲讲福音怀孕的情况，这事安嬷嬷也并没有瞒着福音。 　　福音虽不知道孝庄为何这么重视她的这一胎，却也没有多问。 　　横竖这宫里头谁都有可能害她，这孝庄却是绝不可能的。 　　这日。 　　安嬷嬷一如往常一样跟孝庄汇报了福音的情况。 　　说着说着，她就情不自禁地说起小厨房的事来，这事着实把她气狠了。 　　孝庄原本微眯着眼睛听她汇报，听到她的话，睁开了眼睛。 　　“温妃把小厨房给独占了？” 　　“回太皇太后，打从前些日子起，温妃娘娘就占了小厨房，如今福贵人要吃什么，喝什么都是从御膳房那边传的。” 　　安嬷嬷叹了口气，“奴婢原本不想说的，只是看不得福贵人这样受气。这小厨房原本也是温妃娘娘自个儿说了要造来照顾福贵人的，如今却……” 　　她说到这里，没有再往下说下去。 　　可是意思却很明白了。 　　温妃这人不厚道，过河拆桥，卸磨杀驴，让人不耻。 第57章 　　“哀家知晓了，你且下去吧。” 　　孝庄拂了拂手，语气平淡地说道。 　　安嬷嬷深知点到即止的道理，答应一声便回永寿宫伺候。 　　苏麻喇姑端了一杯热茶过来。 　　孝庄接过茶后，掀开茶盖啜了一口，“苏麻喇姑，方才安嬷嬷的话你也听见了吧。你怎么看？” 　　苏麻喇姑眼眸里带着笑。 　　她说道：“太皇太后，这温妃娘娘怕是有些不如福贵人啊。” 　　这样的话堪称大逆不道，宫里头只有主子说奴婢不好的，哪里有奴婢可以说主人不好，可苏麻喇姑地位不同，她陪伴孝庄多年，地位非同一般的奴婢。 　　故而她说出这样的话，孝庄也不见恼怒。 　　孝庄放下茶盏。 　　“岂止不如，哀家看来，她这人着实太不会做人了。” 　　前些日子温妃还在她和皇帝面前表露得多么照顾福贵人，如今一怀上孩子就翻脸不认人，这等做法看着是得意了，可是何尝不是在打康熙和太皇太后的脸。 　　“福贵人这样厚道，哀家也不能薄待她。” 　　孝庄有几分感慨地说道。 　　她心里此时还有几分心有余悸，这好在是没明说过把福贵人的孩子给温妃养的话，否则好好的孩子怕是要被她养歪了。 　　“苏麻喇姑，你替哀家走一趟，把这事跟皇帝说说。” 　　孝庄道。 　　苏麻喇姑应了下来，回头便把话带给了康熙。 　　康熙也明白了孝庄的意思。 　　他微微颔首，“朕知道了，你回去跟皇玛嬷说一声，让她放心。” 　　苏麻喇姑走了之后。 　　康熙撑着下巴，手指在桌子上敲打着，像是在想什么。 　　片刻后，他忽然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李德全等人连忙跟了上去。 　　永寿宫中。 　　温妃正躺在床上休息。 　　听到外头禁鞭响起的声音，温妃还不以为然地闭着眼睛。 　　以前她听到禁鞭的声音时还会激动，以为康熙是为了她而来，可每次康熙都是为了福贵人而来，温妃渐渐地也就不再去期待了。 　　“娘、娘娘……” 　　桂嬷嬷急匆匆地跑进殿内。 　　温妃不悦地睁开眼睛，她皱着眉头斥责道：“桂嬷嬷，你这是在吵什么，要是吓到本宫，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是，娘娘。” 　　桂嬷嬷满腹的欢喜都被熄灭了。 　　她对温妃说道：“娘娘，万岁爷来看望您来了。” 　　温妃怔了怔，而后手忙脚乱地坐起身来。 　　她慌乱地整理着身上的衣裳，又命人去取脂粉来上妆。 　　整个永寿宫都忙碌了起来，温妃才赶在康熙来前打理好自己。 　　“妾身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万福金安。” 　　温妃精心打扮了一番，还特地换了一身天草青色竹纹旗装。 　　只可惜，此时康熙却根本没心思去看她的穿着。 　　“起身吧。” 　　康熙在上首坐下，语气听不出喜怒来。 　　可若是了解康熙的人，此时定然能看出康熙心中带着怒气。 　　“谢万岁爷。” 　　温妃含羞带怯地在榻上另一边坐下。 　　康熙打量了她一眼，问道：“你这些日子身子可如何了？” 　　“托万岁爷的福，妾身的身子并无不适。”温妃说着这话，还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带着些许得意说道：“妾身听说有些人怀孕后会孕吐，到如今却是不曾吐过，想来这孩子是个会疼人的。” 　　康熙听到这话，便接着说道，“既是如此，那朕便放心了。对了，这时辰，也不知福贵人歇完午晌了吗？” 　　温妃脸上的笑容微有些凝滞。 　　她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这事，妾身却不知晓。” 　　康熙看了她一眼，转过头对桂嬷嬷说道：“你去后院看看福贵人醒了没？若是醒了便请她过来，没醒的话也便罢了。” 　　桂嬷嬷答应了声是，临走时迟疑地拿眼神看了温妃一眼。 　　温妃满心满眼地不愿意让福音打扰她和康熙独处。 　　可是这天不遂人愿，福音还是被请来了。 　　福音一进殿，就要屈膝行礼。 　　康熙却直接上前扶起她来，语气中带着责怪地说道：“朕不是说了，如今你大着肚子，不必这么多礼吗？” 　　“万岁爷的心思妾身领了，可是这礼不可废。” 　　福音温柔地笑着搭在康熙的手背上。 　　她眼眸流转，视线朝温妃看去。 　　温妃看着两人亲昵的动作，眼睛里掠过一丝嫉恨。 　　她虚伪地笑着说道：“妹妹真是多礼了，在咱们永寿宫，不必这么多礼，朝花，快去给福贵人端张椅子来。” 　　朝花和弄影忙去搬了椅子来。 　　福音从容在椅子上坐下，她如今肚子虽然大了很多，可是姿态却丝毫不失优雅。 　　“不知万岁爷方才和姐姐在聊什么呢？” 　　福音笑着出声询问道。 　　温妃有意炫耀，她抿着唇角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道：“万岁爷和本宫在聊这怀孕后身体的事，都说养儿方知父母恩，本宫如今更明白这当额娘的辛苦了。” 　　对于温妃这番炫耀的话。 　　福音笑了笑，她双手交叠着放在膝盖上，附和着说道：“可不是嘛，妾身也是同娘娘一样的想法。” 　　温妃唇角微微翘起，眼神中掠过不屑一顾的神色。 　　康熙看在眼里，心里头的天平更加彻底倒向了福音那边。 　　他看着福音，眉头皱起道：“朕不过是好几日没瞧见你，怎么瞧着像是瘦了？可是小厨房做的菜色口味不合你的胃口？” 　　听到小厨房三个字，温妃神色有些不自在了。 　　她正要开口，福音却已经笑着说道：“倒也不是小厨房的菜不合妾身的胃口。只是前些日子用惯了小厨房的膳食，如今换回御膳房，一时还有些不适应罢了。” 　　温妃的脸色就是一青。 　　康熙把她脸色变化瞧在眼里，明知故问道：“好端端的怎么换回御膳房？可是小厨房的人做错了什么事？要是他们有哪里做的不妥当的，你该罚他们才是。没道理忍着委屈自己。” 　　康熙这番话把温妃说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就算再糊涂，这时候也听出来了康熙是在敲打她呢。 　　“万岁爷说的极是。” 　　温妃硬着头皮附和道，她对福音说道：“本宫道妹妹这些日怎么派人去御膳房提膳，妹妹怎么不早些和本宫说呢？本宫必然替你做主。” 　　做主？ 　　福音眼神里掠过一丝冷笑。 　　她温温柔柔地说道：“小厨房的人也没做什么错事，只是如今他们既要做姐姐的，又要做妾身的，难免就有些兼顾不来。与其让他们为难，妾身宁可委屈自己。万岁爷和姐姐不必怪罪他们。” 　　温妃听到这话，越发坐不住了。 　　这话不是在说她霸占小厨房吗？ 　　她看了康熙一眼，见他满脸怒色，忙呵斥道：“那小厨房的太监也太不知好歹，本宫这就命人去责罚他们。” 　　“不必了。” 　　康熙打断了温妃的话，“小厨房的人手既然不够，那便再拨几个人过去。至于原先的人，便让他们负责温妃的饮食。” 　　温妃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她颤抖着嘴唇，道：“万、万岁爷……” 　　“温妃初次怀孕，紧张自己身子，朕能理解。” 　　康熙不疾不徐说道，“只是有些事，大可不必如此。” 　　他心里头对温妃的观感越发差了，用人时朝前，不用时朝后，这样的作态着实太过小人了。 　　温妃心里头不由得慌张了起来。 　　她张了张嘴，辩驳道：“妾、妾身从未有过独占小厨房的意思。” 　　康熙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让温妃的心一瞬间如同堕入了冰窟里头。 　　福音低着头，唇角翘起。 　　皇后的算盘打得响脆，临终托言，就算康熙再不喜欢温妃也会看在她的份上多加照拂。 　　可是，再怎样好的安排也抵不过温妃自己作死。 　　以康熙的性格，他绝不会喜欢像温妃这样过河拆桥的人。 　　即便是临终遗言，也无法约束康熙去厌恶一个人。 　　皇后的局，算是破了一大半了。 　　至于皇后的计划——让温妃抚养福音的孩子来掣肘她。 　　如今更是天方夜谭了。 　　温妃已经怀了孩子，本就不能够再养她的孩子了，再加上这些日子她得意嚣张的姿态，这事更是绝无可能。 　　福音笑着送了康熙出去。 　　没过多久，御膳房派来的几个公公就来了。 　　安嬷嬷索性借着这个机会，把小厨房一分为二，原先小厨房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去负责温妃了，那几个新派来的公公一来，就立即去跟福音表了忠心。 　　福音笑着让人赏了几锭银子，又连敲带打地提醒了一番。 　　几个太监也都清楚自己被调过来的原因。 　　纷纷表示忠心不二。 　　这场风波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但在那些嫉妒温妃嫉妒得都要眼红的人看来，却是一件大喜事。 　　康熙走后没多久。 　　佟贵妃就上永寿宫来看望温妃了。 　　温妃仗着自己怀孕得意了这么些日子，今日丢了这么大的脸，她要是不来奚落温妃一番，她便不是佟贵妃了。 　　瞧见佟贵妃来了。 　　温妃脸上的神色就更加不好看了。 　　“妹妹脸色怎么这么憔悴？难道是小厨房的菜色不合你胃口吗？” 　　佟贵妃不说话则以，一说话就往温妃心窝里戳。 第58章 　　温妃脸色出奇的难看。 　　她扯了扯唇角，“贵妃娘娘不是忙于处理后宫事务吗？怎么有空关心起本宫来了？” 　　佟贵妃脸色带着温和的笑容，“温妹妹说这话可就见外了，本宫就算再忙，也不会忙到没法子关心妹妹的健康。” 　　关心她的健康？ 　　温妃心里跟明镜似的。 　　这关心她的健康是假，想要看她的笑话才是真的。 　　她冷冷地看着佟贵妃，道：“贵妃娘娘看也看了，本宫身子无碍，不劳娘娘费心。” 　　“妹妹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佟贵妃可没有那么好说话。 　　她和温妃乃是对手，逮住这样的机会怎么可能会不趁机落井下石，她以帕子掩着嘴唇，轻笑着说道：“本宫瞧妹妹的脸色可不是很好，你如今怀着孩子，可要保重身子才是，那些拈酸吃醋的事，还是少做为妙，你说，是不是？” 　　温妃脸色一下子就青了。 　　佟贵妃见状，心里头就越发愉悦了。 　　她笑着亲昵地拍了拍温妃的手背，“好妹妹，凡事且放宽心，你这才怀了一个月呢，人家都说这怀胎前三个月是最要紧的，要是像郭络罗贵人一样不小心……” 　　她说到这里，却故意捂住自己的嘴巴，“哎，你瞧本宫这嘴一时情急竟胡说了这样的话，妹妹可别放心上。你这一胎一定能平平安安的。” 　　温妃眼眸里满是怒火。 　　她心里是又惊又怒，总觉得佟贵妃这话是话里有话。 　　佟贵妃达成了膈应人的目的后，便没有多留，直接离开了。 　　留下温妃自己一个人是又怒又气。 　　温妃本就是个容易多心的。 　　她“怀”这一胎就开始处处小心，否则也不会去独占小厨房了。 　　今日佟贵妃来说了这么一番话，把她吓得当夜就做了噩梦。 　　半夜三更。 　　前殿传来的尖叫声把整个永寿宫都吵醒了。 　　福音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披着貂毛披风走到门口，皱着眉头看着前殿的灯火通明，“温妃娘娘这是怎么了？刚才怎么好像有尖叫声？” 　　“主子，没什么事，是温妃娘娘做了噩梦罢了，您快回去休息。” 　　安嬷嬷对福音说道。 　　福音下个月份就要生孩子了，别说前面没出事，就算真出了事，安嬷嬷也不敢让她去前面插上一脚，要是出了什么好歹，她们这些伺候的脑袋都不够砍。 　　“做噩梦啊？” 　　福音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心里一阵无语。 　　这温妃到底做了什么梦，能吓得叫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杀人了呢。 　　福音懒懒地回去睡了回笼觉。 　　安嬷嬷也吩咐了其他人都回去睡觉，不准去前面。 　　现在她们和温妃是势同水火，碰上这等事还是避让得好，免得给自己惹一身骚。 　　“嬷嬷，清凉膏。” 　　弄影把手中的膏药递给了桂嬷嬷。 　　桂嬷嬷连忙用手指在那膏药上一抹，涂在温妃的太阳穴上，又给温妃喂了水，才让温妃冷静了下来。 　　“娘娘，娘娘……” 　　桂嬷嬷边搀扶着温妃，边呼唤道。 　　温妃的睫毛颤了颤，她的眼神涣散，额头上满是虚汗，“桂嬷嬷……” 　　她的声音还带着心有余悸，仿佛受到了什么惊吓。 　　“是奴婢。” 　　桂嬷嬷说道。 　　温妃气喘吁吁，她勉强坐直了身子，对桂嬷嬷说道：“本、本宫做了个噩梦，梦见佟贵妃要害本宫的孩子。” 　　这话一出。 　　整个前殿都安静了下来。 　　所有宫女和太监们都屏住了呼吸，只当自己是不存在的。 　　桂嬷嬷心头不由得一跳。 　　她慌忙说道：“娘娘，这梦都是反的，您不要多想了。” 　　“未必就都是反的。” 　　温妃这时候还处在梦境当中那种情绪，她紧握着桂嬷嬷的手，力度大到桂嬷嬷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人家不也说了有预知梦吗？焉知这梦不是在提醒本宫的？” 　　桂嬷嬷对此却是无话可说了。 　　温妃这情况，也根本听不进人劝。 　　实在是白日里佟贵妃那句话把她给吓到了，如果没有那句话的话，温妃未必会吓到这种程度。 　　往后几日。 　　永寿宫前殿夜里都不得消停。 　　福音睡觉质量一向极好，就算有时被吵醒了，拉上被子一盖，也当做没听见。 　　可伺候温妃的人却是遭了秧了。 　　温妃日夜提心吊胆，睡不好，吃不香，脾气也跟着大了起来。 　　往日宫女太监们手脚慢些，她顶多嘴上骂几句也便罢了，这次却是狠狠地发落了几个宫女太监，掌嘴罚跪的都有。 　　没几日。 　　那些太监宫女们就都吓得噤若寒蝉，一个个处处谨小慎微，生怕在这个节骨眼上成了出气筒。 　　这前殿的气氛紧张。 　　后殿的人也都有所察觉。 　　何况温妃让人罚太监的时候也没有遮遮掩掩，大晌午偌大的太阳，连知了都热得不叫唤了，她却命那个太监跪在没有遮蔽的地方。 　　那太监跪了半个时辰，就彻底昏了过去。 　　这一幕可把小安子他们给吓坏了。 　　小安子他们瞧见前面的人多凄惨后，对福音是更加感恩戴德。 　　他们往日都知道福音对他们好，如今见了其他人多惨后，就更加知道福音有多好了。 　　“奴婢瞧着温妃娘娘那模样简直有些吓人了。” 　　安嬷嬷边给福音揉捏着肩膀，边说道，“这怀着身子本应该好好养着身子，咱们如今连小厨房都分给她一半用了，她这些日子的脸色却一日比一日憔悴，瞧着真叫人害怕。” 　　“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福音慢条斯理地说道。 　　她是丝毫不在乎温妃的死活，但她这样天天闹，也怪烦人的。 　　“主子，奴婢看咱们也不必管，用不了几天，温妃娘娘自己会想办法解决的。” 　　安嬷嬷想了想，说道。 　　像这种事，她们看看热闹也就罢了，倒是不必去掺和一脚。 　　安嬷嬷的话也果真灵验了。 　　而且，这回温妃还闹得不是一般的大。 　　她带着桂嬷嬷去给孝庄告状！ 　　孝庄对于永寿宫的风波也是有所耳闻的。 　　可她瞧见温妃的模样时候，还是吓了一跳。 　　之前温妃的脸色瞧着还算是可以，怎么这几日好好养着反倒是憔悴了？ 　　“你这是怎么了？” 　　孝庄惊讶地问道。 　　温妃尚未开口呢，眼眶就先红了。 　　她这几日又惊又怕，此时委屈巴巴地说道：“太皇太后，您可得给妾身做主啊。” 　　说着，她的泪水就掉了下来。 　　孝庄看这一阵仗，心知又是麻烦事。 　　她看向温妃，眉头皱起，“到底什么事？你也得说清楚，哀家才能给你做主。” 　　温妃哀哀戚戚地把这几日做的噩梦跟孝庄讲了，讲到最后，她用帕子擦着眼泪，委屈地说道：“太皇太后，妾身实在是怕得受不了，这几日都没敢合眼睡。” 　　孝庄听清楚原委后，心里头格外复杂。 　　温妃被噩梦吓得不敢入睡，这事听起来荒唐，可是也不能随便打发了。再者说了，孝庄心里也明白温妃和佟贵妃的瓜葛。 　　佟贵妃对温妃下手，那绝不是一件令人意外的事情。 　　可是啊，这如今不过是一个梦，孝庄难道还能专门为了一个梦去责罚佟贵妃不成？ 　　就算如今怀孕的人是皇后，也万万没有这个理啊。 　　“哀家看，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才梦到这个噩梦。” 　　孝庄还是说了几句宽慰的话，“这梦当不得真。你若实在是害怕，哀家这里有尊佛像，你请了去，自然能保佑你。” 　　温妃心里头有些不甘。 　　她想要的可不只是一尊佛像，她更想要孝庄派人去伺候她，这样一来她至少可压得过福贵人，也可安心下来。 　　孝庄也明白她的意思，但是她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福贵人怀得那是未来的天子，她派人去伺候那是为了江山社稷，要是每个人怀孕她都派人去伺候，那她身边还有人伺候吗？ 　　何况能派出去的也都是跟着孝庄多年的老人，孝庄平日里还尚且少让她们伺候呢，如何又愿意派她们去伺候别人。 　　尤其是温妃这样的脾气，派过去后就算那嬷嬷再尽心伺候也未必讨得了好。没瞧见连那桂嬷嬷对她那么忠心不二到现在不也是说骂就骂吗？ 　　“你把佛像请回去后，日夜诚心念经，想来佛祖必定会保佑你的。” 　　孝庄对温妃说道。依她看，温妃要是真能诚心念经，心思自然不会那么重，到那时候，自然就不会做噩梦了。 　　温妃毫无意识到孝庄的良苦用心。 　　她把佛像请回去后，虽然供着，却也没照着孝庄吩咐去念经。 　　孝庄听说后，心里头对她更加失望。 　　她索性也懒得去管温妃了，她是在乎康熙的子嗣，可也不是能任由人这样践踏自己的心意。 　　她现在紧张的是福音肚子里的孩子。 　　“太医署的人已经跟哀家说了，估计下个月中旬，福贵人就要生了。” 　　孝庄道：“接生嬷嬷这些人哀家都安排妥当了，只有一事得和你说一下。” 　　“皇玛嬷请说，孙儿听着。” 　　康熙说道。 　　“现在温妃也怀着身子，无论是为了她好，还是预防万一，哀家打算派个人到她那里盯着。” 　　孝庄说道，“这事哀家觉得可行，不知道皇帝怎么觉得？” 　　康熙愣了下后明白过来孝庄的意思。 　　他道：“皇玛嬷的决定一直都是明智的，孙儿自然听皇玛嬷的。” 第59章 　　孝庄见康熙应许了，回头便让人把事给办妥贴了。 　　她现在是没有管后宫，可是要安插个人手，那简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何况温妃那边正好也缺人，这等情况，当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连孝庄都心里暗道，福贵人这胎莫怪真是天赐。 　　老天爷都在帮着她呢。 　　说来有些事也着实是巧了。 　　温妃把佛像迎回去后，虽然没有按照孝庄吩咐日夜念经，但在早晚拜佛后，这噩梦却是再也没做了。也不知道究竟是那佛祖保佑，还是太医开得宁神静心的方子有效。 　　总归她的脸色是慢慢地好了起来。 　　再加上小厨房三不五时地开火，没过多久，温妃就明显长肉了。 　　当然。 　　这在其他人看来，则是她怀孕显相的表现。 　　温妃这次怀孕，在众人看来简直怀相不要太好了，尤其是和整日孕吐的郭络罗贵人相比起来，那更是显得格外顺利。 　　一般孕妇有的挑食忌口她都没有，就连孕吐也都不曾吐过。 　　这简直叫人看着都忍不住眼红。 　　当然。 　　宜嫔姐妹俩就心知肚明这其中的原因了。 　　故而就算有人拿这事来挑拨她们，姐妹俩也当做没听见。 　　佟贵妃勾起唇角，笑着说道：“宜妹妹这些日子照顾郭络罗贵人真是辛苦了。要本宫说，你该去问问温妃到底怎么保养的才是？要是有什么好方子，郭络罗贵人也好不必受这样的罪了。” 　　温妃撩起眼皮，得意地看了佟贵妃一眼。 　　“本宫哪里有什么好方子，不过是照着太医署给的方子养胎罢了。这怀相如何，都是看人的。” 　　佟贵妃笑着看向宜嫔和郭络罗贵人。 　　却见那姐妹俩对此只是笑了笑，竟没有说什么话。 　　佟贵妃当下心里就很是不高兴了。 　　这姐妹俩前几个月仗着怀孕还敢和她抢万岁爷呢，如今胆子怎么比老鼠的胆子大不了多少？别不是被那次流产的事吓坏了吧。 　　佟贵妃心里暗暗腹诽，到底没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作。 　　等人散了之后，她却是对端嫔不屑地嘲讽起宜嫔姐妹，“本宫还以为郭络罗氏有些胆量呢，如今看来也是个窝囊废。” 　　端嫔在一旁陪笑着说是。 　　佟贵妃眼眸一转，她唆使不了宜嫔姐妹对温妃下手，可未必不能让其他人对温妃下手。 　　端嫔正是她计划中的另一个人选。 　　“端嫔，本宫记得你和温妃似乎也有些瓜葛。” 　　佟贵妃笑着捧起茶盏来，啜了一口随口般地说道。 　　端嫔的脸色当即就有些变化了。 　　她尴尬地笑了声，道：“贵妃娘娘您这话真是说笑了。妾身能和温妃娘娘有什么瓜葛呢？妾身可没和温妃娘娘说过几次话。” 　　“你是没和温妃说过几次话。” 　　佟贵妃轻笑着搁下茶盏，“可是你侄子和温妃的侄子可是闹出了不少官司，端妹妹好好想想，她若是平安诞下皇子，当了皇后，以她那样的性子，能容得下你吗？” 　　端嫔听到这话，额头上就忍不住冒出冷汗来。 　　她的家世背景也不怎么显赫，阿玛董达齐不过是个员外郎罢了，这从五品官还是个虚职，根本没有什么实权。偏偏她的侄子仗着有个当嫔的姑姑，在外头耀武扬威，就和温妃的侄子闹了不少事出来。 　　端嫔也是前不久才得知的，她没料到佟贵妃消息竟然会这样的灵通。 　　“贵妃娘娘，妾身无德无能，恐怕难以助娘娘一臂之力。” 　　端嫔颤抖着身体，在殿下跪下说道。 　　她只希望佟贵妃能看在她百无一用的份上，放过她一马。 　　可佟贵妃怎么会如她所愿？ 　　别的不说，在这个节骨眼要找到另外一个替罪羊，还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乌雅氏怀着身子，佟贵妃不敢拿她冒险，宜嫔姐妹油盐不入，唯有这端嫔正好有把柄落在她手上，她笑着站起身来，走到端嫔前面，扶起端嫔来，言语恳切地说道：“端妹妹说得这是什么话。本宫不过是要你做几件事罢了，不会让妹妹为难的。” 　　做几件事？ 　　端嫔眼前就是一黑。 　　她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佟贵妃会要她做什么事，可是她能拒绝吗？ 　　别的不说，佟贵妃敢把这事告诉她，就是摆明吃定她，她若拒绝，回头佟贵妃的阿玛和叔伯有的是手段折腾得她们家破人亡。 　　佟半朝这三个字可不是说虚的。 　　“娘娘当真不会害我？” 　　这个时候，端嫔也顾不得去顾全和佟贵妃那面子上的情分，神色迟疑地问道。 　　“本宫怎么会害你呢？” 　　佟贵妃唇角翘起，她拉着端嫔的手，亲昵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事本宫已经琢磨得差不多了，只需要妹妹在其中稍稍帮帮忙就可以。” 　　佟贵妃附在端嫔耳边，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她倒是不怕端嫔反水。 　　端嫔一家子都捏在她手上呢，若是敢反水，端嫔只会更惨。 　　听了佟贵妃的计划。 　　端嫔神色隐隐有些犹豫，她张了张嘴，迟疑地问道： 　　“这样做，行得通吗？” 　　“当然行得通。” 　　佟贵妃瞟了她一眼，“本宫已经打听了，那小宫女最贪财了，本宫会给你银子去收买她，你只需买通她偷龙转凤，回头这事就成了。就这么简单，你还怕什么呢？” 　　她能不怕吗？ 　　端嫔心里头慌得很。 　　这事佟贵妃计划得虽然很周到，可是她心里头总是打鼓，有种不安的预感。 　　“好了，你就别再多想了。” 　　到了这时候，就算端嫔不肯，佟贵妃也由不得她了。 　　她取出了一个盒子塞到了端嫔手里，低声道：“你要记住，等事情完成后一定要让那小宫女把东西放回去。这样一来，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会知道是我们干的。那小宫女为了自己的小命，就更加不可能会供出我们来。到那时候，谁也不知道温妃肚子里的孩子是怎么没的。” 　　端嫔接过盒子，只觉得手中的东西重如千斤。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艰难地点了下头。 　　事到如今，只能是如此了。 第60章 　　佟贵妃虽是拿端嫔当了替死鬼，却也没真心要害她。 　　毕竟这样的事，要是一个不慎，弄出什么麻烦来少不了要牵连到她，她的计划很缜密，端嫔回咸福宫后琢磨了许久也觉得这方法可行。 　　她也没有因为着急而贸贸然行事，而是派了心腹宫女去偷偷接洽佟贵妃瞧好的那个小宫女。 　　“如意姐姐，您怎么来了？” 　　永寿宫附近的甬道上，小宫女绿韵碰见了如意，满脸都是惊讶。 　　前几日，绿韵不小心在路上撞到了个太监，弄脏了一匹贡缎，当时那太监气恼的模样仿佛都要吃人了，绿韵吓得更是不知所措，全靠如意当时出手帮忙，这才能逃脱一劫。 　　绿韵因此对如意是感激不尽。 　　此时看到如意来了，脸上满是笑容。 　　而如意此时却是面露难色。 　　她看着绿韵，牙齿咬着下唇，似乎有些为难。 　　绿韵年纪虽小，却也不是个不懂事的，她心里头咯噔了下，对如意问道：“如意姐姐，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绿韵妹妹，你还记得前几日你弄脏的那匹贡缎吗？” 　　如意最后还是下定了决心，对绿韵问道。 　　绿韵面色一白，她点了点头，“我记得。” 　　“那匹贡缎破了几个洞，估计是掉下来的时候被石子勾到的，如今端嫔娘娘已经知晓了。” 　　如意叹了口气，一副无奈的模样。 　　绿韵仿佛被吓到了一样。 　　她颤抖着嘴唇，握着如意的手，“如意姐姐，那几个洞难道就不能补起来吗？” 　　“说得容易。”如意摇头道：“那匹贡缎乃是江南上贡的，乃是江南最好的绣娘们才织得出来的，整个宫里没人能够补的，就算有，咱们也使唤不动啊。” 　　绿韵脸色更加苍白了。 　　她的手都在发抖，“那，那娘娘打算怎么办？” 　　如意瞧见她吓得这个模样，心里头微有些不忍，可是为了端嫔娘娘的计划，她也不可能帮绿韵，她顿了顿，犹豫着说道：“娘娘倒是好心，说你也不是有心的，倒也不用你赔。另外，娘娘也不打算去告诉你们温妃娘娘。” 　　绿韵听到这话，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她感激不尽地对如意说道：“多谢如意姐姐，多谢端嫔娘娘。” 　　“好了，你啊以后也长点儿心思，别再这样毛手毛脚。这回得亏碰上了我们端嫔娘娘心里善良不计较，若是碰到其他娘娘，你这小丫头怕是拿命来赔都不够的。” 　　如意戳了下绿韵的额头，嗔道。 　　绿韵这心情大起大落，此时对如意和端嫔都是满怀感激，嬉笑着搂着如意的手撒娇。 　　不知道的瞧了怕是以为两人是姐妹呢。 　　同绿韵说了几句话，又送了她些小玩意后。 　　如意就回了咸福宫。 　　端嫔正在修剪着盆栽，瞧见她回来，把手上的剪子随手递给了身旁的宫女。 　　如意上前几步，搀扶着端嫔。 　　端嫔低声问道：“如何了？” 　　“回娘娘的话，那小宫女已经和奴婢亲如姐妹，想来用不了多久就能说动她了。”如意小声回答道。 　　端嫔满意地拍了拍如意的手。 　　她道：“这小宫女贪财，你平时三不五时给些小甜头，想来日后就算她不肯，也没得反悔了。” 　　“娘娘说的是。”如意回道。 　　永寿宫这边。 　　绿韵回了自己的屋里，随手把那些小东西都藏在枕头里。 　　她才刚把东西收拾好，同屋的青花就走了进来。 　　“绿韵，你跑哪里去了，朝花姐姐刚才到处找你呢。” 　　青花对绿韵毫不客气地说道。 　　“刚才去解手了，我这就去找朝花姐姐。”绿韵回答道。 　　说着，便快步朝屋外走去。 　　青花看着绿韵的背影。 　　她暗暗摇了摇头，这小丫头年纪小小，偏偏不学好，学人家偷懒耍滑头，这回的事，朝花姐姐那边就算不处罚她，娘娘恐怕也是要罚的，这小丫头怕是没什么好下场。 　　果不其然。 　　绿韵被罚了打手心。 　　三十下打下来，整只手都肿了。 　　端嫔听到这事后，心里头便是一喜。 　　这可是个好机会，她立即就让如意翌日去看了绿韵。 　　绿韵果然满腹委屈，对着如意毫不设防地吐了不少苦水。 　　如意眼眸里掠过一丝得意，她拉着绿韵，故作心疼地说道：“你们永寿宫的规矩也太大了，不过是稍稍去迟了罢了，何必这么大动干戈呢？” 　　“姐姐不知道。” 　　听到如意这话，绿韵越发觉得自己找到了知己，“我们娘娘的脾气可大着呢，别说我了，就是朝花、弄影姐姐她们做错了点儿小事，也是非打即骂。” 　　“唉，这样下去也不是回事。” 　　如意打量着绿韵的手，心疼地说道。 　　“这要是你是伺候我们娘娘的，得多好，我们娘娘心底善良呢，对着我们也从没说过几句重话。” 　　“我也想跟姐姐一样伺候端嫔娘娘。” 　　绿韵眼神闪了闪，附和着说道，“姐姐若是能帮我，妹妹日后当牛做马地伺候姐姐。” 　　如意见绿韵上钩，唇角微微上扬。 　　她道：“这事怕没那么容易，你也知道你们娘娘这边……” 　　绿韵脸色就沮丧了下来，如意忙说道：“不过也不是没办法。只要你帮我们娘娘一个忙，日后娘娘必定会把你要到咸福宫来。” 　　“什么忙？” 　　绿韵忙问道。 　　如意拉着她，附在她耳朵旁把话一说。 　　绿韵眼神闪了闪，眉眼间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惊讶和了然。 　　她很快把神色收敛了起来，露出犹豫惊吓的神色，“这、这……” 　　“这什么这。” 　　如意皱着眉头说道：“你们家温妃娘娘待你这样不好，你还犹豫什么。我们端嫔娘娘待你如何，你心里是有数的。” 　　“娘娘待我极好。” 　　绿韵回答道，眉头却皱了起来，“可是这么做，未免有些……” 　　她露出畏惧的神色来。 　　“绿韵，我当你是姐妹才给你这个机会，你莫要忘了，光是那匹贡缎的事，你这条小命就担不起了。”如意先是恐吓了绿韵一番，见她眉眼间露出畏惧神色，又放软了语气，道：“你只要照着我的话去办，不但没事，还能有赏呢。” 　　她说着，把一个金镯子塞到了绿韵手掌心里。 　　明晃晃的金镯子着实让人移不开眼。 　　绿韵咽了咽口水，最后还是点了下头。 　　如意这才露出笑容，她对绿韵说道：“明日此时，你再来这里找我，我把东西给你。” 　　“好。” 　　绿韵收下了东西，乖巧地对着如意点了下头。 　　如意心里头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她对着绿韵笑了笑，道：“我先走，你等会儿再离开，免得被人瞧见了。” 　　“是，如意姐姐。” 　　绿韵乖巧地答应了下来。 　　她目送着如意渐渐离开，夕阳下身影被拉得极长，眼眸中却是闪着一丝冷意。 　　翌日。 　　如意把盒子交给了绿韵。 　　又把该注意的事情嘱咐了一遍又一遍。 　　绿韵都一一答应下来。 　　端嫔和如意都为此放下心来。 　　她们要做的事情已经做了，如今就等着看温妃“流产”了。 　　- 　　“就是这个盒子？” 　　孝庄低垂着眼睑，带着玳瑁指甲套的手指正搭在盒子上，想要打开盒子瞧瞧里头到底是什么东西，苏麻喇姑却抢在前头，“太皇太后，这盒子里不知道装着什么，还是奴婢来开吧。” 　　孝庄嗯了一声，苏麻喇姑以帕子覆着手指，小心翼翼打开盒子。 　　盒子里，一尊白瓷一般的佛像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慈眉善目的佛像微微闭着眼睛，手指掐印，端得是和蔼慈祥，让人一望便心生喜意。 　　然而。 　　孝庄和苏麻喇姑等人瞧见这尊佛像时候，脸色却是变了变。 　　这尊佛像竟然和孝庄赐给温妃的佛像一模一样。 　　“把眼镜拿来，哀家要好好瞧瞧。” 　　孝庄对宫女吩咐道。 　　她接过眼镜后，拿起佛像来，仔仔细细地端详了一番，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脸色就越来越难看，最后她把佛像放回盒子，冷笑一声：“真是好手段，这佛像竟做得同哀家赐给温妃的佛像一般无二。” 　　“太皇太后，以端嫔的情况，要弄到这样一尊佛像，恐怕没那么容易。” 　　苏麻喇姑若有所思地说道。 　　“可不是。”孝庄道：“这尊佛像少说也要几千两，端嫔哪里拿得出来？何况这样的手工，也是有价无市的。” 　　她顿了顿，心里有几分了然。 　　她的眼神朝底下跪着的绿韵看去，问道：“端嫔除了让你把这佛像和哀家赐下的佛像偷梁换柱外，还说了什么？” 　　“端嫔娘娘除此以外，什么也没有说。” 　　绿韵恭敬地回答道。 　　孝庄眼神中闪过一丝冷笑，她转过头对苏麻喇姑说道：“看来，这要命的东西就在这佛像上，那人也不怕遭了报应，竟敢用此手段。” 　　苏麻喇姑对此只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有多说。 　　“去传赵院判来，让他给哀家把把平安脉。” 　　孝庄揉捏着眉心，淡淡说道。 　　她倒要瞧瞧这佛像里藏了什么机关，能害人流产。 　　佟贵妃也真是越来越出息了。 　　借刀杀人、偷梁换柱，这样的手段使得可真是利索。 第61章 　　赵院判被宫女传召来的时候，是急匆匆的。 　　太皇太后这几年身子就不怎么好，这骤然间传诊平安脉，虽然这诊平安脉是常事，可他到底不敢慢待，一路上几乎是快步走过来的。 　　孝庄瞧见他满脑门的汗，都不禁笑了，命人端了杯茶给赵院判后，说道：“赵院判别担心，哀家请你来不是为了诊平安脉。” 　　这话是安慰人的话吗？ 　　听到这话后，赵院判心里头就更加不放心了。 　　他喝了口茶后，对孝庄说道：“太皇太后，您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下官必定照办。” 　　“你来看看这佛像。” 　　孝庄手指了指佛像，示意苏麻喇姑把佛像拿到赵院判手中。 　　此时，绿韵已经躲在屏风后。 　　赵院判接过佛像后，仔细打量了一圈，而后抬起头迟疑地看向孝庄，“太皇太后，您这是……” 　　“你医术高超，哀家想叫你瞧瞧这佛像可有被人动过什么手脚，能让人没了孩子。” 　　孝庄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这句话差点儿把赵院判吓得把佛像给摔了。 　　他慌手慌脚地拿稳了佛像，脸色是一阵青一阵白，“太皇太后，这、这佛像……” 　　“你怕什么，这事哀家兜着呢，你只需要帮哀家瞧瞧这里头的门道，再闭上嘴巴。没有人会知道这事。”孝庄不以为意地说道。 　　赵院判心里一阵无语，太皇太后还真不愧是历经了大风大浪过来的人，这种事也如此镇定。 　　他在心头叹了口气，也懒得去揣测这佛像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又是哪个倒霉蛋撞到了太皇太后手里。 　　赵院判捧起佛像来，这回他比上次更加仔细打量了。 　　不但仔细看了，还凑近了闻了闻。 　　这一闻，却是闻到一些门道出来了，他嗅了嗅味道，果断地说道：“这味道是麝香味，虽然淡了些，但下官可以肯定。” 　　“麝香味，哀家刚才怎么没闻到？” 　　孝庄一脸纳闷，这麝香的味道何其独特，如果佛像里头藏着麝香，没道理会闻不出来。 　　“太皇太后，您闻不出来也是有原因的。” 　　赵院判不愧是能担任太医署院判的人，还是很有本事的，他摩挲着佛像，嗅了嗅自己的手，道：“这怕是有心人调配的方子，不仅仅有麝香，更有檀香和藏红花和不少阴毒的东西，这些东西每样都是害人流产的，调配在一起威力更是无穷。虽然这味道不显，但是若是怀孕前期闻到这些东西，怕是没几日就要流产了。” 　　赵院判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他的脸色当即有些古怪了，这满后宫怀孕的人满打满算也就才四个人。 　　乌雅答应和福贵人都不是，那就只剩下温妃娘娘和郭络罗贵人了。 　　郭络罗贵人怀相那样差，如今翊坤宫门可罗雀，谁也不想去招惹麻烦，反倒是温妃娘娘怀相极好，这佛像是为谁准备的，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孝庄瞧了赵院判一眼。 　　她咳嗽了一声。 　　赵院判这才回过神来。 　　他忙低下头，把佛像放回了盒子里面。 　　“行了，哀家已经知悉了。” 　　孝庄捧起茶来，“苏麻喇姑，你帮哀家送赵院判出去。” 　　“是。” 　　苏麻喇姑应许一声，笑着走到赵院判身边，“赵大人。” 　　赵院判慌手慌脚地站起身来，由着苏麻喇姑送出了慈宁宫。 　　出了慈宁宫。 　　苏麻喇姑带笑着对赵院判说道：“劳烦赵院判跑这一趟了，好在太皇太后身子无恙，奴婢也放心了。” 　　赵院判立即明白过来，他连忙点头道：“太皇太后娘娘身子康健，许是苦夏罢了，若是平日里胃口不好，不妨试试以酸梅汤、山楂糕开胃。” 　　“是，奴婢记住了。” 　　苏麻喇姑满意地说道：“赵院判慢走。” 　　赵院判点了下头，他转过身往太医署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晚风吹拂。 　　赵院判这才发觉自己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他冷不丁打了个哆嗦，抬眼看了看已经有些漆黑的天空，心想道，这宫里怕是又要出事了。 　　赵院判不敢多想这事。 　　另一边。 　　慈宁宫里。 　　苏麻喇姑回了殿内，对孝庄笑着说道：“奴婢瞧这回，赵院判又要被吓得睡不着了。” 　　孝庄斜眼看了她一眼，“那你可是小瞧他了，他看着胆小，其实心里有杆秤呢。苏麻喇姑，你说这事，哀家要怎么办好？” 　　苏麻喇姑的眼神在那佛像上转悠了一圈。 　　她笑着说道：“太皇太后，奴婢愚钝，您就别问我了，奴婢知道您心里已经有法子了，您想让奴婢做什么，便直说吧。” 　　孝庄笑了。 　　她对着屏风后头的绿韵说道：“出来吧，绿韵。” 　　绿韵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恭敬地对孝庄行了礼，“太皇太后。” 　　“你把这佛像拿回去，回头找个地方藏起来，跟那端嫔说，已经换了东西。” 　　“是。” 　　绿韵没有多问，直接接过宫女递过来的佛像。 　　孝庄对苏麻喇姑说道：“哀家有些日子没和皇帝用晚膳了，今日择日不如撞日，苏麻喇姑，你替哀家跑一趟，看看皇帝今夜可得空？” 　　“奴婢遵旨。”苏麻喇姑说道。 　　康熙对孝庄一向孝顺。 　　对陪孝庄用晚膳这事几乎是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他又问起刚才赵院判去慈宁宫请平安脉的情况，苏麻喇姑低眉顺眼地回答道：“太皇太后身子康健，并无大碍，万岁爷不必挂心。” 　　康熙这才放下心来。 　　夜里，祖孙俩用了晚膳后，康熙陪着孝庄到外头的院子散步。 　　徐徐晚风吹来。 　　吹得人都忍不住起了睡意。 　　孝庄和康熙边走边漫不经心地把今日的事一一说出来，康熙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 　　等听到那加了料的佛像里头的肮脏物后，康熙的脸上更是流露出了怒色。 　　“这次若非皇玛嬷起意派人入永寿宫以防万一，温妃这一胎恐怕真要遭殃了。” 　　康熙虽不喜温妃，却也不愿意见自己的孩子没了，当下半是心有余悸半是盛怒地说道。 　　“哀家也没想到，竟会那么巧。” 　　孝庄说着说着，眼神中突然露出一丝惊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握着康熙的手说道：“皇帝，你说这会不会是福贵人带来的福气。” 　　福音？ 　　康熙怔了下，有些糊涂。 　　孝庄却是语气有些激动地对康熙说道：“皇帝，你想想，这些事未免也太巧了。这福贵人承宠那日，云南那边就传来了好消息，没过多久她就怀了身子。如今连温妃也被沾了她的福气，侥幸逃过一劫。哀家之前就觉得实在太巧，不过是派了人去永寿宫帮忙盯着，竟然就那么凑巧被端嫔看上眼了。现在想来，哪里是巧合，分明是因为温妃沾了福贵人的福气才是。” 　　孝庄越琢磨越觉得像是这么回事。 　　她顿了顿，说道：“原先哀家怎么没想到，这天降祥瑞的一胎能落到了福贵人肚子里，孩子了不得，这当额娘的自然也差不到哪里去。” 　　孝庄这么一说。 　　康熙还真有几分被说动了。 　　细细想来，福音还真是很符合“福”这个称号。 　　“皇帝，你寻个机会让钦天监算算福贵人的八字。” 　　孝庄语气严肃地对康熙说道。 　　康熙失笑着道：“皇玛嬷是认真的？” 　　“你这不是废话吗？”孝庄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钦天监的那些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是算这些还算是挺准的，你可别忘了，回头哀家是要问的。” 　　“是，是，皇玛嬷，孙儿明日就让钦天监的人算。”康熙从善如流地答应下来。 　　孝庄这才满意了。 　　她又说回了刚才那事，道：“这件事，皇帝你想怎么办？” 　　佛像是从端嫔手里流出来的，想借佛像追究佟贵妃责任显然不太可能，而且，就算真能追究佟贵妃责任，如今也不是个好时机。 　　现在朝廷里，佟佳氏的人太多了，贸贸然发落佟贵妃少不了会让前朝也会受影响。 　　何况，佟贵妃还是康熙表妹，有这层情分在，康熙要发落佟贵妃显然也棘手不少。 　　康熙听到这话，不禁有些头疼。 　　孝庄看了他一眼，“这件事你若是放心哀家，哀家便替你处理得妥妥当当。” 　　“那孙儿就劳烦皇玛嬷了。”康熙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说道。 　　孝庄无奈又好笑。 　　她指了指康熙，“你这性子还是一样赖皮。” 　　另一边，永和宫中。 　　端嫔前来见佟贵妃，佟贵妃听到传话，便让人把端嫔请了进来。 　　她笑着示意宫女给端嫔端上热茶后，语气亲热地对端嫔说道：“端妹妹这次来，可是有好消息？” 　　端嫔点了下头。 　　她带着一丝苦涩的笑容说道：“妾身幸不辱命，已经办妥了娘娘交代的事。” 　　佟贵妃脸上的笑意这才到了眼底，她唇角弯起，鬓角斜插着的步摇华贵明艳，衬得她的颜色越发艳丽，她朝柳叶点了下头。 　　柳叶会意，捧着手中的盒子走到端嫔面前。 　　“娘娘，您这是……”端嫔看了下盒子一眼，又看向佟贵妃。 　　佟贵妃轻笑着说道：“妹妹且瞧瞧里头的东西。” 　　柳叶将盒子打开，露出里头精致美丽的首饰。 　　端嫔的呼吸不由得粗重了起来。 　　端嫔家世不显，又不得圣宠，一直以来都因着穿着打扮有些寒酸而被人说闲话，端嫔看上去并不在乎，其实心里头因着这事早就闷闷不乐了。 　　如今佟贵妃送的这一盒子首饰可谓是送到了她心坎里去了。 　　“妹妹不要嫌弃这些东西少。” 　　佟贵妃瞧见端嫔眼里的贪婪，笑意越发深了，“这些东西也是本宫的一点儿心意。” 第62章 　　端嫔拿眼神瞥了那盒子里的首饰好几眼，才把视线收了回来。 　　她识趣地说道：“娘娘好意，妾身怎敢推辞？” 　　佟贵妃脸上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八月十五这日，乃是中秋佳节。 　　碰上这等重要日子，宫里头上上下下都忙碌开了。 　　佟贵妃虽是头次筹办中秋节宫宴，却也是办得井井有条。 　　这日早上才刚起来。 　　福音如往常一般先用了一碗芝麻糊，而后才慢悠悠地由着芍药替她梳头。今日的事说来可不少，早晨时候，整个后宫的妃嫔，上到佟贵妃，下到答应，都得去慈宁宫给太皇太后请安。 　　而后她们会在慈宁宫陪着孝庄看几场戏。 　　再接着等康熙礼拜完月神后，宫宴便开始了，歌舞升平，美味佳肴也都准备齐全，因着是中秋团圆日，这月饼是少不了的，另外，还有阳澄湖一带进贡的大闸蟹，一只只膏肥肉美，佐上稍许姜醋，味道别提多好。 　　一想到现在这等时候，偏偏错过了用大闸蟹的好时机。 　　福音就不禁叹了口气。 　　芍药正替她梳头，听到她叹气，便忙停下手头上的梳子，问道：“主子，可是奴婢不小心扯到你的头发了？” 　　“不关你的事。” 　　福音摇摇头，道：“只是我一想到这大闸蟹正当时，偏偏我用不得，便有些难过。” 　　安嬷嬷听到这话，都忍不住笑了。 　　她接过芍药的梳子，利落地替福音梳了个两把头，“贵人都是快当额娘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小孩子气？这头几个月您是沾不得大闸蟹了，那大闸蟹太寒了。内务府昨儿个才让人送来了一些月饼，有红豆馅、桂花馅的，贵人若是想吃，不妨试试这些月饼吧。” 　　福音瞧了眼窗户外微微明亮的光线。 　　再过不久她们就得去给太皇太后请安，还是先吃点儿东西垫垫肚子。 　　“也罢，就拿个红豆馅的吧。” 　　福音想了想，说道。 　　芍药和百合去端了月饼过来。 　　那月饼亮相的时候，福音拿眼角瞥了一眼，她匆匆收回视线后，顿时觉得不对劲，连忙转过头定睛一看，不由得失笑着说道：“这是月饼？” 　　芍药等人窃笑不止。 　　安嬷嬷也笑着说道：“贵人是头一回见到宫里头的月饼吧。皇宫里的月饼都是这么大。” 　　福音站起身来，她好奇地走到那月饼前，拿手比划了一番，好家伙，这月饼都有她半只手臂那么宽了，这哪里是月饼，分明就是个大包子。 　　“这得有一尺长吧。” 　　福音咋舌地说道，得亏她没叫芍药她们拿几个过来，否则的话，怕是要累死她们了。 　　“差不多。”安嬷嬷笑着拿起刀来，切了一块出来。 　　福音迟疑地尝了尝味道。 　　虽然这月饼大了些，但是味道还不错，月饼皮酥脆，红豆馅甜而不腻，福音吃了一块之后便也觉得差不多了。 　　安嬷嬷端了杯参茶过来给她润了润口。 　　而后福音瞧了眼珐琅自鸣钟，这时辰差不多了。 　　福音带着芍药等人走出屋里。 　　她走到前殿的时候，发现舒常在正在偏殿候着，瞧见她来，舒常在脸色有些不自在地起身行了礼，福音淡淡笑了笑，稍微拂了拂手，道：“舒常在不必多礼。” 　　“谢贵人。” 　　舒常在满心不是滋味地坐回位置。 　　这转眼间她们进宫也快一年了，当初是福音见到她要行礼，那会子时候谁能想得到风水竟然转得这样快，如今这尊卑都倒了过来了。 　　福音坐在椅子上后，便一言不发。 　　她摩挲着手上的翡翠镯子，神色懒懒，今日为了给太皇太后请安，早早就起来了，现在这时候难免有些睡意。 　　福音不开口，舒常在更是如坐针毡。 　　她三不五时地朝外头看去一眼，这时辰也快到了，温妃娘娘怎得还没准备好？ 　　福音瞧得出舒常在的心思。 　　可她懒得搭理她，便只当没瞧见。 　　而在此时。 　　永寿宫主殿内，温妃和桂嬷嬷正一脸惊愕地看着绣凳上的血渍。 　　“这、这……” 　　温妃手脚都发冷了，她抬起眼看着桂嬷嬷，脸上满是惊慌失措，“桂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娘娘，奴婢也不清楚。”桂嬷嬷心里的惶恐丝毫不比温妃少。 　　她的心里乱成了一团。 　　到底这血渍是因为流产，还是因为其他缘故？ 　　温妃的脚已经有些发软了。 　　桂嬷嬷连忙扶住她，让她在榻上坐下后，慌乱地说道：“娘娘从昨夜到现在也不曾用过什么忌讳的东西，奴婢处处盯着呢，没理由会小产的，娘娘肚子可觉得疼？” 　　温妃整个人都懵了。 　　她摇了摇头，囔囔地说道：“不疼，只是有些胀罢了。” 　　“胀？” 　　桂嬷嬷更加糊涂了。 　　她脑海里这时候却突然掠过一个念头，脸色登时一白，“娘娘，今日好像是你小日子到的日子，会不会是……” 　　“不可能！” 　　温妃厉声反驳道。 　　这声响把偏殿的福音和舒常在都吓了一跳。 　　两人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看到对方脸上的疑惑。 　　这一大清早的，温妃是出了什么事了？ 　　“娘娘。” 　　外头的宫女们低声询问道：“里头是出了什么事了，用不用奴婢们进去伺候？” 　　“你们都在外头呆着。”温妃慌忙阻止众人进来。 　　她现在脑海里虽然乱成一片，却清楚地知道倘若让那些宫女知道这件事，那她的麻烦可就大了。 　　“是。” 　　宫女们互相瞧了一眼，识趣地退下。 　　“桂嬷嬷，这事绝对，绝对不可能。” 　　温妃压着声音，咬着下唇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是娘娘，除此以外，别无可能了。”桂嬷嬷这时候虽然慌乱，但比温妃冷静多了，她对温妃说道：“娘娘，现在不是逃避的时候。您的小日子到了，就证明您没有怀孕。” 　　说到这里，桂嬷嬷心里头顿时想起这些日子温妃娘娘既不孕吐又没有挑食的事来，原先想着这是因为怀相极好，现在想来，分明是没有怀孕啊。 　　既然没有怀孕，那何来的怀相不好。 　　温妃额头上沁出细汗来了。 　　她的手指都在颤抖，瞳孔涣散。 　　没有怀孕？那她岂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桂嬷嬷，本宫该怎么办？” 　　温妃手掌心里已经满是冷汗，她握着桂嬷嬷的手，仿佛握着最后一根浮木。 　　她现在怀孕根本无法侍寝，而且前三个月一过，要是肚子不显怀的话，根本瞒不过去。到那时候，她的下场会有多可怕，想想都让温妃胆战心惊。 　　“娘娘。” 　　桂嬷嬷的手都被握得青了一圈。 　　可她也不敢抽回手，而是说道：“您先稍安勿躁，咱们想想办法。” 　　偏殿中。 　　福音有些不耐地看了外头一眼。 　　都这个时辰了，要是再拖下去，去给太皇太后请安便要误了时辰。 　　今日这样的大日子，耽误了时辰，无论是谁，都讨不了好。 　　她正要让宫女去询问下什么情况的时候，就听到主殿传来了响动，没过多久，几个宫女便过来请她们过去。 　　舒常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辰虽然有些晚，但只要路上快一些，便也不至于耽误了。 　　她一个小常在，可不敢做错什么事情。 　　福音和舒常在都起身移步到主殿去。 　　温妃似乎心情不大好，也没和她们多说话，只是点了下头，便领着众人先去往永和宫见佟贵妃。 　　永和宫中。 　　众妃嫔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佟贵妃更是眉眼间露出几分怒色，她觉得温妃姗姗来迟乃是故意之举，今日乃是由她领着众妃嫔去给太皇太后请安，对她来说，这件事的意义无比重要。 　　毕竟往年皇后在的时候，这事都是皇后做的。 　　佟贵妃千想万想，就是没想到温妃竟然会如此不知好歹地给她下绊子。 　　今日误了时辰，太皇太后就算嘴上不说，心里头也会怪罪于她，届时候她真是百口莫辩。 　　这温妃，仗着自己怀孕，当真是不把她放眼里了。 　　佟贵妃心里暗暗恨道。 　　永和宫的气氛更加凝滞，所有妃嫔都一声不吭地坐在椅子上，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 　　温妃领着福音、舒常在进入永和宫的时候，就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劲。 　　温妃此时也没有心思多想，利落地给佟贵妃行了礼。 　　“免礼。” 　　佟贵妃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温妹妹可是昨夜欢喜今日是中秋佳节，欢喜得睡不着了？本宫刚才还担心妹妹是还没睡醒，正打算派人去请妹妹来呢。” 　　温妃心不在焉地说道：“劳烦贵妃娘娘操心，妾身来迟是妾身的不对。” 　　温妃的这回答，让众人都不禁拿眼睛去瞧她，疑心她今日莫不是吃错药了？ 　　以温妃这些日子的脾气，佟贵妃这样嘲讽于她，温妃不讨回来，那是不可能的，今日怎么竟这样乖乖认错了？ 　　连佟贵妃脸上都露出了几分诧异的神色。 　　不过，她这时候也没时间多想，只是淡淡说了几句，便领着众人去慈宁宫请安。 　　一路上。 　　福音疑惑地偷偷打量着温妃。 　　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温妃心里头好像有事。 第63章 　　众人到了慈宁宫后。 　　果然还是来迟了。 　　孝庄倒也没怪罪她们，而是笑着免了她们的礼，又赐下座位给她们。 　　“温妃身子近些日子可还好？”孝庄对温妃询问道。 　　温妃起初还没回过神来，还是旁边伺候的桂嬷嬷低声呼唤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脸色有些苍白地说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妾身身子无碍，劳太皇太后挂心了。” 　　孝庄看了温妃好几眼。 　　这脸色瞧着可不像是没事。 　　不过，既然温妃不说，她也不好多问。 　　孝庄又过问起了郭络罗贵人、乌雅答应和福音的身体。 　　问到福音的时候，她语气明显亲热了不少，“福贵人的孕期差不到也要到了吧。” 　　“是的，太皇太后。” 　　福音温柔地说道。 　　“那福贵人等会儿就坐在哀家身边吧，那些唱戏的锣鼓声太大，要是吓到你可就不好了。”孝庄认真地说道。 　　众人听到孝庄这话，脸色都要扭曲了。 　　这福贵人到底是哪里得了太皇太后的青眼，竟然能让太皇太后这样守规矩的人，也破例对她这样照拂。 　　众人心里头都跟吃了酸梅似的，心里头怪不是滋味。 　　尤其是和福音孕期差不多的乌雅氏。 　　她挺着个大肚子，脸色难看得吓人，同样都是孕期将至的，也不见太皇太后让她坐到她身边去。 　　“乌雅姐姐，你的孕期不也要到了吗？” 　　一旁的小答应低声说道。 　　乌雅氏斜了她一眼，那眼神吓得那小答应不敢开口了，她冷冷收回眼神，低垂着头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头暗暗咬牙。 　　福贵人现在得意又如何，她肚子里要是生下一个女儿的话，到那时候，所有的宠爱都会如朝雾般褪去，现在捧得越高，将来摔下来的时候就越疼。 　　“这，妾身怎么好意思？” 　　福音有些受宠若惊。 　　孝庄身边那位置那是寻常人能坐的吗？佟贵妃如今掌管后宫事务，也没见她有此等殊荣。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 　　孝庄现在对福音是越看越顺眼，见她婉拒便觉得是她懂事、守规矩，越发觉得她可疼，她笑着说道：“你如今怀着哀家的曾孙呢，要是那锣鼓声吓到哀家曾孙，那可不好。哀家让你坐，你便坐。” 　　佟贵妃越听心里头越不是滋味。 　　偏偏她为了个贤良淑德的名声，还得昧着良心说道：“是啊，福贵人，你就别推辞了。俗话说得好，长者赐，不敢辞。你就安心在太皇太后身边坐吧。” 　　温妃抬眼飞快地看了福音的肚子一眼。 　　她的眼神中掠过了些许惋惜的神色。 　　桂嬷嬷悄悄地对她使了个眼神，福贵人若是跟在孝庄身边，那她们的计划就得取消福贵人的这一环节。毕竟，孝庄身旁可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够接近的。 　　温妃暗暗咬了咬下唇。 　　她飞快地抬眼瞥了福音一眼，心里头又气又恨。 　　这福贵人的运气可真好，竟然让她躲了过去。 　　众人陪着孝庄闲聊了一会儿，没过多久，便有太监来传话说道，戏台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孝庄笑着说道：“那咱们便去听听戏吧。听说最近出了几折新戏，你们兴许没听过，等会儿听听看他们唱得好不好。” 　　众人陪笑着道了声是，纷纷站起身来。 　　跟随孝庄移步前往宁寿宫搭建的大戏台听戏去。 　　因着孝庄刚才那番话，福音这回倒是走在了孝庄身旁，由安嬷嬷扶着。 　　等到了戏台后，孝庄果然让她坐在了右手边，而左手边则是坐着皇太后。 　　孝庄和皇太后其实都并不怎么喜欢听戏。 　　但是这逢年过节听戏却是免不了的，毕竟这戏曲唱起来，才更加显得有喜气。 　　两人随意点了几出喜庆的戏码后，便由佟贵妃等人点戏。 　　佟贵妃点了一出《麻姑献寿》后便将戏单子交给了温妃。 　　温妃等人也跟着点了好几出戏。 　　等戏单子传出去后。 　　丝竹管乐声便响起来了。 　　福音以前对这听戏并不怎么感兴趣，新年和上元节的时候听了戏后才发觉这时候的唱戏也颇为有趣，就拿这戏台来说。 　　这戏台乃是专门建造用来听戏，上下三层，里头机关不少，若要扮演神仙人物，则有仙雾飘飘；若要有风吹雷打，则风声呼呼、雷声滚滚，恍然如真。 　　戏子们唱念做打无一不通，细细品味来，着实别有一番韵味。 　　台上戏曲一出接一出的唱。 　　碰到唱得好的，孝庄等人微微一颔首，便有太监往戏台上送赏，这等日子的赏赐可都是大方得叫人咋舌，戏子们唱得就更加卖力了。 　　一出出好戏唱罢。 　　不知不觉时辰也差不多了。 　　转眼间夕阳西下，胭脂红的晚霞染就了半边天空。 　　八角宫灯逐个点亮。 　　不久。 　　就有人来提醒道，时辰已经差不多了，该到了拜祭月神的时候。 　　孝庄便命戏班子停下来。 　　这拜祭月神的时辰都是钦天监算过的。 　　耽误不得。 　　孝庄站起身来，道：“咱们也该移步到月坛去了，免得耽误了时辰。” 　　众妃嫔们乖巧地答应了一声是。 　　孝庄看了福音和怀着身子的其他人一眼，道：“福贵人和郭络罗贵人、乌雅答应都大着肚子，这次便破例坐轿子过去吧。” 　　孝庄都发话了，佟贵妃哪里敢说不好。 　　她陪笑着说道：“还是太皇太后想得周到，妾身还是做得不够周到。” 　　“你已经够辛苦了。” 　　孝庄看了佟贵妃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 　　佟贵妃被这一眼看得心里头一紧，她不敢多想，忙命人去给福音她们额外备了轿子。 　　佟贵妃一声令下，三顶轿子很快送来。 　　乌雅氏和郭络罗贵人都心知肚明她们是沾了谁的光，此时看着轿子，心里头有些不是滋味。 　　温妃瞧着孝庄对着福音这样照拂，心里更是跟打翻了酱料铺子似的。 　　佟贵妃偏在这时瞧了她一眼，低声嗤笑着说道：“温妹妹可别放在心上，这人和人啊，可是比不得的。” 　　温妃眼眸里掠过一丝怒色。 　　她深吸了口气，扯了扯唇角，笑而不语。 　　佟贵妃轻蔑地收回了视线。 　　“福贵人。” 　　孝庄冲着福音招了招手，福音立即上前，跟在孝庄后面上了轿子。 　　她才刚在轿子里坐稳，就听到外头传来一阵惊呼声。 　　福音忙掀开帘子，往外一瞧。 　　只见台阶上下乱成一团，众妃嫔们挤挤挨挨得站在一起，像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孝庄此时正坐在凤辇上，听到动静，也回过头来。 　　她搭在苏麻喇姑的手上，从凤辇下来，喝问道：“出了什么事了？这样子吵吵闹闹？” 　　妃嫔们纷纷让开来。 　　孝庄定睛一看，台阶下温妃正一脸苍白地躺在地上，她手捂着肚子，身下蔓延开一阵血渍来。 　　孝庄的呼吸当即急促了起来。 　　桂嬷嬷搂着温妃的腹部，边对旁边吓呆了的太监宫女们说道：“快去把李太医请来，娘娘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得起责任吗？” 　　太监宫女们这才反应过来，两个小太监快步跑去太医署请李太医。 第64章 　　“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出事？” 　　孝庄脸上半是怒色半是担忧地喝问道。 　　温妃此时已经面如白霜，虽然她此时没有流产，可是从台阶上摔下来却是实打实的，此时剧烈的疼痛让温妃疼得脑门上都满是细汗。 　　这倒是省了她费尽心思去装出疼痛的模样了。 　　桂嬷嬷还不知情，以为温妃是演出来的。 　　她哭丧着脸说道：“奴婢刚才扶着娘娘下来，本来好好的，后来、后来像是有人在背后推了一把。” 　　所有人脸色都变了，都默契地往后退了一步，似乎想借此表明自己与此事毫无瓜葛。 　　尤其是刚才走在温妃后头的人，更是浑身寒毛都起来了。 　　刚才台阶上人多手杂，谁知道到底是谁推的？又到底有没有人推？ 　　福音瞧着温妃虚弱的模样。 　　她对这事倒是毫不在乎，只是想看好戏。 　　以福音对温妃的了解，这事没那么简单。 　　福音才刚这样想到，肚子却突然猛地传来一阵抽痛。 　　？？ 　　不会这么巧吧？ 　　福音低头一瞧，她无奈地看着底下的一滩羊水，低声咳嗽了一声，打破了这死一样的寂静。 　　“那个，太皇太后娘娘，妾身好像要生了。” 　　孝庄本来还在气头上，骤然听见这话，猛地回过头看向福音。 　　福音身上穿着一身淡绿色莲叶旗装，此时脚上已经被羊水浸润了一大片。 　　孝庄当即变了脸色。 　　她一面命人去通知康熙，一面命人把福音移送到乾清宫去。 　　如今离着宁寿宫最近的地方就当属乾清宫了。 　　“太皇太后，这样不合规矩吧。” 　　佟贵妃听到太皇太后想让福音在乾清宫生产时，脸色都变了。 　　孝庄却直接呵斥道：“有什么不合规矩，如今福贵人都要生了，难不成要让她在宁寿宫生吗？” 　　这有什么不妥。 　　佟贵妃心里腹诽。 　　宁寿宫虽然是唱戏的地方，但是如今这么紧急，在这里生也无妨。 　　福贵人也不过是个贵人罢了，让她去乾清宫生，岂不是抬举她了？ 　　佟贵妃心里这么想，嘴上却不敢说出来。 　　她立即吩咐人用辇子把福音送到乾清宫偏殿去。 　　至于温妃。 　　佟贵妃虽然不想管她，却也不得不管她。 　　毕竟温妃小产这事还没弄清楚呢。 　　“太皇太后，那温妹妹怎么办？” 　　佟贵妃看似关心地看了温妃一眼，对孝庄问道，“可是也要移到乾清宫去？” 　　孝庄看向温妃，眉头微微皱起，她道：“温妃如今流产，不能乱动身体，你让人把她送到偏殿去休息，等会儿请太医看看。” 　　“是。”佟贵妃答应道。 　　她的心里隐隐涌出一丝恶意的愉悦来。 　　同是一宫中人，又同样都是钮钴禄氏，一个是要送到乾清宫去生子，一个却是流产要留在宁寿宫偏殿，说是不能乱动身体，其实根本就是怕晦气冲撞到福贵人才是真的。 　　温妃心里也很清楚真正的原因。 　　她脸色越发苍白，在宫灯的照应下，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憔悴。 　　而此时，却无人去在乎她了。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福音身上。 　　康熙得知消息后，也是脸色一变，急急忙忙带着大阿哥、太子和三阿哥拜了月神后，就返回了乾清宫。大阿哥、太子和三阿哥也都跟着来了。 　　一进乾清宫，康熙就瞧见孝庄一脸担忧地看着偏殿的方向。 　　他急忙问道：“皇玛嬷，福贵人可怎么样了？” 　　“接生嬷嬷刚刚进去，到现在还没出来，福贵人的声音中气十足，想来必定能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孝庄说道。 　　她手中捻着佛珠，心里头暗暗祈祷，这福贵人可要平平安安生下孩子才好。 　　康熙听了，着急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下来。 　　胤禔和胤礽、胤祉都是一脸诧异。 　　他们从未瞧见康熙刚才那样着急的神色，倘若不是祭拜月神不能推，他们皇阿玛怕是要在得知消息后立即赶回来了。 　　胤礽的眼神不由自主地瞧向偏殿的方向。 　　福贵人的受宠他也是有所耳闻，毓庆宫的宫女们闲暇碎嘴的时候都会提起福贵人来，言语之间对她是诸多羡慕，都说她是如何如何受宠，连万岁爷都对她格外偏心。 　　这一切原本都只是听说，现在亲眼所见，胤礽才知道康熙对福贵人是这样器重。 　　虽只是个贵人，可若是诞下皇子来，未必不是个麻烦。 　　胤礽心里暗暗寻思道，面上却波澜不显。 　　“温妃那边呢？” 　　冷静下来后，康熙对佟贵妃问道。 　　佟贵妃忙说道：“温妃那边，李太医已经去了，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 　　“派人去看看情况。” 　　康熙皱着眉头说道。 　　好端端的怎么会从台阶上摔下来？ 　　“是。” 　　佟贵妃正要答应。 　　孝庄却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她拨着手中的佛珠，语气平常地说道：“让苏麻喇姑去吧。” 　　康熙什么也没说，显然是默认了孝庄的安排。 　　佟贵妃脸上掠过一丝悻悻然的神色。 　　她心里很清楚，孝庄派苏麻喇姑去，无非是疑心温妃小产之事与她有莫大瓜葛，怕她派自己的人去抹去手脚罢了。 　　苏麻喇姑答应着去了。 　　此时此刻。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宁寿宫却安静得叫人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李太医已经来了，他把完脉后，神色有些古怪，“温妃娘娘，这……” 　　“这很明显是小产了，不是吗？” 　　温妃微微眯着眼睛，带着威胁的语气说道。 　　“娘娘，您这样，下官很难办。”李太医满头是汗，他胆小如鼠，可不敢欺瞒万岁爷和太皇太后，心里头懊恼不已今日到底是走了什么倒霉运，竟碰上这起子事情。 　　牵涉入后宫斗争，他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李太医，你可别忘了。” 　　温妃之所以传李太医来，自然是有依仗的，她捂着肚子，冷笑着说道：“当日诊断出本宫怀孕的人也是你！” 　　李太医身子一抖，整个人慌得跪在地上。 　　“温妃娘娘，当日，当日确实是滑脉啊。” 　　“你的意思难道是说本宫假装怀孕了？” 　　温妃的语气让李太医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他连忙摇头，“下官绝无此意。” 　　“本宫可不管那么多，当日说本宫怀孕的是你，结果本宫却没有怀孕。这事若是被万岁爷和太皇太后知道了，本宫逃不了干系，李太医你觉得你能逃脱干系吗？” 　　温妃语气带着显而易见的威胁说道。 　　“事关皇家子嗣，到时候牵连的可不只是你，还有你们李家一家上上下下，这么多条人命，李太医舍得吗？” 　　李太医脸色越发苍白了。 　　他苦涩地说道：“下官自然不舍，娘娘想让下官怎么做，就直说吧。” 　　“本宫要你证明本宫的确是小产。” 　　温妃眼神中掠过一丝狠意。 　　她既然不能好过，那佟贵妃也别想好过，“而且还是因为被人从台阶上推下来才导致的小产。” 　　李太医咬咬牙，点了下头。 第65章 　　乾清宫偏殿内。 　　几个接生嬷嬷虽然是急召过来，但到底是孝庄亲自挑选的，此时也不慌乱，有条不紊地吩咐宫女们又是准备热水、又是准备人参片。 　　这些接生婆都不敢马虎。 　　要知道这福贵人这一胎可是头一个在乾清宫出生的。 　　这安排还是太皇太后亲自吩咐的，可见太皇太后对福贵人这胎何等看重。 　　“福贵人，您这会子听得见我们说话吗？” 　　几个接生婆分列左右，对着躺在床上，疼得脑门都是汗水的福音问道。 　　福音咬着下唇，点了点头。 　　“好，福贵人，您听我们说，现在这胎儿的头已经看见了，您等会儿听我们的话，我们叫您吸气的时候，您就用力吸气，让您呼气的时候，您就大力呼气。等让您用力的时候，您一定要卯足了劲儿。” 　　接生婆边查看下面的情况，边对福音说道。 　　安嬷嬷在一旁拿着帕子给福音擦着汗，福音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了，我都听几位嬷嬷的。” 　　“那好。” 　　几个接生婆听到这话，心里头顿时放心了。 　　福贵人既然还能够这样冷静回答，想来并没有被疼糊涂了。 　　接下来只要这婴儿的头出来，身子也很快就会出来了。 　　接生婆们互相瞧了一眼。 　　都提起精神来了。 　　乾清宫主殿内。 　　康熙和孝庄听着偏殿里传来的动静。 　　康熙的心神完全停留在偏殿内，他的眉头紧绷着，手上捧着茶盏，却到现在都没有喝过一口，那茶盏里的茶都已经冷了。 　　康熙不言语，其他妃嫔们更是不敢出声。 　　只是此时众人心中难免不自在，这宫里头怀孕生子福贵人又不是头一个，前几次也不见万岁爷这样紧张，今日不过是个贵人，万岁爷竟然紧张得显露出自己的神色来。 　　这福贵人未免也太好命了。 　　就在众人心中腹诽的时候。 　　偏殿内传来一声“哇”的婴儿啼哭声，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振。 　　康熙和孝庄更是直接站起身来，急匆匆走到偏殿门口。 　　妃嫔们和阿哥们都连忙跟了上去。 　　偏殿门缓缓打开。 　　里头涌出一股血腥味来。 　　康熙和孝庄眼神都落在接生嬷嬷手里抱着的孩子身上。 　　那孩子生得肤白发黑，此时葡萄似的眼珠子睁着，小拳头蜷缩着，正抽抽搭搭地哭着。 　　“恭喜皇上，福贵人生下了个格格。” 　　接生嬷嬷心里有些打鼓地说道。 　　是个格格。 　　佟贵妃众人心中不禁一喜，连胤礽都跟着暗暗松了口气。 　　以皇阿玛和太皇太后的阵仗，这得亏是个格格，否则的话，还真是个麻烦。 　　乌雅氏落在众人之后，此时唇角微微勾起，眼眸里流露出几分得意和欣喜。 　　她不由自主地摩挲着自己的肚子。 　　福贵人啊，福贵人，你这怀胎十月以来，处处受尽宠爱，如今也到了跌下来的时候了。 　　乌雅氏和其他人都等着看康熙和孝庄失落的神色。 　　佟贵妃更是对康熙笑着说道：“恭喜万岁爷，恭喜太皇太后，福妹妹生下了这么个可爱的格格。” 　　她满心以为这话能让康熙有些不悦。 　　却没想到。 　　康熙和孝庄非但没有嫌弃那孩子，孝庄反而还亲自伸手抱住了那孩子，她瞧着那小格格是越瞧越顺眼，打从以前到现在，她就没瞧到模样这么好看的孩子，简直跟菩萨跟前的小玉女似的。 　　莫怪是老天爷赐下的孩子，模样就是灵气。 　　孝庄欣喜地说道：“皇帝，这孩子长得这样好看，将来定是如同福贵人一样的大美人，不如叫她布耶楚克。” 　　“皇玛嬷起的名字好。”康熙附和着说道。 　　这布耶楚克乃是可爱的意思。 　　这小格格可半点儿没辜负这个名字。 　　佟贵妃等人一脸错愕。 　　还没反应过来，里头就传来一把声音：“福贵人怀得是双胎，还有个孩子没出来。” 　　那接生嬷嬷听了，慌忙折返回去。 　　这消息却把所有人都震得说不出话来。 　　康熙和孝庄两人却默契地对视了一眼。 　　祖孙俩心里头的感觉是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孝庄心头越发相信那梦是祥瑞之兆。 　　也更加相信福音就是有福之人。 　　否则的话，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巧的事，她梦见了两条鲤鱼跃龙门，福贵人就刚好怀了双胎，这都是老天爷在指示他们。 　　孝庄搂抱着布耶楚克。 　　她轻轻晃着布耶楚克，道：“好孩子，你别哭了，你母妃在生孩子，你要是个懂事的，就保佑你母妃顺顺利利、平平安安地生下你弟弟来。” 　　众人听见这话，只觉得不舒服极了。 　　乌雅氏更是一脸青色。 　　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握紧，这福贵人最好就是一尸两命。 　　孝庄这话不过随口一说。 　　可是她这么一说后，布耶楚克竟然当真没哭了。 　　与此同时，殿内又响起了一阵啼哭声。 　　同时响起的还有接生嬷嬷们惊醒的声音：“是个小阿哥。” 　　外头所有人的脸色都跟着变了。 　　孝庄、康熙等人是欣喜，而佟贵妃等人则是阴沉下脸来。 　　乌雅氏更是恨得直接弄断了指甲。 　　福音疲惫地看了一眼生下来的小婴儿，乌发黑眼白肤，是个漂亮孩子，她松了口气，含了口事先准备好的人参片，对接生嬷嬷们说道：“抱出去让万岁爷和太皇太后瞧瞧吧。” 　　说完这话，她就累得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临睡之前，她脑海里掠过一个念头，这生孩子特么太累了。 　　几个接生嬷嬷被她吓了一跳，探了下鼻息后，才放下心来。 　　“福贵人只是睡着了，安嬷嬷，奴婢先抱阿哥给陛下和太皇太后瞧，您和其他几位嬷嬷帮忙给福贵人擦洗一下。” 　　安嬷嬷此时心中大喜，连连点头。 　　小阿哥被打理了一番后才被送了出来。 　　孝庄和康熙看见这小阿哥，更是欢喜得合不拢嘴。 　　皇室虽然忌讳双生子，可是那是同性双生子才忌讳，这龙凤胎乃是吉兆。 　　“小阿哥模样瞧着真像万岁爷。” 　　接生嬷嬷笑眯眯地说道。 　　刚刚驾崩的爱新觉罗.胤禛刚一睁开眼，就瞧见了他那严苛的老父亲对他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爱新觉罗.胤禛。 　　现在有点儿慌。 第66章 　　“这小阿哥的眼睛还盯着万岁爷呢。” 　　那接生嬷嬷嘴巴跟抹了蜜似的说道，“想来他也知道万岁爷就是他皇阿玛。奴婢接生了这么多个孩子，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有灵性的孩子呢。” 　　胤禛听着这番话，只觉得呱噪极了。 　　他不耐烦地开口想要呵斥，嘴里却发出“哇哇哇”的声音来。 　　胤禛当时就愣住了。 　　孝庄笑着说道：“这小阿哥是想让皇帝抱抱吧。” 　　康熙满脸是笑地将胤禛接过手来，他的动作有些僵硬，可是却很谨慎小心，任凭谁都能看得出康熙对这小阿哥有多么喜欢。 　　“哇哇哇。”这是怎么回事？ 　　胤禛脑海里一塌糊涂，经历了九龙夺嫡和登基后的风风雨雨，他以为自己就算见到山崩地裂都不会动容，可是眼前这特殊的情况却让他惶恐异常。 　　“这孩子这样活泼，想来日后必定能成为大清的巴图鲁。” 　　康熙的语气中难以掩饰自己的欢喜。 　　胤禛瞧着他那清晰的笑容，心里头有些恍然。 　　他已不知有多久没见到皇阿玛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容了。 　　众人瞧见这一幕，心里头更加不是滋味了。 　　“此子乃是上天所赐，朕要命其名为胤禛。” 　　康熙看着怀里的小阿哥，想了想，果断地说道。 　　孝庄等人都愣了愣。 　　这“禛”字可是有以至诚感动神灵而得福祐的意思。 　　神灵福祐那是什么意思？ 　　众人即便不愿意多想，也不得不想到“天子”上去，毕竟天下间能得神灵福祐的除天子外还能有谁？ 　　小胤禛听到这句话，脑海里就是一懵。 　　就算他不愿意相信，听到这话，他也不得不信自己似乎是重生了。 　　既看见了他皇阿玛，又听到自己的名字，这两件事加起来，足可以让胤禛相信，自己驾崩后并没有去投胎，反倒是重生了。 　　老天爷未免也太戏弄他了。 　　小胤禛的眼珠转了转。 　　他此时清楚地看见所有人的神色，几乎所有人脸色都是忍不住流露出嫉妒和羡慕的神色，就连他额娘乌雅氏…… 　　等等。 　　胤禛的视线落在了乌雅氏脸上那嫉恨的神色和她突起的肚皮上。 　　这是怎么回事？ 　　胤禛根本没有机会弄清楚情况。 　　他很快被抱着和他的姐姐到一块去了，奶嬷嬷和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是孝庄一手安排的，没有人能动什么手脚。 　　他也很快抵抗不住身体的疲惫，沉沉睡去。 　　“小阿哥和小格格睡着的时候也好看。” 　　皇太后坐在一旁，眼神不住地留意着小胤禛和布耶楚克。 　　她虽没有生育过，却格外喜欢孩子。 　　康熙小的时候在孝庄跟前养着，皇太后也没少照顾他。 　　“孟古青，这两个孩子哀家暂且交由你照料，哀家还得和皇帝去处理温妃的事情。” 　　孝庄慈祥地看了胤禛和布耶楚克一眼后，语气严肃地说道。 　　皇太后点了点头，道：“姑母你放心，我会照看好这两个孩子的。” 　　孝庄吩咐罢，才和康熙一同前往宁寿宫。 　　此时已经将近子时，所有妃嫔却都不得回宫休息，胤禔、胤礽三位阿哥却是早已让孝庄吩咐了奶嬷嬷们带回去休息了。 　　这三位阿哥虽然都有心想知道温妃流产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也不敢违背孝庄的意思。 　　“太皇太后、万岁爷。” 　　瞧见孝庄和康熙回来，温妃脸上露出凄凉的神色，她挣扎着想要起身给康熙和孝庄行礼，却被孝庄按了回去。 　　“你的身子骨这样，何必这样多礼？” 　　孝庄语气有些惋惜地说道。 　　“妾身无颜见万岁爷和太皇太后。” 　　温妃低垂下头，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她已经得知了福音生下龙凤胎的事，搁在今日之前，温妃自己怀着身子，绝不愿意抚养福音的孩子，但是今时不同往日，她“没”了孩子，倘若不争一争那阿哥，那阿哥也会被其他人抚养，以康熙和孝庄对那小阿哥的态度，届时候自然多了个强敌。 　　故而，温妃现在是不争也得争了。 　　她之前怀孕的时候闹腾了不少幺蛾子。 　　给康熙和孝庄都没留下什么好印象。 　　现在要争，就只能让孝庄和康熙对她心生怜惜了。 　　“不要说这样的话。” 　　孝庄叹了口气，说道：“这孩子没了，也不能怪你。” 　　温妃听到这话，顿时泪如雨下，她扑到孝庄怀里，啜泣着说道：“太皇太后，妾身是被人所害！” 　　底下站着的佟贵妃众人心里头都不禁咯噔了下。 　　“温妃，你先别哭，这件事到底怎么个情况？你把话说清楚，若是有人害你，朕和太皇太后都绝不会姑息那人。” 　　康熙语气果决地说道。 　　温妃抽抽搭搭地说道：“妾身、妾身今日在宁寿宫从戏台上走下来，打算随太皇太后移步到月坛，原本走得好好的，突然间背后有人推了妾身一把，把妾身推下了台阶。” 　　“那你可瞧清楚是谁推得你？” 　　孝庄忙追问道。 　　她的眼神从佟贵妃等人脸上扫过，视线如刀锋般锐利。 　　佟贵妃等人纷纷低垂下头，不敢与孝庄对视。 　　温妃张了张嘴，脸上露出了痛苦犹豫的神色。 　　似乎在迟疑该不该说出口。 　　桂嬷嬷却突然出声说道：“娘娘，那人都已经对您下此毒手了，您又何必替她遮着瞒着呢？倘若不揭发此人，日后怕是还有其他人要受她的毒害。” 　　“不要胡说，桂嬷嬷。” 　　温妃斥责道。 　　佟贵妃瞧着主仆二人一人唱红脸，一人唱白脸，不知怎地，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感觉。 　　“娘娘，奴婢就算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不得不说。” 　　桂嬷嬷却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她转过头，冷眼看向端嫔，“端嫔娘娘，奴婢斗胆问您，您和我家娘娘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为何要对我家娘娘下此毒手，害得她没了孩子？” 　　端嫔千算万算都没料到桂嬷嬷和温妃会把这屎盆子扣到她头上。 　　她瞠目结舌地说道：“我、我没有。” 　　“端嫔，事到如今，你难道还想抵赖？难不成是本宫为了诬陷你而亲自流掉自己的孩子吗？” 　　温妃用帕子捂着脸，哭泣得上气不接下气。 　　端嫔只觉得自己就像是哑巴吃黄连一样，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她害怕地朝康熙和孝庄看去，急忙说道：“万岁爷、太皇太后，妾身真没有做过这件事。” 　　人群中的宜嫔姐妹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这两人已经猜到了温妃是发现自己没怀孕才策划出的这一出闹剧。 　　她们虽明知道真相，却也没有开口替端嫔解释。 　　死道友不死贫道。 　　端嫔与她们非亲非故，她们怎么可能为了端嫔而让自己曾经做过的丑事被抖落出来。 　　如今对她们最好的情况便是帮助温妃咬死了有人推了她，导致她流产，倘若被查出温妃不是流产，而是压根没怀孕，到时候顺藤摸瓜，焉知不会追查到她们身上来。 　　“端嫔娘娘，你还要抵赖不成？” 　　桂嬷嬷以一副忠仆的模样怒目看着端嫔，“奴婢今日斗胆以下犯上也要替娘娘讨回公道。端嫔娘娘，您家侄子和娘娘的侄子就算有什么深仇大恨，那也不过是小孩子之间的斗嘴罢了。我家娘娘从未放在心上，还嘱咐过侄子要多和您的侄子打交道，没想到却是将好心喂了驴肝肺。您竟然因此而对娘娘下此毒手。” 　　众人都拿怀疑的眼神看向端嫔。 　　端嫔被温妃、桂嬷嬷这两人的话问得百口莫辩。 　　她不由自主地朝佟贵妃瞧去，希望佟贵妃能开口替她说话。 　　可是佟贵妃又怎会轻易地惹事上身？ 　　尤其是现在这等时候。 　　她侧过脸去，避开了端嫔的视线，拒绝的意思溢于言表。 　　端嫔心里顿时如同堕入冰窟一般。 　　她的手脚都不断地颤抖。 　　若是连佟贵妃都不帮她，那她可就不得不背负这迫害皇家子嗣的罪名了。 　　佟贵妃铁了心想置身事外。 　　可是温妃却不会就这样放过她。 　　更何况，她现在还要预防佟贵妃和她争夺胤禛，自然是要把佟贵妃也拉下水。 　　只见她低声咳嗽了一身，抬起头来时一脸哀伤的看向端嫔。 　　“端妹妹，本宫知晓此事绝不是你行事的作风，你可是有什么苦衷不得不这么做？” 　　一听这话。 　　佟贵妃心头就是一跳。 　　她心中暗暗咬牙，这温妃还真是铁了心要纠缠她。 　　好，她不好过，温妃也别想好过。 　　佟贵妃冷笑着说道：“本宫知晓妹妹小产，心情悲愤，可是妹妹也不能胡乱说话，你这话不是就是想说是本宫指使端嫔这么做的吗？” 　　温妃语气不卑不亢地顶了过去，“妹妹绝无此意，只是想追查清楚这件事的情况，贵妃娘娘这样急着出来回应，难不成是做贼心虚？” 　　“你绝无此意？” 　　佟贵妃唇角撇了撇，“整个后宫都知道本宫与端妹妹交情融洽，你这样问，不是在说本宫，又会是说谁？” 　　“那妾身可就不知晓了。” 　　温妃低垂下眼睑，她的脸色苍白，嘴唇上毫无血色。 　　“妾身只想给那死去的孩子一个交代。” 第67章 　　所有人都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在这个时候出声。 　　宜嫔姐妹更是恨不得当做自己没在这个地方。 　　佟贵妃气得浑身发抖。 　　她现在是明白温妃的打算了，温妃没了孩子，自然想要抚养福贵人的孩子，她把自己当成了劲敌，故而无论有没有证据，都要把脏水往她身上泼。 　　“好，既然温妃你认定是本宫唆使端嫔干的，那你可有证据证明是端嫔推的你？可有证据是本宫唆使的她？” 　　压抑下怒气后，佟贵妃冷笑着反问道。 　　温妃意有所指地说道：“娘娘做事向来谨慎，本宫一时之间哪里来的证据？但端嫔推本宫，却是本宫亲眼所见。” 　　“你亲眼所见，也就是说除了你和桂嬷嬷外，其他人都没瞧见了。” 　　佟贵妃原本不想帮端嫔，可是现在这个时候，帮端嫔就等于帮她自己。 　　她自然不会任由温妃把屎盆子扣在端嫔头上。 　　端嫔这时候就算再蠢，也知道要趁着这个机会替自己辩驳。 　　她砰地一声跪在地上，脸上露出无辜悲愤的神色来，“温妃娘娘，妾身绝没有推娘娘，妾身与娘娘无冤无仇，何必对娘娘下手？还请娘娘莫要污蔑妾身。” 　　这两方人马真可谓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听得底下众人心里头摇摆不定。 　　一时疑心真是佟贵妃唆使端嫔，一时又疑心怕是温妃小产，却想趁此机会污蔑佟贵妃。 　　“够了！” 　　孝庄这会子心里已经跟明镜似的了。 　　她出声打断了佟贵妃和温妃的辩驳，锐利的眼神从佟贵妃和温妃等人身上扫过，那眼神带着了然，像是她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弄明白了。 　　佟贵妃和温妃等人心里头都不禁一颤。 　　“你们吵够了吗？” 　　孝庄冷冷地说道：“身为贵妃和温妃、端嫔，你们三人今夜真是彻底闹出了一出笑话。” 　　“太皇太后。” 　　温妃颤抖着声音，低垂着头落泪。 　　孝庄此时却看都不愿意看她一眼。 　　她朝康熙看去，道：“皇帝听了这么久的话，想必也看出来了吧。” 　　康熙阴沉着脸，点了下头。 　　孝庄和康熙这祖孙俩的哑谜，让佟贵妃等人后背不由得窜起了一股寒意。 　　佟贵妃暗暗攥紧帕子，心里头有种浓浓的不祥的预感。 　　“苏麻喇姑，你去走一趟，把人和东西请来。” 　　孝庄看向苏麻喇姑，吩咐道。 　　苏麻喇姑应了声是，很快退出了宁寿宫。 　　众人眼睁睁瞧着她朝宫外走去，心里头顿时七上八下的。 　　尤其是佟贵妃和端嫔这两个动了手脚的人，此时更是心虚得脸色都有些发白了。 　　这苏麻喇姑到底是要去请什么人，拿什么东西？ 　　所有人面面相觑了一眼。 　　试图从别人脸色瞧出些线索来，但却发现其他人也都是一脸茫然。 　　很快。 　　答案就揭晓了。 　　绿韵被苏麻喇姑领了进来，她怀里捧着两个盒子。 　　端嫔和佟贵妃瞧见她的时候，脸色骤然一变。 　　温妃看着绿韵走进来，脸色露出了茫然的神色。 　　这、这不是她宫里头伺候的宫女吗？ 　　她下意识地朝桂嬷嬷看去。 　　桂嬷嬷悄悄拍了拍她的手背，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 　　“奴婢叩见万岁爷、太皇太后……” 　　绿韵屈膝给众人行了礼。 　　孝庄拂手，道：“起身吧，绿韵。” 　　“谢太皇太后。” 　　绿韵规矩得体地谢了恩，站起身来。 　　孝庄的眼神冷如冰霜地朝端嫔和佟贵妃脸上扫去，“端嫔，这绿韵，你可认识吧？” 　　“太皇太后……” 　　端嫔的脸色极其难看。 　　她这个时候哪里还不明白，她和佟贵妃的计划早就被孝庄得知了。 　　“你要是不认识绿韵，那这佛像你也该认识。” 　　孝庄抬了抬下巴，示意绿韵把盒子打开。 　　绿韵将两个盒子放在桌上，依次打开。 　　如出一辙的两个佛像，让所有人神色都为之一变。 　　“这佛像，不是太皇太后曾经赐给温妃娘娘的吗？” 　　安嫔迟疑着说道，“怎么会有两个？” 　　温妃此时的茫然丝毫不比其他人少。 　　“太皇太后，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佛像？” 　　温妃震惊得看向孝庄，试图得到答案。 　　孝庄也没有卖关子，她嗤笑了一声，“这就要问端嫔了，她是从哪里弄来和哀家赏给你一样的佛像，又是如何让佛像浸染了麝香、藏红花那些肮脏东西？” 　　麝香？ 　　藏红花？ 　　所有人脸色都跟着发白。 　　这些东西可都是会让人小产的毒物。 　　温妃脸色更是苍白得可怕。 　　她畏惧地看着那两个佛像，心里头一阵后怕。 　　这些脏东西，要是碰了，就算没怀孕，也会影响到日后怀孕生子。 　　不过，以端嫔，如何可能弄到这样的东西？ 　　温妃立即反应过来，她朝佟贵妃看去，眼中充斥着恨意。 　　“佟贵妃，是你唆使端嫔这么干的吧？” 　　佟贵妃此时虽然慌乱，但却下意识地否认道：“温妃你休要血口喷人，分明是端嫔所为，你为何却要攀咬本宫？” 　　“若是没有你唆使，端嫔怎么可能弄得到这样的佛像？” 　　温妃咬牙切齿地说道。 　　她心里此时是又惊又怕，惊得是这等算计着实歹毒，佟贵妃为了害她果真是不折手段，怕得是这手段如此隐私，难以察觉，倘若没有察觉，以她日夜礼拜佛像的习惯，怕是没过多久就要中招了。 　　“可笑。” 　　佟贵妃嗤笑道：“这不过是你自己的揣测罢了。更何况，那小宫女未必不是你唆使的，是你为了陷害本宫和端嫔而与她做出这样一出苦肉计。” 　　佟贵妃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孝庄打断了。 　　孝庄捧着茶盏，语气不喜不怒地说道：“这绿韵绝不可能被温妃唆使。绿韵是哀家为了保护温妃而特地派去的，贵妃这样说，难道是在质疑哀家不成？” 　　佟贵妃心头一跳。 　　她慌忙辩道：“妾身绝无此意。” 　　“你是不敢质疑哀家。” 　　孝庄语带讽刺地说道：“可你敢的事可不少。” 　　这句话仿佛千斤重一般压得佟贵妃不敢抬起头来。 　　她心中此时既是心虚，又是发慌。 　　如今这佛像的事是无法辩驳了，当今之计只有把事情彻底推到端嫔身上，才能够让自己得以脱身。 　　虽然说这么做，对端嫔有些不厚道，可是佟贵妃此时也别无他法了。 　　“太皇太后，妾身刚才只是不敢相信端嫔敢做出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而一时糊涂说错了话。” 　　佟贵妃急忙说道。 　　这话一出。 　　端嫔脸上登时流露出了难以置信和愤怒的神色。 　　她抬起头，朝佟贵妃投去愤恨的眼神。 　　佟贵妃却以威胁的眼神不着痕迹地瞥了她一眼。 　　端嫔的怒火顿时如同被一盆冷水从头到脚浇灭了。 　　她想起了佟贵妃背后所倚靠的佟佳氏一族。 　　此时要是牵扯进佟贵妃，以万岁爷和太皇太后的性子，佟贵妃虽然免不了受到责罚，可是看在佟佳氏一族的份上，必定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 　　到那时候，她们家族却要面对佟佳氏的报复。 　　以她阿玛那从五品官。 　　在佟佳氏这座大山跟前，就跟一只蚂蚱似的。 　　想弄死不过是举手之间的事情。 　　何况，就算佟佳氏不动手，其他人为了讨好佟佳氏，想来根本不介意对付她们家。 　　不能牵扯进佟贵妃。 　　端嫔心里虽然恨佟贵妃无情，却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她咬着牙，“太皇太后，此事是妾身一人所为，太皇太后和万岁爷要罚，就罚妾身，妾身甘愿受罚！” 　　“你这是在包庇佟贵妃！” 　　温妃怎可愿意让佟贵妃逃脱一劫。 　　她气得坐起身来，苍白的脸上带着因为愤怒而产生的红晕，双眼中充斥着愤怒的火焰，“端嫔，你分明是受佟贵妃唆使，为何不敢承认？” 　　“温妃娘娘和贵妃娘娘有宿仇乃是二位的事。” 　　端嫔的手指已经陷入了掌心之中，这刺痛让她能够勉强维持住冷静，“但是此事却与佟贵妃无关，不过是妾身因为侄子而记恨娘娘罢了。妾身怕娘娘生下皇子，日后成为皇后会对妾身不利，故而一时鬼迷心窍，做出这等恶事。” 　　温妃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她是想报复端嫔，可她更想报复佟贵妃。 　　端嫔不过是只蚂蚱罢了，根本不值得一提。 　　“太皇太后，万岁爷，你们不要听端嫔的胡话，这佛像价值不菲，想也知道，端嫔怎么可能弄得到手？” 　　温妃转向康熙和孝庄说道。 　　康熙和孝庄互相瞧了一眼。 　　他们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事和佟贵妃逃脱不了干系。 　　但是，现在端嫔咬定佟贵妃与此事无关，他们也不能因端嫔拿不出佛像这等原因就认定佟贵妃的罪，况且，现在也不是个好时机。 　　“好了。” 　　孝庄说道，“端嫔试图谋害皇家子嗣，罚入冷宫，褫夺份位，永世不得出来。另外，佟贵妃虽与此事无关，可是管理后宫不力，也当罚。” 　　“妾身愿意领罚。” 　　佟贵妃识趣地说道。 　　她深知如今的结局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 　　就算受稍许惩罚，也比被罚入冷宫强。 第68章 　　端嫔浑身都软了。 　　她如一滩烂泥一样软倒在了地上。 　　佟贵妃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打湿了。 　　“太皇太后，分明……” 　　温妃对这样的结果却仍不满意。 　　她直起身，脸上带着悲切的神色，试图打动孝庄。 　　可孝庄却冷漠地看了她一眼。 　　她手捧着建盏，神色中有着超乎寻常的冷静，“温妃，哀家还有话要问你，你先别急着说话。” 　　温妃被这语气吓得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太皇太后有什么话要问妾身？”她手心里满是冷汗。 　　“端嫔早已设计想用佛像害你，她并不知这佛像已经让哀家扣了，试想一下，以端嫔的性子，又怎么会画蛇添足，再去推你？你小产的事，到底真相是什么？” 　　孝庄不愧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这两起子事情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可却让她敏锐地发觉到了不妥之处。 　　温妃身子一颤。 　　她结结巴巴地说道：“这、这妾身怎会知晓她为什么非要这么做？” 　　“温妃。” 　　孝庄语气中带出几分警告。 　　她冷眼看着温妃，方才她心中有多怜惜温妃受此无妄之灾，如今就有多愤怒温妃竟然胆敢利用她和康熙当枪使。 　　“哀家现在是在给你机会，你最好老实交代，否则的话，真让哀家查出真相，哀家也饶不了你。” 　　众人都忍不住拿眼角的余光去瞧温妃。 　　孝庄的话的确不无道理。 　　她们也都很好奇温妃小产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佟贵妃看着温妃紧闭着嘴唇，害怕得脸色发白的模样，心里不由冷笑。 　　宁寿宫的沉默如雾气一般蔓延开。 　　眼瞧着温妃的脸色越来越白，孝庄脸上的愤怒也越来越明显。 　　桂嬷嬷终于受不住了。 　　她屈膝在地上跪下，对着孝庄连磕了几个响头，“太皇太后，奴婢愿意替娘娘说出实情。” 　　“桂嬷嬷！” 　　温妃厉声呵斥，眼神威胁地看着桂嬷嬷。 　　桂嬷嬷却是忍不住劝道：“娘娘，咱们还是把实情告诉太皇太后，太皇太后必定能为娘娘讨回公道的。” 　　她比温妃更加清楚现在的情况。 　　孝庄明显正在气头上。 　　她们就算是死鸭子嘴硬，不愿意说出实情。 　　孝庄也一样能把情况查情况，这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与其等惹恼了孝庄后，让这件事无法收拾。 　　倒不如干脆利落地全盘托出，至少孝庄没那么生气。 　　温妃咬着下唇，苍白的唇瓣上留下月牙印子。 　　她最后还是低头了，“你说吧。” 　　桂嬷嬷见她妥协，心中疲惫地叹了口气。 　　她不敢在孝庄面前耍小心眼，索性将今早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混在人群中的舒常在发出了一声了然的声音。 　　原来今日温妃娘娘迟了，就是因为这事。 　　怪不得从今早起来，温妃娘娘的脸色就格外难看。 　　“没怀孕？” 　　孝庄眼睛微微瞪着，看着温妃的肚子。 　　温妃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她捂着肚子，羞愧地点了下头。 　　“这又是怎么回事？” 　　康熙不解，“之前太医把脉不是说了是滑脉吗？” 　　孝庄现在是明白了，这件事要么是温妃自己唱的一出好戏，要么就是温妃被人坑了，这要造成假孕并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是前者还是后者。 　　这就有待商榷了。 　　真要追查下去，恐怕这后宫就要彻底乱起来了。 　　孝庄闭了闭眼，对康熙意味深长地说道：“万岁爷，这把脉兴许也有把错的时候。” 　　康熙立即明白了孝庄的意思。 　　他点了下头，“那李太医医术不精，理该重罚。” 　　就算不为这把脉的事，李太医竟然答应配合温妃欺骗众人，也该罚了。 　　“重打三十大板，除去他顶上冠戴。” 　　康熙发落道。 　　李德全朝小太监们示意了一眼，小太监们领命而去。 　　“太皇太后，这事……” 　　温妃却不愿意让这件事这样轻易过去。 　　她知道孝庄和康熙都怀疑她，故而更要澄清自己方可。 　　“温妃。” 　　孝庄语气中带着几分警告。 　　温妃心里头一哆嗦，心不甘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巴。 　　安嫔等人在旁看着。 　　众人心里不由得暗自摇头，同先皇后比起来，温妃实在太天真，太蠢笨了。 　　太皇太后刚才那意思显然已经很清楚了，她竟还不知趣，活该落得今日这样鸡飞蛋打的下场。 　　“今日之事就此作罢。哀家希望诸位妃嫔从今往后都莫要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孝庄实在是有些疲惫了。 　　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又要强撑着身体处理这么多事，实在是为难她了。 　　她的眼神朝佟贵妃身上扫去。 　　佟贵妃僵着身体勉强扯了扯唇角，露出个笑容来。 　　“另外，今夜的事不得外传，倘若传出去，哀家可不会仁慈。” 　　孝庄的话让那些有心人都跟着绷紧了神经。 　　众人齐声道是。 　　孝庄这才收回了视线。 　　她搭着苏麻喇姑的手，道：“都散了吧，回去好好休息。”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各自散去。 　　佟贵妃转身要离开的时候。 　　温妃却突然出声问道：“害我假孕的事，是不是你弄的？” 　　“你在胡说什么？” 　　佟贵妃转过身来，脸上带着嘲讽的神色，“这计策的确毒，可却不是本宫所为。温妹妹素日来横行霸道，得罪的人可不少，你好好想想，究竟是谁要如此害你吧。本宫可没有闲心思陪你浪费时间了。” 　　佟贵妃说完这话，头也不回地走出宁寿宫。 　　“娘娘……” 　　桂嬷嬷迟疑地看向温妃。 　　温妃咬紧牙关，她攥紧了褥子，“本宫一定要追查清楚这件事。” 　　…… 　　翌日清晨。 　　福音苏醒过来的时候，窗户外明媚的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 　　她的眼皮颤了颤，环视了下四周，才发觉她这是在养心殿后殿里。 　　福音直起身来。 　　这细微的动静也惊动了外头伺候的宫女、太监们。 　　安嬷嬷领着人走了进来，她面上带着笑，对福音说道：“贵人醒来了，肚子想必饿了吧，想吃点儿什么？” 　　“我想喝点儿粥。” 　　福音这才觉得有点饿。 　　她对安嬷嬷说道：“小阿哥和小格格呢？我想看看他们。” 　　昨日她累得只顾得上瞧那两个小家伙一眼就疲惫地睡去，根本没看清楚容貌。 　　“就在外头。” 　　安嬷嬷说道。 　　她边命人去御膳房准备些清粥和小菜，边把小胤禛和布耶楚克抱了过来。 　　这两个小家伙都是一等一的好模样。 　　而且也不怎么爱哭，见了人眼珠子就滴溜溜转。 　　“他们两个都好小。” 　　福音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她看着两个孩子，心里头有种既激动又不敢相信的感觉——这是她的孩子。 　　“贵人这不是在说笑话吗？小孩子都是这么小的。”安嬷嬷在旁边笑着打趣地说道。 　　福音左看看，右看看。 　　她发现了左边的那小家伙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不由得笑着说道：“嬷嬷你瞧，这孩子在看着我呢？” 　　“这是小阿哥，万岁爷已经给他取了名，从胤字，名为胤禛。” 　　安嬷嬷说道，“小格格是太皇太后起的名，叫布耶楚克。” 　　“布耶楚克？” 　　福音歪了下头，她想了想才想到这名字的意思，“这名字好，布耶楚克，想来她以后一定是个可爱的孩子。” 　　可爱不可爱的。 　　胤禛并不清楚。 　　他还沉浸在乌雅氏不是他的生母，福贵人才是他的生母的震惊当中。 　　一双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着福音来，试图确认自己上辈子见没见过她。 　　在半晌的努力之后。 　　胤禛不得不确认，自己的确没见过这个福贵人。 　　想来也是，以福贵人这样的容貌，倘若上辈子有她的话，没道理会没有听闻，毕竟，连以貌美扬名后宫的良妃娘娘，都远不如这位贵人的姿色。 　　“小胤禛，你这是在瞧额娘吗？是不是觉得额娘很漂亮？” 　　福音笑着捏了捏小胤禛的小脸蛋，笑眯眯地说道。 　　小胤禛的小脸当即就红了。 　　胡闹，竟、竟敢对朕做出这等举动，当真是放肆！ 　　“嬷嬷你瞧，他的脸都红了。” 　　福音稀奇地指着小胤禛的脸说道。 　　安嬷嬷也跟着瞧了一眼，笑着说道：“贵人，这小孩子的脸蛋皮肤薄，很容易就红的，而且小阿哥的皮肤还这样白。” 　　“还真是。” 　　福音打量了小胤禛和布耶楚克两个小家伙一番。 　　这两个小家伙的皮肤都跟牛奶似的，白得像棉花糖。 　　福音是越瞧这两个小家伙，就越觉得可爱。 　　她的心几乎都快融化了。 　　“真不愧是我生下来的孩子。” 　　福音满意地点点头说道，“这模样就是好看。” 　　小胤禛心中一阵无语。 　　有这么自夸的吗？这也太不谦虚了。 　　布耶楚克却格外地“捧场”。 　　她张着小嘴巴，啊了一声。 　　福音高兴地说道：“我们布耶楚克也赞同额娘的话呀，真不愧是额娘的孩子。” 　　说罢，她期盼地看向小胤禛。 　　小胤禛：…… 　　别指望爷配合你，你做梦吧！ 　　小胤禛缓缓闭上眼睛。 　　试图装睡躲过这一关。 第69章 　　“小阿哥像是困了，不如奴婢抱他出去睡吧。” 　　安嬷嬷说道。 　　福音瞧了他一眼，点了下头。 　　安嬷嬷伸出手把小胤禛和布耶楚克都抱了出去。 　　小胤禛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没过多久。 　　小安子等人就提了膳食过来。 　　福音虽只说了想用清粥，可御膳房的人却不敢慢待。 　　现在整个皇宫，谁不知道福贵人诞下了龙凤胎，无论是小格格还是小阿哥都格外得万岁爷和太皇太后的喜爱。 　　在这个节骨眼上，上赶着讨好福音的人都不在少数。 　　御膳房的人又是最懂得捧高踩低的。 　　小安子等人提来了两个满满当当的食盒。 　　珐琅食盒打开，里头是往日福音最喜欢吃的十几道菜，一样样都做得格外诱人。 　　“这是洪公公的厨艺吧。” 　　福音只是一看，就认了出来。 　　“主子眼力真好。”小安子回答道：“洪公公说了，主子现在刚生完孩子，这些菜也能够吃，而且还特地炖了一盅人参乌鸡汤。” 　　“洪公公这人挺有心的。” 　　福音瞧着一桌子的菜色，笑了笑说道。 　　她就着一碗白粥，慢条斯理地吃了个七八分饱肚，又喝了一碗乌鸡汤，才感觉整个人都重新有了力气。 　　“剩下的都撤了吧。” 　　福音懒懒地吩咐众人说道。 　　小安子他们应了一声，将菜色都撤了下去后，康熙就走了进来了。 　　“万岁爷。” 　　福音想要起身行礼，却被康熙按住了。 　　他笑着说道：“不必多礼，你才刚生完孩子，要好好休息。” 　　“谢万岁爷。” 　　福音笑着说道。 　　她此时是面色白里透红，虽是才刚生育完，可模样依旧清丽得如同梅花一般，再加上眉眼间多出一股若有似无的风情，瞧着都叫人心动。 　　康熙心里对她越发怜惜了几分。 　　他捏了捏福音的手，“福儿这次为朕生下两个宝贵的孩子，朕心里欢喜得很。” 　　“万岁爷欢喜，妾身便足够了。” 　　福音温婉地说道。 　　她依靠在康熙的肩膀上，道：“妾身听闻万岁爷给孩子们起的名字，心里也高兴得很，这两个名字都是好意头。” 　　一提到这事。 　　康熙眼神就越发温和。 　　他笑着对福音说道：“朕有两件好事要告诉你，一件是大好事，一件是小好事，你想听哪件？” 　　“两件好事？” 　　福音眨了眨眼睛，“妾身想听小好事。” 　　“这小好事嘛，就是福儿从今日起便是妃位了，朕已经让人帮你把东西搬去咸福宫了。”康熙顿了顿，满意地看见福音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咸福宫？” 　　福音语气里既有惊讶又有惊喜，她捂着嘴唇，“万岁爷，咸福宫不是端姐姐住的地方吗？妾身住进去，会不会有些不妥当？” 　　她一次就接连跃了两级，同端嫔住在一起的话，恐怕对方会很尴尬吧。 　　康熙听到端嫔的时候，神色却有些古怪。 　　他摇了摇头，道：“你不必担心这个，从今以后咸福宫就是你的宫殿，咸福宫虽然偏了些，可是宫里只有你自己居住，日后你养孩子，则更方便些。” 　　“妾身养孩子？” 　　福音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来。 　　康熙这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他拍了下额头，道：“好吧，这最大的喜事，就是朕已经和皇玛嬷商量过了，布耶楚克由你来抚养，胤禛则是养在皇玛嬷跟前。” 　　不得不说。 　　这个安排着实让福音很满意。 　　她欢喜地直接搂住康熙的腰，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万岁爷真棒。” 　　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 　　养在太皇太后面前，既有地位，又不会离间了她和孩子的感情。 　　福音可容忍不了让其他别的女人养自己的孩子。 　　这无异于把脖子伸到别人的刀下，是死是活全指望别人的心意了。 　　康熙陪着福音说了一会儿的话后才去书房批奏折。 　　福音此时欢喜得恨不得放鞭炮。 　　但她知道比起高兴，她现在更重要的是弄清楚昨夜她睡着后发生了什么事情。 　　福音直接询问了安嬷嬷。 　　安嬷嬷也没瞒着她，一五一十地昨夜那出闹剧说了一遍。 　　她这才明白过来康熙刚才为什么说让她安安心心地住在咸福宫，端嫔都进了冷宫，自然无法碍到她的眼了。 　　福音心里松了口气。 　　毕竟这端嫔还是佟贵妃的人呢，要是和她住在一块儿，被她冷不丁在背后使坏。 　　那还真是令人害怕。 　　“这么说来，温妃娘娘那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福音话语刚落，外头就传来温妃前来看望她的消息。 　　她和安嬷嬷对视了一眼。 　　主仆二人脸上都流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 　　这温妃来得还真是时候啊。 　　“请她进来吧。” 　　福音整理了下自己的衣着，懒懒散散地说道。 　　温妃进屋的时候，就瞧见她靠在榻上，背后是个迎枕，身前铺着条毯子，正满脸是笑地看着两个熟睡的小家伙抵着头。 　　“福贵人。” 　　温妃这次来，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她的目的乃是为了小胤禛而来。 　　温妃这次倒是聪明，知道先从福音这边下手，再借由福音去说服康熙和太皇太后。 　　她心里有五成把握能说动福音。 　　毕竟在她想来，记在她名下可比记在福音名下好得多了。 　　福音抬起眼皮看了温妃一眼。 　　她含笑道：“温妃娘娘，妾身刚刚生育，身子不太方便行礼，娘娘可别见怪。” 　　似这样的话。 　　搁在往日，温妃必定要翻脸。 　　但是这会儿她却笑着说道：“这没什么，福妹妹身子要紧。” 　　“多谢娘娘体恤。” 　　福音嘴角噙着笑意，“娘娘请坐，您要喝什么茶？” 　　温妃漫不经心地说道：“碧螺春就行了。” 　　百合去端了茶来。 　　温妃随手接过茶来后便放在了一旁。 　　她的心思压根不在茶上，而在榻上熟睡着的小婴儿身上。 　　“这哪个是小阿哥？” 　　温妃笑盈盈地问道。 　　福音指了下左手边睡着还皱着眉的小胤禛，“这就是了。” 　　“小阿哥睡着的模样也真可爱。” 　　温妃半是羡慕半是嫉妒地说道。 　　“娘娘若是喜欢，日后自己也生一个呀。” 　　福音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温妃脸色一青，福音这话可谓是一刀捅到了要害的地方。她才刚被发现没怀孕，就听到这样的话，岂不扎心？ 　　温妃勉强笑了笑。 　　“这都要看缘分。” 　　福音撩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温妃，“娘娘这话说的也是。这种事也强求不来，您说，是不是？” 　　这一句句话分明冲着她来。 　　温妃心里头气得都快呕血了。 　　一句话还能说是巧合，接连说了这么多句，这福贵人分明是有意揭她的伤疤。 　　温妃的脾气，岂能容许她一个小贵人如此嚣张？ 　　但如今有求于人，只得捏着鼻子忍下怒气，还得赔笑脸附和着说是。 　　福音心里头大为快慰。 　　前阵子仗着自己怀孕独占小厨房，福音当初没和她计较，今日可算是把这口怒气给讨回来了。 　　“福贵人，有件事本宫在想着或许你也该提前考虑考虑了。” 　　温妃在这里是坐不住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和福音商量认下胤禛这件事。 　　福音漫不经心地问道：“娘娘说得是什么事？” 　　“是小阿哥和小格格的事。” 　　温妃脸上露出了情真意切的神色，她一脸忧心忡忡地看着福音，好似很替她担心一样，“本宫也知晓你现在才刚生育完，未必想烦恼这件事。可这件事慢不得，你身为贵人，日后就算抬了份位，为嫔位，也顶多只能抚养小格格，小阿哥却是别指望了。” 　　福音抬起眼，看着温妃，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认真思考。 　　温妃见此，越发有了胆气。 　　“这小阿哥由谁抚养该早些定下来才是。不是本宫说不好的话，倘若由佟贵妃养小阿哥的话，以佟贵妃和你的关系，怕是会对小阿哥挑拨你们母子的关系。贵人，不想看到这一幕吧？” 　　“我的确不愿看到这一幕。” 　　福音眉头轻蹙，眼波流转，“不过，娘娘的意思莫非是想让小阿哥记在你名下不成？” 　　“本宫正有此意。” 　　福音问得这样直接，温妃不得不给出正面的回答。 　　她顿了顿，压着尴尬和不悦说道：“本宫知晓你和本宫以往有过不少误会，但是，本宫愿意保证，倘若你愿意让小阿哥记在本宫名下，本宫会对他视若己出，而且还不会阻止你和小阿哥母子见面。并且，他日若是有机会，我们钮钴禄一家也愿意站在小阿哥这边。” 　　福音的眼睛眨了眨。 　　这温妃还真是进步了，可见这挫折是多么能使一个人快步成长。 　　如今这温妃也学会了虚与委蛇了，不过，什么视若己出，不阻止母子见面，这些鬼话，就算是只猪也不会相信的。 　　“多谢温妃娘娘的好意。” 　　福音笑了笑，“妾身却是不能答应娘娘的建议。” 　　温妃登时脸色一变。 　　她站起身来，“福贵人，你别忘了，倘若交给其他妃嫔，她们可未必会给出像本宫这样的好条件。” 　　“是，我知晓。” 　　福音抬起眼眸，唇角勾起，“不过，好在万岁爷体贴，已经替我解决了这个难题。小阿哥会交由太皇太后抚养，而我，如今也不是贵人了。论份位，现在我和姐姐都是妃位，姐姐在我面前自称本宫，好像有些不妥当了。” 第70章 　　“你已经是妃位？” 　　温妃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着福音。 　　“这不可能！这不合规矩。” 　　福音轻笑。 　　她慢条斯理地说道：“温姐姐，这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况且咱们这宫里头不合规矩的事情可多着呢，您说是不是？” 　　温妃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她哑然无语地看着福音，心中有股浓浓的挫败感。 　　即便她不愿意，也不得不承认康熙对福音的确是不同的。 　　一次性接连跃了两个份位，这样的例子在后宫当中也不常见，而且以福音的家世，也绝无可能是依仗着家世的缘故。 　　“福妃可真是好福气。” 　　温妃咬牙切齿地说道。 　　“就是不知道你担不担得起这份福气了？” 　　“担不担得起，温姐姐日后瞧着便知道了。” 　　福音笑着说道。 　　温妃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连茶都不喝一口，转身就走了。 　　福音摇了摇头。 　　她慢悠悠地捧起蜂蜜水喝了口，“温妃娘娘还真是老脾气啊。” 　　福贵人被提为妃位和胤禛被养在孝庄跟前这两个大消息几乎是同时传遍了整个皇宫。 　　所有人都为之倏然震惊。 　　“她钮钴禄氏，家世不显，凭什么被提到妃位？” 　　安嫔得知消息后，气得直接砸了个瓷瓶。 　　她生气的缘故固然有和福音曾经恩怨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对四妃位置的担忧。 　　万岁爷早已在十六年册封后宫的时候定下来了规矩。 　　妃位只有四个，如今温妃占了一个，福音占了一个，那就只剩下两个了。 　　这剩下两个妃位，却有七嫔和不少贵人、常在、答应，要争夺这两个妃位，谈何容易。 　　尤其是这其中惠嫔和荣嫔可都是有子傍身的人。 　　“凭什么，不就是凭她生了对龙凤胎，而且那小阿哥还养在太皇太后跟前吗？” 　　住在启祥宫的小答应附和着说道。 　　安嫔听到这话，心里头越发饮恨。 　　她摸着自己的肚子，那对龙凤胎要是投到她肚子里，那就好了。 　　如同安嫔这样想法的人可不少。 　　这日。 　　康熙让钦天监算了时辰，才让福音带着布耶楚克移到咸福宫去。 　　同原来的永寿宫后殿相比。 　　咸福宫宽敞大气得叫福音都心喜，两进院的咸福宫从今以后只住着福音、布耶楚克两个主子。 　　“娘娘，咱们原先屋子里的东西都搬了过来了。” 　　芍药满脸是笑地对着福音说道，“另外，小格格的东西也都搬过来了，娘娘您看看，小格格是要住在哪里？” 　　“布耶楚克现在还小，让她住在偏殿吧。” 　　福音想了想，说道。 　　她刚才打量了专门伺候布耶楚克的人一圈，好家伙，七七八八加起来快二十来人了，四个奶嬷嬷，六个宫女，六个太监还有一些下等宫女、太监。 　　这也就是现在她们住在咸福宫，才能睡得开，否则的话，这么多人安排在原先的永寿宫里，怕是要连站的地方都没有了。 　　福音心里头越发觉得康熙让她住在咸福宫这主意，着实不错。 　　这咸福宫离着乾清宫远是远了些，可是胜在她一人便可独占整个宫殿，也就是说，只要关起门来，这咸福宫便是她当家做主的地方。 　　福音这边热热闹闹地带着人迁居到咸福宫来。 　　可把其他人都羡慕坏了。 　　这其中自然少不了同样怀着身子的乌雅氏。 　　“那小安子和小平子当日是我们同时进宫的，本以为那两小子没什么出息，谁知道竟然能傍上福妃那样的贵人。” 　　“可不是嘛，还真他么让他们两小子走了狗屎运。现在倒好，一跃成为了总管太监了，这世道，还真是叫人看不过去。咱们两个伺候这乌雅答应，谁知道有没有出头日呢。” 　　游廊下两太监的低声嘀咕声吵醒了屋里小眠的乌雅氏。 　　乌雅氏自打怀孕以来，就格外嗜睡，此时被吵醒后，不悦地皱了皱眉头。 　　拂月和逐云原本在搭着络子，听到榻上的动静，忙搁下东西，朝她走去。 　　“答应醒了？” 　　“嗯。” 　　乌雅氏点了下头。 　　她皱着眉头道：“外头小和子和小六子在说什么呢？” 　　拂月和逐云互相对视了一眼。 　　乌雅答应现在快要临产了，佟贵妃对她们这些宫女太监都敲打了一顿，让她们看好乌雅答应，不容许出现任何意外。 　　她们俩刚才都打着听小道消息的想法，就没拦着小和子和小六子说闲话。 　　这事要是传到贵妃娘娘耳朵里，她们的小命怕是难保了。 　　拂月忙笑着说道：“他俩没说什么，不过是些碎嘴的话罢了。答应接着睡吧，奴婢出去让他们安静。” 　　说着，拂月就提起裙角往外头走去。 　　乌雅氏撑着下巴，听到她呵斥了那两个小太监后，外头的声音就彻底消失了。 　　她垂下眼皮，刚才她早就被吵醒了，只是没睁开眼罢了。 　　同样都是人，那福贵人凭什么命就那么好呢！ 　　乌雅氏满心不甘愿。 　　原本她们的起点都差不多，福音尚且还不如她呢，她上头不过有佟贵妃罢了，福音上头却还有温妃和皇后，而且还招惹了安嫔等人。 　　那时候，乌雅氏心里就在想，以福音那样招摇的态度，怕是在宫里头活不长久。 　　谁能想得到，不过短短一年间，她熬死了皇后，斗赢了温妃，还一举被提到了妃位，甚至还能独占一个咸福宫抚养自己的孩子。 　　这样的好事，为何没有发生在她身上？ 　　乌雅氏越想心里头就越嫉妒。 　　她现在就指望这胎同样生下阿哥，这样的话，她也能够有福贵人那样的待遇了。 　　乌雅氏不贪心。 　　她不奢求一宫之主，只希望能够拿到一个嫔位。 　　为此，就算要将孩子送给佟贵妃养，她也心甘情愿。 　　不管众人心里头怎样想，福音打从这日起就开始了老老实实的坐月子的日子。 　　后世人对坐月子这件事一直存在着批判的态度，可福音却觉得有些事情，从古传到今，必定是有道理的，就好比中医一般。 　　安嬷嬷对这些事情也很内行。 　　说到安嬷嬷。 　　之前孝庄原本意思是要让安嬷嬷伺候完福音生子后就让她回去。 　　可后来，孝庄见福音对待安嬷嬷也是礼数周到，安嬷嬷也觉得福音对她极好，索性便让安嬷嬷留在了咸福宫伺候福音。 　　对此。 　　咸福宫上下所有人没有不高兴的。 　　这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可不是说着玩的。安嬷嬷是宫中老人，又是伺候过孝庄的，对宫里头的规矩、忌讳都门清。 　　现在福音不比之前是个贵人的时候了，她现在是一宫之主，身为后宫里头仅次于佟贵妃，与温妃地位相当的妃子，她的表现都会被众人密切关注。 　　何况，她现在又这样打眼，恐怕连佟贵妃都远不如她这样招人侧目了。 　　福音打算趁着坐月子的时候，顺便把规矩补上。 　　她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 　　而布耶楚克是个省心的小家伙。 　　整日除了吃，就是睡，那小家伙还特别爱笑，也不怕生。 　　康熙一抱起她的时候，小家伙就咧开嘴巴，露出一个傻气的笑容。 　　当然。 　　这傻气是福音自己心里暗暗觉得的。 　　在康熙看来，这笑容别提多可爱了，他整个成了个女儿奴，下了早朝就“顺路”溜达到了咸福宫来抱抱布耶楚克。 　　这可把那些以为福音坐月子能趁机争宠的妃嫔们气坏了。 　　这福妃是要下蛊不成！ 　　咸福宫离着乾清宫那么远，都能勾得万岁爷天天往咸福宫跑。 　　福音要是知晓这些人的想法，一定会觉得冤枉。 　　康熙哪里是来瞧她的，分明是来瞧布耶楚克的。 　　“阿玛的乖女儿，让阿玛好好抱抱你。” 　　康熙从奶嬷嬷手里接过布耶楚克，熟练地把她抱在怀里。 　　布耶楚克攥着小拳头，脸上又露出了个傻气的笑容来。 　　“我们布耶楚克也想阿玛了是不是？” 　　康熙脸上的笑容是怎么都遮掩不住的，“阿玛也想布耶楚克了，昨夜阿玛还梦到布耶楚克了呢。” 　　福音抱着汤圆。 　　一人一猫一脸沉默。 　　这狗比男人，有了新人忘旧人（猫）！ 第71章 　　康熙往咸福宫跑得这样勤，不免引得妃嫔们对福音嫉妒不已。 　　孝庄忍不住提醒道：“皇帝，你要是这么喜欢福妃，也该藏着些，她现在这样招眼，已经够让人嫉妒了，你再这样下去，怕是要给福妃带来不少麻烦。” 　　孝庄这番话，全然是发自内心替福音着想。 　　小胤禛听到福音的名字，也不由得睁开眼睛，好奇地看向孝庄和康熙。 　　“咱们小胤禛也赞同乌库妈妈的话，是不是？” 　　孝庄逗弄着胤禛，笑眯眯地说道。 　　胤禛能怎么回应，唯有以沉默，以无言。 　　他这么大年纪了，叫他卖萌，真的是太难为他了。 　　好在孝庄也压根没指望他回应。 　　康熙却笑着说道：“这胤禛真是和布耶楚克是两个性子，他们这龙凤胎也不知怎地，模样不一样罢了，这性格也不一样。皇玛嬷，您不知道，布耶楚克的性子可好极了，见人就笑，那模样瞧着就讨人喜欢。儿臣去咸福宫，除了是去看福妃以外，也是去看望布耶楚克啊。” 　　“真有那么好？” 　　孝庄不以为意，她拍了拍胤禛的小毯子，说道：“我们胤禛性子也不差啊，他要是饿了，拉了，都会哭，这孩子就是机灵。” 　　“虽说是这样，但也没有布耶楚克可爱。” 　　康熙别的事都能让着孝庄，唯有牵涉到女儿这事，却是寸步不让。 　　“我们小胤禛是成熟稳重。” 　　孝庄不冷不热地看了康熙一眼，说道。 　　祖孙俩在这件事上都默契的一样固执。 　　胤禛在一旁听着这番对话，心里一时十分无语。 　　这还是他那贤明的皇阿玛？ 　　还是他那传说中冷静自若的乌库妈妈吗？ 　　苏麻喇姑在旁含笑听着祖孙俩斗嘴。 　　显然对于这事一点儿也不意外。 　　这祖孙之间要是客客气气的，那才是有问题呢，像太皇太后和万岁爷这样斗嘴，才真是感情好。 　　“空口无凭，咱们不如让胤禛和布耶楚克比一比，怎么样？” 　　康熙难得孩子气地说道。 　　孝庄也是老小孩，她养了胤禛这几日，直把他疼到心肝里去了，这也就是胤禛这会子还小，否则的话，恐怕就算他要星星，孝庄也绝不会给月亮。 　　“比就比，咱们让孟古青做裁判，到时候，你要是输了，可得送我们胤禛一样宝贝。” 　　“好。” 　　康熙满口答应。 　　于是乎。 　　在胤禛无法反抗的情况下。 　　大清王朝第一届皇室比美大赛非正式开始了。 　　皇太后在得知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后，毫不犹豫地笑着答应了。 　　她坚定不移地站在了孝庄这边，“天底下绝不会有比胤禛更可爱的小孩子。” 　　胤禛：…… 　　虽然话是好话，但为什么高兴不起来呢？ 　　他看了眼正兴高采烈地挥着小拳头在床上试图按表走的嫡亲姐姐，扪心自问，布耶楚克是挺可爱的。 　　“布耶楚克，你给乌库妈妈抱抱。” 　　康熙抱起布耶楚克来，送到孝庄怀里。 　　孝庄抱住布耶楚克，只觉得像是抱住了一团小棉花似的，布耶楚克也根本不怕生，她瞧见孝庄，还眨了眨眼睛，打了个懒洋洋的哈欠。 　　孝庄的脸色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个慈祥的笑容。 　　皇太后看着也不禁心痒痒，“让本宫抱抱。” 　　孝庄小心翼翼地把布耶楚克送到了皇太后怀里。 　　皇太后动作有些僵硬，她冲着布耶楚克笑了笑，布耶楚克黑葡萄似的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着她，而后冲她甜（傻）甜（傻）地笑了笑。 　　“这孩子真讨人喜欢。” 　　皇太后当真是活灵活现地表现了什么叫做墙头草。 　　她爱不释手地抱着布耶楚克，道：“咱们布耶楚克真是个标志人儿。” 　　孝庄虽然心里赞同皇太后的话，但却不愿意输了这场比赛。 　　她抵着嘴唇咳嗽了一声。 　　皇太后这才意识到不对劲，连忙往回找补了一句：“我们胤禛也是个模样俊的。” 　　胤禛：…… 　　你大可不必如此，朕不在乎。 　　“可不是嘛。我们胤禛也可爱着呢。” 　　孝庄对躺在榻上的小胤禛说道，“小胤禛，咱们可不能输了这场比赛，你也对你皇阿玛笑一笑？” 　　福音在旁看着，脸上满是忍俊不禁的神色。 　　她看着胤禛紧绷着的小脸蛋，笑着说道：“这孩子模样怪严肃的，瞧着也怪可爱的。” 　　“这有什么。” 　　康熙不以为意地说道，他抱着布耶楚克，脸上满是笑容，“我们布耶楚克才是真正可爱的。” 　　胤禛虽然不是很在乎这谁才是最可爱的这件事，但是康熙要这么说，他还真起了几分斗志了。 　　他勉强配合着笑了一下。 　　可把孝庄和皇太后高兴坏了。 　　“咱们胤禛也会笑了。” 　　皇太后高兴地说道，“本宫看，这局比赛是胤禛赢了。” 　　就这样。 　　大清皇室第一届选美比赛在皇太后和太皇太后的黑幕下得出了冠军——爱新觉罗.胤禛。 　　对此结果，他的想法就是——后悔，很后悔。 　　因为，原本他还可以板着脸不笑，现在笑了以后，孝庄和皇太后隔三差五地就要逗弄他。 　　他堂堂大清皇帝、九五之尊，岂能够这样丢脸。 第72章 　　经历了这样一件事后。 　　孝庄和福音倒是走得比之前更近了些。 　　福音坐月子，不能见风，孝庄便体恤她的身体，偶然命人抱着胤禛过来陪布耶楚克一起玩耍。 　　而布耶楚克也格外争气。 　　没过多久就彻底让孝庄“折服”了，孝庄论宠孩子，那可是丝毫不逊色于康熙。 　　对此。 　　不少人颇有微词。 　　太皇太后和万岁爷器重那小阿哥也便罢了，那小格格不过是个女娃娃罢了，为何也这样受宠？ 　　也没见太皇太后和万岁爷对大格格、二格格她们怎样疼惜啊。 　　难不成那福妃生的孩子便讨人喜欢不成？ 　　不管众人怎样想，也抵挡不住福音那咸福宫的热热闹闹。 　　康熙和孝庄的赏赐那是如流水一般被送入了咸福宫里，瞧着众人都忍不住眼红。 　　佟贵妃也都快坐不住了。 　　她现在就寄希望于乌雅氏能生下个小阿哥，到时候，她也能够借由小阿哥让万岁爷和太皇太后重视了。 　　在佟贵妃的期待下。 　　乌雅氏的孕期到了。 　　她才刚有些阵痛，佟贵妃就连忙命人去通知孝庄和康熙。 　　彼时。 　　孝庄和康熙正在咸福宫逗着小胤禛和布耶楚克。 　　听到佟贵妃派的人的回报，两人都跟着问道：“接生嬷嬷、太医都到了吗？” 　　“都到了。” 　　秦石月恭敬地回答道。 　　福音识趣地笑着说道：“万岁爷、太皇太后，乌雅答应既然要生了，贵妃娘娘想必是有些紧张的，您二位还是快些去吧。” 　　“那你照看好两个孩子。” 　　孝庄看了眼小胤禛和布耶楚克说道。 　　“妾身会的。”福音说道。 　　她目送着孝庄和康熙离开后，才慢悠悠地收回视线看向两个孩子，她对乌雅氏生孩子这事压根不在乎，无论她生男生女，都与她无关。 　　“小胤禛，你是不是舍不得乌库妈妈和皇阿玛？” 　　福音发现一直“消极怠工”的胤禛正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康熙和孝庄离开的方向，不由得轻笑着握着他的小手，笑眯眯地说道。 　　胤禛心情复杂地看了福音一眼。 　　他才不是不舍乌库妈妈和皇阿玛，而是因为很想知道他上辈子的生母乌雅氏这次生下来的会是谁？这时间可不是他上辈子出生的日子，也不是他其他兄弟诞生的日子。 　　永和宫中。 　　佟贵妃正在后殿偏殿门口皱着眉听着里头的惨叫声。 　　她瞧见孝庄和康熙一前一后进来，连忙迎了上去，“太皇太后、万岁爷。” 　　孝庄听得产房里的声音，眉头不由得皱紧，“这里头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乌雅答应才刚进去，接生嬷嬷们都在里头。”佟贵妃眼神看向产房，眉眼间流露出几分担忧。 　　“乌雅答应叫成这样，等会儿岂能有力气生孩子？” 　　孝庄神色有些凝重。 　　这生孩子可是个耗费体力的活。 　　她看向苏麻喇姑，道：“苏麻喇姑，哀家看里头的接生嬷嬷怕是没什么本事，你进去里头帮着照看着点儿，另外让乌雅答应咬着帕子，省点儿力气。” 　　“是。” 　　苏麻喇姑几个快步上前，掀开帘子，进了屋子。 　　屋子里，乌雅答应躺在床上，疼得满脑门都是冷汗，嘴里惨叫不停，苏麻喇姑见状，脸色就沉了下来，她急忙上前先用热水洗了手，而后走到乌雅答应跟前，“乌雅答应，太皇太后命奴婢来帮您，您忍着点儿痛，咬着帕子可别再浪费力气叫了。” 　　乌雅答应勉强点了下头。 　　她看见苏麻喇姑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几分惊喜。 　　太皇太后让苏麻喇姑来帮她，是不是看重她的意思？ 　　苏麻喇姑可没想到乌雅氏会想这么多。 　　她取了条帕子让乌雅氏咬着，而后指使起其他接生嬷嬷帮忙接生。 　　屋外头。 　　孝庄和康熙、佟贵妃都一脸担忧地等待着。 　　这一等就足足等了半个时辰，佟贵妃手心里都满是冷汗，这么久过去了，乌雅氏要是再生不出来，怕不是要一尸二命吧。 　　她对乌雅氏的死活不关心，只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 　　就在佟贵妃等得心急如焚的时候。 　　屋子里响起了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 　　佟贵妃听到这声音，大喜过望就直接掀了帘子走了进去。 　　“贵妃娘娘。” 　　苏麻喇姑手里抱着一个瘦小的小婴儿，对着佟贵妃行了礼。 　　佟贵妃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那小婴儿，颤抖着声音问道：“这孩子是小阿哥还是……” 　　“是个小格格。” 　　苏麻喇姑识趣地回答道。 　　床榻上乌雅氏听到这回答，脸色越发苍白，她攥着褥子，摇着头囔囔说道：“怎么会是个格格？怎么会是个格格？” 　　佟贵妃脸上的喜色顿时如潮水般褪去。 　　一个小格格。 　　她不死心地抱过孩子，检查了一遍，但苏麻喇姑说的岂会有错？ 　　孝庄和康熙在外头等了一会儿后，就瞧见佟贵妃抱着个婴儿，脸色苍白地走了出来。 　　祖孙俩心头就是咯噔了一下，“孩子和乌雅答应没事吧？” 　　“孩子和乌雅答应都没事。” 　　佟贵妃无力地说道，她咬着下唇，低下头看了眼啼哭不止的小格格，“只是乌雅答应生了个小格格。” 　　“小格格？” 　　孝庄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高兴的，她仔细地看了那小格格一番，道：“这小格格模样倒是有几分像足了乌雅答应。” 　　康熙看了一眼，也赞同了孝庄的看法。 　　只是…… 　　他皱了下眉头，“这孩子怎么一直哭啊？” 　　“许是饿了吧。” 　　佟贵妃虽然因为这孩子是格格而不高兴，但现在她也没有其他选择，温妃的那件事之后，康熙就再也没到她的永和宫来了。 　　她深知现在怀里的这个孩子就是她重新受宠的希望。 　　再者说了，就算是个格格，以万岁爷和太皇太后对布耶楚克重视的态度，说不定也会喜欢上这个格格呢。 　　“太皇太后、万岁爷。” 　　佟贵妃脑海里一时飞快地转过了不少想法。 　　她低下头打量了怀里的小格格一眼，“妾身想请太皇太后和万岁爷容许妾身养这个孩子。” 　　佟贵妃的这话，让康熙和孝庄都忍不住有些惊讶。 　　祖孙俩对视一眼，这可不是佟贵妃的作风？ 　　何况她刚才抱出孩子出来的时候，不还一副很失望的样子，怎么现在竟想养这孩子了？ 　　要知道。 　　养个阿哥跟养个格格是不同的。 　　阿哥日后能争夺皇位，能让母妃母凭子贵，可格格，这么说吧，生在皇家的格格多半没有几个好下场的，绝大多数都是远嫁蒙古，一辈子回不来几次，而且不得善终的居多。 　　故而，很多妃嫔都不愿意养格格，除非是亲生的，这人心都是肉长的，养着养着有了感情，他日眼见她远嫁蒙古，这种感受可不好受。 　　“你可想好了？” 　　康熙皱着眉头问道。 　　“妾身想好了。”佟贵妃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孩子，一副柔情的模样，“妾身愿意让这孩子记在妾身名下。” 　　一个格格就算记在名下，也不过是将来多出一份嫁妆的事罢了。 　　佟贵妃算计得很清楚，这要是个阿哥，她可不敢这么说，但是格格却是无妨的。 　　“既然如此，那就让这孩子记在贵妃名下吧。” 　　孝庄想了想，说道。 　　她知道佟贵妃的心思，不过，对这格格来说，记在佟贵妃名下可远胜过记在乌雅答应名下，她看向康熙，“乌雅答应生下格格有功，论理，份位也该抬一抬。” 　　“皇玛嬷说的是。” 　　康熙说道，“那便抬为常在吧。” 　　屋子里，接生嬷嬷们连忙恭喜乌雅氏。 　　可乌雅氏却跟丢了魂似的，压根没有半点儿喜色。 　　一个常在算什么，她要的哪里只是常在的份位。 　　接生嬷嬷们瞧了，面面相觑了一眼。 　　她们不敢多说什么。 　　像生男生女这种事，都是天意，在她们看来，乌雅答应就算是生下个格格也很有福分了，后宫佳丽三千，乌雅答应家世不显，样貌又寻常，从宫女到常在，已经算得上是麻雀变凤凰了。 　　这人心不足蛇吞象。 　　分明比其他人好得多，却还要羡慕更好的，别人就算想劝，也不知道从哪里劝好。 　　乌雅氏生了个格格的事瞒不过宫里人。 　　众人得知这消息后，都不禁在悄悄松了口气的同时也幸灾乐祸。 　　温妃更是在知道消息后，高兴得直接抚掌，“她佟佳氏为了孩子，捏着鼻子养着乌雅氏，现在倒好，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一个格格有什么用，亏她还巴巴地养在自己名下，也不知道她图什么。” 　　桂嬷嬷附和着说是。 　　这好在乌雅氏是生了个格格，要是生下皇子的话，以佟贵妃的地位再加上一个皇子，那后位就十有八九要落到佟贵妃手里了。 　　甭管众人怎么说。 　　小胤禛在知道消息后，心里头却是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瞧了眼正和安嬷嬷一起做着小衣裳的福音，微微闭上眼睛。 　　佛家有言，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这一世，他的生母是福妃，他自然应当将前世的恩怨一刀了断。 第73章 　　胤禛一直是个很有佛性的人。 　　他想开之后，对着福音不再像之前那样矜持，他也知道一个小婴儿太过反常，对他可没什么好处，故而平日里偶尔就学学布耶楚克卖卖萌。 　　布耶楚克一个人的威力就足够大，再加上小胤禛的配合，姐弟俩一跃成为了慈宁宫的大红人。孝庄对这对小姐弟是疼到骨子里了。 　　一早起来第一件事问得不是别的，就是问胤禛和布耶楚克昨夜睡得可好。 　　“小阿哥和小阿哥昨夜睡得可香甜了。” 　　伺候他们的奶嬷嬷笑着说道。 　　孝庄这才放下心来。 　　昨夜福音带着布耶楚克过来这边给孝庄请安，布耶楚克和胤禛玩得太累了，福音临走时，见她睡得那样香甜，便不想吵醒她，索性把她和奶嬷嬷都留在这里。 　　孝庄去瞧了布耶楚克和胤禛，见他们还在睡，便示意其他人别吵醒她们，自己先去用了早膳。 　　等过了一会儿。 　　福音就来孝庄这里请安了。 　　“这两小家伙昨夜没吵到您吧。” 　　福音看着两个小家伙吃饱了后在床榻上伸伸手，踢踢脚，笑着问道。 　　“没有，布耶楚克和胤禛昨夜都睡得很熟，连奶嬷嬷们都说没见过像他们这样讨人喜欢的孩子。”孝庄说道这里，脸上就露出了得意的神色来。 　　福音也跟着笑了。 　　她哪里不晓得这是那些奶嬷嬷们为了讨好孝庄的话，却不碍她因此感到高兴。 　　“布耶楚克偶尔还闹点小脾气，不过，这胤禛却是个真省事的。” 　　福音满眼慈爱地看着胤禛说道：“这孩子的模样看着就严肃，跟万岁爷平日里处理国务时候的神色简直跟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像皇帝好啊。” 　　孝庄眼睛笑得眯成一道缝。 　　对胤禛的这点儿“异常”，孝庄却觉得这是理所应当的。 　　上天所赐的孩子，若是没点儿异常，那才奇怪呢。 　　“咱们胤禛小小年纪就这样了不得，日后的本事就更加大了。” 　　孝庄捏了捏小胤禛的小手，笑呵呵地说道。 　　“您说的是。”像这样夸奖胤禛的话，福音毫不客气地照单全收。 　　胤禛听着这两人一唱一和，都忍不住脸红了。 　　这两人也太夸张了。 　　他还只是个小娃娃，连走路都不会就了不得。 　　这日后要是有什么成就，岂不是要被她们夸上天了。 　　“瞧瞧小胤禛，怎么脸红了？可是害羞不是？” 　　孝庄逗弄着小胤禛说道。 　　小胤禛只能是装作听不懂，一旁的布耶楚克却是啊啊啊地叫了几声，吸引走了孝庄的注意力。 　　孝庄抱起布耶楚克，道：“我们布耶楚克也了不起，将来定然是个大美人。” 　　布耶楚克咧着嘴笑了。 　　可把孝庄萌坏了。 　　她转过头对福音说道：“哀家这边有几匹好料子，布耶楚克和胤禛两个小孩的皮肤嫩，回头哀家让人把料子送到你宫里去，你让人给他们先准备几身冬服吧。” 　　“是。”福音乖顺地答应了下来。 　　她已经很习惯孝庄时不时的赏赐了，孝庄的出手向来是十分大方的，对着胤禛和布耶楚克更是格外舍得，前几日布耶楚克不小心勾到了孝庄的手串，孝庄第一时间心疼得却是布耶楚克，而非那串她戴了几十年的手串。 　　从这件事，就足以让所有人都知道孝庄对布耶楚克有多么疼爱了。 　　佟贵妃和乌雅氏得知这事后，顿时便气得不得了。 　　这和卓出生以来，也没见孝庄这样赏赐过，这要是只是胤禛一人得宠也便罢了，凭什么布耶楚克也能得宠？ 　　翌日。 　　早晨寅时。 　　福音去给佟贵妃请安的时候，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头了。 　　她淡然自若地给佟贵妃行了礼。 　　佟贵妃眼神淡淡然看了她，随口道：“福妹妹多礼了，赐座。” 　　“谢贵妃娘娘。”福音淡定地在椅子上坐下。 　　等她落座后。 　　众人就拿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她。 　　众人有的是想看看她如今姿色恢复得如何，有的是久闻她的名声，却不曾见过她，她们都是拿挑剔的眼神看她，却没想到越看，自己心里头就越丧气。 　　这才刚坐完月子。 　　这福妃的身材怎地就恢复得这样快，腰身盈盈一握，好似弱柳扶风一般，面容也貌若二八好女，眉眼间春意流转，鬓发乌黑如墨，简直将这一屋子的环肥燕瘦都比成了渣滓了。 　　“福妹妹真是许久未见了。” 　　温妃笑语盈盈地看着福音说道，“自打你搬去咸福宫后，姐姐可好久没见到你了。” 　　福音唇角勾起，“多谢姐姐挂心。姐姐若是有空，大可来我的咸福宫做客。妹妹必定扫榻相迎。” 　　“姐姐倒是想去，之前怕打扰到你坐月子，倒是没敢去，现在妹妹坐完月子了，有机会姐姐也要去做做客，另外瞧瞧小格格。听说万岁爷和太皇太后都对小格格疼得不得了，姐姐也想看看小格格如今是什么模样了。” 　　温妃笑着说道。 　　她顿了顿，又故意说道：“说起来，妹妹也真是好福气啊，这虽然同样都是格格，但布耶楚克能得万岁爷和太皇太后的青眼，可比和卓好得多了。” 　　温妃这是故意在挑拨福音和佟贵妃呢。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佟贵妃虽不怎么喜欢和卓，可到底是记在她名下的孩子，哪里能让其他人这样嘲讽。 　　她冷笑说道：“温妹妹说笑了，和卓现在还小，而且身子骨弱，还未能见人。哪里就入不得万岁爷和太皇太后的眼了？” 　　“贵妃娘娘误会了，妹妹可没有这个意思。” 　　温妃轻笑着说道。 　　佟贵妃冷笑不语。 　　温妃自此之后不再说话。 　　福音也闭口不言，她横竖是不想让温妃如意，和佟贵妃对着干。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都跟着不怎么言语。 　　众人没过多久就各自回宫了。 　　温妃的话看似没有如意，可到底是在佟贵妃心里扎了根刺。 　　连乌雅氏知道后，也跟着恼恨上了福音了。 　　不患寡而患不均。 　　若是没见到布耶楚克那样的受宠，乌雅氏和佟贵妃也未必会那样嫉妒。 　　“真要让福妃这样得意下去，日后本宫怕是要在宫里无立足之地了。” 　　佟贵妃看着在榻上酣睡的和卓，眼眸里掠过了一丝狠意。 第74章 　　下午时分。 　　徐徐秋风从窗户吹入屋里。 　　福音和康熙两人边下着棋，边低声说着话。 　　一旁的小床上，布耶楚克和小胤禛正面对面抱着睡觉。 　　两个小家伙身上都盖着一张毯子。 　　布耶楚克这小家伙年纪小归小，可是睡相可差了，她和小胤禛一起睡的时候，偶尔一个没察觉，就要把被子踢翻了，也不知道她这小胳膊小腿哪里来的力气。 　　奶嬷嬷们都在旁边看着她们两个，不敢走神。 　　福音也不专心，三不五时地朝小床看去一眼，结果三五两下就输了个精光。 　　“唉，妾身又输了。” 　　福音以扇子掩嘴，露出可惜的神色来。 　　康熙却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朕看你是压根没把心思放在这棋局上。” 　　“万岁爷心里清楚便是了，何必说出来？” 　　福音轻笑着说道，“妾身的棋力不佳，本就下不过万岁爷。您可饶过妾身吧。” 　　说真的，她现在瞧到这棋盘就觉得头疼。 　　这围棋实在是太复杂了，光是一份棋谱就能够把她看得头晕眼花。 　　福音是发自内心地想要让康熙放弃教导她的念头。 　　康熙正要调侃她几句。 　　外头就响起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他眉头微皱，喝问道：“李德全，外头怎么这么吵？” 　　李德全听到康熙的话，他抬眼看了眼低着头的秦石月，面无表情地转过身领着秦石月进了屋里。 　　“回万岁爷，贵妃娘娘命人来报，四格格生病了。”李德全恭敬地回话道。 　　“和卓病了？” 　　康熙立即站起身来，他眉头皱紧了，“可请太医去了？” 　　“回万岁爷的话，贵妃娘娘已经派人去请了太医，只是四格格的病情来势汹汹，娘娘……” 　　秦石月说到这里，就露出了焦虑的神色来。 　　康熙心里顿时有些不安。 　　他看向福音，福音已经跟着站起身来，她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四格格病成这样，万岁爷，妾身随您一起去看看情况吧。” 　　秦石月眼神中掠过一丝迟疑的神色。 　　没等他回过神来，康熙已经点头应许了福音的建议。 　　秦石月只好识趣地跟在康熙、福音后头回了永和宫。 　　四格格和卓就住在永和宫前院的东配殿。 　　才刚走入配殿，康熙和福音就听到婴儿啼哭不止的声音。 　　饶是福音，也不由得跟着心头一紧。 　　这和卓虽不是她的孩子，可她现在为人父母，听到她哭得这样凄惨，心中总要忍不住怜惜。 　　“万岁爷。” 　　佟贵妃脸上不施脂粉，她见到康熙前来，先是一喜，而后等看到紧随其后进来的福音时，脸上的喜色就淡了几分。 　　刘太医见康熙前来，慌忙打了个千给康熙行礼。 　　这时候，康熙哪里在乎这些虚礼，他摆了摆手，道：“刘太医起身，四格格到底怎么了？” 　　他坐在榻边，看着襁褓里的和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头就如同刀割一般。 　　刘太医谢了恩，他谨慎斟酌着字词说道：“回万岁爷，四格格的身子骨原本就弱，这许是感染了风寒，故而才啼哭不止。” 　　“感染风寒？” 　　康熙登时变了脸色。 　　他铁青着脸看向伺候和卓的奶嬷嬷们，喝问道：“这么多人伺候小格格，竟然还让小格格感染了风寒，你们这些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奶嬷嬷们吓得跪倒了一地。 　　她们一个个脸上都是惶恐不安的神色，更有人吓得早已尿了裤子。 　　佟贵妃以帕子捂着嘴，哭泣着说道：“我可怜的小和卓，都是你们这些人没照看好她，否则的话小和卓怎么会感染了风寒？” 　　她哭得那样悲伤，仿佛发自内心一样。 　　得知消息赶来的乌雅常在听到这话后，身子就是一晃。 　　“和卓！”她几乎是哭着扑到床榻边。 　　福音的眼神在乌雅氏和佟贵妃的身上扫过，最后落在哭得红了脸的和卓身上。 　　“万岁爷，如今这时候先别急着查小格格生病的原因，先让刘太医开个方子吧，小格格哭成这样，听得真让人心碎。” 　　福音看着和卓，蹙着眉头说道。 　　“是，你说的有道理。” 　　康熙平复下了怒气。 　　他皱着眉头看向刘太医，问道：“小刘太医，小格格的病情，你觉得该怎么治？” 　　刘太医心里不禁苦笑。 　　这行医者最怕的就是两种人，一种是老人，五脏六腑衰败，难以吸收药力；一种是婴儿，初生婴儿身子骨弱，很多药物都用不得，而且这是药三分毒，有些药这大人吃了没事，小孩吃了却是对身体不好。 　　这虽是个小风寒，但却着实让人头疼。 　　刘太医不敢承担这个责任，他也没胆子开这个方子。 　　“回万岁爷的话，下官无能，小格格尚未满月，要给小格格开个方子，下官一人不敢定夺，恳请万岁爷延请太医署同僚前来，共同商讨个方子出来。” 　　康熙看着他，眉头皱了皱。 　　床榻上小和卓哭得声音渐渐小了，跟只猫儿似的，越发叫人心里头难受。 　　“去把太医署的太医都请来。” 　　康熙对李德全吩咐道。 　　李德全忙答应一声，跑着去了太医署。 　　没过多久。 　　太医署的太医都被请来了。 　　这动静自然也瞒不过孝庄等人。 　　孝庄听到是和卓病了，怎么也坐不住，便和皇太后亲自到永和宫去了。 　　其他妃嫔见状，也都跟着前来看望。 　　至于是看望，还是看笑话，就不得而知了。 　　这人一多。 　　东偏殿就有些挤挨了。 　　小和卓的气色显然更加糟糕。 　　乌雅氏和佟贵妃都只顾着哭，竟没发觉到不妥。 　　福音是看不下去了，她搀扶着孝庄的手，道：“太皇太后，这东偏殿人太多，怕是妨碍太医们给四格格诊脉开方子，咱们不如到别的地方去。而且这人多了，这空气都浑浊了，对四格格不好。” 　　孝庄此时看到和卓的脸色，是又气又怒。 　　她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有理，咱们都到主殿去。” 　　佟贵妃听到这话，不由得抬眼带着些许愤怒地看了福音一眼。 　　这移到主殿去，她又怎么能让万岁爷和太皇太后看到她悲伤的神色？ 　　福音丝毫没有察觉到佟贵妃的眼神。 　　她扶着孝庄同康熙移步到了主殿。 　　佟贵妃也不得不跟着移到主殿去，把这偏殿让给了太医们施展身手。 　　不得不说。 　　这佟贵妃等人的离开，着实让赵院判等人松了口气。 　　顶着这么多位的眼神，他们根本没办法好好诊脉，开方子。 　　“小格格的脉相诸位都诊一遍，再开个方子出来，咱们好好商榷商榷。” 　　赵院判心中无奈地说道，“今日这事的重要性，本官也不多说了，诸位同僚都把看家本事拿出来吧，要是治不好小格格，” 　　他顿了顿，没把后头的话说出来，可是言语间未尽之意，众人心里头也都明白。 　　主殿内。 　　孝庄和康熙怒目看着底下跪着的伺候和卓的太监宫女们。 　　孝庄拍了下扶手，惊得下头跪着的太监宫女们都是一个哆嗦。 　　“哀家今日定要查清楚到底你们是怎么伺候的小格格，竟然让小格格染了风寒。” 　　“回太皇太后，奴婢等素来都是尽心尽力伺候小格格，绝不敢偷懒。” 　　奶嬷嬷们吓得结结巴巴地回答道。 　　“尽心尽力，倘若是尽心尽力，又怎会感染风寒？这事要是没个结果，你们这些人的脑袋也都别要了。”康熙盛怒地说道。 　　众人吓得噤若寒蝉，后背都被冷汗打湿了。 　　一个奶嬷嬷在这时候颤抖着出声了。 　　她手指着旁边的一个奶嬷嬷，道：“太皇太后，万岁爷，昨夜是这个奶嬷嬷负责看着小格格，昨日之前小格格都好好的，今日小格格感染风寒，必然是这个奶嬷嬷看护不力。” 　　那奶嬷嬷见到自己被指认，吓得脸色毫无血色。 　　她慌忙摇头说道，“奴婢昨夜彻夜都没敢合眼，绝对没有看护不力。” 　　“你自然不肯承认了。” 　　其他奶嬷嬷见状，却都纷纷开口，“往日你就嫌弃咱们格格不如三格格受宠，诸多抱怨，偶尔偷懒，我等都是敢怒不敢言。今日你犯下这等错事，竟还敢欺瞒太皇太后和万岁爷，当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我、我……” 　　那奶嬷嬷被吓得慌了手脚，脑海里一片空白，根本连辩驳的话都想不出来。 　　佟贵妃更是怒得站起身来，娇艳的容貌上满是怒气。 　　“李嬷嬷，这些事可是真的？” 　　“贵妃娘娘，奴婢真的没有，真的没有。” 　　李嬷嬷慌乱地否认道。 　　“你没有，你当日嫌弃四格格不如三格格受宠的话，咱们可都听见了。你敢说你没说过这话？” 　　几个奶嬷嬷同气连声地说道。 　　那李嬷嬷慌不择话地说道：“我，我是说过，可是……” 　　“哪里来的什么可是。” 　　佟贵妃眼神一冷，她以帕子捂着嘴唇，啜泣着说道：“本宫可怜的和卓，倘若知道你奶嬷嬷是这样的人，本宫绝不会让她来照顾你。” 　　孝庄和康熙听得底下奶嬷嬷争执的话，祖孙俩脸色都黑了。 　　就因为主子不受宠，这奶嬷嬷就不上心伺候。 　　像这样的事，简直就是正中了孝庄和康熙的逆鳞。 第75章 　　“把她拉下去重打六十大板！” 　　康熙怒不可遏地说道。 　　他背着手，脖子上青筋绷起，显然气的不轻，“朕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这欺主的奴婢是什么下场。” 　　那李嬷嬷当下就被吓得脸色白如金纸。 　　这打三十板子都会要了小半条命，六十大板打下来的话，她怕要没命了。 　　“万岁爷，奴婢绝没有疏忽照料过小格格过。” 　　李嬷嬷嚎哭着辩驳道。 　　佟贵妃眉头一皱，对秦石月说道：“还不快拿东西堵了她的嘴巴，把她给拖出去。” 　　“是。”秦石月立即快步上前，他将帕子堵在李嬷嬷嘴里，朝着两个太监点了下头，示意他们把人拖出去。 　　那两个太监身高力大，当时就拉着李嬷嬷出去了。 　　没过多久，外头就响起了一阵棍子打在身上沉重的响声以及李嬷嬷那低声的惨叫声。 　　这两道声音交集在一起，让永和宫内的奴仆们纷纷都跟着变了脸色。 　　众人一个个低垂着头，不敢出声。 　　福音心里头很清楚。 　　那李嬷嬷敢在底下偷偷说闲话，却未必敢做出疏忽照顾和卓的事情。 　　这和卓是怎么病的，里头蹊跷多着呢。 　　可她心里明白归明白，却没有去救李嬷嬷。 　　福音心里明镜似的，佟贵妃敢让其他奶嬷嬷都指证李嬷嬷疏忽职守，必然是准备齐全，她现在去帮人，没准没救到人，自己反要惹得一身臊。 　　这事连温妃都看得清楚，她又怎么会轻易出手 　　佟贵妃瞧着安稳不动的福音和温妃等人，眼眸里掠过一丝可惜的神色来。 　　外头李嬷嬷低声惨叫的声音越来越小。 　　几十个棍子下去，就听不到什么声音了。 　　过了没多久，连棍子声都听不见了。 　　殿内的太监宫女们后背都出了一身的冷汗。 　　而此时。 　　赵院判领着一干太医们到了主殿来。 　　“下官等幸不辱命，商榷出了个方子来，请万岁爷和太皇太后过目。” 　　赵院判呈上一张方子。 　　魏珠将方子转呈给了康熙和孝庄。 　　二人过目后，眉头不由得皱起。 　　孝庄和康熙都是略懂医书的人，赵院判等人开出的这张方子只能说是中庸，也就是说不温不火。 　　赵院判瞧出了二人的神色，他不急不忙地解释道：“万岁爷、太皇太后，这张方子已经是下官等人商榷出来的最合适小格格的方子。小格格如今还未满月，若是用药过度，恐于脾胃有害，故而只能是徐徐图之。” 　　他们也是难办。 　　这要是个大人，只要几帖药下去，再捂在被子里好好睡几天，自然就病去如抽丝。 　　可是现在生病的小格格连一个月都不满。 　　这能用的药有限，更不要说捂在被子里睡了，这要是风寒没好，反而发起烧来，那才是真正的难办。 　　“另外，下官等人还商榷出了个法子。” 　　赵院判又呈上了另一张方子。 　　康熙和孝庄瞧了却都露出一脸疑惑的神色来。 　　“这是什么方子？” 　　“这是给伺候四格格的奶嬷嬷的方子。” 　　赵院判恭顺回答道，他弓着腰，“四格格现在都是喝得奶嬷嬷们的奶，下官等人商量过，一些药若是借由奶汁被四格格吸收，想来不至于对四格格的身子有害，又能够让四格格尽快恢复。” 　　这法子虽然荒唐，但却是现在最有效的办法了。 　　毕竟对一个小婴儿来说，这病拖得越久，对它身子的损害就越大。 　　既要让她尽快恢复，又要不伤身子，就只能够是剑走偏锋了。 　　康熙和孝庄两人都没有说什么，默许了赵院判的方子。 　　“快拿着方子去煎药。” 　　佟贵妃忙吩咐柳叶说道。 　　柳叶拿过方子，领着宫女们下去煎药。 　　她们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一碗浓黑的药盛在白瓷碗里，佟贵妃亲自拿过药碗，走到四格格身边。 　　佟贵妃亲自将那药吹凉了，小心翼翼地伺候着四格格喝药。 　　那四格格不过是个小婴儿罢了，哪里会配合。 　　一碗药花了佟贵妃半个时辰左右才喂入了一小碗。 　　不过，还真有用，那小格格刚才哭得是上气不接下气，现在已经渐渐平缓了，脸色也没刚才那样子吓人。 　　众人脸色也跟着舒缓下来。 　　乌雅常在更是激动得忍不住落泪。 　　佟贵妃见状，忙把剩下小半碗药都喂了进去。 　　小格格喝完了药，就疲惫地垂下眼皮，熟睡过去。 　　大概是刚才哭闹时耗费了太多精力吧。 　　佟贵妃欣喜得落泪。 　　她侧过脸，以袖子擦了下眼泪后，将瓷碗递给了柳叶。 　　柳叶瞧见她手指上的水泡，低声惊呼道：“娘娘，您的手指……” 　　康熙和孝庄都朝她的手上看去。 　　只见佟贵妃白皙的手指上清晰可见几个水泡，佟贵妃素来养尊处优，一双手更是保养得如同美玉一般，此时美玉蒙瑕，她却露出无所谓的神色。 　　“柳叶，别大惊小怪，这不过是几个水泡罢了。” 　　佟贵妃转过身，怜爱地看着熟睡着的小和卓，她轻声说道：“只要和卓身子能好，本宫别说起水泡了，就是折寿那又何妨？” 　　“娘娘待和卓这样好，妾身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乌雅常在以帕子捂着嘴唇，感动地看着佟贵妃说道。 　　“乌雅妹妹不要说这样的话。” 　　佟贵妃轻轻拍了拍乌雅氏的手背，她自责地说道：“是本宫没照顾好和卓，否则这孩子怎会有今日这劫难？” 　　她说着，眼眶一下就红了。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 　　乌雅氏连忙摇头道，“您待和卓如何，永和宫上下都是看在眼里的，若非那个恶仆，和卓不会有今日这事。” 　　这两人一唱一和，着实让福音大开眼界。 　　她拿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了下其他人一眼。 　　只见众人都是但笑不语，就知道众人也都看穿了佟贵妃和乌雅氏的算盘了。 　　福音再一瞧康熙和孝庄两人的神色。 　　祖孙俩的神色都有些动容，显然是被佟贵妃这出苦肉计给打动了。 　　“乌雅常在说的极是。” 　　康熙拍了拍佟贵妃的肩膀，他难得对佟贵妃放缓了神色，“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你既要操持六宫事务，又要照顾和卓，着实辛苦你了。” 　　“万岁爷。” 　　佟贵妃含情脉脉地抬眼看向康熙。 　　她轻柔地倚靠在康熙肩膀上，脸上露出了个笑容。 　　这个笑容此时何其刺眼。 　　温妃等人眉眼间不禁掠过一丝阴霾。 　　真是好一个佟贵妃，这出苦肉计使得真够有本事。 　　佟贵妃朝福音投去一个得意的眼神。 　　福音轻笑，淡然自若，丝毫不在乎她此时的得意。 　　接下来的几天。 　　永和宫大扫颓势，因着和卓生病，康熙没少去永和宫看望和卓，这永和宫是佟贵妃的地盘，佟贵妃当然不会放过这样和康熙相处的好机会。 　　故而，这几日下来，永和宫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格外得意。 　　而宫里头的人素来也都是跟红顶绿的。 　　永和宫受重视，这上永和宫去讨好、谄媚的人自然就跟着多了。 　　“娘娘，听说那拉贵人今早亲自拿了些燕窝送到永和宫里去呢。” 　　百合边陪着福音绣着香囊，边低声说道。 　　“那拉贵人？”福音怔了怔，抬起头来不解地看向百合。 　　她一时没想起这人是谁来。 　　“就是之前您和万岁爷在御花园走的时候，那弹琴的贵人。” 　　百合解释道。 　　福音这才想起这人是谁来，她拍了下脑门，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原来是她，要是不提这事，本宫还真想不起她是谁来。” 　　百合和荷花等人不由得笑了。 　　荷花笑着说道：“也莫怪娘娘您记不得，这宫里头的人实在太多了，娘娘没见过面的答应、常在多得是呢。” 　　福音笑了笑，这倒是实话。 　　她看向百合，问道：“你说起她来，本宫倒是想起，前些日子她好像也来咱们咸福宫送东西过，是不是有这件事？” 　　“娘娘说得没错。” 　　百合颔首道，“的确是有这事。当日这贵人送得也是燕窝。不过啊，”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来，“当日娘娘却是把礼退了回去。” 　　这话让福音彻底把事情给想起来了。 　　她搁下手中的香囊，“莫怪本宫刚才总觉得熟悉，原来也是她。” 　　前阵子她坐月子的时候，这那拉氏上门来看望，福音一点儿也没意外，毕竟来看望她的人多了去了，多一个贵人不多，少一个贵人不少。 　　她客气地让人把那拉贵人请了进来。 　　那位那拉贵人一开始还表现得挺像模像样，又是夸她身材好，又是夸布耶楚克可爱，还送了几盒雪燕，福音当时也没想起这位是谁，故而对那拉贵人也是客客气气的。 　　这兴许给了那拉贵人不切实际的想法。 　　她当下就委婉地提出愿意为福音效犬马之劳的话。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 　　福音坐月子，没法伺候万岁爷，这照着其他妃嫔的习惯，一般都会让同宫的贵人、常在侍寝，好固宠。现在咸福宫只住着福音一人。 　　这那拉贵人就瞧准了这个机会，前来毛遂自荐。 第76章 　　对于这位那拉贵人的提议。 　　福音二话不说就拒绝了。 　　那拉贵人当时就怔住了。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福音，显然没料到福音会拒绝她。 　　毕竟在她看来，她年纪轻又貌美，再加上是那拉氏出身，愿意投靠福音，完全是福音的福气。 　　“娘娘估计是误会了？” 　　那拉贵人心中虽然暗恼，却知晓福音是她现在唯一的依靠。 　　宫中女子何其多，像她这样的小贵人，根本入不得万岁爷的眼，她想要得到宠幸，就不得不借助福妃的提拔。 　　那拉贵人柔顺地笑着说道：“妾身与娘娘合作，乃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妾身乃蒲柳之姿，不及娘娘仙人之貌，绝不会争夺娘娘的宠爱的。” 　　福音现在还依稀记得当时自己的回答。 　　她好像是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那拉氏的话：“那拉贵人的话有道理，但本宫不愿意。” 　　说罢，当时福音就端茶送客。 　　那拉贵人被请了出去，连带着礼盒也都被退回。 　　“现在她倒是倒向了佟贵妃那边。” 　　福音漫不经心地拈起一块桂花糕来，笑着说道：“她也不想想，佟贵妃哪里瞧得上她的礼物，何况，佟贵妃宫里可还有个乌雅常在呢。” 　　小格格生病这事，乌雅氏要是没瞧出端倪，那可根本不可能。 　　乌雅氏看着老实罢了，论心眼，能在佟贵妃眼皮下爬上龙床，那能是寻常人吗？ 　　这次牺牲了自己女儿健康才换来的机会，乌雅氏怎肯让给别人？ 　　果不其然。 　　百合后来打听了消息。 　　那拉贵人到永和宫走动几次后，就被佟贵妃拦住了。 　　佟贵妃的理由还格外正当。 　　四格格要休养身子，不能让闲杂人等打扰了。 　　被归列在闲杂人等的那拉贵人里子面子都彻底丢尽了，一时间成了宫里头的笑话。 　　不过。 　　这倒也提醒了康熙。 　　康熙想了想，自己每次去永和宫都是前呼后拥，这对四格格的恢复也不大好。 　　故而，他便自觉地没去“打扰”小和卓的休息。 　　“朕之前真是急糊涂了。” 　　康熙喝了口茶，对福音说道，“竟没想到这茬子事情上去。” 　　康熙真的是死孩子死怕了。 　　他从通晓人事到现在，前前后后有十几个皇子皇女，可到现在才有四个阿哥、四个格格立住了，这和卓这回病得这样来势汹汹，可把康熙吓坏了。 　　福音怀里抱着小胤禛，脸上带着笑，“万岁爷也是一片爱子心切。这不能怪万岁爷。” 　　小胤禛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珠子，他在仔细听着康熙和福音的话，和卓生病这事，胤禛在慈宁宫也听了一些，但孝庄说得不多，故而胤禛只知道和卓病了，至于现在情况怎么样，则是一无所知。 　　胤禛对这个孩子的感情十分复杂。 　　但他不愿意这个孩子死去，不管怎样，这个孩子也是他的妹妹。 　　“赵院判说了，和卓的病恢复得很快，想来很快就会好了。” 　　康熙说到这里时，脸上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 　　小胤禛听到这话，不由自主地露出个笑容。 　　“唉，胤禛怎么笑了？” 　　康熙笑着抱过胤禛，“可是替你妹妹高兴？” 　　小胤禛眨了眨眼睛，什么也没说。 　　福音笑道：“万岁爷的运气可真好，这孩子可不像布耶楚克一样是个爱笑的孩子，从出生到现在，笑的次数可是屈指可数。这姐弟俩不过差了一会儿罢了，脾气当真是一南一北。” 　　康熙听到这话，反倒更加高兴了。 　　他抱着小胤禛，像个普通人一样得意地说道：“男孩子嘛，稳重些才好。何况朕的胤禛，将来是要有大作为的，自然该与众不同了。” 　　福音和胤禛等人都没有把这句话多放在心上。 　　康熙逗弄了小胤禛一会儿后，里屋里就传来布耶楚克哭啼的声音。 　　奶嬷嬷们忙进去，给她换了尿布之后，把她给抱了出来。 　　“布耶楚克，想皇阿玛了吗？” 　　刚刚睡醒的布耶楚克小脸蛋粉嫩嫩的，她打着哈欠，小拳头蜷缩在脑门旁边，像是举手投降的模样，康熙变心变得何其的快，二话不说把胤禛交给了福音。 　　福音是哭笑不得。 　　布耶楚克迷瞪着眼睛小一会儿才醒过来。 　　她的鼻子尖是粉红的，像个小兔子一样，瞧见康熙时，布耶楚克很给面子地笑了一下。 　　康熙登时高兴得都快找不到北了。 　　“布耶楚克真聪明，都能认出皇阿玛来了。” 　　福音在一旁唇角抽了抽，她忍着没告诉康熙，这布耶楚克就是个人来疯，见到谁都笑，要是见到汤圆，她能笑得更高兴。 　　她默默移开脸，试图忍住吐槽康熙这个女儿控的冲动。 　　小胤禛也默契十足地闭上眼睛。 　　试图催眠自己这个傻气十足，有女万事足的人不是自己的皇阿玛。 　　一家子其乐融融。 　　汤圆盘在窝里，懒洋洋地舔着自己的毛发。 　　就在康熙逗布耶楚克逗得正高兴的时候，外头却是传来了秦石月焦急的声音。 　　“秦公公，您这是往哪里闯呢？这可不是你们永和宫。”小安子和小平子两人联手拦住了秦石月。 　　秦石月却根本连瞧都不愿意瞧他们一眼，他拧着眉头呵斥道：“你们两个快让开，贵妃娘娘有急事找万岁爷，你们两个拦着咱家，要是出了事，你们耽误得起吗？” 　　三个人的声音都不小。 　　康熙和福音都把话都听得一清二楚。 　　福音心中微怒，这秦石月当真是好大的派头，来她咸福宫耍威风来了。 　　她冷着声音，“小安子、小平子，让秦公公进来。” 　　秦石月听得这话，瞧了小安子和小平子一眼。 　　“你们听见没有？福妃娘娘可是让咱家进去。” 　　小安子和小平子互相瞧了一眼，让出路来。 　　秦石月故意推了两人一下，才走入屋里。 　　一进屋，他刚才那倨傲的脸色当即就变成了满脸的焦急。 　　“奴才叩见万岁爷、叩见福妃娘娘。” 　　康熙把布耶楚克递给了奶嬷嬷，沉声问道：“秦石月，刚才你在外头吵什么，永和宫出了什么事了？” 　　“回万岁爷的话，小格格病情又反复了，贵妃娘娘急得不知怎么是好，这才让奴才来找万岁爷。” 　　秦石月飞快地说道。 　　“什么？病情又反复了？” 　　康熙直起身子，双眼瞪着，眉头皱成“川”字形，不怒自威。 　　“是的，万岁爷。” 　　秦石月说道。 　　康熙脸上顿时露出了担忧的神色来。 　　他抬脚正要赶往永和宫看看情况，才刚意动就想到了福音，康熙下意识地看向福音，福音脸上露出笑容，她温柔地说道：“万岁爷去吧，四格格的病耽误不得，妾身不是小气的人。” 　　康熙捏了捏福音的手，他虽什么也没说，但却胜过说千言万语。 　　福音目送着他离开，唇角微微勾起。 　　佟贵妃可真是个急性子，万岁爷这才“冷落”她多久，她就这样急不可耐地又动了手脚。 　　这还真是不是自己生的孩子就是不心疼。 　　福音见胤禛眼巴巴地看向康熙离去的方向。 　　她轻笑一声，点了下小胤禛的鼻子，“看不出来你竟这样挂记你皇阿玛。” 　　他才不是记挂皇阿玛。 　　他是担心和卓的病。 　　小胤禛要是能说话的话，定然会这样反驳。 　　“不过啊，这些日子你皇阿玛恐怕是不能来看望你们了。” 　　福音抱着小胤禛，意有所指地说道：“他要是来看咱们一次，和卓那小可怜就得病一次了。” 　　这句话在小胤禛的耳旁炸开。 　　他整个人都懵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和卓的病，是贵妃娘娘动的手脚不成？ 　　这不可能！ 　　胤禛打从心眼里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 　　在他印象当中，佟贵妃对他极好，甚至比德妃对他还好。 　　他生病时，佟贵妃衣不解带地照顾他，丝毫不怕过了病气，他顽皮时，佟贵妃则是严苛地教训他，这过往的一切一切都涌入了胤禛的脑海里。 　　佟贵妃对他的好，是胤禛心里无法磨灭的记忆。 　　故而，就算在回到德妃膝下时，胤禛虽然清楚之前佟贵妃有意让他和德妃母子之间的情分疏远，也从未怪过佟贵妃。 　　可是现在，胤禛却听到佟贵妃为了争宠而对和卓下手的事情。 　　这让他心里头大为震惊。 　　福音丝毫没意识到胤禛的不对劲。 　　她还在和安嬷嬷说道：“这小和卓真是可怜，要是个男孩，佟贵妃和乌雅氏哪里舍得？如今只希望这小和卓命硬一些，否则的话说不定真折在佟贵妃和乌雅氏手里。” 　　“可不是嘛。” 　　安嬷嬷叹了口气，她心地本来就软，又因为布耶楚克和胤禛的缘故，对那和卓也是有几分怜惜，听到那孩子被这样折腾，心里头着实不忍。 　　“真是造孽。” 　　胤禛在一旁，心里头往日佟贵妃和乌雅氏那光风霁月的形象如山崩地裂一般破碎了。 　　在排除掉昔日的好感以后，他清楚地意识到福音和安嬷嬷所说的话都是真的。 　　他也明白了一点儿，如果上辈子的他是个女孩的话，他的下场不会比和卓好到哪里去。 第77章 　　倘若胤禛心里头还有一丝侥幸的心理的话，在接下来福音的话一一验证后，也都跟着灰飞烟灭。 　　他清楚地发现自己上辈子的养母和生母是何等心狠手辣之人。 　　“听说昨夜万岁爷在翊坤宫歇息，大半夜的，永和宫都派人去请了。” 　　安嬷嬷摇头说道。 　　福音啜了口茶后，将茶盏搁下，“她这样做法，可是把所有人都得罪了一遍了。” 　　仗着四格格生病，到处截道，这等做法也实在是太猖狂。 　　“谁说不是呢，也不知道她究竟怎么想的。” 　　安嬷嬷感慨地说道：“也不知道那小格格身子能不能撑得住折腾。小小年纪就受此无妄之灾，当真是叫人心疼。” 　　胤禛在旁听着，心里头心急如焚。 　　他虽没见过那小和卓，可心里头却为她的命运而焦灼不已。 　　“小胤禛是在偷听不成？” 　　福音瞧见胤禛瞪大了眼睛，取笑着说道。 　　胤禛恨不得能开口求福音去帮和卓，但他开口却只能发出“啊啊啊”的声音来。 　　“咱们小阿哥可真活泼。” 　　安嬷嬷满脸是笑地看着胤禛说道。 　　胤禛急得脑门都流汗了。 　　福音见了，忙拿帕子替胤禛擦了擦汗，“咱们胤禛可不能生病，要是生病了，额娘会心疼的。你要乖乖的，别捣蛋。” 　　她说着，拿手指节刮了下胤禛的鼻子。 　　安嬷嬷慈祥地看着胤禛和布耶楚克活泼的样子。 　　她的心头不由得想起同是皇家子嗣，却饱受折磨的孩子，安嬷嬷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她抱着一丝希望地看向福音，“娘娘，您对这事有什么打算？” 　　要说福音对此没打算，那是不可能的。 　　佟贵妃抢了她两次，她不讨回公道，那她就不是福音了。 　　不过，这讨公道是要讨，该怎么讨，可是要仔细琢磨的事。 　　后宫众妃嫔都看得出佟贵妃和乌雅氏争宠的手段。 　　可她们接连被佟贵妃截胡却没有发作，原因是什么，那可不是因为她们好脾气，而是因为她们没证据，没把握。 　　现在是谁都想报复佟贵妃，却都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钉死了佟贵妃。 　　故而人人都迟迟不敢动手，生怕一个不好，没能报仇，反倒让自己牵连了进去。 　　“嬷嬷放心吧，要不了多久的。” 　　福音捧起茶来，喝了一口后漫不经心地说道。 　　她看向胤禛和布耶楚克，微笑着说道：“那和卓虽不是本宫的孩子，本宫也不愿意看她就这样被折腾，就当是替胤禛和布耶楚克积福好了。” 　　胤禛听到这话，渐渐放下心来。 　　数日后。 　　佟贵妃领着福音、温妃等人前往慈宁宫给孝庄请安。 　　慈宁宫中。 　　孝庄免不了过问和卓身体的情况。 　　佟贵妃眉眼间掠过得意神色，她蹙着眉头，面露忧容地对孝庄说道：“回太皇太后的话，和卓的病总是反反复复的，太医署那边也没给个准话，妾身这些日子都担心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听得这话。 　　众人纷纷抬眼看向她，眼神中都露出几分怒气。 　　这些日子，佟贵妃借着这个借口可抢了不少次人，翊坤宫、延禧宫都深受其害。 　　她倒还有脸借着这理由来跟太皇太后唱苦肉计。 　　“太医署那些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一个风寒拖了小半个月，这些人真是庸才。” 　　孝庄动怒地说道。 　　佟贵妃垂下眼眸，她轻柔地说道：“也不能全怪太医们，小和卓从娘胎里出来身子本就不好，太医们也是尽了力了。” 　　孝庄一听这话，长长地叹了口气。 　　佟贵妃见状，便打算说出原先计划好的话，她对孝庄说道，“太皇太后，妾身有个不情之请，妾身想写几卷血经，乞求观音菩萨保佑和卓身子康健。” 　　这话一出，众人的神色都有些许改变。 　　孝庄脸上是怔愣和触动，而福音等人则是心里了然后的嘲讽。 　　“你有心了。” 　　孝庄颔首说道。 　　以佟贵妃对和卓的态度，着实让人触动。 　　当日孝庄还怀疑过佟贵妃想要抚养和卓的心思，现在看来，是她把佟贵妃想得太坏了，和卓不是佟贵妃所生，她却能够为和卓做到这等程度，实属难得。 　　“这都是妾身该做的。” 　　佟贵妃谦虚地说道。 　　这一幕可把温妃等人恶心坏了。 　　这谁不知道和卓的病和佟贵妃关系匪浅。 　　当着太皇太后和万岁爷就是慈母，背着人的时候却是毒妇。 　　福音瞧了在下首安静地坐着的乌雅氏，心里头不由得觉得格外的冷。 　　这得心肠狠到什么程度，才会愿意把自己怀胎十月辛苦生下来的女儿这样糟践！ 　　要是如此，当初何必生她！ 　　福音哪里知晓乌雅氏对和卓根本没有任何母爱。 　　她甚至恨她生来不是男子，连累她不能如福音一样一举登天。 　　“太皇太后。” 　　福音拿定了主意，她笑着开口说道：“四格格终日这样病着，妾身寻思着，倘若不是因为药物也不是因为旁人照顾不周，会不会是有人与她相克呢？” 　　“相克？” 　　孝庄疑惑地看向福音。 　　佟贵妃脸上露出了忌惮的神色，她笑着试图拦住福音的意图，“福妹妹真是说笑了，和卓的病总不好是因为她身子骨弱的缘故，哪里是什么相克？” 　　“话可不能这么说。” 　　宜嫔唇角含笑，爽利地说道：“贵妃娘娘，凡事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福妃娘娘提出这话也不无道理，为了小格格身子健康着想，也该查查是不是有人的生辰八字克到小格格了？要是没有，自然皆大欢喜，要是有的话，说不定就找到让小格格身子好转的办法了。” 　　孝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因着预知梦的事，孝庄对这些以往并不怎么相信的事情笃信了几分。 　　她心里其实也想弄清楚到底和卓的病为什么总不好。 　　牵涉到皇家子嗣。 　　别说是算八字，就是请个萨满来去晦气，孝庄也未必不肯答应。 　　佟贵妃想开口反驳宜嫔的话，孝庄却已经颔首答应。 　　“这未尝不是一个办法。” 　　孝庄说道。 第78章 　　佟贵妃的瞳孔就是一颤。 　　孝庄都已经开口了，她就无法拒绝了。 　　福音捧着茶盏，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来。 　　她该做的已经做了，接下来就看其他人的本事了。 　　皇家子嗣轻视不得。 　　孝庄回头就让佟贵妃把伺候和卓的所有人八字都送到了钦天监，让钦天监的官员去合八字。 　　当然，她也没忘记佟贵妃的八字。 　　没过几日。 　　钦天监的官员就来拜见孝庄，告知结果了。 　　孝庄得知后，一言不发，只是让那官员下去。 　　翌日。 　　众人来请安的时候，就明显地感受到慈宁宫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佟贵妃的眼神从众人身上扫过，她心里总有种不舒服的感觉，像是如芒在背似的。 　　“和卓这几日的身体怎么样了？” 　　孝庄对佟贵妃问道，她慈祥和蔼的脸上流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 　　佟贵妃低下头，睫毛微颤，“回太皇太后的话，还是老样子。” 　　孝庄心里叹了口气。 　　她原本是想让佟贵妃养着和卓，却没想到这两人八字竟然相克。 　　这真是天公不作美。 　　“昨日钦天监已经把合八字的结果告知哀家了。” 　　孝庄的话音一落，殿内一瞬间安静了片刻，连气氛都仿佛跟着凝滞住。 　　众人的神色在那一刹那都出现了明显的变化。 　　佟贵妃的心头莫名有股不安的感觉。 　　她忙问道：“太皇太后，这结果怎么样了？可是有人克了小格格？” 　　孝庄的眼神在佟贵妃身上顿了顿。 　　佟贵妃脸色发白，她手中的杯子滑落到了地上，碎成了碎片，眼眸里的情绪如溃堤的洪水般冲了出来，在这一瞬间，愤怒、了然和怨气都交杂在一起。 　　她深吸了口气，压着怒气，“莫非是妾身与和卓的八字不合？” 　　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手指都在发抖。 　　这显然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 　　“这都是和卓没那个福气。” 　　孝庄低声叹气说道，“你待她这样好，日夜守着照顾，即便是亲娘，也莫过如此了。” 　　听到这话，乌雅氏神色就有些不自在了。 　　佟贵妃在和卓身上付出了那么多，这些日子又借着和卓让康熙和孝庄改观，她尝到了甜头怎么可能这样轻易就对和卓放手？ 　　只见她露出泫然欲泣的模样，啜泣着说道：“太皇太后，这些都不能尽信，妾身待和卓那样好，只恨不得拿心头肉给她做药引，怎么可能会克她呢？” 　　孝庄脸上露出了些许为难的神色。 　　佟贵妃冲乌雅氏使了个眼神，乌雅氏立即意会，她附和着说道：“是啊，太皇太后，贵妃娘娘待和卓那样好，绝不可能对她不利。” 　　“话是这样说没错。” 　　福音笑着接过话茬，她唇角微弯，“可是小格格这些日子病情反反复复，总得有原因吧。以贵妃娘娘和乌雅常在对小格格的照顾，自然不可能是疏忽照顾的缘故。那这八字之说，就未必不可信了。” 　　宜嫔附和着说道：“福妃娘娘说得正有道理。妾身就曾听说过这样的例子，说是某个人家的庶子养在嫡母膝下，分明好生伺候着，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后来算了生辰八字才晓得，原来是那庶子与嫡母八字不合，养回生母膝下后，身子却一日比一日康健了。” 　　佟贵妃和乌雅氏两人的神色当即就变了。 　　安嫔坐在福音下首，手里捧着茶盏。 　　她犹犹豫豫地说道：“太皇太后，妾身觉得福妃娘娘和宜嫔娘娘的话都十分有理，为了四格格的身子，咱们不妨试着让乌雅常在养小格格试试，说不定小格格的病很快就好了呢。” 　　乌雅氏的野心渐渐蔓延开来。 　　她虽明知安嫔这提议是为了离间她和佟贵妃，却耐不住这提议实在是诱人。 　　佟贵妃冷冷地看了乌雅氏一眼，吓得乌雅氏的野心顿时烟消云散。 　　她低眉顺眼地垂下头去，婉拒道：“妾身无能，怕是无法比贵妃娘娘更好地照顾四格格。” 　　佟贵妃这才满意地笑了。 　　可福音等人既然有心离间她们，又怎会让她拒绝。 　　福音轻轻摇头，“乌雅常在这话可就是说岔了，现在这事紧急，你身为四格格生母，怎么能推诿？四格格这病要是一日日拖下去，落下病根可不是好玩的。这病迟迟不好，要么就是旁人伺候得不周到，要么就是八字相克。总归有个原因的，你说是不是？” 　　乌雅氏咬着下唇，迟疑地道了声是。 　　只是这声回答怎么听都有几分心虚。 　　“太皇太后。” 　　福音笑着偏过头看向孝庄，打蛇就要打七寸，现在不趁着这个机会彻底地断了佟贵妃争宠的机会，难不成要等日后再后悔吗？ 　　她慢条斯理地说道：“四格格的病要是再迟迟不好，那身边伺候的人也该查查了，保不准又有一个李嬷嬷。” 　　孝庄点点头，“若是如此，的确是该查查。” 　　佟贵妃手心里已经满是冷汗。 　　众人都是一副看笑话的神色，现在她面临着的只有两条路，要么让乌雅氏养和卓，承认自己和和卓八字相克，这样一来，无论是乌雅氏还是和卓都得搬出永和宫，无异于断了佟贵妃一条手臂；要么就是让孝庄彻查那些伺候和卓的人。 　　虽然那些人都是佟贵妃亲自挑选，可她并不敢肯定那些人就肯定能保守住秘密。 　　佟贵妃可不敢小觑了孝庄的手段。 　　再者，福音等人也会落井下石，到时候反倒是更加麻烦。 　　她现在是看出来了。 　　她今日是不同意也得同意。 　　佟贵妃脸上露出悲痛的神色。 　　她的眼泪如掉了线的珠子一样滑落，“太皇太后，妾身愿意让乌雅常在照顾和卓。倘若真是妾身克了和卓，妾身真不知道该怎么好。” 　　孝庄见状，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怜惜。 　　她宽慰道：“此事乃非你所愿，你且不必挂怀。也是那孩子福气薄，与你没有缘分。”她说到这里，叹了口气，这养在乌雅氏名下可远逊色过养在佟贵妃名下。 　　但是现在，性命攸关，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乌雅氏心里虽喜，却不敢表露出来。 　　出了慈宁宫后。 　　福音瞧着佟贵妃领着乌雅氏离开的背影，唇角微微勾起。 　　这一出戏还真是一石二鸟，乌雅氏和佟贵妃原本因着和卓的关系，两人还算得上融洽，至少佟贵妃对着乌雅氏不再像之前那样冷嘲热讽了，而乌雅氏巴上佟贵妃这座靠山，也算是出息了。 　　但是像这样的联盟注定十分脆弱。 　　就好比现在。 　　和卓归了乌雅氏养，不消说几日她的病就会“好了”，到时候就坐实了和卓和佟贵妃八字不合的说法，乌雅氏自然而然心安理得地养了孩子。 　　可是，这样一来，她却把佟贵妃得罪狠了。 　　毕竟。 　　佟贵妃现在争宠可全靠得和卓。 　　以佟贵妃的性子，就算这事不是乌雅氏所策划，她也不会饶了乌雅氏。 　　就是不知道钦天监那里到底是真的八字不合，还是有人动了手脚。 　　福音轻笑着搭在芍药的手背，坐上辇子回咸福宫。 　　数日之后。 　　四格格和卓的病果然“痊愈”了。 　　宫里头顿时流传起了四格格和贵妃娘娘八字不合的事情来。 　　等佟贵妃察觉时，这消息都传到宫外去了。 　　她气得狠狠地拍了下桌子，那些人的动作真是快，竟这样不留余地！ 　　“娘娘，万岁爷派魏公公来传口谕。” 　　秦石月提着心跟佟贵妃回报道。 　　佟贵妃心里隐隐知道魏珠来的目的，她闭了闭眼，长痛不如短痛，“让他进来。” 　　“是，娘娘。” 　　秦石月很快就领着魏珠进来。 　　魏珠的来意也果然没出佟贵妃所料，康熙选了启祥宫让乌雅氏和小和卓搬过去，启祥宫离着永和宫可不近。 　　佟贵妃勉强带着笑，她惋惜了几句话，便让秦石月去告诉乌雅氏这个消息。 　　乌雅氏心里头既有惋惜又有高兴。 　　在永和宫里，她始终改变不了宫女上位这个身份，佟贵妃也处处嘲讽她，可到启祥宫，安嫔虽然不好伺候，但至少比在永和宫好。 　　她心知肚明现如今佟贵妃是绝不会原谅她，故而也死了借佟贵妃上位的这条心。 　　横竖现在万岁爷这样在乎和卓。 　　乌雅氏心里暗暗想道，她即便没有佟贵妃，未必不能够像福妃那样得宠。 　　乌雅氏很快就让人收拾好东西。 　　过了几个时辰后，她才带着和卓前来跟佟贵妃谢恩。 　　佟贵妃对着她少不了含酸带刺地嘲讽几句。 　　乌雅氏都一一忍了。 　　见乌雅氏这样逆来顺受，佟贵妃顿觉十分无趣，她摆摆手，“去吧，这孩子福薄，没机会当本宫的孩子也是她的命。” 　　乌雅氏眸子里生出几分怒气。 　　她憋闷地应了声是，领着和卓和伺候的人动身去了启祥宫。 　　福音得知消息后，还命人送了一些礼物过去。 　　她懒洋洋地撑着侧脸，晒着太阳漫不经心地说道：“没了和卓，佟贵妃估计要安静一段日子了。” 　　老虎不发威，真当她是病猫。 　　她要么不出手，一出手自然是要彻底把佟贵妃打痛！ 第79章 　　福音的话的确验证了。 　　和卓病好之后，别说佟贵妃，连启祥宫，康熙都去得少。 　　不过这回，乌雅氏想争宠，也不敢拿和卓来折腾了，毕竟她可不比佟贵妃，而且，这样的招数用一次也便罢了，要是用多了难免就要有人起疑心了。 　　后宫一时倒是风平浪静了下来。 　　在这样难得的平静日子里，胤禛和布耶楚克长得非常的快，前几月的时候，福音要抱起他们还不过是随手的事情罢了，等他们到了六月的时候，一个个都快有十来斤重了。 　　而且，无论是胤禛还是布耶楚克，那力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连康熙抱起这两个小家伙的时候，都不得不小心了再小心。 　　“嗷。” 　　布耶楚克这小家伙实在太皮了。 　　汤圆本来在窗户边沿晒着太阳耷拉着眼皮酣睡，却被她的小胖手抓了下尾巴，这力度虽然不痛，却把汤圆吓得直接蹦了起来。 　　汤圆落在了小桌上，琥珀似的眼珠认出“凶手”是谁后流露出几分无奈。 　　它打了个哈欠，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后，迈着腿想要往其他地方走去。 　　这惹不起，它难道还躲不起吗？ 　　偏偏布耶楚克就像是认定了它似的。 　　汤圆走到哪里，布耶楚克就跟着爬到哪里，她那胖乎乎的小脸还露出憨憨的笑容，那样子就跟小猫跟着大猫似的。 　　福音瞧了一眼，忍不住笑了。 　　她抱起布耶楚克，在她的小屁股上拍了拍，“又调皮了，你让汤圆好好睡觉，别老是去闹它。” 　　布耶楚克啊啊啊地叫了几声，跟藕节似的小胖手啪啪地拍着，小脸满是兴奋的神色，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有？ 　　汤圆见福音“教训”布耶楚克。 　　它反而走了回来，冲着福音喵喵叫了几声，似乎是在控诉她。 　　布耶楚克听到叫声，小脑袋一转，便要朝汤圆伸出小胖手。 　　福音和芍药等人不禁都笑了。 　　“你们这两小家伙，还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福音又气又好笑地把布耶楚克放回了榻上。 　　汤圆懒洋洋地撩起眼皮看了福音一眼，迈着小胖腿走到布耶楚克身边，任由着她捏着小尾巴。 　　布耶楚克和汤圆玩闹了一会儿。 　　布耶楚克到底还是个孩子，精力有限，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汤圆也跟着沉沉睡去。 　　福音瞧了，不由露出了个轻柔的笑容来。 　　屋子里渐渐暗了。 　　康熙来的时候，这两小家伙都没睡醒你，布耶楚克抓着汤圆的尾巴，睡得冒鼻涕泡，她小脸睡得红通通的，模样格外讨喜。 　　“布耶楚克这时辰怎么在睡觉？” 　　康熙放低了声音询问道。 　　寻常他这个时间点过来，布耶楚克都是刚刚喂完奶，格外精神。 　　福音低笑着把下午发生的事情跟康熙一说。 　　她说道：“许是因为下午玩了太久，现在还没睡醒，估计等过一会儿才醒过来。” 　　康熙脸上忍不住就露出笑容来了。 　　他道：“这汤圆对布耶楚克倒是好脾气。” 　　福音听到这话，唇角勾起，她笑着说道：“汤圆对谁脾气都好，万岁爷当日要是不撩拨它，它也不会记仇到现在。” 　　康熙摸了摸鼻子，自觉无法辩驳。 　　两人用完晚膳后。 　　布耶楚克和汤圆果然都醒了。 　　见到康熙，布耶楚克格外给面子地冲着他啊啊叫了几声。 　　康熙乐得脸都快笑开花来了。 　　他抱起布耶楚克，掂了掂分量后，道：“布耶楚克又长大了，这可比前几日更重了。” 　　布耶楚克不高兴了。 　　她冲着康熙又啊啊了几声，还气鼓鼓得别过脸去。 　　“这小家伙难道能听得懂朕的话不成？” 　　康熙笑着看向福音，问道。 　　福音笑了笑，“这妾身可不知晓，布耶楚克可是个鬼机灵，平日里妾身和嬷嬷说话的时候，她都会瞧着妾身呢，说不定真能听懂呢。” 　　“要是能听懂，那咱们布耶楚克可真是个聪明孩子。” 　　康熙稀奇地说道，“朕可记得民间的话是说这孩子三翻六坐九爬，这孩子五个月就会爬了，可跟别人不一样。” 　　“三格格乃是万岁爷的女儿，寻常孩童岂能相比？” 　　芍药等人附和着说道。 　　这直白的拍马屁的话，把康熙说得龙心大悦。 　　他看着布耶楚克，道：“胤禛那孩子到现在还不会爬，赶明儿可要让他姐姐好好教教他。” 　　福音笑着道了声是。 　　隔了好几日，她带着布耶楚克去跟孝庄请安的时候，孝庄就问起这件事来。 　　“听说布耶楚克已经会爬了？”孝庄关心地问道，“现在可怎么样了？” 　　“回太皇太后的话，”福音瞧了眼放到榻上一同玩耍的布耶楚克和胤禛，布耶楚克正兴致勃勃地抓着胤禛的手，嘴里啊啊地叫着，“布耶楚克已经爬得很利索，这阵子和汤圆玩，都能追上汤圆了。” 　　当然这是在汤圆严重放水的情况下了。 　　“这样啊，那胤禛可就有点儿慢了。” 　　孝庄笑着看向胤禛说道，“这孩子性子也太稳了，到现在都没学会爬呢。今日就让他姐姐好好教教他。” 　　胤禛被布耶楚克糊了一脸口水。 　　他心里很是无奈，他之前怕显得太过异常故而一直都不敢表现得太过早慧，没想到现在反倒是让孝庄和福音这样担心了。 　　“啊啊啊。” 　　布耶楚克在榻上就跟撒欢的小狗狗一样，到处乱跑。 　　胤禛坐在原地，由着她绕圈子。 　　福音陪着孝庄说起家常来，两人很放心地由着这两姐弟在一边玩，反正旁边都有奶嬷嬷和太监、宫女看着，这两个小家伙大可放心玩。 　　说着说着。 　　两人就听到一声惊呼声，“小阿哥会爬了。” 　　孝庄和福音都转过头去，只见小胤禛慢吞吞地很敷衍地爬了不到一米的距离就坐了下来休息，布耶楚克原本爬得正高兴，见他停了，也跟着停了下来。 　　她歪着头，看着小胤禛，高兴地啊啊啊了好几声。 　　胤禛：“……” 　　布耶楚克：“啊啊啊。” 　　胤禛被逼无奈，只好敷衍地啊了一声。 　　布耶楚克登时乐得咯咯笑。 　　孝庄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细缝了。 　　“胤禛和布耶楚克这是在聊天呢，可真是聪明孩子。” 　　胤禛心中一阵无语，他压根就不知道布耶楚克到底是什么意思。 　　“啊啊啊。” 　　布耶楚克对着胤禛叫了几声，就又开始在榻上爬。 　　胤禛无动于衷，甚至还想打哈欠。 　　布耶楚克扭过头见他毫无动静，便着急地叫了几声。 　　胤禛迟疑了，她莫非是想让朕跟着她爬吧？ 　　小胤禛迟疑地弯下腰，爬了下，布耶楚克高兴地啊了一声，欢快地爬起来了。 　　于是乎。 　　小火车就“啊啊啊”地开动了。 　　福音瞧见这一幕，又是觉得好笑，又是觉得熟悉。 　　仔细一想，这一幕岂不是正和汤圆带着布耶楚克爬的时候是一模一样的？ 　　这布耶楚克还真有做姐姐的范儿！ 　　这一早上陪着布耶楚克玩（爬）彻底透支了胤禛的精力了。 　　他喝完奶后就迷瞪着眼睛想要睡觉了。 　　临睡之前，他恍恍惚惚听见孝庄对着福音说道：“这两孩子不愧是龙凤胎，也只有布耶楚克来了，胤禛才这样活泼，日后可要让他们姐弟多聚聚才是。” 　　胤禛眼前就是一黑。 　　这日子还有完没完了。 第80章 　　尽管胤禛希望这日子快点儿过去，自己好快点儿长大，可是这时间却不会听由人的意思快起来。 　　暮春三月的时候。 　　郭络罗贵人怀孕将近七月份，她这一胎起初谁都没看好，都觉得怕是坐不住，迟早是要掉的，谁知道竟然不声不响地被她坐稳了胎。 　　当然，这其中要是没有宜嫔的帮忙，郭络罗贵人也没那本事坐下胎来。 　　然而。 　　今日翊坤宫的气氛却有些不太对劲。 　　起因是早膳的时候，宜嫔和郭络罗两姐妹正一同用膳，御膳房今日糊涂，多添加了一道清蒸鲤鱼，郭络罗贵人自打怀孕以来可是沾不得鱼腥味的，宜嫔当时就皱着眉头想叫人把菜撤下去。 　　谁知道一闻到那鱼味，宜嫔脸色就是一青，扭头就吐了出来。 　　郭络罗贵人愣了下后，立即就反应过来，边命人去倒杯水给宜嫔漱口，边让宫女太监们把菜给撤下去。 　　宜嫔吐到最后脸色涨得通红。 　　她漱口之后，以帕子捂着额头，“本宫怎么觉得头晕眼花？莫不是得了病不成？” 　　“姐姐。” 　　郭络罗贵人在一开始的慌乱无措后很快就反应过来。 　　她心情复杂地对宜嫔说道：“我看您不是病了，您是怀孕了。” 　　“怀孕？” 　　宜嫔这阵子是忙着照顾郭络罗贵人都忙糊涂了。 　　这小半年来可不轻松，要在后宫当中护住郭络罗贵人的这一胎，她可废了不少心血，故而她现在得知自己怀孕后，竟然怔住了。 　　“这、这怎么可能？” 　　宜嫔心里的感觉这时候格外的复杂。 　　她入宫已经三四年了，这三四年里她的肚子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她私底下请了太医瞧，也问过不少偏方，甚至还让人去请了送子观音庙的符，可是没怀上就是没怀上。 　　宜嫔是死了心，才不得已让郭络罗贵人进宫。 　　可是现在，郭络罗贵人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了，她却怀上了。 　　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可他还是来了！ 　　宜嫔激动得眼眶都红了，她颤抖着手摸着自己的肚子，“这、这是真的吗？” 　　伺候宜嫔的沉香心里头暗暗算了下宜嫔的小日子。 　　她难耐欢喜地对宜嫔说道：“娘娘，您这个月的小日子没来，必然是怀孕没错了。” 　　“让人去请太医来诊断下吧。” 　　郭络罗贵人扶着肚子，迟疑地说道。 　　宜嫔却摇头道：“不可。” 　　她深知自己怀上这胎有多么危险，她们俩姐妹要是都怀孕了，那对后宫众人来说，可绝对不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情。 　　到时候，翊坤宫的日子恐怕不会平静了。 　　宜嫔深吸了口气。 　　她压下心里头的躁动，沉着地说道：“是否怀孕，只需过个十数日便知晓，今日之事不可走漏风声。” 　　郭络罗贵人点了点头。 　　她这会子看似冷静，其实脑海里也糊涂着呢。 　　宜嫔这一胎来得让她措手不及。 　　宜嫔环视了下四周，厉声喝道：“今日之事不可走漏出去，若是传出风声，本宫唯你们是问。” 　　“是，宜嫔娘娘。” 　　太监宫女们忙答应道。 　　宜嫔对自己宫里的人还是信任的，毕竟这些人都是她千挑万选的，若是有眼线，郭络罗贵人怀孕这几个月也该动手了。 　　她这会子敲打这么一番，只是怕他们不小心说漏嘴。 　　宜嫔和郭络罗贵人此时都没有什么胃口用早膳。 　　两人略用了几筷子后，便让人把菜色都撤下去。 　　而后。 　　宜嫔禀退了众人，只留下她和郭络罗贵人两姐妹独处。 　　“妹妹。” 　　只有这独处的时候，宜嫔才敢显露自己的情绪。 　　她握着郭络罗贵人的手，眼泪顺着明艳的脸颊滑落。 　　“姐姐哭什么，如今你怀孕了可是大好事。” 　　郭络罗贵人心里虽然百感交集，却还是替宜嫔开心的。 　　“你说的是。” 　　宜嫔以帕子擦了擦眼泪，她摸着肚子，此时胸膛因着激动而稍稍起伏，“这孩子来得不易，本宫希望能在万岁爷的万寿节告知万岁爷，给万岁爷一个惊喜。” 　　郭络罗贵人听到这话，神色有些怔愣。 　　这的确是个好时机，万寿节就在本月十八，不过十几日就到了。 　　在万寿节告知万岁爷自己怀孕，郭络罗贵人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届时候万岁爷会何等高兴。 　　郭络罗贵人心里有点儿不是滋味。 　　但她还是笑着说道：“姐姐这主意极好，想来到时候万岁爷会很开心的。” 　　宜嫔瞧着郭络罗贵人，她忽然破涕为笑，拉着郭络罗贵人的手，亲热地说道：“好妹妹，如今你我二人都怀了身子，往后这后宫我们姐妹可不必愁了。” 　　郭络罗贵人心不在焉地道了声是。 　　她摸着肚子，心里头在想着自己的心事。 　　用不了几个月，她很快就会生孩子。 　　到时候，倘若是阿哥，郭络罗贵人心知肚明，她是没有资格养得，可是若是将阿哥认在宜嫔名下，这件事之前郭络罗贵人并不觉得抵触，她进宫本也就是为了这个目的。然而今时不同往日，若是她生下的阿哥认在宜嫔名下，他日宜嫔生下阿哥，届时候她的孩子可就尴尬了。 　　而且，就算宜嫔真能做到一碗水端平，这亲生的和别人生的，终归还是不同的。 　　郭络罗贵人已经开始担忧起这件事了。 　　她心里暗暗浮现出一个念头，姐姐这孩子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倘若早些来，她也不必如此为难。 　　郭络罗贵人心里所想，又何尝不是宜嫔心中的想法。 　　但这两姐妹到底还没为这件事争执。 　　宜嫔打从这日后，就把翊坤宫管的更加油泼不入，后宫众人都只当她是因为郭络罗贵人快到了产期才这样紧张，没有人想到其他地方去。 　　就这样。 　　宜嫔借着郭络罗贵人这挡箭牌，安安稳稳地开始养身子。 　　三月十七，宜嫔算算日子，自己的小日子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来了，这显然就是怀孕了，她原本有少许不安的心便安定了下来，一心一意准备着明日给康熙的惊喜。 第81章 　　三月十八。 　　这日乃是万寿节。 　　各个宫里的娘娘都预备了给康熙的贺礼，福音准备得是一本棋谱孤本，康熙瞧见的时候忍不住就会心一笑。 　　他拿起孤本，翻开一瞧，道：“这本棋谱倒是有趣，朕改日和福妃好好下几盘，切磋切磋。” 　　听到这话。 　　其他妃嫔心里就不禁暗暗后悔。 　　她们怎么没想到这一出上去？这福妃还真是机灵。 　　一本棋谱不但能送到万岁爷心坎里去，而且还能借着棋谱和万岁爷多接触。 　　宜嫔也不由得露出几分羡慕的神色来。 　　不过，她并不像其他人那样的羡慕。 　　毕竟，今日她也给康熙准备了一份“了不得”的礼物。 　　安嫔等人依次送过礼物后。 　　就轮到了宜嫔。 　　郭络罗贵人瞧见她笑着起身，心里头隐隐有股不舒服的感觉，她握紧了手中的帕子，听见宜嫔轻笑着跟康熙说出这个喜讯。 　　“妾身一直不敢肯定，今早请了太医把脉才敢确定的确是怀了。” 　　宜嫔娇羞地低下头说道。 　　佟贵妃和温妃等人脸上都是一青，什么今早才请太医把脉确定，这事情哪里有那么巧，分明就是宜嫔早就得知，却为了今日万寿节才隐瞒到现在。 　　康熙先是一怔，而后欢喜地说道：“这真是个喜事，你可有觉得身子哪里不适？” 　　“妾身并无什么不适。”宜嫔明艳地笑着回道，她摸着肚子，满脸是笑地说道：“这孩子是个规矩的，只希望将来能似四阿哥一样乖巧，妾身就心满意足了。” 　　福音听到胤禛，眉眼微抬，笑着微微颔首，却什么也没有多说。 　　康熙大喜过后，赏了宜嫔不少宝贝。 　　消息传到孝庄那里，孝庄也跟着欢喜。 　　她不但赏了宜嫔东西，还连带着赏了福音一对头面，这倒是把众人弄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了，这宜嫔怀孕，跟福妃有什么关系。 　　没有人知道孝庄的心思，除了苏麻喇姑。 　　孝庄高兴地对苏麻喇姑说道：“早先哀家就说福妃是个有福气的，你看，自从她进了宫之后，玄烨的子嗣就一个接一个的来，有福妃在，哀家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苏麻喇姑陪笑着说道：“可不是嘛。福妃娘娘果真是个有福气的。” 　　福音福不福气，这事宫里头倒是没几个人说。 　　人人都羡慕起了宜嫔姐妹的好福气。 　　这宜嫔姐妹同时怀孕，要是都诞下阿哥，那可就了不得了，就算运气再怎么差，也少说会生个阿哥出来，到那时候，后宫当中，这两姐妹可不容小觑。 　　因着这个缘故，不少人就跑去翊坤宫中巴结，想趁着宜嫔姐妹还未飞黄腾达，先烧烧冷灶。 　　这跑去翊坤宫巴结的人不少。 　　不过，其中最引人注意的估计还要属那拉氏贵人了。 　　福音在听说她三天两头去翊坤宫看望宜嫔和郭络罗贵人的时候，就忍不住低声笑了，她抱着汤圆，纤细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汤圆柔顺的毛发，一旁布耶楚克盖着小毯子，睡得四脚朝天。 　　“得亏她也有这样的脸皮，这东烧一趟，西走一边的，也不怕人笑话。” 　　先前那拉氏跑来跟她毛遂自荐，之后永和宫起来了，她又跑去跟佟贵妃卖好。 　　现在翊坤宫炙手可热，她又就舔着脸去讨好宜嫔姐妹。 　　这墙头草倒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 　　“娘娘您还真想错了。” 　　安嬷嬷边打着络子边对福音笑着说道，“宜嫔娘娘怕是有意思要抬举她，否则的话可不会让那拉贵人见天地往翊坤宫跑。” 　　“抬举那拉贵人？” 　　福音语气有些惊讶，汤圆懒懒抬起眼皮，伸出爪子摸了个桌子上的小鱼干，慢吞吞地啃着小鱼干，眼睛看向安嬷嬷。 　　“这不可能吧。”福音眉头微蹙，“以往也没见宜嫔和那拉贵人走得多近，她何必抬举她呢？ 　　芍药和百合等人也都是一脸疑惑地看向安嬷嬷。 　　安嬷嬷解释道：“娘娘估计还不了解宜嫔娘娘的性子，她要是没那个意思，可不会让那拉贵人三天两头地叨扰她。宜嫔娘娘和郭络罗贵人现在怀着身子，翊坤宫也只有她们两位主子，自然希望能够找个人来固宠。以往还能抬举自己身旁伺候的宫女，现在嘛……” 　　福音一下子就明白安嬷嬷言语未尽之意。 　　乌雅常在前车之鉴在前，佟贵妃赔了夫人又折兵，白白地帮乌雅常在挡了那么多隐私手段，结果却是鸡飞蛋打。 　　有这事历历在目，宜嫔哪里敢放心？ 　　何况要是被伺候过自己的宫女爬到头上去，那滋味可比大冷天喝冰水还更叫人难受。 　　“所以她便抬举了那拉贵人。” 　　福音是一点就通，很快领悟了宜嫔的打算，“那拉贵人这墙头草在宫里头的名声不好，谁也不敢用她，佟贵妃不愿，温妃嫌弃，本宫就更不可能，她只有选择宜嫔这座靠山才有机会咸鱼翻身。” 　　“娘娘说的没错。” 　　安嬷嬷颔首道，“依奴婢猜测，用不了多久，那拉贵人怕是要搬到翊坤宫去了。” 　　…… 　　“请嬷嬷通秉一声，妾身想见敬嫔娘娘。” 　　那拉贵人眉眼间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对着门口守着的陈嬷嬷说了一声。 　　陈嬷嬷早已听得宫里头的风言风语，她抬眼冷冷地看了那拉贵人，语气有些不客气地说道：“娘娘身子不适，正在休息，那拉贵人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那拉氏正是得意之时，听到这样不客气的话，当下就不愿意像往日那样委曲求全，她扯了扯唇角，不客气地说道：“陈嬷嬷，妾身的事乃是要事，要是耽搁了，嬷嬷你承担得起责任吗？” 　　陈嬷嬷见她抖擞了起来，便不由冷笑，“贵人的事再要紧，能有娘娘的事要紧？奴婢知晓你如今巴上了宜嫔娘娘，可是这承乾宫也不是你作威作福的地方。” 　　被陈嬷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说，那拉氏脸皮就有些挂不住了。 　　她能容忍旁人在背后说她，却不能忍一个奴婢当着她的面说这样的话。 　　那拉贵人当下就拉下脸来，正要怒斥陈嬷嬷的时候，屋子里就传来了敬嫔疲倦的声音，“外头吵什么，陈嬷嬷，那拉贵人既然要见本宫，就让她进来吧。” 　　“听到没有，娘娘可是让我进去。” 　　那拉贵人拿眼刀剜了陈嬷嬷一眼，她一把推开陈嬷嬷，走入殿内。 　　敬嫔所居的承乾宫其实离着乾清宫不远，可在宫里头却有着“冷宫”的名头。 　　原因无他，康熙踏足承乾宫的次数实在是屈指可数。 　　敬嫔的性格寡淡，为人说好听是淡雅如水，说难听是不争气。 　　她身为七嫔之一，却混得还不如郭络罗贵人出息，连带着共同居住在承乾宫的那拉贵人也跟着没得沾光，不得不四处讨好人来出头。 　　“妾身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那拉贵人屈膝给敬嫔行了礼，就要起身。 　　可今日，一向老好人的敬嫔却抬都不抬眼皮就呵斥道：“本宫让你起身了吗？那拉氏，当日你入宫学得就是这样的规矩吗？” 　　那拉贵人身子一僵，勉强维持着半弓着腰的姿势。 　　她低垂着头，不敢作声。 　　约莫过了半盏茶时间。 　　那拉贵人弓腰屈膝得腿脚都要发麻了，她整个人如同一只风中的风筝一样，摇摇摆摆，鼻尖更是沁出细汗来。 　　她心里又是愤怒又是震惊，她在来之前根本没想到敬嫔竟然会给她立规矩。 　　毕竟，在她看来，敬嫔就是个老好人罢了。 　　以往对她也不像其他宫里的主位娘娘对小贵人、小常在那样的不客气。 　　那拉氏却是忘了，敬嫔可以是个老好人，但她也可以不是个老好人。 　　就好比现在，敬嫔要给她立规矩，就算捅到孝庄跟前，孝庄也是站在敬嫔这边的。 　　“起身吧。” 　　良久的沉默之后，敬嫔才捧起香茗，语气不冷不热地说道。 　　那拉氏这才直起身来，她的身后已经满是冷汗，脸色更是苍白如纸，“谢娘娘。” 　　“方才本宫歇息，听到你在外头吵吵闹闹说是有要事要见本宫，是什么大事非得惊扰了本宫的歇息？”敬嫔语气听不出喜怒，但话语却让那拉氏忍不住心里打了个哆嗦。 　　那拉氏这个时候的喜意已经消失了。 　　她这才意识到他过了宜嫔那关，可是敬嫔这关也不好过。 　　“妾、妾身……” 　　她攥着帕子的手指都在发抖，整个人神色很是惶恐。 　　“你不敢说吗？” 　　敬嫔嘲讽地笑了一声。 　　而后那拉氏就听到上首传来椅子被拉动的声音，紧随着是一阵脚步声，她不敢抬起头来，却看到眼前多出了一片阴影。 　　敬嫔站在那拉氏身前，她微微抬着下巴，眼神冷漠中带着愤怒和嘲讽地看着那拉氏。 　　“那本宫替你说，你是不是想说你与宜嫔一见如故，想搬到翊坤宫去？” 　　那拉氏不敢作声，但默认也是一种回答。 　　“本宫准了。” 　　敬嫔冷笑一声，“不过，你可不要后悔，若是借着宜嫔还出不了头，这后宫可没有你容身之地。” 　　“妾身绝不后悔。”那拉氏总算鼓起勇气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敬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拂袖，“滚，带着你的东西滚出承乾宫。” 　　那拉氏紧咬着下唇，忍着羞耻道了声是，退了下去。 　　今日之耻辱，他日她定会报复回来。 　　那拉氏迁到翊坤宫的消息，不到片刻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佟贵妃得知消息后，却是笑了。 　　她掀开茶盖，热气的氤氲模糊了她阴冷的眼神。 　　宜嫔想要借那拉氏固宠。 　　可是啊，这一招好是好，只怕最后却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 第82章 　　那拉氏搬到翊坤宫中，她知情识趣地先去给宜嫔姐妹请安。 　　宜嫔倒是笑着拉着她说了几番家常话，可郭络罗贵人的脸色却隐隐有些不对劲。 　　那拉氏也懂事，没有在郭络罗贵人跟前碍眼。 　　她寻了个借口自行退下。 　　等那拉氏走了之后。 　　宜嫔就有些嗔怪地对郭络罗贵人说道：“我知晓你不喜那拉贵人，好歹也做做模样，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何必这样对她摆脸色？” 　　宜嫔不是不知晓郭络罗贵人恼怒的原因。 　　可在她看来，她们两个现在都伺候不了万岁爷，与其让这个机会白白流失，倒不如利用机会给自己找个帮手呢。 　　那拉氏人品是不好，可这样一来，才更有利用的价值。 　　她如今离了承乾宫，只能是死心塌地为宜嫔办事，这样的帮手可遇而不可求。 　　与那拉氏带来的利益相比。 　　万岁爷的宠爱被分薄的嫉妒足可以忽略不计。 　　然而，很显然，郭络罗贵人可不是这么想的。 　　她的心胸可没有宜嫔那样宽广，此时郭络罗贵人抿着唇，沉默了片刻后才委屈地说道：“我原本就不喜欢那拉贵人，她一墙头草，有什么值得喜欢的。我顶多日后少和她说话便是了。” 　　宜嫔也知晓郭络罗贵人的性格，能做出这样的让步已经是难得了。 　　她拍了拍郭络罗贵人的手背，“你能理解，姐姐很高兴。” 　　郭络罗贵人嘴上是那么说，心里头到底还是计较的，只是不说罢了。 　　隔了几日后。 　　佟贵妃在御花园里设了赏花宴，遍邀宫中所有妃嫔四月中旬在御花园赏百花，连一些不起眼的小答应都被邀请前去。 　　福音手里头捏着簪花小楷写就的请柬。 　　这请柬格外秀雅，碧青底色牡丹暗纹，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熏香。 　　这赏花宴，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布耶楚克在榻上爬来爬去，瞧见这请柬漂漂亮亮的，就伸出小胖手想要抓住。 　　福音笑着把请柬搁到一旁，抱起布耶楚克来，“小调皮鬼，你怎么什么东西都抓？昨儿个才抓坏了你皇阿玛的玉佩呢。” 　　“啊啊啊。” 　　布耶楚克毫无被批评的自觉，她咧着小嘴冲着福音笑，一身小兔子衣裳萌得福音心肝颤。 　　如今入了春了，但天气还是稍微有些冷，福音之前做了几件可爱的小动物衣裳样子，让内务府专门做了几件，最近正好能穿上。 　　“你可别卖萌了，额娘在批评你呢。” 　　福音试图板起脸来，让布耶楚克知道厉害。 　　布耶楚克一脸疑惑地看着她，似乎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 　　她抱住福音的拇指，冲着她“额额”地叫了几声。 　　福音惊喜地抱着布耶楚克，“你这是在叫额娘吗？” 　　“额额……”布耶楚克又喊了几声。 　　福音高兴得狠狠地亲了布耶楚克几下，下午她带着布耶楚克去跟孝庄请安的时候，就说起了这事来。 　　原本在榻上漫不经心跟着布耶楚克乱爬的胤禛听到这话，猛地就抬起头，惊讶地看向布耶楚克。 　　他这姐姐也太早慧了吧？ 　　这才几个月就会说话。 　　“她会说话了？” 　　孝庄瞳孔张大，惊喜又意外地看着布耶楚克说道。 　　“也不算是会说话。”福音谦虚中带着几分得意地说道：“这孩子会叫额娘了罢了。” 　　这也很了不得了。 　　胤禛努力回想自己那些儿子女儿是多早开始会说话的。 　　弘历是最聪明的，好像也是一二岁才会说话的，这布耶楚克还真是了不得。 　　福音把布耶楚克从榻上抱了起来。 　　穿着绵羊服的布耶楚克茫然地环顾了下四周，福音笑着对她说道：“布耶楚克，快叫额娘给乌库妈妈听听。” 　　“额额。” 　　布耶楚克乖巧地叫了几声。 　　胤禛心里顿时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么回事的会说话。 　　这和“啊啊啊”有什么区别呢。 　　胤禛心里头这样想，可孝庄和福音却格外吃这一套。 　　孝庄笑得脸上都满是褶子，她抱过布耶楚克，道：“布耶楚克会叫额娘了，真是个聪明孩子。” 　　布耶楚克笑得更高兴了。 　　胤禛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决定自己还是去装睡来得好，否则等会儿乌库妈妈和额娘要是叫他去学叫额额，他是学还是不学？ 　　小胤禛小脚一蹬，直接瘫在床上，挺着个小肚皮闭上眼睛睡觉了。 　　奶嬷嬷只当他是累了，便拿了条小毯子盖在他身上。 　　孝庄和福音说着话，过了一会儿后才发现小胤禛睡着了。 　　“布耶楚克这孩子也睡着了。”孝庄歪头一看，布耶楚克正躺在她怀里睡得小胸膛一起一伏，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怪不得刚才那样安静，原来是睡着了。” 　　福音笑着说道。 　　孝庄把布耶楚克交给了奶嬷嬷抱过去和胤禛睡到一块儿去。 　　小胤禛原本是在装睡，可是这装着装着就真睡着了。 　　他睡到一半，就被布耶楚克给摇醒了。 　　胤禛睡觉素来有个坏脾气，那就是不能让人打断，一打断那是必然要发脾气的，他当下睡得迷迷糊糊，二话不说就挥开了布耶楚克的手，“别闹！” 　　这奶声奶气的声音，可一下子吸引到了孝庄和福音的注意力。 　　两人默契地怔了怔，而后都走到榻边，看着小胤禛。 　　“刚才是小阿哥在说话？” 　　孝庄看向奶嬷嬷，问道。 　　奶嬷嬷也是一脸惊奇地点了下头，“正是小阿哥。” 　　“这才不到八个月吧。” 　　皇太后惊讶地说道：“还不到八个月就能说话，小胤禛可真厉害。” 　　“那不看看是谁的曾孙。”孝庄得意地说道。 　　她抱起胤禛，逗弄着此时僵硬住的胤禛，“好孩子，快再说一句话，让乌库妈妈听听。” 　　胤禛此时的心情就是后悔，非常后悔。 　　他闭上眼睛，试图当做这件事没发生。 　　对他来说，这么早就说话并不符合他预先的计划。 　　胤禛心里头清楚得很。 　　一个过于早慧的皇子，在后宫当中是多么危险。 　　这想法是没错，只可惜他没意识到这辈子的处境跟上辈子截然不同。 　　孝庄是把那个梦当真了，否则她也不会在这个年纪还主动要养胤禛。 　　很快，在孝庄的默许下，四阿哥天生聪慧之事就传得连坊间中人都知晓了。 　　福音虽不清楚孝庄的目的，但却没拦着，她知晓孝庄不会害了胤禛，如今这样造势，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不得不说。 　　八个月不到的岁数就会说话，的确是一件稀罕事。 　　就连康熙得知了，也高兴得抱起胤禛狠狠地亲了几口。 　　“真不愧是朕的儿子，就是聪明。” 　　福音听到这话，由不得笑了。 　　这祖孙俩还真不愧是亲生的，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第83章 　　福音对于胤禛说话这事其实并没有多放在心上。 　　在她看来，胤禛和布耶楚克不过是比寻常小孩早慧了些罢了，像什么一出生就能睁开眼睛、六个月大就能爬、八个月左右就学会说话，这些事在她看来惊喜虽惊喜，也不到神童的地步。 　　毕竟，胤禛和布耶楚克两个小家伙的营养可是打从娘胎里开始就远超过众人，在这些事上比寻常孩童早些，不也是理所应当的事吗？ 　　可她想得清楚，却奈何不了其他人要多想。 　　上书房的课才刚结束。 　　先生摸着胡须，吩咐了今日的功课，胤禔和胤礽二人和哈哈珠子表面上记下了先生的话，实则心早已飞到不知何处去了。 　　等先生走后。 　　胤礽和胤禔就都站起身来。 　　“太子，你没忘记昨日咱们的约定吧。” 　　胤禔挑衅地对胤礽说道。 　　胤礽年纪虽小，却很有太子气势，他微抬起下巴，倨傲地对胤禔说道：“大哥急什么，不就是比赛布库吗？场地本宫已经挑好了，就在外头那小树林旁边，你我比试一场，赢了本宫把皇阿玛赏赐的牛角弓给你，输了你得把皇阿玛赏给你的那把匕首给我。” 　　“好，匕首我今日已经带来了。” 　　胤禔拿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对着胤礽晃了晃。 　　胤礽瞥了一眼，道：“牛角弓在本宫宫里，等会儿要是输了，本宫自然会让人把东西送来。” 　　胤禔倒没在这件事上刁难胤礽。 　　他也知道那牛角弓虽然不大，却也不是容易藏得。 　　“那咱们就去比试，可别说当哥哥的欺负你，等会儿我让你先出手。” 　　胤禔说着，拔脚就往上书房旁边的小树林走。 　　胤礽也紧随其后。 　　伺候他们的太监宫女都不以为奇。 　　这打从大阿哥和太子一起在上书房念书开始，这两人的比试那可多了去了，什么射箭、背书、写字，就连他们身边的哈哈珠子也经常被拿来比较。 　　他们这些人也从一开始的担心，到现在的习以为常。 　　横竖万岁爷和太皇太后得知这些事后，也没有阻拦。 　　他们何必去做这些不讨人喜欢的事情呢？ 　　小树林里。 　　胤礽命人准备的地方已经布置妥当了。 　　胤禔将外袍脱掉一半，将两只袖子系在腰间，胤礽也已经做好了准备动作，他狠狠地摩擦了下手掌，铁了心要在布库上好好地让老大丢脸。 　　被推出来的哈哈珠子则负责当了裁判。 　　他左看了胤禔一番，右看了胤礽一番，“大阿哥和太子都准备好了吗？” 　　“别废话了，快开始吧。” 　　胤禔不耐烦地说道，他已经等不及想要拿到那牛角弓了。 　　那哈哈珠子自讨了个没趣，连忙喊道：“开始。”声音才落，胤礽就像一头小牛犊一样朝着胤禔冲了过去，胤禔早就知道他会有这一招，眼神中掠过一丝狡黠，他一下抓住胤礽的肩膀，就要借力使力将胤礽丢出圈子。 　　胤礽却嘿嘿一笑，脚下直借绊住胤禔的脚踝，借着刚才的冲劲直接一下把胤禔丢了出去。 　　胤禔还没反应过来呢，整个人就天旋地转地倒在圈子外。 　　“是本宫赢了。” 　　胤礽得意地抬起下巴，俯视着胤禔说道。 　　胤禔脸色瞬间格外难看，他捶了下地面，呸地吐出嘴里的沙子，将靴子里的匕首铁青着脸丢给了胤礽。 　　胤礽利落地抓住匕首，笑着对胤禔拱了拱手，“多谢大哥割爱。” 　　说罢，他转身就想要走。 　　胤禔却坏脾气地哼了一声。 　　“就算赢了我的匕首又如何，太子，现如今人人夸得都是小四。” 　　胤礽的脚步停了下来，他转过脸来，脸色有几分难看。 　　旁边的哈哈珠子都跟着心头一跳，连忙劝道：“太子，咱们先回去吧，先生今日可是安排了不少功课。” 　　“你们都闭嘴。” 　　胤礽年纪小小，却很有太子威严地呵斥了那些哈哈珠子。 　　他沉着小脸，盯着胤禔，“你刚刚说什么？” 　　胤禔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土。 　　他站起身来，虽然是他输了，可他的表情却丝毫看不出沮丧，“难道太子没听说过最近小四的传闻吗？现在坊间可都在说他生来不凡啊。太子，这种话你应该不陌生吧。” 　　他岂止不陌生？ 　　可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胤礽暗暗握紧了拳头，这生来不凡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搁在史书里，那是帝王才有这等生来不凡的传闻。 　　像这样的传闻，真是不得不让人要多想了。 　　“你胡说！” 　　胤礽毫不客气地对胤禔说道，“这样的传言，简直大逆不道。” 　　“你不信，那就去问问凌普。” 　　胤禔扯了扯唇角，神色间有几分同情，但更多的是嘲笑。 　　胤礽深深地看着他，而后沉着脸拂袖离去。 　　太监宫女们连忙跟了上去。 　　等胤礽一回到毓庆宫，他就怒不可遏地将好不容易才赢来的匕首丢掷在地上，“传奶父来。” 　　胤礽的奶父凌普乃是内务府的大总管。 　　康熙为了胤礽也算是耗费苦心，这凌普担任内务府大总管乃是康熙十六年时候的事情，封凌普为内务府总管的目的自然格外显而易见。 　　他是怕钮钴禄氏当了皇后之后，胤礽难以像以前那样事事如意，故而才给了凌普这个肥缺。 　　而凌普这人，也的确做到了康熙想要他做到的目的——照顾太子。 　　然而，他这人也知晓迎合胤礽的一切要求，却不知道什么才是对胤礽好。 　　太子有命，凌普几乎是二话不说就到毓庆宫来了。 　　他先利落地给胤礽行了礼，又问了安。 　　胤礽此时正是怒气冲冲的时候，连忙免了凌普的礼，直接开门见山问道：“奶父，本宫听闻最近宫里头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传闻，你可知晓这些事？” 　　凌普眼皮一跳。 　　他心里有些迟疑该不该告诉太子这事。 　　“果然是有此事。” 　　胤礽何等聪明，哪里瞧不出凌普的心思。 　　他背着手，蹬蹬蹬走到凌普面前，“这外头到底是怎么传的，你跟本宫说清楚！” 第84章 　　凌普原本就因为外头那些传言而心里不高兴。 　　但他之前不敢告诉胤礽，怕康熙得知后怪罪他。 　　可现在是胤礽自己询问的，那他则有足够的理由告诉胤礽了。 　　凌普只是迟疑了下就一咕噜地把外头那些传闻都告诉了胤礽。 　　随着他的述说，胤礽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他气得小脸都涨得通红了。 　　“不过是会说话罢了，哪里就生来不凡了，一个小贵人生的孩子他也配！” 　　毓庆宫满屋子的太监宫女都低垂着头，不敢作声。 　　凌普也附和着说道：“太子殿下说的是，依奴才看，这怕不是福妃故意传出来的。早先瞧着福妃娘娘就不是个善茬，现在看来果真是个野心大的。” 　　胤礽背着手，脸色越发铁青。 　　这胤禛要是个没额娘的阿哥，他还不至于这样的忌惮，可是他不但有个额娘，而且还是个格外受宠的额娘，福妃如何受康熙和孝庄重视，胤礽比谁都清楚。 　　现在这样的传言盛行于皇宫，他皇阿玛和乌库妈妈不可能不知道，但却默许这样的传言存在。 　　胤礽越想心里头越发忌惮。 　　他年纪小是小，可皇家无孩子，打从懂事开始他就很清楚自己为什么如此受人重视，不就是因为他是储君吗？ 　　因为他是储君，所以即便胤禔是长子，胤禔也得处处让着他。 　　也正因为他是储君，皇阿玛才会事事关心他。 　　可若是他不是储君了呢…… 　　胤礽心里滋生出了对胤禛的恨意来。 　　他攥紧了拳头，对凌普说道：“本宫有事想找索额图大人商量。” 　　凌普愣了愣，而后答应了下来。 　　数日之后。 　　后宫里头与胤禛有关的传言越演越烈。 　　从之前的“小阿哥八月不到就会说话”发展到“小阿哥已经能识字了”这等神奇的程度，胤禛听到这消息的时候，险些就没崩住自己的表情。 　　啥玩意？ 　　他能识字了？ 　　胤禛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这到底是谁在背后搞事？胤禛上辈子可是和兄弟们斗争到你死我活才坐到龙椅的，这事别人听了都只当是笑话，他却很敏锐地意识到这背后的真相——有人要捧杀他！ 　　流言蜚语流传起来何其得快，而且往往还会传着传着就变了样。 　　可若是没有人在背后引导，传言可不会传到像现在这等程度。 　　这传言看似对他来说大有好处，至少有这样的传闻在，等他长大后要是有所成就，大臣们自然会想到这小时候的传闻，届时候必然会有人因此想要压他的宝。 　　可要是小时了了，大未必佳，那以后他的脸可就彻底丢光了。 　　而且，胤禛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来破这个传言，彻底地毁掉他“生来不凡”的传闻。 　　这手段何等老练。 　　让胤禛想到了一个老熟人了——索额图。 　　索额图这个老狐狸，果真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是这样要命的招数。 　　胤禛眼眸里掠过一丝冷意。 　　他是想安稳过日子，可要是有人找上门来，那他可不会客气。 　　四月中旬。 　　御花园的百花开得正是艳丽的时节，天气晴朗，既不像盛夏那样酷热，也不似寒冬那样冰冷，佟贵妃的赏花宴着实安排在了个不错的日子。 　　凉爽的春风拂面，风里带着花香、青草香和妃嫔们身上的脂粉香味。 　　“有些日子没见到宜妹妹了，妹妹瞧着像是丰腴了不少。” 　　佟贵妃弯了弯唇角，对宜嫔说道，“不知道妹妹近来可好？” 　　“多谢贵妃娘娘挂心，妾身这些日子身子都挺好的，娘娘不必担心。” 　　宜嫔今日穿着一身玫红色缠枝旗装，两把头上斜插着一朵牡丹花，那开得红艳的牡丹花却丝毫压不住她的颜色，反倒叫她平添了几分春意。 　　这有些人怀孕后是面色憔悴，可宜嫔的怀相却极好，不但没有憔悴，反倒看着是比以往的气色好了不少。 　　“那就好，本宫之前还担心你又要照顾郭络罗贵人，又要照顾自己，现在你们宫里还多了个那拉贵人，怕你忙不过来呢。” 　　佟贵妃带着笑意说道，“现在看你的气色这样好，本宫也就放心了。” 　　那拉贵人神色微有些尴尬。 　　也不知道安排座椅的人是什么心思，竟然把她安排在了敬嫔手下。 　　敬嫔倒是跟没瞧见她似的，事不关己地捧着茶。 　　只把她当成了空气。 　　“说起来宜嫔娘娘和郭络罗贵人的怀相还真是一南一北。” 　　安嫔似乎无意一般说道，“前些阵子本宫听闻宜妹妹怀孕的时候，还担心宜妹妹的怀相会和郭络罗贵人一样呢，好在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不过，宜妹妹的怀相倒是和福妃娘娘的怀相很是相似呢。” 　　福音原本袖手在旁看热闹，乍然间被点到名字，只是轻轻笑了笑，没有接茬。 　　安嫔有些可惜地看了福音一眼，以帕子掩着嘴唇轻笑着说道：“说不定宜妹妹这胎怀得也是阿哥，这要是真是如此，那可真是一件大喜事。” 　　“这些事都是说不准的。” 　　宜嫔飞快地瞥了微沉下脸来的郭络罗贵人，语气有些不客气地打断了安嫔的话。 　　安嫔故作不解。 　　她笑着说道：“宜妹妹，这些事说来虽然玄，但却未必不可信。民间有句俗话，说是酸儿辣女，不知宜妹妹近日来喜欢吃什么？” 　　安嫔的话一出，宜嫔和郭络罗贵人脸色都有稍许的难看。 　　福音将两姐妹的神色看在眼里，心里头顿时明白了。 　　这估计郭络罗贵人就是好辣的那一口，而宜嫔就是好酸的那一口。 　　这消息可不难打听。 　　只要稍微打点下御膳房的人，要套出宜嫔和郭络罗贵人的饮食喜好并不难。 　　横竖只是几句话的功夫罢了，又不是下药害人。 　　不过。 　　偏偏就是这几句话的功夫，却更加厉害。 　　福音心里想道，这些日，宫中早有小道消息称宜嫔和郭络罗贵人因着那拉贵人的事情闹得有些不高兴，现在安嫔又说出这样的话，杀人诛心，这手段不容小觑啊。 　　“什么酸儿辣女，都不过是民间那些没有来由的话罢了。” 　　那拉贵人为了讨好宜嫔，自然要替宜嫔开口辩驳。 　　安嫔笑了笑。 　　她闲闲地说道：“虽然是没有来由，但人家既然都这么说，就肯定是有原因的。” 　　说完这话，她便笑着岔开话题，让人把新开的那几盆牡丹移过来欣赏。 　　宜嫔虽然心里气恼安嫔挑拨，却也奈何不了她。 　　毕竟安嫔不过是说了几句话罢了，她们姐妹倘若感情真的要好，也不会就这样被轻易地挑拨离间。 　　说到底，因着宜嫔怀孕这事，郭络罗贵人心里头也有疙瘩。 　　“说起来，四阿哥就快满一周岁了吧。” 　　佟贵妃搁下茶盏，笑着看向福音说道，“这几个月本宫都没瞧见过四阿哥，可否让本宫和姐妹们都看看四阿哥？” 　　“这得看他醒着还是睡着。” 　　福音笑着回答道，“娘娘要是想见，妾身让安嬷嬷去慈宁宫看看，倘若是醒着，就把他抱来，要是睡着，那就得改日了。” 　　“这是当然。” 　　佟贵妃笑着回答道。 　　她的唇角勾起，眉眼间满是笑意。 　　小胤禛刚好醒着，安嬷嬷跟孝庄说了来意后，孝庄就点头答应让安嬷嬷把小胤禛抱出去。 　　听到要去见佟贵妃等人，小胤禛就不禁抬起头来。 　　“小阿哥这是想见福妃娘娘了吧。” 　　安嬷嬷满脸慈爱地看着小胤禛说道，“您且乖乖的，嬷嬷带您去见娘娘。” 　　孝庄笑着吩咐了几个奶嬷嬷一同前往。 　　又叮嘱道：“今日的天气虽好，但到底不能多吹风，见了人之后可要赶紧把胤禛送回来。” 　　“奴婢明白。” 　　安嬷嬷回话道。 　　佟贵妃等人等了估计有一会儿，才把胤禛等来。 　　等瞧见小胤禛时，饶是佟贵妃和福音有宿怨，也不得不真情实意地夸赞道：“这四阿哥模样可真俊。” 　　“娘娘过誉了。” 　　福音笑着接过小胤禛，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宜嫔和郭络罗贵人瞧着小胤禛那小脸蛋，也都不禁心生几分喜爱。 　　“福妃娘娘，可否让妾身抱抱四阿哥？”宜嫔是个爽利脾气，她见小胤禛可爱，便直接笑着对福音说道。 　　“这倒无妨，你先抱住他的头，别看这孩子岁数小，可沉着呢。”福音小心翼翼地让宜嫔抱住了小胤禛。 　　宜嫔倒是个细心的，早就把指甲套都取了下来，怕刮到小孩子的脸，她抱着小胤禛，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个笑容。 　　“怪不得万岁爷和太皇太后那么喜欢四阿哥，这孩子一看就讨喜。” 　　乌雅氏神色有些不自在了。 　　佟贵妃收起羡慕的神色，捧起茶来喝了一口，话里有话地说道：“那可不是嘛，听闻四阿哥年纪小小就会识字了呢，这样聪明的孩子，搁在谁家里，不得疼得跟心肝似的。” 　　福音听得这话，眼皮微抬，看了佟贵妃一眼。 　　“贵妃娘娘说笑了，”她语气沉了下来，“这不过是宫中传闻罢了，当不得真。” 第85章 　　“福妹妹就是太过谦虚了。” 　　温妃以帕子掩着唇，笑着说道：“四阿哥聪慧之事，宫中人人皆知。这空穴来风，必定有因。哪里就当不得真。” 　　“温妹妹说得有道理。” 　　佟贵妃眉眼是笑地看向福音，“福妹妹可别是瞧不上我们，不想让我们见识一下吧。” 　　这两个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分明是有备而来，打算彻底下了福音的颜面。 　　胤禛听着听着心里头便明白了她们的意图了。 　　“左右不过是让四阿哥认认字罢了。” 　　佟贵妃笑着吩咐人去拿了文房四宝来，她脸上满是笑容，似乎是发自内心的高兴一般。 　　下首坐着的众人都心知肚明佟贵妃今日是要破了宫里头的传言，有人脸上是幸灾乐祸，有人则是一脸事不关己的神色。 　　一向少有开口的惠嫔此时也跟着笑道：“那今日咱们都托贵妃娘娘的福气，见识下四阿哥的聪慧。这一岁不到就能识字的孩子，本宫也是头一回听闻呢。” 　　福音拿眼神看了看她，而后从从容容地从不知所措的宜嫔怀里把胤禛接了回来。 　　小胤禛正转着眼珠子，他扯了扯福音的袖子，低声喊道：“额额……” 　　福音先是一怔，而后脸上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 　　“咱们胤禛是在叫我呢，胤禛，贵妃娘娘想看看你认不认字，咱们陪不陪贵妃娘娘玩啊？可是咱们胤禛根本不会认字，恐怕是要让娘娘失望了。” 　　福音原本想四两拨千斤地拒绝掉佟贵妃的打算。 　　可出乎她的意料，小胤禛却用奶声奶气的声音回答道：“要、玩。” 　　这回答让福音和其他人都怔住了。 　　宜嫔更是惊喜地掩住嘴唇：“四阿哥莫不是能听得懂福妃娘娘的话？这可真是神童。” 　　佟贵妃扯了扯唇角，“小孩子不过是学大人说话罢了，这要真是能听得懂，岂不是快赶得上孔圣人了。” 　　她这番话里头酸得很。 　　却更加让胤禛坚定了自己心里的打算。 　　“额额，玩。” 　　小胤禛拉着福音的手指，勉为其难地“撒娇”道。 　　小胤禛素来“沉稳”得跟个小大人似的，几时有这样软萌的时候，福音心都快化了，这时候别说是要让他陪佟贵妃玩，就是要她去摘天上的星星，她也心甘情愿。 　　“好，那咱们就来玩吧。”福音答应道。 　　她对此根本没抱多大希望，虽然偶尔她会对胤禛和布耶楚克做一些幼教，讲些故事，可是她从没有指望过胤禛这样的岁数能认字。 　　她记忆中，上辈子身边最聪明的小孩也要到一岁左右才能认字，而且还是那种简单的数字。 　　太监已经将文房四宝都摆好了。 　　温妃磨墨，佟贵妃亲自执笔，她拿起狼毫笔，神色顿了顿，抬头看向抱着胤禛的福音，“福妹妹觉得该写什么字才好呢？” 　　“贵妃娘娘随意写吧。” 　　福音笑着回道。 　　横竖对方都不怀好意，她何必多此一举？ 　　佟贵妃笑了笑，垂下眼睑，略微思索了下，却是提笔飞快地写了个字。 　　左右两边的温妃和惠嫔二人却是默契地相视一笑。 　　瞧见这二人的神色，但凡有些脑子的都能想得到佟贵妃写的字估计不是什么容易的字了。 　　“福妹妹抱四阿哥过来瞧瞧吧。” 　　佟贵妃笑着对福音说道。 　　安嬷嬷担忧地看了福音一眼，却被福音投以一个安抚的眼神。 　　福音抱着胤禛走到桌前面。 　　她垂下眼睑，看了桌上那张纸，纸上的字并不陌生，那是一个“禛”字，可对她不陌生，对胤禛却未必如此。 　　福音心里不由得冷笑一声。 　　这佟贵妃还真是有备而来，她写这么个字，估计就是为了彻底下她的颜面。 　　倘若胤禛连自己的名字都认不得，如何能是神童呢？ 　　而她写这么个字，在外人看来又好像是帮着她们一样，毕竟这可是胤禛的名字。 　　这可真是好人坏人都让她给当了。 　　“四阿哥，可认得这字？” 　　佟贵妃唇角微弯，拿起宣纸到胤禛跟前。 　　胤禛眼神复杂地看了宣纸一眼，又看向佟贵妃。 　　他到现在这会儿彻底地对佟贵妃死心了。 　　佟贵妃上辈子对他是很好，可是那是因为他对她有利可图。 　　如今他们是敌人，她自然不会对他手软。 　　许是母子之间的感应。 　　福音隐约感受到了胤禛的不高兴，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小胤禛，要是不想玩，咱们就不玩，额娘陪你去玩别的。” 　　胤禛心里头酸酸麻麻的。 　　他握住了福音的拇指，低声道：“额娘。” 　　“诶，额额在这里。” 　　福音答应了一声，片刻后她怔了怔，反应过来刚才胤禛叫得不是额额，而是额娘。 　　宜嫔等人也大为惊讶。 　　“四阿哥会叫额娘了？”郭络罗贵人诧异地说道。 　　佟贵妃盯着胤禛，眉头微微皱起。 　　她很快舒展开眉头，笑着说道：“既然会叫额娘了，那这是什么字啊，四阿哥？” 　　她拿着宣纸到胤禛跟前。 　　胤禛拿眼神看了那宣纸一眼。 　　他往福音的怀里躲了躲，别过脸去。 　　佟贵妃和温妃当即就笑开了。 　　她浅笑着将宣纸一折，语气中带着些嘲讽地说道：“本宫还以为福妹妹是谦虚呢，没想到四阿哥真是不识字啊……” 　　“禛。” 　　小胤禛出声打断了佟贵妃的话，他奶气的声音虽小，但却足够让佟贵妃等人都听清楚了。 　　“胤禛，你刚才说什么？” 　　福音愣住了，她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小胤禛。 　　小胤禛眨巴了下眼睛，露出一副懵懂的样子，“额娘，是胤禛的禛。” 　　所有人都不禁倒吸了口凉气。 　　佟贵妃和温妃脸上更是一阵青一阵白。 　　两个人的面色格外难看，心中更是惊得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她们都没想到，传闻竟然成真了。 　　“好孩子，真聪明，没错就是你名字的禛字。” 　　福音唇角慢慢上扬，她眼眸里满是笑意。 　　宜嫔眼睛眨了眨，似笑非笑地看了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佟贵妃，“贵妃娘娘，这四阿哥还真认出您写的字来了，看来这宫中传闻也未必不是不可信的。” 　　佟贵妃连笑容都挤不出来了。 　　她捏着手中的宣纸，勉强道了声是，心里头呕得都快吐血了。 　　索额图那老家伙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说这四阿哥只不过比寻常儿童聪明些罢了吗？现在连字都认得了，这可是历史上闻所未闻的！ 　　现在御花园的人这么多，就算有心想瞒，也瞒不过去。 　　今日这事传出去，怕反倒是要成就四阿哥的名声了。 　　“贵妃娘娘，胤禛年纪小，吹不得风，妾身先带他回慈宁宫了。” 　　福音惊喜过后，心里头大为快慰，她意味深长地看了佟贵妃和温妃一眼后就起身告辞。 　　佟贵妃和温妃丢了这么大的人，当然没脸拦她，只好眼睁睁看她离开。 　　福音一走，宜嫔也懒得和佟贵妃、温妃打交道，借故身子有些不舒服，领着翊坤宫的人退下。 　　一场赏花宴很快就散了。 　　可恶！ 　　佟贵妃将宣纸揉成一团，咬着后槽牙。 　　这天底下怎么所有好事都叫福音那贱皮子给碰上了！ 　　命好一步登天也就罢了。 　　现在还生下这么个聪明孩子，这简直叫人不甘心！ 　　福音抱着胤禛回了慈宁宫。 　　孝庄在得知胤禛会认字的时候，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连忙对苏麻喇姑说道：“苏麻喇姑，这事你得快去告诉皇帝，让他也知道我们胤禛会认字了。” 　　“不……” 　　胤禛连话都没来得及说完，就眼睁睁瞧着苏麻喇姑出了慈宁宫。 　　“……” 　　胤禛心里此时就是后悔，很后悔。 　　刚才那样张扬了一回，他可以想象得到前朝后宫会因为他起了多大的波澜。 　　他真的不想装这个逼的。 　　都是被逼的。 　　果不其然。 　　他能认字这件事在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在宫里宫外广外流传。 　　不管胤禛愿不愿意，神童这两个字已经死死地扣在他脑袋上，扒拉都扒拉不下来的那种。 　　胤禛因此无奈了一段时间就选择了自暴自弃。 　　横竖他已经是神童了，再做些离奇的事情，也不稀奇了。 　　因着这事。 　　永和宫、永寿宫和毓庆宫却是有段时间气氛都格外紧张。 　　尤其是在佟贵妃亲眼瞧见了，那些平日里搭理都不带搭理她的宗族福晋们对福音那样亲热，更是气得脸都黑了。 　　她身为贵妃，掌管六宫，却在那些人眼里，远不如一个家世不显的福妃。 　　阖宫所有人亲眼见识了什么叫做母凭子贵。 　　明眼人都瞧得出，到如今，已经没有什么事能够动摇福音的地位了。 　　只要胤禛和布耶楚克都能够平安长大，福妃日后的前程远胜过佟贵妃和温妃。 　　在这样的情况下。 　　佟贵妃着急了。 　　她迫切地需要一个孩子，一个阿哥来稳固自己的地位。 　　佟贵妃把注意力落在了郭络罗贵人身上。 　　郭络罗贵人并不是个好选择，她背靠着郭络罗氏，并不像当初乌雅氏那样无依无靠，只能依靠她，但是郭络罗贵人却是佟贵妃现在唯一的选择。 第86章 　　佟贵妃这回是吸取之前太过高调的教训了。 　　她并没有明着去找郭络罗贵人，但却通过其他法子向郭络罗贵人表达了自己的善意。 　　“主子，内务府送了您的份例来了。” 　　冬菊和秋华两人捧着数来匹料子到郭络罗贵人跟前。 　　郭络罗贵人正对镜梳妆，她手中拿着青雀头黛，正细细描摹着远山眉，听见这话，眼波一转，视线就落在了冬菊和秋华送来的料子上。 　　现而今虽说快入夏了，但内务府的人这么快送来夏服的料子还是让郭络罗贵人有些惊讶。 　　她眉头微抬，“今年怎么这么快？不是还没到五月吗？” 　　冬菊低声回答道：“听说是贵妃娘娘吩咐的，说是今年日子热得快，故而便早些给各宫发放份例，好让各宫早些制备夏服。” 　　郭络罗贵人这才了然。 　　原来是佟贵妃在施恩呢，她前些日子在阖宫面前丢了颜面，现如今就想以小恩小惠来拉拢人心。 　　这可真是叫人觉得好笑。 　　郭络罗贵人心里想到，伸手对冬菊招了招手，“让我瞧瞧今年内务府的料子是什么样的？” 　　“是。”冬菊答应一声，上前几步。 　　郭络罗贵人伸出手掀开盖在料子上的布，她瞧见那匹料子时，瞳孔收缩，语气难掩惊讶地抬起头看向冬菊，“这是我的份例？你们没拿错吧？” 　　“没拿错。” 　　冬菊和秋华摇头否认，“奴婢拿的时候，秦公公还特地叮嘱了说这份是主子您的份例，叫我别拿错了。” 　　郭络罗贵人脸上的神色怔了怔。 　　她看着手中的金字缎，眼眸中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秦石月是佟贵妃的心腹，他那样对冬菊说话，估计是预料到她会过问份例出错的事，这佟贵妃给她送嫔才能用的金字缎到底是什么意思？ 　　“主子。” 　　冬菊和秋华见郭络罗贵人神色有些与往常不同，不由得担忧地低声唤了几声。 　　郭络罗贵人这才回过神来。 　　她眼神复杂地看着金字缎，有些头疼地把布盖了回去，对冬菊说道：“没事，你们把料子都先收起来吧，这会子离着入夏还早着呢，不必早早做衣裳。” 　　“是。” 　　冬菊和秋华都答应一声，领着料子退了下去。 　　永和宫一边。 　　佟贵妃见翊坤宫那边没什么动静，反倒是笑了。 　　她要的就是没动静，只要郭络罗贵人安安静静地收下东西，那就意味着她也是动心的。 　　宜嫔与郭络罗贵人是姐妹不假。 　　可是这后宫当中即便是亲姐妹，也未必就能姐妹同心。 　　何况现在郭络罗贵人还同宜嫔离了心呢。 　　这姐妹啊，能同患难，可未必能同富贵。 　　佟贵妃安排妥当了事情之后，便坐等着郭络罗贵人来找她。 　　郭络罗贵人的产期不过就这几个月功夫，她不会犹豫太久的。 　　三更半夜。 　　偌大的紫禁城静悄悄的，时而传来天空上乌鸦飞行而过的叫声，郭络罗贵人不是头一次睡不着了，她侧躺着身子，她现如今已经怀孕七八个月了，肚子大得很，睡觉的时候只有侧躺着才能勉强睡着。 　　可自打宜嫔怀孕之后，她有几次却都睡不着觉。 　　要么是梦见宜嫔认养了她的孩子后，却对她的孩子置之不理。 　　要么就是梦见宜嫔生了个闺女后，还夺走了她的孩子。 　　郭络罗贵人一旦惊醒，就整夜整夜的睡不着。 　　今夜又是如此。 　　她猛地坐起身来，动静吵醒了外室守着的秋菊。 　　“主子，您是又做梦了吗？” 　　秋菊拿着蜡烛走了进来，满脸担心地看着郭络罗贵人。 　　郭络罗贵人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冷汗，她扶着秋菊的手坐起身来，“秋菊，你去把今日送来的料子给我瞧瞧。” 　　“…是。” 　　秋菊虽然不解郭络罗贵人大半夜的为什么要看料子，却还是去开了箱子取了料子出来。 　　金字缎在烛火下显得华贵秀艳，触手一摸更是如同美玉般温润。 　　郭络罗贵人看得直了眼。 　　她的神色有些恍然。 　　这就是嫔位才能用的金字缎，以往她只能够在宜嫔身上瞧见过，可是现在这东西却是她的。 　　郭络罗贵人心里头的野心慢慢滋生出来。 　　她身为宜嫔的妹妹，倘若一心一意跟着宜嫔，这辈子终究不可能越过她去。 　　若是宜嫔的份位不抬，自己这辈子便终究只是一个贵人。 　　像钮钴禄.福音那样的情况，终究只是少数罢了。 　　烛火之下。 　　郭络罗贵人的眼神中掠过一丝阴霾。 　　她捏了捏眉心，挥了挥手，示意秋菊把金字缎拿下去。 　　一夜就此无话。 　　翌日。 　　卯时，郭络罗贵人梳妆打扮了一番后便去前殿见宜嫔。 　　她前脚才刚踏入前殿，就听到里头传来那拉氏贵人和宜嫔的笑声。 　　郭络罗贵人的脚步稍作停顿，神色复杂。 　　她入内后，那笑声就停了。 　　那拉氏贵人闭上了嘴，宜嫔笑着看向她：“妹妹来了，怎么脸色有些憔悴？昨夜睡得不好吗？” 　　“昨夜有些不舒服，睡得不大安稳。”郭络罗贵人回答道，她眼神如蜻蜓点水一样从那拉氏身上扫过，漫不经心地说道：“那拉贵人倒是来得早。” 　　那拉贵人自知自己不讨郭络罗贵人的喜。 　　她轻笑了一声，没有说什么话，怕郭络罗贵人逮着话头嘲讽。 　　不过，出乎她的意料。 　　今日郭络罗贵人却是没有针对她，见她不答话也只是冷冷哼了一声，便收回了视线。 　　宜嫔也怕她们两个再起争执。 　　她站起身来，搭着飞花的手说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该去给佟贵妃请安了。” 　　郭络罗贵人道了声是，寂静跟着宜嫔坐上轿辇前往永和宫。 　　如今后位空虚。 　　佟贵妃身为六宫之首，即便她膝下空虚，众人也得依着规矩去请安。 　　而佟贵妃则在前不久开了个新规矩，准许贵人也跟着去请安，明面上她说得是为了让姐妹们相处融洽，实则打得什么目的，则不得而知了。 　　福音在咸福宫里安排好了一切。 　　布耶楚克昨夜和汤圆闹了一晚上，这会子还睡着呢，这倒是少了她的麻烦。 　　这一阵子，布耶楚克格外黏人，有时候没见到福音，就要哭，连奶嬷嬷抱都不肯，非要福音抱才肯乖乖的。 　　福音这是头一次碰到这么棘手的事，起初还以为她是身子不舒服。 　　后来奶嬷嬷们都说，七八个月大的小孩黏人是常有的事，她这才放心。 　　卯时三刻。 　　天已经大亮，永和宫内妃嫔们都齐了。 　　众人打扮得光鲜亮丽，俱都等着佟贵妃出来。 　　福音百无聊赖地看着指甲套。 　　其他人也都是眉眼间微微露出些许乏味的神色。 　　这给佟贵妃请安是最无聊最无趣的一件事了。 　　先皇后在位的时候尚且没有佟贵妃这样的派头，现在给佟贵妃请安却是难得有一日是准时的，每每人都到齐了，佟贵妃却是姗姗来迟。 　　好几回她们都等了小半个时辰，才把她等来。 　　但凡有点儿脑子的，也都猜得出佟贵妃是借请安给她们立规矩。 　　佟贵妃这贵妃位置坐得可不心安理得，她入宫多年，膝下无子又不得宠，底下温妃也便罢了，福妃、宜嫔、惠嫔和荣嫔都是有子傍身的，她若不借着请安敲打众人，恐怕自己心里头也发虚。 　　“贵妃娘娘到。” 　　秦石月掐尖了声音传来。 　　众人心神一惊，纳闷不已地直起身来，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行了礼。 　　这佟贵妃今日怎么这么早到？ 　　“都起身吧。” 　　佟贵妃端坐在上首，一身百蝶穿花枣红色旗装明艳夺目。 　　她今日的打扮格外明艳华丽，显得气色比之往日好了不少。 　　众人谢了礼后。 　　惠嫔就带着笑意夸赞道：“贵妃娘娘今日的气色可真好，这身打扮可叫妾身看得移不开眼了。” 　　“惠妹妹说笑了，这身衣裳是内务府新送过来的料子制成的，本宫瞧着这式样新，便让人做了一身。”佟贵妃微笑着说道，“各位妹妹也拿到份例了吧？” 　　“前几日就拿到了。” 　　荣嫔回道，“今年内务府的料子倒是不错。” 　　“妹妹们拿到料子也别搁着，转眼夏日就要到了，拿料子裁剪几身新衣裳吧，别浪费了好料子。” 　　佟贵妃说着，眼神朝郭络罗贵人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 　　她又笑着说道：“郭络罗贵人还有几个月要生啊？” 　　宜嫔眉头微抬。 　　郭络罗贵人要起身回话，佟贵妃却笑着拦道：“不必起身了，你现在大着肚子，这些虚礼大可不必。” 　　福音饶有趣味地瞧了瞧郭络罗贵人和佟贵妃。 　　今儿个这吹得是什么风。 　　往常郭络罗贵人大着肚子行礼的时候，也不见佟贵妃这样体贴，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佟贵妃这样做事，怕不是在膈应宜嫔吧。 　　郭络罗贵人低垂着眼，众人瞧不出她的脸色。 　　她含糊地说道：“谢贵妃娘娘好意，但是礼不可废。” 　　宜嫔却是笑着握了握郭络罗贵人的手，“傻妹妹，这是贵妃娘娘的心意，你拒绝了，岂不是对不住贵妃娘娘？” 　　福音眼眸里流露出了一丝饶有趣味的神色。 　　她捧起茶盏来，遮掩住唇角的笑意。 　　“宜妹妹说得正有道理。” 　　佟贵妃轻描淡写地说道，“郭络罗贵人还是坐着吧。” 　　这两人一人一句，郭络罗贵人明显有些坐立难安。 　　她咬着唇，道了声是后，坐了回去。 　　“妹妹还有两个月左右就要生了。”宜嫔唇角带笑地替郭络罗贵人回话。 　　佟贵妃颔首，“那可真是太好了，不过，宜妹妹现在自己就怀着孩子，还要照顾郭络罗贵人，会不会太辛苦了，本宫依稀记得，你怀孕还不到三个月吧。” 　　“是不到三个月。” 　　宜嫔笑着说道：“不过照顾我妹妹乃是妾身分内之事，妾身并不辛苦，娘娘不必担心。” 　　“是吗？” 　　佟贵妃面上笑容丝毫不减，“本宫只是觉得郭络罗贵人神色有些憔悴，这才多此一问，看来是本宫多想了。” 　　宜嫔勉强笑了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佟贵妃倒是没有多过问这件事了，她很快岔开话题，说起过些日子要让御膳房准备什么粽子的事情来了。宫里规矩，到了五月初一开始，就有各样的粽子供应。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倒是把话题给岔开了。 　　只不过。 　　福音瞧了眼看似满面笑容的宜嫔和闭嘴不言的郭络罗贵人。 　　这姐妹俩今日这事怕是没能像以往那样轻易过去。 　　请完安后。 　　众人各自离去。 　　福音估计着这时间，布耶楚克应该还在睡觉，便先绕道去慈宁宫看胤禛。 　　她陪着胤禛玩了一会儿后，才回到咸福宫去。 　　布耶楚克刚好醒来，福音在外头就听到她那哭声，连忙快步进去，奶嬷嬷正抱着她，怎么哄都哄不好。那小家伙看见福音，却是顿时不哭了，冲着她拍手喊道：“额额……” 　　“你这小哭包。”福音抱过布耶楚克，半嗔半笑地说道：“额娘都快被你练出肌肉来了。” 　　布耶楚克咯咯地笑了，丝毫没有被批评的自觉。 第87章 　　“佟贵妃今日那些话，你别放在心上。” 　　回到翊坤宫后，宜嫔禀退了左右，拉着郭络罗贵人的手嘱咐道。 　　“她现在的主意是要离间咱们姐妹，我们可不能让她如意了。” 　　“姐姐放心，我都明白的。” 　　郭络罗贵人面带笑容地说道，“咱们是姐妹，这些事，姐姐不说，妹妹心里也醒得的。” 　　郭络罗贵人答应得干脆。 　　宜嫔面上露出笑容，心里头却有些在意。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眼郭络罗贵人，心里头低声叹了口气。 　　到底还是生疏了。 　　否则的话，不至于连心里话也瞒着她。 　　…… 　　御花园百花盛开。 　　天气也跟着转好，妃嫔们闲来无事之时最喜欢到御花园散步，就算不为别的，偶尔碰巧能遇见万岁爷也是件好事。 　　那拉氏便是抱着类似想法的人。 　　这日天清气爽，她领着太监宫女，着一身淡紫色旗装，在御花园边赏花边散步。 　　这等时候，春风拂面，吹得人心情愉悦。 　　秦石月正巧领着几个小太监，手里抱着东西，从她跟前走过。 　　见到那拉氏，秦石月站住脚步，笑着跟她打了个千，“奴才给那拉贵人请安，那拉贵人万福金安。” 　　“秦公公免礼。” 　　那拉氏不敢对秦石月摆谱，她唇角勾起，手中宫扇轻摇，“公公这样急急忙忙的，是有什么要事吗？” 　　“贵人还真说对了。” 　　秦石月颔首道。 　　他满脸是笑地回答道：“贵妃娘娘这几日想临摹那唐大家的画，故而让奴才去翰林院取了几幅画来。奴才这不才刚拿到画嘛。” 　　“原来是如此。” 　　那拉氏点了下头，“既然如此，那我不耽误公公的事了，免得让贵妃娘娘等急了，公公先去吧。” 　　“是。” 　　秦石月应道，领着几个小太监往永和宫方向走去。 　　那拉氏目送着他离开，正要转身之时，却听到前头传来一声东西落地的声音。 　　那拉氏定睛一看，那不正是刚才小太监手里抱着的画卷吗？ 　　“秦公公。” 　　那拉氏忙喊了一声。 　　可明明距离不远，秦石月和那几个小太监却跟没听见似的，而且还越走越快。 　　这是什么情况？ 　　那拉氏眉头微蹙，她走到那画卷旁边，捡起画来。 　　“主子，要不奴婢追上去把画送还给秦公公？” 　　旁边的小宫女出声询问道。 　　那拉氏神色略有思索，她捡起画来，摇头道：“不必了，咱们横竖顺路，不如亲自把画送到永和宫去。” 　　小宫女点了下头。 　　没有多说话。 　　那拉氏带着一干人前往了永和宫。 　　佟贵妃听到宫女禀报那拉贵人求见的时候，唇角上扬，她将画轴搁下，对宫女说道：“请她进来吧。” 　　这那拉氏倒是聪明，看得懂她的意思。 　　“妾身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那拉氏屈膝行礼道。 　　佟贵妃微笑道：“起身吧，那拉贵人因何事而来？” 　　“娘娘。” 　　如果说进永和宫前，那拉氏只是有些许怀疑，那么现在她就可以十足十肯定。 　　佟贵妃的确是有事找她，“妾身刚才碰见秦公公，偶然拾到秦公公掉下的画轴，故而便想送还给娘娘。” 　　“画轴？” 　　佟贵妃故作惊讶地看了秦石月一眼。 　　秦石月上前接过那拉氏手中的画，瞧了一眼，挤出个笑容对那拉贵人说道：“瞧奴才这记性，还真是落了个画轴，多谢那拉贵人。” 　　“秦公公做事怎可这样马虎？” 　　佟贵妃斥责了一句，这句话却是轻飘飘的，跟羽毛似的，压根听不出她的怒气来。 　　那拉贵人笑着帮忙说道：“秦公公也是急着办差事，娘娘别责怪他了。” 　　“今日瞧在你的面上，本宫且饶他一回。”佟贵妃顺着那拉贵人的话说道。 　　秦石月感恩戴德地对那拉贵人道了谢。 　　佟贵妃笑着起身，对那拉氏说道：“妹妹来得可巧，本宫正开妆奁想瞧瞧哪些首饰可以拿出来戴呢，妹妹不如帮本宫掌掌眼。” 　　“妾身的眼光……” 　　那拉氏露出迟疑的神色。 　　佟贵妃却笑着拉着她的手，“妹妹可别推脱了，本宫可相信妹妹的眼光。” 　　她说着，不由分说地领着那拉氏进了里屋。 　　其他宫女都留在外头。 　　进了里头后。 　　佟贵妃边随意地吩咐柳叶等人打开妆奁，边笑着看向那拉氏。 　　“听闻妹妹是个聪明人，今日一试果真如此。” 　　这一试，也试出了那拉氏对宜嫔没多少忠心。 　　否则，便不会因为一幅画就送上门来。 　　“贵妃娘娘过誉了，妾身不过是个普通人罢了。” 　　那拉氏谦逊地说道。 　　佟贵妃意味深长地看着那拉氏，她笑着拿起妆奁里的一支花丝镶嵌红宝石步摇，对着那拉氏的鬓发比划了下，“这步摇倒是极适合那拉贵人，那拉贵人的皮肤白皙，戴上这支步摇必定好看极了。” 　　她说着，亲自将步摇插在那拉氏的两把头上。 　　那拉氏的神色有些惊慌。 　　佟贵妃笑了一声，对柳叶说道：“取镜子来，让那拉贵人好好瞧瞧。” 　　柳叶应了一声，取了贵妃镜来。 　　对着铜镜一照。 　　那拉氏的脸上流露出了意动的神色。 　　这支步摇做工不凡，着实精致，是那拉氏可望而不可即的珍物。 　　“这支步摇适合那拉贵人，那拉贵人就留着吧。” 　　佟贵妃亲昵地拍了拍那拉氏的手背，亲热地说道。 　　那拉氏眼眸微转，她取下步摇，笑着将步摇搁在桌上，“贵妃娘娘，妾身无功不受禄，不好要娘娘的东西。” 　　“那拉贵人何必如此客气？” 　　佟贵妃也不恼怒，她眼眸流转，眉眼间流露出些许笑意，“你是怕本宫害你不成？” 　　“娘娘说笑了。妾身不过是个小贵人罢了，怎么会怕娘娘害我呢？” 　　那拉贵人这时候回答得却是恰到好处。 　　她怕佟贵妃记恨，故而先自损了一番。 　　佟贵妃笑了。 　　她从容在椅子上坐下，“那拉贵人，本宫也不和你多说废话，本宫只想让你帮忙做一件事。” 　　“妾身……" 　　那拉贵人想也不想就要拒绝。 　　可佟贵妃却打断了她的话，“你不必担心这件事会害你，本宫可以保证，这件事对你来说是百利而无一害，愿不愿意帮本宫，你听了之后再说也不迟。” 　　那拉氏神色有些意动。 　　佟贵妃：“那拉贵人，你可知道金字缎是什么份位以上的人才能用的？” 　　“是嫔位以上。” 　　那拉氏回答道。 　　“没错，只有嫔位以上的人才能用金字缎。”佟贵妃颔首抚掌，她慢慢起身，慢条斯理地说道：“可是啊，郭络罗贵人手中就有一匹金字缎。” 　　那拉氏眉头一跳，神色中掠过几分了然。 　　“这金字缎，郭络罗贵人估计藏着不敢拿出来。” 　　佟贵妃的手搭在了那拉氏的肩膀上，“本宫要你想个办法让宜嫔知道这件事，你能做得到吗？” 　　那拉氏眼神闪了闪。 　　她轻笑着说道：“那娘娘，妾身若是做到了，有什么好处？” 　　佟贵妃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这好处当然有，本宫不会亏待你。你若是办好这件事，本宫可让本宫阿玛帮你们家一把。” 　　那拉氏心动了。 　　只不过是让宜嫔知道这件事罢了，又不必脏了她的手，还能够借机膈应郭络罗贵人，且还能从中得利，这事简直是一箭三雕。 　　“既然如此，那怎么做，可否由妾身决定？” 　　那拉氏低声问道。 　　佟贵妃心头一动，这是已经有主意了？ 　　她问道：“你想怎么做？” 　　那拉氏附在佟贵妃耳边，低声把自己的计划一说。 　　佟贵妃低声笑了声，还真是小瞧了这那拉贵人。 　　那拉贵人回去后，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让自己的宫女同郭络罗贵人的宫女走近了些。 　　没几日。 　　那拉贵人从御花园散步回来的时候，就听见飞花来传，说是宜嫔想见她。 　　那拉贵人便知晓自己的计划成功了。 　　她低垂着头，走入正殿给宜嫔请了安。 　　“免礼，赐座。”宜嫔的语气比之往日冷淡了不知多少。 　　那拉贵人还是如常一般谢了恩后在绣凳上虚坐着。 　　“那拉贵人。” 　　宜嫔捧着茶盏，精致的下巴微抬，一双凤眼不怒自威，“听闻你最近喜欢上御花园散步？” 　　“这几日御花园风景好，妾身便贪看了些。” 　　那拉贵人回道。 　　“是嘛？” 　　宜嫔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似的，她的语气里似乎带着几分微凉的笑意，那笑意偏让人觉得背后发寒，“本宫还以为你是和贵妃娘娘关系交好，去看望贵妃娘娘呢？” 　　那拉氏脸色一白。 　　她慌忙起身，抬起头惊慌地看向宜嫔，“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妾身身居翊坤宫，怎么会和贵妃娘娘关系交好呢？” 　　“那这本宫可不知晓了。” 　　宜嫔敛眉，摩挲着温润的茶盏，“本宫只听说你前几日和贵妃娘娘在永和宫说了许久的话，这倒是让本宫惊讶。你一个贵人，贵妃娘娘能有什么话要和你说的？” 　　这句话不可谓不毒。 　　饶是那拉氏事先早有准备宜嫔不会有什么好脸色，也因着这话，脸色很是难看。 　　“那拉贵人该不会想说，贵妃娘娘和你一见如故吧？” 　　郭络罗贵人唇角勾着，清敛的眸子里透出嘲讽来，“当日贵妃娘娘与你说了什么，你还是从实招来的好？否则我们翊坤宫可不会容许你呆着。” 　　那拉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第88章 　　翊坤宫寂静无声。 　　安静得只能听得见众人的呼吸声。 　　那拉贵人叹了口气，这声叹息仿佛是从胸腔内发出的。 　　她柔声道：“妾身本不愿意说的，但是现在这样，妾身还是说吧。” 　　郭络罗贵人嗤笑着说道：“那拉贵人，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样高深莫测，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不必这样藏着掖着。” 　　那拉贵人露出无奈的神色，她道：“佟贵妃找妾身为的不是别的事情，正是为了郭络罗贵人。” 　　郭络罗贵人神色僵住了，她眉眼间神色有些难以置信。 　　宜嫔瞳孔收缩，她的手指蜷缩了下后又舒展开来。 　　“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本宫从实招来。” 　　“实不相瞒，那日贵妃……”那拉氏低垂着头，将那日的事娓娓道来，当然，她少不了对其中的事情做出些许裁剪，“妾身听闻此事，便立即推拒。妾身虽然名声不好，却也知道宜嫔娘娘收留妾身，对妾身有大恩大德，故而绝不愿意在这个节骨眼伤害娘娘。” 　　“你胡说！” 　　郭络罗贵人脸色骤变，她大力地拍了下扶手，站起身来怒目看向那拉贵人。 　　“就当妾身是胡说吧。” 　　那拉贵人叹了口气说道。 　　郭络罗贵人气得越发恼怒了。 　　她的手都在发抖。 　　她现在可算是明白过来佟贵妃是怎样的恶意了。 　　先是送了她金字缎，再借那拉贵人之口道出，彻底地撕裂她们姐妹的情分，这样一来，就算她不肯，也得肯了。 　　宜嫔此时心里头简直凉透了。 　　但她却格外冷静，伸手压住郭络罗贵人的手，“妹妹莫恼，此事不过是胡说罢了，本宫绝不会相信的。” 　　她说着这话，脸色却突然一变，捂着肚子叫了一声。 　　“本、本宫肚子痛……” 　　…… 　　福音在咸福宫收到消息赶到翊坤宫的时候，人已经都到齐全了。 　　正殿里头康熙和佟贵妃等人都来了。 　　她走进殿内，就感觉到里头有股奇怪的紧张气氛。 　　“赵院判，宜嫔可怎么样了？” 　　康熙坐在床边，紧张地看向把完脉象的赵院判。 　　宜嫔脸色苍白，一双凤眼也没了往日的神采，格外楚楚可怜地看着赵院判。 　　“宜嫔娘娘无事，只是心绪起伏过大，动了胎气罢了，等微臣开个方子，喝上两剂也就好了。” 　　赵院判心里松了口气。 　　这后宫人多了就是这点儿不好，三天两头不太平，连累得他们这些人也跟着提心吊胆。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心绪起伏过大呢？” 　　康熙不解地看向宜嫔。 　　旁边站在的郭络罗贵人面色苍白。 　　她既是心虚又是悔恨，说到底，宜嫔始终还是她的姐姐，要是因为她的缘故，宜嫔有什么差错，郭络罗贵人心里头必定会过意不去的。 　　“都是我的错。” 　　郭络罗贵人咬着下唇，泫然欲泣地说道。 　　“与你无关。”宜嫔却抢先打断了郭络罗贵人的话，“这件事是我自己不好，妹妹不要胡说。” 　　康熙看了看郭络罗贵人，又瞧了瞧宜嫔。 　　他意识到这件事明显有问题。 　　当下皱着眉头，呵斥道：“到底什么事？你们姐妹素来感情好，如今莫不是吵架了？” 　　福音若有所思地看向佟贵妃。 　　她的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果然。 　　宜嫔不得已的叙述很快就让她验证了心中的猜测。 　　“金字缎？” 　　康熙疑惑中带着质疑地看向佟贵妃。 　　佟贵妃压根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她忙解释道：“万岁爷，那金字缎许是内务府的人弄错罢了，本宫也只不过是想告知宜嫔娘娘，好让宜嫔娘娘跟郭络罗贵人要回金字缎。” 　　“娘娘的意思岂止是如此？” 　　宜嫔咳嗽一声，她眼神悲凉地看向佟贵妃，“这些日子来，贵妃娘娘对本宫和妹妹诸多挑拨，妾身是敢怒而不敢言。” 　　“真有此事？” 　　康熙脸色沉了下来，一双黝黑的眸子盯着佟贵妃，看得佟贵妃心里头慌了神。 　　众人此时都不敢开口，福音却轻轻叹了口气，“的确有这样的事。” 　　宜嫔眼神中流露出惊喜的神色。 　　她万没有想到，福音竟然会开口帮她。 　　福音也不纯粹是帮宜嫔，不过是想借着宜嫔这次机会狠狠地打佟贵妃的脸罢了。 　　早先御花园的那出事，她还没讨回来呢。 　　福音走到宜嫔身边，她眉眼如水，语气温柔，“这些日子，贵妃娘娘对郭络罗贵人格外关怀，妾身本还以为娘娘是尽职尽责，为皇家子嗣着想，没想到这里头却是……” 　　她说道这里，从胸腔里叹了口气，拍了拍宜嫔的手背，“宜妹妹受委屈了。” 　　宜嫔的眼泪应声而落。 　　她扑到了福音怀里，啜泣声一声比一声更叫人心碎。 　　这一声哭声比千言万语更具有说服力。 　　康熙原本对因着福音的话信了七八分，现在更是信了十足十。 　　他冷着脸，对佟贵妃说道：“贵妃既然无力管好宫中事务，连份例这等小事都料理不来，往日宫务还是让福妃帮着些吧。” 　　福音一脸懵逼。 　　她可压根没打算去管理宫务，“万岁爷，妾身从未管理过宫务，这……” 　　“朕相信你能做好的。” 　　康熙对福音说道，“此事朕意已决，你便不要推辞。” 　　佟贵妃满眼恨意地看着福音。 　　福音一脸无辜。 　　她这回是真没有那个意思，只是想打佟贵妃脸罢了。 　　怎奈康熙已经拿了主意，她也没法子。 第89章 　　佟贵妃这回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后来，福音回去一想，这事里头的蹊跷不少。 　　宜嫔性子直爽，可论心眼，十个郭络罗贵人都比不过她姐。 　　这次把这件事闹大，对宜嫔简直是百利而无一害，别的不说，至少现在宜嫔既是缓和了和郭络罗贵人的感情，又彻底堵死了佟贵妃向郭络罗贵人伸手的路。 　　而宜嫔则几乎没付出任何代价。 　　这宫里头的女人还真是没有一个能够小瞧的。 　　福音边感慨着边着手整理佟贵妃丢过来的宫务，因着康熙的话，佟贵妃不得不捏着鼻子把一些宫务分给了她，可是佟贵妃也没有安什么好心。 　　她丢过来的宫务都是既棘手又难办的。 　　但好在福音就算不懂，身旁也有安嬷嬷帮着，再不济她去瞧胤禛的时候，也能够顺带过问孝庄几句。 　　孝庄是不理会宫务已久，可是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有她帮忙，福音很快就把手头上的宫务管理得妥妥当当，让打算看笑话的众人都无话可说。 　　“朕看你管理宫务很有些门道嘛。” 　　康熙摇着扇子，笑着对福音说道。 　　福音听到这话，眉眼微抬，嗔道：“万岁爷是在打趣妾身吧，妾身这些日忙得焦头烂额，要是没有太皇太后和安嬷嬷帮着，早就不知道闹多少笑话了。” 　　“好，好，是朕不对。” 　　康熙应答如流，他说道：“朕也知道你辛苦，只是朕看了下这后宫，除却你以外，怕是没有人能做好这些事了。” 　　康熙的话夸得福音眉眼露出了笑意。 　　她轻摇宫扇，桃花眼里满是笑意，“万岁爷这会子这样夸妾身，妾身就算想拒绝，都不好意思了。” 　　康熙笑着提起茶壶给她倒了杯茶，打趣道：“人人都想拥有这权利，怎得你倒是跟碰到了烫手山芋似的？” 　　康熙虽然不大理会后宫事务，却也知晓对后宫妃嫔来说，管理后宫事务的权利何其重要，否则的话，佟贵妃也不会因此称病不起了。 　　不就是想借苦肉计让康熙收回成命？ 　　“别人是别人。” 　　福音看着汤圆和布耶楚克在榻上闹着玩，唇角流露出了一丝笑意，“妾身只想看着布耶楚克和胤禛平平安安地长大，其他的事妾身却是不想招惹的。” 　　康熙听得这话，心里头微微触动。 　　他伸出手捏了捏福音的手掌，“朕知晓你的意思，只是如今后宫人多，人心浮躁，贵妃……”他顿了顿，对佟贵妃这几年来做的事有些没脸说，倘若佟贵妃不是他的表妹，不是出身于佟佳氏，康熙早就想降她的份位了，“总之，你且受累，朕都记在心里。” 　　福音眼眸流转。 　　她唇角勾起，“既是如此，那万岁爷打算以什么奖赏妾身呢？前几日胤禛会念千字文，万岁爷可是赏了他一块徽墨。妾身也该有些赏赐吧。” 　　她这样的媚态，勾得康熙喉咙发涩。 　　他低声笑了一声，附在福音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招来福音以宫扇拍了他一下，脸颊绯红。 　　一旁的汤圆默默无声地别过头去。 　　大白天的，虐单身猫呢！ 　　在出了宜嫔那起子大事情之后，五月份宫里头倒是风平浪静。 　　佟贵妃在病榻上“病”了小半个月，期间康熙只是去了一回，交代了让太医好生诊治后，便没有再去了，却反倒是去咸福宫去得勤。 　　明眼人都看得出福妃娘娘是何等受宠。 　　连凌普这位内务府总管，见到福音也是满脸是笑的。 　　永和宫为了这事，狠狠地砸了好几回东西。 　　不过，兴许是出了气的缘故，佟贵妃的“病”倒是好了。 　　她这病好的第二日，郭络罗贵人就发动了。 　　这一胎掐得时间不早不晚，正好是在晌午的时候。 　　福音收到消息，便命奶嬷嬷们照看好布耶楚克，领着安嬷嬷等人去了翊坤宫。 　　“怎么样了？” 　　福音一到翊坤宫，就瞧见宜嫔在后院外焦急得等候。 　　宜嫔额头上满是汗水，她眼神里有显而易见的焦急神色，“接生嬷嬷刚进去，太医早上才说就这几个日的功夫，妾身没想到今日就要生了。” 　　宜嫔和郭络罗贵人到底是姐妹，此时里头的郭络罗贵人正在生死关头，她心里还是担心的。 　　福音拍了拍宜嫔的手，安慰道：“你别担心，郭络罗贵人是有福气的，想来一定能平安生下孩子。” 　　两人说话间，佟贵妃和温妃等人才姗姗来迟。 　　这些人住的宫殿都比福音离翊坤宫离得近。 　　但却到现在才来，疏忽冷淡的态度显而易见。 　　不过，这个时候，宜嫔也没时间去和她们计较这些。 　　福音之前生育过，知道这生孩子是多么痛，她当初还算顺利，没多久就把胤禛和布耶楚克给生下来了。但是现在她听着里头传来的郭络罗贵人的惨叫声，还是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宜嫔更是脸色格外难看。 　　照道理，她现在怀孕，本不该在这里守着，可是佟贵妃和温妃都不提，其他人自然不会提醒她。 　　福音看不下去了。 　　她命人去端了椅子和热水过来，让宜嫔坐着。 　　宜嫔魂不守舍地看着屋里。 　　屋子里的惨叫声一声接过一声。 　　屋子外所有人都跟着毛骨悚然，这么久了，怕不是要难产吧。 　　佟贵妃眼眸低更是露出一丝笑意。 　　就算不如她的意又如何，如今也未必能生下孩子。 　　“砰。” 　　原本紧紧关着的大门被轰然打开。 　　一个脸上满是汗水的接生嬷嬷满脸惊慌地看着宜嫔，“娘娘，贵人的胎位不正，现在先出来的是腿。” 　　胎位不正？ 　　宜嫔手中的茶盏应声落地。 　　她的瞳孔收缩，整个人都被这个消息给震住了。 　　“这好端端的，怎么会胎位不正？” 　　佟贵妃假慈悲地说道，“这可怎么办好，快去叫太医来吧。” 　　“叫太医来恐怕来不及了。” 　　那接生嬷嬷说道，“如今只能选择保大保小。” 　　那接生嬷嬷的话一出，外头立即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看向了宜嫔。 　　是要妹妹还是要孩子？ 　　这回可真是给宜嫔出了个要命的问题。 　　保大，郭络罗贵人怀胎十月的孩子就没了，要是个阿哥，那就算郭络罗贵人活下来，心里头必定也要有根刺的，姐妹情谊就此破碎；保小，那别人看来，宜嫔就是个心狠手辣的，能为了孩子看自己的妹妹去死。 　　佟贵妃心里道，这还真是报应！ 　　宜嫔整个人都懵住了。 　　她甚至觉得自己仿佛置身在冰天雪地里。 　　屋子里，郭络罗贵人的惨叫声越发叫人胆战心惊。 　　接生嬷嬷忙催道：“宜嫔娘娘，您快拿主意啊，是保大还是保小，这要是耽搁下去，怕是要不好了。” 　　宜嫔嘴唇颤抖。 　　她由着飞花扶起身来，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 　　“就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吗？孩子要，妹妹也要！” 　　福音听着心里头都有些不忍。 　　她脑海里突然想到一件事来，她依稀记得安嬷嬷曾经告诉过她她曾经接生过类似郭络罗贵人的这种情况。 　　福音朝安嬷嬷看去。 　　恰好此时，安嬷嬷也朝福音看了过来。 　　主仆两人显然想到一块儿去了。 　　是帮？ 　　还是不帮？ 　　福音心里头犹豫了，帮，要是出了事，她就得背负责任；可不帮，那里头是两条人命。 　　“宜嫔娘娘！” 　　那接生嬷嬷又着急地催促了一声。 　　宜嫔脸色惨白，几乎要倒下，她闭了闭眼睛，正要开口的时候，却感觉有人扶住了她的肩膀。 　　“宜妹妹可愿意相信本宫一回？” 　　福音冷静地问道。 　　她果然还是没办法眼睁睁地看着可以活下来的两条人命就这样死去。 　　“福妃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有本事能够起死回生，保她们母子平安不成？” 　　佟贵妃不屑地说道。 　　其他人也都是满脸的狐疑。 　　宜嫔眼神里的光涣散了。 　　福音却重重地点了下头，“你若是愿意相信，便让安嬷嬷进去里头帮忙，安嬷嬷曾经接生过贵人这样的情况，已经有了经验。如今只看你敢不敢信本宫？” 　　宜嫔的眼神落在了安嬷嬷身上。 　　安嬷嬷站出列来，她谦虚地说道：“奴婢的确接生过贵人这种情况，结果是母子平安。” 　　这母子平安四个字让宜嫔的眼中重新有了光。 　　她立即点头道：“嬷嬷进去吧，本宫愿意信你和福妃娘娘。” 　　安嬷嬷点了下头，二话不说就进了屋子里。 　　现在情况这么着急，根本没时间多说什么。 　　佟贵妃和温妃等人却不禁在心里暗暗地冷笑。 　　这福妃怕是不知死活吧，郭络罗贵人这种情况，旁人躲还来不及呢，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没了孩子或是没了贵人，那她身上就是一身骚。 　　非亲非故，这么做若是想让宜嫔和郭络罗贵人投诚，也未免代价太大了。 　　温妃唇角勾起。 　　学人家拉帮结派，也不掂量自己的分量。 　　这回怕是施恩不成，反结仇！ 　　宜嫔满脸担忧地看着屋子里。 　　福音低声劝道：“放心吧，贵人和孩子都会没事的。” 　　她向来福大命大，这次也定能借自己的运气帮郭络罗贵人和孩子。 第90章 　　时间在众人不知不觉中过去。 　　可以说，这一个时辰简直是宜嫔人生中最漫长的一个时辰了。 　　屋子里盆椅搬动的声音、女子的惨叫声和众人急促的说话声不时地传来。 　　众人听得都觉得心头直跳。 　　康熙也在这个时候赶了过来。 　　他赶到的时候，恰好里头传来郭络罗贵人的一声惨叫声。 　　听得康熙脸色都不禁跟着紧张起来。 　　他刚才在御书房同内大臣们商量着广西总督金光祖复浔州府这事，现在云南一带的的捷报频频，吴三桂一死，他的孙子吴世璠根本不堪大用，底下那些将领们更是如同一窝没头脑的蚂蚱似的。 　　眼瞧着局势大好，康熙便打算和内大臣们商榷接下来对云南该如何处理。 　　故而，刚才宜嫔派人去的时候，压根就见不到康熙的面儿。 　　这是等到康熙和大臣们商量完了，才知道这事急忙赶来。 　　“妾身给万岁爷请安……” 　　众人见到康熙，就要屈膝行礼。 　　康熙扶起福音来，问道：“里头的情况怎么样了？” 　　佟贵妃的视线落在康熙扶着福音的手掌上。 　　她的心里头弥漫出嫉妒和酸涩来。 　　她与康熙相处多年，即便是表兄妹，康熙也从未像对待福音一般对待她。 　　“郭络罗贵人的情况有些不好，孩子的脚先出来的，妾身已经让安嬷嬷进去帮忙，希望能母子平安。”福音眼神担忧地朝屋里看去。 　　康熙听到这话，心里头便是一紧。 　　“安嬷嬷能有办法吗？” 　　“安嬷嬷接生过类似情况的。” 　　福音转过头对康熙说道，“现如今只希望她能够顺顺利利。” 　　她话音刚落，屋子里就响起了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 　　屋子里爆发出一阵欢喜的声音。 　　“生了！生了！” 　　宜嫔听得这生意，激动得直接落泪。 　　她快步走上前，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 　　接生嬷嬷们正以干净的帕子擦拭着小孩子身上的血污，郭络罗贵人几乎是耗尽了浑身力气，已经昏睡了过去，安嬷嬷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要接生这样一个难产的孩子，可比做什么体力活都费劲。 　　好在真是这郭络罗贵人运气好，那孩子瘦小，才能够母女平安。 　　“宜嫔娘娘，贵人生了个小格格。” 　　接生嬷嬷们跟宜嫔报喜道。 　　宜嫔看着襁褓里又瘦又小的孩子，心里头不禁泛起几分怜惜。 　　她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看向床榻上昏睡过去的郭络罗贵人，“我妹妹怎么样了？” 　　“贵人无碍。” 　　安嬷嬷气喘吁吁，她一身衣裳都被汗水打湿了，“只是耗尽力气，睡过去了，这次贵人流了太多血，日后身子怕是要有些虚了。” 　　安嬷嬷说得很是隐晦，但宜嫔如何能听不出来。 　　她坐到郭络罗贵人的榻边，“总归平安就好。” 　　宜嫔吩咐了接生嬷嬷一些事后，就抱着小格格出了屋子。 　　她对康熙和福音笑着说道：“托万岁爷和福妃娘娘的福，妹妹生了个小格格，如今母女平安。” 　　福音松了口气。 　　她看向宜嫔怀抱里的孩子，“这孩子真瘦小，看着真叫人心疼。” 　　康熙也是不免心生怜惜，“都说先难后易，这孩子日后该是有福气的。” 　　宜嫔脸上露出了个笑容。 　　她将孩子递给了旁边的奶嬷嬷，屈膝要对福音行礼道谢。 　　福音忙伸出手扶住她。 　　“宜妹妹这是干什么？” 　　“福妃娘娘受妾身的礼吧，今日若是没有娘娘主动开口帮忙，妾身的妹妹和小格格要是无法两全了。”宜嫔这话是发自内心。 　　这些日子，她和郭络罗贵人姐妹感情是有些不好，可是姐妹终究是姐妹。 　　宜嫔现在心里头对福音是发自内心的感激。 　　“你这是什么话。” 　　福音扶起宜嫔来，“本宫不过是做了该做的事情罢了，人命大过天，这有什么好谢的。” 　　“道理是如此，可是真正能做到的又有多少人。” 　　宜嫔意有所指地说道，“娘娘的贤良淑德，后宫中有几人能追赶得上？” 　　她硬是屈膝给福音行了礼。 　　一旁的佟贵妃和温妃二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就跟当面被人打了两耳光似的。 　　宜嫔这是踩着她们捧福妃呢！ 　　佟贵妃和温妃心里头都有怨气。 　　可却不敢发声。 　　她们心里都暗暗咬牙，这福音的运气也太好了，郭络罗贵人那种情况，就算是太医来了，也未必能够救得回来。 　　那安嬷嬷倒是厉害，愣是把人和孩子都从鬼门关拉回来了。 　　“宜妹妹这话真是言重了。本宫受之有愧。” 　　福音有些不自在地说道。 　　康熙拍了拍她的肩膀，道：“这话你受得住，倘若你受不住，这阖宫还有能担当得起贤良淑德这四个字？” 　　佟贵妃脸色瞬间变了。 　　她脸上满是难堪和尴尬的神色。 　　她一个贵妃还在呢，康熙就这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福妃贤良淑德，这岂不是把她的颜面往底下踩。 　　“万岁爷。” 　　佟贵妃心里不甘，她要是这时候不发声，那以后她在宫里可真是没地方站了，“福妹妹是好意，可是此举也过于冒险了，有失妥当。这安嬷嬷不过是有些经验罢了，倘若失手，谁负得起这个责任。” 　　佟贵妃这话实在是酸透了。 　　康熙冷冷回道：“那也比你身为贵妃却毫无作为的强。何况，除此以外，你还有什么法子比福儿的法子更好的吗？” 　　接连两句话说得佟贵妃脸上燥得通红。 　　她不敢作声了，安静闭上嘴巴。 　　康熙拉着福音的手，大笔赏赐了她不少珠宝首饰。 　　这其中一件翠玉福蝶花卉钿子最让人注意，那是康熙生母孝康章皇后的遗物，佟贵妃好几次跟康熙开口明示暗示想要那件首饰，可康熙从未答应过她。 　　现在，这翠玉福蝶花卉钿子却被康熙赏给了福音。 　　佟贵妃心里头又气又恨，其他人则是羡慕不已。 　　能得到万岁爷赏赐孝康章皇后的遗物。 　　足可见福妃娘娘在万岁爷心中地位何等不凡了。 　　一件件宝贝流水似的送入了咸福宫中。 　　众人还没来得及眼红的时候，孝庄和皇太后也跟着赏赐了些好东西。 　　这一下子，咸福宫瞬间成了整个皇宫的焦点。 　　而孝庄所说的那句：“后宫妃嫔也该跟福妃学习学习，少耍些歪主意，多花些心思在正事上，哀家也不必发愁了。”则更是传遍了整个后宫。 　　人人都心知肚明，孝庄是在说谁。 　　但也为孝庄竟然会站在福音这边而感到惊讶。 　　为了这事。 　　佟贵妃盛怒不已，可同样愤怒的又何止她。 　　索额图在得知孝庄的话后，神色大变。 　　凌普看着他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走，心里头也跟着七上八下，“索相，这事有那么严峻吗？” 　　“这事还不严峻，难道要等那钮钴禄氏做了皇后才严峻吗？” 　　索额图当下冷着脸反问道。 　　凌普被问得哑口无言，自知说了蠢话，他对着旁人都是颐指气使，可当着索额图却跟个孙子似的，“可是现在不还有佟贵妃和温妃吗？有这两位娘娘在，万岁爷怎么也不可能越过她们封福妃为皇后吧。” 　　“老夫原先也是这么想。” 　　索额图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他神色凝重，“可是现在宫里头的风向不对劲啊。太皇太后一向对妃嫔都是淡淡的，连佟贵妃都没能讨她喜欢。那福妃却三番两次能得到太皇太后的赞许。老夫看着，这意思有些不大对。” 　　凌普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古怪。 　　太皇太后撒手不管后宫事务多年，可是这几年来却好像为了福妃破了不少例。 　　“那福妃不过是个钮钴禄氏旁支，哪里有本事能这样讨万岁爷和太皇太后喜欢。” 　　索额图看着凌普问道，“老夫看，万岁爷和太皇太后器重的是别的。” 　　凌普张了张嘴，他迟疑着说道：“您的意思是说——四阿哥？” 　　索额图点了点头。 　　他神色沉重，原本太子这几年入学，表现极好，让索额图和太子一脉的人都大有信心太子日后必有成就，毕竟前几年万岁爷膝下也就胤禔、胤礽和胤祉三人。 　　大阿哥胤禔远不如胤礽，而三阿哥还未懂事，根本不足为惧。 　　可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四阿哥出来。 　　而且尚未满周岁，便名满京城，引得不少人心里头都跟着动摇了。 　　现在福妃又很明显入了万岁爷和太皇太后的眼。 　　即便她外家不显，他日若是成为皇后，那四阿哥就是个大威胁。 　　索额图不得不防。 　　对待敌人，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他尚未长成时先下手。 　　他抬眼看向凌普，“出了这样的事，咱们的贵妃娘娘心里头应该恨极了福妃娘娘吧。” 　　“可不是。” 　　这事就没有人比凌普更清楚的了。 　　他感慨地说道：“贵妃娘娘的脾气是真不小，我管着内务府，他们永和宫三天两头的来要东西，整天不是那个坏了，就是这个碎了，谁不知道是贵妃娘娘砸的。” 　　“上次我们和贵妃合作，事后她怎么说？” 　　索额图问道。 　　凌普一想到那事，还有些无奈，“奴才可被贵妃娘娘骂了好一顿，险些连皮都给她扒了。” 　　“那你再去找她一回。” 　　索额图想了想，说道。 　　“啊？”凌普一脸愣然。 　　“咱们再和她合作一回。” 　　索额图说道，“你告诉她，这回能够彻底解决她的麻烦，她一定会答应的。” 第91章 　　入了六月之后。 　　天气便一日比一日热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这天气的缘故，还是什么别的原因，胤禛入了夏后，胃口都不如之前好了。 　　这小孩子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胃口一不好，整个人就显得有些抽条了。 　　这可把孝庄心疼坏了。 　　她命人请了太医来，可是太医来了却也把不出什么问题来。 　　孝庄便疑心是奶嬷嬷的奶有问题，换了几个奶嬷嬷，却也是无济于事。 　　“四阿哥又不喝奶了。” 　　新来的柳嬷嬷神色担忧地出来跟孝庄和福音说道。 　　孝庄眉头一皱。 　　她问道：“可是你昨日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让小阿哥不愿喝奶？” 　　这话问出，柳嬷嬷吓得魂飞西天，慌忙跪下说道：“太皇太后，奴婢绝不敢做这样的事。” 　　“太皇太后。” 　　福音见那柳嬷嬷着实可怜，也心知她是因为孝庄这会子心里着急才殃及池鱼，便笑着说道：“小阿哥既然不愿意喝奶，不如妾身让底下人做些辅食给他吃，试试看如何？” 　　“这能行吗？” 　　孝庄皱着眉头问道。 　　福音知道宫里头素来的念头是人奶是最滋补的，像之前的大阿哥和太子、三阿哥都是喝到一岁多才断了奶的，胤禛这个岁数断奶在孝庄看来估计是有些太早了。 　　不过，要她说，这都十个月了，也是时候断奶了。 　　布耶楚克早在这个月初就逐渐进入了断奶的阶段，那小家伙装模作样地哭了几次，发现那辅食更好吃后，就果断地抛弃了奶，投入了辅食的怀抱。 　　“试试看吧，布耶楚克现在也在断奶，妾身瞧着，她倒是比之前长胖了些。” 　　福音笑着看向布耶楚克说道。 　　此时，两小家伙正在床榻上坐着，虽然是岁数一样大，可是明眼人都瞧得出布耶楚克分明比胤禛胖了点儿。 　　孝庄看在眼里，心里头也有些意动。 　　她颔首道：“既然如此，那明日你就试试，要是胤禛愿意吃，那趁着这机会断奶也不错。” 　　福音笑着点头答应。 　　当夜，胤禛就被送到了咸福宫里。 　　每当这个时候，福音就越发觉得康熙当日做的决定非常明智，胤禛和布耶楚克这两个小家伙人虽不大，可是伺候他们的人却多得叫人咋舌。 　　这还是他们俩小家伙尚未长成呢。 　　倘若等胤禛和布耶楚克到了一定岁数，他们身旁还是要加上哈哈珠子、贴身宫女，那人数真的是看到都叫人咋舌。 　　“小阿哥瞧着真是瘦了不少。” 　　芍药等人看到胤禛的时候，都不禁心疼地说道。 　　汤圆窝在福音怀里，喵喵喵叫了几声。 　　“太皇太后那边说是他最近不怎么爱喝奶，明日让小厨房的人照着布耶楚克的辅食做一份给他，他要是喜欢吃，那便不必烦恼了。” 　　福音笑着摸着汤圆的毛，说道。 　　汤圆听到辅食两个字，便抬起头，舔着嘴巴，喵了一声。 　　“我们汤圆也想吃呢？” 　　安嬷嬷笑道。 　　福音笑着撸了下汤圆浑身柔软的毛发，“知道了你这个小吃货，明儿个预算你一份。” 　　汤圆舒服地长喵了一声。 　　胤禛心里无奈，他这些日子吃不下，压根不是因为这个原因，不过要是能借这个机会吃上辅食，那也不错。 　　布耶楚克毫无察觉胤禛的忧心忡忡。 　　她朝福音爬了过去，抬起头啊啊叫了几声，福音笑着把汤圆放了下去。 　　汤圆迈着四条小短腿慢悠悠地在榻上走了起来，布耶楚克咯咯笑着紧随其后，她这回倒是很有当姐姐的风范，还没落下胤禛。 　　小胖爪子扒拉了胤禛几下。 　　胤禛坐在榻上，圆乎乎的小脸写着“别烦我”三个大字。 　　布耶楚克丝毫没意识到胤禛的不配合，她又朝胤禛爬了过来，小胖手拉了拉胤禛的袖子，然后转过身爬了一下，又转过头看向胤禛。 　　胤禛：“……” 　　他就是不想动。 　　“啊啊啊。” 　　布耶楚克着急了。 　　她又爬了回来，冲着胤禛叫了一声。 　　胤禛慢吞吞地倒了下去，闭上眼睛，试图装睡蒙混过关。 　　可布耶楚克却不是孝庄那样好糊弄。 　　她冲着胤禛喊了一声，爬到胤禛旁边，小胖手扒拉着胤禛，想把他扒拉起来。 　　福音瞧着都快忍不住笑意了。 　　“朕看，胤禛是拗不过布耶楚克的。”康熙不知几时来得，背着手站在福音身后，声音一出，把福音吓了一跳。 　　她忙站起身来，冲康熙行了礼。 　　“不必多礼了。” 　　康熙对福音说道，他脸上满是笑容，“朕刚才去慈宁宫看皇玛嬷，听说了小四这几年胃口不大好，便来看看他。瞧着精气神倒是不错，就是瘦了些。” 　　胤禛听到康熙的声音，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朝康熙看去。 　　“啊啊啊。” 　　布耶楚克这时候何等机灵，一下子就逮住了他。 　　她气恼地冲着胤禛啊啊叫了几声。 　　直把福音和康熙都逗乐了。 　　福音笑着说道：“小四这次是露出破绽了，布耶楚克发现了，可没那么容易放过他。” 　　康熙眉梢眼角都是笑意，他毫不客气地指着胤禛说道：“这小家伙这回是栽了。” 　　胤禛无奈地看着无良夫妻。 　　他都这样了，这两人怎么也不伸出手救救他。 　　胤禛无可奈何地陪着布耶楚克和汤圆闹了一小个时辰。 　　他一心想把布耶楚克累得睡着，然后他可以找机会去和康熙独处。 　　他现在有一件非常要紧的事，迫切需要让康熙知晓，可是胤禛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方式，也找不到和康熙单独相处的时间。 　　这月月初的时候。 　　他躺在床上，听着奶嬷嬷们在聊天，说起了他爷爷也就是顺治帝出生那年，沈阳接连两次地震的事，那几个奶嬷嬷都丝毫没有顾忌他的存在。 　　毕竟，她们都只当胤禛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又怎么会知道这小孩子竟然能听得懂她们的话。 　　几个奶嬷嬷闲来无事说些琐事打发时间。 　　却是提醒了胤禛一件事——这康熙十八年七月的时候，京师也有一场大地震。 　　这场地震危害极其可怕，十屋倒九，城墙倒塌，灾害严重，甚至可怕到直到后来，康熙和他们这些儿子们说起当年这场地震时，都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胤禛想起这事，心头便是一紧。 　　他想到这个月便是六月了，若是不及时把事情告知康熙或孝庄，这场悲剧又将再次发生。 　　可他现在这种情况，要告诉康熙和孝庄，谈何容易？ 　　胤禛边满腹心事地考虑着该怎么告知康熙，边陪着布耶楚克玩。 　　他却是太过看得起自己的体力，尤其是这些日子又明显消瘦了不少，最后，布耶楚克和汤圆一人一猫还满是活力地在榻上嬉闹时，他却已经沉沉睡去了。 　　福音和康熙瞧了，不免又低声笑了一声，让奶嬷嬷把他抱了下去睡觉。 　　等翌日，胤禛醒来的时候，康熙早已离去了。 　　胤禛脸上满是失落的神色，看着福音心里不由感到惊奇。 　　“这小脸蛋怎么这么沮丧？”福音打趣着说道，“莫不是想太皇太后了吧。” 　　“瞧着不太像。” 　　安嬷嬷边把小厨房做好的辅食摆在桌上，边笑着说道，“四阿哥往日来咱们咸福宫的时候，可没这种神色。奴婢看他像是在想万岁爷。” 　　“这样啊，看来他倒是和布耶楚克一样挺喜欢他皇阿玛的。” 　　福音笑道，她拿起桌子上的小碗，先给了早已守在小几上的汤圆。 　　汤圆早已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看见小碗，立即急忙扑了上去，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 　　安嬷嬷负责喂布耶楚克。 　　福音则负责喂胤禛，现在两小家伙都长出乳牙来，吃这些辅食倒是不难，胤禛瞧了眼碗里，里头是蔬菜粥，用得这季节最新鲜的青菜切碎了，再加入文火慢炖得浓稠的皇庄贡米，里头还有些小肉末星子，味道闻起来简直叫人垂涎欲滴。 　　这倒是合适。 　　和康熙同样有着养生爱好的胤禛心里暗暗想道。 　　他配合着福音吃了小一碗粥后，整个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一旁奶嬷嬷们见他吃得这样香甜，都不禁激动得眼眶都要红了。 　　这四阿哥要是再食欲不佳下去，她们这些伺候的人都得吃挂落。 　　布耶楚克早已吃完了自己的小碗粥。 　　这孩子的胃口就从来没让福音操心过，此时的布耶楚克正眼巴巴地看着汤圆的小碗。 　　安嬷嬷对着布耶楚克，一向没什么原则。 　　当下不由迟疑地看向福音，“娘娘，小格格吃完了粥，好像还不太饱，要不再让她用一些？” 　　布耶楚克别的不机灵，吃这事就跟汤圆一样机灵。 　　她立即抬眼可怜兮兮地看向福音。 　　可福音一向不吃这套，她知道这孩子吃没吃饱自己根本没个定数，现在这岁数吃个小半碗已经够了，要是再吃，那就要积食了。 　　“不行，她要是吃多了，反倒是不舒服。嬷嬷别替她说话。” 　　布耶楚克委曲巴巴地低下头，两颗葡萄似的小眼珠子眨也不眨地盯着又续了半碗的汤圆。 　　汤圆动作就是一僵。 　　它默默转过身，想装作没看见。 　　胤禛正好笑地看着她俩的互动，不经意对上了汤圆的视线。 　　汤圆的身体微微一顿。 　　迟疑片刻后。 　　它忍痛地将小碗往前一推。 　　胤禛脸上的笑容就凝滞住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他根本就没有抢它猫粮的意思！ 第92章 　　“噗——” 　　看着胤禛脸上错愕的神色，福音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她拦着汤圆，笑道：“汤圆，你这倒是不必了，胤禛不吃你的。” 　　汤圆明显松了口气。 　　它低下头，埋头吭哧吭哧地吃自己的小半碗粥。 　　胤禛的脸色简直比锅底还要黑。 　　布耶楚克朝他递去了一个同病相怜的眼神，胤禛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 　　他默默别过头去，装作没看见布耶楚克的眼神。 　　安嬷嬷等人在旁瞧着不禁窃笑。 　　胤禛在福音这里呆了一日，照着布耶楚克的三餐吃了辅食。 　　福音原本还担心那些辅食怕是要不合他胃口，谁知道这一日吃下来，这小家伙也没发脾气，乖得叫人心疼。 　　“妾身没想到这孩子的口味竟然和布耶楚克这么合得来。今日他吃了不少，连妾身看了都惊讶。”福音笑着对孝庄说道。 　　孝庄听了后，面上露出了松了口气的神色。 　　“既是这样，那回头福妃你让小厨房的公公把那些辅食该怎么做，跟苏麻喇姑交代一声。看来还是你懂这孩子的心思。” 　　“太皇太后说笑了，也是这孩子被您教导得规矩，一点儿也不挑食。” 　　福音笑着说了几句好话，夸得孝庄眉开眼笑。 　　胤禛在旁偷偷松了口气。 　　他可算结束了喝奶的日子，不过，现在该操心的也不是这事，而是该怎么解决地震这件事。 　　胤禛为这事是没少头疼。 　　眼瞧着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六月底很快就要来了。 　　胤禛愁得又瘦了，这回福音也跟着担心起来，这好端端的，怎么又瘦了？ 　　孝庄命了赵院判前来诊断。 　　福音就在旁担忧地看着。 　　赵院判手把着脉，心里头嘀咕不已。 　　他着实费解地站起身来，对孝庄和福音说道：“太皇太后、福妃娘娘，下官无能，实在诊断不出来四阿哥为什么又瘦了，这脉象平和中正，是再健康不过了。” 　　“既然不是生病，” 　　孝庄看向福音，两人脸上都是担忧神色，“这孩子这些日子换了辅食后也没有食欲不振的现象，到底为什么瘦了？” 　　“这、这个……” 　　赵院判入行多年，也是头次碰见这等情况。 　　他焦头烂额地说道：“这下官实在是诊不出来，太皇太后和福妃娘娘不妨再请其他太医来诊断。” 　　福音心里头急得很。 　　当下没好气地说道：“你身为太医署院判，你都诊不出来，其他人又如何能诊断得出？” 　　赵院判神色有些尴尬。 　　可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福音这话虽然直白，可却不无道理。 　　“好了，你下去吧。” 　　孝庄对赵院判摆了摆手。 　　赵院判神色尴尬地退了下去。 　　胤禛瞧着福音面上的急色，心里头既有暖意也有些自责。 　　“额娘。”胤禛低声叫了一声。 　　福音在他榻边坐下，“额娘在这儿。” 　　胤禛握着了福音的手指。 　　不知怎地，福音竟有一种他像是在安慰自己的错觉。 　　这或许是她想多了吧。 　　孝庄心里叹了口气。 　　她亲昵地拍了拍福音的肩膀，“福妃今夜在此陪胤禛睡吧，等过几日，兴许就好了。” 　　福音点了下头。 　　若真是能这样，那便好了。 　　她谢过了孝庄后，转过身吩咐了安嬷嬷回去照看布耶楚克，又把事情都安排妥当后，当夜就在外室守着胤禛睡觉。 　　深夜寂静无声。 　　胤禛却怎么也睡不着。 　　他知晓现在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无论是为了黎民百姓，还是为了让乌库妈妈和额娘不要再为他担心，他都得搏一搏了。 　　夜半三更时分。 　　内室里突然传来一阵嚎啕大哭的声音。 　　福音第一时间惊醒，慌忙闯入内室，孝庄也被惊醒，匆匆茫茫披了件披风就走了过来。 　　“这是怎么了？” 　　孝庄担忧地看着嚎哭不止的胤禛，问道。 　　福音抱起胤禛来，边拍着他的后背，边对孝庄说道：“妾身也不知，刚才他不知怎地一下就哭了，会不会是做了噩梦了？” 　　“额娘。” 　　胤禛为了逼真，这回对自己可是下足了狠手。 　　他直接把自己的大腿根都掐青了才哭出来的，“倒、倒了。” 　　“这孩子这是在说什么？” 　　孝庄听得这话，心里头就是咯噔一下。 　　福音也跟着后背有股寒意，她温柔地对胤禛说道：“胤禛，什么倒了？” 　　“都、都倒了。” 　　胤禛“哭”得越发厉害，“玛法，玛法……” 　　听到玛法这两个字。 　　无论是孝庄还是福音两人脸色都跟着变了，顺治帝走得早，宫里头人怕惹孝庄难过，根本不会有人教胤禛玛法这两个字，胤禛这是打哪里学来的。 　　孝庄当下以锐利的眼神扫了众人一圈。 　　她铁青着脸色道：“你们谁在四阿哥跟前提起过这两个字？” 　　奶嬷嬷和宫女们慌忙跪下。 　　“奴婢等人从没有提起这两个字。” 　　她们吓得后背都出了一身冷汗来。 　　孝庄上了年纪后很少发脾气，可要是她发起脾气来，那可比万岁爷还可怕。 　　“玛法说，”胤禛也不愿牵连这些无辜的奶嬷嬷，他断断续续地说道：“七月二十八号。” 　　这句话惊得孝庄猛地回过头去看胤禛。 　　苏麻喇姑等人脸色也跟着大变。 　　孝庄上前，从福音怀里抱过胤禛。 　　“小四，你这是在说什么？” 　　胤禛却仿佛哭停了，他打了个哈欠，眼神里满是懵懂。 　　他知道，他能做得也就只有这么多。 　　像这样的话，他还能够误导孝庄是因为他梦见了顺治帝才有这样的预知梦。 　　倘若表现得太过离谱，他怕引起孝庄的怀疑。 　　胤禛从不敢小觑他这位看似慈祥的乌库妈妈。 　　能在多尔衮、鳌拜等人手下帮着他皇阿玛坐稳了江山的女人，岂会是寻常女人？ 　　“太皇太后。” 　　苏麻喇姑心头狂跳，她壮起胆子来说道：“这些日子小阿哥的异常，会不会是顺治爷托梦给小阿哥，让他来提醒您？” 　　听到这话。 　　孝庄眼泪潸然落下。 　　几十年了，那孩子一次都不曾进入她梦里，如今还是记挂着他额娘的。 　　“太皇太后。” 　　福音担忧地看着孝庄。 　　她觉得孝庄的状态有些不对劲，叫人看着心里有些担心。 　　“哀家没事。” 　　孝庄擦了擦眼泪，她把胤禛交还到福音手上，道：“这孩子估计是要睡了，你把他送回去吧。” 　　“是。” 　　福音答应了一声，抱着胤禛送回他的床上。 　　而另一边。 　　孝庄在短暂的悲伤过后，很快收拾了自己的情绪。 　　她一边飞快地喝令那些奶嬷嬷和宫女不得将今日的事外传，一边命苏麻喇姑去请康熙前来。 　　康熙原本已经睡下，听到苏麻喇姑来请，连忙起身。 　　李德全伺候着他换上衣裳，康熙面带急色地看着苏麻喇姑，问道：“皇玛嬷那边是出了什么事了？” 　　“这事奴婢说不清，万岁爷还是等太皇太后跟您说吧。” 　　这事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苏麻喇姑也不敢轻易说话，怕出麻烦。 　　苏麻喇姑这样的话，叫康熙心里头更加忐忑。 　　他急匆匆赶去了慈宁宫。 　　这路上的动静，自然也无法瞒过后宫众人。 　　“皇玛嬷。” 　　一进慈宁宫，康熙就瞧见了孝庄眼眶上遮掩不过去的红肿。 　　他心里一紧，连忙问道：“您这是怎么了？出了什么事了？可传了太医了？” 　　接连三个问题足可见康熙对孝庄有多么重视。 　　孝庄心头一暖，她摇了摇头，对康熙说道：“哀家没什么事，只是有件要事需和你商量。” 　　孝庄说着，朝左右示意了一下，左右的太监宫女都识趣地退下。 　　李德全也不是不懂事的，当下在康熙的默认下，带着众人退下。 　　等主殿里只剩下康熙、孝庄、福音和苏麻喇姑后。 　　孝庄才把刚才发生的事告诉了康熙。 　　因着有孝庄之前那预知梦的缘故，康熙在听见这样的事情时并没有过多怀疑，而且他也知晓像这样的话，根本没人能教胤禛。 　　“皇帝，哀家听了小四的话，这心头一直不安稳。” 　　孝庄摸着胸口，皱着眉头说道，“小四嘴里说倒了，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倒了。” 　　“那孩子还说，都倒了。” 　　福音补充着说道。 　　孝庄点了下头，“而且还说，七月二十八号，那可是在下个月。” 　　康熙心头狂跳。 　　他很快联想到顺治帝出生那年那两场地龙翻身，要让他不联想到那两场地龙翻身，实在很难，毕竟这事，他小的时候，可没少听说。 　　“皇玛嬷，皇阿玛的意思会不会是地龙翻身？” 　　康熙有些迟疑地说道。 　　孝庄怔了怔，而后脸色骤变，“没错，十有八九是地龙翻身，也只有地龙翻身，才会所有东西都倒了。” 　　孝庄和康熙在明悟过来后，浑身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那地龙翻身是何等可怕，人祸尚且可以阻止，可是这天灾，何人能挡？ 　　“离七月二十八号可不到三十天时间。” 　　康熙嘴里自言自语地说道。 　　他原先还有些睡意，现在那些睡意都被这消息给震得灰飞烟灭了。 第93章 　　康熙的脸色几乎瞬间变了。 　　孝庄也是面色沉重。 　　这时间实在太短了，短暂到让他们无法做好充分的准备。 　　而且这地龙翻身尚无告知究竟是何处发生，何时发生，只道是七月二十八号，这简直叫人就算想下手，也一时无从下手。 　　但偏偏这件事若真的是顺治帝借由胤禛的口预知未来，那他们就无法置之不理。 　　“太皇太后、万岁爷，这事也未必就会成真。” 　　福音在旁宽慰道，“这说不定只是小孩子做了个噩梦罢了。” 　　“不。这不是个普通的梦。” 　　孝庄却出声打断了她的话，她脸上满是郑重的神色，似乎把这件事当真了。 　　有之前预知双胞胎的那个梦在前，孝庄这次哪里敢轻易就把胤禛的梦抛到脑后？ 　　福音脸上露出疑惑。 　　康熙对她微微摇了摇头，她便知情识趣地没有多问。 　　只是心里不免担忧，万岁爷和太皇太后把胤禛的梦看得这样真，倘若这梦没有发生，那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康熙和孝庄显然也想到这个问题上去。 　　这个责任不是所有人都能担当得起的，若是这预知的梦没有发生，那么说出这件事的人，则少不了要受千万人指责。 　　这个责任，胤禛担当不起，也无力担当。 　　“就说是哀家梦见的吧。” 　　孝庄不假思索地说道。 　　“太皇太后。”福音讶异地看向孝庄，神色满是惊讶和担忧。 　　“皇玛嬷，孙儿岂能让您做此事？” 　　康熙想也不想就要拒绝。 　　孝庄却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皇帝，福妃，你们不必劝哀家。哀家已经老了，用不了几年就是入土的人了。这种事，皇帝不能做，你日后的日子还长久着呢，哀家的日子横竖是没多少年了，能为大清做一件事就做一件事吧。” 　　她顿了顿，又道：“何况，由哀家来说梦见福临才更有说服力。” 　　康熙和福音一时都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孝庄的话不无道理，阖宫众人谁不知晓顺治爷的英年早逝一直是太皇太后心里头的痛，她受顺治爷托梦，合情合理。 　　而且，孝庄的话也足够分量。 　　康熙和孝庄商量了一番明日早朝时候该如何和朝臣们商量此事。 　　福音在旁听着，都受益不浅。 　　她心中对康熙更是生出不少敬佩，这帝王之术可说是被康熙运用得炉火纯青。 　　翌日。 　　福音一早就回了咸福宫。 　　布耶楚克还未醒呢，安嬷嬷见到她回来，便起身行礼。 　　福音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她坐在布耶楚克的榻边，低声问道：“昨夜这孩子没闹腾吧。” 　　布耶楚克平日里脾气是极好的，可是这孩子要是闹起脾气来，那也是个刺儿头，据孝庄说，这孩子的脾气跟康熙小时候脾气像了个十成十。 　　“三格格昨夜倒是乖巧，没哭过。” 　　安嬷嬷小声说道。 　　福音这才放下心来，她梳洗了一番，匆匆换了身衣裳，垫了几块云片糕就去永和宫给佟贵妃请安。 　　福音今日是来迟了。 　　她一进永和宫，就先笑着跟佟贵妃致歉。 　　说来也怪。 　　搁在往日，佟贵妃能拿这件事敲打她好几句，今日却是满脸笑容地让她起了身，“妹妹昨夜宿在慈宁宫，照顾太皇太后辛苦，来迟了也不能怪你。来人，看座。” 　　福音唇角带笑，“贵妃娘娘大度，妾身多谢贵妃娘娘。” 　　众人此时都心心念念挂记着昨夜万岁爷前往慈宁宫的事。 　　昨夜康熙那样大的动静，阖宫无人不知，故而更是无人不知晓康熙在慈宁宫呆了小一个时辰才出来的事。 　　这要是太皇太后病重，那万岁爷在慈宁宫呆多久都不足为奇。 　　可是昨夜也没听说慈宁宫请了太医，这就叫人纳了闷了。 　　等福音落座后。 　　安嫔便迫不及待地开口试探道：“妾身昨夜听到慈宁宫那边动静不小，可是太皇太后身子不适？” 　　“安妹妹这样挂心太皇太后，想必太皇太后知道了，心里也是高兴的。” 　　福音滴水不漏地回答道。 　　这样的回答跟没回答有什么两样。 　　众人心中不由气急。 　　这福妃当真是跟刺猬似的——扎手。 　　“昨儿夜本宫听说万岁爷也去了慈宁宫，还在慈宁宫呆了小一个时辰，福妹妹身处慈宁宫，想必知道缘由吧？” 　　佟贵妃心知和福音绕下去是没有结果，索性便开门见山问道。 　　福音轻笑一声。 　　“原来贵妃娘娘想知道的是这事，不过这事妾身也说不得，娘娘不如耐心等候，迟早会知晓的。” 　　“你！” 　　见福音这样不给她面子，佟贵妃气得脸都要青了。 　　她到底还知道现在发脾气是丢了自己的脸，故而硬生生忍下心中这口怒气，冷嘲热讽地说道：“福妃妹妹真是架子不小。” 　　福音笑而不语。 　　而此时。 　　朝堂之上。 　　众卿家禀告过要事之后，却迟迟等不到李德全的那句“退朝。” 　　索额图和佟国维、明珠等人正纳闷之时，就听得上头传来康熙清了清喉咙的声音。 　　“诸位卿家估计心里头正在纳闷朕今日为何还不退朝吧。” 　　康熙的声音从上头传来，众人不约而同地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康熙。 　　“朕留诸位，乃是有件大事要与诸位商量。” 　　康熙将手背在身后，他语气冷静中带着沉着，让人听着便生出信任感。 　　“诸位卿家可听说过地龙翻身之事？” 　　康熙这问题把众人问得一头雾水。 　　索额图和佟国维等人互相觑了一眼，都琢磨不透万岁爷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索额图回答道：“启禀陛下，奴才不仅听说过，还亲眼见过。” 　　“哦，索相可否将所见说与朕和诸位大臣们听听？” 康熙说道。 　　索额图自然不会推却，“奴才所见那次地龙翻身那是在顺治爷在位第十一年的时候，奴才在陕西考察民情，恰巧碰见了了陕西地龙翻身，那一次死伤无数，连陕西巡抚的府衙都被震塌了半边，路边惧都是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灾民。那些灾民无家可归，便落草为寇，使得方圆百里民不聊生。此后，更是生出疫病，为此死伤人员不可计数。” 　　索额图的语气沉重，他的声音铿锵有力。 　　这样一番话从他口中说出，引得众人不禁心有余悸，仿佛亲自目睹了这样一场地震一般。 　　康熙也不由深深地叹了口气。 　　“此等天灾真乃黎民之不幸，大清之不幸。” 　　众人纷纷称是，心里头却琢磨不透，万岁爷这时候提这地龙翻身是怎么个想法。 　　这等事情何其晦气。 　　顺治爷在位的时候可以说三五年里就有一次地龙翻身，招惹来了民间不少流言蜚语，说顺治爷德不配位，这才招来天怒。为此顺治爷还下过罪己诏。 　　万岁爷登基以来除了第七年山东那场地震外倒是太平了不少。 　　这会儿好端端的，提这地龙翻身做什么？ 　　康熙也像是看出了众人心中的嘀咕。 　　他眉头微抬，道：“诸位爱卿估计都在想朕为什么提这事吧？” 　　“奴才等愚钝，恳请万岁爷指点迷津。” 　　佟国维说道。 　　康熙抬起头来，他叹了口气，道：“昨夜太皇太后被先帝托梦了。” 　　这话一出，众人心头便是一惊。 　　先帝？顺治爷？ 　　“先帝在梦中告知太皇太后，再过不久就在下个月二十八号，将会有一场地龙翻身！” 　　康熙不疾不徐地丢下了一个大消息，惊得所有大臣们纷纷抬起头来看向康熙。 　　“太皇太后做了这个梦后，便告知了朕。故而朕今日才有这些问题。” 　　康熙背着手，锐利的眼神从众人身上逡巡而过。 　　“诸位大臣都是朕的股肱之臣，诸位觉得此事该怎么办？” 　　这…… 　　众人一时哑口无言。 　　康熙突然丢给了他们这么大的一件事，他们这一时半会儿的根本没反应过来。 　　“万岁爷，先帝可有告知太皇太后这地龙翻身是在何处？” 　　佟国维谨小慎微地询问道。 　　康熙眼神朝他扫去，“这正是朕发愁的一处，若是先皇告知了，那朕何必烦恼？不过朕猜想，先皇托梦，必然是因为这场地震危害格外大，京师恐怕也难逃地龙翻身之害。” 　　康熙的这句话，叫众人更加头疼。 　　不得不说，康熙还真是给他们出了个大难题。 　　这梦，康熙都明白地告诉他们是先皇托梦给太皇太后，而且，康熙还把这事拿到早朝上来说，摆明了就是信了七八成。 　　如果他们置之不理，那日后这梦印证了，他们这些人都逃脱不了干系。 　　可如果要把这梦当真了来对待。 　　那涉及的事情可不少，万岁爷、皇子龙孙和后宫妃嫔都得提前疏散，京师一带还得调兵前来以防万一，甚至还得做好准备防止疫病的出现。 　　除此以外，还需要通知各地预防万一。 　　这些还只是其中的冰山一角。 　　他们更要预防的是，倘若这梦没有成真的话，那天下百姓将会如何看待？如今白莲教还在蠢蠢欲动呢，这事如果没成真，那白莲教必然会利用这事来攻击康熙，届时候才真正麻烦大了。 　　云南一带尚未完全收复，再加上白莲教来添乱。 　　想也知道到那时候会多么可怕，前有狼，后有虎说得就是这种状况。 　　更重要的是。 　　这责任，谁都担负不起。 　　即便是几朝元老的索额图、国舅佟国维，也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朝堂一时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康熙的眼神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他哼了一声，“平日里，你们倒是话不少，现在朕需要你们拿主意，你们一个个倒是哑巴了。” 第94章 　　众人不敢再沉默下去了。 　　佟国维思索了下，迟疑着说道：“万岁爷，先帝托梦之事若是真的，那便是我大清之幸。可若是…”他不敢直言，含糊着糊弄过去后接着说道：“那恐怕会落人话柄。” 　　“这样的话，朕用得着你说。” 　　康熙毫不客气地呵斥道，“朕要听得是你们的建议，而不是你们这些敷衍糊弄的话。” 　　索额图等人都知道今日这关怕是不好过，故而都紧皱着眉头思索。 　　今日这事，既是危机，可也是他们的机会。 　　倘若抓住机会，就好比索额图一派抓住了除三藩的机会，不但壮大了势力，而且还立下了大功。 　　明眼人都看得出，万岁爷怕是相信了先帝的托梦，否则不会在早朝提出此事。 　　可是看得出归看得出，站队却是另外一回事。 　　索额图家大业大，不肯冒这个险。 　　康熙瞧着闭口不言的索额图，心里头生出恼怒来。 　　他就不信索额图看不出他的意思。 　　今日这事，说难办也难办，说好办也好办。 　　只要索额图站在康熙这边，以索额图的党羽，今日之事便算能成了。 　　可索额图这时候却闭口不言，分明就是想置身事外。 　　“索相，你对这事怎么看？” 　　康熙脸色阴沉。 　　任谁都看得出他对索额图的反应很不满意。 　　“奴才一时愚钝，想不出好建议。” 　　索额图圆滑地拱手回答，“只是此事非同小可，奴才想，还是看看明相的看法。” 　　索额图这招祸水东流用得是炉火纯青。 　　可却是惹恼了康熙。 　　康熙面上不显，心中已经对索额图记了一笔。 　　往常要好处的时候，索额图可没落后于人，现在要他出谋划策担风险，这老家伙躲得比谁都快。 　　纳兰明珠在这个时候却给出了很出乎索额图意料的反应。 　　他对康熙拱了拱手，主动站出列来，“万岁爷，奴才看来，此事应当重视，先帝托梦乃是庇佑我大清朝，我等若是将此梦置之不理，那岂不是置天下百姓于不顾？置先帝苦心于不顾？” 　　纳兰明珠这两顶帽子一扣下来。 　　之前那些心里存着反对的大臣都不敢开口了。 　　明相都这么说了，他们难道敢置天下百姓于不顾？敢先帝苦心于不顾？ 　　康熙眉眼顿时舒展开了。 　　他赞许地对明珠点了下头，“明相言之有理，朕也是如此想的。此事从急，需从今日开始着手应对，不知明相有何想法？” 　　纳兰明珠这回是真豁出去了。 　　他和索额图不合已久，索额图这几年因着太子，党派势力越发庞大，早已显现出处处容不下明珠的意思。这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明珠心里头是明白得很。 　　他知道迟早要么是他把索额图拉下马，要么就是索额图把他下监狱。 　　从现在的情况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比前者大得多。 　　毕竟他虽然身为太子太师，可却并非是太子党。 　　纳兰明珠铁了心借着这次机会博得一场大富贵。 　　他对康熙说道：“万岁爷若是放心奴才，不妨将此事交付奴才统筹，奴才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必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 　　“好，明相果真是个痛快人。” 　　康熙扶手赞道。 　　他要的就是明珠这样的一句话。 　　明珠低着头，拱手谦逊着说道：“奴才不过是做了分内之事罢了。” 　　康熙看着他，又以眼神意味深长地逡巡了索额图等人一眼。 　　“明相过谦了，你虽只是做了份内之事，可有些人却连份内之事都做不到。倘若人人如明相一样敢担当肯做事，朕有何可愁？” 　　康熙这番话敲打得索额图脸色是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等散了早朝之后。 　　众人从乾清门走出。 　　索额图落后半步，走到明珠身旁，嘲讽着说道：“明相别的本事没有，可是这拍马屁的本事却是一等一的。” 　　明珠斜眼看了他一眼，他甩了下手上的袖子，毫不客气地回话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本官没想到本官为万岁爷办事，在索相眼里竟是拍马屁。看来这心不正的人不是本官，而是索相啊。” 　　索额图被明珠说得面红耳赤。 　　他也的确有几分心虚，当下却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明相好大的口气，今日你担起了这事，倘若他日这梦没实现，到时候本官倒是要看看你要怎么收场。” 　　说罢这话，索额图拂袖而去。 　　明珠看着索额图的背影，暗暗摇头。 　　这索额图实在是太嚣张了。 　　他能想得到的，难道明珠就会想不到？ 　　明珠这回是在赌，赢了他则能一举登天，输了他虽然损失惨重，可至少还能得到康熙和太皇太后的信任。 　　这场豪赌看似充满风险，但其实回报却远比众人想象得多。 　　前朝的风起云涌很快也传到了后宫当中去。 　　众人这才明白昨夜康熙在慈宁宫的一个多时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因着这梦是孝庄所梦，众人就算心里头嘀咕，可也不敢多说什么。 　　“索额图那个老家伙真是以为自己是太子的舅老爷，便可坐享其成，不必为大清效力了。” 　　孝庄这话实在是太重了，左右伺候的宫女都低垂着头，只当自己没听见。 　　苏麻喇姑也感慨着说道：“可不是。原先瞧着索相是个忠心的，现在看来，倒还不如明相呢。” 　　“他现在是仗着皇帝和哀家看在太子的份上，不会对他怎样。”孝庄越想越气，今日这事他们原本属意索额图来主导这事，毕竟索额图在朝堂内外都比较有分量，由他来主导这事，事半功倍，又可减少不少风言风语。 　　偏偏那老狐狸却推了明珠出来。 　　“太皇太后，您且别和他恼。气坏了伤得可是您的身子。” 　　苏麻喇姑见孝庄气到这样，连忙宽慰。 　　孝庄年纪大了，太医说了她的情绪不能太大，要是过喜过怒，都对她身子没好处。 　　孝庄到底把这口气忍了下去，只是她心里头，却是狠狠地给索额图记了一笔。 　　就等着这事了结后，跟这老狐狸秋后算账。 第95章 　　“万岁爷今日辛苦了吧。” 　　福音纤细的双手在康熙额间揉捏着。 　　即便是将此事交给了明珠来处理，康熙也少不了要考虑一些事情，今日他忙到连晚膳都忘了吃，还是李德全壮着胆子三催四请，他才用了一些。 　　康熙眼眸当中有明显的红血丝。 　　看得出来，昨夜回去后他并没有睡好。 　　“朕不辛苦，倒是你这些日子怕是格外劳累。” 　　康熙握住了福音的手指，语气温和地说道，“不但要处理宫务，还要照顾小四和布耶楚克，着实难为你了。对了，今日小四怎么样了？” 　　“他今日倒是好多了，苏麻喇姑说今日中午他还比往常多用了一小碗粥呢，估计是无大碍了。” 　　福音思索着回答道。 　　“那朕便放心了。”康熙说道。 　　康熙微微闭上眼睛，由着福音轻轻地揉按着他的额间。 　　福音也安安静静地给他舒缓疲劳。 　　两人之间虽没有什么言语，可气氛却亲热得叫人插不进去。 　　李德全和魏珠等人心里不禁暗暗心惊。 　　他们都是伺候康熙多年的老人，从孝诚仁皇后到孝昭仁皇后再到佟贵妃，也从未见过万岁爷和哪位娘娘感情这样好。 　　这虽不像顺治爷对董贵妃那样娇宠，可是这平平淡淡中才更见得真情。 　　康熙这一日实在是太疲惫了。 　　他本想小睡一会儿，却不知不觉直接睡到了凌晨才起来。 　　外头的日光洒进屋里，照在福音的侧脸上，原本就极其娇美的面容越发显得不似凡人，康熙的眼神落在她消减了的面庞，心里头不禁有些心疼。 　　“李德全。” 　　康熙不愿吵醒她，蹑手蹑脚地起身，正要传李德全进来伺候。 　　福音却被这小动静给惊醒了。 　　“万岁爷。” 　　福音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看着康熙。 　　“你继续睡吧，朕去上早朝。”康熙没忍住揉了揉福音的头发，笑着说道。 　　福音这会子看似醒了，其实还迷糊着呢，她这是照顾布耶楚克养成的习惯，那小家伙有时候夜里非要抓着她的衣裳，让福音陪她睡。然而第二天早上那小家伙又起得早，一起来就要折腾，非要福音哄她才肯接着睡。 　　“万岁爷不多睡会儿吗？” 　　福音蹭了蹭康熙的手掌，撒娇着说道。 　　这般娇憨模样，看得康熙险些没把持住当回“昏君”。 　　他捏了捏福音的脸颊，“都当娘的人了，还撒娇？回去睡吧，朕上完早朝回来陪你用早膳。” 　　“嗯。” 　　福音乖巧地点了下头。 　　她目送着康熙离开后，又打了个哈欠，躺回去接着睡。 　　这一睡就直睡到康熙上完早朝回来。 　　“唔——” 　　睡梦中的福音只觉得呼吸困难。 　　她挥了挥手，斥道：“安嬷嬷，快把布耶楚克抱走，这小家伙又胖了。” 　　“扑哧——” 　　福音没听到安嬷嬷的答应声，却是听到了底下传来一声轻笑声。 　　她恍恍惚惚中睁开眼睛，就见穿着一身黄色龙袍的康熙正面带微笑地看着她，康熙收回捏着福音鼻子的手，笑眯眯地说道：“福儿再不起来，太阳可晒屁股了。” 　　福音这才想起昨夜她宿在乾清宫的事，脸上一下就红了。 　　她娇嗔地推了下康熙的手，“万岁爷就知道捉弄妾身。” 　　“你这话说得可没良心。” 　　康熙笑着说道：“朕上完早朝可记得来陪你用早膳，还让御膳房做了你爱吃的山海兜，你还不快起来。” 　　福音眼眸流转。 　　她的鼻子动了动，闻到了食物的香味。 　　小脸更加红了，她推了下康熙的手，“那万岁爷且稍候，妾身去更衣洗漱。” 　　“速去速回，否则那道山海兜朕可自个儿用了。” 　　康熙坏笑着说道。 　　福音好气又好笑地飞了他一个白眼，起身由宫女们伺候着隔壁偏殿梳洗打扮。 　　这有人的地方就有阶级。 　　宫里头的太监宫女也不例外，这最高阶级的无疑就是伺候康熙的太监宫女，也就是养心殿跟头伺候的那一小撮人，这一小撮人就算是最不起眼的三等宫女，在外头也比一等宫女要威风。 　　可是，这些威风高傲的宫女在伺候福音时候也是谨小慎微、一个个嘴甜如蜜。 　　伺候得福音是周周到到，面面俱全。 　　换上了一身潞绸云纹的旗装，头上简单斜插了一根金步摇，简简单单的打扮却叫康熙看直了眼。 　　福音笑着屈膝给康熙行了礼。 　　康熙挽着她的手，眼神上下打量了一眼，“步摇金翠玉搔头，倾国倾城胜莫愁。倘若这世间有天仙，合该是福儿这般模样。” 　　康熙这夸奖的话，把福音说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唇角抿着，眼眸漾开笑意，“万岁爷莫不是偷偷吃了妾身的山海兜，这才拿好话来哄妾身。” 　　“朕乃天子，岂有虚言？朕说你好看，你就是真的好看。” 　　康熙义正言辞地说道。 　　福音都被逗笑了，她在康熙旁边坐下，李德全示意小太监们摆膳。 　　皇家规矩大，食不言寝不语。 　　用罢早膳，福音寻思着差不多也该起身告辞了，现在这个时间这么紧急，康熙能挤出时间陪她用早膳，已经实属难得。 　　她估计接下来这一个多月，康熙怕是要忙得脚不沾地了。 　　康熙却没急着让她离开，而是对她说道：“朕昨日和明珠商量过，打算这几日就暂时迁到畅春园去住，后宫妃嫔也要同行。” 　　畅春园？ 　　福音满脸疑惑，她可没听说过畅春园这个地方。 　　康熙似乎瞧出了她的疑惑，便解释道：“那地方原是叫清华园，是前朝留下来的，里头行宫、风景都不错，这几年朕都有命人维护，原本打算过几年重建后再起名，闲暇时间陪你和孩子们去那里住。现在因着这事却是不得不提前了。” 　　康熙说到这里，语气很是惋惜。 　　“那地方不比皇宫，还是简陋了些，怕是要难为你和孩子们了。” 　　“万岁爷说这话可就要让妾身生气了。如今这节骨眼，妾身怎么会挑剔这些？” 　　福音回道，“何况，万岁爷是没瞧见妾身原来家里那小院子，妾身当年都能住得，现在又怎么会挑剔？” 　　这话把康熙给说笑了。 　　他笑着捏了捏福音的手，“旁人对这些事都是藏着掖着，你倒好，竟然还敢告诉朕。” 　　福音笑嘻嘻地对康熙说道：“妾身这不是想着说出来好让万岁爷多怜惜几分吗？万岁爷可要给妾身留个大院子，否则的话妾身就让布耶楚克那小胖墩咬你了。” 　　康熙哈哈大笑，兴然应许，“你放心，朕给你留了个朕旁边的院子，你可满意了？” 　　福音笑着谢了恩。 　　福音看了看时间，也不早了，便主动告辞。 　　康熙这次没留她，只是嘱咐她回去后好好休息。 　　福音在养心殿歇了一宿的事，已经在她还没察觉的时候就传遍了后宫。 　　为着这事，各个宫里都跟打翻了醋坛子似的。 　　但很快。 　　一件大事就把那些妃嫔的注意力都转移了。 　　那件事便是万岁爷和太皇太后商量了，打算暂时搬到畅春园的事。 　　这件事可比外头现在那些调遣兵将、准备粮药的事更吸引这些妃嫔的注意力。 　　后宫妃嫔可不在乎七月二十八号那场地龙翻身会不会发生，发生之后会有什么影响，她们就只想着怎么靠着这次随行畅春园好好争宠。 　　在后宫当中，妃嫔们处处都要谨言慎行。 　　而且，皇宫实在太大了，就算是想要偶遇万岁爷，那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毕竟圣人行踪岂容他人窥伺？可是搬到畅春园去那可就不同了，那畅春园比起皇宫来实在是太小了，她们若是能够住到离万岁爷寝宫近些的地方，那到时候想要得宠便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 　　可是去畅春园也不是人人都可以去的。 　　虽然很残忍现实，但是很明显，畅春园容不下那么多人，嫔位以上的倒是可以不必担心，那些贵人、常在和答应、官女子们却是不得不忧心忡忡了起来。 　　这些人都默契地选择了同一条路线，那就是讨好负责安排此事的佟贵妃。 　　“娘娘，贵妃娘娘派人邀请您一同去商讨迁去畅春园的事情。” 　　芍药在外头从柳叶口中得知来意后，进屋内对逗弄着布耶楚克的福音说道。 　　福音将小绣球在榻上一丢，看着布耶楚克蹬蹬蹬地爬着过去捡球，眼神朝芍药看去，“她不是负责此事吗？怎么派人请本宫去商量？” 　　“这事柳叶姑娘并没有说。”芍药摇头说道。 　　她心性谨慎，这些事自然早就先替福音问全了。 　　福音看着推着球啪嗒啪嗒爬过来的布耶楚克，微微颔首道，“你去告诉她，本宫知道了，等会儿过去。” 　　“是。” 　　芍药应声而去。 　　柳叶得知福音的回答后，笑着对芍药道了谢，转身回去禀报佟贵妃。 　　此时，永和宫中当真是门庭若市。 　　安嫔等人都在此处，除了她们以外，还有不少样貌陌生的贵人、常在等人，这些人的目的都很显而易见地冲着去畅春园的名额前来。 第96章 　　“福妃还真是拿大啊，贵妃娘娘。” 　　安嫔听了柳叶的回话后，阴阳怪气地说道。 　　佟贵妃唇角含笑，轻飘飘地说道：“福妃妹妹说不定是有什么要事牵绊住了呢，咱们就先等一会儿吧。” 　　“还是贵妃娘娘大度。”安嫔满脸是笑地奉承着说道，“到底这出身不同，心性就是不同。” 　　众人都听得出安嫔是在嘲讽福音的出身，脸上都露出了会心的笑容。 　　戴佳氏成贵人便笑着附和说道：“安嫔娘娘说得极是。妾身今日真是长见识了。” 　　戴佳氏成贵人这算是头一回正式在众人跟前亮相，她的模样不俗，只是入宫几年来一直被同宫的僖嫔压着，故而连承宠的机会都没有。 　　这几日来，她倒是渐渐在众人跟前露面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成贵人怕是巴上了贵妃娘娘，否则的话，以僖嫔那眼下容不得人的性子，哪里能容忍同宫的成贵人这样露脸。 　　“成贵人的嘴巴倒是甜。” 　　敬嫔带着嗤笑的神色看了成贵人一眼，又朝僖嫔看去，“僖嫔妹妹倒真是小气，竟把这样模样又嘴甜的妹妹藏着掖着，也不叫我们好好和成贵人亲近亲近。” 　　僖嫔掀开茶盖，以茶盖轻轻拂去滚烫的茶水上的沫子。 　　她云淡风轻地回答道：“敬嫔姐姐说笑了，妾身怎会把定贵人藏着呢？不过是定贵人前些日子身子一直不大好，不能见人罢了。说起来，要论对底下人的照拂，妾身可不及姐姐对那拉贵人那样上心。” 　　听到这话，敬嫔神色微沉。 　　众人都心知那拉贵人从承乾宫转到翊坤宫去，乃是敬嫔心中的一根刺。 　　这僖嫔别的不提，偏偏提起这事，分明是在打她的脸。 　　就在敬嫔、僖嫔二人剑拔弩张的时候。 　　门口却是传来一把众人熟悉的声音。 　　福音笑着迈步走入永和宫，“今日倒真是热闹，这么多姐姐妹妹都在这里，敬嫔和僖嫔刚才是在说什么呢？” 　　“给福妃娘娘请安。” 　　福音一来，众人慌忙起身，给她行礼。 　　定贵人也混在人群中行礼，她拿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福音。 　　定贵人一向对自己的样貌格外自负，她生来貌美，肌肤白嫩，眉眼精致，一直以来都认定自己入宫之后定能够一飞冲天。 　　可被僖嫔压着坐了冷板凳几年，定贵人心里头充满了怨气，她怨得何止是僖嫔，更是对自认为远不如她的福音充满了怨和嫉妒。 　　在她看来，福音起先不过是个答应，还不如她呢。 　　却因为运气好，现在已经到了她无法企及的高度。 　　定贵人以挑剔的眼光打量着福音。 　　可她就算心里头带着偏见，也不得不承认福妃的确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 　　只不过略施脂粉，颜色已经冠绝后宫。 　　“都起来吧。” 　　福音摆摆手，对众人说道。 　　她毫无察觉人群中混杂着对她既嫉妒又羡慕的眼神，这种视线在她宠冠后宫之后已经习以为常了。 　　“谢福妃娘娘。” 　　众人说道。 　　福音浅笑着跟佟贵妃行了礼，而后在佟贵妃下首落座，她的视线逡巡了下头众人，视线在定贵人身上顿了顿，笑着道：“这位是哪位妹妹？本宫怎么不曾见过？” 　　佟贵妃轻笑着说道：“这是长春宫的定贵人，当年可是同你一样同时入宫的。福妹妹可还记得？” 　　定贵人站起身来，紧张地对福音浅浅行礼。 　　福音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就笑着收回视线，“倒是不记得了，当年同时被选入宫中的姐妹何其多，本宫记不过来。” 　　定贵人的神色有些僵住了。 　　她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怨怒。 　　她设想过福音看到她时会是怎样的心思，她想过福音会提防她，会打压她，却没想到福音竟然会不在乎她。 　　她难道不怕自己争宠吗？ 　　佟贵妃笑着说道：“话虽是如此，可定贵人的容貌可不寻常。想来若是万岁爷见了，必定会喜欢。” 　　“贵妃娘娘。”定贵人低垂下头，露出娇羞的模样。 　　“果真还是个处子，脸皮就是薄。” 　　安嫔打趣着说道。 　　定贵人脸上顿时染就红晕，如黄昏时的海棠，别有一番美感。 　　福音听着这三人一吹一捧一装傻。 　　她手里端着茶盏，脸上带着淡淡然的笑容，丝毫不为所动，只是笑盈盈地开口询问：“贵妃娘娘，您这次召妾身来，不是为了商量畅春园的事情吗？” 　　她可没兴趣听这些家伙吹捧一个她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 　　“哦，对了，正是为了这事。” 　　佟贵妃颔首，做恍然大悟的模样。 　　她笑着对福音说道：“福妹妹不提，本宫还险些忘记这事了。妹妹也知道这件事吧。” 　　“知道一些。” 　　福音谦虚地说道。 　　“那这事就容易办得多了。”佟贵妃笑道：“妹妹也清楚畅春园那地方有多大吧，那地方比起咱们皇宫来可小多了，可是要住下那么多人却是不怎么方便。故而本宫想找妹妹商量商量该怎么住才好。” 　　“依贵妃娘娘的意思，该怎么办呢？” 　　福音想了想，问道。 　　她坏心眼地没告知佟贵妃，康熙早已答应她让她住在离他旁边院子的事情，就是想看佟贵妃打得是什么主意。 　　“依本宫看来，福妹妹带着孩子，是需要大点儿的院子，这才方便，你说是不是？” 　　佟贵妃笑眯眯地看着福音，“所以本宫就给你挑选了西边的凝春堂，那地方宽绰，不至于让其他人打扰了妹妹和三格格的休息。” 　　“凝春堂？” 　　福音问道，“不知娘娘这里可有舆地图？好让妾身看看那地方是在哪里？” 　　佟贵妃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故而朝云翠示意了一眼。 　　云彩捧着舆地图到福音跟前，展开来让她细瞧。 　　福音看着这舆地图，心里头不由笑了。 　　好家伙，这舆地图上清楚显现出凝春堂和康熙住的澹宁居可谓是一东一西，离着十万八千里远，她抬起眼，看向佟贵妃，“贵妃娘娘，这地方未免偏了些吧。” 　　“妹妹可别看这地方偏，可是这地方也是唯一最大的院子。” 　　佟贵妃早就准备了说辞，她含笑着说道：“何况妹妹现在是福妃了，也该有些气度，这离万岁爷近的地方也就两处院子，一处本宫身为皇贵妃，每日要处理宫务，自然只能居住在那处，另一处嘛，” 　　她顿了顿，笑着看向定贵人等人，道：“则是给定贵人这些年轻姑娘。福妹妹承宠已久，也该照拂下其他人，你说，是不是？” 　　这是拿她的份位道德绑架她呢？ 　　福音眨了眨眼睛，她这回是真正正眼看了下定贵人等人，心里头顿时明白了佟贵妃的打算，佟贵妃这是打算借定贵人这些年轻姑娘来争宠啊。 　　“贵妃娘娘真是考虑周全。” 　　安嫔在旁附和着说道，“处处都替福妃娘娘考虑到了，这般良苦用心，福妃娘娘可别糟蹋了。” 　　福音笑了笑，却是没说话。 　　她故意露出迟疑的神色，引佟贵妃等人上钩。 　　佟贵妃也是个急性子，她怕事久生变，福音不肯答应，便“趁热打铁”地说道：“福妹妹，你现在不比往日了，得有些大家风范才是。总不能整日霸着万岁爷，这可成何体统？” 　　成何体统？ 　　福音都快笑出声来了。 　　佟贵妃这话也未免太酸了，这是因为万岁爷宠的不是她，她才会这么般说。倘若万岁爷宠她，依佟贵妃的心眼，恐怕是说不出来要“照拂其他人”的话。 　　“贵妃娘娘的话的确有道理。” 　　福音叹了口气，惋惜地说道，“娘娘要是早些日子跟妾身说这句话，那可多好。” 　　“福妃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佟贵妃心头一跳，瞳孔缩了缩，问道。 　　福音笑着回答：“万岁爷已经安排了妾身和布耶楚克的住处，就在万岁爷旁边的院子，妾身估计就是那两个院子之一了。答应万岁爷的事，妾身可不敢违抗。” 　　福音说到这里，眨了眨眼睛，坏心眼地说道：“那贵妃娘娘是打算把自己的院子留给定贵人她们吗？” 　　佟贵妃脸色一下青了。 　　她怎么可能把自己的院子留给他人！ 　　佟贵妃这下明白了福音刚才为何一直没有明确拒绝了，她就是故意在坑她，等着让她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现在佟贵妃刚才口口声声说着照拂定贵人，倘若拒绝，那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脸；可要她答应，那根本不可能。 　　佟贵妃咬着后槽牙，咬牙切齿地说道：“福妃妹妹既然早已有安排，何故不早说？白白浪费本宫的心思！” 　　她的神色很是气急败坏。 　　福音露出委屈可怜的神色。 　　她咬着下唇，很白莲花地说道：“可是贵妃娘娘您刚才也没问啊。妾身怎么说。” 　　这句话险些把佟贵妃给气死了。 　　她捏着拳头，指甲套陷入掌心，面上勉强露出笑容，“难不成这还是本宫的错？” 　　“这话妹妹可不敢说。” 　　福音摇头，一脸惶恐。 　　佟贵妃脸色气得都快发绿了。 第97章 　　“福妹妹真是伶牙俐齿。” 　　佟贵妃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夸奖的话。 　　福音谦虚地笑着回答：“比起贵妃娘娘，妾身还差得远了。” 　　众人听着后宫这两座大山的交锋，俱都不敢开口。 　　佟贵妃见此计不成，便三言两语说了几句话，就让众人各自散去。 　　福音自然求之不得，她起身冲佟贵妃福了福，转身利落地走人。 　　其他人也不想自讨没趣，在这节骨眼上戳在佟贵妃跟前，当下也都各自散去。 　　连最想巴结佟贵妃的成贵人此时也迟疑地看了眼佟贵妃，而后也跟着离开。 　　“混账！可恶！” 　　人一走，佟贵妃就难掩气愤地将手头旁的黑釉茶盏砸在地上。 　　众人皆低垂下头，不敢作声，更不敢细想贵妃娘娘这四个字骂的究竟是谁？ 　　迁到畅春园虽是康熙临时起意，但天子之事无小事。 　　钦天监特地算了个好日子，宜搬迁，宜动身。 　　七月五日。 　　这日天才刚灰蒙蒙亮，皇宫上上下下就忙碌开了。 　　咸福宫也是如此，福音在前几日已经把要搬到畅春园的东西都嘱咐了芍药等人，可即便如此，在这一日，也是手忙脚乱。 　　布耶楚克和汤圆两个小家伙都是乖巧的，奶嬷嬷给布耶楚克喂了一碗青菜粥后，这小家伙玩了一会儿就乖乖睡觉了。 　　至于汤圆，那家伙除了陪着布耶楚克和胤禛的时候能动弹一下，其他时间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就绝不坐着。 　　小欢子伺候它，别提多轻松了。 　　安嬷嬷让福音到屏风后去休息，亲自盯着众人把收拾好的东西都抬了出去。 　　这回到畅春园也不知要住多久，畅春园那地方又小，住的人又多，与其到时候拉下老脸去求人帮忙弄些东西，还不如现在多费些时间把东西带着出去呢。 　　永和宫此时也同样如此。 　　不过，却也有所不同，佟贵妃此时可不是忙着准备今日搬去畅春园的事，而是在偏殿里同一个面生的小太监说话。 　　“贵妃娘娘，凌总管让奴才把您前几日要的屏风送了过来了。” 　　小太监低眉顺眼地垂着双手回答道。 　　佟贵妃眼神朝门口处放着的一扇八仙过海屏风瞧了一眼，眉眼中掠过一丝了然，她飞快地朝柳嬷嬷看去，柳嬷嬷知情识趣地走到门口，将门合上。 　　“本宫不是好几日前就已经把消息传出去了吗？凌总管怎么到这个时候才回消息？” 　　佟贵妃沉下脸来，满脸不悦地对那小太监说道。 　　那小太监恭顺地回答道：“贵妃娘娘，此事毕竟非同小可，何况凌总管还需等待索相的意思，故而急不得。” 　　佟贵妃听到索相的名字，到底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喝问道：“既然如此，那可商量出了什么法子？” 　　“索相说了，这次迁到畅春园暂居乃是一次大好机会，皇宫当中要动手到底不易，畅春园则容易动手得多，只是此事还需要偷偷得到一件三格格的小衣裳，才方便动手。” 　　小太监说道。 　　“何必这么麻烦？” 　　佟贵妃不解地皱眉说道，“不过是要让三格格和四阿哥染上天花罢了，只需让三格格穿上一件污了的小衣裳，不就行了嘛？” 　　“娘娘有所不知。” 　　小太监心中暗自想到，索相还真是把贵妃娘娘的心思给猜透了，“索相说了，三格格和四阿哥备受万岁爷宠爱，倘若这两位小主子得了天花，万岁爷绝不会轻易放过此事，定然会彻查。我等要让福妃娘娘背上疏于照顾皇家子嗣的罪名，唯有把事情做得滴水不漏才行，故而一定要拿到小格格的小衣裳。” 　　佟贵妃眉头皱得更加深了。 　　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冷着声道：“福妃将那两个孩子看得何其紧张，身旁又有那么多奶嬷嬷照看着，本宫怎么拿到三格格的小衣裳？” 　　“这件事，娘娘想必是有办法的。” 　　小太监斟酌着字词说道，“索相还交代了，让娘娘尽快想法子，机不可失。” 　　佟贵妃暗暗咬牙。 　　这赫舍里.索额图还真是个老狐狸，这老家伙还真是一点儿也不肯吃亏。 　　“本宫知道了，你回去转告索相，本宫会想办法的。” 　　“那奴才就退下了。” 　　小太监见目的已经达成，便自觉退了下去。 　　等他走远之后，柳嬷嬷上前走到佟贵妃身旁，她脸上满是担忧，“贵妃娘娘，咱们和索相合作，怕是不妥当吧。索相那人，心眼太多了。” 　　“本宫难道还不清楚吗？” 　　佟贵妃满腹怒气地说道，她脸上笼罩着一层冰霜，脸色难看得吓人，“本宫何尝不知与索相合作乃是与虎谋皮，可是倘若不和他合作，本宫怕是要眼睁睁瞧着福妃压在本宫头上作威作福了。” 　　柳嬷嬷听得这话，心里头不由叹了口气。 　　这倒也是。 　　她说道：“娘娘言之有理，只是此事怕是不易办。” 　　“不易办也得办了。” 　　佟贵妃咬咬牙说道，“此次机会难得，错过了本宫怕是要后悔一辈子。”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柳嬷嬷，“嬷嬷，等会儿你且出宫，帮本宫传句话给阿玛。” 　　要想办成此事，还需得她阿玛助力方可。 　　柳嬷嬷神色不由肃然。 　　她认真地听了佟贵妃的话后，答应了一声。 　　未时时分。 　　一条浩浩荡荡的队伍便从皇宫出发前往了畅春园，一路上有士兵沿路开路，这段距离虽不远，可是皇家威仪却是少不得。 　　福音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往外瞧了一眼。 　　沿路风景不错，她在皇宫闷了这么几年，难得见到外头景色，不禁便多瞧了几眼。 　　胤禛和布耶楚克正分别由两个奶嬷嬷抱着，同福音坐在一辆马车里。 　　这都是因着福音放心不下这两个小家伙的缘故。 　　布耶楚克上马车没多久后就醒了过来。 　　她看见福音，就拍着小胖手要福音抱抱。 　　福音笑着放下帘子，把她抱在怀里，“你这小家伙，可真会撒娇，额娘还在瞧外头风景呢，你就来煞风景了。” 　　布耶楚克咯咯地笑了。 　　旁边的陈嬷嬷笑着接话道：“小格格是想娘娘陪她玩了，是不是啊？小格格。” 　　福音脸上露出了个笑容。 　　她拿起事先准备在车里的拨浪鼓陪布耶楚克玩了一会儿，时间倒也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等黄昏时分。 　　车队也停了下来，宫女太监们有条不紊地负责把东西送入畅春园当中。 　　福音抱着布耶楚克，在半路上碰见了佟贵妃。 　　她将布耶楚克递给奶嬷嬷，而后浅浅福了福身子，“妾身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万福金安。” 　　“免礼。” 　　佟贵妃笑着说道。 　　这会子她倒是没有前几日对着福音那吹胡子瞪脸的神色了。 　　“福妹妹和本宫日后住得可就近了，闲来无事可要常往来的好。” 　　佟贵妃的眼神从奶嬷嬷手里抱着的布耶楚克和胤禛身上扫过，语气里不冷不热地说着客套话。 　　福音自然不会把她的话当真。 　　她虚与委蛇地回答：“那妾身得了空便去，只希望到时候娘娘别嫌弃妾身叨扰才是。” 　　“妹妹这是哪里的话。” 　　佟贵妃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本宫还有宫务要处理，就不和妹妹说话了，先走一步。” 　　“恭送贵妃娘娘。” 　　福音福了福身子，目送她离开一段距离后，才意味深长地勾起唇角，带着奶嬷嬷们去了就在澹宁居后头的春芳居。 　　那是个两进的院子，前后各有三间。 　　福音领着众人才刚进去，就瞧见几个眼生的宫女太监对着她行了礼。 　　她不由得拿探寻的眼神看向安嬷嬷。 　　安嬷嬷小声地提醒道：“娘娘，这是原来畅春园里的人。如今园里住了人，便打散到各处去伺候。” 　　福音心中顿时了然了。 　　她们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都是从宫里头带来的，对畅春园根本不熟悉，毕竟这地头这些年压根也没住过人，若不是康熙前些年临时起意重建此园，恐怕还没有人知道这地方的存在呢。 　　而这些“本土”的太监宫女便是来方便她们平日里起居的。 　　“既是如此，便交由嬷嬷安排她们做事。” 　　福音抬抬手，示意她们起身后，对安嬷嬷说道。 　　“是。” 　　安嬷嬷答应一声，示意众人先退下。 　　福音坐了一路的马车，起初还感觉有些新鲜劲儿，后来坐久了，整个人就只觉得乏味又疲惫。她等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就依靠着枕头小睡了一会儿。 　　此时。 　　柳嬷嬷却悄悄到了佟府的后门。 　　她在门口敲了三声后，就放下手来，没过多久，后门吱呀一声打开，柳嬷嬷快步闪身入府内。 　　“柳嬷嬷。” 　　招呼她的是佟府的大管家。 　　面对这个平日里出去连知府都得客气对待的大管家，柳嬷嬷却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那大管家也不气恼。 　　他领着柳嬷嬷径直往了书房而去。 　　他可比任何人都知晓柳嬷嬷的底细，她是佟国维专门挑选来帮助佟贵妃登上后位之人，她的地位自然比这府上的大管家还要高了。 第98章 　　“奴婢拜见老爷。” 　　一进书房，柳嬷嬷就跪下给佟国维磕头行了礼。 　　佟国维起身，“不必多礼，柳嬷嬷，你这次匆匆忙忙出宫，可是娘娘有什么要紧事情要吩咐？” 　　柳嬷嬷站起身来，将佟贵妃与索额图密谋之事全盘说出。 　　佟国维脸色当下是变了又变，他千算万算没算到，自己闺女竟然会和索额图联手了，“娘娘好生糊涂，那索额图老匹夫哪里是个善茬？此番行事无异于与虎谋皮！” 　　柳嬷嬷低垂着眼睑，小声说道：“老爷不知道娘娘如今在宫中处境艰难，福妃儿女双全，现在已经是处处压着贵妃娘娘一头了。” 　　佟国维听得此话，心头一颤。 　　这一入宫门深似海，佟贵妃虽是贵妃，可是要想传出消息来也不容易。何况她素来好面子，也是只报喜不报忧，故而佟国维听到柳嬷嬷这番话，心里头大为吃惊，“我听闻福妃颇受万岁爷器重，现在竟到了如此地步吗？” 　　“正是。” 　　柳嬷嬷颔首，“老爷尚且不知吧，这次搬到畅春园，离着万岁爷最近的两个院子，一个是咱们贵妃娘娘的，另一个则是万岁爷亲自开口留给福妃娘娘的。眼下福妃荣宠不断，膝下一儿一女都很是受宠，如今还小倒是不妨事，只怕日后大了……” 　　她停顿了片刻，提醒道：“这四阿哥可是养在太皇太后跟前的。” 　　佟国维这时候才意识到事情的紧张。 　　他眼神闪了闪，虽不愿遭到索额图那老匹夫算计，却也不得不承认现在的确是个动手的好时机，“娘娘怎么说？” 　　“娘娘说了，现在畅春园里人多眼杂，不比宫里，请老爷查探机会，买通人手。” 　　柳嬷嬷见佟国维问了这话，心里头大为安定。 　　她知道，佟国维若是过问了此事，那这件事七八成就能成了。 　　佟国维背着手，走到窗户旁，看着外头的竹林思虑了片刻。 　　他猛地转过身来，重重地点了下头，“好，你回去告诉娘娘，就说让她放心。” 　　柳嬷嬷心中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她给佟国维磕了个响头之后，由大管家领着从后门离开了。 　　她无声无息地回了畅春园，将佟国维的话告知了佟贵妃。 　　佟贵妃脸上顿时露出了个笑容来。 　　她满意地看了柳嬷嬷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传膳吧。” 　　“是，娘娘。”柳嬷嬷应道。 　　春芳院中。 　　福音也才刚醒来，命人摆了晚膳。 　　康熙就过来了。 　　现如今她和康熙离得可近了，只需走几步路，康熙便可到她的院子。 　　“万岁爷莫不是闻着香味过来的？” 　　福音打趣着放下筷子，说道，“妾身一筷子都没用，您就来了。” 　　“那朕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康熙笑笑在福音旁边坐下，安嬷嬷忙命人去取了一双碗筷过来。 　　福音今日辛苦一日，没多大胃口，只让厨房斟酌着做了几道开胃易消化的菜，这厨房的太监也是个有脑子，没马虎了事，反倒是拿出了看家本事给福音做了一桌子看似简单但却极其考验功底的菜色。 　　这其中，一道开水白菜就最为惊艳。 　　看似简单朴素的白菜，当吊了一刻钟左右的清汤从头往下倒时，白菜如花瓣般绽放开来，既雅趣又别致，味道更是不同凡响。 　　康熙也对这道菜很是惊艳，赞许地说道：“这道菜倒是别具匠心，该赏。” 　　魏珠等人便传话下去，赏了那太监。 　　那太监喜得眉开眼笑，冲着福音院子重重磕了几个响头。 　　他可知晓，自己是因着谁才能有这等机会。 　　晚膳用罢。 　　康熙便和福音携手到畅春园里散步。 　　这已经成为了他俩的习惯。 　　康熙二人走在前头，伺候的太监宫女都识趣地离着几米远，不去打扰二人的亲密时间。 　　“福儿，朕今日是挤出了时间才来陪你，往后一个月多的时间怕是没空陪你和孩子们。” 　　康熙拉着福音的手，压低声音说道。 　　处理地龙翻身的事情远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完成，而且这些日子白莲教果然因着这事闹起幺蛾子，引得人心惶惶。 　　康熙光是处理这些事情就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了。 　　福音心知康熙这话是来定她的心。 　　她笑着回握住康熙的手，“万岁爷只管把心思放在国务上，妾身会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们的，不必担心我们。” 　　“福儿素来贤惠，朕是知道的。” 　　康熙说道，“朕还有些事要让你上心，这次随同有不少妃嫔，佟贵妃行事又不得章法，朕想让你帮着看着，约束着妃嫔们，别闹出事来。” 　　佟贵妃这贵妃当得实在太不称职，让康熙放心不下。 　　这攘外必须安内，他可不想在操劳国事的同时还要因为后宫的事分心。 　　福音顿时明白了。 　　康熙这是要让她代替佟贵妃管起妃嫔来了。 　　这虽然是件“麻烦事”，可却让福音眼眸里掠过了一丝笑意。 　　“为万岁爷分忧，乃是妾身责无旁贷之事。” 　　福音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别的事她兴许还要考虑，像这样的“好事”，她何必犹豫。 　　“那朕就交给福儿了。” 　　康熙对福音说道。 　　福音满脸是笑地道了声是。 　　这还真是想打瞌睡就有人递了枕头，佟贵妃不是打算让成贵人那些年轻貌美的贵人来分宠吗？明儿个她倒要看看到底是谁来当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 　　这翌日。 　　第一个吃螃蟹的“勇士”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成贵人一早就起来了，她深知此次来畅春园乃是她难得的好机会，若是能借着此次得宠，那便可一飞上天，若是不能，她回了宫之后，下场可不会好到哪里去。 　　故而一早起来，她就精心打扮了一番，又花钱让厨房给她炖了一盅鸡汤，打算好好去“慰问”万岁爷。 　　可成贵人没想到，她连让李德全进去通报的机会都没有，就被小安子请到了春芳居来。 　　成贵人瞧了几眼身后的宫女，脸上露出笑容。 　　去就去，她倒要看看，福妃凭什么拦着她！ 第99章 　　“娘娘。” 　　柳叶快步走入屋内，在佟贵妃耳旁将九经三事殿前发生的事，小声告知佟贵妃。 　　佟贵妃唇角隐隐露出些许笑意，她朝柳嬷嬷看去，戏谑中带着轻蔑地说道：“嬷嬷，看来福妃嘴上说不在乎，可是心里却不像是如此啊。本宫就说，这后宫里头哪里有女人会不在乎别人分宠。” 　　“娘娘说得极是。”柳嬷嬷附和着说道。 　　佟贵妃站起身来，手搭在柳嬷嬷手背上，“走吧，咱们倒去瞧瞧，福妃把成贵人请到春芳居去，到底想干什么？” 　　“姐姐，福妃娘娘派人请咱们去春芳居。” 　　凝春堂，郭络罗贵人进屋子里来寻宜嫔。 　　这处地方最后被佟贵妃安排给了宜嫔姐妹，显然是为了膈应她们姐妹二人，不过，对于宜嫔姐妹来说，这个安排却是不坏，毕竟她们姐妹现在要紧的是坐稳宜嫔这一胎。 　　这凝春堂偏远有偏远的好处，没了那么多纠葛。 　　“出了什么事了？” 　　宜嫔拿起蜜饯，轻咬了一口后随口问道。 　　郭络罗贵人回道：“听宫女说，是成贵人跑到了九经三事殿去给万岁爷送鸡汤。” 　　“成贵人？” 　　宜嫔搁下手中的蜜饯，唇角勾起。 　　这不是佟贵妃抬举起来争宠的小东西吗？ 　　“姐姐，咱们去不去？” 　　郭络罗贵人小心翼翼地问道，经了佟贵妃挑拨离间那件事后，郭络罗贵人对宜嫔不敢再耍小心眼了，事事都以宜嫔的主意为主。 　　“去，为什么不去？” 　　宜嫔反问道。 　　福妃娘娘素来是甚少主动招惹事情的人，她这回竟主动出手，此等事情岂能错过？ 　　小半个时辰的功夫。 　　春芳居前院主屋内，两排椅子坐着安嫔等人。 　　佟贵妃则坐在上首，笑盈盈地看着底下跪着的，一脸委屈的成贵人。 　　“福妃娘娘，你这好端端的，把我们都请到这里来，是有什么要紧事？” 　　安嫔在那要紧事上重重发音。 　　语气中大有深意。 　　“是啊，福妹妹，”佟贵妃浅笑着侧头看向福音，“且不说你找我们来是有什么事，这成贵人是犯了什么错，你要罚她这样跪着？这样娇弱的小姑娘，可经不住你这样罚。” 　　“贵妃娘娘。”成贵人一听到这话，眼眶说红就红。 　　宜嫔不由撇了撇嘴唇。 　　这成贵人掉眼泪的本事倒是不差。 　　说掉就掉，可真不愧是佟贵妃的人。 　　“可怜见的。” 　　安嫔怜惜地看了成贵人一眼，“福妃娘娘，这成贵人是哪里顶撞了您不成？要是她犯了什么错，您说出来，咱们让她赔个礼道个歉。” 　　成贵人咬着下唇，一脸委屈却不敢直言的神色。 　　瞧得福音心里不禁冷笑。 　　那成贵人不敢开口，可她身后捧着鸡汤的小宫女却好像忍耐不下去一般。 　　她莽撞地说道：“贵妃娘娘、安嫔娘娘，今日诸位娘娘都在，奴婢想恳请诸位娘娘替我家贵人主持公道！” 　　“放肆，荷叶!” 　　成贵人转过身来，对那荷叶呵斥道。 　　荷叶却是红着眼眶，眼里饱含眼泪地对成贵人说道：“主子，您怕得罪福妃娘娘，百般忍受委屈，可是，今日这事，奴婢却是看不过去了。” 　　福音听着这主仆一唱一和，眼眸里流露出了笑意出来。 　　她懒懒地甩了甩手中的帕子，淡淡说道：“瞧瞧这小宫女说的，仿佛本宫没事刁难成贵人一般。” 　　众人心里暗道，难道不是吗？ 　　人家成贵人送个鸡汤，你就把人家拦了下来，还罚跪，这不是刁难，是什么？ 　　“荷叶，不要再说了。” 　　成贵人似乎不堪羞辱一般，别过脸去，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下，如风中百合一般，叫人不胜怜惜。 　　佟贵妃一拍桌子，却是一副义愤填膺的口气，“成贵人，你别拦着那宫女，这件事到底怎样，让她从实说来？倘若成贵人真的有冤屈，本宫必定会替她讨回公道，即便是福妃，也绝不能如此行事。” 　　众人听着这话，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 　　看来这回是福妃自己作死，将把柄送到了佟贵妃手上。 　　以佟贵妃对福妃的嫉恨，这回福妃恐怕没那么容易过去了。 　　宜嫔眉眼中露出些许担忧，她朝福音看去，却见她气定神闲，连伺候的宫女太监也是面色不改。 　　宜嫔眼眸一转，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色。 　　看来这回她是白替福妃担心了，只是不知道福妃到底藏着什么依仗。 　　“贵妃娘娘。” 　　那荷叶以袖子擦了下眼泪，冲着佟贵妃跪下，她语气中带着悲愤说道：“方才我们贵人听闻万岁爷日理万机，格外辛苦，便带着奴婢等人，想带鸡汤去给万岁爷补补身子。谁曾想，连万岁爷的面都没见着，就被那太监拦了过来。” 　　她说到这里，手指愤怒地指了下小安子。 　　“真有此事？” 　　佟贵妃语气上扬，脸色沉了下来，一副愤怒的神色。 　　小安子跪了下来。 　　福音轻描淡写地扫了荷叶一眼，“小安子是本宫派去的。他是奉了本宫的命令，难道没资格请成贵人来吗？” 　　她那语气，吓得成贵人身子就是一颤。 　　荷叶气恼地说道：“福妃娘娘岂止是让人将主子请来，我家主子一进来，您二话不说就让她跪着，这难道不是事实吗？敢问福妃娘娘，我家主子做错了什么事？要罚跪半个时辰。” 　　佟贵妃眼中已经难掩喜意。 　　她冷眼朝福音看去，“福妃，她所说的可是事实？” 　　福音眉头微挑，“是事实又如何。” 　　好狂妄的口气！ 　　底下坐着的众人心头不由一惊。 　　这福妃莫非是疯魔了？罚个贵人这没什么，可是无缘无故罚个贵人，这岂不是自找麻烦。 　　“福妃，你身居妃位，地位远在成贵人之上，此般行事未免太过于嚣张跋扈了。” 　　佟贵妃冷下脸来，对福音质问道，“成贵人无错，你怎能罚她？！” 　　福音轻轻一笑，她闲闲地掀开茶盖，啜了一口，“谁说她无错。” 　　“福妃娘娘，妾身知晓娘娘不喜妾身，可是妾身与娘娘无仇无恨，您何必这样容不下妾身。” 　　成贵人啜泣着百般委屈地说道，“为了罚妾身，竟冤枉妾身犯错。” 　　福音慢慢站起身来。 　　她耳边挂着的玛瑙宝石耳饰轻轻摇晃，衬得姿容越发如天上仙人一般，她不急不慢地走到成贵人身边，俯视着成贵人，“贵人不是说了自己端了鸡汤去送给万岁爷吗？” 　　成贵人瞳孔颤抖，她抬起头，错愕中带着一丝暗自得意地说道：“妾身不过是想送鸡汤给万岁爷，难道这便是妾身的错？福妃娘娘就为了这个罚妾身？” 　　“福妃这样也犯了七出之条。” 　　佟贵妃冷嘲着说道，“这万岁爷乃是大家的万岁爷，难不成只能容许你伺候万岁爷，其他人不能不成？本宫知晓妹妹恐被成贵人夺走宠爱，可是此举有失偏颇！” 　　“慢着慢着。” 　　福音转过身，看向佟贵妃，“贵妃娘娘，妾身几时惧怕过被成贵人夺走宠爱。妾身此举，可全是为了万岁爷。” 　　为了万岁爷。 　　宜嫔正在喝茶，听到这话，险些把自己给呛到了。 　　她抬起眼看向福音，满脸写着震撼。 　　说实在话。 　　这容不下底下妃嫔出头的事，福音不是头一出。 　　别的不说，成贵人压了两年连一次皇恩都没承过，不就是因为僖嫔不容许她冒头吗？ 　　像这种事，各个宫里主位娘娘都没少干，可要像福音这样，说是为了万岁爷的，还真是头一回。 　　佟贵妃当即冷笑一声。 　　她拢了拢鬓发，轻蔑地说道：“不容许成贵人给万岁爷送鸡汤，就是为了万岁爷。福妃妹妹这事办得可叫人糊涂。” 　　“贵妃娘娘有所不知。” 　　福音不疾不徐地说道，她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往跪着的成贵人看去，而是笑着说道：“昨儿个万岁爷嘱咐了妾身让妾身好好管束后宫姐妹们，不要像在宫里头的时候，三天两头似的闹出麻烦来。” 　　这话让佟贵妃脸色一下就变了。 　　她又羞又怒地说道：“这不可能！万岁爷怎么会越过本宫，让你管这些事。” 　　“这妾身就不知晓了。” 　　福音露出一脸懵懂的神色，“贵妃娘娘若是想知道原因，不如去问问万岁爷。妾身只管做万岁爷吩咐的事。原本啊，妾身也以为后宫妃嫔们都是知情识趣的，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不会有人去打扰万岁爷处理朝政。可没想到，这今日，成贵人就犯了忌讳了。” 　　成贵人嘴唇颤抖，她攥紧了帕子，硬着嘴巴说道：“妾身不过是送了鸡汤罢了，哪里就犯忌讳？” 　　“成贵人说得可真好笑，万岁爷身边有那么人伺候，难道就缺你一盅鸡汤不成？你打扰万岁爷处理国务，本宫不罚你，倘若日后人人效仿你，那耽误了大事，可怎么办？这责任，你一个贵人，担当得起吗？” 　　福音俯视着成贵人，面色波澜不惊地说道。 　　她今日就是要杀鸡儆猴，而且还是明明白白地杀鸡儆猴。 　　众人心头当时一跳。 　　俱都听出了福音的言外之意。 　　怪不得福音把她们都请来，这是在借成贵人敲打她们呢！ 　　众人心中百般不甘。 　　她们拼命争抢到来畅春园的机会，不就是为了争宠？ 　　现在福音断了她们的机会，她们如何能甘愿？ 　　可是，她们就算再怎么不甘愿，福音扣下干扰朝务这个罪名，这些人便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下心中的不情不愿。 　　“本宫本以为成贵人是个聪明人。” 　　福音眼皮微垂，桃花眼里满是嘲讽，“没想到竟做出这种蠢事。现在本宫说明白了，你可觉得本宫罚你有错？” 　　成贵人攥紧了手掌。 　　她朝佟贵妃投去求助的视线。 　　可佟贵妃此时尚且自顾不暇，如何能帮她？ 　　她低垂下头，从牙缝里挤出个回答：“没有。” 　　“很好。” 　　福音笑着搀扶起成贵人来，“妹妹既如此知情识趣，本宫也不多罚你，你去外头廊檐下跪个半个时辰，以小惩大诫。” 　　“谢福妃娘娘。”成贵人几乎是打落了牙齿还得往里吞。 　　众人瞧着这一幕，心头都不禁跟着不安起来。 　　原本以为福妃只不过是命好罢了，现在看来，她们都小觑了福妃的手段。 　　似这样打了别人还要别人谢恩的手段，阖宫也挑不出第二个来了。 第100章 　　从春芳居走出来的时候。 　　安嫔忍不住拿眼神朝廊檐下跪着的成贵人看去。 　　她心里一慌，脚下一个不留神险些就摔了。 　　好在旁边的乌雅常在扶住了她，才没摔了。 　　乌雅常在温顺地对安嫔说道：“娘娘且小心些，别摔了。” 　　“多谢常在。”安嫔心不在焉地对乌雅氏说道，脚下快步离开了春芳居。 　　宜嫔和郭络罗常在都是在最后走得。 　　宜嫔搭着宫女的手，站起身来，笑眯眯对福音说道：“方才妾身真是替娘娘捏了把冷汗，没想到娘娘竟有如此心胸，都是妾身多虑了。” 　　“宜妹妹说笑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福音对着宜嫔也是露出笑意来，她道：“本宫只是替万岁爷办事罢了，说不上有什么心胸。妹妹和郭络罗贵人居在凝春堂，那地方偏远，平日里若是有什么事，不妨来找本宫。” 　　“那妾身就先谢过娘娘好意。” 　　宜嫔屈膝行礼谢了恩。 　　而后才同郭络罗贵人离去。 　　等众人走了之后。 　　安嬷嬷意有所指地对福音说道：“娘娘，宜嫔娘娘……” 　　“本宫明白她的意思。”福音打断了安嬷嬷的话，对安嬷嬷颔首说道。 　　宜嫔自打上次她出手让安嬷嬷救了郭络罗贵人母女之后，就一直对她态度很是殷勤，刚才又特地留下说了那样一番话，想倒向她这边的意思很明显。 　　福音对郭络罗贵人没什么好感，对宜嫔的观感却是不错。 　　能对自己狠，又聪明的女人，日后必定有出息。 　　“先等段时间再看吧，横竖也不着急。” 　　福音捧起茶来，以茶盖拂着茶沫，轻轻说道。 　　“是。” 　　安嬷嬷应了一声。 　　成贵人在廊檐跪足了半个时辰，才到福音跟前谢恩告退。 　　福音也懒得和她计较，摆摆手就让她离开了。 　　这次若不是这成贵人倒霉，自己撞到了枪口，被拿来杀鸡儆猴，福音也懒得搭理她。 　　这招杀鸡儆猴也的确很有成效。 　　各个妃嫔们见康熙对福音处置成贵人的事连一句话都没提起过，就知晓这回儿，康熙又是站在福妃那边。 　　众人也不想步上成贵人的后尘，纷纷歇了心思，不去做那些“送鸡汤”、偶遇之类的事情。 　　一时间，康熙倒是落了个清净。 　　他心里越发觉得把此事交给福音去办，乃是明智之举。 　　他现在这个节骨眼，忙于朝务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心思花天酒色。 　　佟贵妃旁敲侧击地和他说起福音坏话的时候。 　　康熙直接就沉下脸，他看着佟贵妃的眼神中有失望和无奈。 　　“妾、妾身只是觉得福妃行事有些过于不近人情。” 　　佟贵妃哪里还不知道康熙恼了，当下连忙往回找补。 　　可康熙不吃她这一套。 　　他搁下茶盏，站起身，手负在身后，“贵妃，朕是听说你有要紧事与朕商量，才百忙之中抽空前来。倘若你是为了给福妃上眼药，那大可不必如此。朕觉得福妃做的很对。比起她来，你还有的学呢！” 　　佟贵妃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她又羞又怒，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康熙不愿意再浪费时间在她身上。 　　他看在表兄妹的情分上，已经对佟贵妃很是忍让了。 　　但结果却是一次次地让他失望。 　　康熙直接拔腿就走。 　　他的时间没那么不值钱，可以浪费在佟贵妃身上。 　　“呜呜……” 　　康熙前脚一走，佟贵妃就再也忍受不住心里的悲愤扑在几上，掩面痛哭。 　　“娘娘。” 　　柳嬷嬷对痛哭不已的佟贵妃很是无措。 　　她心里头既是心疼也是无奈。 　　“本宫哪里不如那个贱婢！” 　　佟贵妃将几上所有东西都推了下去，屋子里响起乒铃乓啷的声音来，吓得所有太监宫女都噤若寒蝉，不敢作声。 　　康熙听得身后的动静，脚步顿了顿。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烂泥扶不上墙，便是如是。 　　“都下去！” 　　柳嬷嬷对所有太监宫女们喝道。 　　众人答应一声，带上门退了出去。 　　“娘娘，您别哭了。” 　　柳嬷嬷之前对佟贵妃和索额图联手之事还有些不赞同，可是刚才瞧见康熙那样偏着福音，她心里头都替佟贵妃委屈。 　　柳嬷嬷低声道：“娘娘之前吩咐的事，老爷已经有了回复了。” 　　佟贵妃猛地抬起头，喜出望外地看着柳嬷嬷，“当真？” 　　柳嬷嬷点了点头，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玉佩来，对佟贵妃说道：“娘娘，老爷已经找到合适的人了，那人就在春芳居里干活。虽是没法上前伺候的，但却未必没有机会能够动手。” 　　“这是什么东西？” 　　佟贵妃点了下头后，拿过柳嬷嬷手中的玉佩问道。 　　柳嬷嬷脸上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是那人独子的玉佩，只要见到玉佩，那人便会乖乖听娘娘吩咐。” 　　柳嬷嬷虽没有明说，可是佟贵妃却也明白了意思了。 　　十有八九，那人的独子就在她阿玛手上。 　　佟贵妃对此丝毫没有什么反应，在她看来，不过是一条贱命罢了。 　　“明日是七月初七，乃是七夕节，明夜晚上所有人都会去乞巧，届时候让她动手。” 　　佟贵妃把玉佩递给了柳嬷嬷，语气沉着地说道。 　　她一定要让福妃痛苦不堪！ 　　否则难消她心头之恨！ 　　“是，娘娘。” 　　柳嬷嬷接过玉佩，果决地答应了一声。 第101章 　　七月初七。 　　这日是牛郎织女鹊桥相会的日子，也是宫里头宫女们的一个大日子。 　　这会儿虽然因着地龙翻身的缘故，搬出了皇宫，可是这好日子却依旧不能马虎。 　　一早。 　　芍药、百合等人就拿了水碗在廊檐下晒着。 　　福音也由着她们去，她们一年四季也就今日能松快些，何必拦着她们。 　　数十来只水碗在廊檐下一字排了过去。 　　百合那小姑娘性子急躁，坐不住，三不五时就要到廊檐下看看那水碗的水可起了皮。芍药等人见了，不免就笑了。 　　“百合，你这都看了七八回了，可看出点儿什么门道没有？” 　　福音摸着汤圆油光华亮的毛发，笑着对百合调侃道。 　　百合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奴婢什么都瞧不出来。” 　　“那你还瞧。” 　　芍药捧上热茶送到福音手上，转过身打趣地对百合说道：“我看啊，你这是走路踩石灰——白跑一趟。你不就是想赢今夜的乞巧比赛吗？” 　　“什么乞巧比赛？” 　　福音掀开茶盖，喝了一口后，不解地问道。 　　芍药笑着回答道：“娘娘还不知道吧，这水碗晒了便是为了今夜的乞巧比赛。往年奴婢们都会私底下偷偷玩，今年贵妃娘娘发了慈悲，允许我们在照竹堂旁玩。那柳叶就说了，咱们索性比试一场，那奖品虽然不过是些小东西，可也是个好意头。” 　　福音一下明白了。 　　怪不得往年晒水碗的时候，不见百合这小妮子这么上心。 　　今年却是这样积极，敢情是冲着东西去的。 　　安嬷嬷在旁陪笑着说道：“这倒是有趣，不过你们这样跑着看，也没什么用。我倒是有个法子，你们让小欢子他们去盯着，若是起了水皮，那这水就算晒成功了。” 　　“真的？”百合大喜过望。 　　福音也愿意纵容她们。 　　她捧着茶盏，笑着说道：“那便看小欢子他们乐不乐意？” 　　小欢子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他平日里都想巴结芍药等人，现在机会送上门来，当即二话不说就拍着胸口，“这事就交给小的吧，几位姐姐们都放心。” 　　芍药等人都跟他道了谢。 　　把小欢子乐得都快找不着北了，他连忙出去廊檐下看那水碗。 　　屋里众人都说说笑笑，无人察觉院子里一个粗使嬷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那嬷嬷沿着廊檐一路往丁香堤而去。 　　她的神色如常，见到人也都如往常一般行了礼，故而并无人觉得不妥。 　　丁香堤边是一座假山。 　　绕着假山是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 　　嬷嬷走到假山后，四处张望了一眼，正纳闷时，肩膀却被人猛地拍了一下。 　　“啊！” 　　嬷嬷吓得尖叫一声，险些三魂不见了七魄。 　　柳嬷嬷慌忙捂住她的嘴，“喊什么喊！” 　　“柳嬷嬷，是您找小的来？” 　　那嬷嬷拍着胸口，惊魂未定地看着柳嬷嬷说道。 　　她虽是粗使嬷嬷，却也认得在佟贵妃跟前很有颜面的柳嬷嬷。 　　“不是我还能是谁。” 　　柳嬷嬷从袖中取出玉佩来。 　　那嬷嬷瞧见她手中的玉佩，当下下意识地就想拿过玉佩。 　　柳嬷嬷也任由她把玉佩夺走。 　　“这、这不是我儿的玉佩吗？怎么会在嬷嬷您手上！”嬷嬷脸色惊慌地看着柳嬷嬷。 　　柳嬷嬷笑着说道：“嬷嬷认得出来这玉佩就行，也省得我多费口舌了。” 　　那嬷嬷惊疑不定地看着柳嬷嬷，“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徐嬷嬷，你别怕。我不过是想让你帮帮忙罢了。” 　　柳嬷嬷笑道，“只要你帮忙拿样东西，我可保证你儿子平安无恙。” 　　那嬷嬷瞳孔颤抖着看着柳嬷嬷。 　　一个时辰后。 　　徐嬷嬷魂不守舍地回了春芳居。 　　同是做打扫这类粗活的陈嬷嬷见她回来，满脸都是不悦地拦着她，“徐嬷嬷，你这是跑哪里去躲懒了，咱们这里那么多活，可都等着你干呢。” 　　“我这就去干。” 　　徐嬷嬷回过神来，连忙答应道。 　　她抢过陈嬷嬷手中的扫帚，往后院走去。 　　陈嬷嬷被她的反应弄得一时愣住了。 　　她转过头，看向徐嬷嬷离开的方向，“这徐嬷嬷往日都是能躲事就躲事，今日怎么这么奇怪？” 　　陈嬷嬷只是嘟囔了几句，就把这事丢到了脑后。 　　入夜后。 　　畅春园就热闹了起来了。 　　无论是双丫年纪的宫女，还是人老珠黄的嬷嬷们，在这样的日子，都是同样的喜悦。 　　这七夕节乃是女儿们的日子，就算是脾气再大的妃嫔，也会在这日对宫女嬷嬷们宽厚些。 　　一碗碗晒好的水送到了照竹堂。 　　这照竹堂是一处竹林，旁边倒是有很大一块空地。 　　几十张桌子摆开，各个妃嫔的宫女们都小心翼翼地将自己晒好的水送到桌子上，众人也都各自准备好了针线。 　　照竹堂左右都摆满了宫灯，照得如同白日般明亮。 　　妃嫔们俱都坐在亭子里，脸上都带着笑容。 　　这等热闹的日子，康熙却是无暇前来。 　　他倒是派了魏珠来当裁判。 　　魏珠也乐得来凑一脚，他笑着环视众人，道：“诸位姑娘，今夜咱家厚颜当回裁判，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还请诸位姑娘们莫要计较。” 　　“公公素来大公无私，奴婢们怎会计较？” 　　芍药笑道。 　　“是啊，魏公公，等会儿可要劳烦您费费眼，瞧瞧咱们哪个才是最手巧的。” 　　柳叶也不甘落后地跟魏珠说道。 　　“那是自然。”魏珠颔首道。 　　福音听着底下众人的话，不禁觉得好笑。 　　她侧过脸，对坐在下首的宜嫔说道：“怎么着？今夜难道还比试女红吗？” 　　“福妃娘娘，的确还要比试女红？听说是要先过了第一关，再来比试谁在一盏茶时间内绣好一条帕子。”宜嫔微笑着跟福音解释道。 　　福音了然地点了下头，“那这回倒是有看头。咱们这些宫女都是卧虎藏龙，今夜这魁首怕是没那么容易就出来。” 　　这话说得众人都跟着颔首赞同。 　　福音这话不虚，像她们这样的人，身旁哪个人没点儿本事。 　　底下的比赛已经开始了。 　　各宫宫女拿着绣花针小心翼翼地放在水碗里。 　　有那一下就沉下去的，顿时哀叫不止；也有那浮在水面上的，当下欢喜不已，却不敢高声惊呼，生怕惊到了水碗里的绣花针。 　　而在此时。 　　留守在各处住所的人却都是一脸期待又无奈地朝照竹堂看去。 　　即便是这等节日，各处地方也不能缺了人看守，尤其是那些有阿哥格格的妃嫔们。 　　春芳居里。 　　几个奶嬷嬷都坐在外头门槛上，摇着扇子，仰望着天上星辰，她们脸上也都带着笑容，仿佛都为牛郎织女鹊桥相会而感到欢喜。 　　徐嬷嬷手里捧着几碗奶茶走了过来。 　　她对那几个奶嬷嬷笑着说道：“几位嬷嬷都辛苦了，喝碗奶茶消消暑气吧。” 　　“这是打哪里来的？” 　　奶嬷嬷们瞧见奶茶，眼睛当下一亮。 　　她们跟着主子吃喝，平日里饮食不能随意，这会儿乍看到奶茶，还真感到有些意动了。 　　“都是奴婢亲手做的。” 　　徐嬷嬷说着边把手中的奶茶递给了各个奶嬷嬷，“是老祖宗传的手艺，不比宫里头的手艺差，您几位尝尝看。” 　　几个奶嬷嬷们喝了一口，味道果然不错。 　　“还真地道。”一个奶嬷嬷夸道。 　　“多谢夸奖。” 　　徐嬷嬷拿着托盘，满脸是笑，她的眼神朝屋里看去一眼，小声说道：“几位嬷嬷，奴婢今日忘了换屋里的花，想趁着这会子主子不在，进去里头换换。” 　　奶嬷嬷们互相瞧了一眼。 　　她们俱都以为自己猜中了徐嬷嬷的用意。 　　看在奶茶的份上，几个奶嬷嬷都摆摆手，道：“你快去吧，早点儿把花换了，免得主子发现了。” 　　“诶！” 　　徐嬷嬷欢喜地答应一声，转身去拿了花，进屋子去。 　　她边手脚利落地换上新花，边小心翼翼地看了看门口，见奶嬷嬷们都顾着瞧天上的牛郎织女星，立即朝布耶楚克住的里屋走去。 　　小胤禛和布耶楚克今夜正睡到一块儿。 　　他素来睡意浅，听到脚步声，便睁开眼睛，以为是奶嬷嬷进来了，谁知道却是个陌生人。 　　徐嬷嬷毫无察觉榻上的小胤禛已经醒了。 　　她不过是个寻常人罢了，平日里是有胆子干些偷奸耍滑的事情，可现在干的却是株连九族的罪过，她哪里还有闲心思去留意榻上的小娃娃。 　　徐嬷嬷边留意着响动，边蹑手蹑脚地从箱子里取出布耶楚克的小衣裳。 　　她动作飞快地把那件小衣裳塞入了怀里，而后捧着换下来的旧花，快步走出屋子里。 　　“多谢几位嬷嬷。” 　　徐嬷嬷出屋子的时候，还满脸是笑地冲着奶嬷嬷们说道。 　　奶嬷嬷们毫无察觉，摆摆手，“往后你机灵些，别再犯这个错误就是了。” 　　“是，是。” 　　徐嬷嬷边答应着，边带着旧花和小衣裳出去。 　　屋子里。 　　小胤禛朝她离开的方向看去，眉眼间露出严肃的神色。 　　平白无故地拿走布耶楚克的小衣裳，是要做什么？ 　　徐嬷嬷趁着照竹堂那边的动静吸引人，利索地把小衣裳给了早就在附近等候的柳嬷嬷。 　　她神色迟疑地看着柳嬷嬷，问道：“您拿小格格的衣裳，是要打算做什么？” 　　“这与你无关，你做好你自己的事就行了。” 　　柳嬷嬷冷冷说道，“明日福妃午睡时，你找个机会出来到丁香堤，到时候你把东西拿回去，此事神不知鬼不觉，你儿子也会平安无事。” 　　听到儿子，徐嬷嬷脸色微微有些苍白。 　　她呐呐地道了声是，目送着柳嬷嬷离开。 第102章 　　“今儿个，百合你可真是替我们挣够了脸了。” 　　乞巧完，众人一路说说笑笑地回了春芳居。 　　今夜的比赛，百合力压群芳，以一手双面绣，稳稳当当地赢得了魁首。 　　百合手里捧着赢来的奖品，脸上都快笑开了花了。 　　她故作谦虚地说道：“哪里，我也只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芍药和荷花都被逗笑了。 　　福音拿指头戳了下她的额头，打趣着说道：“可别装了，刚才你赢得时候，可笑的连牙齿都露出来了。这会子也都没有外人，你谦虚个什么劲儿。” 　　“娘娘，奴婢不是想显得大气点儿嘛。”百合对着福音撒娇道。 　　一行人有说有笑地走到了春芳居。 　　奶嬷嬷们见到福音回来，忙跟她屈膝行了礼。 　　“百合姑娘今夜是赢了呀。” 　　奶嬷嬷对百合问道。 　　百合矜持地笑着点了下头，赢得了一众恭喜。 　　福音由着芍药伺候着取下发髻上的扁方，听到内室的动静，耳朵动了动，“四阿哥和三格格都醒了？” 　　“才刚醒没多久。” 　　奶嬷嬷忙回答道。 　　福音取下耳朵上的耳珰，快步朝内室走去，那两小家伙醒得不是时候，小胤禛爱睡倒不用担心，是布耶楚克那个小家伙，也不知道哪里来的精力，这会子要是醒了闹腾，下半夜估计伺候的人都不必睡了。 　　“额娘。” 　　布耶楚克眼尖，一眼就看到福音回来了。 　　她拍着小胖手，咧着嘴笑着朝福音走过来。 　　小胤禛就跟老大爷似的，懒懒地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 　　福音瞧了，心里越发觉得好玩，这两姐弟分明上个月一起学会的走路，一个三不五时就想起来走动走动，另一个却是能坐着绝不站着。 　　耐心等着布耶楚克踉踉跄跄地走到跟前，扑到怀里。 　　福音一把抱住浑身奶香味的布耶楚克，“额娘的布耶楚克真厉害。” 　　布耶楚克已经能辨认什么是好话了。 　　她咯咯地笑了，在福音怀里撒娇地蹭了蹭。 　　福音朝胤禛看去。 　　这两个小家伙刚才都在地上爬来爬去，这回到春芳居的第一件事，福音就是让人给布耶楚克住的屋里铺满了毛茸茸的地毯，方便两个小家伙肆意妄为。 　　胤禛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福音正失笑的时候，就见他也跟着站了起来，稳稳当当地朝福音走了过来。 　　“额娘。” 　　胤禛拍了拍福音的肩膀，奶声奶气地喊道。 　　福音正惊讶时，就见小家伙迈着小短腿朝放着布耶楚克衣裳的箱子走过去。 　　“这是？” 　　福音一脸诧异。 　　她转过身看向奶嬷嬷们。 　　奶嬷嬷们的惊讶一点儿也不比她少。 　　她们这些伺候胤禛的人，都了解这位小主子的脾气。 　　那平日里压根就没怎么动弹，是个连翻身都不爱干的主儿，现在这时候竟然这么“勤劳”，还真是让人吃惊。 　　胤禛的小手在箱笼上扒拉了下。 　　可那箱子沉着呢，而且还有个扣子，一个小家伙怎么能打开？ 　　就在福音这样想着的时候。 　　那扣子不知怎地啪地一声就开了。 　　福音怔了怔，就见小胤禛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推着箱子。 　　福音不由失笑地冲奶嬷嬷示意了下，道：“打开，看看他要干什么。” 　　在慈宁宫的时候，孝庄没少拿什么九连环之类的玩意去逗弄胤禛，这小家伙，估计是觉得这箱子的扣子跟那些东西很相似吧。 　　“是，娘娘。” 　　奶嬷嬷答应一声，上前把箱子推开。 　　里头整整齐齐地放着布耶楚克的衣裳。 　　布耶楚克和胤禛这两个小家伙年纪虽小，可是衣裳却一点儿不少。 　　光是这次搬过来的衣裳就有小三十套。 　　这三十套可全都是芍药等人和福音一针一线亲手做得。 　　布耶楚克别的不知道，对装着自己宝贝衣裳的箱子那是宝贝得很。 　　她见胤禛扒拉着她的箱子，就气鼓鼓地推开福音，迈着小短腿朝胤禛走去。 　　福音和安嬷嬷等人都在旁边看着两小家伙。 　　这两孩子碰到一起，那真是太好玩了。 　　布耶楚克几乎是深一脚浅一脚。 　　估计是真着急了。 　　好几次，她奶嬷嬷都忍不住伸出手要去帮她，却都被福音拦住，“由着她走，这小孩子就是要多走走才是。” 　　布耶楚克果然没让福音失望。 　　她稳稳当当地走到箱子旁边，对着胤禛啊啊地叫了几声。 　　这是在抗议胤禛开她的箱子呢。 　　胤禛眼睛一转，他慢条斯理地扒拉出了一件衣裳。 　　布耶楚克都快气坏了。 　　她小脸涨得通红，捡起衣裳往里丢。 　　胤禛又丢了一件。 　　布耶楚克又捡了一件。 　　姐弟俩眼瞧着就要杠上了！ 　　“啊啊啊！” 　　布耶楚克气得耳朵根都红了。 　　福音忙上前去把两小家伙都抱了起来，“好了，好了，别气了，你弟弟这是在闹着玩呢。” 　　布耶楚克根本不吃这套。 　　她冲着胤禛布鲁鲁地呸了一声。 　　充分表达了她的愤怒。 　　胤禛懒洋洋地耷拉下眼皮，依靠着福音的肩膀，就要睡觉。 　　这可跟火上浇油没区别，在布耶楚克看来，她是被鄙视了。 　　小家伙气得直接喊道：“弟弟、坏！” 　　“布耶楚克，坏！” 　　胤禛坏心眼地回答道。 　　布耶楚克当下气得更狠了。 　　她划拉着小手，就想冲过去跟胤禛打一场。 　　福音忙把这两个小家伙各自放到榻上的一边去，把两人格开。 　　又让人去拿了些小糕点来喂布耶楚克，才让这小家伙息怒了。 　　布耶楚克抱着小糕点，小松鼠似的一口一口用乳牙啃着。 　　她边啃边拿眼睛朝凌乱的箱子看去。 　　“把三格格的箱子收拾一下。” 　　福音不由得好笑地说道。 　　还真是个女孩子，就算皮实，还是爱整洁的。 　　芍药笑着答应一声。 　　同奶嬷嬷一同把箱子里弄乱的衣裳拿了出来，而后一件件叠了放到里头去。 　　这叠着叠着。 　　芍药神色就有些不对劲了。 　　她翻找了下箱子，原先她做的那件鹅黄色衣裳不见了！ 　　“奶嬷嬷，我记得咱们收拾箱子的时候，是有把那件鹅黄色衣裳收拾进来的。” 　　芍药皱着眉头，对奶嬷嬷说道。 　　“的确是放进去了，昨日还看见呢。” 　　奶嬷嬷回答道。 　　她拿眼神往箱子里一瞧，顿时怔住了。 　　“怎么了？” 　　福音正哄着胤禛睡觉呢，就听到芍药和奶嬷嬷的声音。 　　她抬眼看去，瞧见两人面色有些奇怪。 　　“娘娘。” 　　事关三格格，这两人都不敢疏忽。 　　芍药瞥了奶嬷嬷一眼，道：“小格格有件小衣裳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 　　福音纳闷地看着两人，她朝胤禛的奶嬷嬷看了一眼，示意她照看好胤禛，起身走到箱子旁边，“可是刚才四阿哥把衣裳丢到别处去了？” 　　“没有。” 　　芍药摇头，“奴婢刚才瞧了，四处都没见到那衣裳。何况小阿哥方才也不过是把衣裳丢出箱子罢了。” 　　“那这是怎么回事？” 　　福音神色微变，“好端端的，衣裳怎么会凭空不见？” 　　奶嬷嬷们神色都跟着变了。 　　她们是负责伺候布耶楚克的，自然也要负责看好布耶楚克的东西。 　　寻常东西丢了尚且要吃挂落，这会子丢了这样要紧的东西，那她们更是一个都逃不了责任。 　　“丢的是哪件衣裳？” 　　福音示意安嬷嬷去把门关起来，冷着脸，沉声对奶嬷嬷和宫女们问道。 　　奶嬷嬷忙道：“丢的是芍药姑娘之前做的那件鹅黄色衣裳。” 　　“之前什么时候见到这衣裳过？” 　　福音环视奶嬷嬷们，眼神如冷风般寒冷。 　　奶嬷嬷们互相瞧了一眼，一身材瘦削，鹅蛋脸的李嬷嬷回答道：“早起跟小格格换衣裳的时候，奴婢那会儿还瞧见过一眼。” 　　“奴婢也记得当时瞧见过。” 　　许嬷嬷忙回答道。 　　“既这么说来，若是那衣裳不见，应该是早上后的事情。” 　　福音脸上露出思索的神色，“今日这一整日，除了你们以外，有谁进过这屋子？” 　　她这春芳居虽不似慈宁宫那样守卫森严，可也不是寻常人就能进来的。 　　几个奶嬷嬷听到这话，脑海里俱都浮现出同一个想法来。 　　徐嬷嬷！ 　　这几个人心里虽害怕，却也不敢瞒着。 　　这回丢的不是寻常东西，是小格格贴身穿的衣裳。 　　若是瞒了过去，日后出事，她们一家老小人头不保。 　　听到几个奶嬷嬷供出徐嬷嬷今夜进来过后，福音脸色明显沉了下来，她眼神狠狠地剜了众人一圈，“本宫让你们看着屋子，你们便是这样看的。” 　　“奴婢们知错！” 　　几个奶嬷嬷不敢辩驳，慌忙磕头。 　　福音却喊住她们，“别磕了，眼下这件事还没查清楚，本宫先不治你们的罪。再说，你们磕头留下痕迹，那有心人看了势必要起疑。” 　　“是、是，娘娘。”几个奶嬷嬷停了下来。 　　“安嬷嬷。” 　　福音朝安嬷嬷看去。 　　她对安嬷嬷说道：“那徐嬷嬷那边，你找个人去盯着，本宫倒要看看，她拿了布耶楚克的小衣裳是要做什么！” 　　“是，娘娘。”安嬷嬷满腹愤怒地答应了下来。 　　福音扫了堂下跪着的奶嬷嬷们一眼。 　　她皱了皱，“起身，今夜之事不得外传，否则罪上加罪，到时候别怪本宫不客气。” 　　“奴婢们知晓。”奶嬷嬷们忙答道。 　　她们的一家老小都是掌握在福音手上，这会子后悔都来不及，怎么敢出去胡说。 第103章 　　众人怀揣着满腹担忧各自散去。 　　这一夜也不知多少人无法入睡，至少那几个奶嬷嬷是睡不着的。 　　出了这么挡事，她们也不知自己会有什么后果。 　　翌日。 　　天才微微亮。 　　徐嬷嬷就起身拿着扫帚出去洒扫庭院了。 　　同屋的陈嬷嬷被她起床的动静吵醒，满腹怨气地嘀咕道：“一大早装勤劳，也不知道装给谁看。” 　　徐嬷嬷却当做没听见。 　　拿着扫帚在庭院扫起来。 　　她做这事不为别的，只图心里头能稍稍平静一些。 　　徐嬷嬷边扫着边拿眼睛往安静的屋子里看去。 　　恰好这时，屋里响起动静，没过多久，芍药出来开了门，两人正好对上眼神。 　　“姑娘。” 　　徐嬷嬷忙停下手头上的动作，对着芍药露出了个笑脸来。 　　“这么早啊，嬷嬷。”芍药如往常般从容地打着招呼。 　　这让徐嬷嬷心里头大为安定。 　　她满脸是笑地对芍药说道：“不早了，姑娘，您这会子是要去做什么？可用得着奴婢帮忙的？” 　　“没什么，你忙你的吧。” 　　芍药三言两语就把她给打发了。 　　陈嬷嬷正梳着头出来，瞧见这一幕，脸上不由得冷笑。 　　这老婆子这么殷勤，原来是为了巴结里头人啊。 　　也不瞧瞧自己几斤几两。 　　徐嬷嬷对她的冷眼毫不在乎。 　　她按耐着紧张，等了半日一直等到午歇时候，正屋里安安静静的，她才小心翼翼地出了春芳居，一路朝着丁香堤而去。 　　福音一边让人追上去，一边悄悄地在安嬷嬷身边不知说了什么。 　　只见安嬷嬷连连点头，不一时就跟着走了。 　　而福音吩咐完事情之后，则站起身来，对芍药、百合等人说道：“咱们走吧，去瞧瞧到底闹得是什么戏？” 　　“是，娘娘。” 　　芍药等人答应一声，紧随着福音前去。 　　丁香堤。 　　柳嬷嬷早已侯在原地，这日日头正猛，晒得人头晕眼花。 　　柳嬷嬷躲在假山后的暗处，以手掌扇着风，等着徐嬷嬷前来。 　　她听到脚步声的时候，眼睛顿时一亮。 　　徐嬷嬷气喘吁吁地跑到假山后，因着做贼心虚，她压根不敢在外头耽搁太久，只希望快点儿拿到东西，快点儿送回去。 　　“柳嬷嬷。” 　　徐嬷嬷见到柳嬷嬷，脸上神色明显松了口气。 　　“您把衣裳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 　　柳嬷嬷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包袱来，递给了徐嬷嬷。 　　徐嬷嬷接过东西，眉头就不禁一皱，这多了个包袱可麻烦了。 　　而且这包袱的料子瞧着也是好的，她这等身份的人，突然多了这样的好东西，岂能不招人起疑？ 　　“这包袱还你，我把衣裳带走便是。” 　　徐嬷嬷说着就要解开手中的包袱。 　　柳嬷嬷却突然脸色一变，拉住徐嬷嬷的手，“不可。” 　　“可是这包袱我不好处理呀。” 　　徐嬷嬷不解地看着柳嬷嬷下意识地说道。 　　等说完这句话，她的神色忽然有些发白，“这里头的东西莫不是会害人的？” 　　假山后，尾随徐嬷嬷而来的小安子眉头就是一跳。 　　他正心惊时，就听到身后的呼吸声。 　　小安子忙回过头，见是福音等人，才放下心来。 　　福音冲着小安子做了个禁言的手势。 　　她不动声色地走近了一些，听里头的对话。 　　“徐嬷嬷做这件事的时候，不早就想到这点儿了吗？” 　　柳嬷嬷唇角撇了撇，冷嘲热讽地说道，“看在你这么听话的份上，我也不瞒你，这衣裳是那得了天花的小孩穿过的，回头你放得时间小心些，别把自己也给弄病了。” 　　天花？ 　　听到这二字，徐嬷嬷只觉得手头上的包袱跟烫手山芋似的，拿也不是，丢也不是。 　　这天花可不是闹着玩的，那是分分钟会要人命的事情。 　　那壮年人得天花尚且还九死一生，三格格一个小娃娃还未满月，要是得了天花，岂不是必死无疑了。 　　徐嬷嬷心头狂跳，嘴唇颤抖。 　　她现在明白了，贵妃娘娘要的何止是三格格的命，她还要四阿哥的命。 　　三格格和四阿哥经常一块玩耍，这三格格得病，四阿哥哪里逃得过去！ 　　假山后。 　　福音握紧了拳头，心里头的怒气和恨意如火山爆发般涌出。 　　她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仿佛在咬佟贵妃的肉。 　　“我，我不能做这种事。” 　　徐嬷嬷害怕了，她想也不想就要把包袱丢给柳嬷嬷。 　　柳嬷嬷不但沉下脸来，还冷笑着看着她道：“你不干？你是想看你儿子被活活折磨死吧！” 　　徐嬷嬷手一颤，她瞳孔收缩，“嬷嬷，您……” 　　“事情都干得差不多了，你这会子犹豫什么，再说丢了一件衣裳，你当福妃娘娘她们看不出来吗？”柳嬷嬷抓着徐嬷嬷的手，将包袱塞到她手上，语气坚定地说道：“听我的话，把东西放回去，神不知鬼不觉。此事便就此解决了。” 　　徐嬷嬷迟疑着接过包袱。 　　柳嬷嬷这才露出个满意的笑容，她拍了拍徐嬷嬷的手背，“贵妃娘娘那边还等着我去回话，你去办你的事吧，回头用折子把包袱烧了，这事谁也查不到你头上。” 　　柳嬷嬷说完话，转身就要走。 　　她才刚转身，就看见了从假山后走出来的福音一行人。 　　“福、福妃娘娘……” 　　柳嬷嬷当下下意识地朝徐嬷嬷看去，她脑海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徐嬷嬷和福音串通一起了，给她设了陷阱。 　　可当她瞧见徐嬷嬷同样苍白的脸色时，当下就明白徐嬷嬷同样也被蒙在鼓里。 　　“好计策。” 　　福音慢条斯理地拍着手掌，冷笑着说道，“用布耶楚克的小衣裳去沾了外头不干净的东西，回头拿回来害她染上天花。这可真是好算计！” 　　“娘娘……” 　　徐嬷嬷见到福音出现时，已经吓得三魂不见七魄，连话都说不全了。 　　“你住嘴！” 　　福音喝道。 　　小安子和小平子立即上前，一个夺走徐嬷嬷手中的包袱，另一个则是抓着徐嬷嬷的双手。 　　柳嬷嬷神色大慌。 　　她瞧了下左边的假山，当下就狠下心来，想直接冲过去一头撞死，弃卒保帅！ 　　可福音哪里会让她如意。 　　她根本不消说，芍药和荷花就上前一左一右抓住了柳嬷嬷的手，顺带还拿帕子堵住了她的嘴巴，连咬舌自尽的机会都不给她！ 　　“想以死来保住你家主子？” 　　福音语气中带着冷意，“可没那么美的事。本宫要让你主子付出代价！来人，把她们俩都给本宫押回春芳居。本宫今日倒要请万岁爷和各位姐妹看一出好戏！” 第104章 　　佟贵妃得知安嬷嬷的来意后。 　　她的眉头就是一跳，“福妃那边是有什么事啊？” 　　佟贵妃眼风往安嬷嬷扫去，语气不冷不热。 　　安嬷嬷低着头，笑着答道：“这个奴婢却是不知，我们家娘娘只是说了有要紧事，请娘娘移步到春芳居去商量商量。” 　　要紧事？ 　　佟贵妃低垂下眼睑，她的心头七上八下的，有股不祥的预感。 　　“既是要事，那本宫就走一趟。”佟贵妃思虑片刻后，沉声说道。 　　安嬷嬷侧过身，由佟贵妃带着宫女先行一步。 　　佟贵妃到的时候，就瞧见了满屋子已经坐满了人。 　　康熙就坐在上首，捧着茶，见到她来，眉眼微抬，却是没说什么。 　　“妾身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万福金安。” 　　这样的阵仗，让佟贵妃心里头更加不安起来，她微白着脸，跟康熙行了礼。 　　“起身吧。”康熙语气淡淡说道。 　　“谢万岁爷。” 　　佟贵妃谢了恩在康熙下首坐下。 　　有宫女端上了热茶上来，她却无暇饮用，而是心神不宁地四处逡巡着众人的脸色，试图从其他人脸色看出福音让她们来是为了何事。 　　可其他人此时也都是一头雾水，哪里能看出什么征兆来。 　　佟贵妃轻声对康熙说道：“万岁爷，妾身是听闻福妃妹妹有急事找妾身，可是现在这会儿怎么没看到人影？可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 　　康熙瞥了她一眼，“贵妃是有什么急事在身吗？” 　　被康熙这么一抢白，佟贵妃脸色有些难看。 　　她勉强挤出个笑容，“妾身只是担心福妃妹妹罢了。” 　　“用不着贵妃娘娘替妾身担心。” 　　这说曹操，曹操就到。 　　众人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福音带着芍药等人，沉着脸色，压着柳嬷嬷和徐嬷嬷快步走进屋子里来。 　　瞧见脸色青白的柳嬷嬷。 　　佟贵妃眼皮就猛地一跳。 　　这剧烈的震惊让她竟失手掉了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脆响震得所有人都跟着心头突地跳了下。 　　“妾身来迟了，请万岁爷怪罪。” 　　福音冲着康熙盈盈行礼，语气不卑不亢地说道。 　　“免礼平身。”康熙眉头皱着，视线落在福音身后的柳嬷嬷和徐嬷嬷身上，徐嬷嬷他不认得，可是柳嬷嬷是佟贵妃身边伺候的老人，他别的人不认得，这位却是认得的。 　　“这是怎么回事？福妃？” 　　“回万岁爷的话。”福音面上带着浅笑，眼神中却是丝毫见不到笑意，“妾身今儿个是演了一出瓮中捉鳖。” 　　“瓮中捉鳖？莫非这柳嬷嬷是鳖不成？” 　　宜嫔揶揄地笑着说道。 　　佟贵妃脸色就是一青，她朝柳嬷嬷看去，手指指甲套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 　　众人此时哪里看不出来，现在这是上演了一出好戏。 　　而且，依着钮钴禄.福音的个性，这回怕是人赃并获。 　　“宜妹妹还真说对了。” 　　福音冷笑着看向堂下跪着的柳嬷嬷，“此人心狠手辣，竟想以天花来害妾身的孩子，心性如豺狼虎豹，说是鳖，还是夸了她呢！” 　　“福儿。” 　　康熙听到这句话，神色又惊又怒。 　　他猛地站起身来，走到福音身旁，“孩子们可有碍？” 　　“万岁爷放心，得亏底下人发现的早，并未让此二人下手成功。她们原先是打算拿了布耶楚克的衣裳，给外头染了天花的孩子穿过后，再让布耶楚克穿。不但要害布耶楚克，而且还要害胤禛。” 　　福音说到这里，就不由得红了眼眶。 　　她依靠在康熙的怀里，啜泣着说道：“妾身刚才躲在假山后，听到这话，吓得险些心都跳出来了。这两个孩子都还不满一岁呢，妾身宁可别人冲着妾身来，可不愿意让这两个孩子受半点儿伤害。” 　　康熙原本就在震怒当中，听到福音的话，越发是怒不可遏。 　　他幼时得过天花，深知天花之害，如今见有人以此等手段谋害自己的孩子，岂能够忍！ 　　“狼子野心！此二人不可留！” 　　康熙怒气冲冲地喝道，“此事朕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否则的话，岂非人人自危！” 　　佟贵妃身子冷不丁打了个哆嗦。 　　她咬着牙，只觉得浑身都发冷。 　　现在，她只能将所有罪过都推到柳嬷嬷身上，才有一线生机。 　　砰！ 　　所有人都被这声声响吸引走了注意力。 　　只见佟贵妃满脸怒容地拍了下桌子，怒气十足地站起身来，几个快步上前，走到柳嬷嬷身前，狠狠地扇了她一耳光。 　　这一耳光，佟贵妃可没留手。 　　直接就把柳嬷嬷打得倒在地上，嘴角流血。 　　小半边脸更是一下子就肿起来了。 　　“柳嬷嬷，本宫待你不薄，往日也教导你宽厚，今日你做出这等恶事，本宫断然容不下你！” 　　佟贵妃仿佛气得眼睛都红了。 　　她转过身，脸上满是羞愧地对福音说道：“福妹妹，今日之事乃是本宫御下无方，才闹出此等丑事。福妹妹不必看在本宫面上饶过她，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佟贵妃的这一招弃车保帅，使得叫众人心中都不禁暗暗震惊。 　　这佟贵妃娘娘也是够狠的。 　　柳嬷嬷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了，说放弃就放弃，虽说明哲保身的道理人人都懂，可是能做到像佟贵妃这样果断的，还是少数。 　　佟贵妃的一巴掌直接打出了柳嬷嬷嘴里塞着的帕子。 　　她踉跄直起身来，捂着嘴，含糊地喊道：“娘娘……” 　　即便是这个时候，她还是想提醒佟贵妃。 　　可佟贵妃却听也不听地喝道：“住嘴！本宫与福妃说话，你这个罪人哪里有资格开口。” 　　柳嬷嬷嘴唇颤了颤，到底没再说话。 　　福音看着佟贵妃那“诚恳”的脸色。 　　她唇角翘起，轻轻抚掌，“贵妃娘娘当真是好手段。见事情败露就想把罪行推在柳嬷嬷身上。您想得极好。只可惜柳嬷嬷早已说漏嘴，是您让她谋害我的孩子！” 　　这话一出。 　　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 　　佟贵妃的瞳孔收缩，她想反驳福音，可脑海却因为这个消息而一塌糊涂，根本想不出什么话来。 　　“您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 　　福音慢条斯理地说道：“柳嬷嬷是您身边的人，她不过是个嬷嬷罢了，哪里有本事联系上徐嬷嬷？又哪里有本事买通这畅春园的守卫私通东西？更不用说还要去找染上天花的孩子。没有您佟贵妃手眼通天，她一个老嬷嬷，办得到这些事吗？” 　　接连三个问题，问得佟贵妃哑口无言。 第105章 　　佟贵妃的嘴唇颤抖。 　　任谁都看得出她的脸色格外难看。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都觉得这事怕是没那么轻易了结了。 　　“佟贵妃，你怎么解释！” 　　康熙冷着脸，对佟贵妃质问道。 　　佟贵妃握紧了手，她勉强露出个笑容来，道：“万岁爷，这些妾身都不知晓，都不过是柳嬷嬷恣意妄为，妾身真的与此事无关。” 　　她的辩白何其苍白。 　　康熙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狠狠地甩了下袖子，“好，既然你说你与此事无关，那你跟朕解释福妃的那三个问题！” 　　“妾、妾身……" 　　佟贵妃本也是死鸭子嘴硬罢了，被康熙这么一问，哪里说得出来。 　　何况现在这情况又紧急。 　　“来人。” 　　康熙喝道。 　　“奴才在！” 　　李德全忙答应一声。 　　“传令下去，彻查此事。朕要看看到底是谁把人给放出去的。” 　　康熙毫不留情面地吩咐道。 　　他的眼神落在佟贵妃身上，道：“朕今日倒要看看，这件事到底是谁在主使？” 　　佟贵妃感受着他那冰冷的眼神，整个人如堕冰窟一般。 　　安嫔的唇角动了动。 　　她们这些人哪里不清楚，这件事佟贵妃已经难逃关系了。眼下万岁爷要彻查，那是要彻底不给佟贵妃留余地，也是不给佟佳氏留话柄。 　　这事情掩着，佟贵妃还有一些生机。 　　等会儿敞开了，那怕是要“病重”了。 　　李德全领了康熙的口谕，找了当差的侍卫将园子封了起来，从上到下查了下去。 　　这事也不难查，当差做事的侍卫都有本册子可查。 　　一查下去，很快就查到了把柳嬷嬷放出畅春园去的两个侍卫。 　　这两个侍卫一露面。 　　康熙就笑了。 　　他这笑声比怒气冲冲的责骂声更叫人发寒。 　　“佟贵妃啊，这两位你可不陌生吧。” 　　康熙笑着对佟贵妃说道。 　　佟贵妃脸色苍白，她仓促地移开眼神，不敢去看那两个人。 　　“这两人可是佟佳氏的子弟，论关系还是贵妃娘娘的侄儿呢。” 　　宜嫔不动声色地补充说道。 　　康熙点了点头，他的手背在身后，脸色的笑容越发灿烂，却叫人越发胆寒，“看来此事，佟佳氏一族没少出力啊。” 　　“不关我们佟佳氏的事！” 　　佟贵妃听得这话，慌忙辩驳道。 　　康熙却冷着脸驳斥道：“若非佟国维在外接应，你如何能做成此事？魏珠，去传他来！朕倒要问问，他究竟安得是什么心思！” 　　“是，陛下。” 　　魏珠领命而去。 　　佟府上。 　　一早佟国维就眉头直跳，心里头有些忐忑。 　　他无心去衙门点卯，便留在家中写字静心。 　　红木书桌上已经摆了七八张写好的宣纸。 　　上头的静字铁钩银画，颇有王羲之的意味，可是这每一张纸却都入不了佟国维的眼睛。 　　一旁磨墨的佟夫人瞧了，低声说道：“老爷今日的心不静啊。” 　　佟国维边持着狼毫笔，边头也不抬地说道：“今日也不知怎地，心里头有些不舒服。” 　　“可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佟夫人丝毫不知佟国维与佟贵妃密谋之事，故而眼神有些担忧，佟国维年纪也算是不小了，这几年常有心悸。 　　他是一家之主，若是身子出了问题，佟佳氏一族都会受到影响。 　　“不是，你别担心了。估计是天气热了的缘故。” 　　佟国维宽慰佟夫人说道。 　　他话音刚落，外头就传来管家的声音，来报魏珠奉命请他前去畅春园。 　　听得这话。 　　佟国维手中的毛笔一顿，一滴墨汁滴在雪白的宣纸上，格外刺眼。 　　他道了声知晓了，便把毛笔搁下。 　　“这时候，万岁爷找您是有什么事啊？” 　　佟夫人一脸不解。 　　佟国维却神色匆匆，什么也没说，就直接跟着魏珠离开了。 　　一路上。 　　佟国维试图从魏珠嘴里问出话来。 　　可魏珠却跟他打太极拳，面上带着笑，可是却是一点儿也没透漏出消息来。 　　佟国维心里头就知道不好了。 　　以魏珠这个人精，若是有好事，这会子早就讨乖卖巧了，现在这样，说明畅春园里怕是出事了。 　　他一路提心，等到了春芳居，见到佟贵妃和底下跪着的众人时，心里头就明白了。 　　“奴才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万福金安。” 　　佟国维单膝跪下给康熙行了礼。 　　康熙却没有让他起身，而是讥嘲地说道：“可别了。朕哪里能金安。佟大人给朕找了这么大的麻烦，朕就算想金安，也安不下来。” 　　佟国维听着这番话，手心里便满是冷汗。 　　以往万岁爷看在他是舅舅的份上，即便他犯了错，也不过轻飘飘几句话呵斥罢了。 　　像今日这样重的话，他这辈子连做梦都没梦见过。 　　“奴才愚钝，不知万岁爷因何而怒？” 　　佟国维到底老奸巨猾，当下这问话便可见功底。 　　康熙这回却不想惯着他。 　　他指着那两个侍卫，“佟大人，这二位您不陌生吧？” 　　“这二位是我们族内子弟，奴才并不陌生。”佟国维老实回答道。 　　他知晓这点儿他是瞒不过去的，索性承认下来。与此同时，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想办法将自己和女儿从这件事摘出去。 　　“那好，柳嬷嬷你也认识吧？” 　　康熙接着问道。 　　“柳嬷嬷伺候贵妃娘娘，奴才有幸见过几面。”佟国维交代道。 　　“此次，柳嬷嬷与此二人联手，私自外出，意图用不干净的衣物来谋害三格格和四阿哥，佟贵妃与此事难脱干系，佟大人你又与此事有多少干系呢？” 　　康熙冷漠地问道。 　　佟国维正要开口。 　　佟贵妃却再也忍不住了，她心知这次若是把她阿玛牵连进去，那她便是佟佳氏的罪人。 　　她当下立即跪下。 　　“万岁爷，您不必问了。此事都是妾身一人所为，阿玛并不知晓此事！” 　　佟贵妃怨恨地看向福音。 　　“妾身嫉恨福妃受宠，便想出此等毒计来害福妃。这两个侍卫是妾身收买的，柳嬷嬷也是妾身吩咐的，还有那孩童也是妾身找的。您要罚，就罚妾身一人即可。” 　　众人心头不禁一跳。 　　这佟贵妃是打算牺牲自己来保全佟国维啊。 　　这罪过担在身上，佟贵妃就算是万岁爷的表妹，也难逃一死。 　　“碧清！” 　　佟国维失声喊出了佟贵妃的闺名。 　　佟贵妃深深地看了佟国维一眼，她在地上冲佟国维磕了个响头，道：“女儿不孝，此事还连累到阿玛。今后女儿怕是要无法为阿玛敬孝道了。” 　　她的话音落下，脸上掠过坚定的神色。 　　福音一听这话，便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佟贵妃莫不是想以死来解决这件事情？ 　　可没那么容易！ 　　她连忙喊道：“快拦住贵妃娘娘。” 　　佟贵妃已经站起身来，一头朝着梁柱撞去。 　　此时，众人还未反应过来，被这一幕吓得面容失色。 　　小安子慌忙上前，愣是将她拉住了，才让她没撞在柱子上。 　　“让我去死！” 　　佟贵妃撕心裂肺地喊道。 　　康熙的脸色越发难看了，犯了大错就想以死逃避，倘若人人如此，这后宫岂不要乱了。 　　众人此时都被佟贵妃这一动静吓得不轻，一个个面色发白。 　　“佟贵妃今日可真是叫朕开了眼界。” 　　康熙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想以死来逃避责任，这事没那么容易。来人！” 　　“奴才在。” 　　李德全答应道。 　　“佟贵妃染了风寒，速速送回永和宫，不得外出。”康熙彻底地寒了心，他不是看不出佟贵妃的用意，佟贵妃不就是想用自己的死来保全佟佳氏一族，想让他因为对她的心疼而放过佟佳氏吗？“另外，专派几个懂事的嬷嬷去伺候，不许任何人去惊扰她休养。” 　　“是。” 　　李德全立即答应了下来。 　　他冲着几个宫女使了个眼神。那几个宫女立即会意，上前来将佟贵妃双手抓住，堵住嘴巴，送了出去。 　　佟国维此时心里头是余惊不已。 　　他的嘴里苦涩，刚才他见佟贵妃寻死，心里头不愿意她死。可是眼下她活下来了，佟国维却知道她以后的日子必定是生不如死，谋害皇家子嗣，这等罪过，任谁都担当不起。 　　但是现在他就算担心佟贵妃，也没办法替她求情。 　　康熙以他的雷厉风行的手段证明了即便是表妹，犯下错误，依旧会重罚。佟国维现在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 　　“佟大人。” 　　康熙转过头看向佟国维，“你御前失仪，该当何罪？” 　　“ 奴才应当重罚。” 　　佟国维识趣地说道。 　　“好。朕先不罚你，朕派你去云南处理白莲教之事，处理得不好，数罪并罚！” 　　康熙沉着脸说道。 　　“是。”佟国维满嘴苦涩地答应下来。 　　云南白莲教那件事，就跟炸弹似的，去了几个就没几个，康熙这是软刀子杀人啊。 　　可佟国维不敢不答应。 　　现在这种情况，还是康熙为了不让丑事外扬才这样。 　　若非如此，现在佟国维父女怕是已经没命了。 　　这活着，未必比死了好到哪里去。 　　今日这事到此，就算了结。 　　众妃嫔们都吓得胆都快没了，福妃这回出手，当真是把她们吓坏了。 　　连佟贵妃都落到如此下场，她们哪里还敢放肆！ 第106章 　　佟贵妃被悄无声息地送回了宫。 　　没几日，她病重的消息就传了出来，其他人听了，也只当是真的病了。 　　孝庄得知之后，叹息一声。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谋害子嗣，还是以天花这种手段，即便孝庄与她往日有些情分，这会子也不会替她开口。 　　索额图和凌普得知消息后，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此时心中万分庆幸，当日没有让自己的人去插手，否则这会儿倒霉的人也有他们。 　　两人正在书房内面面相觑之时，赫舍里府的管家就来敲门了。 　　“进来。” 　　索额图说道。 　　“老爷。”管家快步走入书房，走到索额图耳边低声不知道说了什么。 　　凌普只见索额图的脸色黑了下来。 　　“他倒是敢！”索额图怒气冲冲地拍了下桌子，厉声喝道。 　　管家一言不发。 　　凌普好奇地探头问道：“索相，这是不是又出了什么事？” 　　索额图怒不可遏地站起身来，他面色铁青，显然气的不轻。 　　“那佟国维竟然威胁老夫，想让老夫帮他。” 　　佟国维被派去处理云南的事，整个朝廷无人不知。 　　索额图和凌普刚才还在说起这事，都说佟国维这次去是十有八成回不来了。 　　没想到，这会儿事情就找上他们来了。 　　“咱们何必管他。他们佟家现在就是个刺猬，谁碰谁扎手。” 　　凌普想也不想就直接说道。 　　索额图没好气地说道：“哪里有那么容易。佟国维都找上门来，分明就是有所依仗。咱们要不答应，回头他跟万岁爷攀咬出咱们来，岂不是惹火上身？要是殃及了太子，这责任谁担得起。” 　　索额图一番话，说得凌普面红耳赤。 　　凌普不敢反驳，他迟疑地说道：“那咱们岂不是要帮他？” 　　“你说呢！” 　　回答他的，是索额图没好气的话。 　　凌普呐呐地闭上了嘴巴。 　　康熙十八年，七月二十八日。 　　那日早上才起来，福音正带着笑容看胤禛、布耶楚克和汤圆玩耍，就感到身上一阵摇晃，桌子上的茶盏都跌落到了地上。 　　“是地龙翻身了！” 　　老练的安嬷嬷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 　　福音也跟着回过神来，她这几日早就预备着这日，当下不慌不忙地吩咐奶嬷嬷抱着两个孩子和猫一起前去前面的澹宁居。 　　她们这一路走到澹宁居，就正好看见康熙由着明珠等人护卫着在空地上。 　　“妾身见过万岁爷。”福音连忙行礼。 　　康熙扶起她来，神色关切地打量了她一番，“免礼，你可有事？” 　　“多谢万岁爷关心。地龙翻身，妾身等人就赶紧出来了，妾身和孩子们都没事。” 　　福音回答道。 　　其实这畅春园的震感并不强烈，只是为防万一，她们才到空地来。 　　“太皇太后的那场梦真的印证了。” 　　明珠张了张嘴巴，有些难以置信地说道。 　　他遥望着紫禁城的方向，脸上神色当中有惊也有敬畏。 　　孝庄在此时也同样被苏麻喇姑扶了过来。 　　祖孙俩此时心里的心情是同样的。 　　“皇玛嬷。” 　　康熙忙上前扶住孝庄，“朕已经派人去查看京师的情况和追问各地情况。用不了多久，就会有消息传来。” 　　“嗯。”孝庄点了点头。 　　李德全早已命人把椅子搬了出来。 　　当下几人都在椅子上坐下，焦急地等待着消息传回。 　　在这种时候，时间显得格外漫长。 　　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格外艰难。 　　半个时辰过去。 　　一阵马蹄声在畅春园外响起，当值的侍卫忙接过缰绳，让那去查看消息的侍卫进去。 　　那侍卫急匆匆，一路小跑着到康熙跟前。 　　“报，京师一带地龙翻身，顺承、德胜、海岱、彰仪等门倒塌，外城也有不少民居受此影响，也倒塌了。好在今日地龙翻身之事，百姓都已经知晓，故而有震感时候，百姓都相携离家，故而伤亡并不严重。而各地也传来情况，因事先早有预防，各地百姓都听从当地父母官指挥，并无喧闹迹象。” 　　康熙和孝庄听到这回报，心里头的石头总算是落地了。 　　孝庄忍不住红了眼眶，她别过脸去，以帕子擦拭了下眼泪，福临那孩子终究还是孝顺的。 　　“传令下去，等地龙翻身结束，各地军兵都需听从指挥，不得擅自妄为；受灾百姓都务必安排地方居住，一日饮食不得有缺……” 　　康熙在欢喜过后，立即有条不紊地下达了命令。 　　那侍卫一一记住，而后领命而去。 　　这场地龙翻身持续得时间很长。 　　直到十一月份，才算彻底平稳下来。 　　因着事先早有准备，这场地龙翻身损失并不惨重，百姓们伤亡也比预估得少了很多，康熙为此高兴得好几日都是面带笑容的。 　　“万岁爷处理朝政要紧，也需紧张下自己的身体。” 　　福音陪他用晚膳的时候，忍不住就劝了几句。 　　从七月到现在，康熙几乎一整日就只睡一二个时辰，有时候，有些地方的情况太过紧张，他还彻夜不眠，同明珠、索额图等人整日整夜地商量对策，几个月下来，整个人都瘦了一整圈。 　　连最不愿意惹事的赵院判都隐晦地跟他说了几次，让他好好休息。 　　可康熙从没听过。 　　“朕知道。只是这阵子情况不同。朕休息片刻，耽误的可是黎民百姓的性命。” 　　康熙现在吃饭也是急匆匆的，只是用些方便入口的，三五两口就把一餐给糊弄过去了。 　　福音正要给他倒碗汤时，外头李德全就喊了一声，“万岁爷，三河来消息了。” 　　“朕这就来。” 　　康熙囫囵吞枣地将一口肉塞入口里，匆匆跟福音点了下头，就抬脚往外走去。 　　福音眼看着他急匆匆离去，心里头心疼之余也知道有康熙这样的明君，才是百姓的福祉。 　　她所能做的，无非是尽量照顾他罢了。 　　“去找赵院判来。” 　　福音对芍药说道。 　　康熙无暇照顾身体，她却是不能够不把这事当回事。康熙忙得无暇吃饭，她总得想办法既不用耽误他的时间，又能够调养好他的身体。 　　“是，娘娘。” 　　芍药答应道。 第107章 　　赵院判很快就被请了过来。 　　他一听到福音请他来的意思，就忙点头道：“娘娘说得极是，下官也正为此事担忧。” 　　他身为太医署院判，康熙身子要是有问题，赵院判逃不了责任。 　　为这事。 　　赵院判这几日愁得嘴巴旁边都起了好几个燎泡了。 　　“赵院判，本宫想问问你可能想出什么方子来，制作一些小巧的吃食，同时还能补充体力的。” 　　福音这是想起了军粮起来了。 　　她这辈子拍戏的时候曾经吃过一些军粮，味道不错，另外还能补充体力，在这节骨眼上，刚好能够发挥作用。 　　“这个……” 　　赵院判眉头微皱，“有倒是有，只是味道都不怎么好。” 　　医道不分家，道家中常有一些滋补身子的丸子恰好符合福妃的要求，现在要用，倒是不麻烦，只是可惜，那些东西味道都不怎么好。 　　福音眼睛一亮。 　　她笑着说道：“这你不用愁，本宫有个法子，你去和御膳房的李公公合作，你出方子，他负责改良味道，总之，既要好味道，又要对身子好。” 　　“微臣遵旨。” 　　赵院判立即答应了下来。 　　他去找了李公公一商量，李公公二话不说也答应了。 　　这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这是在万岁爷跟前立功，还能让太皇太后和当今正炙手可热的福妃娘娘记下他的好，就算是傻子，也不会退却出去。 　　这两人在一起琢磨了好几日后。 　　总算是把东西给做出来了。 　　取自道家的各种养身方子，再配合李公公的手艺，那些小吃还做的模样格外小巧。康熙第一眼瞧见的时候，还当是御膳房新出的点心。 　　等一用，他就琢磨出不同出来了。 　　“这里头下了芝麻、蜂蜜还有枸杞。” 　　康熙琢磨着滋味，眼神中露出几分讶异，“这不是养身的吗？” 　　“正是。”福音笑着回答道，“万岁爷整日辛苦，连吃喝都顾不上。妾身便让赵院判和李公公商量出了这些点心，既能够饱腹，又能够补充精力。” 　　康熙不由心里微有所动。 　　他拍了拍福音的手背，夸道：“你有心了。等忙过这一阵之后，朕定要好好陪你。” 　　康熙的话是这样说。 　　可是他有心，奈何老天不给力。 　　一直到十二月，朝务依旧忙得他脚不沾地。 　　连十二月初四这日。 　　宜嫔羊水破了，要生孩子，他都无暇抽空去看。 　　佟贵妃已经遣回皇宫去。 　　孝庄和皇太后又是年纪大了，温妃又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故而福音理所当然地挑起了担子来。 　　其他人倒是不敢有二话。 　　福音坐在外室，陪着郭络罗贵人听着屋子里传来的闷叫声。 　　其实这事也用不着她过多操心，宜嫔比郭络罗贵人靠谱多了，接生嬷嬷、奶嬷嬷们事先都已经准备好了。此时里屋里一直传来急促的脚步色，但是从气氛看来，这回倒是不必担心了。 　　半个时辰过去。 　　屋里响起一声婴儿啼哭的声音。 　　福音和郭络罗贵人都忙起身来，其他妃嫔也跟着起身。 　　接生嬷嬷满脸喜色地抱着孩子走了出来。 　　“福妃娘娘，宜嫔娘娘生了个小阿哥。” 　　众人此时脸色各异。 　　不少人都是勉强着开口说了几句道喜的话。 　　福音抱过孩子，打量了一眼，笑着对郭络罗贵人说道：“这孩子的眼睛倒是和你们姐妹的眼睛生的一模一样，日后必定也是个模样俊秀的。” 　　郭络罗贵人瞧了一眼，她伸出手抚摸着孩子稚嫩的脸蛋，唇角不由得勾了起来，“那就承娘娘的吉言了。” 　　福音边笑着吩咐人去给康熙报喜顺带询问孩子的名字，另一边则命人去准备老母鸡汤来。 　　康熙得知宜嫔生了个阿哥后，欢喜得提笔写下了这五阿哥的名字，从胤，取祺字。 　　宜嫔得知后，心里头便有数了。 　　她笑着抱着胤祺，对福音说道：“娘娘，这名字可真好，祺字可是吉祥的意思。这孩子能平平安安长大，妾身便心满意足了。” 　　福音唇角勾起，面带微笑回道：“有你这样的额娘，这孩子是有福气的。” 　　宜嫔眼中露出释然的神色。 　　她低垂下头，看着酣然入睡的胤祺的小脸蛋，心里头暗暗拿了个主意。 　　现如今宫里的情况，她比谁都看得清楚，福妃娘娘早已稳坐第一把交椅，她膝下两个孩子都是倍得万岁爷和太皇太后恩宠的，自个儿又是能入万岁爷和太皇太后眼的。 　　福妃娘娘的娘家不争气是不争气，可是在万岁爷看来，这不定还是她的优点呢。 　　经历了佟贵妃联合佟佳氏一族谋害皇家子嗣的事，和索额图仗着太子倚老卖老，万岁爷想必倘若再立皇后，会更愿意家世不显的福妃，而非其他人。 　　“福妃娘娘，妾身想求您件事。” 　　宜嫔仰面，看着福音。 　　福音正坐在她的榻旁，听到这话，微微侧头看向宜嫔，“什么事？” 　　“妾身知道妾身如今养不得胤祺。” 　　宜嫔低下头看了小胤祺一眼，满眼都是怜惜，宫里头规矩如此，万岁爷又没有抬她份位的意思，这孩子虽是她生，但却无法由她来养。 　　现如今宫里头能有资格养这孩子的也就只有福妃和温妃了。 　　福音是不可能的，那就只剩下温妃。 　　可要让温妃养孩子。 　　宜嫔心里头一百个不情愿，温妃那个人，可不是什么善茬。 　　“妾身想请福妃娘娘帮忙说情，让皇太后养这个孩子。妾身定会谨记娘娘的恩情的。” 　　宜嫔对着福音诚恳地说道。 　　福音神色怔了怔。 　　她很快也想通了宜嫔的顾虑。 　　不得不说，宜嫔的想法倒是与她不谋而合。 　　“你放心吧。” 　　福音宽慰道，“本宫会替你想办法说服皇太后。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倘若皇太后没这个意思，本宫也无法子。” 　　“妾身明白的。” 　　宜嫔不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 　　当下颔首说道。 　　…… 　　“让皇太后养小五？” 　　孝庄边晃着拨浪鼓诱惑布耶楚克朝她走来，边侧过脸看向福音。 　　“是的。”福音瞧了下孝庄的神色，见她并没有不赞同的意思，便颔首道，“妾身平日里看皇太后娘娘对小四很是喜爱，如今宜嫔生下五阿哥，宜妹妹无法自己养孩子，交由皇太后娘娘来养，对宜妹妹和皇太后都是一件好事。” 　　旁边的皇太后虽一言不发，但却暗暗竖起耳朵来听。 　　她原本抱着汤圆，拿汤圆的毛发给它编着小辫子，结果一走神，手上的小辫子不知不觉就跑偏了，细辫子越编越粗。 　　孝庄神色若有所思。 　　说句实在话，福音之前若是不提这事，她还真有几分打算让温妃来养小五。 　　温妃虽然不上台面，可是钮钴禄氏一族还是需要给几分颜面的。 　　让她养个阿哥，足可以堵住钮钴禄氏一族的嘴。 　　可是现在，听到福音的打算后。 　　孝庄却有些犹豫了。 　　皇太后是她的侄孙女，年纪轻轻就为了她们科尔沁入了宫，顺治在的时候，她身为皇后日子过得艰难；孝庄早心有愧对。顺治死了之后，皇太后还不到二十岁就开始守寡，她从不曾抱怨过一句，可是孝庄却对她越来越愧疚。 　　若是能让皇太后养这个孩子，也可免了她膝下空虚之苦。 　　孝庄比谁都清楚，这宫里头的日子有多难挨，旁人羡慕她们养尊处优、锦衣玉食，却无人知晓她们虽然活着却与死了没什么差别。 　　每天都是一模一样的日子。 　　这多可怕。 　　孝庄看向皇太后。 　　“福妃的话你也听到了吧，你怎么看？” 　　“啊？” 　　皇太后难得露出这等慌乱神色。 　　她低下头，“任由太皇太后做主。” 　　福音和孝庄的视线都落在被扎起冲天辫的汤圆身上。 　　孝庄笑了一声，对福音说道：“就依宜嫔所言吧。等孩子过了前一个月再送过来。” 　　“是。” 　　福音心里头大大松了口气。 　　她笑着对皇太后说道：“太后娘娘，日后小五可要麻烦您了。” 　　“都是哀家的孙儿，不麻烦。” 　　皇太后嘴上谦虚，可脸上的笑容已经出卖了她的心思了。 　　孝庄在一旁看着不免直笑，却越发肯定自己做的决定是正确的。 　　她这侄孙女为了爱新觉罗家已经苦了大半辈子了，也是该让她过上好日子了。 　　福音回头就把这好消息告诉了宜嫔。 　　她还道：“本宫看皇太后的意思，那是对小五喜欢得紧呢。你这个做额娘的，可不必担心了。” 　　“不担心。” 　　宜嫔是个很懂得知足的人。 　　皇太后肯养小五，已经是抬举她了，何况由皇太后养着，对小五是只有利没有弊。而且，养在皇太后跟前，日后想见也不难。 　　就好比福音，胤禛虽然养在太皇太后那里，可是三天两头见一回，就跟养在自己宫里差不多。 　　“多谢福妃娘娘。” 　　宜嫔起身，郑重地给福音行了大礼。 　　“你这又是做什么，快躺下休息。”福音忙说道。 　　她伸出手，将宜嫔按回了床上。 　　两人虽没有明说，却都默契地达成了协议。 　　对福音、对宜嫔，两人联手都是件好事。 　　宜嫔需要福音这种在宫中说话有分量的。 　　福音则看重了宜嫔背后郭络罗一脉的势力。 　　各取所需。 第108章 　　“又是钮钴禄.福音那个贱婢！” 　　得知消息后，温妃气得直接拍桌子。 　　她本想明日去给孝庄请安的时候，顺带提起这事，没想到，却被截胡了。 　　“娘娘，这事已经这样，咱们也只能算了。” 　　桂嬷嬷劝说道，有佟贵妃前车之鉴在前，桂嬷嬷现在是最不希望温妃和福妃娘娘起冲突的。 　　现如今万岁爷把福妃娘娘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去对付福妃，那是以卵击石。 　　“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温妃却是咽不下心里头这口气。 　　几次三番，福音都坏了她的好事，她怎么能忍！ 　　而且，眼下福音越来越得宠，若是再由她这样下去，温妃与她结怨不浅，怕是要没什么好果子吃。 　　“娘娘，您莫不是要做傻事吧？” 　　桂嬷嬷这次是真被吓到了。 　　温妃冷眼斜了她一眼，吓得桂嬷嬷不敢开口。 　　温妃收回眼神。 　　她揉捏了下眉间，对桂嬷嬷说道：“本宫渴了，去端杯茶来。” 　　桂嬷嬷答应一声，胆战心惊地退下。 　　她心头直跳，直觉温妃不会就此作罢，可是她不过是个嬷嬷，人微言轻，温妃娘娘又是个性格固执的，连先后在的时候都未必能劝动她，她一个嬷嬷就更别想了。 　　桂嬷嬷走到茶房，心里头叹了口气。 　　而隔间，温妃附耳在弄影耳边不知说了什么。 　　弄影点了点头，脸色严肃。 　　“记下了？” 　　温妃郑重地问道。 　　“奴婢都记下了。”弄影回答道。 　　“这事你可得办妥当了。要是办得好，本宫重重有赏。” 　　温妃说着，掠下手腕的金镯子放到弄影手中。 　　弄影呼吸一重，连连点头，“奴婢必然会把这事办好的。” 　　主仆二人正说话时。 　　桂嬷嬷正端着茶进来，温妃一见到她来，却是闭上了嘴巴，神色懒懒，对弄影摆了摆手，示意她出去。 　　桂嬷嬷不敢多想，奉上了热茶。 　　…… 　　地龙翻身的事一直持续到康熙十九年三月初才算解决完毕。 　　三月十四，这日是众人回宫的日子。 　　这次地龙翻身，紫禁城有不少宫门和宫殿受到影响，有所坍塌，好在工部办事利落，倒是在这几个月内重新修补完成了。 　　咸福宫这次倒是没有受到影响。 　　安嬷嬷等人回宫的时候，都是满脸喜悦，借着这次机会，福音又把咸福宫来重新收拾了一遍，布耶楚克现在已经是会跑了，有时候同汤圆玩的时候，经常自己给自己绊了个跟头，滚成了小球球。 　　奶嬷嬷们看得都吓得半死，都恨不得冲上前去把她抱起来。 　　福音却不同意。 　　皇家就是把孩子养得太精细了，喂奶这事是一件，这平日里日常小事也是一件。 　　她听闻和卓的奶嬷嬷们怕她摔了，难交代，故而便不怎么让她学着站起来和学着走路，以至于和卓现在都快一岁多了，连站起来都不怎么稳当。这种事搁在布耶楚克身上，福音是不能忍受的。 　　借着这次机会。 　　福音让人把桌角什么的地方都用东西包了起来，在自己内室和布耶楚克的屋子也铺上了地毯，这样一来，就算这小家伙怎么玩闹，也不会伤到自己。 　　安排了一整日。 　　到了夜里用晚膳的时候，福音瞧着一桌子菜色却是没什么食欲。 　　“娘娘若是吃不下，就喝点儿鸡汤吧。”安嬷嬷在旁看着，主动说道。 　　“也好。”福音点了下头。 　　安嬷嬷盛了小半碗鸡汤。 　　这鸡汤并不油腻，是御膳房李公公的拿手好菜，往日里福音三五日便会点一次，可是今日，她才刚喝一口，眉头就不禁皱了起来。 　　“今日这鸡汤怎么这么淡？” 　　福音皱眉，搁下碗勺来。 　　“淡？奴婢试试。” 　　安嬷嬷另外盛了一小碗，用勺子略微试了下味道。 　　这鸡汤味道还是同往日一样清爽可口，一点儿也不淡啊。 　　“娘娘，这鸡汤并不淡啊，您会不会是刚才用了其他菜，才有有此错觉？” 　　安嬷嬷说道。 　　福音摇头，她懒懒地看了眼桌上琳琅满目的菜色，“本宫觉德今日这味道淡的并不只是这鸡汤，其他菜色也淡得跟没放盐似的。” 　　“这不可能啊。” 　　小安子刚才是负责试菜的。 　　他满脸疑惑地说：“奴才刚才试过，这每道菜都是李公公的水准。” 　　福音怔了怔。 　　这可就奇怪了。 　　她分明觉得那些菜味道淡如水，可其他人却觉得没差别。 　　“娘娘会不会觉得身子有哪里不舒服吗？” 　　安嬷嬷心里想了下，有些担忧地看着福音。 　　这好端端的，一个人的味觉可不会变得这么厉害。 　　“不如去请太医来瞧瞧吧。” 　　芍药在旁边说道。 　　福音想了想，道：“那就请赵院判走一趟吧。” 　　她心里也纳闷到底是怎么了。她除了觉得这些菜味道淡，其他倒是没有什么不适的感觉。 　　赵院判被请过来后，先是听了安嬷嬷的话，而后若有所思地捻着胡须对福音说道：“请福妃娘娘伸出手让微臣把把脉。” 　　荷花上前，折起福音的袖子，覆上帕子，赵院判的手指搭在手腕上，他把了片刻后，脸上忽地露出个笑容来，对着福音拱了拱手，“福妃娘娘大喜，您这不是得了病，而是怀孕了。” 　　“怀孕了？” 　　福音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 　　“可是本宫并没有感到恶心发呕的感觉啊。” 　　“这很正常。” 　　赵院判颔首道：“这每个人的怀相都不同，每次怀孕的怀相也未必相同。似有些孕妇，第一胎的时候可能喜欢吃酸，第二胎的时候就可能喜欢吃甜的，都是常有的事。娘娘感到那些菜的味道太淡，日后只管让御膳房多加些盐便是了。” 　　赵院判刚说到这里。 　　外头就传来禁鞭开道的声音，没多久，康熙大阔步走了进来。 　　他神色匆匆地走到福音跟前，“朕听闻你请了赵院判过来，可是身子不适？” 　　福音还纳闷他这样着急是为了什么事，听到来意，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不是。妾身身子无恙，方才赵院判给妾身把了脉，说……”她低下头看了下自己的肚子，“妾身又怀孕了。” 　　“又怀孕了？” 　　康熙的瞳孔收缩，而后他脸上露出了情不自禁的笑容。 　　他低下头看着福音的肚子，“福儿，这可真是朕今日听到的第二个好消息。” 　　“万岁爷？” 　　福音脸上露出诧异的神色，“那您听到的第一个好消息是什么？可否和妾身共享？” 　　“那是自然，你先坐下，朕再和你说。” 　　康熙像是对待易碎的琉璃一样，将福音让到了西窗榻上坐下。 　　“今日早上，朕就接到了康亲王的疏报，福建沿海岛屿已经收复，我们大清此次大获全胜！” 　　康熙的语气明显格外欢喜。 　　郑经水师年初的时候趁着国难之事，集结于海坛兴兵作乱，给当地百姓造成了不少麻烦。为了这事，康熙不得不抽出手来，安排福建水师提督等大臣去处理此事。 　　到这个月能把这件事彻底解决，无疑是了结了一桩麻烦事。 　　“怪不得万岁爷这么高兴了。” 　　福音听了心头也跟着高兴，“此事一了，福建百姓可不必日日惶恐了。” 　　“没错。” 　　康熙点了点头，赞同道。 　　他笑着说道：“今日真是朕今年来最高兴的日子。尤其是在听闻你怀孕了之后，朕更是高兴，这孩子真是来得及时，日后想必定能成为我大清朝的巴图鲁。” 　　福晋不由得失笑。 　　她以帕子掩着唇轻笑着说道：“万岁爷您这话说得，倘若这孩子是个格格，难不成也是巴图鲁不成？” 　　“是个格格又如何，古有花木兰从军，难道朕的女儿不能当个女巴图鲁吗？” 　　康熙笑着说道。 　　福音知道他是个女儿奴，当下便调侃道：“可别了，布耶楚克一个就够妾身头疼，再来个皮实的，妾身这咸福宫怕是要被掀了。” 　　“掀了就掀了。” 　　康熙捏了捏福音的手掌，“朕给你再挑个更大的。” 　　康熙的这句话让左右伺候的人呼吸都不由得一滞。 　　这句话实在不得不让人多想啊。 　　他们福妃娘娘的咸福宫虽然偏远，可是论宽敞丝毫不亚于永和宫，这更大的，莫非是…… 　　众人不敢再想下去了。 　　不过，因此心里头却都同样喜悦。 　　等康熙大手笔赏了伺候福音的人每人一年的月钱后，更是欢喜得一个个笑得眼睛都成了条缝隙。 　　“尔等伺候福妃娘娘有功，日后还需更尽心才是。” 　　康熙对着小安子等人敲打着说道。 　　小安子等人忙道了声是。 　　等康熙走了之后。 　　随同他的离开，还有福妃又怀孕的消息。 　　各个宫里为此消息，砸了不少东西。 　　“她怎么又怀孕了？”安嫔咬着下唇，气得眼睛都快红了，她们这些伺候万岁爷的老人，想怀孕，千方百计都无法，那钮钴禄.福音倒是好，怀了一胎又一胎。 　　僖嫔也同样如此想法。 　　她才刚喝完特地求来的生子秘方，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如同吃了黄连一般，脸都青了。 　　“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僖嫔眼睛朝成贵人一斜，“你嫉妒人家受宠，可你自己也要争气。这次在畅春园若是能坐下胎，本宫抬举你几分又如何。真是没用的东西。” 　　成贵人紧抿着嘴唇，青着脸道了声是。 第109章 　　甭管众人背后怎么眼红，当来给福音请安的时候，却是一个赛一个的嘴巴甜。 　　僖嫔满脸是笑，半真半假地说道：“福妃娘娘真是有福之人，妾身等若是能有娘娘一丝半点儿福气，也便足够了。” 　　僖嫔这话倒是说到众人心坎里去了。 　　这阖宫当中，现在谁人不说福妃娘娘有福气，这一胎生了又一胎，这怀上第二胎还赶上了福建大捷，让万岁爷高兴得愣是赏赐了咸福宫上下一整年的月钱。 　　把其他宫里伺候的人太监宫女羡慕得眼睛都要红了。 　　尤其是之前永寿宫后院伺候的人，后悔得肠子都要青了。要是早知道福妃娘娘现如今有这样的威风，他们当日就算是削尖脑袋也要到福妃娘娘跟前伺候才是。 　　也不至于现如今在永寿宫里，混不出头来。 　　现在这时候，咸福宫的太监宫女走出去，那是人人都得礼让三分，都快赶得上养心殿的人了。 　　“僖嫔妹妹说笑了，本宫哪里算得上是有福之人，不过是运气好罢了。” 　　福音不冷不热地回答道。 　　僖嫔却是笑着说道：“娘娘可别谦虚了，依妾身看，娘娘和四阿哥、三格格都是有福之人，似宜嫔妹妹，前次抱过四阿哥，这回就生下了五阿哥，这想必是沾染了四阿哥的福气的缘故。” 　　她的这番话倒是引起了众人的若有所思来了。 　　僖嫔这番话虽然是在含酸带刺地捧杀福妃。 　　可是未尝没有道理。 　　郭络罗贵人和宜嫔前后脚怀孕，郭络罗贵人没抱过四阿哥，而宜嫔却抱过四阿哥，这两姐妹一个生下小格格，一个生下小阿哥，着实让人不得不相信有四阿哥的缘故。 　　不少没怀过孕的妃嫔脸上就露出了意动的神色。 　　惠嫔、荣嫔也跟着有些蠢蠢欲动。 　　“福妃娘娘，小阿哥今日可过来您宫里了？” 　　荣嫔微笑者询问道。 　　“是啊，有些日子没见到四阿哥了，还真有些惦记。”惠嫔附和着说道。 　　福音不由觉得好笑。 　　这些人该不会真把僖嫔的胡言乱语当真了吧。 　　僖嫔这个人，性格素来有些古怪，说的话哪里能信？ 　　似惠嫔和荣嫔这样聪明的，怎么也信了僖嫔那套胡话？ 　　福音是低估了妃嫔们对怀上龙子这事的热切了。 　　为了怀上小阿哥，这些人什么事都愿意做，似佟贵妃这样出身的，尚且连民间偏方各种不着调的东西都尝试过，这些人又怎么可能放过一丝半缕的怀上龙子的希望。 　　“他今日倒是过来了，只是不知道睡了没有？” 　　福音对安嬷嬷吩咐了一声，让她去瞧瞧，若是没睡便抱过来。 　　也实在是巧，胤禛这会子才刚醒过来，正有一搭没一搭地陪着布耶楚克和汤圆玩。 　　奶嬷嬷要把他抱出去的时候，胤禛还巴不得呢。 　　布耶楚克这个小东西实在是太精力旺盛了，这个月汤圆陪她玩，愣是被锻炼的瘦了一圈，康熙过来的时候，险些以为换猫了。 　　可等他瞧见一个个对他面露微笑的妃嫔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四阿哥瞧着可比之前长大了不少。” 　　宜嫔有些惊讶地说道，原先她记得四阿哥就跟个小粉团子似的，现在俨然已经是个大团子了。 　　“可否让妾身抱抱？” 　　荣嫔问道。 　　福音微微颔首，荣嫔先取下指甲套，才小心翼翼抱过胤禛，一抱过手，她就不由得惊讶地说道：“四阿哥可真沉，福妃娘娘养得可真好。” 　　小胤禛：…… 　　福音笑了笑，道：“他还不算沉，布耶楚克那才叫沉呢，本宫现在都抱不动她了。” 　　“娘娘真是厉害，头次带孩子就能带得这样好。”荣嫔发自内心地说道。 　　她没养过三阿哥，三阿哥出生没多久就被送到绰尔济家中，也只是在大节日的时候，荣嫔才能见到他一眼。 　　荣嫔感慨了一番后，就把小胤禛转交给了奶嬷嬷们。 　　胤禛以为今日的事已经了了，却没想到接下来其他妃嫔虽无法像荣嫔一样抱他，可却都对他动手动脚，这也就罢了，那些妃嫔的眼神还特别炽热，简直就像在看一座金山似的。 　　小胤禛虽搞不懂这些人的想法，但他选择闭上眼睛，不去搭理。 　　他这一睡，众人也不好意思闹他了。 　　福音让奶嬷嬷把他带回去睡觉，又与众人闲聊一阵，便让众人散去。 　　现在佟贵妃“病着”，孝庄回宫前便说了让众人每日给她请安，宫务也都交到她手上，福音起初还有些担心有些忙不过来，前几日早上过问了下，发现并没有什么。 　　这还得感谢佟贵妃之前为了刁难她，把那些棘手难办的事都丢给她办。 　　现在她接手倒是没什么麻烦了。 　　“温妃娘娘今日怎地没来？” 　　郭络罗贵人陪宜嫔往回走的时候，不免低声问道。 　　“这还用得着问吗？”宜嫔轻笑着低声说道：“同样都是妃位，她怎么愿意屈居福妃之下？今日装病不来，分明是想给福妃娘娘难堪，顺带试探下万岁爷和太皇太后的意思。” 　　郭络罗贵人若有所思。 　　永寿宫中。 　　温妃依靠着迎枕，面色苍白。 　　听得外头脚步声，温妃忙睁开眼睛，可当瞧见进来的人是桂嬷嬷和太医时，脸上的欢喜就如潮水般褪去了。 　　“娘娘。” 　　桂嬷嬷快步上前，扶起温妃，边在她腰上垫了个枕头，边低声说道：“万岁爷说娘娘有病，合该请太医才是，故而…”她顿了顿，有些迟疑。 　　可温妃也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面上露出一丝愤怒和怨恨的神色，福妃不过请了个太医，他那边火急火燎地就赶过去，换成是她，他却连来都不肯。 　　“咳咳咳。” 　　温妃以帕子掩着嘴唇咳嗽了数声。 　　她低垂下眼睑，朝桂嬷嬷点了下头。 　　等太医把完脉开了方子，桂嬷嬷拿着方子去熬药的时候。 　　她便唤了弄影进来。 　　“前几日交代你去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娘娘，奴婢已经递了话出去，阿灵阿大人也答应了。” 　　弄影低声回答道。 　　温妃还不放心，她对弄影说道：“你寻个机会催一催，务必要让兄长尽快找到钮钴禄.福音的把柄才行。” 　　弄影道了声是，温妃这才示意她出去。 　　等弄影离开之后，温妃心里头就不免叹息，她阿玛若是还在，今日她这事便不必担心了。阿灵阿虽然对她好，可是行事却终究不及她阿玛老道。 　　她本来想麻烦法喀，但法喀与她感情不怎么好，故而温妃才把希望寄托在阿灵阿身上。 第110章 　　弄影的传话到的时候。 　　阿灵阿其实早就开始着手此事了，听到宫里催促，他便催了手下人抓紧办事。 　　没几日。 　　还真是让那手下寻到了福音的把柄。 　　其实这事也不是福音惹出来的，纯粹是钮钴禄.阿林保惹出来的麻烦。 　　“奴才幸不辱命，总算不负老爷所托。” 　　木泰进了书房后，对着阿灵阿打了个千，带着谄媚的笑容说道。 　　阿灵阿深知这家伙脾性，要是不打断他，这家伙能拍一小时的马屁。 　　“行了，快说查到什么事。” 　　“是，是。” 　　木泰忙满脸谄媚地回答道，“奴才打听到，那钮钴禄.阿林保曾经把福妃娘娘许给了瓜尔佳.阿吉嘎。” 　　阿灵阿脸上露出了喜色，他忙追问道：“这瓜尔佳.阿吉嘎是什么人？” 　　“那人不是什么人物，他老子也不过是五品小官罢了，以前瓜尔佳氏和钮钴禄两家走得近，瓜尔佳氏娶了个有钱媳妇，而且瓜尔佳氏的官职比钮钴禄高，所以福妃娘娘的阿玛就主动和瓜尔佳氏走近了，一次喝醉酒后，两家就定了这个娃娃亲。后来那瓜尔佳氏的媳妇知道了，就闹了一场把这娃娃亲给取消了。这事，当初那阿林保曾经四处宣扬过，呵斥瓜尔佳一家没仁义，故而奴才才打听得到。” 　　木泰恭敬说道。 　　阿灵阿脸上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 　　这虽然婚约已经取消了，可用这个当做把柄已经足以威胁福妃娘娘了。 　　阿灵阿回头就让人把话传了进去。 　　彼时，温妃已经病愈，她本来不过就是染了些风寒，用了几剂方子便也痊愈了。 　　她喜出望外地回过头，看向弄影。 　　“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 　　弄影说道。 　　温妃喜得眉眼间的忧郁神色都跟着消失了。 　　她抚掌笑道：“好，本宫还以为这钮钴禄.福音是个完人呢，现在看来这人原来偷偷隐瞒了这么大一件事。” 　　“娘娘，” 　　弄影迟疑地提醒道：“福妃娘娘和瓜尔佳的婚约早在幼时便取消了，即便此事告知万岁爷，恐怕也无法动摇福妃娘娘在万岁爷心中的地位吧。” 　　“你懂什么？” 　　温妃白了弄影一眼，毫不客气地呵斥道。 　　弄影呐呐地闭上了嘴巴，自讨了个没趣。 　　温妃收回眼神，她笑容满面地坐正了身子，将梳子递给了弄影。 　　弄影识趣地给她挽发髻。 　　温妃心里暗暗盘算着。 　　眼下这件事的确是无法动摇钮钴禄.福音的地位，这样爆出来，不过只是能够让万岁爷心里膈应一下罢了。到时候福妃哭一哭，说说软话，这件事就过去了。 　　这机会也白白浪费了。 　　她可得好好思索下，想办法将这个把柄变成能扳倒福妃的利器。 　　温妃思量了几日。 　　这几日当中，她丝毫没有露出异样来，故而桂嬷嬷误以为她歇了心思，心里头倒是松了口气。 　　四月初四。 　　清明时节雨纷纷。 　　从早起时候，就开始下起了绵绵细雨，这雨虽不大，却也格外恼人，宫女太监们都不喜欢这样的天气，一来弄得身上不舒爽，二来行走之间难免踩到泥泞，要是脏了地，还得受一段挂落。 　　除此以外，这等祭拜祖先的日子也向来招人忌讳。 　　故而，一入夜，各个宫里走动的人便跟着少了。 　　戌正时分，宫中下钥。 　　此时，甬道游廊中人影罕见，寂静冷清的永和宫更显得荒凉了。 　　从佟贵妃被送回宫里“养病”之后，这永和宫简直比冷宫还有幽静。 　　冷宫那地方三天两头还有人走过呢，这地方除了“伺候”佟贵妃的宫女太监们，却是连个鬼影都没见到。宫里的人是最机灵的，佟贵妃无端端“病重”，必然是做了什么犯忌讳的大事，否则绝不会如此。 　　这些人都怕沾染了晦气，故而宁可绕远点儿道路也不愿意走近永和宫。 　　可是。 　　今夜，永和宫却多了两个客人。 　　“谁？” 　　佟贵妃在床榻上听得动静，语气惊慌地坐起身来，她一把掀开了帷帐，瞧到来人的面容时，脸上的神色明显放松了下来。 　　“是你。” 　　“不是我，会是谁？” 　　温妃笑着取下身上的披风，递给了旁边的弄影。 　　“你来干什么？莫不是来看本宫笑话的？” 　　佟贵妃对温妃可没什么好脸色，她知晓温妃来此并无好意，当日她掌管宫中宫务之时，可没少借着权利克扣膈应温妃，现在她沦落到此种地步，温妃是来雪中送炭还是来落井下石，答案显而易见。 　　“贵妃娘娘何必如此抵触妾身？” 　　温妃浅笑着说道，“让娘娘沦落到这等地步的，可不是妾身。” 　　佟贵妃听得她提及此事，面上便是一青，她闭了闭眼睛，就要放下帷帐，躺回去接着睡觉。 　　可温妃的一句话却打断了她的打算。 　　“娘娘别急，难道您就不想报复福妃那个贱婢吗？” 　　温妃语气笃定地看着佟贵妃说道。 　　佟贵妃的动作一滞。 　　她回过头来，看着温妃说道：“本宫虽沦落到这等地步，可也不会随随便便被人拿着当枪使。” 　　和索额图的合作，已经足够她受教训了。 　　“是吗？” 　　温妃轻慢地笑着说道，“妾身还以为贵妃娘娘虽然一时沦落，可却未必没有翻身的时候。贵妃娘娘可想知道，令尊在云南的情况？” 　　阿玛？ 　　佟贵妃心头一跳。 　　这些日子，要说她最记挂的人，那莫属她阿玛了。 　　因着受她连累，她阿玛不得不去云南处理白莲教的事，这事有多么危险，连佟贵妃都知晓。佟贵妃每日无时无刻不在想知道她阿玛的消息，可是她被幽禁于宫中，根本没有机会。 　　“你想用这个威胁本宫？” 　　佟贵妃冷着脸，坐正了身子，冷冷地盯着温妃。 　　温妃唇角翘起，以宫扇掩着嘴唇，“娘娘真是说笑了。这有什么好值得威胁的。佟国维大人现在很平安，妾身虽然不知道令尊是怎么办到的，但是云南的白莲教已经被剿灭得七七八八了。听说过几个月，令尊就能回京了。” 　　佟贵妃听得这个消息，瞳孔收缩，她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整个人仿佛因此都跟着明亮了几分。 　　“那就好。”她囔囔说道。 　　好在她阿玛平安无事，倘若她阿玛有个什么好歹，佟贵妃觉得自己万死莫辞。 　　“贵妃娘娘，令尊是能平安归来，可他平安归来后，依旧是要面对万岁爷的怒火啊。” 　　温妃漫不经心地提醒道，“您兴许不知，福妃又怀孕了，如今整个后宫都巴着她，万岁爷和太皇太后对她更是器重，让她负责掌管宫务，连妃嫔们也都要到她那里去请安。福妃娘娘得知令尊回来，倘若在万岁爷耳旁吹吹耳边风，令尊怕是不死也要脱层皮了。” 　　这番话说得佟贵妃愣住了。 　　她瞳孔收缩，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牙齿因着又气又惊的缘故而打颤，“她敢！” 　　“她为什么不敢？” 　　温妃笑着反问道，“娘娘和福妃娘娘结的可是死仇！福妃娘娘怎么可能放过令尊呢？换做是您，想必也是如此吧。您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111章 　　佟贵妃的脑袋嗡嗡作响。 　　温妃告诉她的这番话实在太让她害怕了。 　　她不愿意相信，可却不得不承认温妃的话的确有道理。 　　“你对本宫说这些话，莫非是有办法帮本宫？” 　　佟贵妃不傻，在震惊过后她很快恢复了冷静，以冷静的语气回答温妃。 　　“娘娘果真冰雪聪明。”温妃巧笑倩兮地回答说道，“妾身今夜冒雨前来，确实是有办法能够帮您。” 　　“这恐怕不只是帮本宫吧。” 　　佟贵妃眼神了然地看着温妃，“扳倒福妃，对你也是有利的。不是吗？” 　　“娘娘明白，何必说出来。”温妃掩唇笑道，“你我都能从此事得利，岂不是双全其美的事情吗？” 　　“本宫不是不能帮你，你得先把事情说清楚。” 　　佟贵妃眯了眯眼睛，意味深长地说道，“倘若你只是想拿本宫当枪使，那咱们可不必谈了。” 　　“妾身怎么会那么对待娘娘呢？”温妃笑得面如春花，她眉眼间流露出几分冷意，“何况，娘娘也不是妾身能轻易算计的人，不是吗？” 　　佟贵妃深深地看着她。 　　温妃也不避，由着她对她露出探寻的眼神。 　　片刻后。 　　佟贵妃才慢慢道：“说来听听吧。” 　　温妃一听此话，便知此事十有八九能成了。 　　她低声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说出。 　　随着她的述说，佟贵妃脸上也渐渐露出了意动的神色。 　　她可没想到，温妃竟然真的找到了能够绊倒福音的法子。 　　“你是想让本宫把那个瓜尔佳.阿吉嘎调到宫里当侍卫？” 　　佟贵妃眉头挑起，立即明白了温妃的意图。 　　温妃浅笑颔首，“娘娘不愧是娘娘，一下就猜中了妾身的心思。” 　　“本宫如今这种情况，你怎么会想到找本宫帮忙？” 　　佟贵妃眼眸微斜，试探地询问道。 　　她被幽禁在永和宫，不比以前掌管宫务的时候，而且阿玛还在云南，照理来说，温妃找谁都比找她强。 　　“娘娘真是谦虚，您无法帮妾身，可是索相和凌普总管却未必帮不了妾身。” 　　温妃笑眯眯地说出让佟贵妃脸色骤变的话语。 　　“你怎么知道？”佟贵妃瞪大了眼睛，反问道。 　　温妃轻笑，“娘娘，妾身要知道您和索相联手，是不容易，可是要知道令尊得了索相的帮助，却是不难。这样一来，稍微推敲下，自然能够得知了。” 　　而且，她本来说那句话也就是想诈一下佟贵妃罢了，现在一试，果然便知了。 　　“你可真有本事。” 　　佟贵妃咬牙说道。 　　“多谢娘娘夸奖。”温妃说道：“以索相和凌普，安排个侍卫进宫，不难吧。何况他们还欠着娘娘您的人情呢。” 　　佟贵妃暗暗咬牙。 　　索相那老狐狸哪里是好使唤的。 　　她阿玛已经用了一次人情，再用一次，那老狐狸未必会同意。 　　“此事本宫无法点头答应你。” 　　佟贵妃深吸了口气说道。 　　温妃刚要变脸，就又听得她说：“不过，本宫可以安排你联系上索相，到时候他答应不答应全靠你了。” 　　“这就够了。” 　　温妃虽然有些疑惑无法彻底拉佟贵妃下水，却还是跟佟贵妃道了谢。 　　可这时候佟贵妃压根不想看见她，跟她说了联系的法子后，就摆摆手示意她离去。 　　温妃也不愿意在这个晦气地方呆着，见事情办妥了，也自觉离开了。 　　三两日后。 　　借着佟贵妃的法子，温妃果真和索额图联系上了。 　　索额图在听明小太监的回话后，手摸着胡须，眉头微皱着。 　　“索相，奴才觉得温妃娘娘这法子不错啊，咱们不妨一试。若是能让福妃彻底失宠，对太子可是一件大好事。” 　　凌普颇为心动地劝说道。 　　“那用得着你来说吗？” 　　索额图说道，凌普讪讪地闭上嘴巴。 　　索额图背着手，眉头都皱成了川字，这事凌普是没说错，可他没看到这事背后的风险，把那瓜尔佳氏送到宫里当侍卫，这要是出了事，回头万岁爷查起来，谁能保证不查到他头上。 　　“先答应下来。” 　　索额图对那小太监说道。 　　他心里已经有了成算，要让个人进宫当侍卫不难，可难得是怎样不让人查出是自己的手笔。索额图心里已经有了计划了。 　　得到回复的温妃喜得神色都免不了露出笑意来。 　　桂嬷嬷瞧了，不免就问道：“娘娘可是有什么喜事不成？” 　　“不过是日子晴了，觉得高兴罢了。”温妃收敛了笑意，取下两把头上的扁方，语气不冷不热地说道。 　　“是，是。”桂嬷嬷也知道自己现在不得温妃喜欢，便不再多言。 　　半个月后。 　　京城南边，帽子胡同的瓜尔佳一家办起了宴席，庆贺长子阿吉嘎入宫吃皇粮了。 　　“要我说，我早就看出来你们家阿吉嘎是个有前途的了。” 　　左邻右舍得知消息后都上门来道贺，尤其是那些家里还有闺女未出嫁的，更是态度殷勤，丝毫没有往日嫌弃阿吉嘎烂赌好色时候的模样。 　　“哪里，这小子只不过是争点儿气罢了。你们可别夸他，别让他尾巴都翘上天去了。” 　　阿吉嘎的阿玛嘴里说着谦虚的话，可实际上脸都快笑开花来了。 　　他额娘也是满脸笑容地对着左邻右舍，这还是这些邻居头回看到他额娘态度这么好。要知道，往日仗着自己娘家有钱，这位可是对其他人连正眼都不带瞧一眼。 　　“阿吉嘎，你是怎么进宫当差的？” 　　平日里一同吃喝玩乐的狐朋狗友此时不免又羡慕又好奇地追问。 　　他们也想跟阿吉嘎一样进宫吃皇粮。 　　“这个嘛，都是靠我自己的本事。” 　　阿吉嘎毫不谦虚地说道。 　　众人面上都露出古怪的神色，靠本事，这阿吉嘎靠脸还说不定，靠本事这家伙还不如城西那瘸腿老乞丐呢。人人都知道这阿吉嘎是在糊弄他们，可这会儿也都不敢揭穿。 　　这阿吉嘎再没有本事，也是他们当中现在最出息的。 　　现在得罪了，日后要是有求到他头上的地方，岂不是自绝后路。 　　众人打着哈哈，把这段给过了。 　　阿吉嘎也乐得装疯卖傻，他才不会蠢到把自己进宫当侍卫的方式告诉别人，再说了，这也是他命好，才能够碰到有个贵人指点一二。 　　虽然事后那贵人就走了，可阿吉嘎心里猜测，那人定然是不得了的人物。 　　他满怀着日后能再次见到贵人，借着贵人飞黄腾达，又怎会告诉他人。 第112章 　　数日之后。 　　阿吉嘎就进宫当差了。 　　这事就如同大海之中的一点涟漪，无几人留意。 　　像在宫里头当差这种事，在普通老百姓看来那是天大的喜事，乃是祖上冒烟才有这种好事。可是啊，在那些达官贵族看来，还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只要花些钱，找到人脉，要把家里不成器的子弟塞进去，那就是小事一桩。 　　故而阿吉嘎进去之后，倒也没有人多少人去关心。 　　阿吉嘎起初还觉得进宫当侍卫很了不得。 　　可是没几日下来，他就吃够了苦头。 　　这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侍卫圈子里那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有权有势的自然受人吹捧；像阿吉嘎这种家世的，在侍卫圈里，那是给人提鞋都不配的。 　　因此，所有脏活累活，像值夜班、倒夜壶什么的都是他干的。 　　这可让阿吉嘎暗暗气坏了。 　　他在家里那是油瓶倒了都不带扶的人，到了宫里本以为可以飞黄腾达，谁知道却是来吃苦来了。 　　可这皇宫不比他家，由不得他发脾气。 　　阿吉嘎捏着鼻子，硬是熬了下来。 　　可几天后，他却捅了个篓子，说是他捅篓子那也不对，他是替人背了锅。 　　有个太监私带宫中之物出去，同他一起值夜班的人冲他使了个眼神，让他当做没看见。阿吉嘎怕得罪人，便当做没看见。 　　结果翌日那太监就被抓了，虽没有供出阿吉嘎来，可是上头一查就查到当夜是谁值班。那人不厚道，直接把罪扣在了阿吉嘎头上。 　　阿吉嘎连辩驳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抓着压在长凳上扒了裤子打。 　　二十大板下来。 　　脸色都紫了。 　　“抬下去，不中用的东西。” 　　凌普摆摆手，嫌弃地说道。 　　这才打了二十板子就成这模样，还比不过那些太监呢。 　　阿吉嘎没被送出宫去，而是被丢到他们侍卫睡觉的地方。 　　送他来的侍卫们可没多善良，将人往床上一丢，便走了。 　　阿吉嘎在床上疼得倒吸凉气。 　　他又疼又委屈，抵在床上掉了小半个时辰的猫泪。 　　“瓜尔佳大人。” 　　门外却突然响起一把声音来。 　　“谁？”阿吉嘎忙擦了擦眼泪，抬起头看向来人。 　　只见来人是个样貌陌生的太监，模样也是个大众脸，丢在人群里那是压根找不出的。 　　“你是？” 　　阿吉嘎一脸疑惑地看着来人。 　　那太监从袖子里取出个药瓶来，递到他跟前，“瓜尔佳大人，咱家娘娘听闻您受了委屈，特地派咱家送了药瓶过来。” 　　娘娘？ 　　阿吉嘎满脸写着不解。 　　他在这宫里可没认识什么娘娘啊。 　　等等。 　　阿吉嘎眼睛突然一亮，“莫非是福……” 　　那太监当即变了脸色，三五步上前捂住了阿吉嘎的嘴巴，“大人，小心隔墙有耳。娘娘可不是能随便提的。” 　　“是，是。” 　　阿吉嘎连忙点头。 　　他左右张望了一眼，勉强撑着身体直起身来，这一动作已经疼得他嘴唇发白了，可他还故做潇洒地问道：“娘娘怎么知道我受了委屈？” 　　“这事嘛，您就不必多想了。” 　　那太监笑着把手中的药瓶塞到了阿吉嘎手中，道：“这药是皇宫里的金疮药，等闲人是弄不到手的，您拿去好生涂抹，用不了几日就能好了。至于今日这事，你也放心，娘娘会替你讨回公道的。” 　　阿吉嘎还想再多问几个问题。 　　可那太监听到外头有说话声，连忙对他马虎行了个礼，就转身离开了。 　　若非手中还有药瓶，阿吉嘎几乎要以为这是他的幻觉了。 　　“福妃娘娘……” 　　他囔囔着这话，听到有人进来，忙把药瓶塞入袖子里。 　　数日之后。 　　阿吉嘎的伤果然好了。 　　而凌普也成功“揪出来”了那个真正和太监勾结的人，还了阿吉嘎清白。 　　阿吉嘎在高兴之余，心里头也不禁相信了那太监的话。 　　他把那药瓶珍而重之地收了起来。 　　心里抱着浮想联翩的想法，这阿吉嘎本也就是个色中饿鬼，之前得知福音的美貌时，还埋怨过他额娘好端端地取消什么婚约，能入万岁爷眼的那能是庸脂俗粉吗？ 　　这家伙这次进宫本不敢有借机勾搭福音的想法，可是这次“福妃娘娘”的照顾，却让他忍不住三心二意起来。 　　色字头上一把刀。 　　这阿吉嘎在偶然在御花园远远瞧见福音的美貌之后，就更是心中跟蚂蚁爬似的。 　　只觉得往日所见之女人俱都成了泥泞，唯有福妃才是天上明月，人间仙子。 　　而躲在暗处的凌普、温妃等人看见阿吉嘎的表现，那更是心中满意极了。 　　温妃笑着对传话的太监说道：“你回去之后，三不五时送些糕点过去，再多暗示几句福妃娘娘有多么怀念以前青梅竹马的时光，那色鬼必定上钩。” 　　“是，温妃娘娘。” 　　小太监答应道。 　　这点儿小伎俩果然对阿吉嘎很有效。 　　没过几日，阿吉嘎就信足了福妃娘娘对他魂牵梦萦，为着这事，他连着好几日走路都是用下巴瞧人，态度颇为倨傲。 　　其他侍卫见他如此反常，便误以为这家伙是傍上了什么靠山，对他的态度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 　　这可更让阿吉嘎相信福妃娘娘对他颇为照顾。 　　阿吉嘎这家伙，便想着回报福妃娘娘一二。 　　他官职低，想见福妃根本没有机会，而且福妃的行踪也不是他一个侍卫能窥探的。 　　所以，阿吉嘎便想到裕椂身上。 　　“裕椂。” 　　才刚从先生府上出来，裕椂在回家路上就被阿吉嘎喊住了。 　　他认得阿吉嘎，当下看了一眼就想抬脚走人。 　　阿吉嘎连忙从酒楼里跑了出来。 　　他拦在了裕椂去路，对他笑着说道：“裕椂，你这是急什么？听说你最近今年考中了举人了，我还没来得及跟你道喜呢。” 　　“有心了。” 　　裕椂敷衍地说道。 　　他绕过阿吉嘎就想往前走。 　　裕椂心里头明镜似的，这阿吉嘎不是什么好人，这回拦下他，十有八九要么是借钱，要么是找事情麻烦他。 　　“你别急着走啊，今儿个我做东，请你吃顿饭。” 　　阿吉嘎拉着裕椂就往酒楼里走。 　　裕椂挣扎不得，只好冷着脸跟着他进去。 　　他边走边说道：“你要想让我等会儿出钱，我可告诉你，我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你甭指望了。” 　　“你这话说得。我现在可跟以前不同了。” 　　阿吉嘎说着把裕椂拉进了楼上雅间。 　　这色心入脑的家伙倒是没忘记小心被人听到不该听的话。 　　裕椂根本不信他。 　　他也不怕阿吉嘎对他怎么样，现在他是举人，又有个当福妃的姐姐，阿吉嘎要是想对他动手，怕是要自讨苦吃。 　　一进屋。 　　裕椂就板着脸在椅子上坐下。 　　阿吉嘎又是倒酒又是夹菜，态度殷勤到让裕椂心里头越发起疑心。 　　这常言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阿吉嘎是想做什么？ 　　“来来来，咱们哥儿俩走一杯。” 　　阿吉嘎热情地招待说道。 　　裕椂手却动也不动，他斜眼看向阿吉嘎，“今儿个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你今日态度这样殷勤，莫非是想求我帮你办什么事不成？” 　　“我能求你办什么事。” 　　阿吉嘎非但没有动怒，反而还满脸笑容。 　　“我就是想跟你道道喜。” 　　裕椂唇角撇了撇。 　　他中举那是四月的事了，现在都五月份了，上个月不道喜，这个月莫名其妙地跑来道喜，他要是信了，那他就是憨皮。 　　“你先把事说清楚，否则我立即就走。” 　　裕椂说着，站起身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阿吉嘎忙拉住他，嘴唇蠕动了片刻后，想出了个蹩脚的借口，“我这不是觉得之前那样待你，有些不厚道，”他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来，“这是你额娘留给你的玉佩，以前我混账，抢了你玉佩去当了，现在还给你。” 　　裕椂慌忙接过玉佩。 　　他仔细检查了那玉佩一番，确认是自己额娘留下来的那块玉佩后，脸色神色才放松了下来。 　　“行了，玉佩我拿回了，若是你就是为这事，那我要回去了。” 　　阿吉嘎也不好再留他。 　　等出了客栈。 　　裕椂抬起头朝客栈看去，脸色露出凝重的神色。 　　他俯下头，看着手中的玉佩。 　　阿吉嘎这种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他平白无故地怎么会把玉佩赎回来，又对他这样殷勤？ 　　裕椂回头就去打听了下。 　　这一打听不要紧，却打听到阿吉嘎进宫吃皇粮的事。 　　阿林保语气还一脸羡慕，“那小子命可真好，裕椂，不是阿玛说你，你读这么多年书，还不如人家阿吉嘎呢。” 　　裕椂对这些话早已习惯了。 　　他什么都没说，就直接出门去拜见先生。 　　对于阿吉嘎和他姐姐有婚约这事，裕椂之前是没放在心上，可是现在不同，阿吉嘎反常的表现，再加上他突如其来的“狗屎运”，足以让受了先生熏陶的裕椂有所警惕。 　　裕椂拜师的先生是郭络罗氏在里头牵桥搭线的，是个翰林院退下来的老臣。 　　听到裕椂的话后，那老先生就摸着胡须，点头道：“你担心得对，这事怕是冲着福妃娘娘去的。” 　　“那我姐姐可怎么办？” 　　裕椂满腹担心地看着老先生。 　　老先生摆摆手，“不必慌，如今敌明我暗，我们优势很大，老夫会尽快派人把话传到福妃娘娘那里。依着福妃娘娘的手段，这回倒霉的怕不是她，而是算计她的人。” 　　裕椂这才放下心来。 第113章 　　“阿吉嘎？” 　　福音和宜嫔面对面而坐，她眉头微蹙着看着宜嫔，似乎在思索这人到底是谁。 　　“是啊，娘娘。” 　　宜嫔捧起琉璃盏，轻轻啜了一口，轻声说道，“妾身去查了下，那人是这个月才进宫当差的，走的是用钱买通路子的法子。不过他的钱来历可不清不楚。” 　　福音边听着宜嫔的话，边在脑海里回想这人的存在。 　　她片刻后才隐约想到这人是谁。 　　在原身记忆中，这家伙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这婚约之事却是没说谎。钮钴禄曾经和瓜尔佳定了娃娃亲，虽然这娃娃亲不到几个月就被取消了。 　　可这事的确是真的存在过。 　　“本宫知晓了，会派人盯着，本宫倒要看看，那背后的人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福音眯了眯眼睛说道。 　　宜嫔笑着举起杯子，对福音说道：“那妾身就先预祝娘娘大获全胜。” 　　福音笑着与她碰了杯子。 　　回头，福音就找来了荷叶。 　　要想不打草惊蛇，这事还得荷叶去办。 　　荷叶当即就应下，“娘娘这事就交给奴婢，侍卫们休息的那个地方，恰好有个老乡在那里当差。想来他必定肯帮忙的。” 　　“该花多少钱不要紧，要紧的是人要靠谱。” 　　福音颔首后，不免叮嘱道。 　　“奴婢晓得的。”荷叶恭敬说道。 　　荷叶寻了个时间，悄悄地去找了老乡联系。 　　那小太监见到她来，本就喜出望外，等听到荷叶的话后，更是二话不说就拍着胸口答应：“荷叶姐姐您放心，这事就交给我。我早就瞧着那侍卫尖嘴猴腮的，果真不是个好人。” 　　荷叶笑了笑。 　　她从袖子里取出一张银票。 　　小松子脸上露出喜出望外的神色，嘴上却故作推辞，“荷叶姐姐，您这是干什么？快把银票收回去，奴才替荷叶姐姐和福妃娘娘办事，这是奴才的荣幸，哪好意思收钱呢！” 　　“让你拿着你就拿着。” 　　荷叶却故意装作恼了，一把把银票塞到小松子手里。 　　她知晓这小松子品行，素来爱财，有这银票在手，才会更加卖力办事。 　　小松子捏了捏手中的银票，脸上的笑容更加真诚了。 　　“荷叶姐姐，那我就不客气了。”他把银票塞到腰带里，压低声音对荷叶说道：“姐姐您放心，这事就交给我，我保管一天十二个时辰都盯紧了那阿吉嘎，保管连他吃什么喝什么都查出来。只是，姐姐，”他摩擦了下手掌，“您可否替我跟福妃娘娘美言几句，回头把我调到咸福宫去？” 　　现在咸福宫可是仅次于乾清宫，宫中太监宫女们最想进去的地方。 　　小松子早就希望能到咸福宫当差，碰到这样机会，哪里还能放过？ 　　“这个你放心。” 　　荷叶笑着说道，“只要你替娘娘办好了差事，娘娘亏不了你。” 　　“我必定会办好此事。”小松子顿时激动万分地说道。 　　交代完了小松子事情后，荷叶就悄无声息地回了咸福宫。 　　她把小松子的话一五一十告诉了福音。 　　福音手中的细针停了下来，微抬起头，“他若真能办到，说明是个人才，让他过来咸福宫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搁在其他妃嫔那里，或许会嫌弃那小松子太过贪心。 　　得了银票不说，还想到跟前伺候。 　　可福音却不觉得，知人善用，那小松子真能办到此次任务，那么收他为己用便是个正确的决定。 　　“娘娘说得是。” 　　荷花赞同道。 　　“让本宫瞧瞧，这事到底是谁搞的鬼？” 　　福音语气淡淡地说道。 　　有钱能使鬼推磨。 　　得了银票又得了荷叶的承诺，小松子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天天盯着阿吉嘎。 　　没几日，还真被他盯出猫腻来了。 　　那阿吉嘎不过是个没什么背景的侍卫，可是一次偶然之间，小松子却瞧见他在下了差事之后，自己一个人在屋里掏出一个药瓶来把玩。 　　虽然当小松子进去的时候，阿吉嘎很快就把药瓶收了起来。 　　可是以小松子这等眼力，如何看不出那药瓶根本不是阿吉嘎这等三等侍卫能拿到的好东西。 　　小松子记在心里，回头还把那药瓶给画了出来。 　　福音拿到药瓶的画的时候，心里头便有成算了。 　　原来是她。 　　“娘娘，这是温妃……” 　　荷花也看出猫腻来了，宫中规矩森严，连着众人日常用物也都是等级分明。眼前这个八卦图小药瓶质地细腻，上头的八卦颇有韵味，整个宫中只有福音和温妃这两个妃位才能有资格拥有。 　　福音将那画纸一丢，脸上露出冷笑。 　　“前些日子阿吉嘎受了仗刑，这药瓶肯定是温妃趁机让人送过去，借此物来收买阿吉嘎，顺带让他误以为是本宫在照顾他。” 　　从打听来的消息来看，阿吉嘎这个人虽然贪财好色还烂赌，人品比畜生还不如。 　　可是这玩意怕死，根本不可能会冒着株连九族的危险同温妃合作，来勾引她。 　　这次那家伙如此行事，必然是中了温妃的算计，顺带还牵连了她。 　　福音在这个时候已经把温妃的打算推敲的七七八八了。 　　温妃既然费尽周折把阿吉嘎送入宫中，肯定是已经知道她曾经和阿吉嘎那个荒唐可笑的娃娃亲，可她引而不发，不宣扬出此事，却反倒把阿吉嘎送进宫来。 　　温妃的目的可想而知，必然是为了捉奸成双！ 　　比起一个已经失效的娃娃亲，自然是青梅竹马死灰复燃，暗地里眉目传情更有可能毁了她！ 　　“让小松子继续盯着，温妃绝不会这么简单的，她肯定还计划着什么。” 　　福音十足笃定地说道。 　　荷叶道了声是，回头带着赏赐又偷偷和小松子联系了。 　　小松子原先没意料这次会有赏，见到这回的赏赐，眼睛都快比珠子还大了。 　　“这是娘娘赏你的，你继续盯着，倘若找到更多消息，娘娘不会吝啬的。”荷叶拍了拍小松子的肩膀，语气亲热地说道。 　　“谢福妃娘娘，谢荷叶姐姐，奴才必定为福妃娘娘鞠躬尽瘁。” 　　小松子激动得话都说糊涂了。 　　可这时候，荷叶也不会去纠正他，她要的就是小松子的这股干劲儿。 第114章 　　小松子得了赏赐，干起事情来便越发卖力。 　　他接连盯了阿吉嘎好几天，果真被他抓到了马脚。 　　五月底，这日天气格外热，一整日也不见半点风。 　　侍卫们下了差事都回自己屋里呼呼大睡。 　　而在所有人休息的时候，小松子却瞧见个眼生的太监手里不知端着什么东西进了阿吉嘎的屋子。 　　他立马察觉到不对劲，四处张望一眼，小心翼翼地确认了无人之后，蹑手蹑脚地绕到后头窗户下，猫低了身子偷听。 　　这也正是荷叶挑选他来帮忙的聪明之处。 　　比起偷偷派个不了解这地方的人来，找个熟知情况的人来帮手，更加合适。 　　“小柳公公，这大暑天的，您跑这一趟多辛苦啊。” 　　阿吉嘎见到是小柳公公来了，忙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上就迎了上来。 　　“不辛苦。”小柳公公满脸是笑地说道，“娘娘知道今天天气热，您当差辛苦了，特地命奴才送来了一碗冰镇酸梅汤，您趁凉喝吧。” 　　阿吉嘎的眼神落在那一碗酸梅汤上，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这真是有劳娘娘费心了。” 　　他边说着边接过酸梅汤。 　　小柳公公见他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口，眼里的笑意就更深了。 　　“大人，娘娘还有些话托奴才告诉你。” 　　阿吉嘎听到这话，忙把酸梅汤放下，道：“娘娘有什么话。” 　　“是这样的。” 　　小柳公公脸上露出别有深意的神色。 　　他对阿吉嘎说道：“大人您和娘娘往来也有好些日子了，可是一直都没机会见到您，便想约您找个机会见见面，您看呢。” 　　窗户后头，小松子眼前一亮！ 　　这可不就是他等着的立功的大好机会！ 　　“这个？” 　　阿吉嘎脸上先是一喜，而后神色却突然有些迟疑。 　　他这家伙在这时候却是有所警惕了，“娘娘传奴才去见，奴才本不该推拒。可是，奴才和娘娘往日因着一些事情有些误会，奴才怕娘娘心里还怪罪，可否请娘娘给个小东西，让奴才安安心？” 　　小柳公公脸上的喜色微微褪去。 　　他本以为这色中饿鬼听到这话，会满口答应。 　　没想到这家伙竟然还敢提出这样的要求。 　　“您说得这是什么话？难道您还怕娘娘会害你不成？” 　　“小柳公公莫怪，只是奴才实在放心不下，只求娘娘随意给个小东西，比如说帕子之类的，让奴才安心。” 　　阿吉嘎狡猾地说道。 　　他才不是想图安心什么的，而是想有个拿捏福音的把柄。 　　这样一来，倘若日后福妃翻脸不认人，他也可借着东西要挟她。 　　小柳公公定定地看着他一眼。 　　他唇角扯了扯，“那您等着吧，看娘娘答不答应。” 　　说罢，小柳公公转身就走。 　　阿吉嘎面上露出慌乱神色。 　　他心里一跳，自己莫不是把事给搞砸了。 　　就在阿吉嘎犹豫要不要反悔的时候，小柳公公已经走远了。 　　窗户后，小松子当机立断跟了上去。 　　他远远地缀在后头，一直看到那小柳公公无声无息地进了永寿宫。 　　“他要帕子？” 　　温妃眉头皱起，看着小柳公公。 　　小柳公公点点头，“没错，娘娘，那家伙狮子大开口，摆明了就是想用帕子来当把柄。” 　　阿吉嘎自诩聪明，却不知道自己的小伎俩搁在这些宫里头的老油条看来，就跟小孩过家家似的。 　　“他要帕子，那就给他帕子。” 　　温妃眼睛一转，却想出了个歪主意来。 　　她唇角勾起，笑着说道。 　　“娘娘，可福妃娘娘的贴身东西，咱们怎么可能弄得到？” 　　小柳公公不解地反问道。 　　咸福宫被福音管的里外跟个铁桶似的，要想拿出东西，还是福妃贴身的帕子，那可不容易。 　　等弄到东西，说不定黄花菜都凉了。 　　“你傻啊？” 　　温妃抿了抿唇角，得意地说道：“咱们用得着给他真的吗？只要用宫绸裁出一方帕子，再在上头绣上福妃的闺名，那就行了。” 　　“那福妃娘娘的闺名？” 　　小柳公公刚要开口询问，就听到温妃笑着说道：“别人不知她闺名是什么，本宫还能不知。” 　　温妃对他说道：“你且晾着那个阿吉嘎几日，等过几日，你再来把帕子取了去给他。” 　　“是，娘娘。”小柳公公立即答应下来。 　　“那人真是进了永寿宫？” 　　福音放下云片糕，拍了拍手，语气冷静地说道。 　　“没错，小松子说那人还在永寿宫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才从永寿宫出来。后来他离开之后，却是，却是去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荷叶说到这里，语气有些凝重。 　　“什么地方？” 　　福音捏着手中帕子，问道。 　　“内务府。”荷叶谨慎地说道。 　　福音的脸色也跟着起了变化。 　　她猛地站起身来，脸上露出慎重的神色，“你确定？” 　　“不会有错的。” 　　荷叶点头如捣蒜地说道，“这事奴婢也感到惊讶，故而问了那小松子好几次。” 　　内务府？！ 　　福音捏紧了手中帕子，她在屋子里来回走了一圈。 　　脑海里飞快地过了无数个念头。 　　内务府总管是凌普。 　　福音跟他打过不少交道，那人是个谄上欺下的，对着她素来都是毕恭毕敬。 　　那公公进内务府，必然和他逃不了干系。 　　温妃对付她，福音是早有预料，故而并不吃惊；可凌普…… 　　福音的神色越发凝肃。 　　凌普这人没什么本事，全靠着跟太子的关系才当了内务府总管。 　　这件事后头，恐怕不只是有他，还有鼎鼎大名的索相在后头掺和着。 　　“让小松子接着盯。” 　　福音思虑片刻后，斩钉截铁地说道。 　　敢算计她，那她倒要看看他们打算使出什么手段来。 　　数日之后。 　　接连担忧几日的阿吉嘎总算等到了小柳公公的到来。 　　他一见小柳公公就忙迎上去，“公公，前些日子是我不对，你跟福妃娘娘说一声，别和我计较。” 　　阿吉嘎这几日为了这事，担忧得睡不着吃不香。 　　他一个没本事没家境的，在这皇宫里好不容易能逮到福妃娘娘这样的靠山，若是因为这次，丢到了靠山，那他能把自己给呕死了。 　　小柳公公白了他一眼。 　　他一把拉开阿吉嘎的手，“行了，大人，娘娘没怪罪你。” 　　“真的？！” 　　阿吉嘎喜出望外。 　　小柳公公故作不满地哼了一声，“都是福妃娘娘心软，要是咱家，必然是不肯的。”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条帕子来，“这就是娘娘随身用的帕子，您可小心收好，若是出了差池，就算娘娘饶你，咱家也不会放过你。” 　　“是，是。” 　　阿吉嘎拿过帕子，激动得脸上的笑容都遮掩不住了。 　　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帕子，见到上头的闺名，心里头便更加高兴了。 　　“帕子也给您了。” 　　小柳公公清了清嗓子，“六月初九，娘娘想约您到御花园里赏月，届时子时，您可千万别耽误了。” 　　赏月？ 　　阿吉嘎不由得浮想联翩。 　　他连连点头，“奴才一定去。” 　　那夜正好是他当差巡逻的日子，福妃娘娘必定是已经查清楚了，才会约到那夜。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阿吉嘎眼神中流露出了觊觎和贪婪的神色。 　　小柳公公看在眼里，唇角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他压低了声音，以手掌捂着嘴说道：“大人，别说咱家没提醒你，到时候您啊，可别忘记把那帕子带上。” 　　“是，是，还是公公聪明。” 　　阿吉嘎立即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淫荡的笑容来，“我一定会照办的。” 　　小柳公公明知道他想歪了，却也故意不点破。 　　他本意就是要阿吉嘎想歪。 　　他让阿吉嘎带上手帕可不是为了让他和“福妃”借物谈情，而是要借此栽赃福妃。 　　交代完了事。 　　小柳公公很快就走了。 　　阿吉嘎也到了当差的时间，他把帕子藏在了枕头里，这才满腹欢喜地出去。 　　人都走远之后。 　　小松子就偷偷摸摸进屋，从枕头里翻出帕子，左右上下打量了一番，牢牢地记在心里之后，又把东西放了回去。 　　“六月初九，子时相约，再加上本宫的‘帕子’？” 　　福音瞧着小松子画出来的自己的帕子，脸上的笑容出奇的讽刺，“这敢情是要诬蔑本宫和那阿吉嘎通奸啊！” 　　温妃果然是恨毒了她。 　　竟想得出如此下三滥的招数来对付她。 　　她猜都猜得出温妃此计的用意。 　　六月初九，阿吉嘎独自一人在御花园，到时候定然会有人“突然”发现他，并且用借口把他拿下。然后再一搜身，阿吉嘎身上的帕子就会被查出来。 　　到时候，再有人查到他和原身曾经有过婚约。 　　那样，即便她没有去御花园，人人也都会觉得自己和阿吉嘎有一腿。 　　到时候，康熙就算再宠爱她，也绝不可能容得下一个给自己戴绿帽子的女人。 　　甚至，他还因为越宠爱她而越发愤怒。 　　而此事，连累的不止是她自己，连她所生的一对儿女，布耶楚克和胤禛都会受到牵连。太子那边自然就可坐收渔翁之利。 第115章 　　“真是够狠，一箭双雕！” 　　福音冷笑了一声，说道。 　　荷叶和芍药两人满脸担忧地看着福音，“娘娘，这事咱们可得赶紧想想办法，倘若迟了，怕是真的背上这口黑锅了。” 　　“不着急。”福音摆摆手说道：“她既有张良计，本宫也有过墙梯。荷叶。” 　　“奴婢在。” 　　荷叶忙答应一声。 　　福音微微抬头，看向荷叶，“你去悄悄地把小松子请来。” 　　“是。” 　　荷叶虽然不明白福音在计划什么，可还是满口答应了下来。 　　她快步去请小松子。 　　小松子得知福妃娘娘有请，又喜又慌，重新整理了下衣裳才跟着荷叶前去。 　　“奴才小松子给福妃娘娘请安，福妃娘娘万福金安。” 　　小松子打了个千，利落地跟福音行了个礼。 　　福音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此时行事大大方方，心里便有几分满意，倘若这小松子对着她不敢开口，福音还要不放心了呢。 　　“起身吧。” 　　福音笑着说道。 　　“谢娘娘。”小松子回道，微微弯着腰。 　　“你可知本宫传召你来，是为何事？” 　　福音眉眼微抬，淡淡问道。 　　“奴才斗胆猜测，娘娘想必是为了阿吉嘎的事？” 　　小松子斟酌着字词说道。 　　“没错，本宫很欣赏你这些日子的表现，故而等会儿本宫将会给你一个在万岁爷跟前立功的机会。” 　　福音捧起茶盏，她掀开茶盖，桂花蜜水的甜香味从茶盅里传出来。 　　小松子瞪大了眼睛，心头突地一跳。 　　在万岁爷跟前立功的机会？！ 　　这种事，他连做梦都想都不敢想。 　　“娘娘请说，奴才就算肝脑涂地，也会为娘娘把这件事给办妥当了！” 　　当即，小松子二话不说就语气果断地答应了下来。 　　像这种时候，不抓住机会往上冲，那才是傻子。 　　“不必肝脑涂地。” 　　福音唇角微弯，“这事很容易。等会儿万岁爷会来，你只需见机行事，把你‘偶然间’听到的事情告诉万岁爷便可。” 　　小松子明白了。 　　他心里头恍然大悟，之前他还以为福妃娘娘是打算自己出手对付温妃娘娘，现在看来，这主子的想法还真不是他们可以揣测的。 　　比起自己对付温妃娘娘来，显然让万岁爷出手，更加合适，也更加利落干净。 　　“奴才知晓了。娘娘放心。” 　　福音这才点了点头。 　　她吩咐完了该交代的事情，便让芍药去请了太医，顺带还不动声色地让芍药把这消息传到李德全那里去。 　　李德全收到消息后，不敢忽视。 　　现如今福妃娘娘地位非同小可，肚子里又还揣着个龙种。 　　要是出什么事了，他担当不起这个责任。 　　李德全快步往西暖阁里走。 　　康熙彼时正在西暖阁里看书，听得动静，眼睛微微瞄了一眼，见到李德全脸上满是急色，才抬起头来。 　　“万岁爷，福妃娘娘似乎身子不舒服，那边让人请了太医过去了。” 　　李德全语气担忧地说道。 　　“不舒服，出了什么事了？”康熙听到这话，忙从榻上下来，穿上鞋子就往外走。 　　李德全忙跟了上去，落在康熙数步身后，低声说道：“奴才也不知，这消息是底下人传过来的。” 　　康熙眉头皱得更加深了。 　　他坐上御辇往咸福宫而去。 　　与此同时。 　　福音身子不适的消息也传遍了各宫，与这个消息同时流传的，还有万岁爷对她的着紧。 　　对此，不少妃嫔已经习惯了，除了暗暗在背后咒骂几句，希望福妃能因此落胎后，别无想法。 　　宜嫔倒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瞧着屋外的好天气，脸上渐渐露出一个笑容。 　　看来，这好戏就要上场了。 　　康熙到的时候，刘太医刚给福音把完脉。 　　福音见康熙来了，就要起身行礼，却被康熙按住了。 　　他打量了她的脸色一番，语气微怒地说道：“都这样了，还行什么礼，好生躺着。” 　　“谢万岁爷。” 　　福音脸色苍白，她本就是肤质极其白皙的人，此时脸上不施脂粉，越发显得柔弱可怜。 　　“刘太医，福妃是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糟糕？”康熙看着福音的脸色，心里头便是一紧，便转过头对刘太医询问道。 　　刘太医低着头，恭敬地回答：“回万岁爷的话，福妃娘娘是受了刺激，一时心绪不定才会如此，只要用几方十八太保，另外平复下心情，便会无碍。” 　　康熙眉头皱了皱。 　　他看向福音，“这是谁气到你了？朕替你讨回公道。” 　　他平日里对着福音，那是连句重话都没说过，到底是谁那么大胆子敢气她？ 　　“没什么的。” 　　福音脸上掠过一丝羞怒的神色。 　　她别过脸去，咬着下唇说道。 　　康熙一听这话，便觉得更加不对了。 　　相处三年，康熙就算再迟钝也了解福音是什么样的人了，看似柔弱，实则刚强，平日里无论发生多大的事情，都不会让她如此作态。 　　现在，恐怕是发生了大事了。 　　康熙朝刘太医看去。 　　刘太医立即意会，“奴才下去开方子。” 　　“李德全，你带闲杂人等都下去。” 　　康熙对李德全说道。 　　李德全应了一声，带着其他太监宫女都下去，殿内只留下福音和康熙以及芍药、荷花二人。 　　“好了，现在没有外人了，你可把话告诉朕。要是有谁欺负你，朕第一个饶不了她。” 　　康熙轻轻拍着福音后背，小声温柔地说道。 　　福音委屈地红了眼，“还能有谁，就是那温妃姐姐。” 　　“她怎么你了？” 　　康熙对这答案并不吃惊。 　　温妃之前就几次三番刁难过福音，如今欺负福音，并不是件难以理解的事情。 　　“万岁爷。” 　　福音靠在康熙怀里，“温妃娘娘平日里怎样刁难妾身，妾身都能忍。可是这回，妾身真要忍不住了。温妃娘娘是要妾身和孩子的命啊！” 　　康熙心中大惊。 　　“这是怎么回事？” 　　“妾身没脸说，荷花，你把事告诉万岁爷。” 　　福音以帕子遮着脸，低着头说道。 　　康熙惊疑不定地看向荷花，荷花答应一声，上前把话一五一十说出。 　　康熙的脸色当下如同开了染坊似的——一阵青一阵白！ 第116章 　　“竟有这等事！” 　　康熙语气中带着怒气。 　　芍药在旁适时地说道：“万岁爷，那偶然听到的公公就在偏殿候着，万岁爷可要传他来？” 　　“让他过来，朕倒是要听听看。” 　　康熙摆摆手，说道。 　　芍药冲荷花点了下头。 　　荷叶快步出去，偏殿里小松子正紧张地来回踱步。 　　荷叶进去时，小松子立即回过头来，“荷叶姐姐。” 　　“万岁爷传你，等会儿该说什么话，你心里有数吧。” 　　荷叶压低声音说道。 　　小松子点了点头，“姐姐放心，奴才都已经准备好了。” 　　荷叶这才引着小松子去了主殿。 　　见到康熙，小松子便连忙跪下，“奴才小松子拜见万岁爷。” 　　“起身吧，把你听到的事给朕说一遍。”康熙正色说道。 　　“是，万岁爷。”小松子忙回答道，他站起身来，虽有些紧张，但还是把话给说清楚了。 　　随着小松子的述说，康熙眼眸里的晦暗越来越深。 　　殿内其他人等都不敢作声，屏着呼吸听着小松子的话。 　　“那人真是约在六月初九？” 　　康熙听完之后，沉声询问道。 　　“回禀陛下，奴才听得真真的，不敢隐瞒。”小松子利落地回答道。 　　康熙的脸上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六月初九那就是后日了。 　　看来这小太监不是在说谎，否则绝不会扯出这种容易被戳破的谎言。 　　“万岁爷，妾身与那阿吉嘎连样貌都不曾见过，不过是幼时家父曾经闹着玩笑定下娃娃亲，连半年都不到，那娃娃亲就被取消了。” 　　福音边说边垂泪，她噙着泪水，鼻尖微红，哭得人心都软了。 　　“现如今竟被如此陷害，妾身真是……” 　　她说到这里，仿佛说不下去了，低着头，别过脸去。 　　“朕怎么会相信那些胡话？” 　　康熙忙安慰道，“你别哭了，现如今你怀着孩子，要是动了胎气，那对你，对孩子都不好？” 　　福音这才渐渐收了眼泪。 　　她红着眼眶，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眸澄清得如同雨后的池塘，“万岁爷真不会相信那些胡话？” 　　“你这是什么傻话。” 　　康熙笑了，他用手指刮了下福音的琼鼻，“朕在你心里，难道是个不分是非之人吗？你受如此委屈，朕替你讨回公道还来不及，怎会还让你委屈？” 　　福音这才破涕为笑。 　　康熙当即就命李德全进殿内来。 　　他吩咐了李德全寻了数个好手去盯住阿吉嘎，顺带连永寿宫也一同盯住了。 　　芍药和荷花心中疑惑。 　　这件事背后还有凌普总管和索相的事，娘娘为何不告诉万岁爷？ 　　她们俩虽然不解，但却没有多问。 　　主子总会有主子的想法。 　　而福音此时暂且不动凌普和索额图，原因则是因为她深深明白，以今日这件事，完全没有足够的机会绊倒索额图和凌普，甚至还有他们的靠山太子。 　　索额图和太子在万岁爷心中的分量不轻，而且索额图的权利颇大，若是没有足够的证据能够彻底解决他们太子党，现在打草惊蛇，就只能是给她增加危险。 　　福音现在又怀着孩子，膝下又有一儿一女，她的软肋实在是太多了，故而她不敢冒险。 　　但是。 　　等日后，她必定会跟索相这些人讨回公道。 　　六月初九。 　　这日一早，阿吉嘎就早早起身打扮自己。 　　他还特地提前沐浴了一番才去当差。 　　同僚们对他的作态早已经见怪不怪。 　　深夜时分。 　　阿吉嘎等人巡逻了一圈之后，阿吉嘎寻了个肚子不舒服的理由偷偷脱队了，他蹑手蹑脚地跑到了御花园，在亭子中焦急地等待。 　　早已盯着阿吉嘎的侍卫们见到他来，脸上都掠过了一丝狠意。 　　侍卫们纷纷摩拳擦掌，一个个都把阿吉嘎当成了肥肉来看。 　　这阿吉嘎这回可帮他们立了大功了。 　　眼瞅着子时就要到了。 　　阿吉嘎越来越着急了。 　　他捏着手中“福妃”的帕子，心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亭子里来回踱步。 　　他边走还边念叨：“这福妃娘娘怎么还没来？莫非是不来了吧？” 　　阿吉嘎才刚这样想到，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心里就是一喜，脸上露出笑容，快步从亭子里走出，打算去迎接前来幽会的“福妃娘娘”的时候，还没走几步路，就撞见了迎面走来的侍卫。 　　阿吉嘎心中一惊。 　　他转身就要跑，却被那几个侍卫快步上前抓住了。 　　“你是什么人？三更半夜的在这御花园干什么？怎么一见到我们就跑？” 　　早已被温妃收买好的侍卫黑着脸对阿吉嘎喝问道。 　　其他几个侍卫则抓住了他的手，不让他挣脱。 　　“我是今夜当差的侍卫，您几位误会了，刚才我没想跑，只是想回去当差而已。” 　　阿吉嘎额头上沁出冷汗来，陪笑着说道。 　　“误会？”那侍卫瞪大了眼睛，粗声粗气地说道：“我看倒不是误会。当差的哪里跟你似的，这会子不去巡逻，反倒在亭子里呆着。我告诉你，我们几个盯你小半个时辰了。你怕不是侍卫，是刺客吧。把他压到万岁爷跟前去！” 　　听到这话。 　　阿吉嘎两腿都要吓软了。 　　他慌忙说道：“我不是刺客，我真……” 　　他根本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就被那几个侍卫把嘴巴堵上。 　　几人互相看了一眼，二话不说就押着他送到乾清宫门前。 　　这几人一路上动作根本没有隐瞒，一路走过，整个皇宫都知道这几个侍卫在御花园逮到了一个贼眉鼠眼的刺客。 　　此时，各个宫里都被这消息惊到了。 　　连在睡梦中的人也被宫女太监们唤醒，急忙更衣前去乾清宫关心万岁爷去了。 　　永寿宫中。 　　消息传来时，温妃还未入睡，她听到消息，眼眸里掠过一丝喜色。 　　而后那抹喜色很快就被虚伪的担忧所覆盖。 　　“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本宫要去看望万岁爷。” 　　桂嬷嬷毫无察觉她的神色。 　　而弄影眉眼中则掠过些许了然的神色。 　　乾清宫。 　　此时灯火通明，明亮得跟白日似的。 　　康熙和听闻消息赶来的妃嫔都看着台阶下跪着的阿吉嘎。 　　他被五花大绑成螃蟹模样，嘴巴还被死死堵住。 　　温妃到的时候，眼风若有似无地从阿吉嘎和他身旁几个侍卫扫过。 　　为首的侍卫不着痕迹地冲她点了下头。 　　温妃便放下心了，她皱着眉头，跟康熙行了礼，温声问道：“万岁爷，妾身听闻抓了个刺客，这下头跪着的可就是那个刺客？” 　　康熙瞥了她一眼，心中有股可笑又滑稽的感觉。 　　瞧着这幕后主使在这装模扮样，怎能不让人觉得可笑？ 　　他颔首道：“就是此人。” 　　温妃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她低呼一声，“那此人真是该死，万岁爷，您可得彻查此事，不然轻易放过此人！” 　　“朕也正有此意。” 　　康熙意味深长地深深看着温妃。 　　温妃却误以为这是康熙对她的肯定，眼眸里的笑容越发深了，她眼眸带笑，得意地看了福音一眼。 　　福音面色如常。 　　而若有所思的宜嫔看了看温妃，又看了看福音，脸上带着些许笑意。 　　“万岁爷，先搜身吧，看看他身上有什么东西！” 　　温妃不怀好意地看着阿吉嘎说道。 　　阿吉嘎听到这话，脸一下就白了。 　　他身上可有一件要命的东西——福妃娘娘的帕子。 　　那东西要是被搜出来，他这条命肯定就不保了。 　　“唔唔唔……” 　　阿吉嘎冲着福音拼命地求助。 　　左右的侍卫一把就抓住他，冲他脸上狠狠地扇了一耳光，这巴掌直接把他扇得头晕眼花，根本无法挣扎了。 　　“万岁爷，瞧这情况，这刺客身上必然有东西，否则不会如此。” 　　温妃提醒说道。 　　康熙微微颔首，“搜，朕要看看他身上到底有什么东西。” 　　“奴才遵命。” 　　几个侍卫抱拳应声。 　　而后一人提起如同一滩烂泥瘫在地上的阿吉嘎，一人动手。 　　没几下。 　　侍卫就从阿吉嘎身上搜出一条帕子来。 　　那条帕子一出现，所有妃嫔的脸色就有些不对劲，这帕子可是女人才用的东西，再联想到这“刺客”是在御花园抓到的，众人不禁浮想联翩了。 　　这莫非不是“刺客”，而是和妃子私通的。 　　所有人当即心头狂跳，不免口干舌燥起来。 　　“启禀陛下，奴才搜出了条帕子。” 　　侍卫拱手，说道。 　　“呈上来。” 　　康熙冷着声音说道。 　　“是。” 　　侍卫快步上前，将帕子呈给了李德全，再由李德全转交给了康熙。 　　温妃坐在康熙身旁。 　　此时，眼见康熙手里拿着帕子，心里头浮出报复的快意来。 　　她故作惊慌地说道，“这帕子上头绣着的莫不是福妃妹妹的闺名？” 　　说出这句话后。 　　温妃就捂住自己的嘴巴，仿佛是一不小心说漏了嘴巴。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朝福音看去。 　　不少眼尖的也瞧见了帕子上头的名字了，脸色都跟着为之一变，有人心中狂喜，有人心中暗暗冷笑。 　　“既有福妃娘娘的闺名，那这帕子莫不是福妃娘娘的？” 　　成贵人怯生生地说道。 第117章 　　乾清宫为之一静。 　　太监宫女们更是心里头一紧，都屏住呼吸，不敢作声。 　　“胡说八道，福妃娘娘怎会是私通外臣的人呢？” 　　温妃义正言辞地呵斥道。 　　仿佛多替福音不值一般。 　　“可是，好端端的，这个侍卫手上怎么会有福妃娘娘的帕子？” 　　成贵人故作懵懂，她站起身来，对着福音浅浅行了礼，“妾身心直口快，想知道这事到底是怎么个情况。若是有哪里说得让福妃娘娘不喜的，还请福妃娘娘莫要计较。” 　　福音轻笑，“本宫怎么会计较呢？本宫也想知道这是谁的帕子？这人又是从哪里得到的这帕子？” 　　“那还不容易。” 　　温妃轻笑说道，“此事只需对此人严加拷问。料想重刑之下，不怕他不开口。届时候，若是冤枉了福妃妹妹，那本宫头一个不饶他！” 　　福音朝温妃看去，这温妃这回算计得可真够深的。 　　这阿吉嘎本就是个软骨头，别说拷打了，就是吓唬一下，都能把话都说出来。 　　而温妃一直借着她的名义私自和阿吉嘎联系，让阿吉嘎产生自己和他幽会的错觉。 　　这样一来，她这通奸的罪名就被定得死死的。 　　听到严刑拷打四个字。 　　阿吉嘎吓得直接尿了裤子。 　　他唔唔唔地喊着。 　　温妃见状，眼眸微转。 　　她冲着阿吉嘎指了下，道：“拔出东西来，让他说话。本宫倒要看看这个宵小之辈想要说什么话。” 　　“是，娘娘。” 　　侍卫们二话不说，直接拔了堵在阿吉嘎嘴巴上的布条。 　　阿吉嘎被吓坏了，他慌乱地说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温妃和成贵人眼神中都露出笑意来。 　　温妃朝那侍卫们示意了一眼。 　　侍卫们会意，一个侍卫喝道：“那还不快快招来？” 　　阿吉嘎颤抖着声音说道：“奴才的确和福妃娘娘约好了在御花园私会。此事完全是由福妃娘娘说起，奴才前去是为了拒绝她，绝无半点儿对万岁爷不敬的意思。” 　　福音面上露出一丝冷笑。 　　这阿吉嘎还真是没用的废物，被温妃拿来当枪使完全不值得同情。 　　别的事情先不说，此时大难临头，竟然把罪名全都推到别人身上，可真是连狗都不如。 　　“你胡说！” 　　在这个时候，温妃反倒比福音看着更加紧张了。 　　她一拍扶手，怒喝着起身说道：“福妃娘娘久居深宫，如何认识你一个小侍卫？怕不是你被人收买了才诬蔑福妃娘娘吧。” 　　“这是真的。” 　　为了自己的小命，阿吉嘎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他看向福音，道：“万岁爷，温妃娘娘和诸位娘娘，实不相瞒，福妃娘娘曾经和奴才定下过娃娃亲，故而我等是早就相识，并且还是青梅竹马。” 　　嘶！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在众人前来之前，并没有把这件事当作多大事，都是想抱着在万岁爷跟前露露面的想法前来。 　　谁也想不到，今夜会听到这样震撼人心的消息。 　　温妃脸色一变。 　　她飞快地转过头看向福音，“福妃，他说得莫不是真的？你太让本宫失望了！万岁爷如此待你，你怎么能做出这样厚颜无耻的事情来？枉费万岁爷还将你从一个小答应升为妃位，如今你就是这样报答万岁爷对你的恩情的吗？” 　　温妃一声一声质问，她眼眸里的喜意几乎都快遮掩不住了。 　　“万岁爷，福妃娘娘犯下这等大错，理应重罚才是！” 　　说罢刚才的那些话，温妃就朝着康熙盈盈行礼，语气严肃地说道，“福妃娘娘掌管宫中事务，理应以身作则，替后宫妃嫔竖立榜样。可是现在却做出这等丑事。若是不重罚福妃娘娘，皇室的名誉即将扫地。” 　　康熙脸色铁青。 　　僖嫔等人心中都暗暗感到高兴。 　　这福妃娘娘也有今日！ 　　她霸占万岁爷宠爱多年，今日总算等到她倒霉了。 　　“是该重罚。” 　　康熙青着脸，颔首道。 　　温妃已经快忍不住自己的喜色了。 　　成贵人更是已经露出笑意。 　　“来人，把温妃和成贵人拿下！” 　　康熙厉声喝道。 　　早已有所准备的嬷嬷们站出列来，走到温妃和成贵人身旁。 　　温妃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嬷嬷们左右驾住了。 　　“万岁爷，您这是……” 　　“万岁爷，您该抓的是福妃这个不要脸皮的贱婢，而不是妾身和温妃娘娘啊。”成贵人慌了，颤抖着嘴唇说道。 　　“是啊，万岁爷，妾身知晓您宠爱福妃娘娘。可福妃娘娘待您不忠，您何必为了她，而伤害真正为了您的人。” 　　温妃声泪俱下地说道。 　　语气恳切，仿佛福音是个祸国殃民的妖妃似的。 　　其他妃嫔也纷纷被温妃所蛊惑。 　　安嫔起身，冲着康熙屈膝跪下，“万岁爷，妾身斗胆不得不说一句，温妃娘娘说得极是，钮钴禄氏背着万岁爷与侍卫通奸，论理论国法，都该赐以毒酒才是。万岁爷缘何护着福妃娘娘，却对真正对您好的温妃娘娘如此残忍！” 　　“正是。安嫔所言，也是妾身心中所想。” 　　僖嫔恨福音得宠已久，此时见她危在旦夕，岂有不落井下石的道理？ 　　当下也跟着起身附和，且跪在安嫔身旁。 　　其他人互相瞧了一眼，都达成了默契。 　　接二连三跪下，言语恳切地进谏。 　　唯有宜嫔和郭络罗贵人好整以待地坐在椅子上，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 　　福音环视着底下跪着的众人，面上不由浮现出一抹冷笑。 　　她还真是够招人恨的。 　　满后宫竟除了宜嫔姐妹外，都巴不得她死。 　　“你们这些人，是在质疑朕的决定不成？” 　　康熙沉声，语气中隐隐带着愤怒。 　　这是他愤怒至极的表现。 　　他素来知晓福儿在宫中处境艰难，今日一见，方才知晓她处境到了何等糟糕的情况，后宫妃嫔无数，竟然有这么多人都想趁机要她的命。 　　“妾身等都是为了万岁爷好。” 　　温妃言辞越发恳切。 　　康熙冷冷看去，对她说道：“是为朕好，还是为了你自己。温妃，你以为你的计划天衣无缝，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第118章 　　温妃神色一变。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带着惊愕地看着康熙，“万岁爷，您，您这是在说什么？” 　　“别装模作样了。” 　　康熙垂下眼睑，他冷声说道：“小松子和穆云岱都出来。” 　　小松子和之前一直负责盯着阿吉嘎的穆云岱从人群中走出。 　　阿吉嘎看见小松子的时候，瞳孔缩了缩。 　　很显然，他认出小松子来了。 　　“小松子，把你听到的话和看见的事都说一遍。” 　　康熙沉声吩咐道。 　　他的面容铁青，显然已经气到极点，反倒冷静下来。 　　温妃朝小松子看去，脸上神色惊疑不定。 　　可等片刻后，小松子徐徐道出他所看到的一幕时，她的脸色越变了。 　　“他在说谎！” 　　温妃情急之下怒不可遏地指着小松子说道，“本宫怎么会做出这等事情？这小太监八成是被人收买了。” 　　“住口！” 　　康熙却打断了温妃的话。 　　他眼神洞若观火一般地盯着温妃，“小松子是不是说谎？等他说完再说，你且听着就是了。” 　　温妃在康熙的视线下，不情不愿地闭上了嘴巴。 　　可是此时，其他人的心里已经产生了别的想法了。 　　众人下意识地朝福音看去，见她面色如常，好似一切事情都与她无关时，心中嫉恨的同时不免又生出些许恐惧。 　　今夜这事，莫非全然在福妃的算计之中。 　　“奴才亲眼见得那公公进了永寿宫，到了半个时辰之后才出来。” 　　小松子低垂着头，恭敬说道。 　　温妃手脚都在颤抖，她的呼吸有些急促，手掌心中满是冷汗。 　　她怎么也都没想到，当日小柳公公的举动竟然早已全都落入这个小太监眼里。 　　“万岁爷，这小太监人微言轻，他的话不可相信。哪里来什么公公？这分明是其他人陷害妾身。” 　　温妃又急又慌地对康熙说道。 　　她言下之意，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这是在说这些事情都是福音陷害她的。 　　“穆云岱。” 　　康熙看着温妃，冷笑一声，对阶梯下屈膝跪着的穆云岱喝了一声。 　　“奴才在。” 　　穆云岱答应一声。 　　“把人提上来，让温妃娘娘好好看看。” 　　康熙语气仿佛淬着冰渣一样，吓得众人不禁哆嗦。 　　温妃更是身子一颤。 　　她心中浮想出一个想法来。 　　不，不可能，小柳公公不可能会出现在这里的。 　　她拼命地否定这个想法，似乎这样就能够阻止这件事的发生。 　　然而。 　　当浑身满是鲜血的小柳公公被提上来的时候，温妃所恐惧的还是发生了。 　　“啊。” 　　有胆小的贵人瞧见小柳公公的惨状，吓得尖叫了一声后，慌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其他妃嫔虽然见过类似的情况，可此时也同样跟着脸色苍白。 　　“温妃，你说没有那个公公的存在？可是这又是什么人？” 　　康熙看向温妃，绷着脸，语气平静，仿佛暴风雨来临之前。 　　温妃身子一软。 　　她软倒在地上，脸上露出自嘲的苦笑。 　　“原来万岁爷已经知道所有的事情了，那何必再问妾身呢？” 　　小柳公公的出现彻底让温妃死了垂死挣扎的想法。 　　她知道康熙手下那些人的厉害，小柳公公落到他们手上，必然是连皮带骨头都被扒干净了，她再怎么辩驳，也是无济于事了。 　　“好，你既然认罪，那朕便也无需跟你废话。” 　　康熙喝道：“来人，将温妃降为官女子，送入冷宫，终生不得外出！” 　　“万岁爷！” 　　温妃猛地抬起头来，她眼中带着愤恨的神色，“妾身知晓妾身是有罪，可是这一切，难道福妃就没错吗？” 　　“温官女子此言让本宫有些不解。” 　　福音在这时候才缓缓起身，她走到温妃身旁，俯视着她。 　　当年，在永寿宫中，温妃借着自己姐姐是元后，份位高的缘故，可没少对她立规矩。 　　当年的温妃可曾想到会有今日。 　　福音唇角勾起，“本宫不知本宫竟犯了什么错，让娘娘如此大费周折来谋害本宫？” 　　“你不过是个寻常人家女子，论出身，本宫高于你；论才华，本宫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本宫无一处不比你强，凭什么你竟然能和本宫平起平坐！”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温妃根本不管不顾了，她冲着福音语气愤恨地说道，甚至还想起身与福音理论。 　　那几个嬷嬷却早有防备，两人按住了温妃的肩膀，不容许她冲撞了福音。 　　“住口！” 　　康熙喝道。 　　他本想给钮钴禄氏留点儿面子，却没想到温妃自己不争气。 　　他怒目看向温妃，“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比福妃强，可你行事章法，有哪一处能比得上她！论性情，你对下严苛，对上欺瞒；论行事，你心中只想着自己，为此不惜谋害她人，当年你装作被人推倒小产，朕当年没有与你多加计较，也念在你姐姐的份上处处包容你。可你全然不顾朕和你姐姐的良苦用心，反倒生出狼子野心出来。” 　　康熙的一句句话都如同一块巨石砸在温妃心上。 　　她的脸上毫无血色，苍白得跟大病未愈一般。 　　康熙看着温妃这个模样，心里头只感到疲惫。 　　他捏了捏眉头，“把她送到冷宫去。” 　　“是，陛下。” 　　几个嬷嬷不敢再让温妃生事，连忙捂住她的嘴巴，愣是把她带下去了。 　　而一旁的成贵人则早已吓呆了。 　　她本来是觉得今夜能借此机会打压福音，踩着福音出头，却不曾想，事情会发生如此峰回路转的变化，眼瞧着幕后主使“温妃”已经被带下去了。 　　成贵人慌了。 　　她连忙冲着福音的方向磕头，“福妃娘娘，妾身刚才愚昧无知，被温妃所迷惑，才会说出那样的话。妾身绝没有质疑娘娘高洁品行的意思，请娘娘莫怪！” 　　其他妃嫔也跟着反应过来，连忙磕头道：“妾身等刚才失言，请娘娘莫怪。” 　　康熙看向福音，眼神意思很明显。 　　是打算交由福音来处置成贵人和其他妃嫔。 　　福音环视众人。 　　她的眼神扫过之人，莫不都心神剧颤，吓得浑身发抖。 　　尤其是刚才跳得最欢的安嫔和僖嫔。 　　“成贵人。” 　　福音语气平静地唤了一声。 　　“妾、妾身在。” 　　成贵人颤抖得连舌头都要打结了。 　　“宫中规矩，妄议贵人，该当何罪？” 　　福音慢条斯理地问道。 　　“当，当掌嘴五十，再罚禁足，抄写宫规。” 　　成贵人眼前都快发黑了。 　　这掌嘴可是宫妃中最耻辱的刑罚，而且太监宫女力度都是受过调教，想轻便轻，想重就重，以福妃今夜所受的委屈，这掌嘴五十必然不会有留情。 　　可是，别说五十了，就是十个下来，这脸都得毁了。 　　“成贵人既然明白，那何故还知法犯法？” 　　福音挑眉，反问道。 　　成贵人哑口无言，她咬着下唇，不知该说什么好。 　　“拖下去，掌嘴五十，禁足不得外出，另外抄写宫规。几时真正把宫规记在心里了，再出来吧。” 　　福音摆摆手说道。 　　“娘娘！” 　　成贵人听到这句话顿时慌了，她抬起头又惊又惧地看向福音。 　　可左右等候的嬷嬷哪里会给她求情的机会，二话不说拉着她下去了。 　　其他妃嫔听到福音的处置，吓得都快昏厥过去了。 　　福音环视众人。 　　当她把视线落在安嫔身上时，安嫔竟然吓得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她的宫女吓得慌忙扶住她。 　　福音看了看众人，神色有些懒懒。 　　“尔等今夜虽是受温妃蒙蔽，却也有错。回去后每人抄写宫规一百遍，可愿受罚？” 　　“妾身愿意。” 　　妃嫔们急忙答道。 　　她们心里都偷偷松了口气，甚至还隐约对福妃生出几分感激之情。 　　宜嫔与福音对视一眼。 　　两人交换了个默契十足的眼神。 　　御花园的这场闹剧就此作罢。 　　没过几日，阿吉嘎便悄无声息地病逝了，而那小柳公公也在不久之后也死了。 　　那小太监嘴巴倒是硬，没把索相和凌普供出来。 　　不过。 　　他想瞒过其他人容易，想瞒过康熙却难。 　　穆云岱查到的消息呈现到康熙面前时，康熙的神色便微微一变。 　　他捏紧了手中的奏折，心中涌现出滔天怒火来。 　　竟然不止和温妃联手，连佟贵妃当日意图以天花谋害布耶楚克的那件事背后也有索额图和凌普的事情。 　　康熙一想到这里，心里头就压不住火。 　　太子如今还小，索额图等人就敢为了排除异己而几次三番对福音和孩子下手。 　　要是日后太子大了，那还得了！ 　　这件事，太子又知不知情？ 　　康熙闭了闭眼睛。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心中的怒火。 　　“从今天起，你去盯住索额图，留意他的行踪。” 　　“是，陛下。” 　　穆云岱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下来。 　　“另外……” 　　康熙的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最后他还是下定了决心，“重点留意太子和索额图的来往。” 　　就当做是他过于谨慎吧。 　　他只希望太子真的能如他所希望的那样，对这些事一无所知。 　　“奴才遵命。” 　　穆云岱说道。 　　他心中一跳，万岁爷这命令的意思可有些不对味啊。 　　然而他什么也没有多说。 第119章 　　光阴弹指逝。 　　转眼间便到了康熙二十七年。 　　康熙二十七年这年，大清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各地的祥瑞之兆纷纷上奏到了康熙面前。 　　康熙嘴上虽骂这些人阿谀奉承，可是心里头却也是开心的。 　　这各地官员胆敢上呈此等奏折，可见黎民百姓的生活应是衣食无忧了。 　　将最后一封奏折批了，康熙瞧了瞧窗外的天色，天已经黑了，现如今是二月底，日子短，眼下才不过申时三刻，各处就已经点上宫灯。 　　瞧到宫灯，康熙便不禁想起布耶楚克上元节亲手做得橘子灯，他脸上不由浮现出了个笑容，“今夜晚膳就到咸福宫里用吧。” 　　“是，万岁爷。” 　　李德全答应道。 　　康熙领着人到的时候，尚未走进咸福宫，就听得里头热热闹闹的声音。 　　他一下就认出了布耶楚克和胤祾的声音。 　　果然，才刚走进去，他就瞧见两姐弟正一脸气愤地吵架呢。 　　“这是又在吵什么呢？” 　　康熙笑着问道。 　　福音听到问话，哭笑不得地起身对康熙行了礼，“万岁爷您可来了，这两个小皮猴子，可快把妾身吵死了。” 　　“起身吧。” 　　康熙笑着扫了布耶楚克和胤祾一眼。 　　“听没听到你们额娘的话，你俩今儿个又是为了什么吵起来？” 　　这布耶楚克和胤祾虽然隔着两岁左右，可是两人的性格那简直就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都是一样的好强、不服输。 　　平日里两人不碰在一块，那还好；碰到一块，那是什么都能吵。 　　不知道的人瞧了都以为她们姐弟感情不合，真正明白的，才知晓这两姐弟那是感情越吵越好。 　　“皇阿玛，您给儿臣评评理。” 　　布耶楚克抱着康熙的手臂，撒娇道，“六弟刚才用芝麻和我的枣泥比赛谁跑得快。分明是枣泥先跑到地方，可他却说是芝麻跑得最快。” 　　康熙一听这话，登时就有些忍不住笑了。 　　原来是为这事。 　　他笑道：“这有什么，你们既然各自觉得有理，何不再赛一场？这次，朕来当裁判。” 　　“好！” 　　胤祾立即答应下来。 　　他看着布耶楚克，对着她做了个鬼脸，“姐姐等会儿要是输了，可别再耍赖皮了。” 　　福音无奈。 　　她看了眼一旁老成持重的胤禛，再看了眼胤祾。 　　这两兄弟要是能中和一下性子，那可真是太好了。 　　“胤禛的云片糕呢？” 　　胤禛有心想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奈何康熙却是雨露均沾，笑着看向他问道。 　　他无奈地转过头对苏培盛道：“去把云片糕抱出来吧。” 　　三只小猫不一会儿就齐齐亮相在众人面前。 　　这三只小猫是汤圆和一只不知打哪里来的黑猫生出来的孩子，一只浑身乌黑，名唤芝麻，是胤祾养的；一只呢颜色淡了些，就叫做枣泥，布耶楚克第一眼看见就喜欢得不得了，所以就由她养；还有一只就几乎像是汤圆的迷你版，就叫做云片糕，由胤禛养着。 　　三只小猫的性格也跟主人像极了。 　　当下被抱过来后。 　　芝麻和枣泥都活泼地闹成一团，云片糕则盘着身体，小尾巴慢悠悠地晃着，粉嫩的舌尖舔着爪子，简直就像是个进入了迟暮之年的老头，瞧着就让人觉得憨态可掬。 　　小欢子取来了三根小鱼干，摆在了离着三只小猫有五六米远的地方。 　　芝麻、枣泥和云片糕顿时都被小鱼干吸引了。 　　他们的口味和汤圆完全一模一样，这小鱼干简直是他们的命根子。 　　几个小太监小心拦着它们不让它们动。 　　芝麻这急性子都急得喵喵喵叫了。 　　“这芝麻，跟小六真是一个性子。” 　　福音打趣地说道。 　　胤祾小脸一红，他是这几个孩子中模样最像福音的，打小就格外招人喜欢。 　　“行了，这回一局定输赢，输了可不准耍赖。” 　　康熙装作板着脸，对几个小家伙说道。 　　布耶楚克和胤祾立即点头如捣蒜，胤禛红着耳根，心里嘀咕道他都十岁了。 　　“好，开始！” 　　康熙一声令下。 　　几个小太监立即松开手。 　　枣泥和芝麻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 　　两个小东西为了一口小鱼干当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 　　云片糕虽落在后头，可是却有后来居上的趋势。 　　“加油，芝麻！” 　　“加油，枣泥！” 　　胤祾和布耶楚克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赛况，甚至激动到握紧了拳头。 　　胤禛表面上是云淡风轻，可实际上眼珠子却眨也不眨地盯着云片糕，心里头暗暗地替它加油。 　　眼瞅着芝麻一猫当先，跑在了前头，眼看就要赢了。 　　枣泥急了，它飞快地往前跑，咬住了芝麻的屁股。 　　两只猫立即滚成一团，又打了起来。 　　原本落在后头的云片糕趁此机会，立即追赶而上。 　　一下子超越了芝麻和枣泥，赢得了胜利的果实——小鱼干。 　　叼着三根小鱼干。 　　云片糕慢条斯理地蹲了下来。 　　它以农民揣的姿势抱着小鱼干，慢悠悠地用乳牙咬着，顺便看两个傻兄弟打成一团。 　　谁也没想到情形会变成这样。 　　激动的布耶楚克和胤祾张大了嘴巴，半晌没说出话来。 　　胤禛咳了一声，提醒康熙道：“皇阿玛，这回像是云片糕赢了。” 　　“喵喵喵。” 　　云片糕也仿佛在附和一样。 　　它叼着小鱼干，蹦上了榻上，窝在了胤禛怀里。 　　康熙和福音愣了片刻后，才反应过来。 　　两人当下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这还真是物似主人形。 　　“是，是云片糕赢了。” 　　康熙说道，“朕御赐它一盘小鱼干。” 　　云片糕别的兴许不懂，可这小鱼干三个字却格外敏锐。 　　它的圆眼珠子咕噜噜一转，瞅了瞅胤禛，又瞅了瞅底下还没反应过来的芝麻和枣泥。 　　那两家伙还没发现已经被云片糕截胡了，还打得不可开交呢。 　　“喵。” 　　云片糕骄傲地喵了一声。 　　胤禛唇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笑意，伸出手揉了揉云片糕的小脑壳。 　　玩闹过后。 　　便是用晚膳时分。 　　胤祾这几个孩子玩闹归玩闹，可却极有分寸。 　　陪着康熙用完晚膳后。 　　几个孩子就要去做功课了，跟康熙行了礼后，三个孩子就退了下去。 　　康熙和福音如寻常一般去了御花园散步。 　　瞧着满天的星光，福音心中不免隐隐生出感慨。 　　这时间过得也真快，转眼间她已经在这个世界快十一年了。 　　康熙瞧她盯着星空看，便笑问道：“可是今夜星空有什么特别的？竟让福儿舍弃眼前人，反倒欣赏起天上星空来了？” 　　福音眼眸流转，视线由星空转到了康熙脸上，“万岁爷可说笑了。妾身只不过在感慨妾身进宫竟已经十一年了。当年初次见万岁爷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没曾想转眼已经是当额娘的人，都要人老珠黄了。” 　　“谁说的你人老珠黄？” 　　康熙挑眉，“福儿要是人老珠黄，那满后宫的人可就没法看了。” 　　福音笑了，“万岁爷这话怕是哄妾身的。今年选秀那些秀女一个个如同含苞待放的鲜花似的，同那些人相比，妾身岂不是人老珠黄？” 　　康熙这下明白了。 　　他脸上笑容更深了，“福儿是因为这事吃醋？怪道朕说今儿个醋味怎么这么重？原来是这里打翻了醋坛子了。” 　　“妾身难道还不能吃醋不成？”福音撒娇着说道，“万岁爷心中果真是有了新人忘旧人。妾身如今连吃醋都不能了，可真是没地说理去了。” 　　她虽年岁已近三十，可是模样、气度却是一年比一年清丽。 　　此时撒娇起来，那更是能把百炼钢化为了绕指柔。 　　康熙一下就抵抗不住了。 　　他颔首道：“可，谁说福皇贵妃不能吃醋的？明儿个朕就让御膳房送山西老陈醋到咸福宫来，让福皇贵妃好好吃会醋。” 　　福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万岁爷当真是嘴上不饶人。妾身看，布耶楚克和胤祾都是学了您的性子。” 　　“朕的嘴上不饶人都是从福皇贵妃这儿学来的。” 　　康熙抿着唇笑着打趣道，“福皇贵妃要怪，还得怪你自个儿。” 　　福音瞪大了眼睛，“妾身哪里嘴上不饶人了？” 　　“关于这件事，朕回去和你好好探讨探讨。” 　　康熙捏了捏福音的手掌，带着几分痞气地说道。 　　福音耳根一下就红了，“您是一国之君，怎能如此？” 　　“朕是一国之君，也是常人。” 　　康熙在福音耳旁低声说道：“孟老圣人说过，食色性也。福皇贵妃总不能违背圣人所言吧。” 　　福音这下顿时不知如何反驳了。 　　她怕再说下去，某个九五之君不仅要抬出孟圣人，恐怕还要惊动其他圣人了。 　　“妾身的腰还酸着呢。” 　　福音低声抱怨道。 　　康熙咳了一声，“朕学了些新法子，不劳累皇贵妃的腰。” 　　福音：…… 　　钮钴禄.福音今夜万分痛恨这冬日的日头黑得早。 　　这日头黑得早，实在是太伤身了。 　　辛苦了小半夜。 　　福音在答应了无数不平等条件之后，总算被餍足的康熙放过了。 　　最可恨的是，这“昏君”还口口声声称是要让福音放心相信自己的魅力，把福音说得无言反驳。 　　到最后。 　　福音只后悔自己好好地提那选秀的事情干什么。 　　对于康熙所说的这次选秀不选人入宫这事，她含含糊糊地答应一声，便沉沉睡去。 　　康熙瞧她娇憨模样，脸上露出了个笑容。 　　他悄悄命人打了热水进来，替她擦了身换了身干净的里衣后才拥着她一同睡去。 第120章 　　康熙二十七年选秀这事，可谓是京城内外最大的一件事了。 　　这几年以来，福皇贵妃盛宠在身，俗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她的受宠连带着钮钴禄.裕椂也跟着受到照拂。 　　不过二十岁出头的年级，就已经在翰林院里头当了三年的侍讲。 　　任谁都看得出来康熙对这个小舅子很是照拂，只要裕椂以后不作死，前程必然是锦绣的。 　　众人看在眼里，心里头也都跟着生出效仿之心来了。 　　这次选秀。 　　各家都是挤破了头，把自家适龄且貌美的闺女都送入宫中。 　　一个个都想着能让自家闺女成为第二个福皇贵妃，借此一举登天。 　　这福音的后娘常佳氏就是其中一个。 　　常佳氏这些年，别人看着是光鲜，福皇贵妃嫡母，这名头说出去多好听。可她心里头呕火着呢。 　　福音的富贵荣华可半点儿没有便宜常佳氏和钮钴禄.阿林保，前几年，康熙还跟福音表示过想升升阿林保的官位，并且赐给常佳氏诰命。 　　常佳氏和阿林保得知消息时，都快高兴疯了。 　　夫妻俩准备了几套好衣裳，都等着摆酒设宴席的时候出来显摆。 　　可左等右等，却是都等不到好消息来。 　　后来再一打听才知道，福音已经代他们回绝了康熙的赏赐，道是无功不受禄。 　　她这般谦虚，前朝官员听了都不禁对她竖起大拇指，称她品德高尚，可阿林保夫妻却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今年这选秀的消息刚刚放出来。 　　常佳氏就找到了自己舅舅家去，说来这世间的事情也真是巧了，她舅舅有个小女儿，年岁十五左右，正是适龄，而且模样生来有七八分像足了福音。 　　常佳氏前几年瞧见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后来一问，那小女儿的生母和福音的生母也沾着亲带着故呢，论理，这女孩该叫福音作表姐呢。 　　“去把六格格叫来。” 　　听到常佳氏来意，她舅舅就立即让人把那姑娘叫了出来。 　　那姑娘一进屋，就跟她阿玛和常佳氏行了礼。 　　“好姑娘，你过来。” 　　常佳氏冲着伊尔哈招了招手。 　　伊尔哈带着清浅的笑容走了过去，“姑爸爸。” 　　“伊尔哈，姑爸爸今日来，是有件事想找你商量，想问问你愿不愿意？” 　　常佳氏上下打量了伊尔哈一眼，越打量她心里头就越满意。 　　这伊尔哈这几年渐渐长开了，眉眼越来越像福皇贵妃，而且样貌又比福皇贵妃年轻，性子又温柔体贴，倘若送进宫去，必然能夺走福皇贵妃的恩宠。 　　“姑爸爸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伊尔哈都听着。” 　　伊尔哈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地回答道。 　　她其实早已知道常佳氏的来意，毕竟这几年，她阿玛没少跟她暗示过这些事，甚至还专门请了人来培养她。 　　“伊尔哈，今年万岁爷就要选秀了，你可知道？” 　　常佳氏亲热地拉着伊尔哈的手，热情地说道。 　　“伊尔哈听说过一些。” 　　伊尔哈红着脸低下头去。 　　“好孩子，你别害羞，这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情。” 　　常佳氏瞧见她这模样，心里头越发感到充满希望，以伊尔哈的模样和风情，进了宫里，必然能被选中。到时候，伊尔哈年轻貌美，而福音已近三十，如何比得过她。 　　男人嘛，都是贪新鲜的，贪年轻的。 　　想来用不了多久，伊尔哈就能取代福音，到时候，常佳氏不但能出了这几年心中的憋闷，还能够借着伊尔哈的风光沾沾光。 　　“伊尔哈，你这模样，进宫去那才叫没辜负了老天爷的赏赐。” 　　常佳氏满脸欣赏地看着伊尔哈。 　　伊尔哈的脸更加红了，她羞怯地跺了跺脚，“姑爸爸。” 　　“哥，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常佳氏看向她哥。 　　伊尔哈的阿玛点了下头，“我也正有这个意思。” 　　兄妹俩顿时达成了一致。 　　伊尔哈的阿玛更是不惜下了重本，请了宫里头退下来的嬷嬷教了伊尔哈一阵子的规矩礼仪，就等着伊尔哈进宫之后大放光彩。 　　而伊尔哈进宫之后，也的确足够引人注目。 　　别的不说，光是她那张与福音肖似的脸，就足够让后宫妃嫔坐不住了。 　　再仔细一查，伊尔哈竟然是福皇贵妃后娘的侄女，也是福皇贵妃的表妹，这一下子，不少人就想看热闹了。 　　这种事，明眼人只要一看，便能明白送伊尔哈进来的常佳氏一家是什么打算。 　　这是明摆着要让伊尔哈来争宠啊。 　　这简直是在打福皇贵妃的脸。 　　安妃和僖妃这些被福音压着许久的妃嫔都蠢蠢欲动地想看热闹。 　　这日。 　　被留下的秀女前来给福音请安。 　　其他妃嫔们也都无人落下此次机会。 　　众人齐齐落座。 　　不久后，秀女们便陆续进来了。 　　说真的，这次秀女的质量的确都不差，一个个年轻娇嫩，或艳丽或清纯，仪态姿势也都颇有规矩，显然各家事先都请人教过了。 　　当伊尔哈走进咸福宫时，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众人瞧瞧伊尔哈，再看看福音。 　　众人原本都觉得这两人极其相似，可是当两人一同露面的时候，却都发现伊尔哈虽比福音年轻，可是论气质，论貌美，却远不及她。 　　伊尔哈原本自恃自己容貌美丽，本以为今日能艳压群芳。 　　可是此时当用眼角的余光看到福音的时候，她的心里那隐隐的得意却被轻易地摧毁了。 　　“你就是伊尔哈？” 　　福音垂下眼睑，翘起戴着玳瑁指甲套的手指掀开茶盖，“抬起头来让本宫看看。人人都说你和本宫长得极像，本宫倒要看看是不是如此？” 　　伊尔哈缓缓抬起头来。 　　她的容貌秀丽温婉，一身淡绿色旗装越发显得气质清新脱俗。 　　众人原本瞧她的时候，觉得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 　　可现在，有福音美玉在前。 　　伊尔哈的秀丽便显得有些小家子气，可巧的是，今日福音穿得也是一身淡绿色旗装，这身旗装穿在她身上，衬托得整个人肌肤白皙如雪，鬓发乌黑如墨，芳唇不点而朱。 　　孰高孰低，显而易见。 　　“宜妃妹妹，你觉得本宫与她像吗？” 　　福音笑了笑，看向宜妃问道。 　　宜妃轻笑一声，“天上仙子与人间泥偶，岂可相提并论？” 第121章 　　宜妃的一句话，把伊尔哈说得脸上燥得通红。 　　她咬着下唇，勉强挤出个笑容来。 　　可心里头却怄火得快吐血了。 　　伊尔哈打小就自恃自己容貌娇美，远超常人，一直都以自己的容貌骄傲。 　　现如今被宜妃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么说，心里头是又怨又怒。 　　安妃和僖妃等人看见她的神色，眉眼中暗自掠过一丝笑意。 　　她们要的就是这伊尔哈跟福皇贵妃不对头。 　　其他秀女们都在旁暗自窃笑。 　　这可把伊尔哈气得更恼了。 　　随意和几个秀女聊了几句之后，福音便有些懒得同她们多说话了。 　　她摆摆手，“本宫有些乏了，今日就到此结束吧，诸位秀女回去后好生休息。” 　　“是，皇贵妃娘娘。” 　　秀女们齐声，屈膝跟福音行了礼。 　　而后徐徐退下去。 　　回了储秀宫之后。 　　那些秀女们登时就拿起这事来说笑了。 　　这次伊尔哈在这些秀女当中实在是太招摇了，她的容貌本就引人注目，再加上入住储秀宫之后，伊尔哈没少用伎俩构陷其他人。 　　其他秀女们都把她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 　　而今日，伊尔哈出了这样的糗事，秀女们岂能放过她？ 　　“婉儿妹妹，刚才你可瞧见皇贵妃娘娘的容貌了？” 　　那拉氏秀女拉着郭络罗氏秀女，故意看了伊尔哈之后，询问道。 　　郭络罗秀女唇角抿着笑，她抬起帕子掩着嘴唇，“那自然是瞧见了，听闻皇贵妃娘娘样貌天下无双，今日一见，果真是不同凡人。” 　　“婉儿妹妹说的和我想的是一样的。” 　　那拉氏秀女摇头说道：“我之前竟还真以为某些人真长得和皇贵妃娘娘那样相似，今日瞧了，才知道，压根就是东施效颦。这假的就是假的，终究是上不来台面。” 　　“二位姐姐说得真对。” 　　伊尔根觉罗氏秀女满脸笑容地走了过来。 　　她说道：“要妹妹说，有皇贵妃娘娘那样的美人在，万岁爷怎会看上其他姿容俗气的人呢？亏得某些人之前那样嚣张，不知道的都以为她就要当娘娘了呢。今日看来，怕是个官女子都做不成。” 　　“可不是嘛。” 　　众人说说笑笑，一句接一句的话，直接把伊尔哈说得面红耳赤。 　　她沉下脸来，扭转过身，快步朝屋子里走去，伺候她的宫女忙跟了上去。 　　砰！ 　　房门重重被关上。 　　秀女们顿时笑成了一团。 　　“该！”那拉氏秀女得意地笑着说道：“叫那家伙三天两头摆谱子，现在可算是脸丢大了。” 　　“那些个贱人。” 　　伊尔哈气得狠狠地捶了下枕头，素来柔美的脸色带着怨恨的神色。 　　“小主儿。” 　　宫女姚华看她气成那样，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走到她身边，“您喝杯茶下下火气，别和外头的小主儿们生气了。” 　　伊尔哈接过茶盏，她的脸上满是闷闷不乐的神色。 　　在这个时候，她根本没心思喝什么茶。 　　“姚华，我原本是不想生气的，可是外头那些人说话实在是太不客气了。”伊尔哈咬着下唇，露出委屈的神色来，“我和皇贵妃长得相似，这也不是我所愿的。况且，我也从未敢有和皇贵妃娘娘相比之心。” 　　姚华陪笑着说道：“奴婢伺候小主多日，自然明白小主的。小主也不必妄自菲薄。您如今这样年轻，仅仅这一点儿就已经不比和其他人比了。” 　　姚华的这句话可算是说到伊尔哈心坎里了。 　　她捧起茶来，小酌了一口。 　　姚华状似不经意地又说道：“不过，小主儿，您今日在皇贵妃娘娘跟前露脸，等过几日大选，娘娘怕是不会留下你了。” 　　伊尔哈手中的茶盏一顿，她仰起脸来，眼眸里露出错愕的神色。 　　“为……” 　　她才刚想问，脑海里就突然间明白过来了。 　　姚华也跟着说道：“看来小主是明白了。您和皇贵妃娘娘那样像，以皇贵妃娘娘的心性，哪里能容得下您呢？小主这样的好相貌，若是出了宫，那可真是浪费人才了。” 　　说罢，姚华还像模像样地叹息了一声。 　　仿佛替伊尔哈惋惜一样。 　　伊尔哈手中一颤，茶水溅在她的旗装上。 　　她的脸色迟疑和惊惧的神色混杂在一起，“可我好歹也是她的表妹，看在这情分上，皇贵妃难道还会不留我？” 　　“您可真是太天真了。” 　　姚华摇了摇头。“宫里头就算亲姐妹尚且还要斗得你死我活呢。何况您和皇贵妃娘娘还是一表三千里的表妹。再说了，若是娘娘真的有记挂和您之间的亲情，刚才就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让宜妃娘娘说出那样的话了。那不是把您的颜面往地上踩吗？” 　　伊尔哈被她说得脸色越来越白。 　　打从一进宫开始，伊尔哈就没想着要出宫。 　　她一门心思地想如同常佳氏所说，夺走福音的宠爱，成为万岁爷的心上人。 　　却没想到，会有不被选中的可能性。 　　“那，那我怎么办？” 　　伊尔哈把茶盏搁下，拉着姚华的手，“好姚华，你既然做好人，索性便把好人做到底，你帮帮我，告诉我该怎样才能被留在宫中？” 　　姚华皱着眉，轻咬下唇，神色似乎很是犹豫。 　　“小主，奴婢不过是个宫女，帮你不了你。不过，这宫里头却是有其他人可以帮到您。只看您愿不愿意？” 　　伊尔哈不是蠢人。 　　早在姚华“提醒”她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这个被派来她身边伺候的宫女恐怕背后是有主子的。 　　她不介意被人利用，只要她也能有利可图，便行了。 　　“是哪位娘娘？”她低声问道。 　　姚华在她耳边低声不知说了什么。 　　只见伊尔哈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而后她攥紧了手中的帕子，“娘娘如此抬举我，我自然不会不知趣。” 　　姚华这才笑了。 　　“小主果真是个聪明人。” 　　数日午后。 　　伊尔哈趁着众人都在午歇，她换上了一身姚华的衣裳，跟着姚华离开了储秀宫，前往启祥宫去。 　　一进启祥宫主殿。 　　伊尔哈便规矩地给安妃行了个礼，“秀女常佳氏给安妃娘娘请安。” 　　“起身吧。” 　　安妃眼神上下打量了伊尔哈一番，语气有几分亲热地说道：“今儿个天气有点儿冷，你身上穿着这身衣裳，怕是有些冷吧。玉珠，去取个手炉给常佳氏秀女暖暖手。” 　　“是。” 　　玉珠取了个手炉过来。 　　伊尔哈道了谢之后才将那手炉捧在手掌心中。 　　她微垂着头，嘴巴跟抹了蜜似的说道：“这宫中人人都说娘娘您是个心地善良、待人体贴的，今日奴婢见了，才知道那传言可比娘娘的好差远了。” 　　“哟，这小嘴甜的。” 　　安妃被夸得脸上禁不住露出笑来。 　　她笑着说道：“怪不得姚华跟本宫说，你是个难得的人才，要是没留在宫中，可就浪费了。” 　　“娘娘。” 　　伊尔哈有些激动。 　　安妃不慌不忙地笑道：“你别着急。本宫既然让你来，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能够让你留在宫中。”伊尔哈心里就是一喜，她还没来得及道谢，就听到安妃说道：“不过，这事也不是那么容易办得。这次选秀，万岁爷把所有事情都交给了皇贵妃来处置。想要留下你，可不容易啊。” 　　伊尔哈脸上的喜色顿时如潮水般褪去。 　　她眉眼间露出忧虑神色，她咬了咬下唇，知情识趣地屈膝跪下，对安妃说道：“安妃娘娘，奴婢知道这事麻烦，娘娘要是有什么需要秀女去办的，奴婢绝无二话。” 　　“真是个聪明姑娘。” 　　安妃朝伊尔哈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进上前。 　　伊尔哈起身，走到安妃身旁。 　　安妃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之后。 　　她笑道：“听说你是皇贵妃表妹？” 　　伊尔哈微微点了下头。 　　安妃唇角勾起，“好姑娘，我提醒你一句，三格格和六阿哥都是性情火爆之人，他们这些日子特别喜欢在未时三刻的时候在御花园玩。那姐弟是最护着皇贵妃的，曾经有个嬷嬷背地里说皇贵妃坏话，愣是被罚了掌嘴三十。” 　　听到这话，伊尔哈心头就是一跳。 　　她微微张着嘴巴，看向安妃：“娘娘，这……” 　　“傻瓜，本宫难道是要让人害了你的容貌不成？” 　　安妃拍了拍伊尔哈的手背，“你只需以些许言语刺激他们，激得他们对你动手。等回头，本宫再把这消息告诉万岁爷，万岁爷听了之后，还能不过问一二。到时候你在万岁爷跟前表现得柔弱、可怜些，只要你能入了万岁爷的眼，还能担心无法留在皇宫吗？” 　　安妃脸上的笑容格外意味深长。 　　伊尔哈瞬间明白了。 　　她现在欠缺的就是见到万岁爷的机会，而这机会，福皇贵妃不会给她，可她却能够自己争取啊！ 　　“多谢娘娘提点。” 　　伊尔哈对着安妃行了礼，满腹感激地说道。 　　“何必这么客气。”安妃笑着扶起她来，“你要记得，定要激怒那姐弟，并且还要道理站在你这边。到时候，你的前程就有了着落了。” 　　“是，娘娘。” 　　伊尔哈难掩激动地颔首。 第122章 　　数日之后。 　　未时时初。 　　姚华从御花园打听来了消息，匆忙回来报信。 　　“小主儿，四格格和六阿哥这时候都在御花园玩，咱们现在便可去了。” 　　“好。” 　　伊尔哈转过头对镜照了照自己的模样后，才跟着姚华急匆匆地离开储秀宫。 　　储秀宫的秀女们瞧见了，纷纷撇了撇嘴。 　　那拉氏秀女低声啐了一声：“大白日就这样鬼鬼祟祟的，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干什么？” 　　伊尔哈和姚华到御花园的时候。 　　芝麻和枣泥两个小东子正在互相追逐闹着玩。 　　枣泥跑着跑着就跑到了伊尔哈跟前来，它撞在了伊尔哈脚上，瞬间有些懵了。 　　“枣泥。” 　　布耶楚克原本和胤祾在亭子里下棋玩。 　　听得动静，便回过头来。 　　伊尔哈早已听闻过福皇贵妃的孩子都有养着一只猫。 　　当下，她便满脸是笑地抱起枣泥，朝布耶楚克和胤祾走了过去。 　　伊尔哈原本在树荫下，等她从树荫走出来，布耶楚克和胤祾二人瞧见她的容貌，姐弟俩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奴婢给四格格、六阿哥请安。” 　　伊尔哈屈膝跟布耶楚克还有胤祾二人行了礼。 　　布耶楚克的眼神落在伊尔哈身上。 　　她虽然今年才十岁，可是懂得的事情却不少。 　　今年选秀的秀女中有个模样酷似她额娘的这件事，布耶楚克或多或少都从宫女们口中得知了，此时瞧见伊尔哈，哪里还认不出她来。 　　布耶楚克瞥了伊尔哈一眼。 　　她示意身旁的宫女去把枣泥抱了过来，而后唇角微微不屑地撇了撇。 　　就这等庸脂俗粉，也配和额娘相提并论。 　　“起身吧。” 　　布耶楚克接过枣泥后，边摩挲着枣泥的毛发边说道。 　　“谢四格格。” 　　伊尔哈缓缓起身，她的眼神朝桌上的围棋看了一眼，“四格格可是和六阿哥在下棋？”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布耶楚克丝毫不给面子地回道。 　　她轻笑一声，对旁边的宫女说道：“我和六弟在这里下棋，棋局都摆在桌上了，怕是个傻子来了也看得明白。” 　　“噗嗤。” 　　宫女们不禁低声笑了一声。 　　伊尔哈的脸皮到底还没修炼到家，此时从脖子一直红到耳根，既是羞又是燥。 　　“奴婢今日是头回见到四格格，并不曾得罪过四格格，四格格缘何要针对奴婢？” 　　布耶楚克呵呵冷笑一声，她性子直爽，当下就道：“你可说错了。你算哪个牌面上的人物，值得本格格针对你？再说了，本格格实话实说，若非你心中有鬼，怎会觉得本格格针对你？” 　　伊尔哈早从姚华口中听闻布耶楚克难对付的话。 　　可没想到，布耶楚克竟然这样的不客气。 　　她当下微微红了眼眶，眼中含泪欲滴，“四格格，奴婢知道宫中有不少有关奴婢的传言，四格格想必是听闻了那些传言之后，对奴婢有误解。可是，奴婢当真绝无取代皇贵妃的意思。” 　　伊尔哈说完这句话，眼泪就顺着脸颊滑落了。 　　这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完全是故意在惹怒布耶楚克和胤祾。 　　两个小家伙原本就极其厌恶伊尔哈，再听到她此时这样“白莲花”的话，简直是火上浇油。 　　胤祾和布耶楚克气得脸都红了。 　　伊尔哈低头装作擦着眼泪，就等着布耶楚克大发雷霆，对她出手。 　　却等来了身后传来的一把清朗的声音。 　　“本阿哥竟不知道现在宫中还有这样可笑的传言。” 　　胤禛大步朝亭子里走去。 　　胤祺也紧跟其后步入亭子内。 　　“四哥、五哥。” 　　见到胤禛和胤祺来了，布耶楚克和胤祾两个人脸上都露出了笑容来了。 　　“四妹，六弟。” 　　胤禛看了两人一眼，视线落在了伊尔哈身上。 　　伊尔哈此时哪里还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郎的身份。 　　当今万岁爷第四子，幼时便养在故去的太皇太后膝下，小小年纪时候便有神童美名，到现在，格外受万岁爷器重。 　　“奴婢给四阿哥，五阿哥请安。” 　　伊尔哈心虚地屈膝给胤禛和胤祺行了礼。 　　胤禛却没开口叫她起身，而是用洞彻的眼神看着她。 　　“你是什么人？刚才那些话，是打哪里听来的？” 　　他小小年纪，威严却让伊尔哈有些心惊胆战，不敢掉以轻心。 　　伊尔哈低垂着头，“奴婢是今年选秀的秀女，是常佳氏一族，与皇贵妃娘娘乃是表亲关系。奴婢刚才是远远见到……” 　　“爷没有问你这个，我问的是你那些话是从哪里听来的？” 　　胤禛背着手，已见俊朗风姿的面容满是正色，“宫中规矩森严，有此等到处乱嚼舌根之人，理该按照宫中规矩，掌嘴示众，发送慎刑司。” 　　伊尔哈的脸色就是一白。 　　她哪里听过这样的传闻，这些话都不过是她胡诌来激怒布耶楚克和胤祾的罢了。 　　“常佳氏，我四哥在问你话呢。” 　　胤祺看着伊尔哈，小脸皱得跟包子似的。 　　这届秀女规矩怎么学成这样？ 　　竟连怎么回话都不知。 　　“奴、奴婢忘记了。” 　　伊尔哈被胤禛乱了阵脚，当下连应对都应对不过来，更别提算计布耶楚克他们了。 　　“忘记了？” 　　似这等话，可糊弄不了胤禛。 　　他的眼神看向苏培盛，“苏培盛，似这等包庇的罪行，宫中规矩，该如何判？” 　　“回爷的话。” 　　苏培盛面上带着浅笑，平静地说道：“包庇他人，宫中规矩乃是连坐。” 　　“哦。” 　　胤禛微微颔首，他看向脸色苍白的伊尔哈。 　　“常佳氏秀女是打算包庇他人吗？慎刑司可不是什么可随意进出的地方。编排贵人这罪过不小，再加上乱嚼舌根，你怕是有进无出。” 　　他说出这番话的语气格外平淡，就好像在说今儿个的天气不错似的。 　　可谁都听得出，四阿哥既然说得出，那就办得到！ 　　伊尔哈哪里经过这样的阵仗。 　　当下吓得慌了阵脚，指着姚华道：“是，是她说的。” 　　“小主！” 　　姚华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伊尔哈。 　　她可能做梦都没想到，在她看来如同提线木偶的伊尔哈竟然会反咬她一口。 　　“苏培盛。” 　　胤禛懒得听她们主仆的话。 　　“奴才在。” 　　苏培盛答应一声。 　　“把姚华送到慎刑司去，罪名就按我刚才说得断。” 　　胤禛淡淡说道。 　　“是。” 　　苏培盛朝几个小太监示意了一眼，那几人顿时上前，拉住姚华，堵住嘴巴，送往了慎刑司去。 　　伊尔哈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姚华就被带走了。 　　“该回去了。”胤禛看都不看伊尔哈一眼，转过身对布耶楚克和胤祾说道，“今夜额娘下厨做了你们爱吃的粉蒸排骨，别耽误时间了。” 　　“是，四哥。” 　　布耶楚克和胤祾立即乖巧地答应了一声。 　　胤禛带着三人回了咸福宫。 　　伊尔哈呆滞地站在御花园里，她缓缓软倒在了地上，两条腿抖得无法动弹。 　　她似乎在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想要争夺福音的宠爱的举止有多么愚蠢。 　　甚至不必福音动手，只是一个阿哥，便能轻而易举杀了她…… 　　她内心所有的得意和傲慢在一瞬间都被摧毁了。 第123章 　　“额娘。” 　　一回到咸福宫，布耶楚克就朝福音奔了过去。 　　她抱住福音的腰身，仰着脸，巴掌大的脸还气鼓鼓的。 　　“布耶楚克，这是怎么了？” 　　知女莫若母，福音一瞧布耶楚克的脸，就知道她心情不好，边问，边看向跟着一同来的胤禛和胤祾。 　　“额娘，我们刚才在御花园里碰见了那个常佳氏秀女。” 　　胤祾小跑着到福音身边，飞快地说道。 　　伊尔哈？ 　　福音一脸疑惑，她皱着眉头问道：“她去御花园做什么？” 　　“额娘，那位秀女八成是想利用布耶楚克和胤祾。” 　　胤禛此时冷静地说道，“儿臣到的时候，那秀女正在借她容貌与您相似之事说事。儿臣已经发落了她身边的宫女，已经送到慎刑司了，顺带敲打了她。” 　　福音眸子里沉了下来。 　　她拍了拍布耶楚克的头，对胤禛问道：“你做得很好。” 　　看来，她真是对伊尔哈太过仁慈了，原本觉得伊尔哈就算有野心也对她无害，便想放她一马，许她自行婚配。没想到这女人的心却不小。 　　竟然算计到布耶楚克和胤祾头上了。 　　“那个女人跟额娘压根不像。” 　　布耶楚克噘着嘴，气呼呼地说道，”额娘是天下最美的女人，她连给额娘提鞋的资格都不配！” 　　福音笑着说道：“好了，别计较她这事。该用晚膳了，今儿个，额娘可是为了你们三个猴孩子下厨坐了粉蒸排骨，等会儿要是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胤祾的鼻子动了动。 　　“真香，我突然有些饿了。” 　　“那就先用晚膳吧。”福音转过身，吩咐了宫女们布膳。 　　“六弟，等会儿可要少吃点儿，别抢我的排骨。” 　　布耶楚克像是怕福音不高兴，故意对着胤祾做了个鬼脸，嬉笑着说道。 　　胤祾也机灵，他笑道：“四姐，这上场无父子，餐桌上也无姐弟。上了桌，弟弟可是不认人的。谁能吃到排骨，那要看她的本事。” 　　两个小家伙一唱一和，把福音都给逗笑了。 　　等用完晚膳，两人回去。 　　胤禛却故意晚了一会儿。 　　“禛儿是有话要和额娘说吗？” 　　福音一脸了然地看着胤禛。 　　刚才开始，这孩子就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早就看出来，只是碍于布耶楚克和胤祾都在这里，怕胤禛不好开口。 　　“额娘。” 　　胤禛正色地看着福音，“今日这事，儿臣想来觉得没那么简单。那常佳氏不过是个普通秀女罢了，论理要见到妹妹和弟弟都不容易。可她偏偏却那么巧，而且还有备而来。儿臣想，她后头必然是有高人在指点。” 　　福音听着他的话，微微颔首。 　　“我明白。此事你不必担心。额娘会看着办的。” 　　胤禛这才点头离去。 　　“芍药。” 　　等人都走后，福音搁下手中茶盏，唤了一声。 　　“奴婢在。”芍药答应道。 　　“找个人去慎刑司问问，常佳氏是秀女，行走不便，要想利用她也唯有从身边的宫女下手。”福音慢条斯理地拢了拢鬓边的碎发，“要知道是谁唆使她，撬开那个宫女的嘴巴想必就能一清二楚了。” 　　“是，娘娘。” 　　芍药低垂着眼睑，回答道。 　　“真是没用的东西。” 　　安妃得知伊尔哈失败后，不由得怒斥道。 　　她都将事情安排得那样妥帖，那秀女竟然还失手了。而且失手也便罢了，竟然还倒霉得碰见了四阿哥，让四阿哥把姚华下到了慎刑司里头去。 　　“娘娘，那慎刑司乃是人间炼狱的地方。姚华下到慎刑司里去，会不会说出娘娘的事来？” 　　玉珠担忧地提醒道。 　　她都能想到的事情，安妃又怎么可能想不到？ 　　安妃握着手中的茶盏，眉头紧锁，心头萦绕着顾虑和担忧。 　　她摆摆手，故作镇定又好似在自我安慰一般说道，“不必担心，就算姚华把本宫供出来，此事无证无据，又没有害到任何人。她钮钴禄.福音再嚣张，还能奈我何？” 　　安妃的这句话在理是在理。 　　可玉珠心中总免不了担忧。 　　福皇贵妃可不是吃素的。 　　“……已经供出，是安妃娘娘指使。” 　　芍药低声在福音耳旁把调查来的消息说出。 　　福音拨拢着手上的茶盏，眉眼微垂，凤羽似的睫毛轻轻颤动，她叹了口气，“看来，是本宫这几年太过仁慈，让下头这些人过了太久的好日子。现如今一个个都想着折腾了。” 　　芍药在旁不敢多言语。 　　这几年的身居高位，已经让福音威仪越来越重。 　　她缓抬眼皮，漫不经心地说道：“瓜尔佳氏那边怎么说？” 　　“那边说了，他们已经与富察家说好了亲，劳烦娘娘费费心。” 　　芍药回答道。 　　这次选秀当中，有一门心思留在宫里的，却也有人知情识趣，收到消息后就开始找后路了。这选秀的秀女若是不留在宫中，那么便有两条出路，一条是自行婚配；另一条则是由皇室赐婚，说是赐婚，其实双方多半早就看对眼了，希望借着赐婚增添些面子罢了。 　　“那便这么着吧。” 　　福音懒懒地靠在枕头上，她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若有所思地抬起眼来，“安妃娘娘家的侄子好像也还未婚配吧？” 　　“确实还未婚配。” 　　芍药想了想，肯定地点了点头说道。 　　“那本宫可不必替伊尔哈担心了。” 　　福音轻笑着直起身来，说道，“这孩子好不容易进宫一趟，花了这么多心思。本宫若是不照顾一二，怎能对得起她？” 　　“娘娘宅心仁厚。” 　　芍药笑着说道。 　　福音眼眸一转，与她视线对上，两人默契地露出笑意来。 　　安妃对她那侄子素来看重。 　　几次三番为了她那侄子去和宗族福晋们接洽，为的就是给她侄子找一门好姻缘。 　　她那侄子是个混不吝，稍微知道点儿底细的人家都瞧不上她；可安妃却不以为如此，反倒卯足了劲儿一门心思在那些高门贵女中挑选。 　　这伊尔哈既然和她那么投缘。 　　那配给她的侄子，可再合适不过了。 第124章 　　数日后。 　　早晨。 　　储秀宫秀女们一早就起身，昨夜几乎没几个人能睡得着。 　　毕竟她们都心知肚明今日就是决定她们一生结果的日子。 　　除了少数几个人早已知晓结果的，其他人都是满腹的惴惴不安。 　　“嘶。” 　　正想着自己心事的伊尔哈突然倒吸了口凉气。 　　她扭过头，甩手就给了那个新调过来的宫女一巴掌，“让你梳个头，你竟然弄疼我了。姑姑还夸你懂事，我看你是纯心来找麻烦的吧。” 　　“奴婢不敢。” 　　小宫女吓得慌忙跪下。 　　她连连磕头，把头都磕青了。 　　“行了。” 　　伊尔哈越发不耐烦了，她摆摆手，“起来吧，大清早的就找晦气。” 　　小宫女颤抖着身体站起身来，却是不敢再给伊尔哈梳头了。 　　门口走过的郭络罗秀女和那拉氏秀女瞧见这一幕，不由得互相看了一眼。 　　那拉氏秀女故意大声问道：“常佳氏妹妹，一大清早的，你这罚宫女是罚什么事呀？莫非是心里不舒服拿小宫女出气？” 　　“那拉姐姐可别这么说。常佳氏妹妹素来宅心仁厚，怎会做这样的事情呢？”郭络罗秀女配合地调侃说道。 　　伊尔哈青了脸，却是不敢回嘴。 　　今时不同往日，她现在根本毫无机会留在宫里当娘娘，以伊尔哈的家世，自然不敢得罪她们。 　　那拉氏和郭络罗氏见伊尔哈不开口，便嬉笑着离开了。 　　等人走远之后，伊尔哈拿怨毒的眼神剜了小宫女一眼，她抿着嘴唇，手上动作带着脾气飞快地给自己戴上了耳珰。 　　过了片刻后。 　　姑姑们便带着秀女们前去咸福宫。 　　一入宫。 　　所有秀女便齐齐屈膝行礼，“奴婢给皇贵妃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座上妃嫔们都忍不住拿眼神打量起下头分明用心打扮过的秀女们，这些秀女们一个个正是花一样的年纪，每个人今日都打扮得格外精致。 　　尤其是那伊尔哈，更是盛装出席。 　　安妃拿眼角的余光看了伊尔哈一眼，心里冷笑一声，从从容容收回视线。 　　“起身吧。” 　　福音抬抬手，唇角微翘，说道。 　　“谢皇贵妃娘娘。” 　　秀女们齐声回答。 　　伊尔哈声音都有些沙哑了，她心里实在紧张得不得了，那日在御花园那事，福音一直没找她去问话，更没有责罚她。 　　可越是如此，伊尔哈心里就越发放心不下。 　　“诸位秀女这些日子在宫中的表现，本宫已经看在眼里了。” 　　福音从容不迫地徐徐说道，“诸位秀女都是难得的才貌双全，只是这次，万岁爷说了，后宫妃嫔诸多，无需再添加，故而，今次，除几位秀女指婚以外，诸位秀女归家后可自行婚配。” 　　福音的这番话，让咸福宫主殿一时间安静了下来。 　　安妃等人心里头虽然有些高兴没有这些年轻的姑娘进来争宠，可是又忍不住不高兴起来。 　　是人都看得出，万岁爷的这个意思怕是为了皇贵妃娘娘的缘故。 　　安妃嫉妒得眼睛都快红了。 　　底下秀女们脸上都不禁流露出了失落的神色。 　　可她们不敢放肆，雷霆雨露都是君恩，这既是万岁爷的意思，那她们便只有受着了。 　　“多谢万岁爷，多谢皇贵妃娘娘。”秀女们屈膝行礼 　　福音微微颔首，她看向安嬷嬷，安嬷嬷会意，捧出圣旨来，念出那几名赐婚的秀女。 　　那几个秀女都是满脸喜色地道了谢。 　　其他秀女们不禁羡慕嫉妒起她们来。 　　虽没有被选入宫中伺候万岁爷，可是这些人指给的人家却也都是大富大贵的，再加上是由万岁爷和皇贵妃娘娘指婚，当真是叫人羡慕。 　　伊尔哈也在这羡慕的人当中。 　　她压根不对自己会被赐婚抱有希望，可是突然间，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常佳氏秀女秀外慧中，贤良淑德，赐婚予都统巴颜嫡幼子……” 　　安嬷嬷的声音未落。 　　安妃就失声地打断她的声音，“本宫怎么不知此事？” 　　“安妃妹妹？” 　　福音眼眸流转，似笑非笑地看向安妃，“此事乃是本宫与万岁爷商榷过的，安妃妹妹难道是觉得本宫与万岁爷的决定有错吗？” 　　安妃此时满腹怒气。 　　可她就算再生气也不敢背上质疑康熙和皇贵妃的罪名。 　　她绷着脸，眉眼间显而易见地露出怒气来，语气硬邦邦地回道：“妾身怎敢质疑娘娘和万岁爷？只是妾身觉得，这件事未免太过匆忙。莫尔根还小，有高僧给他算过，不宜早婚。” 　　“是吗？竟有这事？” 　　福音露出诧异的模样。 　　她眉头忽然挑起，“可是安妃妹妹，本宫怎么听说之前你一直在给莫尔根物色福晋？现在怎么又有不宜早婚的说法？” 　　安妃勉强挤出个笑容。 　　“此一时彼一时。皇贵妃娘娘好意，妾身替莫尔根心领了，只是此事怕是……” 　　没等她拒绝。 　　福音就笑着打断她的话，“既是不宜早婚，那本宫回头让钦天监帮忙算个良辰吉日，几年后再结也是一样的。安妃妹妹要是再推搪，本宫可要以为你是不希望本宫的安排，觉得常佳氏秀女配不上你的侄子了。” 　　安妃此时就跟喝了黄连似的，有苦说不出。 　　她憋屈地说道：“怎么会？妾身绝无此意。” 　　“你没有这个意思就好。” 　　福音微微颔首，“本宫想来，你也绝不是这种人。毕竟安妃妹妹对常佳氏秀女那么照顾，想想也知道必然不会嫌弃常佳氏秀女门第太低。你们俩原是陌生人，现如今能有此缘分，也是难得。” 　　安妃和伊尔哈脸色都跟着一变。 　　安妃呐呐地道了声是，不敢再多话。 　　而伊尔哈面上虽不显，心里头却隐隐有些高兴。 　　她若是自行婚配，那顶多就是嫁给个四五品官员，而且还未必能是福晋。现在托福皇贵妃的福气，能够许给都统的嫡幼子，对她来说也是一桩好姻缘。 　　至于安妃的不喜。 　　伊尔哈根本没放在心上。 　　她想着，等她嫁了过去，以她的容貌想要笼络住丈夫，还不是手到擒来。 　　届时候，安妃身居深宫，哪里管得着她？ 　　伊尔哈满怀喜色地跟着其他秀女回了储秀宫。 　　不同于去时的满腹紧张，她现在简直喜形于色，眉眼间都是喜气。 　　“哟，常佳氏妹妹这么高兴啊。” 　　那拉氏秀女和其他秀女都走进她的屋子里来。 　　伊尔哈回过头，看见是她们，脸上的笑意便淡了几分，“我高兴我的，与你何干？” 　　“这倒是与我们无关。” 　　那拉氏秀女看了下其他人说道，“只是我们是来好意提醒你一句。” 　　“提醒什么？” 　　伊尔哈不以为意地反问道。 　　“提醒你这高门可不是那么容易嫁的。尤其是你这等家世，嫁入巴颜都统家，怕是要被搓揉惨了。” 　　郭络罗秀女轻笑着掩着嘴唇说道。 　　“这可不止呢，那莫尔根据说是个情种，对个小妾宠得跟心肝似的，无论是谁嫁给他当福晋，那都是还没进门就得等着瞧脸色了。” 　　伊尔根觉罗氏秀女附和着说道。 　　伊尔哈心头一跳。 　　她硬着嘴巴说道：“这都是你们胡言乱语罢了。这是皇贵妃娘娘的赐婚，你们嫉妒我！” 　　“是不是胡言乱语，等你日后就知道了。” 　　那拉氏秀女从上到下看了她一眼，轻蔑地说道，“另外，你对皇贵妃娘娘那样算计，你当皇贵妃娘娘不会报复你!罢了，姐妹，咱们不必与她白费口舌，都回去吧。” 　　“是。”其他秀女们答应一声。 　　瞧着众人离去的背影。 　　伊尔哈手中的步摇坠地，她的心里开始慌了。 第125章 　　按照宫中规矩，选秀结果一出，各家秀女便得收拾东西回家。 　　伊尔哈哭哭啼啼地收拾着东西坐了马车出宫。 　　此时。 　　常佳氏府上。 　　伊尔哈阿玛早早就让人准备了鞭炮和瓜果，三牲五畜，就等着伊尔哈回来之后放鞭炮贺喜了。 　　他今日穿着一身红色的长袍，整个脸上都满是喜气。 　　而常佳氏今日和阿林保也都来了。 　　见她哥哥三不五时就要往外瞧，常佳氏不由得打趣地说道：“哥哥何必这么着急？咱们伊尔哈那样的样貌，就算是当个娘娘也绰绰有余了。您就等着好消息吧。” 　　常佳氏这番话，把她哥说得眉开眼笑。 　　伊尔哈阿玛摸着胡须，笑着颔首，“就借你吉言了。伊尔哈要是真当了娘娘，那少不了你这个当姑爸爸的恩情。” 　　“咱们一家人何必说两家话。”常佳氏故作生气，脸上的笑意却早已遮掩不住了。 　　她提点伊尔哈那么多事情是为什么，还不是图伊尔哈出息之后能够照拂下她这个姑爸爸，顺便给那个不孝女添些麻烦。 　　“来了，来了。” 　　在门口看着的下人瞧见胡同口露出个马车头，就有人跑进屋子里来报信了。 　　众人都急忙站起身来，伊尔哈阿玛和额娘更是满脸喜色地大步走了出去，常佳氏等人连忙跟着走出去。 　　马车很快就在常佳氏府门前停下。 　　左邻右舍听得动静，也都跟着出来看。不一时，整条胡同都被人给堵住了，这也是那伊尔哈额娘的功劳，打从她闺女进宫选秀后，她额娘就到处和人吹嘘，自己女儿就要当娘娘了。 　　也别说众人到底信不信，今儿个伊尔哈回来，众人都得出来看看热闹。 　　伊尔哈掀开帘子。 　　她往外一瞧，到处都是人。 　　“这是怎么回事？”她红了脸，低声对她额娘询问道。 　　她额娘满脸笑容地说道：“大家都听说你进宫选秀，今日都是来替你道喜的。” 　　说着，她挺起腰来，脸上得意的神色越发明显。 　　仿佛，她女儿不是进宫选秀，倒像是进宫当了皇后似的。 　　“额娘！” 　　以伊尔哈对她额娘的了解，哪里还不晓得这事八成是她额娘干的。 　　她若是真被留在宫中，此时自然是高兴还来不及。 　　可是她不但没留下来，还被指给了个纨绔。 　　伊尔哈这时候哪里高兴得起来，不但没有高兴，她还恼怒上了她额娘。 　　“好孩子，你别害羞，你跟大家说说，结果怎么样了？” 　　常佳氏从人群里挤到伊尔哈面前，面上满是笑容地问道。 　　伊尔哈咬着下唇，羞怒地说道：“我没被留在宫里，陛下和娘娘给我指了一门婚事。” 　　整条胡同当下就安静了一瞬。 　　瞬间过后，众人便七嘴八舌地问起话来。 　　“怎么没留在宫里当娘娘呢？” 　　“对啊，娘娘给你指了什么婚事？” 　　她额娘当下拉着她，就飞快地往屋子里走。 　　伊尔哈眼含泪水地跟着她额娘进了屋子，常佳氏见状不好，便让阿林保把人拦住，边跟她哥一家进了屋，把门给关上了。 　　“你好好说，你阿玛和额娘为了你花了多少心思，光是请那个教养嬷嬷可就花费了近千两银子，怎么会没留在宫里呢？可是你没用心？” 　　一进屋，她额娘就劈头盖脸一顿问。 　　伊尔哈边擦着眼泪边委屈说道：“我哪里没用心。只是得罪了皇贵妃娘娘，才会如此。倘若我能见到万岁爷，哪里会被指婚？” 　　“果然是那贱人干的好事。”她额娘当下就拍了下桌子，咬牙切齿地骂道。 　　“那指婚又是怎么回事？” 　　她阿玛虽然心里也觉得可惜，可是现在情况如此，要紧的是问清楚情况。 　　伊尔哈怯生生地看了她阿玛一眼，“皇贵妃把女儿指给了巴颜都统的嫡幼子。” 　　“巴颜都统？” 　　她阿玛眼睛一下就亮了，他原本铁青的脸色又露出了笑意来，“巴颜都统他们家也不错。这指婚倒也使得。” 　　“哪里就不错了？” 　　伊尔哈当下就不满了。 　　她噘着嘴，委屈地说道：“女儿可听说了，那嫡幼子屋里就有个爱妾，倘若嫁过去，女儿岂非要受苦了？” 　　众人一听这话，这才意识到这指婚里头的门道。 　　“而且，”伊尔哈低声说道：“那人是安妃娘娘的侄子，安妃娘娘不喜我，若我嫁过去，怕是绝无好日子过。”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脸色都跟着沉了下来。 　　他们现在是觉得不妥了，可是万岁爷和皇贵妃指婚，别说他们，就是那都统也不能悔婚。 　　“安妃妹妹倒是有些不高兴。” 　　福音边盯着棋盘，缓缓落下白子，边笑着说道：“本宫怕她要有意见。” 　　“她敢有什么意见。” 　　康熙抬眼看了福音一眼，“她既做出那样的事来，只是些许敲打，又算得了什么。眼下才刚过完年关，她惹出这么多事来添麻烦，你不罚她已经够仁善了。” 　　“妾身哪里有陛下说的那么好。” 　　福音笑了，“妾身现如今只希望选秀之事了结，后宫能安宁几日。” 　　“你费心了。”康熙笑道：“这几日那几个猴孩子没给你找麻烦吧。” 　　“那倒是没有。” 　　福音摇头道，她斜眼看了康熙，“万岁爷也别叫他们猴孩子，他们若是猴，万岁爷又是什么？” 　　康熙将黑子搁在棋盘上，他眉眼微挑，“大胆，竟敢打趣朕，是谁给你的胆子。” 　　搁在其他人面前，恐怕已经吓得跪地磕头了。 　　福音却眨了眨眼睛，“妾身的胆子自然是万岁爷给的。” 　　说罢，她缓缓落下最后一子，抬起头来，巧笑情兮，“万岁爷，您可输了。” 　　康熙再低头一看。 　　棋盘上输赢分明，果真是他输了。 　　他不由得笑道：“这么多年，你可算赢一局了。” 　　“万岁爷这话说得，”福音语气微恼，“妾身哪里只赢了一局，前年不也赢了一局。” 　　“那不算。”康熙摇头，“那是胤禛在你背后当军师，也亏得你竟能说动胤禛那孩子，陪你偷偷作弊。” 　　“这下棋母子兵，军师的事怎么能叫做作弊呢。” 　　福音赖皮地说道。 　　康熙挑眉，他边收着棋子，边漫不经心地说道：“那既然如此，朕这次也要耍赖。去划船便不带你了。” 　　“妾身错了。” 　　福音认错认得格外迅速。 　　她抱着康熙的手腕，“万岁爷一席话，真叫妾身胜读十年书。妾身今后必定认认真真、本本分分做人，绝不做这等作弊的事。” 　　康熙唇角已经露出笑意，却非要绷着张脸，装作半信半疑地看了福音一眼，“当真？” 　　“妾身以盛夏酸梅汤对天发誓。” 　　福音竖起手指来，“倘若妾身说谎，今年夏日就不喝那酸梅汤了。” 　　康熙脸上不由露出莞尔神色。 　　“朕就信你一回。” 　　“皇阿玛，额娘。” 　　两人说笑之间，胤禛和胤祾等人已经下学了。 　　胤祾如寻常一样，一进屋就朝里屋奔去，胤禛则不慌不忙跟在后面。 　　“儿臣给皇阿玛、额娘请安。” 　　胤祾和胤禛先给康熙和福音行了礼。 　　“起身吧，”康熙摆摆手，眼神在两个儿子身上扫过，“今儿个在上书房学得怎么样了？” 　　听到这话。 　　胤祾不禁下意识地朝胤禛看去，他的眼神中显然露出一些迹象来。 　　胤禛忙以眼神示意了下胤祾。 　　可他反应再快，也瞒不过康熙去。 　　康熙的眼神在两个人身上来回逡巡，而后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到了康熙询问。 　　此事便瞒不过去了。 　　胤祾二话不说便直接告状了，“皇阿玛，今日在上书房，太子殿下的哈哈珠子把四哥的哈哈珠子给打了。” 　　“这是怎么回事？” 　　康熙皱眉问道。 　　这上书房是阿哥们念书的地方，平日里小摩擦是少不了，可闹到打起来，还是头一回。 　　“这事说来都要怪太子殿下的哈哈珠子太欺负人。” 　　胤祾气得鼓起包子脸来。 　　他正要说话，胤禛却打断了他的话，“皇阿玛，还是儿臣来说吧，昨日先生布置了功课，让我等就黄河决堤做篇文章，今日我等功课交了上去。儿臣有幸得到先生赞赏，那哈哈珠子便有些不服，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儿臣的哈哈珠子护主心切，便与他理论，因而便被打了。” 　　康熙面色微微沉了下来。 　　自打孩子们都懂事了之后，胤礽和胤禛之间一直有些不对付。 　　但闹到今日这样…… 　　康熙看了眼福音。 　　福音立即意会，她颔首道：“万岁爷的事要紧，您且去处理这事吧。” 　　“嗯。”康熙答应一声，大阔步往外走去。 　　胤祾和胤禛给福音丢了个不必担心的眼神，而后便紧跟着康熙离开。 　　康熙处事素来周到。 　　他到了南书房后，二话不说让李德全去把先生和阿哥、哈哈珠子们一并带了过来。 　　等询问完此事后。 　　他便抬眼看向胤礽，“太子，此事你觉得该如何处置？” 　　胤礽早在被传来的时候，便猜测到康熙会问他这话，他当下不慌不忙，从兄弟们当中站了出来，“回皇阿玛的话，木泰的确是犯了错，理该受罚。但儿臣却以为，儿臣关于黄河决堤的文章做得并不比四弟的差！” 第126章 　　“怎么说？” 　　康熙微微眯了眯眼。 　　他的语气如常，却叫底下阿哥们和哈哈珠子们不禁有些畏惧。 　　胤礽也是如此。 　　但是他深知今日此时乃是他的大好机会。 　　随着胤禛越来越大，他的表现也越来越惊艳，甚至到了让不少太子党都心生欣赏，连索相都曾经夸过他好几次有天纵之才。 　　胤礽身为太子，如何能容得下弟弟比他更加优秀。 　　更何况，这个弟弟还是出身自皇贵妃，又自幼养在太皇太后膝下，还曾有神童之名。 　　倘若不趁早打压，日后胤禛必定会成为他的心腹大患。 　　“儿臣想请皇阿玛做个裁决，看看儿臣与四弟孰优孰劣？” 　　胤礽故意混淆了文章和人，为的就是借今日彻底地打压胤禛。 　　康熙当了这么多年皇帝。 　　胤礽的那点儿小九九，他哪里不清楚。 　　他不在乎孩子们有自己的算计，皇家的孩子要是纯净如白纸，那才真要叫糟糕。何况太子又是打小在他身边熏陶，若是没点儿算计，那才叫人惊讶呢。 　　“胤禛，你怎么说？” 　　康熙看向胤禛。 　　胤禛微微颔首，他从容说道：“太子殿下既如此说，儿臣自然该听从。” 　　“把两篇文章呈上来。” 　　康熙说道。 　　胤礽和胤禛早有准备，二人边从袖中取出文章，边互相看了一眼。 　　与胤礽眼神中的势在必得相比，胤禛则显得稳重多了。 　　康熙将一切看在眼里后，心里头不禁暗暗惋惜。 　　跟胤禛相比，太子还是欠缺了些。 　　身为人君，要有魄力不假，可心性也同样不可或缺，荣辱不惊，悲喜不变，泰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这才算是心性。 　　两篇文章拿到手上后，康熙就先看了太子的文章。 　　他越看脸上的神色就越发缓和了下来。 　　胤礽心中一喜，跟随他的哈哈珠子们也都露出得意的眼神朝胤禛的哈哈珠子们示意。 　　一篇文章看完。 　　康熙微微颔首，“太子近日来学业进步极快啊。” 　　“多谢皇阿玛夸奖，这都是先生教导有方。”胤礽此时却做出谦虚的模样来。 　　胤祾不由得微微撇了撇嘴。 　　这是打量谁不知道他呢。 　　太子这篇文章的确不错，可是这文章恐怕不全是他写的。 　　后头不定有多少人指点，这要是还写不好，那才叫丢人呢。 　　康熙表扬完了胤礽之后，拿眼角的余光瞥了胤禛一眼。 　　见胤禛神色从容，便笑着拿起他的文章来。 　　他倒要看看，这小四到底写了什么样的文章？ 　　拿起胤禛的文章一瞧。 　　康熙的神色却越来越凝重。 　　随着他看的时间越久，他的眉头就皱得越来越紧。 　　胤祾和其他哈哈珠子们瞧见了，心里头都跟着担心起来。 　　莫非四哥写的不合皇阿玛的心意？ 　　胤祾心里暗暗担忧。 　　他倒是觉得胤禛写得这篇文章实在好极了，虽然他有些地方不太懂，可是琢磨起来，却觉得比太子写得文章更加务实和有用。 　　但文章这种事，可谓是各花入各眼。 　　皇阿玛不喜欢四哥写得这种文章也不一定。 　　胤祾都要担心死了。 　　他忍不住拿眼神朝胤禛看去，这次要是输了，那他四哥丢人可丢大发了。当着皇阿玛的面输给了太子，这事传出去，外头的话不定有多难听。 　　太子那些人也绝对不会放过这等抹黑四哥名声的机会。 　　都这个时候了，四哥竟还这样冷静。 　　瞧见胤禛神色如初时，胤祾心里既惊讶又无奈。 　　胤禛瞧着他神色变化，不由得暗暗觉得好笑。 　　他递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示意他别做小动作了。 　　“胤禛，你过来。” 　　等康熙把整篇文章看完后，他对胤禛说道。 　　胤礽等人眉眼中都掠过了幸灾乐祸的神色。 　　胤禛不急不忙，几步上前，走近了康熙。 　　“朕问你，这篇文章可是你写的？” 　　康熙正色问道。 　　这话把所有人都问懵了，没等众人揣测康熙这问话是什么意思，胤禛已经点点头，“此篇文章乃是儿臣一笔一字所写，并未假手过他人。” 　　“那好。” 　　康熙颔首，“朕问你几个问题。” 　　“皇阿玛请问，儿臣必定知无不言。” 　　胤禛从容说道。 　　“此篇文章中你说当因地制宜，此处该做何解释？” 　　康熙问道。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曾看过历朝历代治理黄河的案子，发觉黄河流域绵长，各处泥土情况不同，有些地区淤泥堆积，遇暴雨季节，则容易引发洪水。可若是挖掘那些淤泥，筑成河堤，却也不可，那些淤泥质地混杂不均，洪水一冲就散。又有些地方河岸较深，容易干涸。故而处处情况不同，便该具体分析，而非大而化之。” 　　胤禛说道。 　　“那你又何故提出以工代赈？” 　　康熙心里满意点头，又接着问道。 　　历来黄河溃堤，引发的问题不在少数，这赈灾就是其中一个大问题。 　　每次赈灾少说都要花了小半个国库，就这，还是始终免不了有流民。 　　“儿臣想，那些百姓被洪水所害，无家可归，且无衣无食。倘若只是以赈灾，恐怕难以满足所有人的需求。何况其中关关卡卡，到达百姓手上，不知只剩多少。这笔银子又有赈灾，又要重建，实在艰难。”胤禛边想边说道：“故而若是让百姓以工作换取钱财吃食，想必既能解决赈灾银不足的问题，又能够减少流民。” 　　康熙这回露出了个满意的笑容。 　　他站起身来，走到胤禛身旁，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吾家有麒麟子啊。” 　　这话一出，胤礽等人的脸色就有些难看了。 　　尤其是刚才自以为赢定了的胤礽，他握着拳头，嘴唇抿紧了。 　　“今日是胤禛赢了。” 　　康熙看向胤礽，“太子的文章是好，可是缺乏务实。日后还需勤加努力。” 　　“儿臣遵命。” 　　胤礽心中压着怒火地回答道。 　　“今日之事，既是由木泰引起，罚他仗三十。” 　　康熙看向那哈哈珠子，果断地说道，“日后若是再有人效仿他，则严惩不贷。” 　　“是。” 　　众人齐声回答。 　　出了养心殿，胤礽冷冷看了胤禛一眼，扭头就走。 　　胤祾冲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对胤禛说道：“四哥，你可真厉害！” 第127章 　　“我哪里厉害了。” 　　胤禛拍了拍胤祾的肩膀，眼神朝胤礽远去的方向看去。 　　太子性子一向容不得人比他优越，今日赢了太子，日后怕是麻烦不少。 　　“四弟，可真有你的。” 　　胤禔和胤礽也不对付，今日见胤礽吃亏，心情舒爽得跟大夏天里喝了一碗凉白开似的，眉开眼笑地对胤禛竖起了大拇指，“今日这事，你干得好。” 　　“大哥，您可就别说笑了。” 　　胤禛语气谦虚地说道，“今日能赢不过是侥幸罢了。” 　　“哪里是侥幸。”胤禔摇头道，“倘若真是侥幸，那他怎么不赢？” 　　说着，胤禔冲胤礽怒气冲冲离开的方向努了努嘴巴，揶揄的语气溢于言表。 　　胤禛面上掠过些无奈神色。 　　今日这事传扬得很快，再加上康熙拿了胤禛的文章让李德全在早朝时候念，文武百官们就算消息再闭塞，也都知道了四阿哥的聪慧。 　　这文章做得花团锦簇不难，只需堆积词藻，便能如此。 　　可要在这样的年纪便这样做到有的放矢，那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不少官员纷纷都夸赞起了胤禛的聪慧。 　　在这情况下，太子党的颜面就有些挂不住了。 　　“不过便是一次文章赢了孤罢了，何必如此嚣张！” 　　胤礽气恼地将桌上的砚台直接丢在地上，砚台里的墨水污了一地。 　　伺候他的太监宫女们都不敢作声，生怕撞到枪口上。 　　“爷。” 　　太监何玉柱推门快步走入其中。 　　他先打了个千，给胤礽行了礼。 　　“平身吧。” 　　胤礽气归气，可却不会把气发到贴身太监身上。 　　他起身，压着怒气问道：“木泰的伤势如何了？” 　　“回爷的话，奴才刚才去瞧了，木泰公子的伤势不重，想来行刑的人是有留手的。不过，这回受了这样的伤，少说也要小半个月才能恢复了。” 　　何玉柱斟酌着字词回答道。 　　胤礽一听这话，心中更加动怒。 　　木泰是他身边最得力的，虽然莽撞了些，可胜在够忠心，这次受此屈辱，也是由他而起。 　　这笔账，他一定会跟老四讨回来！ 　　数日之后。 　　下午未时，演武场上阿哥们一个个都是一身的劲装打扮。 　　左右的哈哈珠子们也都是一脸兴奋神色。 　　这男孩子们都是好动的，即便是平日里表现得最好学的胤祉此时也都是满脸的笑容，能够从先生的念叨里逃离，在这演武场学习骑射，这简直是他们最高兴的时候了。 　　“好重的弓。” 　　胤祺和胤祾围着胤禔，眼巴巴地看着他费力地拉开一张二石的弓，两个人脸上都满是羡慕和期待的神色。 　　“厉害吧。” 　　胤禔缓缓松开弓弦，他偷偷地松了口气，挺着胸膛对胤祺和胤祾说道：“这弓可是二石的，要拉开都不容易。” 　　“大哥，可不可以让我们试试？” 　　胤祺满眼羡慕地说道。 　　“那当然没问题。” 　　胤禔将弓递给了胤祺。 　　光是拿到手那一刹那，胤祺就觉得手上有些吃力了，这把弓真不愧是牛角弓，少说有十来斤重，真是够沉的。 　　胤祺像模像样地举起弓来。 　　他咬紧牙关，试图拉开弓来，可是他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那根弓弦却是纹丝不动。 　　“不行，真拉不开。” 　　胤祺有些沮丧地说道。 　　“我试试。” 　　胤祾立即迫不及待地说道。 　　可胤禔和胤祺却当下变了脸色，胤禔更是罕见地小气地直接把弓拿了过来，对胤祾摇了摇头，“六弟，你可不能试。” 　　“为什么五哥能试？我不能试？”胤祾不满地鼓起包子脸问道。 　　胤禔和胤祺对视了一眼。 　　两兄弟同时达成了一致，默契十足地说道：“总之你就是不能试。” 　　开玩笑，这六弟天生神力，去年年中才刚开始学习骑射，就能够稳稳当当地拉开半石之力的弓箭，一个月后便是百发百中，在年底更是直接用上了一石的弓。 　　这弓要是被胤祾拉开了，那他们兄弟俩脸面往哪里搁？ 　　往后还哪里有颜面在胤祾面前当哥哥？ 　　“胤祾，听话，这弓太危险，等你再大些，大哥把这弓送给你。” 　　胤禔对底下的弟弟还是挺厚道的，何况胤祾天生样貌好看，又跟他岁数差着大，胤禔看他就快跟看自己儿子没区别了。 　　“好吧。” 　　胤祾这才点头答应。 　　可他眼珠子咕噜噜转，分明就是另外有鬼主意。 　　胤祺待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热闹的声音。 　　他朝声源处看去，只见太子和四哥两人聚到了一块儿，哈哈珠子们也都跟着围了起来，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别是又闹事了吧。” 　　胤禔边说边把弓放到一边，快步往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他从人群中推出一条道来，走了进去，“你们是怎么回事？不练射箭，在这儿干什么？” 　　胤礽眼神轻飘飘地朝他看了一眼，他勾起唇角，笑着说道：“大哥来得正好，孤正想请你们当个裁判呢。” 　　“前几日不才比过，这又要比什么？”胤禔皱眉，语气有些不悦地问道。 　　“大哥何必这么生气？” 　　胤礽不冷不热地说道，他手中持着犀角弓，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这演武场乃是练习射箭之地，平日里光是单调的射箭未免太过无趣。为了增加趣味性，孤想和四哥分成两队，比试一番，三局两胜。孤愿意以此犀角弓作为彩头。” 　　听到这话，胤祾的眼睛登时就亮了。 　　胤礽的这犀角弓可是难得的好弓，是蒙古上供的，整个大清也就这么一把。 　　胤祾当日看见这犀角弓的时候，就羡慕得不得了。 　　现在听到这话，不由得他动起心来了。 　　其实别说他，其他阿哥们也都跟着动心了。 　　这男孩们都爱舞刀弄枪，弓箭这等好东西，又素来是物以稀为贵。 　　连胤禔都有些蠢蠢欲动。 　　胤禔虽然心动，可却还是看向胤禛，“小四，你答不答应？” 　　到了胤禛这个“年纪”，他是没什么心思陪胤礽玩这种把戏，但人都找上门来了，躲避也不是胤禛的性格。 　　胤禛瞧了眼满眼期待的胤祾，微微点了下头。 　　“若是大哥不嫌麻烦，就请大哥当这个裁判。我也会拿出皇阿玛送我的金玛瑙匕首作为彩头。” 　　“我倒是不觉得麻烦。” 　　胤禔摸了摸下巴，“只是既是由我当裁判，那输赢便由我说了算。倘若有人赖账，输了翻脸，我可是不会客气的。” 　　“大哥只管放心，孤绝不会是这种人。” 　　胤礽信心十足地说道。 　　胤禔听到这话，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凭借他对太子的了解，他敢笃定太子这次必定藏着什么后手，否则他绝不会这样自信。 　　胤禔冲胤禛使了个提醒的眼神。 　　却见胤禛冲他微微点头，像是在表示不必担心。 　　胤禔了解太子，和太子相处近四十多年的胤禛又怎么会不了解这个二哥呢？ 　　“你们两边各出三个人出来。” 　　胤禔见状，索性也不多操心，公正地对胤礽和胤禛说道。 　　“四哥，我帮你。” 　　胤祾几乎是二话不说就跑到了胤禛身边。 　　他背着手，冲胤禛挤出了个灿烂的笑容。 　　“好。” 　　胤禛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转过身，在哈哈珠子里点了个射箭技术不错的出来。 　　而胤礽那边，则是挑选了两个哈哈珠子。 　　“奇怪，二哥，你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个哈哈珠子？” 　　胤祾看着站出列来，身材壮实的哈哈珠子，一脸茫然地问道。 　　胤礽语气如常地说道：“木泰受了伤该养伤，自然得有人补上。这是他的哥哥木伦。” 　　胤禛的眼神落在那木伦的手上。 　　见他虎口和指间上都是茧子，心中便有几分了然了。 　　这个木伦肯定是个射箭的好手，他的肩膀宽厚有力，拉开二石的箭估计没什么问题。 　　胤禛的脸色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他正要说什么，就见胤祾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低头。 　　胤禛低下头去，胤祾附在他耳边，小声地不知道说了什么话，胤礽心中狐疑，见他唇角勾起，心中更是咯噔了下，下意识地看向木伦。 　　木伦冲他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 　　胤礽这才放下心来，恶意地调侃道：“你们兄弟可商量出对策了？要不我们让你们一局吧。” 　　“不必。” 　　胤禛直起身来说道。 　　他接过太监递过来的弓箭，脸色平静地说道：“这第一局就先让弟弟来见识下太子殿下的箭法吧。” 　　胤礽轻笑一声，笑声中的讽刺显而易见。 　　两人在百步外的靶场站定了下来，这两人同样用得是一石的弓，当鼓声响起时，两人齐刷刷将箭搭在弓弦上，拉满了弓，射出！ 　　一箭接着一箭，速度快得叫人看不清那些箭的轨迹。 　　胤祺等人在旁边看得是目不转睛。 　　只见到那靶子中间的圆圈没一下子就都被箭头射满了。 　　鼓声越来越急。 　　射箭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左右的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生怕打扰到这精彩的一瞬间。 　　胤礽和胤禛两人此时都心无旁骛。 　　两人的动作都非常迅速、利落，如同行云流水。 　　直到一声闷重的鼓声宣告这局比赛结束，两人才同步停了下来，互相看了一眼，心中都志在必得。 第128章 　　众人的眼神纷纷都朝已经被射满了的靶子上看去。 　　有小太监快步跑了过去，分别对着两个靶子上头的箭数了一遍，无论是胤礽还是胤禛，这回的准头都十分厉害，每支箭都正中靶心！ 　　“太子殿下射中了十六支！” 　　小太监的话音刚落，太子的脸上就忍不住露出得意的神色。 　　他朝胤禛看去，正要说话的时候，却听到另一个小太监说道：“四阿哥射中了十七支。” 　　“赢了！” 　　胤祾欢呼着喊道。 　　胤禛的哈哈珠子们脸上都不禁露出了笑容来。 　　太子胤礽面上的笑意却是如潮水褪去。 　　“不会数错吧？” 　　木伦不悦地瞪大了铜铃大的眼睛看向那太监。 　　小太监吓得战战兢兢地回答道：“绝不可能，奴才刚才认真地数了两遍的。” 　　“数了……” 　　木伦急于在胤礽跟前露面，根本不听那小太监的话，他正要狡辩时。 　　胤禔却笑着说道：“太子莫非是输不起吗？要不您自己亲自数数。” 　　“不必了。” 　　胤礽朝木伦投去一个闭嘴的眼神，冷冷地说道。 　　他看向胤禛，颇有风度地对他抱了抱拳，“四弟的箭法精准，让孤自愧不如。” 　　“太子殿下说笑了。” 　　胤禛谦虚地回答道，“此次不过是侥幸罢了。” 　　“四弟太过谦虚，孤输了便是输了，绝不会抵赖。”胤礽压着心中的怒火，对胤禛笑着说道，“下局，孤派出伊莫丹。” 　　胤禛眉眼间微抬，脸上若有所思。 　　他朝刚才挑选出来的马武看去，对马武点了点头，“这局就麻烦你了。” 　　“奴才必定尽力。”马武激动不已地说道。 　　这伊莫丹和马武都是这些哈哈珠子当中箭法不错的。 　　这次比试，两人斗得有来有往。 　　只可惜，最后马武却是输了。 　　胤禔心里暗暗惋惜。 　　要是这回赢了，那老四就赢定了。偏偏输了，接下来要以胤祾对上那木伦，怕是输多赢少。 　　木伦二话不说，便拿着弓箭站出列来。 　　他眼神上下打量了胤祾一眼，“六阿哥，您不如挑个别人替您吧。您这身板这么小，奴才和您比试，那赢得不厚道。而且，奴才拿得是二石的弓，这要比试，对方也该用二石的弓才是。” 　　胤祾听着这番话，顿时就不乐意了。 　　他抬起头，看着木伦，唇角撇了撇，”这比箭法难道比得是个头吗？小爷今日还就和你杠上了。大哥，您的弓借我使一下，可好？” 　　胤禔二话不说就点头答应了。 　　别的不说，这木伦说话也忒招人恨了。 　　“既是如此，那奴才等会儿可就不客气了。” 　　木伦对着胤祾弯了腰，拱了拱手，脸上神色满是不在乎。 　　胤祾瞥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演武场上，靠的是真刀真枪，谁要你客气了。” 　　胤禔和胤禛互相对视一眼。 　　两人默契一笑，这小六还真是人小脾气大。 　　木伦和胤祾两人分别站到了百步远处的地方。 　　两人举起弓来。 　　二石的弓，在木伦手下轻轻松松地被拉开来，哈哈珠子等人不由爆发出一阵欢呼激动声来，胤礽脸上也是一脸的与有荣焉。 　　而另一边。 　　胤祾举起了牛角弓。 　　胤禔等人不禁替他捏了把冷汗，可当瞧见他毫不费力地拉开牛角弓时，连稳重的胤禛都不禁道了声好！ 　　木伦看了眼胤祾这边，嘴唇撇了撇。 　　这六皇子岁数这么小，就算拉开了，也射不出箭去。 　　这可真是瞎胡闹。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一来，他便能够在太子跟前立下大功了！ 　　咚！ 　　胤禔已经敲响了鼓。 　　木伦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身旁一声“咻——”的射箭声。 　　笃！ 　　箭头直接洞穿了靶心。 　　四周的人都直接愣住了，众人瞧了瞧靶心，再瞧了瞧胤祾的小身子板，下巴都快掉到地上去了。 　　“这弓不错啊。” 　　胤祾满意地点头说道。 　　他伸手再摸出一支箭来，搭在弓弦上，又是一箭正中靶心！ 　　“木伦！” 　　胤礽连忙出声提醒。 　　木伦这才如梦初醒一般，他慌慌忙忙地瞄准靶心，射出箭去。 　　可是这一箭实在太糟糕了，连靶子都没碰见，直接射到了旁边的树桩上去了。 　　胤礽当下的脸就黑了。 　　那木伦见状，心里顿时忐忑起来。 　　他慌忙拿箭，可听得身旁一声接一声的射箭声，他的心已经彻底乱了。 　　“咚——” 　　最后一声鼓声响起。 　　左右两侧的人几乎就如同水火一般泾渭分明。 　　胤礽等人面色铁青，而胤禛这边的人却是满脸笑意。 　　小太监们看了看靶子，犹豫了下，还用不用数。 　　这局似乎根本不必数了。 　　只要有眼睛的人，把眼神往靶子上一看，就能看到谁输谁赢了。木伦那边的靶子只有可怜的两三支箭，而胤祾这边的靶心却几乎被射满了。 　　“六弟，你可真是咱们大清的巴图鲁！” 　　胤禔最好骑射，对胤祾这一手功夫赞不绝口，“你这手功法，就算是在军中，那也是这个！” 　　他对胤祾竖起了大拇指。 　　胤祾挠了挠后脑勺，试图谦虚最后还是难掩得意地说道：“这还不算什么。倘若给我更好的弓，我能射得更加远，什么百步穿杨，那都不在话下。” 　　胤禛听得这话，眼神便朝胤礽看去，“太子殿下，这局六弟赢了，按三局两胜，您似乎是输了。” 　　胤礽脸色微青，他冲伊莫丹使了个眼神。 　　伊莫丹捧着犀角弓走到了胤禛面前。 　　“多谢太子殿下。” 　　胤禛冲胤礽点了下头，转身将犀角弓直接给了胤祾。 　　胤祾丝毫没有预料到胤禛会把犀角弓给他，当下有些喜出望外，“四哥，这是给我的？” 　　“嗯。”胤禛点了下头，他素来平静的眼里此时泛起些许笑意，“宝剑赠英雄，这好弓也要给合适的人。六弟，你日后可莫要辜负了这张弓。” 　　“四哥，我会好好用这把弓的。” 　　胤祾爱不释手地摸着弓身。 　　他尝试着射了一箭，这一箭直接将整个靶子都炸开了，足可见威力。 　　胤禔和胤祉等人眼中都不免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这把弓还真是难得的好弓。 　　不过，这犀角弓再好，也要看在谁手上用。 　　这犀角弓恐怕也只有在胤祾手上，才能够物得其所。 　　得了犀角弓。 　　胤祾高兴得合不拢嘴，他同胤禛回了咸福宫后，第一时间就跑去跟福音说这事。 　　福音听得事情起源经过，脸上神色微微讶异，但她很快将神色掩藏好了，笑道：“既是如此，那你日后可得更加勤学苦练，别辜负了你四哥的心意。” 　　“嗯。”胤祾点了点头，认认真真地说道：“我一定会好好练习，日后当我们大清的巴图鲁。” 　　福音和胤禛看着他高兴的模样，都忍不住也跟着笑了。 　　夜里用完晚膳后。 　　福音先把胤祾和布耶楚克都打发出去，独独留下胤禛。 　　没了胤祾和布耶楚克，福音脸上才露出慎重的神色，“今日这事又是太子起的头？” 　　“嗯。” 　　胤禛点了下头，他神色如常，淡然说道：“太子之前在文章上输给我，这次八成是想借着比试箭法扳回一城。” 　　只可惜，结果又输了。 　　“看来太子已经对你视作眼中钉，肉中刺了。” 　　福音若有所思，她抬起眼看向胤禛从容的模样，“你也莫要太小瞧他，该谨慎提防才是。” 　　胤禛虽打小就表现得格外省心，可当人额娘的，福音哪里能轻易放心。 　　太子可不是只有一个人，他背后有凌普、有索额图，还有不少太子党的官员在支撑着，他要刁难一个人，那是再容易不过了。 　　像今日这样明着来的，还是属于省心的。 　　可若是背地里策划着些什么，那可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额娘不必担心。” 　　见福音满眼担心地看着自己，胤禛心中涌出一股暖意来。 　　“你说得倒是轻巧。” 　　福音捏了下他的耳朵，“本宫要是能不担心那还是你额娘吗？总之你事事给本宫小心些，另外，胤祾那孩子你也不要太惯着，免得把他惯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胤禛被捏了耳朵，一时间脸不禁红了。 　　他连忙推开福音的手，咳了一声，“额娘，儿臣都快是大人了，您怎能捏儿臣的耳朵？” 　　“本宫这是让你把话记在心中，别嘴上答应得好好的，回头依旧不改。”福音说道。她生的这三个孩子，也真是有趣。布耶楚克和胤祾姐弟跟冤家似的，三天两头吵架，从小吵到大，感情还越吵越好。而胤禛呢，对着布耶楚克和胤祾那真是长兄如父，无论布耶楚克和胤祾提什么要求，他都满口答应。 　　尤其是胤祾，那孩子岁数小，打小就是宠着长大，连康熙都对他格外疼爱，反倒是福音对他要求严格，好几次福音罚胤祾抄写，康熙和胤禛是轮着来求情，把福音闹得哭笑不得。 　　在这种情况下，胤祾没被惯出坏毛病来，也算是稀奇了。 　　“儿臣保证不会。” 　　胤禛连忙竖起手指来发誓说道，“额娘放心，无论是儿臣还是六弟，儿臣都会保证绝对会平平安安的。” 　　上辈子他跟在太子身边多年，太子有什么人，会用什么伎俩，天下间恐怕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 　　“本宫信你这回。” 　　见他这样说了，福音才点了下头，放过他。 　　“行了，今夜也不早了，你们先生还布置了功课，早些回去吧。” 　　福音是半点儿不敢耽搁这些孩子的时间，这些孩子上学可比后世的高三还苦，每日都是天不亮上学，夜里多半都要学到三更半夜才能睡下。 　　“那额娘也早些休息。” 　　胤禛笑着说道。 　　福音唇角勾起，点了点头，看着他离去后，她看向安嬷嬷，“毓庆宫那边的人怎么说？” 　　“回娘娘的话，那小太监已经答应了。”安嬷嬷回答道。 　　福音微微点了下头，太子现在大了，着实不得不防，这一手只希望是有备无患。 　　不过，倘若真出事，福音眼眸里掠过一丝阴鸷的神色，她这皇贵妃也不是吃素的。 第129章 　　福音之后一直留意着毓庆宫的动静。 　　可是很快，一件事就取代了毓庆宫，吸引了她的注意。 　　从年初开始，永和宫就一直有消息传出，佟贵妃病重了。 　　不同于传闻中的“病重”，这回她的确是生病了。 　　而且病得不轻。 　　赵院判给她把过脉，说是忧思过重导致的心病，无药可医。 　　福音知道后只是道了声知道了，便让太医署该怎么治就怎么治。 　　到了她现在这个时候，根本没必要对折腾佟贵妃了，免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些年来，她根本没封锁佟贵妃去了解外界信息的渠道。 　　想来佟贵妃日日夜夜听着她此时的情况，必定痛恨得夜不能寐，食不下咽。现在她自己都要死了，再对她下手，岂不是自污？ 　　太医署的人也不敢疏忽，愣是用汤药吊了佟贵妃小半年的命。 　　可到了五月左右，佟贵妃的病却突然加剧了。 　　据说是因为深夜起来，遥望乾清宫方向，受了风寒的缘故。 　　“遥望乾清宫方向，这不就是摆明了想用苦肉计让万岁爷心疼吗？” 　　宜妃语气有些鄙夷地说道。 　　福音漫不经心地拨了拨茶盖，轻笑一声，“她倒也真是舍得，太医说了，要是好好的用药，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她这么一做，怕是活不了几个月了。” 　　“也不知道她图什么。” 　　宜妃摇头道。 　　佟贵妃当年犯下的错，可不是苦肉计就能够解决的。 　　这些年，万岁爷一步都不曾踏足过永和宫，分明就是还没原谅佟贵妃的错误。 　　“谁知道呢。” 　　福音意有所指地说道，“保不准人家另有依仗呢。” 　　宜妃听到她这话，脸上神色怔了怔，她再瞧福音，见她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仿佛刚才不曾说过什么别有意思的话。 　　宜妃却是不敢多问，她掩着好奇心等着风声。 　　没过几日。 　　果然等来了一则消息。 　　太子在“偶然”听闻了佟贵妃娘娘的病情之后，回忆起佟贵妃幼时曾经待他的好，感动得在康熙面前提起此事。 　　“贵妃娘娘昔日的确是犯下了滔天之罪，可是如今她已经病入膏肓，奄奄一息，太医说也就这几个月的命，儿臣听了，心中实在不忍。” 　　胤礽红着眼眶，啜泣着说道。 　　他语气真诚得仿佛发自内心，叫人心中不免有所触动。 　　康熙眼眸中神色却越发晦暗。 　　倘若没有他派出的穆云岱回报的消息，康熙还真要为胤礽这番孝心所感动，说不定在胤礽的劝说下，看在佟贵妃命不久矣的份上，真会去看望下佟贵妃。 　　但是，在清楚太子和索额图的把戏之后，康熙现在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头只觉得嘲讽和可笑。 　　他冷眼看着太子。 　　心中简直如同刀割。 　　康熙自认自己膝下十来个子女，他待其他人可能亏欠，可对太子却从未亏欠过半分。 　　从小，他就对太子格外重视，当初册封皇后，他怕钮钴禄氏会薄待太子，更是直接让凌普当了内务府总管，这一当就是到了现在。 　　可他对太子百般维护，换来的却是太子的算计。 　　“皇阿玛……” 　　胤礽见康熙迟迟没有回答，心里头有些忐忑。 　　康熙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语气如常一般问道：“你说这些，是想朕怎么做？莫非你不知道当初佟贵妃犯下的是什么罪行吗？” 　　“儿臣的确知晓。” 　　胤礽早有预备康熙的问话，此时毫不怀疑地回答道：“只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贵妃娘娘这些年日夜反省，想来已经知道错了。更何况四弟和三妹妹如今也健康长大，并未受害。” 　　康熙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没想到胤礽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能够如此颠倒黑白。 　　见康熙没有回应。 　　胤礽心中便是一喜，毕竟在他看来，康熙若是不答应，此时应该是发怒呵斥了他才是。既是没有回答，想必是默许了。 　　“儿臣想请皇阿玛去见贵妃娘娘一面。这一面兴许就是……” 　　胤礽说到这里，语气哽咽，似乎说不下去了。 　　“朕想想。” 　　康熙不想再看到胤礽了，他摆摆手，语气疲惫地说道。 　　胤礽听得此话，心中更加喜悦，以为康熙果然中计，他识趣地道了声是，退了下去。 　　康熙当夜没有去永和宫，却是去了咸福宫。 　　彼时，福音已经收到消息，见康熙来了，心里头便有成算了。 　　说来也真是她运气好，安嬷嬷一买通了那小太监，那小太监就给她递了个投名状——万岁爷竟然派人在胤礽身边盯着他。 　　故而，在这消息传出之前，福音早就知晓康熙知道太子计划的事了。 　　“万岁爷今夜怎么心情好像有些不好？” 　　福音边提起小火炉泡茶，边轻笑着看向康熙问道。 　　康熙看着她灵巧的动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询问道：“福儿可听说了宫中今日的传闻？” 　　“是太子的那件事？” 　　福音没有装聋作哑，这事闹得那么大，她要是装作没听说过，那就跟太子一样傻了。 　　“嗯。”康熙闷声闷气地回答道。 　　“的确听说了。太子宅心仁厚，能提出那样的建议的确是难得。” 　　福音笑着将一杯茶放到康熙面前。 　　康熙喝了口茶，他闭了闭眼，而后问道：“福儿难道不记恨她？当日可是她意图谋害胤禛和布耶楚克？” 　　“要说不恨那是假的。” 　　福音轻笑，她轻轻摇了摇头，“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本宫也把事情放下了。更何况佟贵妃现如今这种状况，我何必和她计较？” 　　康熙听到这番话，才笑了，他抬起眼，“你倒是敢说真话。” 　　“妾身和万岁爷这么多年感情了，难道还要骗您不成？” 　　福音莞尔，“再说了，万岁爷这样贤明的人，妾身在您跟前说谎，那是鲁班门前弄大斧。” 　　康熙笑了笑，把茶杯搁下，“朕今夜来，其实也有事要告诉你。朕打算去看佟贵妃，但绝非是因为原谅她，而是另有缘故。朕先告诉你，日后你听到消息，不必担心。” 　　“妾身明白的。” 　　福音乖顺地说道。 　　她心神一动，立即明白了康熙的打算，这是打算将计就计，顺从了太子等人的计划。 　　只是不知，康熙此举究竟何意？ 　　福音虽然猜不透，却也肯定康熙不会害她。 　　索性便也把事放下，只等着看热闹。 第130章 　　数日之后。 　　果真传出康熙答应去看佟贵妃的话来。 　　消息传出，整个后宫都等着咸福宫的反应，尤其是安妃更是等着看笑话。 　　殊料，咸福宫却是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 　　“本宫就不信皇贵妃就真的这样坐得住。” 　　安妃喝了口茶，冷嘲热讽地说道。 　　自打福音把那伊尔哈许给她侄子之后，安妃对福音更是恨之入骨了，“等明日，本宫倒要看看，皇贵妃娘娘真的是不是这样无动于衷？” 　　不管众人心中如何想，这日下午，康熙处理完国务罢，果真去了永和宫。 　　胤礽收到消息后，高兴得在屋子里背着手来回踱步。 　　他满脸欣喜地说道：“孤就知道这个计划一定能行得通。甭管怎么说，佟贵妃也是皇阿玛的表妹，现如今她又病入膏肓，皇阿玛怎么可能坐视不理？” 　　何玉柱陪笑着说道：“爷可真是算无遗漏。” 　　胤礽笑着看了他一眼，道：“别拍马屁了。孤现在就等佟贵妃表现，只要她能够让皇阿玛心生怜悯，同意立她为后，孤便心满意足了。” 　　这正是胤礽答应同佟贵妃联手的原因，佟贵妃心知时日无多，她这辈子为了那个后位费尽心机，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可即便是要死了，她也希望能有一日当上皇后。 　　而胤礽则希望佟贵妃能如愿以偿，这样一来，即便是三两日的皇后，那也是货真价实的皇后。 　　佟贵妃一死，康熙就算要立福音为后，也不能在这两三年内。 　　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就定能够想到办法对付胤禛！ 　　永和宫内。 　　康熙才踏入宫殿，就闻到空气里浓浓的药味。 　　李德全迟疑着小声说道：“万岁爷，要不让这里先通下风，免得过了病气给您。” 　　“不必了。” 　　康熙摆摆手说道。 　　而在榻上躺着的佟贵妃却是突然睁开了眼睛，她咳嗽了一声，语气中带着期待的问道：“表哥，可是表哥来了？” 　　身旁伺候的宫女忙扶起她坐起来。 　　其他的宫女则是掀开帷帐，好让佟贵妃能够瞧见康熙。 　　“表哥！” 　　佟贵妃惊喜的神色溢于言表，她想要站起身来，可是身形踉跄了下，却是无力地倒在宫女怀中。 　　“你不必行礼，好生躺着休息。” 　　看到佟贵妃这模样，康熙心里头百感交集。 　　一时间，同情、怜悯和愤怒都交集在一起，他想不明白，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佟贵妃为什么还要和太子勾结在一起？ 　　康熙早已跟赵院判过问了佟贵妃的病情，佟贵妃若是不闹出那一茬子事来，以她的情况，至少还能活到年底，何至于像现在这样，不过只是剩下一口气吊着。 　　“多谢表哥。” 　　佟贵妃眼眶泛红，含泪看着康熙，弱声说道。 　　宫女取了个迎枕给她靠着，佟贵妃今日看似憔悴，其实也是打扮了一番，淡淡涂抹了些脂粉，她看着康熙，咬着下唇说道：“妾身还以为，妾身怕是到死都难以再见到表哥了。” 　　“不要说这些丧气话。” 　　康熙皱着眉头说道，“太医说了，你的病乃是因为忧愁才造成的心病。若是想开些，说不定过些日子就好了。” 　　康熙有意给佟贵妃留条后路。 　　可佟贵妃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些。 　　她眸若秋水，可怜兮兮地看着康熙，“表哥，妾身知道自己身子情况。像妾身这种情况，怕是没些日子好活了。” 　　康熙闭了闭眼睛，心中很是无奈。 　　“妾身这些年在永和宫想明白了，当初是妾身鬼迷心窍，才会一时做出那样的蠢事。自从那之后，妾身天天都抄写佛经，念诵佛经给四阿哥和三格格祈福。” 　　佟贵妃语词恳切地说道。 　　旁边的宫女附和着说道：“娘娘的手指都因为抄写佛经肿了，连这些日生了病，也依旧抄写不误。奴婢们劝都劝不动。” 　　康熙一言不发。 　　他心里头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这又是何苦？”他语气中带着失望地说道。 　　可佟贵妃却误把这句话当做了对她的怜惜。 　　她低声道：“妾身不苦，如今能听闻四阿哥和三格格平安长大，妾身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康熙不想和佟贵妃多说了。 　　他只说了句：“你既然病着，佛经就不必抄了，好生养病吧。朕还有事在身，你好生休息。” 　　“…是。” 　　佟贵妃虽没有料到康熙这么快就要走了，可心里头还是满意的，她目送着康熙离开后，脸上才露出了笑容。 　　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现在开了这个口，等过几日表哥自然还会来看她。 　　只要她够努力，必定能够达成目的。 　　想到这里。 　　佟贵妃情绪激动得忍不住咳嗽起来。 　　她咳嗽得撕心裂肺，捂着嘴的帕子没一会儿就红了。 　　宫女们又是忙着拍背，又是忙着递药。 　　可佟贵妃却一把推开她们，任由自己咳嗽下去。 　　现在她的身体已经到了这个情况，倒不如索性破罐破摔，来让表哥心疼。 　　身后传来的咳嗽声实在是让人心惊。 　　康熙的脚步顿了顿，眼神中的失望却更加浓郁。 　　他迈开步伐，直接离开了。 第131章 　　康熙在永和宫虽然停留没多久，可在众人看来，无疑是他对佟贵妃心生怜惜的证明。 　　次日，安妃等人前来给福音请安。 　　众人行礼后，纷纷落座，拿眼角的余光打量着福音。 　　昨日出了那么大的事，皇贵妃娘娘八九昨夜没好睡了。 　　然而众人却瞧见福音神采奕奕，精神抖擞，似乎丝毫不为此事所影响。 　　安妃心中冷笑。 　　她拨了拨茶盖，明知故问地说道：“皇贵妃娘娘，您可听说了昨儿个万岁爷去瞧贵妃娘娘的事？” 　　福音眼眸底掠过一丝了然，她淡淡回答：“听说了如何，没听说又如何？” 　　“娘娘这话说得怎么好似对妾身不满似的？” 　　安妃眉眼带笑着说道，“妾身只是这些日子一直听闻佟贵妃的身子不好，心里头关心罢了。也不知道贵妃娘娘现在的病情怎么样了？” 　　“是啊。”僖妃也附和着道，“前几日听说咳血了，真是叫人害怕。这人都要死了，过往有什么恩怨，其实也该放下了。万岁爷能去瞧贵妃娘娘，想来贵妃即便撒手了，也该瞑目了。” 　　这两人一唱一和，别的不说，偏偏说佟贵妃这事。 　　分明是故意要激怒福音。 　　福音只是笑笑，脸上毫无怒容。 　　她云淡风轻地说道：“本宫倒不知安妃和僖妃妹妹这么关心佟贵妃，既然如此，今日你们二位便代替本宫去看看佟贵妃，顺便帮本宫带句话，祝她早日康复。” 　　安妃和僖妃脸上的笑容局凝滞住了。 　　“去看望佟贵妃，这……”僖妃神色迟疑，眼神有些嫌弃和畏惧。佟贵妃病得半死不活，要是去了，沾染上病气那还得了。就算不沾染病气，惹上晦气，那也同样不是好事。 　　“怎么？”福音故意挑眉反问，“二位妹妹今日一来便句句话不离佟贵妃，难道连去看望下佟贵妃也不敢吗？” 　　安妃和僖妃被这句话问得无话反驳。 　　两人对视一眼，呐呐地点了下头。 　　这两人回头去永和宫的时候，佟贵妃听到消息，心里便是一纳闷。 　　她原不想见她们，但事情如此反常，便也让宫女让二人进来。 　　“妾身见过贵妃娘娘。” 　　安妃和僖妃一前一后行礼。 　　这两人心里头都在暗自抱怨，这佟贵妃不是说病得起不来了吗？何必让她们进来？ 　　“两位妹妹平身吧。” 　　佟贵妃捂着嘴唇咳嗽一声，她那晦暗的眼睛在两人身上扫过，“本宫许久未见到两位妹妹了，也不知道两位妹妹今日来是为何事？” 　　安妃和僖妃哪里敢说出她们其实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得已才来见佟贵妃。 　　“妾身二人都是听闻娘娘身体抱恙，故而前来看望。”安妃朝僖妃使了个眼神，挤出个殷勤的笑容说道。 　　“是，是，我等都极其关心贵妃娘娘的凤体。”僖妃忙说道。 　　佟贵妃是被禁足在永和宫多年。 　　可她并不傻，安妃和僖妃这两人可不是什么善茬。 　　今日来必定另有原因，瞧这两人在这里浑身不自在的样子，八成是想看钮钴禄的笑话，却被她将了一军。 　　“既然如此，你们也看望了，本宫便不留你们了。” 　　佟贵妃试探地问道。 　　安妃和僖妃眉眼间不由自主地露出几分喜色，佟贵妃瞧见了，更加笃定自己的猜测。 　　“那我等就不打扰娘娘您休息。” 　　安妃和僖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说道。 　　等佟贵妃点了下头后，两人飞快地离开，仿佛这永和宫是刀山火海似的。 　　“看来这福皇贵妃可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不在乎。” 　　佟贵妃唇角慢慢勾起，她咳嗽一声，眼神中带着赤裸裸的恶意，她攥紧了帕子，心里想道：“本宫即便要死了，也要让钮钴禄氏那贱婢无法称心如意。” 　　“安妃两人在永和宫呆了不到一刻就出来了。”芍药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地说道，“听说，安妃娘娘回去后，可是让人煮了柚子叶来擦身了。” 　　福音捧起茶杯来，嗅了嗅香味后啜了一口，“她的忌讳倒是比旁人多，只是却不知行善积德。且不说她了，佟国维可是回来了？” 　　“裕椂大人说了，他查过佟国维的行踪，上个月佟国维已经回京，只是并未露面，这几日才正式回京。”芍药低声说道。 　　福音微微颔首，佟国维被康熙派到云南，一去就是近十年，这十年佟国维倒还真是做出了不少成绩，这次回京，康熙也没亏待他。 　　不过，明明早就回京，却到这几日才回来，这段时间他到底去干什么了？ 　　福音放下茶杯，眼神中若有所思。 　　以佟国维和索额图的算计，这老家伙这段日子十有八九都是在忙佟贵妃的事。 　　佟贵妃谋害皇家子嗣这件事并未真正定罪过。 　　当初一来是因为地龙翻身，人心不稳，不可再生事端；二来是因为家丑不可外扬，故而坊间虽然人人都知道佟贵妃的罪行，可是却始终没有真正定罪。 　　佟国维宁可牺牲女儿的命，也要她当皇后，想必就是冲着这点去的。 　　只要康熙点头，看在佟贵妃将死份上，许她为后，那这样一来，坊间的“流言”便不攻而破。 　　佟国维再稍稍引导下舆论，便能彻底洗白佟贵妃的罪行。 　　可这事，没那么容易。 　　福音提起茶炉来，缓缓将山泉水倒入茶壶中。 　　这人啊，往往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太子和佟家自以为算计得毫无遗漏，却是早已被康熙看穿了。 　　“芍药。” 　　福音捧起茶来，慢悠悠地说道。 　　“奴婢在。”芍药答应了一声。 　　“这几日后宫当中恐怕少不了流言蜚语，你派人盯着点，看看哪些宫里的人趁机推波助澜，一一记着，秋后算账。” 　　福音说罢，吹了吹茶水，一饮而尽。 　　“是，娘娘。”芍药道。 　　“佟大人这些年辛苦了。” 　　南书房，康熙接见了风尘仆仆的佟国维。 　　佟国维已两鬓微白，身上的官袍更是显得老旧，仿佛穿了多年似的。 　　他语气颤抖，难掩激动地说道：“奴才不辛苦，能为万岁爷办事，乃是奴才的荣幸。” 　　说着，他抵着嘴唇咳嗽了数声。 　　“佟大人的身子可是有不适？不若让太医来瞧瞧？” 　　康熙满脸关怀地询问道。 　　佟国维连忙摆手，“多谢万岁爷好意。这不过是奴才的陈年旧疾罢了，云南那边瘴气多，日子久了便落下这老毛病来。” 　　康熙的眼神闪了闪。 　　他沉默了片刻后，才说道：“云南那边能安定下来，这其中少不了你的功劳。佟大人可有什么想要的，只要不过分，朕都可满足你。” 　　佟国维怔了怔。 　　他抬起头来，眼神中喜出望外地看着康熙，“万岁爷，奴、奴才有个不情之请。” 　　“佟大人但说无妨。”康熙“真挚”地说道。 　　佟国维面露羞愧神色，他哑声说道：“奴才与贵妃娘娘分隔多年，此次进京，听闻娘娘得了重病，奴才虽知此举太过厚颜，但还是想请万岁爷让奴才见贵妃娘娘一面。” 　　他说到这里，老泪纵横。 　　左右的太监宫女们不由得都露出触动的神色来。 　　康熙亦是难免。 　　可在触动过后，一想到现如今的一切不过是索额图和佟国维的计策后，那些触动就变成了作呕。 　　他在心中深深地叹了口气，“这有何难？择日不如撞日，朕让你们父女今日团聚吧。” 　　“谢万岁爷！”佟国维屈膝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佟国维父女多年未见，此次相见，即便两人早已事先预料，却还是都落泪了。 　　康熙心中恻隐，索性便让了地方给他们。 　　他独自坐在偏殿中，神色莫测。 　　“阿玛，你怎么今日来了？” 　　佟贵妃拉着佟国维的手，红着眼低声问道。 　　她们原先的计划是要再过几日，等康熙对她足够怜惜，且她日子不多，再由佟国维进京来见她，然后才顺理成章地提出“不情之请”。 　　“闺女，阿玛心疼你。” 　　佟国维哑声说道，“阿玛知道你恨那福皇贵妃，所以阿玛就提前来了，这样一来，你便可早日成为皇后，让那钮钴禄.福音跪在你面前！” 　　说到福音的名字，佟国维语气便格外咬牙切齿。 　　听得这话，佟贵妃眼睛里就有了期待。 　　她抓紧了佟国维的手，“阿玛！” 　　“闺女，是阿玛无能，要是阿玛当初下手狠些，早些结果了那钮钴禄母子，你便不必会落到今日这样的地步了。” 　　佟国维说道。 　　“事情已经过去，阿玛便不要再提了。” 　　佟贵妃笑着说道，“佟家因着女儿的事，这些年一直备受打击，这次女儿的死能够换来全族的富贵，女儿死得心甘情愿。” 　　佟国维面上神色越发悲痛。 　　他陪着佟贵妃说了一会儿，直到佟贵妃明显要休息了，他才离开。 　　“多谢万岁爷成全奴才的心愿。” 　　进了偏殿，佟国维便屈膝给康熙行了个礼。 　　“平身吧。”康熙手上的茶已经冷透了，他将茶搁在一边，语气温和地问道：“贵妃这几日身子其实不大好，若非是你想见她，朕其实希望她好生休息。” 　　佟国维眼眶微红。 　　他沙哑着声音说道：“万岁爷待贵妃不薄，奴才替贵妃谢过万岁爷。有一事，贵妃不好开口，奴才身为贵妃阿玛，却是不得不厚颜想请万岁爷成全。” 第132章 　　康熙一言不发，他俯视着佟国维，因为已经太过失望，到现在听到佟国维的话，他心中竟丝毫无所触动。这大概便是哀莫大于心死了。 　　“佟大人想说什么？” 　　“贵妃娘娘已经病入膏肓，她十五岁就入了后宫，跟随万岁爷多年。这么多年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佟国维涕泪俱下地说道，“奴才想恳请万岁爷成全贵妃娘娘最后一个心愿——封她为后。” 　　佟国维说出这句话后，左右伺候的太监宫女都不敢出声了。 　　佟大人这要求也未免太过大逆不道了？！提出这样的请求，也不怕掉了脑袋。 　　康熙深深地看着佟国维，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佟大人可知道自己此时是在说什么？” 　　“奴才知晓。奴才也知道奴才的请求过于冒犯，可是贵妃已经时日无多了。”佟国维猛地抬起头来，他满眼期盼地看着康熙，“您就算不念在往日与她的情分上，也且看在孝康章皇后的面上。” 　　听到这话，康熙闭了闭眼睛。 　　“佟大人失言了。” 　　佟国维连忙改口说道：“奴才一时情急，可是请万岁爷看在贵妃乃是您表妹的份上，给她一个体面吧。这些年她也受够了委屈了。” 　　康熙听得这话，心里头不禁觉得几分可笑。 　　佟贵妃是受了委屈，可她所受的委屈难道不是她咎由自取吗？ 　　当年她为了自己一己私利，能够下毒手谋害布耶楚克和胤禛，那时候那两个孩子可还未满一岁呢，而且当时那种情况，倘若天花爆发，其他人也难逃一死。 　　这等罪行，搁在其他人身上，康熙早已凌迟处死，且株连九族。 　　这几年没要她的命，仅仅是要她在永和宫中反省，她却还能伙同太子闹出这些幺蛾子来。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佟贵妃之前所犯的错，世人皆知。若是立她为后，朝廷官员该如何说？百姓又会如何说？”康熙冷声说道。 　　佟国维却像是抱住了救命稻草似的，他对康熙说道：“万岁爷，此事不难，您若是担忧旁人多言，何不如请诸位大臣来商量？” 　　康熙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晦涩的神色。 　　他点了下头，对梁九功说道：“去传索相、明珠…前来。” 　　“是，万岁爷。”梁九功答应道。 　　佟国维眼中掠过一丝喜色。 　　索相和明珠府上。 　　听到天使前来，索相微微颔首，对着幕僚说道：“看来佟国维还真是势在必得，今日才进宫就处理起这件事来了。” 　　幕僚笑道：“佟大人自然该着急了。俗话说打铁趁热，眼下也不知道佟贵妃能撑多久，他自然是想赶紧办了这件事，免得那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说得有理。” 　　索额图起身，他掸了掸身上的衣裳，“老夫也该动身了。” 　　南书房。 　　佟国维、索额图、明珠还有马齐等内大臣齐聚于此。 　　后宫当中的消息也传得沸沸扬扬，甚嚣尘上，有人说万岁爷召见这些内大臣，乃是必然要立佟贵妃为后了；也有的人却觉得不可能，姑且不说佟贵妃犯了那么大的错，现如今皇贵妃娘娘很得圣人宠爱，万岁爷怎么着也不可能越过她去才是。 　　“怎么就不可能？” 　　安妃轻轻地以金剪子修剪着盆景，她修剪了最后一刀后，将金剪子递给了旁边伺候的宫女，转过身对坐在椅子上的僖妃说道，“贵妃娘娘是犯了错。可是她如今就要没命了，又是万岁爷的表妹，情分不同。万岁爷就算是再怎么恼，也会看在这人之将死的份上，许她最后的体面。” 　　这可不是最后的体面吗？ 　　佟贵妃病得只剩口气在，这皇后封了，也不知能当几天。 　　“可是安妃娘娘，万岁爷对皇贵妃娘娘那样器重，这样一来，岂不是耽误……” 　　僖妃说到这里，眼神中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来。 　　安妃意味深长地对着她点了点头，“没错，这正是这件事的另一个目的。” 　　“今日召见诸位大臣来，想必诸位也清楚是为了什么事吧？” 　　康熙眼神波澜不惊地巡视了下众人。 　　索额图、明珠和马齐等人都是点了下头，“奴才知晓。” 　　“好，既然如此，朕也不必多费口舌。” 　　康熙的手指在桌子上敲了敲，他看向索额图，开门见山地问道：“索相，你觉得这事，朕是该答应还是不该答应？” 　　索额图冲着康熙拱了拱手。 　　“奴才觉得此事万岁爷答应也无妨。贵妃娘娘虽犯过错，可是也曾经有过不少功劳。现如今封贵妃娘娘为后，想来不会有人觉得不妥。” 　　康熙心中便是一声冷笑。 　　他又看向明珠，“那明相觉得呢？” 　　明珠怔了怔而后才拱手说道：“奴才附议索相的看法。” 　　“那你们呢？” 　　康熙眼神朝其他人看去，马齐等人都早已被佟国维收买通了，此时当然不会唱反调，“我等都觉得佟大人的意见无有不妥。” 　　“是吗？” 　　听罢这话，康熙却是直接站起身来，他脸上露出冷笑，环视众人，背着手走到众人跟前，“朕倒是不知道，你们这些人今日竟都想到一块去了。尤其是你，明珠。” 　　被点到名字的明珠心头就是一跳。 　　他忙道：“奴才在。” 　　“明珠啊，朕要问你，”康熙眼神直直地看着明珠，语气中带着讽刺地说道：“佟大人到底是给了你什么好处，竟然能够说动你和索额图联手？你们以往可是不对盘的。” 　　听到这话，岂止明珠脸色变了，索额图、佟国维等人心头更是一惊。 　　“万岁爷！” 　　明珠惊愕地抬头看向康熙，却看见康熙满脸的冷色。 　　康熙冷着脸说道：“明珠，你该不会要告诉朕，佟国维没有收买你吧？” 　　明珠的眼皮就是一跳。 　　康熙这话，分明是已经清楚了情况，明珠心里头又惊又惧，根本不知道康熙到底知道了多少，又或者他难道知道了他们全盘计划了？ 　　明珠不敢开口否认，这会子否认，那可就是火上浇油。 　　见明珠不开口。 　　康熙的眼神就看向了索额图。 　　“索相也真是好算计。”他背着手，徐徐走到索额图面前，俯视着身体已经僵住的索额图，“朕让你扶持太子，是让你教他仁义礼智信，你倒好，先教会他欺君！” 　　“奴才不敢！” 　　这罪名，索额图实在背不起。 　　他两脚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你不敢，你有什么不敢？” 　　康熙语气更加嘲讽了，“你们算计的可真是周全，把朕的心思都算无遗漏了。若不是这次，朕还不知道诸位原来对朕这么了解呢。” 　　佟国维等人脸色都格外苍白。 　　众人不敢出声，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佟大人。” 　　康熙的眼神看向佟国维。 　　“奴、奴才在。”佟国维沙哑着声音回答道。 　　“朕绝不会立佟贵妃为后，你觉得朕的决定是对，是错？” 　　康熙微微眯了眯眼睛，问道。 　　佟国维手掌一颤，他抿了抿嘴唇，最后不得不承认道：“万岁爷的决定乃是明智之举。” 　　康熙待佟贵妃着实已经够仁慈了。 　　倘若封她为后，一国之后，乃是天下苍生的典范，若是天下苍生看到一个毒害子嗣的毒妇也能够成为皇后，那从今以后，这国风便要一落千丈。 　　这影响远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够改变的。 　　故而，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一件害人利己的事。 　　古人有云：死者为大。 　　但若是人人犯了错误，只要一死，就可把错误一笔勾销，那天下间岂不是要乱了？ 　　对就是对，错就是错，这是无可改变的。 　　“朕看在你往日功劳份上，不罚你。” 　　康熙淡淡说道，“你回去吧，再去见佟贵妃一面。” 　　“是，谢万岁爷。”佟国维心如死灰地退了下去。 　　而其他人则是人人自危。 　　康熙不罚佟国维，可未必不罚他们。 　　毓庆宫。 　　太子胤礽着急地在屋子里来回走，眼神时不时朝外头看去。 　　等瞧见何玉柱的身影，他急忙跑了出去，“怎么样了？皇阿玛答应了吗？” 　　何玉柱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喘着粗气，拍着胸口说道：“没有，万岁爷没有答应。” 　　“什么？怎么会？” 　　胤礽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抓紧了何玉柱的手腕，“有索相、明珠大人等人出马，怎么会搞不定这件事？” 　　何玉柱被捏得倒吸了凉气，他忍着疼说道：“的确是没有答应。而且，奴才听说索相和明珠大人都被罚了。据说，据说万岁爷早就知情了咱们的计划。” 　　胤礽脸色当下就白了。 　　何玉柱趁机抽出自己的手，担忧地看向胤礽，“爷，万岁爷既然知情这些事，恐怕也知道您也插手了。” 　　他话音未落，外头就传来一阵脚步声。 　　胤礽朝来人看去，只见来人赫然正是李德全。 　　他对胤礽行了礼，笑着说道：“太子殿下，万岁爷请您到南书房去。” 　　胤礽的嘴唇一抖。 　　他定了定神，故作镇定地回答道：“孤知晓了。” 第133章 　　南书房。 　　康熙见胤礽前来，唇角扯开了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他拍了拍手，“夸赞”道，“朕还真是小瞧你了。” 　　“皇阿玛，孤只、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胤礽连忙跪下认错。 　　“那这一时也未免时间太久了。”康熙直接戳破了他的谎言，“从上月开始到现在，这么长的时间，竟没让人想通。” 　　这嘲讽的话让胤礽心里头更加慌了。 　　他不敢多言，心中忐忑不已。 　　这时间点这么精准，莫非他身边有皇阿玛的人？ 　　知子莫若父。 　　康熙一瞧胤礽神色变化，便知道他心中此时在想什么。 　　他笑着说道：“朕的确是在你身边安排了人，原本只是以防万一，但朕没想到，你竟然会给朕这样的‘惊喜’。” 　　听到康熙承认。 　　胤礽眼皮一跳，他心里头边飞快地揣测起身旁哪个人才是康熙的派来的，边声泪俱下地说道：“皇阿玛，儿臣知错，您想怎么罚儿臣，儿臣都绝无怨言。” 　　“朕的确要罚你。” 　　康熙冷着声道，“从今日开始，你好生在毓庆宫学习，好好反省下什么才是为人臣子之道，什么才是为人子之道！” 　　康熙的话让胤礽脸色发白，这样的惩罚传扬出去，那文武大臣们该怎么想？ 　　胤礽虽然满心不甘，却也不敢反驳康熙，呐呐地道了声是。 　　待康熙拂了拂手之后。 　　胤礽苍白着脸退了下去。 　　他回到毓庆宫后，门一关，脸就拉了下来。 　　砰砰砰！ 　　屋子里所有花瓶、茶盏和书桌上的文房四宝都被他砸的砸，撕的撕。 　　何玉柱吓得呆在角落里，不敢动弹，生怕不慎就被砸中，没了小半条命。 　　“查！” 　　胤礽砸了一番之后才稍稍出了心口的闷气。 　　他瞪大了眼睛，说道：“孤定要查清楚孤身边到底谁才是万岁爷的人。” 　　“是！” 　　何玉柱连忙答应一声。 　　胤礽眼神冰冷，他捏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孤要是查出来那人是谁，定要将那人碎尸万段！” 　　胤礽觉得这次他们的计划可谓是天衣无缝，要是没有那身边的宵小告状，他皇阿玛必然不会知情，这样一来，他们便能够如愿以偿了。 　　胤礽狠毒的话，吓得何玉柱打了个哆嗦。 　　他丝毫不怀疑胤礽的话会作假。 　　伺候胤礽这么多年，足以让何玉柱知晓胤礽的手段有多狠毒。 　　太子禁足，佟贵妃无缘为后这两道消息如同一阵风席卷了整个后宫。 　　那些原本打算瞧福音好戏的妃嫔脸都快被打肿了。 　　安妃和僖妃得知消息后，更是又怒又气。 　　尤其是安妃。 　　她原本看死了福音这次必定会吃个闷亏，谁知道事情竟还是如了她的意。 　　“这简直叫人没地说去了。”安妃恼怒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说道，“也没见皇贵妃平日里做了多少好事，吃了多少斋，念了多少佛，怎么老天爷就那样护着她！” 　　同安妃同样气恼的，还有惠妃。 　　明珠这次愿意点头答应，何尝没有惠妃默许的缘故？ 　　可现在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但没有成功，反倒让明珠吃了挂落，罚俸一年，这回可真是吃了个大亏了。 　　相比起众人的满腹气恼，咸福宫从头到尾都显得格外平静。 　　就好比风暴中的风暴眼，往往都是格外的风平浪静。 　　福音行事一如往常，不喜不怒，连翌日众人前来请安的时候，也瞧不出她的神色有什么变化。 　　安妃等人互相觑了一眼，却是不敢闹事，都安安静静地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其他妃嫔今日却是格外热情，对着福音是好一番吹捧，一个个的嘴巴就跟抹了蜜似的。 　　就在众人说话间，安嬷嬷快步从外头走了进来。 　　她快走了几步，立定后屈膝行礼，恭顺地说道：“娘娘，刚才永和宫传来消息，佟贵妃娘娘就要不行了。” 　　这消息如同一颗炸弹一样在咸福宫里炸开。 　　所有人当下都默契十足地安静了下来，屏息凝气，眼神看向福音。 　　这消息可谓是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外，佟贵妃那样的性子，听到无缘为后，估计身子骨怕是一下子就撑不住了。 　　福音语气淡淡。 　　“去瞧瞧吧，可让人通知了万岁爷？” 　　“已经派人去了。” 　　安嬷嬷说道，她迟疑着又道，“只是万岁爷说了，不愿见她。” 　　福音心中顿时了然了。 　　佟贵妃和太子这出好戏着实把康熙心里头对佟贵妃的最后一丝情分给磨没了。 　　现在这种时候，康熙不愿去见她，也是可以理解的。 　　毕竟，要是佟贵妃借着这个机会，愣是厚脸皮提出当皇后，那康熙岂不是进退两难？ 　　既是如此，倒不如不去的好。 　　只可惜。 　　这个道理，福音想得通，可是，佟贵妃却想不通。 　　她咳得撕心裂肺，眼神巴巴地看着外头，听到脚步声后，眼睛里顿时有了亮光，可当看到来人是福音和众妃嫔后，她眼中的亮光就如寒风中的烛火一样，瞬间灭了。 　　“奴才给皇贵妃娘娘请安。” 　　赵院判等太医见到福音来了，忙屈膝行礼。 　　福音抬了抬手，“免礼，赵院判，佟贵妃现在情况如何了？” 　　她说着，从容在佟贵妃床榻边坐下。 　　赵院判以眼角的余光看了眼佟贵妃。 　　见到她面色红润后，赵院判心里摇了摇头，“贵妃娘娘身子骨怕是不行了，现如今是回光返照，药石无医。” 　　“你来做什么！” 　　佟贵妃咬牙啮齿地看着福音，“本宫要见的是万岁爷，不是你这个贱婢！” 　　这话把那些妃嫔都吓了一跳，那些妃嫔小心翼翼地朝福音看去，却见她非但不怒，反而还露出了个笑容，“贵妃妹妹都到这时候了，何必还这样动怒？” 　　她顿了顿，道：“本宫也不瞒你，万岁爷并不想见你，你有什么话，想说的不妨告诉本宫，本宫也可代你转告。” 　　“他不…愿见我。” 　　佟贵妃瞳孔涣散，呼吸急促了起来。 　　“不，不可能，一定是你这个贱婢在其中使坏，本宫与万岁爷原本感情甚笃，若非你处处使坏，本宫何至于如此？” 　　福音越听越觉得好笑。 　　她发现像佟贵妃这样做了坏事的人，可真是会推卸责任。 　　所谓的处处使坏，这四个字怕是说得是佟贵妃自己，打从她是个小答应开始，到现在，每一次不是佟贵妃自己作死针对她？ 　　若非佟贵妃心肠歹毒，何至于把自己害到现在这样？ 　　福音可以摸着良心说，她可从没有害过佟贵妃。 　　佟贵妃现在这样，完全是自己作的。 　　原本还有小半年可以活，自己作死，如今还剩半口气，却还不知悔改。 　　“贵妃妹妹真是糊涂了。” 　　福音神色平静，她站起身来，俯视着怒目瞪着她的佟贵妃，唇角勾起，露出欣慰的模样“妹妹既然没什么话要托付本宫，本宫也放心了。万岁爷若是知道你能安详的走，想来也会高兴的。” 　　“你、你！”佟贵妃气得抬起手，指着福音，怒目而视，她突然间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的气色飞快地褪去。 　　咚。 　　佟贵妃的手落在了榻上。 　　“赵院判。” 　　福音看向赵院判。 　　赵院判知情识趣地上前，试了下气息，他抬起头来，摇了摇头。 　　福音了然地点了下头。 　　她转过身对安嬷嬷说道：“派人把消息告诉万岁爷吧。” 　　佟贵妃这一死，之后可还有不少事情要办呢。 　　最要紧的便是要以什么份位处理佟贵妃的丧事。 　　很快，安嬷嬷就带回来了康熙的话，以贵妃之位处理佟贵妃的丧事。 　　这处置一传来，众人心中便了然了。 　　按照以往的惯例，这妃子薨了，一般都会抬抬份位，算是给死者几分颜面。可万岁爷现在这处置，显然着实是被佟贵妃寒了心。 　　佟贵妃薨了这事，很快传到京城各户人家中去。 　　各家福晋、诰命夫人都着手准备素服了。 　　福音为了这件事前后忙碌了小半个月，不少人原本寻思她和佟贵妃以往那么多宿仇，这回佟贵妃薨了，福音怎么着也会使些小手段，让佟贵妃没脸，让佟佳氏丢人。 　　可这些人盯得眼睛都快尖了，却愣是没找到福音半点儿不妥之处。 　　就连皇室宗族里最挑剔的福晋，也不得不暗暗夸道，这皇贵妃虽是出身小门小户，可是这行事作风、这胸怀，却不是一般人家能教养得出的。 　　这对着仇人都能这样不计前嫌，这皇贵妃，她来当，还真是叫人挑不出话来。 　　这些夸赞的话，借由众人之口，最后还是传到福音这边来。 　　福音听到这话就不禁笑了。 　　她又不是傻，原先佟贵妃活着的时候，她都没用手段，现在人死了反倒折腾，那岂不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况且，她也没那么小心眼，人死如灯灭，刁难一个死人着实没必要。 　　康熙二十七年之后倒是格外平静。 　　无论是太子，还是后宫，都识趣地缩起脖子来做人，不敢惹是生非。 　　倒是让福音享了好一阵子的清福。 第134章 　　“这是瓜尔佳氏的孩子，模样瞧着周正，听说性格也是极好的，万岁爷且瞧瞧。”福音打开一轴画卷，将画卷递给了康熙。 　　这几年各个皇子都大了，胤禔、胤祉和胤禛都陆陆续续结了婚，可是这太子胤礽却是被落下了。这落下的原因倒也不是康熙冷落这个太子，恰恰相反，康熙比谁都重视这件事，可是胤礽那边却始终有各种问题，这才导致到了现在康熙三十四年了，太子妃的人选还未挑选出来。 　　今年年初。 　　康熙动怒，索性让福音负责此事，这才让太子那边也跟着着急起来。 　　康熙瞧了眼画卷，他打量了几眼，微微点了下头，“面相看上去倒是个不错的，她阿玛是何人？ 　　“正是都统石文柄，他们家家风极好，子弟都是规矩的。而且他们家姐妹兄弟众多，这孩子却能够都处得极好，可见是个好孩子。”福音笑着说道，“妾身想着，太子妃位置毕竟不同，下头这么个兄弟，日后也都是要成婚的，这上头呢，还有个大福晋在，这太子妃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得了的。这孩子兴许能担得起这责任。” 　　康熙原本听到是石文柄的孩子时，便对这瓜尔佳氏有几分兴趣。 　　等听到福音后头的话，脸上就更加意动了。石文柄病逝，康熙一直想弥补他们家，若是这姑娘合适，倒不失为两全其美的办法。 　　他寻思了下，点了下头，“既然你把这孩子夸得这样好，那就让钦天监算算，看看这两孩子的八字合不合？” 　　福音听到这话，却是笑了。 　　她放下画轴，道：“妾身还准备了好几家姑娘让万岁爷相看，万岁爷怎么这么快就做决定了？” 　　都到请钦天监来看，可见康熙对瓜尔佳氏很是满意了。 　　“不必了。朕瞧着这孩子就不错。” 　　康熙指了指画轴，笃定地说道：“何况你挑选的，朕也放心。” 　　福音心里头觉得好笑极了，她可从未见到康熙这样焦头烂额的样子，即便是那年地龙翻身，他也是稳操胜券，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这太子能把他皇阿玛逼到现在这样，也算是个能人了。 　　福音心里想着，脸上不禁露出了笑意。 　　康熙瞧见了，便凑近了，眉头微挑，“福儿这是在笑话朕呢？” 　　“妾身怎敢。”福音一脸无辜的样子，她以扇子掩着嘴唇，轻笑着说道：“妾身只是高兴这太子妃总算是有了着落了，万岁爷总算是能安心睡觉了。” 　　康熙一听这话，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这还不是笑话，那是什么？” 　　“妾身是替万岁爷高兴呢。”福音眨了下眼睛，“眼下太子的终身大事总算能了结，等钦天监合过八字，若是合适，想来此事便能成了。” 　　听到这话。 　　康熙反倒有些头疼了。 　　他支撑着下巴，皱着眉头说道：“哪里有这么容易？要真是如此简单，朕何必这么操心？” 　　太子现在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有自己的主意了。 　　对于太子妃这个重要的位置，他显然有自己的想法。 　　康熙固然是能够强硬地下旨赐婚，太子必然不会抗旨，可是这样一来，却是毫无意义了。强扭的瓜不甜，这强行赐婚只能是让太子和太子妃感情不和睦，到时候若是闹出什么宠妾灭妻的事来，那才真正是丢了皇家的颜面。 　　“万岁爷，您所顾虑的，妾身也知道。” 　　福音想了想，说道，“其实您找妾身来商榷此事，妾身心里头也有些顾虑。当着万岁爷的面儿，妾身也不说什么假话。这瓜尔佳氏的确当得太子妃，可是这提议若是妾身提出，太子必然就要拒绝了。到时候，妾身倒是无所谓，只是就是怕影响了瓜尔佳氏这姑娘的名声还有您二位的感情。” 　　康熙边听边点头。 　　“你说得有道理，朕原本也不想让你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只是太子年纪一年比一年大，眼下小四都成了婚，他再拖下去，外头舆论不知该怎么说。” 　　“万岁爷的想法，妾身也明白。” 　　福音唇角勾起，微笑着说道：“您若真觉得瓜尔佳氏这姑娘合适，妾身倒是有一法子。” 　　“什么法子？” 　　康熙眼睛里露出兴味的神色看着福音。 　　福音笑着说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要说这宫里头最了解太子的人，那康熙估计还得排在福音后头。 　　自打二十七年佟贵妃的那件事，太子和福音算是过了手之后，太子就处处和福音对着干，他虽然没有摆在明面上，可是宫里头哪个太监宫女不知道咸福宫和毓庆宫不对付。 　　这已经是所有人都知晓的“秘密”了。 　　康熙眼神中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 　　“这怎么说？” 　　“瓜尔佳氏这姑娘若是本宫提出让她当太子妃，太子必然会千方百计阻拦，”福音慢条斯理地摸着枣泥油光华亮的毛发，“可若是本宫觉得不可，太子却反倒会觉得瓜尔佳氏那姑娘合适，这事，兴许也就成了。” 　　听到福音的计划，康熙眉头微微皱着。 　　他知晓太子和福音不对付，可是真的到了这种针锋相对的地步吗？ 　　若是这事成了，那足可见胤礽的心胸有何等狭窄？ 　　“万岁爷愿不愿意一试？” 　　福音摸得枣泥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她眉眼微抬，从容不迫地看向康熙。 　　康熙沉默片刻后，还是点了下头。 　　数日后。 　　毓庆宫，胤礽听着何玉柱回报的消息，眉头不禁皱了粥。 　　“你且先停住，你说裕亲王福晋前些日子进宫来给孤说亲？” 　　“是。” 　　何玉柱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胤礽的脸色后，提心吊胆地回答道。 　　自打得知万岁爷把他的婚事交给福皇贵妃做主后，胤礽的心情就一直不怎么好，连着好几日，近前伺候的小太监都被处罚过了。 　　何玉柱这等心眼多的，此时自然也得小心了。 　　“孤怎么没听说过？” 　　胤礽眉头皱得更深了。 　　“裕亲王福晋前几日的确是进过宫，此事千真万确，只是这说亲这事却是未曾有人说起。”何玉柱斟酌着字词回答道：“这事也是启祥宫的娘娘派人提醒了，奴才才知道的。” 　　安妃？ 　　胤礽心里头的怀疑稍稍少了些。 　　安妃素来和福皇贵妃不对付，她的消息倒是可以相信。 　　“说得是哪个人家的？” 　　胤礽眼眸转了转，想了想后，边站起身来边询问道。 　　“据说说得是瓜尔佳氏的姑娘，也就是石都统的嫡女。”何玉柱道。 　　瓜尔佳氏？ 　　胤礽迟疑了片刻后，想起这家人家来，这瓜尔佳氏也算是名门望族，可是这石文柄去年就去世了，如今几个儿子撑起门户来，相比起其他富察家的姑娘、董鄂氏家的姑娘来可差得远了。 　　这样的人选，搁在往常，胤礽是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但是现在，因为福皇贵妃的“隐瞒”，他反倒对这姑娘有几分好奇了。 　　胤礽的神色若有所思。 　　他看了眼何玉柱，挥了挥手让他下去。 　　这个消息，他可得找索相商量商量。 　　“石文柄的女儿？” 　　索额图府上，得知消息的索额图脸上惊讶半点儿不比胤礽少。 　　胤礽点了下头，“没错，正是他的嫡长女。” 　　索额图摸了摸胡须，眉头皱起。 　　“这不应该啊，这样的人选，按理来说，应该是立即推荐给你才是。石文柄要是活着，这婚事还算可取，可他死了，按道理，福皇贵妃应该不会拒绝推举这姑娘为太子妃才是。” 　　这结婚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尤其是对于太子来说，他要娶的妻子不是什么貌美如花的，而是要娶一个家族能够帮助他的，似瓜尔佳氏这种情况，当真入不了太子的眼。 　　“孤也是这么想的。”胤礽见自己想法与索额图不谋而合，当下难掩激动地说道：“可她却偏偏只字不提，孤便觉得有些古怪了。” 　　索额图拧着眉头，心里头思索起来。 　　他的眉头紧锁，却突然间说道，“太子爷，奴才心中有个揣测。奴才刚才突然想到，这瓜尔佳氏的嫡长女对您来说未尝不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听到这话，胤礽眼神中掠过一丝疑惑。 　　他急性子地说道：“还请索相明示。” 　　“太子爷，您想，这石文柄乃是因公殉职，这些年万岁爷对他很是重视，这次召他回京，原本也是想提拔他，谁知晓他身子骨不好，竟在路途上病逝了。万岁爷心中必然对瓜尔佳氏有弥补的想法。倘若让瓜尔佳氏的嫡长女为太子妃，必然能够让万岁爷高兴。”索额图越说越觉得自己猜测的对，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亮光，“再者，咱们一直以来恐怕都想错了。咱们这边是需要支持不假，可是您身为太子，却是要防备个外戚干政。这太子妃的外家便不可太过权贵。” 　　太子的眼睛突然亮了。 　　他喜出望外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福皇贵妃正是知晓瓜尔佳氏合适孤，才故意不让此事流出？” 　　“没错。” 　　索额图颔首，“这福皇贵妃果然想得够周全，要是没有安妃通风报信，咱们恐怕都要错过了这么个好人选。” 　　“索相，孤决定了，那福皇贵妃这样瞒着，孤就偏要让那瓜尔佳氏当太子妃。” 　　胤礽语气果决地说道。 第135章 　　“怎么想着看上了瓜尔佳氏的姑娘？” 　　康熙放下茶杯，抬眼微微看向胤礽。 　　福音坐在一旁，脸色如常，她拿起茶炉，慢慢地泡茶。 　　胤礽在下头，弯着腰拱手回答道：“回皇阿玛的话，儿臣听说了石都统的事迹后，心中颇有感触，想来其父如此，那姑娘必然不错。” 　　“你想得倒是不错。” 　　康熙漫不经心地说道，“只是那瓜尔佳氏现如今可不如其他人家，你现在提出，日后可不要后悔。” 　　“儿臣绝不会后悔。” 　　胤礽笃定地说道。 　　康熙眼神深深看了他一眼，又朝福音看去，“皇贵妃，觉得此事如何？” 　　福音正泡着茶，听到问话，眉眼微抬，她似笑非笑地倒了杯茶给康熙，将茶壶放回原处后，才说道：“既然太子殿下觉得那姑娘合适，那说明瓜尔佳氏的姑娘的确不错。既然如此，便无有不可。” 　　胤礽心头一跳。 　　他抬眼飞快地看了福音一眼，心中觉得古怪极了。 　　这福皇贵妃怎么会答应得这样顺利？莫非这其中有古怪？ 　　没等胤礽把事情想明白。 　　福音就笑着又说道：“不过，这事是件大事，也不能就这么决定了。万岁爷，妾身觉得，还得让钦天监合下八字，看看合不合得来再说，别急着把事情给决定了。若是合得来，自然好，若是合不来，那也不至于影响了那姑娘的名声。” 　　康熙听着她的话，微微点了下头，“你说得有道理。这事是急不得。石文柄为我们大清尽忠职守，朕可不能亏待了他的孩子。” 　　“正是这理。”福音颔首赞同道。 　　胤礽听得这话，心里便自以为猜到了福音的打算。 　　他以为福音是想在八字上做手脚，连忙殷勤地说道：“皇阿玛，此事儿臣早已想到，已经请钦天监合过八字，那姑娘与儿臣的八字相合，乃是少有的天作之合。” 　　福音和康熙都怔了怔。 　　两人对视一眼后，福音心中是觉得好笑极了，康熙却是觉得可笑。 　　这一件件还真是都被福音给说对了。 　　之前这事福音没有插手的时候，太子是千挑百选，内务府挑选出再好的人，他都能鸡蛋里挑骨头，跳出个毛病来。现在福音用了这么个小招数，就让太子着急得自己都快把事给办周全了。 　　康熙拿起茶杯来，啜了一口后，语气里带着揶揄：“看来太子对这姑娘是很中意啊，竟然连这事都准备好了。” 　　“万岁爷可放心了吧。”福音唇角翘起，笑着说道：“妾身原就说太子是个心有成算的孩子。现在看来，可不是如此吗？” 　　胤礽心中警惕，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多谢皇贵妃娘娘夸奖。这些日子也劳累皇贵妃娘娘费心了。” 　　“费不费心的倒是没什么。” 　　福音轻笑道：“眼下既然太子已经瞧好了人选，那也该让礼部和钦天监挑出个好日子来。妾身年头的时候听人说了，今年好日子不多，眼下还剩几个好日子，一个是在下下月，一个是在年底。要不……” 　　她话音未落，胤礽就仿佛生怕康熙听了她的话，打断了她的话说道：“儿臣觉得这五月份便可。” 　　福音心里都快憋不出笑意了。 　　她故意露出吃惊的神色，看向胤礽，“这五月也未免太过匆忙了。太子大婚乃是国之大事，怎可如此匆匆？还是年底吧，妾身还觉得这年底的时间太过匆忙，不够操办这件事的。” 　　胤礽越听越觉得福音是想使坏。 　　这日久生变，这事拖到年底不定会发生什么变故呢。 　　“皇贵妃娘娘，您处理宫务已经够繁忙，儿臣怎好劳累您？这事交由礼部和内务部来操办，一些繁文缛节大可不必，五月份想来便能够大婚。” 　　胤礽语气果断地说道。 　　他这么一说，福音反倒皱了下眉，迟疑着说道：“两个月的时间太少了吧。太子殿下可得想清楚，这可是您的终身大事。” 　　“是啊，胤礽，你可别把这事当儿戏了。” 　　康熙语气中带着提醒，眉头皱起。 　　他好心提醒胤礽，胤礽却反倒更加坚定自己的决定了，他说道：“儿臣已经想清楚了。此事一直以来让皇阿玛和皇贵妃娘娘操心，是儿臣不该。如今碰到合适的，日子也不错，儿臣不想再让皇阿玛和皇贵妃娘娘了多费心了。” 　　“这孩子尽说些傻话。” 　　福音轻笑一声，摇了摇扇子，她朝康熙看去，“万岁爷，太子都这么说了，您觉得呢？” 　　康熙能怎么觉得？ 　　他现在都是压着火气在说话，当下硬邦邦地撂下一句话，“既然如此，那就按着太子的意思办。太子如今大了，也有自己的想法了。” 　　福音笑着说道：“这是好事不是吗？这孩子长大了，总该自己拿主意。” 　　康熙不言语，默默喝了杯茶。 　　胤礽得了准话，原本该高兴才是，可是此时却隐隐觉得有些古怪。 　　“退下吧。” 　　康熙摆了摆手，这时候他不愿意多看胤礽一眼，再看下去，他怕压不住自己的火气。 　　“是。”胤礽迟疑着退了下去。 　　他得去找索相商量商量才行。 　　“逆子，当真是逆子。” 　　胤礽一走，康熙就怒不可遏地拍了下桌子，“朕以往给他挑了那么多个人家，这逆子总是觉得这不好，那不好。如今他倒是觉得瓜尔佳氏处处好了。” 　　康熙不是觉得瓜尔佳氏不好，而是觉得太子这种和福音对着干的做法，实在太上不了台面。 　　“万岁爷，您消消气。” 　　福音拍着康熙的胸口，轻轻地给他顺气，“这些事啊，都是各人自个儿选的。如今也算了结了一桩大事，您也不必再操心此事了。” 　　“朕是不想管了，朕倒要看看这逆子之后还能做出什么事来。” 　　康熙这次真是气的不轻，脖子上青筋都凸起了。 　　刚才胤礽几次三番打断福音的话，目的是什么，那还能瞒得过康熙，不就是怕福音使坏，耽误他的好事吗？ 　　还借着怕福音操劳的理由，把处理这事给推到礼部和内务部去，当真是处处都防着福音。 　　福音心中对此并非不知道。 　　这宫里头呆了这么多年，要是没瞧出胤礽的小算盘，那她这皇贵妃可不必当了。 　　康熙气恼，福音却别提多高兴了。 　　这太子大婚可是一件家国大事，要操持这件事，那得累得脱层皮，还是费力不讨好。尤其是她和太子不和乃是众人所知之事，太子党那边必然会吹毛求疵，鸡蛋里挑骨头。 　　现在太子能自己把这件事给揽走，福音高兴得恨不得放个鞭炮庆祝下。 　　两个月的功夫，要办婚事可不容易。 　　这其中少不了免除掉一些环节，另外，这场婚事要花的钱不在少数，多得是掰扯的地方。现在这个烫手山芋有人自己拿走，福音乐得轻松了。 　　“索相，依你看，这皇贵妃是不是有什么不妥？” 　　胤礽神色急切地看着索额图。 　　索额图却摇了摇头，“奴才倒是不这么觉得。这事，咱们是赢了，而且赢得漂亮，接下来咱们只要把婚事给办妥了，想来福皇贵妃便无力挽回此事了。” 　　“两个月的时间能办妥吗？” 　　刚才当着康熙的面夸海口，现在当着索额图，胤礽却是不再装模作样，而是皱着眉头说道，“老大、老三和老四的婚事也少说花了半年，孤的婚事怎么能够输给他们？” 　　“太子爷您放心。” 　　索额图安慰道，“这事，六部和内务府绝不敢马虎，况且还有咱们这些人看着，即便是两个月，也一样能办得漂漂亮亮。” 　　胤礽这才放下心来。 　　这有道是“上头一张嘴，下头跑断腿”。 　　胤礽这一决定，可把内务府和礼部、户部各个部门都累得够呛了。 　　这大婚前的各个环节，礼部和内务部就得商榷好，光是这事，礼部尚书和内务部总管凌普就吵了好几回，那礼部尚书是最守规矩的，出了名的死心眼；而凌普呢，那是太子胤礽的奶父，是恨不得给胤礽最好的体面，两人吵得都闹到康熙跟前去了。 　　最后还是康熙拍了板，才算把这事给了结了。 　　然后呢，事情可还没完。 　　没过一阵子，户部尚书就到康熙跟前哭穷了。 　　这几年风调雨顺，国库是攒了些银子，可是这些银子也不是能够随便花的。照着毓庆宫那边的意思，那这回国库的银子怕是要不够花了。 　　而且，再加上这么短的时间，不少东西要买，都得花更大的价钱才能买到。 　　一下子，户部尚书就受不住了。 　　康熙听着那户部尚书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当着他的面哭诉。 　　他原本就压着火，现在这火一下就冒起来了，当下拉着脸传来了胤礽，愣是当着尚书的面，敲打了胤礽一番，胤礽只得捏着鼻子消减了不少开支。 　　这场婚事，弄得京城上下是不得安宁。 　　而咸福宫里，福音从容自在地撸着猫，吃着点心，由小宫女捏肩捶腿，脸上还涂着自制的面膜，美滋滋地享受着闲暇时光。 　　这不插手太子的婚事，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第136章 　　两个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转眼间也就过去了。 　　这两个月时间准备大婚，着实太匆忙了。 　　故而即便内务府上下费尽心思，太子大婚这日，还是闹出了不少笑话，大阿哥胤禔这人也没客气，逮着这个机会狠狠地嘲讽了太子一回。 　　那翌日，胤礽和瓜尔佳氏来给福音请安的时候，胤礽的脸色都是青的。 　　瓜尔佳氏久闻福音之名，此时见到真人，心里头不禁暗暗惊讶，这福皇贵妃怕都要四十岁的人了，怎么容貌还保持得这样好？也不知究竟用了什么方子。 　　边心里寻思着，瓜尔佳氏边同胤礽对福音行了大礼。 　　两人行礼完毕，福音便笑着说道：“都起来吧，赐座。昨儿个那些人闹得那样晚，你们估计也没睡好吧，今儿个何必这样早来呢？” 　　听到这话，瓜尔佳氏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 　　她含羞带怯地朝胤礽看去，胤礽却是硬邦邦地回答道：“回皇贵妃的话，礼不可废。” 　　“太子果然是守规矩之人。” 　　福音对胤礽的态度丝毫不气恼，这太子平日里最爱的就是面子，昨日他大婚出了那么些纰漏，估计这会子心里怄着呢。 　　她何必跟他计较？ 　　福音左右打量了瓜尔佳氏一番，冲她招了招手，“太子妃且过来，让本宫好好瞧瞧。” 　　“是。”瓜尔佳氏落落大方地走近到福音跟前。 　　福音端详了她一番，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果真是个好孩子，日后你身为太子妃，可要协助太子殿下，管理毓庆宫之事才行。” 　　一听到这话，瓜尔佳氏羞涩地点了下头。 　　胤礽却是眼前一亮。 　　他眼珠子一转，唇角勾起，虚伪地笑道：“皇贵妃娘娘，太子妃是家中嫡长女，素来善于管理家事。皇贵妃娘娘若是有什么事需要人帮手的，大可不必客气，让她前来帮忙。太子妃若是能从娘娘这里学得一丁半点儿，想来也够用了。” 　　瓜尔佳氏眼神中飞快地掠过诧异的神色。 　　她看了看福音，又觑了胤礽一眼，不敢多说什么。 　　石文柄家中妻妾不少，瓜尔佳氏这会子虽刚入宫，可也不是个蠢到看不清情形的蠢货。眼下这个情况，显然是太子想要让她分皇贵妃的权柄。 　　福音怔了怔。 　　她心里头不禁感到好笑起来。 　　这太子还真是明目张胆啊，这样的话也敢当着她的面说，莫不真的以为那把椅子注定是他的了吧？ 　　福音似笑非笑地看向胤礽。 　　她云淡风轻地说道：“太子殿下倒是体贴，本宫也正发愁这些日子宫务不少，能有太子妃这样聪慧的孩子来帮忙，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哪里的话。” 　　瓜尔佳氏谨慎地说道：“妾身愚笨，只希望能帮娘娘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娘娘别嫌弃妾身蠢笨才是。” 　　胤礽心中格外满意。 　　他赞许地看了瓜尔佳氏一眼。 　　两人回毓庆宫之后，胤礽便难得露出好脸对着瓜尔佳氏，“刚才你在咸福宫表现得不错。你身为太子妃，这掌管宫务是迟早的事。这些日子你且好好学学。福皇贵妃那等小家小户出身的都能够把宫中事务管好，你可莫要让孤失望。” 　　“是，妾身晓得。” 　　瓜尔佳氏满腹激动地回答道。 　　她来之前，家人已经提点过她宫里头的情况，这太子和福皇贵妃、四阿哥那是死对头，要想讨好太子，自然就得对付福皇贵妃了。 　　此时。 　　咸福宫。 　　福音站在内务府刚送过来的牡丹花跟前，她边赏花边随口说笑一般同芍药说道：“这太子爷近些年来可越来越坐不住了，也不知道究竟哪里学来的。眼下那瓜尔佳氏才进宫几日，就想起本宫手上的权柄来了。” 　　“这正说明太子心中没有底气，不是吗？” 　　芍药陪着笑说道，“若非他心中没有底气，太子爷做事怎会这样不得章法？” 　　福音笑了笑，正要同她说话，就听得外头人传道：“四福晋来了。” 　　“让她进来吧。”福音说道。 　　往常乌喇那拉氏都是在刚才过来，今日因着太子和太子妃，福音特地让人嘱咐她晚些来，没想到这孩子还是早来了。 　　“儿媳妇给额娘请安，额娘万福金安。” 　　一进屋，乌喇那拉氏就屈膝给福音行了礼。 　　福音笑着招手示意她坐到跟前来，宫女们捧上来了一碟子豌豆黄和一碟子驴打滚上来，乌喇那拉氏瞧见了，脸上不禁就有些红了。 　　“看来小四媳妇也知道这两道东西是打哪里来的啊。”福音以帕子掩着嘴唇，调侃道。 　　“额娘。” 　　乌喇那拉氏的脸当下更红了。 　　她羞怯地低声唤了一声。 　　知晓她喜欢吃豌豆黄和驴打滚的，这宫里头除了她们那位爷还会有谁。 　　额娘能让人端出这两道糕点出来，显然是那位爷事先说过了。 　　“都一年多了，怎么还害羞呢？” 　　福音越发打趣了，她笑着让人去热两杯奶茶上来，对乌喇那拉氏说道：“胤禛昨日可跟本宫提起，本宫说的话，你都没放心上去，这每次来请安都是饿着肚子，那哪里能行呢？你现在是年纪轻，还没什么。可要是落下病根来，那可不是好玩的。” 　　听到福音这话，乌喇那拉氏心里头感动得不知该说什么好。 　　都说婆媳是天生的死对头。 　　可是她这婆婆那比她亲娘对她还好，像请安前不用膳食这种事，搁在其他婆婆眼里，估计觉得那是应该的。可唯有她反倒转过脸劝她不必那么恪守礼教。 　　“额娘……” 　　乌喇那拉氏有些哽咽。 　　福音见不得人哭，忙用筷子夹起一块豌豆黄，送到乌喇那拉氏跟前，“可别哭了，赶紧趁热吃。额娘顺便和你说几件趣事。” 　　“是。” 　　乌喇那拉氏点点头，乖巧地回答道。 　　福音最喜欢她这点儿，这胤禛原本就是极其守规矩的人，年纪小小的时候就跟个老夫子似的，现如今岁数大了，那更加不好玩了。 　　她原本担心胤禛娶的媳妇会是同样的人，毕竟这媳妇可是他自个儿挑选的，他“老人家”挑出来的媳妇，福音别的不担心，就担心这儿媳是第二个“胤禛。” 　　到时候，两个“胤禛”杵在面前，福音都没眼看了。 　　好在和乌喇那拉氏相处了一阵子之后。 　　福音看出来了，这孩子守规矩是守规矩，可也不迂腐，性子可爱极了。 　　真是不晓得老四一个天天忙得脚不沾地的，打哪里知道这么个好姑娘。倒是老六那四处撒野的，反倒是到现在还没有瞧中的姑娘。 　　“刚才太子和太子妃来给本宫请安，这才头一日，太子就想让太子妃来给本宫‘帮忙’了。”福音语气平淡地仿佛在说今日的天气不错似的。 　　而乌喇那拉氏却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福音，她咽下了嘴里的豌豆黄，“额娘，太子这样未免也太过分了。” 　　这分权说得这么好听，说到底还不是太子野心大了，想借由太子妃剥夺福音掌管后宫的权利罢了。 　　乌喇那拉氏皱紧了眉头，觉得手上的豌豆黄都没那么好吃了。 　　“额娘，那您打算怎么办？” 　　太子的要求是过分不假。 　　可他既然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就是看准了福音不能拒绝。 　　毕竟太子妃打着的借口是要帮福音，福音若是拒绝，则未免让人有过于眷恋权柄的看法。 　　“你接着吃啊，别替额娘操心，额娘要是没办法，现在还能坐着跟你聊天。” 　　福音眨了眨眼，笑道。 　　乌喇那拉氏红了脸，低下头去。 　　“这太子妃要帮忙，本宫便让她帮着，不过，本宫可没说只让她一个人来帮忙。”福音唇角掠过一丝狡黠的笑容，乌喇那拉氏好奇地看着福音。 　　“儿媳妇，你嫁过来一年多了，本宫看你之前管着老四那边管的不错，也是时候该学点儿新东西了。”福音意味深长地说道。 　　乌喇那拉氏怔了怔。 　　她起初是一喜，而后便替福音担心起来，“娘娘，这样一来，太子那边怕是要说闲话吧。” 　　“你放心。本宫做事素来周全，这次本宫不止让瓜尔佳氏和你来帮忙，本宫还打算让伊尔根觉罗氏和董鄂氏一起来帮忙。” 　　福音早就想到这个问题了，当下轻笑着说道，“有大福晋和三福晋一起加入，太子那边就算不满，怕也是挑不出理来。” 　　乌喇那拉氏眼前一亮。 　　她仰慕地看着福音，心里头敬佩不已。 　　这可不是嘛。大福晋占着长，又是早就嫁入皇室的，还有三福晋那样脾气得理不饶人的，这回太子那边要是想找借口阻拦大福晋和三福晋帮忙，首先一个理就说不过去。 　　况且，那大阿哥和太子还有仇呢，毓庆宫那边要是有闲话传出来，大阿哥和惠妃就不会放过他们。 　　“额娘这办法好。” 　　乌喇那拉氏点点头，说道。 　　福音笑着以手指戳了下她的额头，“本宫的主意是好，你这孩子可莫要让本宫失望。接下来你们四个妯娌跟着本宫学习，孰好孰坏，那是一目了然的。你可怕不怕？” 　　“儿媳不怕。” 　　乌喇那拉氏摇了摇头，果断地说道，“儿媳有信心能给额娘和爷挣个颜面回来。” 　　福音这才满意地笑了。 第137章 　　福音同乌喇那拉氏说了一会儿的话后，就让她回去了。 　　她不像其他婆婆一样，喜欢给儿媳妇立规矩来让人尊重她，有这么些时间可以浪费，她倒宁可拿这些时间来学点新鲜东西。 　　等用过午膳，歇了午觉之后，福音就让荷花去传荣妃和惠妃，还有大福晋和三福晋过来。 　　两对婆媳一脸纳闷地过来，在门口瞧见对方时，心里都不禁嘀咕，这好端端的，皇贵妃请她们过来，是有什么事不成？ 　　大福晋和三福晋心里都有些不安。 　　而惠妃和荣妃面上看着冷静，心里头也忐忑着。 　　进咸福宫后，四人先给福音行了礼。 　　福音笑着命人赐了座，她也不故弄玄虚，直接开门见山就说道：“今日太子妃前来，主动请缨要来帮本宫处理些宫务。本宫想着若只是太子妃一人，怕过于劳累她。你们几位福晋都嫁过来了几年，想来已经上手了，不知可有空过来帮帮本宫？” 　　福音说这句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语气听着是询问，可却格外笃定。 　　像这种好事，没有人会拒绝。 　　果然。 　　大福晋和三福晋脸上都是一喜。 　　这人都是爱权柄的，如今有机会接触这权利，她们怎会不愿意？ 　　别说她们了，就是惠妃和荣妃听到这消息，都有些心动。 　　若是能取代她们的儿媳得到这次机会，这两人估计都不会犹豫。 　　荣妃当下便笑眯眯地答应下来，“皇贵妃娘娘何必这么客气。您有什么事要办，只管叫老三媳妇去办就是了。这孩子别的不说，就一点好——听话。” 　　配合着荣妃的话，三福晋羞涩地点了下头，“皇贵妃娘娘只管吩咐。” 　　惠妃也不甘落后，她忙说道：“老大媳妇嫁过来这么多年了，宫中事务早已熟知，而且这老大媳妇还特懂事，平日里把他们那边管得井井有条，娘娘也不必客气。” 　　“是啊，皇贵妃娘娘，妾身不怕辛苦。”大福晋连忙说道。 　　福音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她环视了大福晋和三福晋一眼，“你们都是好孩子，本宫都知道。打从明日开始，未时你们就过来，本宫有你们帮手，总算是能够轻快一些了。不过，本宫这边也不需要太多人手，你们四个跟着学，谁学得最好，本宫就留下谁来帮手。” 　　“能帮得上娘娘的忙，是这些孩子的荣幸。” 　　荣妃嘴甜地说道。 　　她暗暗朝三福晋递了个眼神，三福晋心中意会，这个机会，她必须得拿得到，无论是为了荣妃、三阿哥，还是为了她自己。 　　惠妃婆媳也是同样的想法。 　　回去之后，惠妃就对大福晋耳提面命，她正色对大福晋说道：“皇贵妃那人，本宫是知晓的，她虽然护短，可却是个公平人。这次你若是能表现得好，抓住机会，本宫有颜面，你也不丢脸。” 　　“儿媳妇知晓。” 　　大福晋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 　　她身为长嫂，又比所有弟妹都早嫁过来，若是表现不好，那可就丢脸了。 　　另外一边。 　　瓜尔佳氏得知福音请了大福晋等人一同学习时，脸上掠过了羞恼的神色。 　　“这事，太子爷知道吗？”瓜尔佳氏咬着下唇，气恼地看向何玉柱问道。 　　何玉柱连连点头，他陪着笑说道：“娘娘，太子爷刚才也知晓了。他让奴才转告您一句话，让您接下来可要好好表现，别堕了咱们毓庆宫的名声。” 　　这几个福晋代表的可不只是她们自己，更代表身后的丈夫。 　　太子妃初来乍到，倘若丢失了这次机会，还输给了其他人，别人可不会觉得她才嫁过来就同情她，只会觉得她丢了人。 　　而且太子妃这才刚嫁过来，就没立下威来。 　　日后，在妯娌当中就别想踩在其他人头上了。 　　“这皇贵妃果真不是好对付的。” 　　瓜尔佳氏心中暗暗嘀咕。 　　她边对何玉柱点了下头表示知晓了，等何玉柱退下后，她就沉着脸，对着陪嫁嬷嬷委屈地说道：“刘嬷嬷，这皇贵妃不是在刁难本宫吗？大福晋她们可都嫁过来这么久了，本宫怎么可能赢得了她们？” 　　“娘娘莫急。” 　　刘嬷嬷安慰道，“咱们初来乍到，料想皇贵妃也不敢太过分，等明儿个咱们一探究竟，若是存心刁难，您正好借这件事跟太子爷说说委屈。咱们不怕她！” 　　瓜尔佳氏听了这番话，心里头才稍微觉得好受了些。 　　可心中到底还是郁结着一口闷气。 　　她原以为这次是自己分走皇贵妃权柄的大好机会，却没想到，姜还是老的辣，皇贵妃仅仅一招“二桃杀三士”就反而让她进退两难了。 　　瓜尔佳氏在心中怨怒上了福音。 　　可她却压根没想到，她轻飘飘一句话就想要分走福音权利的想法有多可笑。 　　瓜尔佳氏是太子妃，可她可不是皇后，太子也不是福音生的。倘若太子是福音生的，也没道理老子还没禅位，当娘的就得稍后边去的道理。 　　这么些年。 　　福音可没把持着管理后宫的权利不放，若是有人能争夺走，她自然愿意退位让贤。 　　可若是实力不够，那还是哪里凉快哪里呆着。 　　不管瓜尔佳氏心中如何怨念，事成定局。 　　连康熙夜里听了福音说的话之后，也只有夸她的份儿。 　　翌日，未时。 　　妯娌四人就来了咸福宫给福音请安来了。 　　四人今日明显打扮了一番，都不想落于人后，见到面，甭管心中怎么想的，四人也都是和乐融融，互相有说有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姐妹呢。 　　“久闻大嫂、三弟妹和四弟妹都是美人，今日一见果真不同凡响。” 　　瓜尔佳氏面上带着得体的笑容，语气温柔地说道。 　　“哪里，二弟妹也是个难得的美人。”大福晋笑眯眯地回道，“怪不得咱们太子爷急巴巴地迎娶进来，这样貌，连我瞧了也都喜欢。” 　　瓜尔佳氏听得出大福晋语气里的讽刺。 　　她心知大阿哥和太子不对付，此时不急不忙地回答道：“大嫂可别取笑我了。我的样貌哪里比得上大嫂呢。听说大哥和大嫂当年是一见钟情，可真是叫人羡慕。” 　　大福晋眼睛眯了眯，暗暗攥紧了帕子。 　　福音见状，这和气下还窝着火啊。 　　要是不阻拦，等会儿这冷枪热箭的闹起来，可就没完了。 　　她今日让她们来，可不是要来瞧她们含酸带刺的。 　　“得了，你们几个可别再互夸了，都是大美人，本宫瞧着都赏心悦目。” 　　福音笑着说了句打圆场的话。 　　她冲百合点了下头，百合会意，走去端来了一沓账簿过来。 　　“你们一人都拿一本吧。” 　　福音说道。 　　四个妯娌互相看了一眼，上前各自拿了一本。 　　这四人正好，一人拿了一季度的账簿，而且还是自己挑的，也公平。 　　“都瞧瞧看手里的账簿是记什么的。” 　　福音捧起茶盏喝了一口后，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娘娘。” 　　几人答应一声，翻开账簿瞧了瞧，她们这四个人都打小就有额娘教导怎么管家，怎么理账，看账簿这种事对她们来说也算是得心应手了。 　　只是略看几眼，几个妯娌就知道手中的账簿是哪里的了。 　　“娘娘，我手上这本是御膳房春季的开销。”瓜尔佳氏合上账簿，笑着说道。 　　“我这本是冬/夏/秋季的。”其他三人说道。 　　“这四本账簿都是去年御膳房的开支，你们四个都瞧瞧看，看看有什么问题。” 　　福音轻笑着捧着茶盏说道。 　　“是。”几个人乖巧地答应了一声。 　　心里头却都是暗暗捏了把冷汗。 　　这皇贵妃果然不是吃素的，才一开始就给她们出了这么个大难题。 　　这御膳房的账簿有水分，那是人人都知道的。 　　有人都说御膳房的老鼠比起其他地方都要胖。 　　这御膳房的太监私下里偷偷摸摸吞了多少油水，那是谁都不知道的。 　　可是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壁，要想抓出问题来，账簿一看便知道，四人互相瞧了一眼，暗暗吸了口冷气。 　　瓜尔佳氏心中更是忐忑。 　　她偷偷拿眼角的余光看了乌喇那拉氏，见她也是眉眼带着难色，才稍微松了口气。 　　至少这皇贵妃算是公平，这账簿是她们自个儿拿的，提出的问题也是一样的，要难大家都难。 　　“去端上些糕点和热茶来。” 　　福音见四人坐下，便命芍药、荷花等人去端上东西来。 　　她估摸着没个一两个时辰，这几个人是没想好说什么的。 　　这账簿问题不少，可是什么问题能说，什么问题能处理，什么事该睁只眼闭只眼。 　　一件件，一桩桩，无不考验一个当家福晋的素质。 　　御膳房年年贪，人人知，难道她没办法抓出来吗？ 　　不是不抓，是不能抓。 　　水至清则无鱼，可水太浑浊了，鱼也一样要死。 　　这道理懂的人不少，怎么做却是个大难题。 　　福音现在要考的就是众人对这件事怎么看，怎么办。 　　她垂下眼睑，捧起茶盏来，慢悠悠地吹了吹，这太子妃要是真能回答上来，她可不介意如她所愿，要是做不到，可就算了。 第138章 　　小一个时辰过去。 　　几个福晋手中的账簿才翻看过几十页。 　　她们手边的茶盏和点心都是丝毫没有动过，四人额头上都沁出了汗水来，由此可见，这问题有多难。 　　“时辰也差不多了。” 　　福音放下手中的茶盏，面带微笑地巡视了下四人，“你们估计也看出点儿问题来了。今儿个就到这里，谁先来说说自个儿看出什么问题来了吧。” 　　“我先来吧。” 　　没等其他人开口，瓜尔佳氏就慌忙抢先说道。 　　她心里头实在是没把握极了。 　　故而只得厚着脸皮抢先回答，免得自己想到的回答被他人抢了先。 　　福音的眼神饶有趣味地朝她看去，微微点了下头，“太子妃，请说吧。” 　　“是，多谢娘娘。”瓜尔佳氏站起身来，她手中拿着春季的账簿，面上勉强露出得体的笑容，“妾身刚才看了春季的记账，发现这春季的水果蔬菜都贵得很，就连那鸡子，一个也有好几十两，虽说这春季的东西难得，可是这价位也太虚了，妾身觉得这些东西的价格都有些不妥。” 　　说罢这话。 　　瓜尔佳氏偷偷拿眼角的余光瞥了福音一眼，见她笑而不语，心里头便是一紧。 　　大福晋等人心中暗笑。 　　这瓜尔佳氏说的事，谁人不知呢？ 　　皇贵妃要的可不是这个答案，莫管她这样急着抢先回答，敢情是瞧不出问题来。 　　“太子妃先坐下吧，接下来谁来说说。” 　　福音颔首示意瓜尔佳氏坐下，眼神看向其他人。 　　大福晋利索地说道：“那妾身说说吧，妾身拿得是冬季的，这冬季咱们宫里爱吃锅子，尤其是鱼肉、羊肉锅子，可是这账簿上记载进的鱼羊多了些，上头虽说是因着那些鱼羊被冻死，不新鲜才需要多进的缘故，可去年冬季却不怎么冷。故而妾身觉得这笔数目有些不妥当。” 　　福音点了下头。 　　大福晋坐下之后，三福晋就笑着起身了，“妾身拿得是秋季的，都说秋季养生，秋季御膳房进了不少枸杞、人参、燕窝和鹿茸进去，可有趣的是，这进了多少就用了多少，竟然没一点儿缺，没一点儿多。这笔数目妾身也觉得有古怪。” 　　听得大福晋和三福晋两人的话，瓜尔佳氏脸上的血色就少了几分。 　　她现在如何还不明白自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刚才她那样急着，怕别人抢先说了她的答案，殊不知福音要的答案根本就不是这个，御膳房给的每样东西价格都不准，这谁不知道。 　　若要查，整个御膳房和内务府都跑不了。 　　福音要她们做的是杀鸡儆猴，可不是要她们把整个动物园都烧了。 　　瓜尔佳氏握紧了手，现在只希望四福晋能说得差一些。 　　好别让她显得那样没见识。 　　乌喇那拉氏在瓜尔佳氏的期待下，站起身来，她对福音行了礼，笑着说道：“妾身眼拙，只是瞧得出一处不妥当。御膳房去年夏季采买了不少冬瓜、茄子这些新鲜蔬菜，可是价格却有些不妥当。按理来说，入了夏后，这些菜色都是大量上市，价格本该一个月比一个月低才是，可是这账簿上头却是一个月比一个月走高。妾身觉得此处有些不妥。” 　　听罢了乌喇那拉氏的话，瓜尔佳氏脸色就是一白。 　　她不禁拿眼神看了乌喇那拉氏一眼，心里头既羞又恼。 　　而大福晋和三福晋两人则暗暗赞叹，这四福晋真不愧是皇贵妃的儿媳妇，这眼力就是比旁人厉害得多了。 　　此时。 　　四个妯娌已经说罢，就等着福音裁决。 　　福音笑了笑，对小安子说道：“去传李公公过来。” 　　“喳。”小安子领命而去。 　　这李公公便是之前御膳房的副总管，前几年荣升了，当了总管，负责御膳房上下所有的事。 　　李公公急匆匆前来，一进内，瞥见四个福晋都在这里，心里头怔了怔，而后便明白，利落地给福音打了个千，“奴才李全给皇贵妃娘娘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李公公。” 　　福音示意芍药把账簿收了回来，拿到她跟前。 　　“多谢娘娘。” 　　李全弯着腰，恭敬地回答道。 　　“去年御膳房的账簿本宫瞧过了，有几处本宫和几位福晋都觉得有些问题，夏季的……” 　　福音把乌喇那拉氏等人刚才说得几个问题都说了一遍。 　　李全心头一紧，忙跪下说道：“娘娘，奴才回去后必定严查，必然会给娘娘一个交代。” 　　“嗯，本宫相信李公公为人。” 　　福音轻笑着说道，“这御膳房负责上下这么多人，这账目多，管起来是麻烦。李公公若是觉得管不过来，本宫这边倒是有人能帮你。小乐子。” 　　“奴才在。” 　　小乐子压着激动上前一步。 　　福音笑着道：“小乐子别的不会，这算账是一把好手。本宫就先借公公使几日，公公可别客气。” 　　“娘娘大恩，奴才感激不尽。” 　　李全心里头都快呕出血来了，面上还不得不笑着谢了恩。 　　这一手手段瞧得几个福晋都是大开眼界。 　　这夺了人家的权还名正言顺，皇贵妃可真不愧是皇贵妃。 　　与此同时。 　　大福晋等人心中也生出几分喜意来。 　　刚才福音说得可都是她们发现的问题，这叫她们如何不喜？ 　　至于丝毫没有提起的瓜尔佳氏则不禁面红心燥。 　　只恨不得有道地缝能给她钻进去。 　　瓜尔佳氏头次出手就丢了这么大的人。 　　之后几次福音考验她们，可没能够表现得惊艳。 　　到了最后，反倒是成全了大福晋三人，这三个妯娌在福音的“难题”下，生出了惺惺相惜的感情来。大阿哥和三阿哥、四阿哥的感情都还算不错，这三个妯娌原也没有什么仇怨，往常只是因为来往的少便感情不怎么样，这一接触起来，倒是觉得彼此都还算可以。 　　三福晋心思多，同类相斥，最讨厌的就是心思多的人；而大福晋性格直爽，四福晋又是会做人的，三个妯娌处在一块，都有说有笑。 　　瓜尔佳氏没拿到权利不说，还隐隐被排斥，心里头便很是不满。 　　她有心想结交她们四个，可是之前的表现和太子的缘故，却是让董鄂氏她们跟她亲进不来。 　　福音冷眼瞧着，暗暗叹息。 　　这瓜尔佳氏若是进宫之时没那么咄咄逼人，想来也不至于如此。 　　其实这也怪太子起了个歪头。 　　都说欲速则不达。 　　以瓜尔佳氏往常在家中对待姐妹的手段，本不会将关系处得这么僵。 　　可太子却急于让瓜尔佳氏掌管后宫权柄，他却不想想，他动的是福音的奶酪，可是也同样对其他福晋有威胁。 　　福音管着后宫，人人都能看得出她公平。 　　可太子妃才嫁过来就这样急着抢权利，谁能期待她日后做事会公平公正？ 　　何况太子又是瞧不起兄弟的，几个福晋同仇敌忾，怎么能够喜欢太子妃呢？ 　　“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福音拾起一枚黑子落在棋局上，抬眼看向胤禛，笑着说道。 　　胤禛心领神会，他拾起棋局上的白子，“额娘的棋力现如今是越来越好，莫怪皇阿玛都夸你是女中诸葛。” 　　“可别提什么女中诸葛了。” 　　福音摆了摆手，“这都是你皇阿玛打趣本宫。本宫学了十几年棋，要还是个臭棋篓子，赢不了一局半局。那你额娘可别做人了。” 　　胤禛笑道：“额娘太过谦虚了。婉柔回去后都跟我夸您，说您是她见过的最聪明的女人。” 　　这话可不纯是乌喇那拉氏吹捧福音。 　　福音这些年从一个小答应坐到皇贵妃的位置，还管着整个后宫。 　　这若是大家出身，那不奇怪。 　　可她不过是个普通旗人家庭出身罢了，这就叫人啧啧称奇了。这要管好后宫，能够这么多年独得万岁爷宠爱，这手段没有人教，能自己做到，简直是传奇了。 　　“你媳妇太乖了。” 　　福音面上不禁露出笑容来，她抬眼打量了下胤禛一眼，啧啧称奇地说道：“本宫真不知道，你这孩子是哪辈子积累的福气，平日里也没见你操心过媳妇的事。结果却是一声不吭找了个这么好的媳妇。” 　　想当初，胤禛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时，可把福音头疼死了。 　　她就没见过像胤禛这样平日里除了学习就是工作的人。 　　她都快担心他怕是要跟书房结婚了，还私底下偷偷跟康熙说，怕胤禛这辈子找不到喜欢的人。 　　结果没几日。 　　这家伙就在晚膳时候，冷不丁丢下个炸弹。 　　说他瞧中了乌喇那拉氏，当下，连康熙都懵住了，胤祾和布耶楚克更是直接惊得连筷子都掉了。 　　福音还怕他是图省心，随便找了个人来糊弄。 　　悄悄去瞧过几次乌喇那拉氏，确认这孩子还可以后，又开始担心，胤禛那样的性子，可别亏待了乌喇那拉氏。 　　谁知道，这两人结婚后，却是跟蜜里调油似的。 　　原本看不好这对的都被打脸了。整个京城各个人家谁不羡慕乌喇那拉氏好福气，嫁给了这么个有出息又体贴的丈夫，婆婆又是个体贴的。 　　现在胤祾也差不多要到岁数了，因着胤禛的缘故，这孩子格外吃香，从去年到现在，少说有几十个人跟她暗示过自家的闺女、侄女、表妹了。 第139章 　　“六弟还没有瞧中喜欢的姑娘？” 　　虽是问话，可胤禛却是以笃定的语气询问道。 　　福音一听到这事就感到头疼，她摆了摆手，“快别说了。本宫都不知道他究竟喜欢什么样的姑娘。这孩子口口声声说要先立业再成家。本宫倒是不反对，只是这建功立业那也得看机会，现如今太平盛世，哪里来的机会给他立业。” 　　听到这话，胤禛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有多说。 　　过了几个月后。 　　边境却是传来一则消息——噶尔丹作乱，率领数万大军扰乱边境，还意图一举进攻漠南。 　　这消息传来，满朝文武都炸开了。 　　这噶尔丹往年没少搞一些小动作。 　　今年如此嚣张，已成心腹大患，决不能留。 　　“陛下，奴才愿意率军痛击噶尔丹，将他擒拿回京！” 　　费扬古中气十足地说道。 　　他脸上满是志在必得的神色。 　　其他原本有些蠢蠢欲动的武将瞧见他出来后，却是不禁收回自己的脚。 　　费扬古骁勇善战，乃是一个良将。寻常武将哪里敢和他争夺这次立下大功的机会。 　　索额图耷拉着的眼皮掀了掀，不动声色地看了费扬古一眼后，又将视线看向马斯喀。 　　马斯喀当即会意，他论军功丝毫不输给费扬古，当下便底气十足地站出列来，道：“万岁爷，奴才也愿意替万岁爷征伐噶尔丹，押解他回京给万岁爷谢罪。” 　　康熙坐在上首，他的手指敲了敲龙椅的扶手。 　　脸色沉着，须臾片刻后，他站起身来，道：“此次征伐噶尔丹势在必行，朕打算亲自率军讨伐噶尔丹，解决我大清后顾之忧！” 　　噶尔丹此人之前已经逃脱过一次，康熙对此视为奇耻大辱，这次他又如此胆大妄为，康熙怎能绕过他！ 　　听得康熙意图御驾亲征。 　　太子等人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明珠更是急忙站出列来，劝说道：“万岁爷，您乃九五之尊，龙体尊贵。此次征讨噶尔丹，您何必亲自出马？只需派马斯喀和费扬古，想来便能够将噶尔丹手到擒来。” 　　“是啊，皇阿玛，您乃万金之体，岂可以身涉险？” 　　胤礽等人接二连三地劝说道。 　　可康熙已经拿定主意，又怎会听别人的劝说。 　　“你们不必多说，此事朕已经拿定主意。朕这次定要将那噶尔丹捉拿回来。” 　　众人见此，便知多言无益。 　　再多说下去，只怕结果只有一个，那便是惹恼了万岁爷。 　　索额图和太子互相递了个眼神，两人不知在想些什么。 　　康熙的话不用多久就传遍了整个皇宫。 　　后宫妃嫔们对这消息，也是同样的震惊和不赞同。 　　她们的悲欢荣辱都系在康熙一人身上，康熙要是有什么好歹，那她们可没什么好下场。 　　安妃、僖妃这些没有子嗣的妃嫔更是心生担忧来。 　　二十九年那回，万岁爷亲自率军，那次回来可是愣是瘦脱了相了。 　　率军出征可不是过家家，即便是万岁爷，也是一路少不了吃苦头，再加上行军打战，要是碰上什么流箭飞矢，受了什么伤，那她们可怎么办？ 　　安妃等人越想越觉得不妥当。 　　她们不敢也没底气去劝康熙改变主意，却是纷纷不谋而合来找福音商量这事了。 　　福音早已收到消息，她惊讶归惊讶，可并没有打算改变康熙主意的意思。 　　噶尔丹的逃脱已经是康熙心头的一根刺，若是不拔掉，迟早他还会率军出征。 　　既然如此，何不由着他？ 　　“娘娘，惠妃娘娘、荣妃娘娘……求见。” 　　百合款款走进殿内，屈膝行礼后说道。 　　福音怔了怔，而后心明神了她们的来意，淡淡地说道：“让她们进来吧。” 　　“是，娘娘。” 　　百合答应一声，退了下去。 　　不一会儿，妃嫔们都走进殿内，行礼之后，众人依次落座。 　　福音明知她们的来意，却故作不知。 　　她挑起眉，笑着看着众人，“诸位妹妹们今日怎么这么巧？莫不是约好了一起来做客的？” 　　“娘娘说笑了。” 　　惠妃端庄地坐着，回答道：“我等都是碰巧在外头见面，此次来，乃是想请娘娘劝说万岁爷收回成命。征伐噶尔丹，朝中大有能人，何必让万岁爷亲自涉险？” 　　“是啊，娘娘。”僖妃附和地点了下头，“我等身为后宫妃嫔，理该劝阻万岁爷身涉险境才是。皇贵妃娘娘身为后宫之首，我等是来请娘娘劝阻万岁爷。” 　　众人纷纷附和。 　　福音听着这些莺莺燕燕，脸色丝毫不见变化。 　　她等众人把话说完之后，就平静地说道：“本宫知晓你们是好意……” 　　众人眼前一亮。 　　可却听到福音接着说道：“不过，在本宫看来，万岁爷既然决定亲自率军亲征，必有他的用意。诸位妹妹不必多言，本宫是不会劝说万岁爷的。” 　　“皇贵妃娘娘！” 　　安妃眼睛微睁，“战场上刀剑无眼，您身为皇贵妃，不劝阻万岁爷。那倘若万岁爷出了什么事，您能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是啊，皇贵妃娘娘，您要三思啊。”僖妃语气里带着警告地说道。 　　福音笑而不语。 　　她的眼神看向门口的来人，唇角微微翘起。 　　“朕看，是你们要三思吧！” 　　康熙的声音如同一道惊雷般在殿内炸开。 　　众人的瞳孔颤了颤，纷纷回过头去，瞧见康熙时，瞳孔不由得收缩了。 　　“万岁爷。” 　　僖妃等人慌忙起身，屈膝就要给康熙行礼。 　　康熙却是瞧都没有瞧她们一眼，大阔步往里走。 　　“妾身给万岁爷请安，万岁爷万福金安。” 　　福音盈盈行礼，柔声说道。 　　康熙扶起她来，眼神中带着暖意，“皇贵妃先坐下吧。” 　　“多谢万岁爷。” 　　福音颔首，在下首上坐下。 　　康熙坐在上首，他俯视着下头的妃嫔们，脸色气得发青，“尔等既是要劝朕取笑御驾亲征的主意，何不亲自来跟朕说？朕还能当你们是关心朕的安危。尔等不敢对朕说这些话，却想逼皇贵妃替尔等开口。尔等倒也真是会算计。” 　　惠妃等人脸色一白。 　　众妃慌忙跪下，“万岁爷，妾身等绝不敢有此意。” 　　“你们不敢，难道是朕听错了不成？” 　　康熙懒得再与这些人多费口舌，他摆摆手，“你们的心思，朕心里了然。回去之后将‘后宫不得干政’抄写，少拿这些事来打扰皇贵妃。” 　　众人委屈地道了声是，齐齐退下。 　　没了那些人碍眼，福音顿时觉得这空气都香甜了几分。 　　她笑着对康熙说道：“万岁爷也别恼了。她们虽然是有自己的小算计，说到底也是担心您罢了。这回您这消息可惊了不少人。连妾身听到后也担心呢。” 　　康熙压下怒气。 　　他看向福音，“皇贵妃既然担心，为何刚才不顺着她们的话，劝阻朕？” 　　“万岁爷说笑了。”福音噙着一丝笑意，“妾身想，您既然决定御驾亲征，必然是有十足把握。妾身只在宫中等您将噶尔丹擒拿回京，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为何要劝您呢？” 　　福音这样的一番话，说得康熙眉眼间不禁露出笑意来。 　　他不是不知晓，这次御驾亲征底下臣子和妃嫔有多少不同意的声音，可是噶尔丹从他眼皮下逃离，是他心中的一个耻辱。 　　而且，噶尔丹此人狼子野心，不可小觑。 　　交给其他人，康熙不放心，他也不愿意。 　　“你放心，朕定然会凯旋。”康熙捏了捏福音的手，“等朕归来，届时候朕定然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妾身等着。”福音笑着说道，“万岁爷也不必担心后宫之事。妾身定然能让万岁爷无后顾之忧。” 　　康熙眼眸中掠过一丝暖意。 　　他陪着福音说了会儿话后，就脚不沾地前往乾清宫去了。 　　今日拍案决定虽是一瞬间的事，可是后续牵扯到的事情却不是那么轻松的。 　　传了马斯喀、富察明珠等人进宫后，康熙又立即让魏珠去把几位阿哥都叫来了。 　　胤禔等人前来的时候，一个个面上难掩激动神色。 　　他们都心知肚明，现在这时候皇阿玛让人宣他们来，肯定是有任务要交给他们。 　　这几个阿哥们都已经成人，都到了迫切地想要建功立业的年纪了。 　　现在碰上这种机会，一个个眼睛里都是带着光芒的。 　　康熙看着这些阿哥们，再看下明珠、索相等人，心中暗暗感慨了下，这年轻、年老就是不同，似胤禔这样年纪的人，都急切地想要上战场立功；而明珠、索相却是已经明显没有以前那样锐意进取了。 　　不过，年轻有年轻的好处，年长有年长的优点。 　　“太子。” 　　康熙唤了一声。 　　胤礽立即上前一步，“回皇阿玛，儿臣在。” 　　“朕御驾亲征期间，属意你替朕监国，你可有信心能做好这项差事？” 　　康熙语气听不出喜怒地问道。 　　胤礽心中大喜，忙压着喜悦，“儿臣愿意极力一试。” 　　“好，那这件事，朕可就交给你了。” 　　康熙果断说道。 　　“是，皇阿玛，儿臣定然不会辜负皇阿玛重托。” 　　胤礽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抖。 　　皇阿玛把监国这种重任交给他，岂不是意味着对他的重视？ 　　胤禔等人都不禁暗暗羡慕起胤礽来了。 　　胤禛瞧在眼里，心里头暗暗摇头。 　　这皇阿玛是给了太子一个重任不假，可这也是对太子的一个考验。 　　倘若太子德不配位，那么这个重任不但不能够让皇阿玛欣赏他，反倒只能够让皇阿玛看清他的缺陷。 　　上辈子就是如此。 　　这辈子，太子的性格一如以往，估计也不会例外。 　　“胤禔。” 　　康熙吩咐完太子，视线转移向了胤禔身上。 　　“儿臣在！” 　　胤禔中气十足地答应道。 　　“朕要让你随同朕上战场，你可敢？” 　　康熙摸着胡须，笑着问道。 　　胤禔眼睛一下就亮了，他连忙说道：“儿臣敢。儿臣愿意为皇阿玛一同征伐噶尔丹。” 　　“胤祉。” 　　康熙看向一旁的三阿哥。 　　胤祉心中激动，忙答应一声。 　　“你心思缜密，朕打算让你辅佐太子监国。倘若太子有做得不对的，你便要给出建议。忠言逆耳，此事朕交给你，你能做到吗？” 　　康熙问道。 　　胤祉心中虽然失落，却还是答应下来。 　　“胤禛也随同朕去。” 　　康熙对胤禛说道。 　　“儿臣遵旨。”胤禛说道。 　　一旁的胤祾满脸期待。 　　康熙故意装作没瞧见，点了胤祺、胤禩也随军出征。 　　而后又安排了富察明珠负责粮草，索额图负责军饷，马斯喀为平北大将军，费扬古为西路军统帅，他显然对这件事已经成竹在胸，一系列的安排繁琐却都有条不紊，每一件事都落到了实处去了。 　　众人竖起耳朵认认真真听着。 　　而胤祾却是着急得眼睛都快红了。 　　他等了这么久，等得还不是他皇阿玛对他的安排。 　　结果现在老八都有着落了。 　　就他一个人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 　　“今日的事，暂时商量到这里。” 　　康熙吩咐完了一些事情后，说道。 　　胤祾见状，着急地喊了一声：“皇阿玛。” 　　“胤祾，你有什么事吗？” 　　康熙明知故问地反问道。 　　胤禔等人脸上都露出一丝窃笑，心知肚明皇阿玛这是又在逗老六了。 　　“儿臣也想随军出征。” 　　胤祾狗腿子地说道：“您随便给儿臣安排件事都行。” 　　“随便安排的话，那不如安排你来给朕牵马。”康熙调侃道。 　　胤祾笑嘻嘻地说道：“那儿臣也愿意，到时候儿臣牵着您的马，一只手也一样能射到噶尔丹。” 　　“好，就冲你这句话，朕都不能不让你去。” 　　康熙满意地拍了下胤祾的肩膀，欣慰地说道。 　　胤祾顿时眉开眼笑，利落地跟康熙打了个千，“多谢皇阿玛。” 　　南书房里顿时笑声一片。 第140章 　　“额娘……” 　　胤祾小声地喊了福音一声，手扯了扯福音的袖子。 　　福音歪躺在榻上，背对着他，哼了一声将袖子抽了回来。 　　“四哥。” 　　见这回把福音气得不轻，胤祾连忙朝胤禛投去求救的眼神。 　　从小到大，胤祾都没见过福音生过几次气，即便他们做了再调皮的事，福音也从未真正动怒过。可是这回，他额娘显然是真的动怒了。 　　胤禛无奈地看了胤祾一眼，他咳了一声，轻声对背对着两兄弟的福音说道：“额娘，六弟也是一腔热血想要为我们大清立下功劳，只是他做事鲁莽，不知事先和您商量一声，您就别和他计较。他到底还小。” 　　“还小？” 　　福音坐起身来，没好气地瞪了两兄弟一眼。 　　“他都要成婚当人家阿玛的人了，哪里还小了。” 　　“是，是。” 　　胤禛连忙接话道。 　　他别的不怕，就怕福音不搭理他们，那才说明这件事难办了。 　　“六弟，你还不快跟额娘道歉。” 　　他飞快地给胤祾使了个眼神。 　　胤祾立即乖巧地拉着福音的手，撒娇道：“额娘，儿臣知错。儿臣回头就去找些荆条来，给您负荆请罪。” 　　福音原本还在生气，听到这句话，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来，当下板着脸也不是，笑也不是。 　　她没好气地戳了下胤祾的额头，“你可别负荆请罪了。既要跟随你皇阿玛和四哥一起上阵杀敌，这些日子你可得把骑射给本宫练好。本宫出去的是两个儿子，回来也得是两个儿子。” 　　“那是当然。” 　　胤祾连忙拍着胸口，信心十足说道：“额娘您放心，儿臣一定会照顾好四哥，保证让四哥平安回来。” 　　一旁的胤禛和乌喇那拉氏都忍不住露出笑意来。 　　“额娘，儿臣会和六弟互相照看的，六弟骑射那么出色，这次必然能够立下大功，回头额娘就等着好消息吧。”胤禛笃定地对福音说道。 　　他说话从来没有虚言，让人一听心里头就放心。 　　福音心里暗暗叹了口气。 　　两个儿子都是她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她原本两个都不舍得让去，可是胤禛先找她说了半天话，福音被他的嘴皮子给说服了，不得不答应，本想胤祾那边，怎么也不能答应了。 　　但是儿大不由娘，胤祾既然都先斩后奏，可想而知有多么想去上战场。 　　到了这个程度，还再拦着，就未免太过分了。 　　“功劳不功劳的，额娘不在乎。你们两个互相照应，平安归来，额娘才高兴。” 　　福音语重心长地说道。 　　胤禛和胤祾两人眼眶都不禁微微泛红。 　　“额娘估计，要去讨伐噶尔丹，少说得几个月。这几个月，额娘给你们准备了一些东西。” 　　福音说着，朝小安子和小平子看去。 　　两人立即去捧上来了两套盔甲和两套弓箭、两把刀上来。 　　“这是……” 　　胤祾眼前一亮，连忙走到小平子身旁，接过刀来，拔出刀鞘一看，刀锋锐利，泛着寒光，一看便是好刀。 　　“额娘，您这是从哪里弄来的好东西？” 　　胤禛却是看中了那套弓箭，这套弓箭造型古朴，但是却能瞧得出乃是精品。 　　“自然是托你们舅舅买来的。”福音笑道：“原本是打算过年送你们当做新年礼物，眼下你们需要，就先给你们了。” 　　“多谢额娘。”胤祾摸着刀锋美滋滋地说道。 　　胤禛不禁莞尔，他们额娘还真是刀子嘴豆腐心，刚才还装作动怒不想理他们，结果却是早就让人把东西准备好了。 　　胤祾拿到好东西，就不禁有些蠢蠢欲动。 　　福音这个当额娘的，哪里不知道他底细，当下翻了个白眼，摆摆手，“得了，你们兄弟拿了东西去试试吧，本宫也清静清静。” 　　“是，额娘。” 　　胤祾故意大声回答了一声。 　　他拉着胤禛，便往外头跑去。 　　太监们忙把盔甲和弓箭带走，紧忙跟了上去。 　　“真是个猴孩子。” 　　福音抵着额头，无奈又好笑地说道。 　　乌喇那拉氏笑着说道：“六弟这样的岁数活泼些也是应该的。” 　　“本宫现在只庆幸布耶楚克已经嫁出去了，不然两个猴孩子在，本宫可要头疼了。” 　　福音笑着说道。 　　布耶楚克是去年年初嫁的，嫁给的是富察.马齐的嫡幼子傅德，这傅德的人品不错，虽然贪玩，却也有分寸，能和布耶楚克玩到一块儿去。 　　他又是嫡幼子，上头有几个哥哥撑着，叔伯也都能耐，故而富察家对他没什么太大要求，傅德算是个富贵闲人。 　　这恰好符合福音对布耶楚克额附的挑选要求。 　　既要是权贵子弟，但又不能太有野心，难得这两人也两情相悦，去年年初才结婚，年底，布耶楚克就生了对龙凤双胞胎，一儿一女把富察氏一家都高兴坏了。 　　那两个小孩，福音是今年年初见过一眼。 　　男的眉眼像极了傅德，女的像极了布耶楚克小时候，康熙一见两个外孙就喜欢得不得了，直接赐了名。富察家本就对布耶楚克极好，见到康熙如此爱屋及乌后，更是不敢亏待布耶楚克。 　　布耶楚克性格顽皮是顽皮，却不是不懂做人的。 　　她上头几个嫂子，各有各的脾气，却都能和她处得来，现如今富察一家上下无不喜欢她。 　　“额娘，老远就听到你说我坏话。” 　　一把清脆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福音和乌喇那拉氏转过头一瞧，门口站着一个明艳大气的美人，这不是布耶楚克，还能是谁？ 　　“给额娘请安。” 　　布耶楚克手里牵着个小姑娘，一进屋就脆生生地对二人行了礼。 　　旁边的小姑娘也学着她，像模像样地行了礼。 　　福音喜出望外，她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今儿个怎么突然来了？” 　　“这不是听说四弟和六弟都要跟皇阿玛进宫去征伐噶尔丹，我想额娘肯定要生气的，便想进宫来帮忙说说好话，谁知道却是听到皇额娘背地说我坏话？这可不让我逮着了。” 　　布耶楚克大大方方地笑着说道。 　　她又对乌喇那拉氏说道：“弟妹，你也听到了，可得替我作证。咱们好好讹额娘一笔，让她给咱们做一道粉蒸排骨，回头我分你一半。” 　　乌喇那拉氏忍不住笑了。 　　她对布耶楚克也十分喜欢，布耶楚克总是有本事让人见了就喜欢她。 　　“本宫就知晓你这皮孩子一进宫就是冲着本宫的手艺来的。” 　　福音故作恼道，唇角却是绷不住笑意，“不过，你可别想了。今儿个本宫就算做了，也没你的份儿，只给你弟妹和博西勒吃。” 　　小姑娘博西勒抿着嘴唇笑了笑。 　　她是富察.马齐的老来女，一家爱得如珍似宝，性格文静乖巧，却偏偏喜欢和布耶楚克呆在一起，真是叫人费解。 　　“额娘也太狠了，女儿今儿个可是带了排骨来。” 　　布耶楚克说着，示意身后的小太监奉上个包袱，打开来，里头果然是两大块排骨。 　　博西勒已经快绷不住笑容了。 　　福音瞧见排骨，当下忍不住就笑出声来了。 　　她笑得捂着肚子，眼泪都笑出来了。 　　乌喇那拉氏也都忍不住笑了。 　　其他太监宫女们不敢明着笑，憋得肩膀都是一抖一抖的。 　　固伦公主可真是体贴。 　　乌喇那拉氏边笑，心里边想道，十有八九，布耶楚克是怕胤禛和胤祾真惹恼了福音，所以才特地准备了这两个排骨，故意来逗福音笑的。 　　这般用心，怪不得人人都喜欢她呢。 　　“行了，瞧在你带来了排骨份上，今日本宫便准许你吃几口排骨。” 　　福音忍着笑说道。 　　“多谢额娘。” 　　布耶楚克还像模像样地屈膝行了礼，把所有人逗得越发忍不住笑了。 　　博西勒这小姑娘都别过头笑了。 　　“把排骨送到小厨房去。” 　　福音说道，“布耶楚克，你和你弟妹说说话，等会儿差不多了，就让人去找你四弟和六弟回来。” 　　“是，额娘。" 　　布耶楚克听到福音这话，心里头的石头总算落地了。 　　看来她那两个弟弟已经让她额娘息怒了，她倒是不必担心了。 　　布耶楚克坐到了乌喇那拉氏身旁，带着博西勒也跟着坐在旁边。 　　她们三个年纪虽不同，却也都是有说有笑的，不怕尴尬。 　　过了一段时间后。 　　福音就让人去找胤禛和胤祾回来。 　　她不止做了粉蒸排骨，还做了道糖醋鱼，布耶楚克瞧见，心里头便涌出一股暖意来。 　　这道菜她们三个姐弟只有她喜欢，她额娘做这道菜是为了谁，显而易见。 　　用了午膳之后。 　　布耶楚克就要走了，临走前，她朝乌喇那拉氏偷偷使了个眼神。 　　乌喇那拉氏虽然不解，却还是主动提出送布耶楚克一程。 　　走出一段距离之后。 　　布耶楚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包袱出来，“弟妹，这里头是我孩子穿的小衣裳，你回头把这小衣裳放在被褥底下，保准你今年就能怀上孩子。” 　　乌喇那拉氏怔了怔后，眼中掠过喜色。 　　她有些喜出望外地接过小包袱，“三姐，我真不知道怎么谢你好。” 　　“一家人何必说谢字呢。” 　　布耶楚克冲她笑着说道，“这事你不必告诉别人，咱们知道便够了。” 　　“是，我明白的。”乌喇那拉氏点头说道。 　　她嫁过来也有一年多了，这一年多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四爷和福音虽然没有催过，可是乌喇那拉氏心里头到底有些担心。 　　她本来前阵子就在想着该找个时间要布耶楚克要这孩子的小衣裳，没想到布耶楚克这样贴心。 　　“弟妹就送到这里吧，不要送了。” 　　布耶楚克见目的达成，便拉着博西勒往宫门外走。 　　乌喇那拉氏目送了她们一会儿，才拿着东西回去。 第141章 　　回去之后。 　　乌喇那拉氏便悄无声息地把那件小衣裳垫在床褥下面。 　　布耶楚克的命好是京城里人人皆知的，那些福晋见她头胎便儿女双全，羡慕得不得了，都想要件孩子的小衣裳，沾沾喜气，早日怀孕。 　　可这种东西，布耶楚克怎会随便给人。 　　乌喇那拉氏越想，越觉得这个三姐对她实在太好。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心里头暗暗希望能早日怀孕。 　　最好就是在爷跟随万岁爷去征伐噶尔丹之前。 　　乌喇那拉氏也知道这想法有些过于天真。 　　可等几个月后，她陪福音用着晚膳，恰巧布耶楚克也在，小厨房的人才刚送上来一道糖醋鱼，乌喇那拉氏吃了一口鱼肉，肚子里就有些反胃。 　　她捂着嘴唇，眉头皱起，干呕了一下。 　　“这是怎么了？” 　　胤禛眼神有些担忧地看向乌喇那拉氏，他帮着乌喇那拉氏顺了顺后背，“可是今日的鱼没处理干净。” 　　“没有吧，我吃着倒觉得挺新鲜的，也没什么味道。” 　　布耶楚克不解地看着乌喇那拉氏。 　　福音盯着乌喇那拉氏瞧了瞧，忽然脸上露出个笑容来，她拉着乌喇那拉氏，委婉地问道：“儿媳，你这个月可来了？” 　　乌喇那拉氏怔了怔。 　　而后她红了脸，低声说道：“算算日子这个月好像是没来。” 　　“什么没来？” 　　胤祾一脸费解。 　　布耶楚克直接夹了个鸡腿堵住他的嘴，“没你什么事，闭嘴。” 　　“去请太医来把下脉吧。” 　　福音心里头其实已经有了八成把握了。 　　“额娘，这会不会太着急？要不等过几天吧。”乌喇那拉氏有些担心地说道。 　　福音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你放心吧。额娘看，你肯定是怀了。额娘以前怀布耶楚克和胤禛的时候，也是吃不得鱼，一吃就要吐。” 　　听到福音这话，乌喇那拉氏才羞涩地点了下头。 　　“去请赵院判来吧，论把脉象还是他把得准。” 　　福音说道。 　　芍药答应一声去了。 　　胤祾眼珠子转了转，把鸡腿取下，一脸了然地点了下头。 　　敢情是他嫂子怀孕了啊。 　　布耶楚克瞧见他这一幕，不禁觉得好笑，这傻孩子可算是反应过来了。 　　赵院判很快就被请来。 　　乌喇那拉氏伸出手腕，旁边的宫女取出条帕子搭在上面。 　　赵院判搭手在上头，捻着胡须，一副认真模样。 　　福音瞧着胤禛和乌喇那拉氏小夫妻一脸紧张的模样，心里既觉得好笑又高兴。 　　“恭喜四福晋，您的确是有喜了。” 　　赵院判很快就拔出脉相来，他站起身，对着乌喇那拉氏弯腰说道。 　　“真的！” 　　乌喇那拉氏即便心里已经有数，可是听到赵院判给了肯定，还是不禁高兴地失声。 　　“自然是真的，您已经怀了一个月，脉相极好，很是平稳。”赵院判笑着说道。 　　胤禛也是高兴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握紧了乌喇那拉氏的手，小夫妻两人对视一眼，都瞧见了对方脸上止不住的笑容。 　　“劳烦赵院判走一趟了。” 　　福音也高兴，她冲荷花使了个眼神，让荷花赏了赵院判一个荷包。 　　赵院判笑着拿了荷包，“娘娘客气，奴才先提前恭喜娘娘就要抱孙了。” 　　福音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 　　等送走了赵院判后，福音转脸一瞧，得，胤禛还握着乌喇那拉氏，小两口都快笑傻了。乌喇那拉氏也罢了，胤禛这人打小就格外老成持重，这还是头一回这样喜形于色。 　　布耶楚克和胤祾两人都在旁边抿着嘴唇笑。 　　可想而知笑得是谁。 　　“咳咳咳。” 　　福音清了清嗓子。 　　胤禛和乌喇那拉氏这才回过神来。 　　乌喇那拉氏连忙抽回自己的手，原本就已经红了的脸当下不禁更红了。 　　“你皇阿玛还不知道这个好消息呢。” 　　福音提醒道。 　　胤禛这才回过神来，他直愣愣地点了下头，起身就朝外走去，转眼间就见不到人影了。 　　福音等人都怔住了。 　　胤祾也再也忍不住了。 　　他扑哧一声直接笑了出来，“哈哈哈，四哥的样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忘了。” 　　福音也是一脸的忍俊不禁。 　　这告诉万岁爷，何必亲自去，找个人去说一声便也是了。 　　胤禛这孩子真是高兴糊涂了。 　　乌喇那拉氏低着头，也忍不住笑了。 　　她笑得却是格外甜蜜。 　　胤禛走出了有一段距离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蠢事。 　　他摇头低声笑了一声后，还是朝着乾清宫而去。 　　康熙和胤禔、胤礽等人正在商讨事情。 　　得知消息后，康熙也是满脸高兴，他拍了拍胤禛的肩膀，“好啊，你小子这好消息来得是时候，朕今日也刚好得到个好消息。” 　　“皇阿玛收到什么好消息了？” 　　胤禛惊喜地问道。 　　“伊犁那边传来消息，噶尔丹和他侄儿闹翻了，这叔侄不合，于我们大大有利啊。” 　　康熙笑着说道。 　　胤禛眼睛一亮，高兴地说道：“这果真是个好消息，没了他侄儿策妄阿拉布坦的帮助，噶尔丹就等于自断一臂。皇阿玛，这是我们的大好机会啊。” 　　“没错。” 　　康熙点点头说道。 　　他对胤禛说道，“所以，朕已经让索额图、明珠他们加急准备军饷和粮草，我们要提前出征。” 　　“皇阿玛英明。” 　　胤禛也赞同康熙的决定。 　　有道是趁他病，要他命。噶尔丹和策妄阿拉布坦闹翻，正是他们下手的好时候。这个时间点出兵，必定能减少损失，以尽快的速度取得胜利。 　　这消息，康熙也没有让人传出去，他只是偷偷跟福音说了一声。 　　福音心里头有些惋惜，原本还想乌喇那拉氏怀孕的前几个月，胤禛能陪陪她，现在看来，也是陪不了多久了。 　　不过，这种事也是没办法的。 　　家国大事，总比儿女情长更重要。 　　康熙三十四年年底。 　　康熙就要御驾亲征了。 　　临近日子，后宫的气氛越发凝重，几个阿哥要随军出征的娘娘们更是每天都让御膳房炖了好吃好喝的给阿哥们补补身子。 　　谁都知道，上了前线，那日子可没有宫里头舒服。 　　何况现在还是冬天，别说好吃好喝的，就是要吃口热乎的，都难呢。 　　出征这日。 　　福音一早就起身，她亲自跑了趟养心殿。 　　康熙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后宫妃嫔谁来都不见，唯有她来，才让她进来。 　　“这是妾身准备的平安符，是托人去灵隐寺求来的，说是灵验得很，保准能保佑万岁爷旗开得胜，平平安安，凯旋归来。” 　　福音说着，将平安符递给了康熙。 　　康熙接过手后，郑重地放入怀内，他忽然笑着摸了摸福音的头，“朕可是天子，有神明保佑，福儿不必担心。” 　　福音抿唇一笑，“万岁爷一言九鼎，可要说到做到。后宫之事，万岁爷不必担心，妾身会处理好的。” 　　“朕知道。”康熙正色说道，“有福儿坐镇后宫，朕从来没有不放心过。你在宫中，若是想朕了，便写信来，朕也会写信给你。” 　　得了康熙这句话，福音这才放下心来。 　　这年代通讯不发达，眼下入冬，要想飞鸽传书那是痴心妄想，也只有靠着百里加急才能够了解前线的情况。 　　无论是康熙，还是胤禛两兄弟，福音都放心不下。 　　“妾身就不打扰万岁爷了。” 　　福音把该做的事做完后，便自觉离开。 　　她知晓康熙要忙碌的事情可多着，能抽出这一时片刻来见她，已经难得了。 　　福音回了咸福宫，就瞧见胤禛、胤祾和乌喇那拉氏。 　　三人见到福音来了，便起身行礼。 　　“额娘。” 　　胤祾连忙嘴甜地喊了一声。 　　福音本想叮嘱他几句，可一想到今日一走，不知几时才能回来，便把那些啰嗦的话咽了回去，她道：“你们来得倒是时候，我也正有东西要给你们。” 　　她取出另外两个平安符，分别给了两人。 　　“这平安符很灵验，你们两个孩子可要随身带着，知道吗？” 　　“知道了，额娘。” 　　胤禛和胤祾乖巧地回答道。 　　福音瞧着他们，眼睛就有些发酸了。 　　战场上刀剑无眼，可不会因为他们是皇子龙孙就不伤害他们一分。 　　福音只希望这两个孩子都能平平安安。 　　“到了前线，你们兄弟互相照顾些。” 　　福音最后还是忍不住唠叨，她红着眼说道：“胤祾你这孩子别仗着自己骑射功夫好，就想着冒险立功，要是额娘知道你做了这样的事，回头你回来，额娘可不认你。还有，胤禛，你心思深，想得多，可却容易被人误会。到了前线，可要多结交些人，保不齐人家就有能帮得到你的时候。” 　　“是。” 　　胤禛和胤祾都答应了一声。 　　兄弟俩心里头都有些酸涩。 　　“行了，本宫要说的话，也说完了。你们快去吧，去了之后也不必担心你额娘。胤禛，你媳妇，你额娘替你照看着，保准你回来就能看到个大胖小子。” 　　福音忍住眼泪，打趣了一句说道。 　　胤禛心里头又酸又麻又暖，他张了张嘴，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重重点头。 　　胤禛和胤祾离开后。 　　乌喇那拉氏忍不住就掉了滴眼泪。 　　福音也忍不住以帕子遮盖住自己的泪眼。 　　这嘴上说放心，可心里头哪里真的能放下。 第142章 　　康熙三十四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康熙帝御驾亲征，一行人走了小一个月才到达了蒙古。 　　这一路何其艰辛，阿哥们都愣是忍了下来。 　　胤祾这孩子更是个中翘楚。 　　胤禛原先还担心他性格皮实，容易惹事。 　　可是这一路，胤祾却是让他大为改观，不但和上下的将领相处得融洽，而且还能沉下心来苦读兵书。 　　这让胤禛十分欣慰。 　　他在写信的时候没忘记把这些事都写了上去，好让福音放心。 　　福音收到信后，又是高兴又是有些难过。 　　乌喇那拉氏在旁笑着劝说道：“额娘何必上心，六弟现在果真是长大了，您该高兴才是。” 　　“你说得是。” 　　福音颔首，以帕子擦拭去眼泪。 　　这人都是这样，以往孩子不省心的时候就处处操心，现在孩子省心了，心里头反倒心疼起来了。 　　“这封信是胤禛写给你的，你回去后看，若是有什么要说的，便自己写封信，回头一起寄出去。”福音收了眼泪，笑着对乌喇那拉氏说道。 　　这回胤禛写了两封信回来，一封是给她，一封则是给乌喇那拉氏。 　　乌喇那拉氏悄悄红了脸颊，羞怯地点头答应一声。 　　她拿了信回去后，才刚进宫就迫不及待地拆开来，他们小夫妻结婚这么久，这次是头一回两人分开这么长时间，乌喇那拉氏怕福音担心，平日里都没表现出对胤禛的思念。 　　可她哪里真的就不想他了。 　　拆开信后。 　　乌喇那拉氏瞧见胤禛的字迹就忍不住落泪了。 　　信里头，胤禛字词恳切，句句满是关怀，乌喇那拉氏瞧着瞧着不禁又笑了。 　　旁边的嬷嬷宫女们不禁抿着唇，偷偷地笑。 　　这福晋刚才还安慰皇贵妃娘娘了，现在还不是一样，又哭又笑。 　　其实这也是难免的事。 　　“去取文房四宝来。” 　　乌喇那拉氏看完信后，说道。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给她们爷写回信了。 　　而与此同时。 　　在克鲁伦河一带，清军与准噶尔军相距三十多里，隔河相望。 　　康熙取下望远镜，他虽然已四十多岁，可是身材结实挺拔，此时一身明黄盔甲，显得威严森重，“传令下去，于此地扎营生火。” 　　“是。” 　　马斯喀立即答应一声。 　　让人将康熙命令传达下去。 　　所有士兵纷纷停下脚步，不一时，篝火炊烟冉冉升起，在康熙的示意下，还拿出来了不少肉来，这火焰一烤，肉味便弥漫在整个营地里。 　　北风一吹，烤肉和米饭的香味便顺着风传到了对岸的准噶尔军那里去了。 　　三十多里地，虽有些远，却足以让对岸的准噶尔军看到这边冉冉升起的篝火和欢呼喜悦的士兵们。 　　准噶尔军这边的士兵闻着香味啃着冻得比石头还硬实的面饼，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大营帐里。 　　康熙同几个阿哥们一同用着饭菜。 　　他们的饭菜只不过比外头的士兵们热乎一些，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因着战场上分秒必争。 　　故而在这里，康熙倒是没有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他喝了口汤后，便对胤祾问道：“老六，朕听说你最近看兵书，看得怎么样了？” 　　胤祾啃了口肉，擦了擦嘴巴，“皇阿玛，儿臣觉得还行。” 　　“还行？”康熙笑了，“这是个什么说法。” 　　马斯喀等人也都跟着笑了。 　　胤祾挠了挠后脑勺，笑道：“儿臣这不是要谦虚吗？” 　　旁边的胤祺听到这话，直接被呛到了。 　　他用帕子捂着嘴唇咳嗽了一声，无奈地用眼神白了胤祾一眼。 　　这话说出来，那还是谦虚吗？ 　　“哦，既这么看来，老六是很有信心。那朕便考考你。” 　　康熙笑着问道。 　　胤祾也不畏惧，他果断地说道：“皇阿玛只管问吧。” 　　“好，有魄力。”康熙赞了一句，相比起其他被问起便紧张忐忑的儿子，他更喜欢老六这直爽果断的性格，“朕便考你刚才朕的行军布局。你觉得怎么样？” 　　“皇阿玛的行军布局，那自然是好的。” 　　胤祾笑嘻嘻地说道。 　　众人都是忍俊不禁。 　　康熙好气又好笑地呵斥道：“朕哪里不知道朕的行军布局是好的，朕是要你解释一下。” 　　“原是如此。”胤祾笑着起身，他对着康熙拱了拱手，“皇阿玛，诸位大人，兄弟，我今儿个就说几句，若是有说得不当的，请诸位雅正。”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而后接着说道：“依我看，皇阿玛今日的行军布局颇合《孙子兵法》，我等离着准噶尔军不近不远，皇阿玛故意在此地驻扎，又让人拿出肉来烤，乃是有意彰显我军军力强盛，粮草充足。” 　　说到此处，胤祾看向康熙。 　　康熙摸着胡子，点了点头，“接着说。” 　　胤祾顿时底气更足了。 　　他自信地接着说道：“如今噶尔丹对我军实力并不清楚，眼见我军兵强马壮，人多粮多，士气昂扬，而他们准噶尔军不过万余人，又因着冬季，粮草不够，必然会心生畏惧。准噶尔军上下本就人心不齐，再瞧见我等情形，军中必然惶惶不安。这正合兵法中所言——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不错。”康熙对胤祾的分析心里很是满意，面上却没有过于夸奖。 　　但仅仅这“不错”两个字，也足以让胤祾高兴了。 　　马斯喀等人也纷纷夸奖起胤祾来，心里暗暗想道，早听闻万岁爷疼爱皇贵妃所生的两个儿子，现在一看，果然名不虚传。 　　万岁爷今日别的人不问，却偏偏问胤祾。 　　不就是想给他造势扬名吗？ 　　康熙问完了胤祾，又看向其他阿哥们，“尔等猜猜看，噶尔丹下一步会怎么做？” 　　胤禔等人沉默了片刻。 　　而后胤禔便抢先回答道：“皇阿玛，依儿臣看，噶尔丹说不定会急于进攻。眼下我们才刚扎营休息，他们若是进攻，正好抓住我等没没休息好这个时机。” 　　康熙点了点头。 　　马斯喀等人也都露出赞同的神色。 　　胤禔所言不虚，这时机的确是个好时机，噶尔丹若是要动手，那便是在这时刻了。 　　“那胤禔，朕再问你，既然这个时机这么好，那朕为什么还要在此地扎营休息？” 　　康熙捻着胡须，反问道。 　　这话倒是把胤禔给问住了。 　　他总不能说康熙的决策不妥吧，他能想到的问题，康熙怎么可能想不到。 　　“这正是因为皇阿玛也料到了此举更能让噶尔丹忌惮，我等兵强马壮，噶尔丹不明情况，即便知晓时机上佳，也不敢贸贸然行动。”胤禛出声解了胤禔的围，“皇阿玛这回用得可是诸葛孔明的空城计。” 　　“没错。” 　　康熙满意地颔首，“兵者，诡道也。行军打战，便是要虚虚实实，才能将敌人掌握于手掌之中。” 　　众阿哥们忙道：“儿臣知晓了。” 　　“胤禛，那你既然看得出朕的布局，你且说说接下来噶尔丹打算怎么办？” 　　康熙问道。 　　胤禛站起身来，他从容地说道：“依着儿臣看，今夜噶尔丹必定会撤退。” 　　他的语气笃定，引来马斯喀等人的侧目。 　　四阿哥的话未免也说得太满了，噶尔丹撤退这不难理解，可是今夜，这时间也未免太笃定了吧。 　　“你就这么肯定？” 　　康熙反倒饶有趣味地看向胤禛。 　　胤禛笑道：“噶尔丹人少粮少，如今内部又各种龃龉，他若撤退，必然要趁着夜色撤退，为的就是怕被我们发现。若是白日撤退，那么一旦被我们发现，我军必然会追击。噶尔丹的军队则会溃散，这样一来，他损失就大了。故而，儿臣猜测，他今夜会撤退。” 　　“嗯，马斯喀、费扬古” 　　康熙若有所思地沉吟了一声，叫了马斯喀和费扬古。 　　“奴才在。” 　　马斯喀和费扬古连忙答应道。 　　“马斯喀，今夜你派出探子盯住他们。若是有撤退迹象，立即引兵追击，”康熙果断说道。 　　马斯喀忙道了声是。 　　康熙又看向了费扬古，“费扬古，你领三千精兵，从后面绕过去。等夜色暗沉了，你带精兵出发。今夜无论他撤不撤退，咱们都干脆来个包饺子。” 　　“是！” 　　费扬古道：“末将领命。” 　　康熙将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阿哥们也都各自领着一队人马，一个个眼睛里都冒着火焰，摩拳擦掌，迫不及待地等着晚上到来。 　　他们所有人心中都想拿到噶尔丹的人头。 　　而克鲁伦河对面。 　　噶尔丹已经拿定主意，决定等夜色深了，清军那边休息了，便趁着夜色深沉，连夜撤退。 　　噶尔丹不是个蠢货，否则上回也不会从裕亲王手里逃脱了，他有野心，又能屈能伸，这临阵撤退，可能在其他人看来是件丢脸的事，可在他看来，什么都没有命重要。 　　开玩笑，今日对面清军人头攒攒，又士气大盛，粮草丰足，这种情况下，与清军交战，那才叫做愚蠢呢。 　　在交战两边的焦急等待下。 　　太阳渐渐西沉了，冬日的月亮灰蒙蒙的，四处里黑沉沉的。 　　在这样的夜色里，硝烟在无声的蔓延开。 第143章 　　北风呼啸。 　　刺骨的寒风透过缝隙钻入盔甲内，数千精兵蹲守在准噶尔军后面。 　　这寒风几乎能把人冻得打哆嗦，可是这几千精兵却是一动不动。 　　费扬古静静地握着刀。 　　他站在精兵之中，眼神紧紧地盯着前面的动静。 　　在大雁鸣叫一声飞过准噶尔军的营帐时。 　　营帐一带开始有了动静。 　　起初那动静很小，可是渐渐的，动静便大了起来，搬抬东西的声音、马蹄在结了霜的草地上践踏的声音，人的声音，各种声音混杂在了一起，渐渐地格外清晰了。 　　“报！” 　　派出查看消息的探子在确认准噶尔军都在西撤后，立即前来回报，“准噶尔军正在撤退，撤退方向正是朝着西边。” 　　“好！” 　　康熙得知消息后，喜悦地抚掌说道，“立即传令下去，整军出发，把火把都点起来，朕要让噶尔丹吓得屁滚尿流！咱们这回给他们来个草木皆兵！” 　　“是！”马斯喀等人忙应道。 　　康熙一言令下，整个军队都跟着动了起来。 　　骑兵们位列在前，手中都拿着火把，而后面的步兵手中也同样手持火把。 　　数万人的军队顿时将整个草原都照亮了。 　　“大汗，不好了，清军发现我们的动静了。” 　　副将惊慌失措地看着眼前的大军，脸色发青地说道。 　　噶尔丹的脸色此时并没有比他好看到哪里去，他看着身后的“火山火海”，整个人后背都发麻了，这清军到底有多少人，竟然将天空都照亮了。 　　“大汗！咱们现在怎么办？是要战还是要继续撤？”副将紧张不安地催促噶尔丹下达命令。 　　噶尔丹冷冷看他一眼，道：“你慌什么！他们离着咱们距离这么远，怎么可能追得上我们？” 　　他边说着边看了下外头的那些士兵，就算真追赶上来，那这些士兵也足够拖延了。 　　“传令下去，营帐什么的不必收拾，现在就全都撤！” 　　噶尔丹想了想，咬着牙说道。 　　他说完这句话，又对那副将说道：“你去点一队精兵，本王要先走一步！” 　　“是，大汗。” 　　副将答应道。 　　噶尔丹很快带了一队精兵，先行撤退。 　　他把一个烂摊子丢给了副将。 　　那些原本就惶惶不安的士兵，见到大汗都先逃了，越发慌乱了。 　　有人趁此机会对同伴痛下杀手，夺走钱财金银；而有人则索性骑马朝别的方向跑去了，偌大一个营帐，瞬时间当真如同人间炼狱一般。 　　副将们见此情况，心道不好，狠下心宰了几个作乱的，才将场面压了下来。 　　“慌什么，都听从本将命令，除了弓箭和刀、马以外，其他东西全都丢下。”副将果决地说道。 　　士兵们虽心有不甘，可看着那些不服从命令的人脑袋，也都乖乖听从了。 　　过了一会儿。 　　副将便带着士兵们开始撤退。 　　而此时，在他们拖延的时候，清军已经过了克鲁伦河，朝着他们追赶而来。 　　在冲天喊杀声中。 　　有人吓得软了脚，这稍微落后几步，便被其他人踩踏得粉身碎骨了，更有人瞧见这一幕，心生恐惧，直接自杀了。 　　“将军。” 　　富察.马武出声提醒道：“他们已经朝这边过来了。” 　　“不急。” 　　费扬古摆了摆手，他远远看着不远处那些狂奔而来的身影，脸上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等他们再靠近一些，再动手。” 　　“是。”马武颔首道。 　　他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逃窜而来的准噶尔军，眼神中冒着火焰。 　　不单是他，其他人眼神中也满是炽热。 　　他们等了这么久，可算是把他们给等来了。 　　片刻之后。 　　准噶尔军的军队越来越近。 　　费扬古立即对众人喊道：“动手！” 　　这一声声音格外响亮，可是此时马蹄声、喊叫声到处都是，故而准噶尔军那边的将领竟毫无察觉。 　　而三千精兵早已有所准备，众人立即拿出箭来，搭在弓弦上，果断地拉弓射箭！ 　　“唰唰唰！” 　　齐整整的箭声这才惊动了准噶尔军。 　　对方将领脸色都白了，尖声喊道：“有埋伏！” 　　然而。 　　此时，为时已晚。 　　箭来如雨，这场“暴雨”转瞬间便夺走了近千人的性命。 　　顿时间，惊疯了的马嘶声、人的喊叫声响彻连天。 　　“继续！” 　　费扬古一扬手中的刀，喝道。 　　众人再次拉弓射箭。 　　“往前跑！” 　　副将高声喊道。 　　被吓疯了的士兵如同疯牛疯狗一样朝着费扬古的方向跑去。 　　可费扬古乃是老将，哪里会不知如何应对。 　　一入夜，他便让精兵悄悄地挖了道沟槽，此时，士兵们骑马乱冲，被那沟槽上的绳子一绊，顿时便来了个人仰马翻。 　　“杀！” 　　费扬古高声喊道。 　　所有精兵都是听令，拔刀出鞘，冲入前面那群已经如同羔羊般的准噶尔军中。 　　而此时。 　　康熙已经率军追上。 　　准噶尔军这回真的是被包了饺子，所有人根本无法逃脱清军的包围。 　　“噶尔丹不在其中。” 　　胤祾边砍杀着周围袭击的人，边转过头大声对胤禛说道。 　　胤禛点了点头，他知道噶尔丹往哪里去了。 　　这老狐狸老奸巨猾，早已朝东边逃去，估计是已经料到现在这种情况了。 　　“胤祾，我们去追噶尔丹。” 　　胤禛双腿在马肚上一夹，果断地说道。 　　“好！”胤祾立即答应下来。 　　两人带了几十个侍卫，立即朝东边追赶了过去。 　　噶尔丹逃得很远。 　　这老狐狸可惜命了，一路上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还跑死了几匹马，最后到天亮的时候才停下来休息。 　　“到了这个地方，应该不会有人追来了。” 　　噶尔丹的小儿子说道，“我们不如在这里稍作休息，也让马儿喘口气。” 　　“嗯。”噶尔丹朝后头看了一眼，见无人追上来，才从马上翻身下来。 　　“大汗，您喝水。” 　　一个亲兵取了怀里的水囊，递给了噶尔丹。 　　噶尔丹接过水囊后，正要喝水解解渴，他突然猛地往后一退，只听“笃”的一声，一支箭直接插入了地面。这1月初，还是冬季，地被冻了一冬，就是拿斧头来砍，都未必能砍进去。 　　可是现在，那支箭竟然射入了地面。 　　这要是射在人脑子上，那还不脑花四溅。 　　“笃！” 　　“笃！” 　　丝毫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胤祾在惋惜了片刻后又接着射箭。 　　下头的几个亲兵原本能躲开，却被噶尔丹和他小儿子直接拉了当靶子。 　　“快上马！” 　　小儿子对噶尔丹说道。 　　他边用亲兵的尸体掩护，边要翻身上马。 　　可是他手中有拖累，那马又受了惊，根本不听使唤。 　　噶尔丹也面临同样情况。 　　他看了眼小儿子一眼，狠下心，直接抽出腰间的鞭子，在旁边小儿子的马腹上狠狠地抽了一鞭，那马受惊后，半跨在马身上的小儿子顿时根本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被惊到的马儿带着前颠后颠。 　　噶尔丹趁机，直接丢下手中的尸体，翻身上了马。 　　而在这时候。 　　一支从暗处来的箭却直接洞穿了他的脖子。 　　“四哥！” 　　胤祾眼里顿时有了笑意。 　　胤禛骑马从另一边走出，他面上难得露出一丝笑意，正要朝胤祾而去的时候，却见胤祾突然变了脸色，而后迅速拉开两箭。 　　咻咻两声。 　　两根箭一左一右地从胤禛耳边擦过。 　　胤禛怔了片刻，他僵硬地回过头瞧，只见两个跟着他的侍卫维持着一个砍头的姿势，额头却都被箭洞穿了。 　　“四哥！” 　　胤祾忙策马朝胤禛这边过来。 　　他此时已经没有刚才的喜色，而是一脸的盛怒。 　　他满脸担心地看着胤禛，“四哥，你没事吧。” 　　胤禛看着身后两具尸体，心里一阵发麻。 　　他摇摇头，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脖子，“我没事。” 　　“这两人不是我们的侍卫。” 　　胤禛看着那两人，沉着脸说道。 　　“瞧着也面生。”胤祾若有所思地说道，“大概是昨夜趁着天黑跟在我们身旁的，只是不知道是谁的人。” 　　“把他们和噶尔丹父子的尸体都带回去。” 　　胤禛对自己的侍卫说道。 　　那些侍卫都连忙道了声是，纷纷翻身下马，搬运尸体。 　　“六弟，咱们该回去了。” 　　胤禛沉吟片刻，而后对胤祾说道，他的眼神中掠过一丝冷酷的杀意，“我们平安回去，看看那下杀手的是什么神色。” 　　“是。”胤祾说道。 　　清军营帐。 　　康熙正为胤祾和胤禛两人不知所踪担心，就听到外头一阵欢呼声。 　　这里头还有胤禛和胤祾的声音。 　　康熙忙起身朝营帐外走去。 　　其他人互相觑了一眼，紧忙跟上。 　　“皇阿玛。” 　　才刚翻身下马，胤祾就满脸喜色地朝康熙跑了过来。 　　胤禛也紧随其后。 　　胤禛、胤祾抱着拳对康熙说道：“儿臣二人已经诛杀了噶尔丹父子了！” 　　侍卫们已经将尸体抬了下来。 　　康熙瞧见噶尔丹父子两人的尸体，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他拍了拍两人的肩膀，欣喜地说道：“好样的！你们两个都是我们大清的巴图鲁！” 　　“皇阿玛，儿臣两人这回险些就回不来了。” 　　胤祾有意无意地扫了兄弟们一眼，他指了指另外两个侍卫的尸体，“这两人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在背后对四哥下黑手。若不是我及时射杀了他们，怕是要让他们如意了。” 　　胤祾的这句话却是如同一盆冷水泼在了康熙的喜意上。 　　众兄弟们心里头都跟着咯噔了下，朝那两具尸体看去。 第144章 　　清军大破准噶尔军的消息传到京师。 　　举国上下莫不欢喜，福音也在同一日收到了康熙父子们的信。 　　这父子三人都给她写了信，福音先拆开了康熙的信封看了看，这一看，心里头就不禁咯噔了下。 　　这封信怎么里头内容有些古怪呢？ 　　像是康熙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福音忙接着看了胤禛和胤祾的信。 　　两个家伙都报了平安，可是信封里的语气却也同之前大不相同。 　　“安嬷嬷，您帮忙看看，这几封信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妥当？” 　　福音心里头越发忐忑，忙让安嬷嬷帮忙看了信。 　　安嬷嬷看了信后，也点了点头，“是有些不对劲。” 　　“岂止不对劲，本宫现在敢肯定这三人必然是有事情瞒着我。” 　　福音蹙着眉头，桃花眼里流露出担忧来。 　　眼下已经打了胜仗，连噶尔丹的人头都已经拿下，会出什么事让这几个人都瞒着？ 　　福音心里头满是担忧。 　　她又不敢让乌喇那拉氏知道，乌喇那拉氏肚子越来越大，都快六个月了，平日里来信，福音都要先瞧过一遍才让她看，就怕有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让她动了胎气。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娘娘要是不放心，不如写封信去问问吧。” 　　安嬷嬷劝道。 　　这班师回朝也不是一日两日的事，说不定也要下个月月底才能回来呢。 　　“不了，本宫等他们回来。” 　　福音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现如今都要班师回朝，她还写信去过问，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以乌喇那拉氏的聪慧，哪里看不出问题？ 　　“是。” 　　福音既然拿了主意，安嬷嬷也不好多劝。 　　好在这次班师回朝的速度比去的时候快，到了月中旬，便有消息传来，万岁爷和阿哥们不日就要回来了。 　　朝廷上下为了这件事都忙疯了。 　　但是众人虽然忙，可脸上却满都是喜色。 　　这次万岁爷御驾亲征，大胜而归，到时候犒赏三军，朝廷上下的官员们也能沾沾喜气。 　　然而。 　　太子的眉眼间却隐隐笼罩着一层阴沉的神色。 　　他独自在书房中，看着眼前的一封密信，脸色铁青。 　　“老四和老六可真是命大！孤这次派人伺机而动，竟也被这两人躲过一劫！” 　　“太子，万岁爷和阿哥们明日就要回来了。咱们可得把手脚做干净了。” 　　凌普紧张不安地说道。 　　那两个侍卫都是他帮着胤礽挑选的，虽然他做得很干净，但是难保不会被人查到他头上来。 　　“你怕什么？” 　　胤礽不耐烦地瞥了凌普一眼，原本就烦躁的情绪更加不耐烦了，“你找些人去把这两个侍卫的家小都做了，再引到老大头上，此事不就与我们毫无关系了吗？” 　　“是，太子殿下英明。”凌普谄媚地回答道。 　　胤礽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 　　他现在只想安静地呆着，好好想想接下来该怎么走，没心思听凌普拍马屁！ 　　这次若非他以防万一，让凌普挑选了几个正黄旗的旗人，怕是没那么容易栽到老大头上去。 　　戌正时分，凌普悄悄出了宫。 　　这种灭口的事，他不敢委托给别人操手，便只能在自己府上找了几个家生子带着过去。 　　那两个侍卫都住在南边，都是些家境败落的旗人子弟，否则也不会被凌普收买了干这种掉脑袋的事情。 　　此时正是宵禁时分。 　　大街上静悄悄的，除了更夫偶尔的一声“天干物燥”以外，便难以听到其他声音。 　　凌普带着几个家丁来到那两个侍卫家门前。 　　他四处张望了一眼，确认四周无人后，便对家丁们挥了挥手，示意他们赶紧干活。 　　家丁们也不敢耽误，这南边虽然都是破落人家住的地方，少有人过来巡逻，可谁能保证万一呢。 　　他们将带过来的桐油绕着屋子浇了一圈。 　　而后，便打算取出火折子，点火烧屋了。 　　凌普瞧见这一幕，忍不住吐出一口气来。 　　“凌总管。”一把熟悉的声音却在此时响起。 　　凌普整个人的身体都僵住了，他颤抖着眼睛转过头看去，在他身后，带着侍卫的胤禛正冷笑着看着他，“凌总管，好雅兴。夜黑风高杀人夜，您下手倒也狠，这两户人家二十多条人口，您就打算活活给烧死了。” 　　“四、四阿哥！” 　　凌普恐惧得牙齿都打战了。 　　“捆上！”胤禛丝毫不跟他多废话，直接对侍卫说道。 　　左右侍卫立即上前，将凌普和家丁都拿下。 　　胤祾则从另一边的屋子，推门走了出来。 　　他身后跟着的是一群面容失色的男女老少，这些人就是那两个侍卫的家人！ 　　此时一个个都吓得面如土色，两腿颤颤，他们几乎想都不敢想，要是这四阿哥和六阿哥没设这个局来请君入瓮，那他们两个人家今夜岂不是要死得糊里糊涂了！ 　　“都带回去，给皇阿玛瞧瞧。” 　　胤祾看着凌普，冷笑了一声，他对胤禛说道：“四哥，还是你想得周到。咱们放出风声明日到京城，今夜果然便有人来杀人灭口了。” 　　“做贼心虚罢了。”胤禛淡淡说道。 　　在看到那两个侍卫的身份时，他就猜出了想要他们命的人是谁了。 　　正黄旗的旗人，摆明了想要诱导他们以为是大哥下黑手，胤禛上辈子和太子共事了那么久，还能不清楚他的习惯？ 　　当下，他就偷偷请示了康熙，设下这个局，兄弟俩便提前赶路，这才赶到。 　　现在，可不就逮到人了。 　　压着凌普。 　　胤禛和胤祾毫不迟疑，直接带了人朝城外而去。 　　他们策马狂奔了两个时辰，才赶回了驻扎的地方。 　　此时，天还暗着。 　　书房内却灯火通明。 　　几个阿哥们虽早已睡下，可当听到外头吵闹时，还是都起来了。 　　他们赶到的时候，就瞧见凌普和几个家丁被推在地上，这几个人都已经吓得尿裤子了。 　　“皇阿玛，儿臣幸不辱命，总算是逮到人了。” 　　胤禛抱拳对康熙说道，“我与六弟在那两个侍卫的家门前，亲眼目睹凌普大人试图纵火杀人！” 第145章 　　听得这话，刚刚赶来的大阿哥等人当即变了脸色。 　　“当真是凌普？！”胤禔语气里有惊讶，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欣喜。 　　胤祺等人却是满脸的惊讶。 　　胤祾踢了一脚在地上装死的凌普，嗤笑一声，“大哥，我等亲眼看见，还能有假，这混账东西还打算用桐油烧死人呢。果真是够狠的。” 　　凌普被踢得闷哼了一声，却是不敢说话，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康熙眼神中露出了几分杀意。 　　他站起身来，一步步如同踏在凌普心上，慢慢地走到凌普面前，“抬起头来。” 　　“万、万岁爷。” 　　凌普颤抖着抬起头来。 　　他的眼神发虚，似乎不敢直视康熙。 　　“凌普，朕这样信任你，你便是这样报答朕的。”康熙眯了眯眼睛，他的胸口里怒气和恨意沸腾，恨不得将眼前的凌普碎尸万段。 　　身为大臣，却做出谋害皇子的事情，康熙怎么能容得下他！ 　　“万岁爷，奴才知错，奴才无话可说。这件事全都是奴才策划的。” 　　凌普在一路上早已想清楚。现在事情败露，他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 　　若是把罪行都揽在自己身上，还不至于殃及太子！ 　　“凌普总管，我和四哥与你无冤无仇，你没道理害我们。这事怕不是这么简单吧。” 　　胤祾当下就不答应了，这事摆明了和太子有关系，若是不把太子也揪出来，难道要养虎为患吗？“你身为太子奶父，做出这种事，难道太子会不知情吗？” 　　“六阿哥说笑了。” 　　凌普突然抬头冲着胤祾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太子乃是储君，何必对你们两个庶子下手！” 　　“放肆！” 　　康熙当即呵斥道。 　　胤禔更是立即说道：“皇阿玛，此人当以严刑拷打，务必查出事情始终，绝不可相信这小人所言。” 　　大阿哥和太子积怨已久，这回逮到这么好的机会，胤禔怎么可能放过？ 　　凌普想牺牲自己顾全太子，胤禔却不会让他如愿。 　　“没错，皇阿玛，大阿哥所想，也正是儿臣所想。” 　　胤禛说道。 　　康熙面色微沉，他看向凌普，眼神闪烁，不知到底在想什么，片刻后他沙哑着声音说道：“先压下去，好生看守，明日带他一起回京城。” 　　“是。” 　　阿哥们答应了一声。 　　彼此互相看了一眼，俱都看得到对方眼中的喜意。 　　看来，皇阿玛是打算严查此事了。 　　凌普脸上掠过了一丝恐惧神色。 　　索额图得知消息时，凌普已经被康熙的人看了起来了。 　　他脸色铁青，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凌普这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要派人去毁尸灭迹，何必自己亲自去，弄得现在太子想摆脱干系，也没那么容易。 　　“索相，眼下这种情况咱们不是生气的时候，得想想办法啊。” 　　幕僚在旁劝说道。 　　索额图这才压下火气，他攥紧了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眼下还能有什么办法。凌普和那几个家丁都被万岁爷的人看着。老夫便是想杀人灭口，怕是得把自己也搭上。” 　　“索相所言极是。”幕僚赞同地颔首说道：“在下也觉得此时不宜动手。只是眼下这种情况，若是凌普总管承受不住，说出太子来，那咱们可就麻烦了。” 　　谋害兄弟，即便是太子，也得脱一层皮。 　　而且这罪名一旦扣上，太子的名声就要臭了！ 　　索额图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 　　他的眼眸里掠过一丝狠意，抬眼看向幕僚，“凌普的外室不是有个独子吗？” 　　幕僚怔了怔，而后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来。 　　“还是索相英明。” 　　翌日。 　　晌午时分。 　　福音率领后宫妃嫔在乾清宫门前迎接康熙，远远见到康熙和两个猴孩子都没受伤的迹象后，她心里头便悄悄松了口气，几步上前，屈膝行了大礼， 　　“臣妾恭贺万岁爷凯旋，万岁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其他妃嫔和太监宫女们也都屈膝跪下。 　　声音响彻云霄。 　　康熙从马上翻身下来，他上前扶起福音，脸上不禁露出了几分喜意。 　　福音微微低下头，面颊微红。 　　其他妃嫔瞧见了，心里自然百般不高兴，可她们现在却无法奈何福音了。 　　走过了一些繁文缛节的流程后。 　　康熙没回自己的乾清宫，他先去咸福宫里换了身便服，吃了些点心才离开，等康熙一走，福音找了个借口把乌喇那拉氏调开，而后便正色看向两个儿子。 　　福音捧着一盅茶，眼神中仿佛洞察了一切。 　　她掀了掀茶盖，对胤禛和胤祾二人说道：“说吧，你们两个瞒着本宫什么事？” 　　“额娘果真聪明。” 　　胤祾故意嬉皮笑脸地说道，“我们在信中都没有明说，您都猜到了。果然是女中诸葛啊。” 　　“行了，可别拍马屁了。”福音这时候可不吃这套，她桃花眼一瞪，脸上严肃了起来，“本宫这几日担心得都睡不好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不快说？若是等本宫发火，本宫可不会因为你们两个都长大了就手软。” 　　“是，是。” 　　胤祾边点头答应，边挤眉弄眼地朝胤禛投去求助的眼神。 　　胤禛抵着嘴唇咳嗽了一声，“额娘，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不过是有些人想要儿臣和六弟的命，但他们已经被杀了。额娘不必担忧。” 　　胤祾：“……” 　　他一脸不忍直视地看着胤禛，几乎要怀疑他贤明的四哥是不是被人换了。 　　这是安慰的话吗？这是火上浇油。 　　果然。 　　福音瞪大了眼睛，她甚至险些打翻了手上的茶盏，手忙脚乱地把茶盏往桌上一搁，而后惊慌地问道：“你说什么！” 　　胤祾赶紧开口：“额娘，这都是过去的事了。那两个侍卫根本没伤到我和四哥，而且我们昨夜还抓到了下黑手的人，正是凌普。” 　　福音的脸色当下就沉了下来。 　　她快步走到胤禛和胤祾两人面前，拉着两人仔细打量了一遍，确认当真没有受伤后，才稍稍松了口气，“那你们皇阿玛打算怎么处置？” 　　“皇阿玛只是命人把凌普看起来，接下来他想怎么做，儿臣倒是一无所知。” 　　胤禛拱手说道。 　　即便是他，也不敢说能猜得透康熙的主意。 　　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来，皇阿玛似乎没有包庇太子的意思。 　　福音眼眸中充斥着怒色。 　　她眉头紧皱，正要和胤禛说什么的时候，外头就有人来传道宫宴的时间要到了，福音不好再多说下去，今日的宫宴乃是庆贺万岁爷征伐噶尔丹胜利，耽误不得。 　　她对胤禛、胤祾说道：“你们快去换身衣裳吧，这回儿你们立下大功，你们皇阿玛八成会在宫宴上奖赏你们。” 　　“是。” 　　胤祾两人忙答应道。 　　下午的宫宴果然没出福音意料。 　　康熙在明面上丝毫没有露出一丝异样，他大肆封赏了所有有功的大臣，还给几个儿子们都封了爵位，胤禔、胤祉、胤礽等人都被封了爵位，只是在于爵位高低罢了。 　　而在这些阿哥当中，却偏偏唯有胤禛落空了。 　　这让那些大臣们心里头不禁嘀咕起来。 　　按理来说，四阿哥和六阿哥诛杀了噶尔丹，两人都有功劳，而且四阿哥还猜中了噶尔丹会连夜撤退，论功劳的话，四阿哥没道理会落空才对。 　　有些人的心思比较深沉，不免就要多想了。 　　这封了爵位后，阿哥们就都得出宫建府，而四阿哥却能如同太子一样被留在宫中，这莫非是万岁爷属意四阿哥的意思？ 　　大臣们一个个心里都揣测起康熙的意思。 　　康熙虽然没有封胤禛什么爵位，但对他的赏赐丝毫不吝啬，更是直接将噶尔丹珍藏的一把好弓赏给了胤禛。 　　这让有心人不免更要揣测不已了。 　　太子胤礽面上的笑容都快绷不住了。 　　他几乎食不下咽，甚至不想在这里呆下去了。 　　可是他根本不敢这么做，甚至还不得不违背良心说出几句好话恭维胤禛。 　　宫宴结束。 　　阿哥们都疲惫不堪了，今日赶了小半天的路，刚才在宫宴上又得时刻绷着精神，众人都恨不得能够回去洗漱一番，倒头休息。 　　可康熙却让梁九功传了话，请阿哥们移步到了南书房去。 　　胤禔等人面面相觑了一眼。 　　那些小的们不清楚状况，都有些糊涂。 　　而像胤禔这些阿哥却是隐隐猜到了康熙的意图。 　　南书房。 　　康熙喝了口浓茶提提神，书房地上跪着凌普。 　　阿哥们一进去，就瞧见了凌普凄惨的模样，小阿哥们吓了一跳，这不是凌总管吗？ 　　刚才宫宴时没瞧见他，他怎么在此处？ 　　小阿哥们看了眼哥哥们，见他们一个个都面色严肃，便也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起来了，一个个都跟着行了礼后，不敢乱走动。 　　连最调皮的九阿哥都是规规矩矩地站在八阿哥身旁。 　　“凌普，朕最后再问你一遍，此次谋害四阿哥和六阿哥的行动，到底是你自己的意思，还是背后有人主使？” 　　康熙沉声说道，语气威严。 　　小阿哥们听到这话，心都吓了一跳。 　　谋害子嗣，凌普这不是疯了吧！ 第146章 　　众人不由得朝凌普看去。 　　经历了一日一夜的提心吊胆，即便康熙没让人对他施加严刑拷打，可是凌普依旧憔悴得不像样了。 　　这前几日，凌普还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呢。 　　现如今就成了这样模样，当真是叫人唏嘘啊。 　　不过，这也是他活该了！ 　　“万、万岁爷，奴才……” 　　凌普颤抖着嘴唇，正要一口咬定是自己所为的时候。 　　胤禛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凌总管，本阿哥能够抓到你是幕后主使，未必不能追查到你背后的人。倘若你不实话实话，再加上一条欺君之罪，恐怕你就要殃及九族了。” 　　胤禛的语气平平，可是却让凌普脸色大变。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胤禛，“四阿哥，此事乃是我一人所为，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与我族人何干？” 　　胤祾被气笑了。 　　他环抱着双手，唇角勾起，冷笑着说道：“凌总管所言真是有趣，谋害阿哥乃是大罪，您当日行事的时候怎么不想到您的族人呢？现在却反倒想起来了。眼下后悔，恐怕不是真的后悔，而是后悔被抓到了吧。” 　　胤祾的话，把凌普最后一层遮羞布都拉了下来。 　　胤禔颔首赞同道：“六弟言之有理。此人分明贼心不死，还想包庇同伙。皇阿玛，对这种人无需仁慈，他若是再扯谎下去，刑部可是有不少好手，可让凌总管尝试下滋味，再看他还说不说！” 　　胤禛等人接二连三的敲打，让凌普的脸色越来越白。 　　凌普不怕死，可他怕牵连九族，那样他便是族里的罪人，也更怕刑部那些酷刑。 　　凌普的眼神中流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 　　胤祾唇角掠过一丝笑意。 　　胤礽瞧见凌普的神色，心里头咯噔了下，他忙站出列来，怒目看着凌普，腰间的玉佩也跟着摇晃了下，落入了凌普的眼中，“凌普，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到底是谁收买的你，让你做出这等丑事出来！” 　　小豆子的玉佩！ 　　凌普瞧见玉佩，瞳孔便是一缩。 　　这是他小儿子的玉佩，凌普心里头既怒又惊，他在外头有个外室，这事谁也不知道，凌普这回打算包揽所有的罪名，也是因为这小儿子的缘故，他和胤礽奶妈的孩子是跑不了了，可是如果把罪行认了，至少那个小儿子还能活下来。 　　凌普很快明白了太子的意思。 　　他若是敢攀咬出太子来，那小儿子的命也会跟着没了。 　　凌普的眼神一阵变化。 　　他低下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胤祾和胤禛一时都以为他是在思虑该怎么回答。 　　胤礽眼中掠过一丝焦急的神色。 　　突然间。 　　凌普猛地站起身来，他的动作实在太突然了，以至于两个侍卫一时间都没压制住他，愣是让他朝康熙冲了过去。 　　“护驾！” 　　阿哥们和侍卫们连忙喊道。 　　当下时，兵荒马乱。 　　胤禔离得比较近，凌普一冲上来，他就立即夺过身旁侍卫的刀，几个快步上前，一刀捅在了凌普肚子上。 　　凌普低头看了眼伤口。 　　他吐出了一口鲜血，狼狈地抬头对胤禔说道：“大阿哥，奴才没有……” 　　他说到这里，一双眼睛就开始涣散了。 　　胤禔瞪大了眼睛。 　　片刻后，他像是反应过来，慌忙松开手。 　　没了支撑，凌普的尸体顿时倒在地上，他保持着双目圆睁的状态，一双如死鱼一样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胤禔。 　　“混账！” 　　胤禔怒不可遏，“这狗奴才临死还不忘栽赃本王！” 　　他看着凌普的尸体，眼神充满恨意，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胤礽唇角隐约掠过一丝笑意。 　　他很快遮掩好自己的神色，满脸担忧地走到康熙面前，“皇阿玛，您没事吧？” 　　康熙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这一眼，让胤礽心里头不禁有些心虚。 　　他总觉得康熙像是知道是他所为。 　　“把尸体拖下去。” 　　康熙摆摆手，语气里听不出喜怒来。 　　“是。”李德全忙冲侍卫们使了个眼神，侍卫们慌忙将凌普的尸体带了下去。 　　屋子里只剩下康熙父子了。 　　几个小阿哥们都惊魂未定，一个个吓得面色苍白。 　　大的阿哥们也都没好到哪里去。 　　凌普临死前的那句话，简直就是个祸茬子。 　　“皇阿玛，凌普刚才那句话，分明就是诬蔑儿臣。” 　　胤禔慌忙替自己辩解道。 　　康熙看了他一眼，抬起手来，“行了，朕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人。这事朕会派人查，老四，你放心，朕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是，皇阿玛。” 　　胤禛和胤祾虽然有些惋惜，却也不得不服从康熙的安排。 　　毕竟重要的证人凌普已经死了，这次要想把太子揪出来，怕是难如登天。 　　不过，事情可一不可二，太子这次损失了一员大将，以后多得是“报答”他的机会。 　　得知消息后。 　　福音眼睛微微眯了眯。 　　眼下这件事，分明是太子所为，凌普临死前给直郡王泼了脏水，想拉直郡王下水，殊不知，福音却更加笃定是太子所为。 　　“额娘，儿臣实在气不过。” 　　胤祾咬着沙琪玛，边气呼呼地说道：“这次太子算计了我和四哥，若是不讨回公道，儿臣要气得吃不下了。” 　　福音瞧了他一眼，“你几时有吃不下过。” 　　“额娘！”胤祾抱着她的手臂撒娇道，“您就不能不揭穿儿子吗？” 　　“行了，你个猴孩子，把手撒开。” 　　福音戳了下他的额头，没好气地说道，“都快成婚的人了，还坐没坐相，站没站相。以后要是被媳妇瞧见了，你额娘这脸往哪里搁。” 　　一说到婚事，胤祾的脖子就红了。 　　“儿臣不想成婚。儿臣就想建功立业，当大将军。” 　　胤禛和福音听到他这孩子气的话，不禁都笑了。 　　“好，大将军，本宫交给你和你四哥一件事，你俩去把这事给本宫办妥了，可能做到？” 　　福音从善如流地问道。 　　“那是当然。” 　　胤祾二话不说就答应了。 　　胤禛也点点头，“额娘请说吧。” 　　“这回咱们逮不到太子的证据，可也不能这样便宜他。”福音捧起茶，喝了一口，“京城中最近有传言，太子有买官卖官的行为，线索不难找，你们去寻个叫李丁山的六品官员，回头给太子找点儿事情忙忙。” 　　胤禛和胤祾两人眼睛顿时一亮。 　　二人连忙答应了一声是。 　　“额娘，儿臣和六弟这就去办。”胤禛是个丝毫不延误的性子，当下便带上胤祾要去办事了。 　　福音也知道他的性格，点了下头，由着他们去了。 　　胤禛和胤祾果然如福音所言，没花费多少工夫，就找到那个叫做李丁山的六品官员。 　　他在工部当员外郎，可好笑的是这“员外郎”却是只字不识，甚至连自个儿的名姓都不会写。 　　胤禛和胤祾看到这事时，便不禁冷笑了一声。 　　“四哥，皇阿玛让太子监国，他老人家还知道让三哥在旁边监督着，可这倒好，三哥监督着，监督着，竟让太子做出这种事来。” 　　胤祾气不打一处来，太子果真是不把自己当“储君”了，这买官卖官这种事也做得出来！ 　　“皇阿玛让三哥监督太子，兴许便是想到这点儿。” 　　胤禛看着卷宗，摇头道：“只是可惜，他却没想到，三哥哪里有胆量干涉太子？何况太子要瞒着三哥，也不难。” 　　胤祾一想，也有道理。 　　太子手下能人不少，要做到不让胤祉察觉，也真不难。 　　“四哥，咱们既然找到了证据，那下一步您打算怎么办？” 　　胤祾看向胤禛，问道。 　　胤禛笑了笑，他将卷宗卷起，漫不经心地说道：“六弟，依你看，最近最恨太子的人会是谁呢？” 　　胤祾怔了怔。 　　而后他的眼睛一亮，“大哥！” 　　“没错，大哥估计现在对太子是恨之入骨了。” 　　胤禛慢条斯理地说道，“咱们何不妨把消息给大哥。估计现在大哥也怕我们误会他，咱们正好借这次机会，让他明白我们心里的想法。” 　　“这主意好。” 　　胤祾抚掌道，“一箭双雕。凌普临死前那句话分明就是想挑拨我们和大哥斗起来，咱们偏不让他如意。” 　　“正是这个道理。” 　　胤禛欣慰不已，他用看自家傻儿子长大了的眼神看着胤祾，拍了拍胤祾的肩膀，说道，“六弟现如今也长大了啊。” 　　胤祾嘴角抽了抽。 　　他拍开胤禛的手，“四哥，您总共也就比我大两岁，能不占我便宜吗？” 　　别以为他不知晓胤禛看他是什么眼神！ 　　他皮归皮，可不傻。 　　“我几时占过你便宜了？” 　　胤禛理直气壮反问道：“都说长兄如父，为兄不过是欣慰你现如今聪明了罢了，这是占便宜吗？” 　　胤祾斜眼看了胤禛一眼，“行了，四哥，这套三姐已经对我使过了。” 　　这姐弟还真不愧是双胞胎。 　　一个长兄如父，一个长姐如母，胤祾平白无故愣是多了一对“爹娘”出来。 　　胤禛忍着笑，把卷宗递给了胤祾，“果真是大了。那这事可就交给你去跟大哥说。” 　　“您就放心吧。”胤祾答应道。 第147章 　　胤祾拿了卷宗，二话不说便去找了胤禔。 　　得知他来，胤禔面上露出惊讶神色，他看了眼来通报的小太监，“让他进来。” 　　他也正有事要找胤祾商量。 　　凌普临死前那句话可给他找了不少麻烦，胤禔问心无愧，可却怕有人多想，如今胤祾自己来了，倒是省了他多跑一趟了。 　　“大哥。” 　　一进屋，胤祾就满脸笑容地迎向了胤禔。 　　胤禔瞧见他的神色，心里头悄悄松了口气，笑着起身，“六弟，怎么来了？” 　　“我来找大哥，乃是有件事要和大哥商量商量。” 　　胤祾语气温和，他道：“最近我和四哥听闻了件事，觉得这事不能不管，但是四哥和我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解决，便想到大哥您年长经验丰富，想请您帮忙给个意见。” 　　胤禔被胤祾这番拍马屁的话说得心里头有几分得意。 　　但他没傻到把胤祾的话当真，而是笑着说道：“六弟，你这就客气了。有什么事只管说便是了。” 　　“那我便直说了。” 　　胤祾挠了挠后脑勺，道：“我和四哥听闻太子监国期间有买卖官位的行迹，本以为这不过是流言蜚语，可四哥和我一追查，却还真的查到一些线索。” 　　他说罢，从袖子里取出卷宗来，递给了胤禔。 　　胤禔满脸疑惑地看着胤祾，他接过卷宗，打开一瞧，等瞧清楚卷宗所写内容后，瞳孔不由得收缩，“这是？！” 　　“没错，大哥，这正是证据。”胤祾唇角勾起，狡黠地说道。 　　胤禔看着胤祾，两人对视片刻后，胤禔放声大笑，他拍了拍胤祾的肩膀，“好，好小子，你现在果真是长大了。” 　　“大哥过誉了。”察觉出胤禔的生疏变淡了后，胤祾满意地谦虚了一句话。 　　数日之后。 　　京师流传起一条打油诗来，这首打油诗朗朗上口，街边小巷的孩童都能学着唱。 　　“说东边有个李丁山，他不识文来不会武。爹娘看了都摇头，如今却当了大官。这说一千道一万，都是那银钱在作怪。这银钱真厉害，能叫蠢猪当英才。” 　　这打油诗不伦不类，可是一传唱起来，却是没几日就京城里人人都知晓了。 　　素来好事的御史们听到这首打油诗，哪里能坐得住？ 　　他们纷纷去查询这打油诗的来历，这一查，便查到了工部李丁山头上去了。 　　当天下午。 　　十几道奏折如雪花般飞向了康熙的桌子。 　　康熙看了奏折，面上便是一青。 　　等到次日。 　　早朝时分，李德全才刚说完“有事起奏，无事退朝”，便有御史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 　　这站出来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郭琇。 　　郭琇此人，性格刚正不阿，他又是朝廷的老臣，二十七年就曾经上疏奏过河道总督靳辅和明珠，名声在外。这次他听闻那街边小巷的传闻，便早早命人去调查情况。 　　一经确实过后，郭琇二话不说就直接上了奏折。 　　“万岁爷，微臣有本要奏！” 　　郭琇年纪不小了，都是耳顿之年的人了，声音却中气十足。 　　“郭卿要奏何事？”康熙问道。 　　郭琇手持着笏板，他开门见山直接说道：“微臣要奏太子殿下行为不端，利用监国期间，万岁爷不在京城，做出买官卖官的行为。” 　　胤礽脸色一变。 　　他当下下意识地呵斥道：“你满口胡言！孤岂能做如此之事？” 　　“太子殿下且别急着反驳，此事即便您不知情，可未必与您手下毫无关系。” 　　郭琇语气丝毫没有变软，他铿锵有力地说道，“现如今京城都传闻，连个不识字的白丁都能当官，怕是迟早有一日，只要有人给够钱，连公猪都能当官了。” 　　郭琇这番话何等辛辣，却叫那些御史们心中大叫痛快。 　　其他阿哥们心里头也跟大夏天喝了碗冰镇酸梅汤似的，从心里感到舒服极了。 　　“朕已经看过奏折了。” 　　康熙说道，他语气郑重地说道：“郭卿尽忠职守，将此事查得一清二楚。来人，把李丁山传上来。” 　　胤礽脸色微变，这事他还着实并不知情。 　　虽然买卖官职的事是他默许的，可他每日要忙的事情那么多，怎么可能对这件事一一过问？ 　　胤礽不由得朝索额图投去一个质问的眼神。 　　他身处宫中，外头发生的事岂能都知晓？ 　　索额图本该把这件事告诉他才是，然而，索额图的懵逼和震惊半点儿也不比胤礽少。 　　他这些日子也不轻松，凌普一死，好些事情他都得重新安排，这一忙，就忽略了外头的变化。 　　而底下的人估计是觑着这两位大佬都没有什么动静，一个个还对凌普的死心有余悸，岂敢再闹事？ 　　这一下子，却是被胤禔和胤祾等人有心算无心了。 　　李丁山被押着走上金銮殿。 　　他两腿颤颤，几乎都快站不住了，与其说他是走上来的，倒不如说他是被拖上来的更加恰当。 　　“你便是李丁山？” 　　康熙平静地问道。 　　李丁山怕得牙齿直打架，他哆哆嗦嗦地回答道：“罪臣正是李丁山。” 　　“哦，你自称罪臣，那你有何罪？” 　　康熙反问道。 　　李丁山胆子本就小，现如今又是以罪人身份登上金銮殿，早已吓得胆子都破了，他慌不择话地说道：“罪臣错在不该买官！” 　　嚯！ 　　不少人脸上神色都有些古怪了。 　　胤禔眼神中掠过一丝笑意，这太子这回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连李丁山自己都承认了，那还能假？ 　　胤礽心里头又怒又气，他攥紧了拳头，只恨不得打死那个李丁山。 　　这等胆子，也敢买官？！ 　　“你倒是个实诚的。” 　　康熙都被气笑了。 　　他扬了扬下巴，道：“你跟朕说说，你这官是怎么买的？” 　　李丁山不敢说假话，他结结巴巴地说道：“罪臣是从小舅子那里听说只要花三万两银子，就能买到个官职，罪臣听了便心动，便找了一个姓白的举人，据说是太子的心腹。罪臣一开始还觉得是骗子呢，后来没想到真买到了。现在想想，还不如是骗子呢。” 　　李丁山心中后悔不迭，早知道这事是掉头的买卖，他当初就不该干！ 　　“呵，你倒是什么话都敢说。” 　　康熙被逗乐了，这人还真是个傻子，像这样的话也敢在金銮殿说，真不知道他是胆子大还是胆子小。 　　“当着万岁爷的面，罪臣岂敢说假话？”李丁山谄媚地说道， 　　“行了，你闭嘴吧。” 　　康熙摆摆手，没好气地说道。 　　这人还真是个大傻子，怨不得被人逮到把柄。 　　“喳！” 　　李丁山回答到一半，突然反应过来，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殿内有人不禁嗤笑了一声。 　　“太子，李丁山所言，你也听到了，你有什么话说？” 　　康熙看向太子，眼神平静，似乎并不恼怒，也不悲伤。 　　胤礽心里头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他勉强回答道：“皇阿玛，此事乃是因为儿臣治下不严，儿臣请皇阿玛责罚！” 　　他心里虽然不甘心，却也知晓自己别无其他的选择了。 　　有李丁山这个人证在，还有白幕僚，太子便是想辩解，也无从开口。 　　到了如今，只能够是老实认了。 　　康熙深深地看了太子一眼。 　　他闭了闭眼，而后睁开眼睛，缓缓说道：“太子监国本该尽忠职守，却治下不严，闹出此等笑话，将国事丝毫不放于心，现罚太子于毓庆宫禁足半年，不得外出，另外命胤禛严查此事，牵涉之人一个都不得放过。” 　　“是！” 　　胤礽、胤禛两人齐声回答。 　　可这两人，一人是语气低沉，一人却是态度高昂。 　　这次处罚，对太子党可谓是一次惨烈的打击。 　　经此一事，太子威严扫地，不少原本看好太子的官员都感到形势有些不妥，人人蠢蠢欲动，有的想转投大阿哥，有的却想抱住四阿哥这条金大腿。 　　眼下，万岁爷膝下十几个阿哥，就属四阿哥最受重用，名气也最大。 　　就连素来信奉“立嫡立长”的汉臣也对四阿哥颇为支持。 　　胤禛对这些墙头草的态度不冷不热。 　　反倒是提拔了几个底层官员帮忙，这其中不乏上辈子他的那些能臣。 　　一个月后。 　　胤禛把太子监国期间买官的那些人都揪了出来，他行事缜密，不但挖出了这些人，还连带负责牵桥搭线的人也没放过。 　　名单一上去，次日，康熙就毫不留情地一一发落，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 　　这其中受牵连的多半都是太子的心腹。 　　胤礽得知消息，气得将毓庆宫内的摆设都给砸了。 　　“混账老四，竟敢趁人之危！”他咬牙切齿，狠狠地捶了下桌子，仿佛那张桌子不是桌子，而是他口中说的胤禛。 　　何玉柱等人，在旁都不敢说话。 　　自打被禁足后，太子的脾气便一日比一日大，就连何玉柱这几日也没少吃耳光。 　　毓庆宫砸没了东西，回头就得去内务府领。 　　现如今没了凌普，可没有人替他遮着瞒着。 　　康熙没打听都知晓了毓庆宫如今的情况，对于太子的脾气，他只是哼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可这已也已经足够显示康熙的态度了。 　　有句话叫做——哀莫大于心死。 第148章 　　康熙的态度，明眼人都瞧见了。 　　这宫里头的人也都是墙头草，见到得宠的恨不得上去当牛当犬，可碰到人失势，那一下子态度就不同了。 　　没一个月功夫。 　　胤礽就发觉毓庆宫里头的摆设不如以往了，甚至连喝的茶，吃的点心也大不如前。 　　他可不是吃素的，立即就找来何玉柱问话。 　　何玉柱是毓庆宫总管太监，上下大小所有事找他准没错。 　　但是这回，何玉柱也不好办啊。 　　他苦着张脸，又不知怎么说好，难道要说凌普一死，内务府自然不会再厚待他们？还是说宫里头的人瞧着万岁爷对他们毓庆宫的态度，有意冷落。 　　他素来机灵，一张巧嘴能说会道。 　　可这会子却是一杆子下去都打不出半个屁来。 　　支吾了老半天，还是胤礽说了：“孤心里明白，那些人都是踩地捧高的！” 　　“太子爷，那些都是些小人，咱们不必和他们计较。”何玉柱松了口气，连忙劝道：“太子爷，万岁爷现如今不过是因为那些小事恼了您罢了。等过阵子解了禁，您态度稍微软和些，万岁爷还是向着您的。” 　　何玉柱这番话说得句句在理。 　　就算是索额图搁在这里，也未必有他说得好。 　　可奈何，现在这会子胤礽根本没有听人劝的心思。 　　他从小顺风顺水，未曾受过什么挫折，左右上下多得是人捧着他，一个个都觉得他将来肯定能登上九五之位，久而久之，胤礽也把那把位置看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可是这几年，接二连三受到打击，现在又被禁足毓庆宫，胤礽要是能静得下心，那才真是奇了怪了。 　　半年的时间眨眼过去。 　　胤礽出了毓庆宫，去面见康熙。 　　对着康熙时，他态度恭敬中却生疏不已，字字句句仿佛都将康熙只视为君，不视为父。 　　康熙越听他的话，心里头越发不悦了。 　　他抬眼看了胤礽一眼，态度冰冷地回了几句话，心中怒火中烧。 　　单凭太子做出的那些丑事，他就已经能够褫夺他太子的名位，他让他在毓庆宫里冷静，现如今却是一点儿长进都没有。 　　不但如此，竟然还怨上了朕。 　　康熙越想越觉得疲惫，甚至不想再和太子多说几句话。 　　只是稍微吩咐了几句，便让他退下。 　　胤礽口中道了声是，心里头却更加沉下来了。 　　皇阿玛对他果然失望了。 　　离了乾清宫。 　　外头日头高照，胤礽的手心里却满是冷汗。 　　对于后宫妃嫔来说，君王的宠爱就是她们的命，有宠爱她们才是娘娘，没有宠爱她们便连宫女都不如。而对于阿哥们来说，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就拿胤祾和胤禩来说。 　　这两兄弟一个得宠，一个不得宠，在宫中的待遇那是天壤之别。 　　胤礽越想心里越慌。 　　他寻了个由头，悄悄出了宫，去了索额图府上，找索相商量。 　　得知他来，索额图亲自出来迎接。 　　胤礽一身便服，瞧见索额图神色便有些激动，“半载未见，索相身子可康健？” 　　“托太子爷的福，老夫身子骨还算硬朗。”索额图见到胤礽，也是不禁眼眶泛红，至于这其中有几分真情流露，便不得而知了。 　　“老爷，这地方不适合说话，不如请太子进书房里说话吧。” 　　幕僚在旁提醒道。 　　索额图忙以袖子擦拭了下眼泪，颔首对胤礽说道：“太子爷这边请。” 　　他侧过身，落后胤礽半步，往书房方向走去。 　　等入了书房之后。 　　索额图便问起胤礽在宫里头的情况。 　　胤礽不太愿意说起自己的情况，含糊了几句，可索额图如何不知道胤礽处境不好，如今太子一派势力不如以往，可是索额图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早就知道胤礽处境，却故意不去插手，为的就是要让太子向他求助。 　　“太子爷，您受委屈了。” 　　索额图叹了口气说道。 　　这句话简直说得胤礽心里头一酸。 　　胤礽是发自内心觉得自己委屈，他并不觉得自己派人暗杀老四和老六有什么不对，更不觉得买官卖官有什么不妥。故而禁足半年，他不但没有悔改，反而还记恨恼怒上了康熙。 　　恨他厚此薄彼，却丝毫没想到他所做的行为搁在其他人身上，早已没了脑袋。 　　“索相知孤。” 　　胤礽感慨地说道，他正色道：“孤此次出宫，乃是想与索相相商接下来该如何办，才好。现如今皇阿玛已经偏向了老四那边，对孤是格外冷漠。孤不能坐以待毙。” 　　索额图就等着胤礽这句话呢。 　　他重重地点点头，道：“太子所言，也正是老夫所想。这半年来，我们这边可受了不少打击。现如今朝廷都快成了四阿哥的一言堂了。” 　　胤礽面色微沉。 　　他哪里不知道这事，“老四贼心颇大，孤这次出来绝不能够再让他这样下去。” 　　“太子爷，”索额图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来。 　　胤礽瞧见，忙道：“索相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太子爷，您有所不知，咱们不少要职上的人已经被四阿哥的人取代，现在若是想扳回一局，恐怕没那么容易。”索额图意有所指地说道：“毕竟，他还有万岁爷护着，咱们很难下手。” 　　胤礽脸色铁青，他咬着后槽牙，道：“难道他那些人就没什么把柄吗？” 　　这句话问出来，索额图面色便有些古怪，他抵着嘴唇咳嗽一声，“太子爷，他那些心腹还真的是跟泥鳅似的，老夫盯了半年，愣是找不到把柄。” 　　“当真这么清廉？” 　　胤礽满脸狐疑。 　　在他看来，天下官员都是一般黑，哪里有不贪污的？ 　　“真是如此。” 　　索额图点头道。 　　要是那些人有把柄，索额图哪里能容得下他们？ 　　胤礽眼中露出怒色，他咬牙切齿地说道：“难道孤就要眼睁睁地坐视老四做大吗？” 　　“太子爷莫急。”索额图劝道，“老夫有个想法，只是不知道太子爷敢不敢？下月底，万岁爷有意前往畅春园避暑，畅春园不比京城，疏漏不少，太子爷……” 　　索额图这老匹夫深谙点到即止的道理。 　　他说到此处，便不再往下说，可言语未尽之意，胤礽岂能听不出来？ 　　他先是心头一跳，而后眼中露出意动神色来。 　　索额图见此，心中大为满意。 　　“可是他毕竟是孤的皇阿玛。”胤礽迟疑道。 　　“太子爷，心不狠无以成大事啊。”索额图握紧了胤礽的手腕，语气恳切地说道。 　　“再说了，如今不抓住机会，日后要再找机会怕是难了。太子爷也瞧见万岁爷对您的态度，咱们得先下手为强。” 　　沉默片刻。 　　胤礽颔首，“好。” 第149章 　　从索相府上离开，胤礽回了毓庆宫。 　　他似乎一副很有心事的样子，回来之后，就呆在书房里头，也不见里头有什么动静。 　　何玉柱等人虽然担心，心里头却悄悄松了口气。 　　太子不愿见人，总比出来折腾人得好。 　　而此时，书房之中。 　　胤礽手持着毛笔，他眼神坚定，在宣纸上笔走龙蛇写下一个个“狠”字。 　　半晌后，他深吸口气，将一张张写好的宣纸撕碎，丢掷在地上，囔囔自语着说道：“皇阿玛，你可别怪孤，这都是您逼我的。” 　　他看得出康熙对胤禛的器重，故而心里越发不平衡，终究下定决心，要先下手为强。 　　“近来，太子出来后可有些不太对劲啊。” 　　福音与胤禛，面对面而坐，手指捏着棋子，淡淡说道。 　　“额娘也觉察出来了。”胤禛抬眼看着福音，说道。 　　“本宫是想看不见，奈何实在太过反常。”福音从容落子，唇角勾起，“他本是桀骜不驯的人物，禁足半年也没听闻他有什么悔改。这次出来，却是装得格外像模像样，处处忍让，连在朝廷上都没有什么动静。有道是事态反常即为妖。怕不是在预谋什么吧？” 　　胤禛点了点头，赞同福音的分析。 　　他心里头也不禁有几分感慨，连他皇额娘身处深宫都能够对太子的心理把握得如此准确。 　　皇阿玛是看着太子长大的，又怎么能看不出来呢？ 　　恐怕不是看不出，而是心中对太子还抱有期待。 　　即便上辈子已经看到康熙对太子有多偏宠，胤禛现如今看了，还是不禁感慨。 　　只是可惜，太子终究不懂得适可而止。 　　“儿臣已经派人盯着，想必不久就会有消息传来。” 　　胤禛落下白子，不急不慢说道。 　　福音嗯了一声。 　　将此事放心地交给了胤禛。 　　要说这回，胤礽和索额图图谋甚大，这两人行事都格外缜密，半点儿风声都不敢走漏。 　　毕竟，这等事情一旦走漏，那就是要掉脑袋和株连九族。 　　这等要事，胤礽不敢假借他人之手，索额图也不敢，胤礽偷偷和江南曹家联系，让他们准备了一些死士到京城来。 　　这些死士到达京城后，便被秘密地安排在了郊外一处密宅里。 　　这个地方偏僻，名头又没有落在胤礽太子党等人头上。胤礽和索额图都以为这事做得天衣无缝，无人知晓。却不知道，胤禛早已偷偷让年羹尧盯着这个地方。 　　上辈子，太子的死士便是在这里调教。 　　胤禛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地方。 　　年羹尧身手矫捷，他不声不响在那宅子外树上呆了几天，确认了这伙人的确来势汹汹后，便悄悄地回京把事告诉了胤禛。 　　“还是四爷英明，竟能猜到太子爷会把人安排在那地方。”年羹尧对胤禛是发自内心地服气了。 　　这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要找人，那可不容易。 　　四阿哥能猜到太子把人安排在那个地方，着实叫年羹尧佩服。 　　“可别拍马屁了。亮工。” 　　胤禛摩挲着扳指说道，“这事，你跟本阿哥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办？” 　　年羹尧听到这话，倒是有些为难了。 　　这事也棘手，要是告诉万岁爷，虽然能让太子爷下台，可难保万岁爷不会多心，四阿哥既然能盯太子，难道就不能窥探圣踪？而且眼下还什么都没发生，倘若太子爷花言巧语辩驳几句，万岁爷信了，那四阿哥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可若是不告诉，出了事，那也难办了。 　　太子党现在势弱不假，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若是万岁爷一死，京城必将大乱。届时候，谁能胜利还在二话。 　　“四阿哥，奴才愚钝，没想到两全其美的法子。” 　　年羹尧尴尬地说道。 　　“亮工谦虚了，这事本就难办。”胤禛摆摆手，他站起身来，看着窗户外头的竹影婆娑，心里头突然一动，他是不能够告诉皇阿玛，可是他未必不能够让皇阿玛“知道”这件事啊。 　　若是能洗脱干系，那便无妨。 　　而且，由皇阿玛亲自发现太子的野心，也好让他早点儿死心。 　　不过，要怎样才能够让皇阿玛发现呢？ 　　胤禛心里头又发愁起这件事来了。 　　“你且回去休息，接下来的事，我会看着办的。”胤禛瞧了眼年羹尧，见他脸色憔悴，便体贴地说道。 　　年羹尧道了声是，退了下去。 　　等年羹尧一走。 　　胤禛就去寻了福音帮忙。 　　要达成这件事，还是少不了他皇额娘的帮助。 　　“原是这事，这不难办。”福音笑着抚掌说道。 　　“额娘有办法？”胤禛满脸惊喜，他知道福音向来言之有物，既然说了有办法，那便是十拿九稳的事。 　　“额娘曾在太子身旁安排了人盯着，以前出事后，额娘便让那小太监先缩起头来，现如今也到了该用他的时候了。”福音笑眯眯地说道。 　　太子戒备心强，现如今等闲不让人近身伺候，可是这回用不着去打听消息。 　　“你且等着，这事额娘给你办妥了。” 　　福音成竹在胸地说道。 　　胤禛满腹好奇，他问道：“额娘打算怎么做？” 　　“太子这些时日不是经常出宫吗？”福音唇角勾起，“倘若恰好他出宫时，万岁爷前去看望他，然而碰巧在书房里看得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你觉得万岁爷会怎么想？” 　　“皇阿玛会派人去确认？！”胤禛眼神一亮，这果然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没错。那小太监现如今混得倒还可以，已经是副总管太监了。虽然打听不到消息，可是趁着太子不在，放些东西进去也不是难事。” 　　福音撑着右腮，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 　　“那就劳烦额娘了。”胤禛琢磨了下，这办法能行！ 　　福音笑了笑，回头便让芍药偷偷把事交代给了钱公公。 　　钱公公满口答应，他可不傻，现在四阿哥稳占上风，有这等巴结四阿哥的机会，怎能放弃？ 　　何况太子谋逆，若是失败了，他们这些人都难逃一死。为今之计，自然只能是抱紧皇贵妃和四阿哥的大腿了。 第150章 　　数日之后。 　　摸准了胤礽出宫的时间，又刚好康熙中午前来与福音一同用午膳。 　　福音亲自做了道清蒸鱼。 　　康熙尝了一口，眉眼露出几分笑意，“福儿这手艺可真是越来越好了，怕用不了多久，御膳房都要不如你了。” 　　“万岁爷尽会说好听的哄妾身。”福音笑脸盈盈，“不过是胤禛、胤祾他们这两孩子嘴刁，妾身没法子才学着做了，哪里比得上御膳房的厨艺？” 　　“这也是你疼他们，要朕说，你何必这么辛苦？” 　　康熙有些心疼。 　　这厨房里烟熏火燎的，哪里是福音呆的地方。在他看来，福音该是静室内供着的鲜花，十指不沾阳春水才是。 　　“他们这些日子也怪辛苦的，两孩子都瘦了不少，妾身这点儿辛苦算得了什么。”福音从善如流地搭话说道，“不过，太子殿下倒是萧条了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身子不舒服还是太辛苦了？” 　　一提到胤礽，康熙神色便有些不对。 　　他闭上嘴巴，不愿意提起他来。 　　福音也懂得点到为止的道理。 　　她识趣地闭上嘴巴，慢条斯理地用起午膳。 　　康熙用完午膳后，略坐了坐便寻了个朝政繁忙的理由离开了。 　　福音嘴上答应了声是，心里头却很门清。 　　康熙这哪里是有朝政要繁忙，他心里头是担心太子呢，到底是这么多年父子，又是从小带到大，康熙对太子的情分不同他人。 　　听到太子身形萧条，他哪里坐得住？ 　　福音慢悠悠地啜了口茶。 　　这也好。 　　康熙对太子越是抱有期待，事后知道内情就会越发愤怒。 　　我本有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这一腔热血被践踏，所带来的的怒气可不小。 　　康熙乘着御辇，他在御辇上眯着眼睛，像是在闭目养神。 　　临近了毓庆宫的时候，他突然出声道：“在这儿停下。” 　　“是。” 　　李德全忙示意抬御辇的太监们停下来。 　　康熙从御辇上下来，他冲要挥动鞭子的太监摆了摆手，双手背在身后走进毓庆宫中。 　　毓庆宫太监宫女们瞧见他来，都懵了，而后慌忙跪下行礼。 　　“太子呢？” 　　环视主殿，见胤礽不在，康熙眉头微微一皱。 　　何玉柱心中一惊，忙恭敬地回答道：“回万岁爷的话，太子出宫去了。” 　　“出宫？” 　　康熙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已然想到太子是去哪里了，不必说，除了是去找索额图，还能是去找谁。 　　想到这里。 　　康熙心中原本的担忧顿时被气恼覆盖。 　　他冷冷道：“那朕就去书房等太子回来。” 　　“这…是，是！” 　　何玉柱虽然觉得不妥，却也不敢拦住康熙。 　　别说康熙只是要去书房了，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哪里去不得？ 　　何玉柱领着康熙到了书房。 　　而后知情识趣地退下，不在这个时候碍眼。 　　康熙在书房内坐了一会儿，而后视线便落在书桌上的书籍。 　　他素来有考察太子功课的习惯，此时自然而然拿起桌上的《春秋》，想看看太子最近在学什么。可当他拿起书籍时，那书籍里头却是飘落一张字条下来。 　　康熙咦了一声，拿起字条一看。 　　字条上是胤礽的字迹，康熙一眼便认了出来，他见得上头写道“时已定在七月三十子时，畅春园，命死士好生训练，若是成功，孤有重赏。” 　　这几十个字一下子如同一团火焰般烫伤了康熙的眼睛。 　　他直直地看着手中的字条，脑海中先是一片空白，而后这片空白便被怒气给覆盖了。 　　愤怒使得他的手颤抖，他感觉眼前有些发黑，甚至有些喘不过气来。 　　“逆子！” 　　康熙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充斥着怒气的字眼来。 　　他握紧了拳头，恨不得将这张纸条撕成碎片。 　　可康熙到底还是压住了怒气。 　　他捏紧拳头，将纸条放回书中，一声不吭地回去了。 　　何玉柱等人也不敢多问。 　　谁知道这一问会不会触到霉头，到时候倒霉的可是他们啊。 　　等康熙走了后，钱公公悄悄地把纸条拿了回来。 　　顺手就揉成团咽了下去。 　　胤礽回宫之后，得知康熙来了又返的事，也不敢去多问。 　　康熙回去后，越想心越冷。 　　他只觉得自己为胤礽那般着想，那般纵容，现如今却落得一个被篡位的下场，心里头只有恨意和怒意。 　　康熙命李德全悄悄招来了穆云岱。 　　这件事交给其他人，他不放心，唯有穆云岱，他才信任几分。 　　听到康熙爷吩咐他盯住太子，穆云岱心头一跳，忙答应道是。 　　康熙捏了捏眉心，神色难掩疲惫，“你要看太子出宫后究竟去了哪里？若是瞧见一些不该见到的人，便把底细摸清楚。” 　　“是。” 　　穆云岱听到这话，心里头暗自嘀咕，这太子爷是又闹出什么事来了。 　　他心里还不敢猜到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可当蹲守了胤礽小半个月，侥幸找到那处庄子时，听得庄子里刀剑相击之声，穆云岱面色就变了。 　　轰！ 　　一声巨响，一支箭直接洞穿了靶心，将那木耙射成了粉碎。 　　穆云岱嘴巴张了张，半晌都没合上。 　　以他的眼力，如何看不出院子里那些人都是受过调教的杀人工具。 　　这太子爷在这庄子养这些人，是什么用意，不难猜出了。 　　穆云岱身后便是一身的冷汗。 　　他心里头既震惊又不知该说什么。 　　太子爷也太狠了！ 　　弑父杀君这种勾当，他竟然也有胆子做，看来他们还真是小觑了太子的狠心了。 　　都说旁观者清。 　　穆云岱身为康熙心腹，康熙对太子这个儿子如何，那是看得格外清楚。 　　单单凭太子以往干出的那些丑事，足以让康熙废黜太子了，可是康熙念在旧情，百般容忍，想给太子一个机会。 　　现在看来，却是忍出来一匹白眼狼了。 　　穆云岱不敢耽误。 　　他立即回去告诉了康熙。 　　得知消息。 　　康熙疲惫地闭上眼睛，他在椅子上坐下，脑海里一片空白。 　　穆云岱不敢出声，他安静地单膝跪在地上，半晌后，听到康熙说道：“派人盯着，这螳螂捕蝉，殊不知黄雀在后。” 　　“是。” 　　穆云岱答应道。 第151章 　　七月底。 　　康熙带着福音和一众儿子们到了畅春园去住。 　　皇太后年纪大了后便不怎么愿意换地方了，胤祺也主动请缨，留在宫中照看她。 　　一行人如往年一样到畅春园里避暑。 　　循例，康熙在澹宁居住下，平日里办公倒是在清溪书屋。 　　胤礽在这期间表现得极其规矩，事事都办得妥妥帖帖，倒是引得一众兄弟忌惮不已。 　　“启禀皇阿玛，江南盐税已经送来，户部点过确认无误了。” 　　胤礽拱手，对康熙回报道。 　　康熙嗯了一声，他摸着胡子，面上露出满意的神色，“太子这次办得很周到。江南年年都要拖欠，今年倒是难得这么早送来了。” 　　“江南盐政素来棘手，李大人也是辛苦了。” 　　胤礽谦逊地说道。 　　康熙笑了笑，“你倒是谦虚，看来这半年来你收获不少啊。” 　　“回皇阿玛的话，儿臣日夜反思，已经深明自己所犯何错。”胤礽回答道，“这些日来，越发觉得自己之前实在太不争气，让皇阿玛失望了。” 　　“保成能明白朕的苦心就好。”康熙站起身来，走到胤礽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他几个阿哥们听着父子俩的对话，心里头是格外不是滋味。 　　胤祉不由得朝胤禛看去，这皇阿玛现在这么“器重”太子，四弟怕是要心里不舒服了吧。 　　可是，出乎他的意料，胤禛似乎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唇角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此事与他无关一般。 　　四弟还真是够沉稳的。 　　胤祉心里嘀咕道。 　　出了书房。 　　胤祉不免故意落后一步，他等着胤禛走出来后，笑眯眯地对他说道：“四弟啊，看来太子现如今是摩拳擦掌着，想要让皇阿玛对他改观啊。” 　　“这是好事，不是吗？”胤禛心里明白胤祉的打算，老三这人看着文雅，实则里头也藏着坏呢。不然，之前太子监国期间，皇阿玛派他“监督”太子，他怎么会对太子买卖官职的事置若罔闻？ 　　这不就是等着太子自己作死吗？ 　　“的确是好事。”胤祉扯了扯唇角，掀了掀眼皮看了眼胤禛，“不过，要是再这样下去，太子恐怕迟早会恢复元气。届时候你那边可麻烦不少。” 　　胤祉的这番话是话里有话。 　　胤禛听得出他仿佛是有心想要和他联手，便笑着婉拒道：“多谢三哥费心，不过我想，这点儿问题我还是能够处理得来的。我还有些事在身，就不和三哥多说了。三哥请便。” 　　胤禛说完话，抬脚便往自己的院子走去。 　　胤祉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啐了一声。 　　这老四也太嚣张了吧。 　　现如今拒绝他的联手，日后被太子打得毫无反击之力，到时候可别来求他帮忙。 　　对于胤祉的这点儿想法。 　　胤禛根本没有想到，更没有放在心上。 　　临近七月三十，胤礽动手在即，他知道他对他们和福音恨之入骨，这次下手，焉知不会连福音和胤祾也下手。故而胤禛安排了十来个身手好又机灵的侍卫负责去守着福音。 　　胤祾倒是不必担心，他那身手，多少个死士来，那都是自寻死路。 　　畅春园呆了七八日后。 　　众人瞧着东宫和万岁爷的关系越来越亲密，都有些蠢蠢欲动。 　　一些人不禁感慨，都说四阿哥受宠，眼下谁才是真的受宠，那都是有目共睹的。太子爷出来才多久，就这样讨万岁爷欢心。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让过去那几件事翻篇了。 　　而深深了解内幕的福音母子们却是不得不为康熙和胤礽两人的演技折服。 　　真不愧是父子，这两人分明一个想要弑父杀君，一个知道对方想要弑父杀君，却还能装得如此和睦。 　　七月三十。 　　这日日头正大，傍晚黄昏时分，康熙突发奇想，让御膳房准备了家宴。 　　宴席上只有他和诸位阿哥们。 　　众阿哥们起初还有些放不开，可等康熙让他们不必拘束后，便开始互相敬起酒来。 　　太子胤礽和胤禔两人被敬酒敬得最多。 　　其次就是胤祾，这孩子千杯不醉，来者不拒，结果引得人人都不信邪，想去挑战他，却是一个个都被他喝趴了。 　　胤礽夜里还有计划，早早就装醉了。 　　胤禔瞧见了，嗤笑一声，他擦了擦嘴角的酒水，踉跄着朝胤祾走去，“六弟，我们哥俩喝一回。” 　　“来啊，大哥，我敬你！” 　　胤祾笑着，满不在乎提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胤禛也不拦着。 　　他小酌着酒，眼神微眯着，心里头寻思道，皇阿玛让他们喝酒，怕是担心今晚有人贸然听到动静行动，容易出事不说，说不定还坏了他的计划。 　　他虽然不知道皇阿玛的计划是什么，但却能猜得到这计划，怕是要让他的好二哥狠狠地受一次教训了。 　　一小时过去。 　　众人都醉得七七八八，康熙命人把众人都送了回去。 　　胤禔已经醉得双眼朦胧，愣是出动了四个太监，才把他抬了回去。 　　康熙也回了房间休息。 　　他躺在床上，低声在心里叹了口气后，对李德全说道：“留一盏灯吧。” 　　李德全低声道了声是，他去把屋子里其他灯给灭了，仅仅留下一盏孤灯照亮屋子。 　　借着烛火的光芒，屋子里的动静清楚地显示在窗棂上。 　　一回到自己的院子。 　　胤礽就睁开眼来，他接过何玉柱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把脸后，抖擞起精神来了。 　　“听到动静了吗？” 　　“听到了。” 　　何玉柱忙回答道，“刚才奴才去了西边，墙外果然有猫叫声，三声长三声短，绝不会有错。” 　　“好。” 　　胤礽眼中满是坚定的神色。 　　他对此事已经志在必得，即便康熙这些日子对他明显照拂，他也没打算改变自己主意。 　　离着子时还差一刻。 　　胤礽便带着何玉柱出去了。 　　他装做醉酒的样子，由着何玉柱搀扶着往澹宁居走去。 　　路上的时候，免不了碰到巡夜的侍卫们。 　　胤礽便故意装作踉跄了下，侍卫们见了，哪里有不上来殷勤的道理。 　　“何公公，太子爷这喝得这么醉，怎么不送回去休息？”侍卫说道。 　　何玉柱满脸堆笑，“这奴才哪里能做得了太子爷的主儿。太子爷这会子想去见万岁爷，奴才也拗不过啊。” 　　这倒是。 　　侍卫们不疑有他。 　　何玉柱说道：“不过，太子爷醉成这样，要是去见万岁爷，出了什么麻烦，奴才也担当不起。可否劳烦几位帮帮忙，帮奴才把太子爷搀扶回去。” 　　那几个侍卫对视了一眼，俱都看到彼此眼中的意动和犹豫。 　　太子爷现如今正受宠，以后不定还真能翻身。 　　这会子帮何玉柱一个忙，日后回报不薄。 　　可是，他们这会子正在巡夜，擅离职守，恐怕…… 　　“您几位是担心擅离职守的事吧？” 　　何玉柱体贴地说道，“您几位可不必操心了，这地方重重守卫，便是只苍蝇，那也飞不进来。” 　　苍蝇是进不来，可人却未必。 第152章 　　几个侍卫互相对视了一眼。 　　他们都有心想巴结太子，自然不肯轻易放过这次机会。 　　故而，几个人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后就点头答应了。 　　何玉柱眼神中掠过一丝得意。 　　他指挥着两个侍卫搀扶起胤礽，又让另外两个提着灯笼在前头引路。 　　其他侍卫则在后头跟着往回走。 　　走出一段距离。 　　近了一座假山旁边，胤礽突然装作呕吐的样子，侍卫们忙停下来。 　　这时候，趁着这个机会潜入的死士则悄悄地从假山后摸了出来，他们先把后头几个侍卫给抹了脖子，而后悄无声息地上前。 　　这时候。 　　一个侍卫突然抬起头来，瞧见身后出现的黑衣人，顿时厉声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侍卫们纷纷反应了过来，他们慌忙之间，就要拔刀出来。 　　可胤礽和何玉柱却突然间变了脸。 　　主仆二人从袖子中掏出一把匕首，直接刺死了左右两个侍卫。 　　剩下的几个人也没几下子就被处理干净了。 　　“把他们的衣裳换上。” 　　胤礽对死士们吩咐道。 　　他此时精神抖擞，哪里还有刚才那宿醉的模样。 　　“是。” 　　死士们低声答应了一声，利落地换上了侍卫的衣裳。 　　此时，畅春园里静悄悄的。 　　更深露重，一组侍卫如同寻常一般在园子里巡逻。 　　他们走到澹宁居的后面，四下看了一眼后，利落地翻身潜入里头。 　　澹宁居亮着一盏蜡烛。 　　守夜的太监和宫女都有些昏昏欲睡，但还是强打着精神，睁着眼睛。 　　胤礽见状，冲着死士们做了个小心行动的动作。 　　他冲死士们点了下头。 　　几个死士了然。 　　他们从身后取出弓箭，眼神瞄准了屋子里那一个侧卧的身影。 　　胤礽此时屏住了呼吸。 　　他不知道是因为面上蒙着的黑布太过紧了，还是因为计划已久的事总算要实现了的缘故。 　　他深吸了口气，果断地挥了下手。 　　唰唰唰！ 　　十数支箭齐射而出，目标都瞄准了屋子里的身影。 　　守夜的太监和宫女们听得动静，忙转过头来，瞧见这一幕，都面露惊慌。 　　有小太监尖着声音喊道：“有刺客！快来护驾！！” 　　一声尖叫声起，四处顿时嘈杂了起来。 　　胤礽见到那个身影被洞穿后，心下松了口气。 　　他正要摆手示意众人一同撤退。 　　院子里突然间亮了起来，恍若白日一般。 　　墙角处，一抹熟悉的身影缓缓走出。 　　胤礽的瞳孔收缩，他手中的匕首因为惊恐而失手落地，发出当的一声声响。 　　“皇阿玛？！” 　　看见毫发无伤的康熙出现，胤礽心里头又惊又慌。 　　“不必叫朕皇阿玛，朕没有你这样的逆子！” 　　康熙气得眼睛都红了，他感到耳朵旁边轰轰作响，整个人有种如同堕入冰窟的感觉。 　　即便早已知道太子对他存有杀心，可是刚才看到太子下手如此狠毒，他还是从心底里感到愤怒。 　　这般狠毒的手段。 　　便是对着杀父仇人，也莫过于如此了。 　　“来人，把这反贼拿下！” 　　康熙厉声喝道，左右埋伏的侍卫顿时齐声应了一声，从角落里出来，将胤礽一行人包围入其中。 　　胤礽瞧见这些人，此时哪里还不明白。 　　自己的计划早已被康熙看穿。 　　他还不肯死心，带着死士们拼命挣扎。 　　然而。 　　康熙这等人，早已将事情算计得毫无遗漏。 　　他们的反击，不过是以卵击石罢了。 　　“皇阿玛，这是怎么回事？” 　　各处听到动静的阿哥们赶来时，就瞧见胤礽在侍卫包围中，狼狈不堪的模样。 　　胤禔的那点儿醉意都跟着飞到九霄云外了，他揉了揉眼睛，有些难以置信自己所看到的场景。 　　其他几个阿哥更是一脸的震惊。 　　“不是说有刺客吗？刺客在何处？” 　　胤禩怔愣地问道。 　　康熙眼神幽深，他看着胤礽，什么都没有多说。 　　然而，胤禩像是一下子明白了。 　　其他人也都跟着了然了。 　　胤礽不过是垂死挣扎罢了。 　　片刻后，便被人拿下，压到康熙面前。 　　至于其他的死士，死的死，伤的伤，根本翻不出浪来。 　　片刻后。 　　澹宁居里。 　　康熙闭着眼睛，坐在主位上。 　　阿哥们站在旁边，一句话也不敢说，他们都知道这会子皇阿玛正在大怒之时，要是说错了话，那说不定要倒大霉了。 　　胤礽满脸颓败地跪在下面。 　　他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 　　突然间，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穆云岱带着侍卫，压着索额图等太子党走了进来。 　　胤礽和索额图两人相视一眼，彼此脸上都是颓然的神色。 　　如今功败垂成，一切都不必多言了。 　　“人都抓起来了？” 　　康熙睁开眼睛，缓缓问道。 　　“回万岁爷，都抓到了。”穆云岱说道：“剩下的家小也都下到牢房里了。” 　　“好。” 　　康熙点了下头。 　　他眼眸一转，看向胤礽，“朕今夜便来亲自审问这逆子！” 　　众人听到这话，不禁都跟着打了个颤。 　　“胤礽啊，胤礽，”康熙站起身来，背着手走到胤礽面前，他眼睛里满是红血丝，眉头更是紧锁，“朕待你这个太子不薄，今夜你行刺谋逆，朕要罢黜你这太子之位，你可有话要说？” 　　“有！” 　　胤礽露出一个凄厉的笑容，事到如今，他已经是阶下囚，有何要惧怕的。 　　“皇阿玛，若不是您偏心老四，孤绝不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 　　康熙的瞳孔颤了颤。 　　他握紧了拳头，只觉得气息翻涌，口腔里弥漫开了一个血腥味来。 　　他问这话，瞎子都能听得出他是打算给太子一条生路，让他求情，认错。 　　可太子这却是把康熙最后一丝仁慈狠狠地践踏了。 　　康熙闭了闭眼睛。 　　他深吸了口气，道：“好，好！朕到今时今日总算明白养出来一条白眼狼来了。来人啊，把太子下到宗人府去，不许任何人探视！” 　　他厉声说道，这句话仿佛耗尽了他浑身上下的力气。 　　康熙只觉得身体一晃，眼前顿时便黑了下来。 　　他临昏倒之际，只瞧见胤禛着急匆忙地跑过来。 　　康熙缓缓闭上眼睛。 　　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这或许便是天意。 第153章 　　黄昏时分。 　　金乌的余晖染红了晚霞。 　　徐徐凉风透过窗棂吹入，屋外桂花树上，小鸟儿在树枝之间跳跃着。 　　康熙在半梦半醒之间醒过来。 　　他定定地瞧着屋外头的风景，只觉得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恍然若梦一般。 　　“万岁爷醒了。” 　　一把干净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康熙回过头来，见到福音坐在榻旁，她脸上不着脂粉，眼中有清晰可见的红血丝。 　　“福儿。” 　　康熙伸出手来。 　　福音握住他的手，脸上带着关怀，“陛下昏迷了两天了，估计已经饿坏了，先喝点儿水润润嗓子，妾身让人去做碗清粥过来。” 　　“嗯。” 　　康熙闷声答应了一声。 　　福音去捧了杯温水过来顺带吩咐人去煮粥，康熙也渴坏了，喝了一杯的水后才慢慢说道：“那件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您昏迷这段期间，阿哥们也不敢自作主张，便拿来问了妾身。”福音把茶盏搁下，柔声说道：“妾身想着这件事到底兹事体大，所以便让人把消息压下来，一切等您醒过来后再说。赵院判给您把过脉，您是被气过头了，才昏过去的。” 　　康熙撑起身子来，脸上神色满是疲惫。 　　这年纪大了，便是如此，身子骨大不如前。 　　“让人传大阿哥他们过来。” 　　康熙说道。 　　福音顿了顿，道：“传是要传，但您也要喝完粥了再吩咐那些小的做事。您饿了这么两天，该吃点儿东西了。” 　　康熙听得这话，心里头涌出股暖意来。 　　他默不作声，福音心知他便是答应了。 　　她先让人去催促了御膳房快点儿煮好粥，又让人去传了大阿哥等人过来。 　　大阿哥等人这两天都没睡好。 　　一个个都怀揣着自己的心思，听得康熙醒来了，顿时间众人有喜有悲。 　　无需一刻。 　　阿哥们就都来齐了。 　　福音让宫女招待他们在外头候着，自己在屋子里伺候康熙喝了两碗粥后，又让他休息了会儿才让他出来处理这些事。 　　“皇阿玛。” 　　见到康熙面色红润走出，阿哥们都忙站起身来，打了个千行礼。 　　“都起身坐下吧。”康熙摆摆手，吩咐道。 　　“谢皇阿玛。” 　　阿哥们回答道。 　　等胤禔等人坐下后，宫女们捧上热茶上来。 　　康熙掀开了茶盏，见到里头是清水后，心里便了然，他喝了口温水，利落地说道：“太子谋逆这件事，老四和老六去办，务必将此事查干净，查清楚。” 　　“是。” 　　胤禛和胤祾两人怔了怔后，忙起身回答道。 　　其他阿哥们心里头便是一跳。 　　这吩咐…… 　　“不过，太子妃等人倒是要妥善安置，不得薄待。” 　　康熙对这些事分得很清楚。 　　他气太子白眼狼，可太子妃和其他妃嫔却是无辜的，而且她们也不知情，没道理让妇孺受此连累。 　　“儿臣知晓。” 　　胤禛回答道，“定会安排人去照顾太子妃等人。” 　　康熙嗯了一声，又对胤禔说道：“老大，畅春园的安全则由你来负责，这里的人马都要彻查一番，若是有来历不明的，通通先拿下，日后查明再做处置。” 　　“是，儿臣必定竭尽全力。”胤禔虽然失望，却还是中气十足地答应了下来。 　　其他阿哥们，康熙也吩咐了一些事情让他们去办。 　　等安排完后，康熙就摆摆手，让他们下去。 　　阿哥们原本还有些小心思，可见到康熙这样中气十足，精神饱满，一时间都不敢放肆。 　　穆云岱率领的亲兵还在畅春园呢，要是他们敢做什么小动作，太子第二就是他们。 　　不过，虽然如此，他们也没有打消主意。 　　等人都走了之后。 　　康熙才呼出一口气，露出自己疲惫的神色。 　　他如何看不出这些孩子们眼中的贪婪神色，倘若他刚才稍微露出一些疲惫，恐怕这些孩子就要坐不住了。 　　“万岁爷。” 　　福音从内室里走了出来。 　　她对康熙说道：“您再休息会儿吧，估计这一时半会儿的，这些阿哥也不会回来。” 　　“嗯。” 　　康熙依靠在福音肩膀上。 　　沉沉睡去。 　　这一次昏迷，表面上看并没有什么，可是福音和康熙却很清楚，自打昏迷过后，康熙的体力明显不如以前了。 　　为了不被阿哥们看出来，康熙愣是强打起精神，到八月中旬才回去。 　　此时，外头已经在康熙的示意下，流言纷起。 　　众大臣们战战兢兢，都不知道情况究竟如何了。 　　这日乾清宫早朝。 　　大臣们都是提心吊胆着等候着禁鞭的响声。 　　往常，这时候还有些人窃窃私语，今日，却是一点儿声音都没有，就连众人的呼吸声也都清晰可闻。 　　“啪啪啪。” 　　三声禁鞭声响彻云霄。 　　一阵齐整的脚步声传来，这脚步声仿佛一声声踏在众人心上。 　　众人屏息凝气，等到康熙落座后，才齐齐跪下，“万岁爷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康熙语气沉着。 　　“谢万岁爷。”众人答道。 　　“李德全。” 　　众人起身之后，康熙对李德全说道，“传圣旨。” 　　“喳。”李德全答应道。 　　众人脸上都飞快地掠过一丝惊讶，忙屈膝跪下听旨。 　　不少太子党的人手脚都在发抖。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胤礽不仁不孝，意图作乱，今废黜太子之位，幽禁于宗人府……” 　　李德全念出来的这番话，都在众人意料之中。 　　可他接下来所说的话，就让众人大吃一惊了。 　　“皇四子仁义知礼，素来对上恭敬，对下仁爱，朕近年来渐觉体力不支，难以处理国务，今传位于皇四子，望其能……”李德全这话一出，底下便传来了骚动的声音。 　　等他念完之后，胤祉就迫不及待地抢先出来说道：“皇阿玛，您如今正当壮年，何必这么早退位？” 　　有了胤祉开头。 　　其他阿哥们也都纷纷跟着反应了过来。 　　“是啊，皇阿玛，您身强力壮，现如今才不过知命之年罢了。儿臣等人还想再多垂听皇阿玛的教诲呢。” 　　胤禔字字恳切地说道。 　　他怎么甘心让老四坐上那把龙椅？！ 　　而且，在这个节骨眼退位，有皇阿玛坐镇，帮着老四坐稳位置，他们就算想搞些小动作，也师出无名啊。 　　“儿臣恳请皇阿玛收回成命。” 　　胤禛在错愕过后，也跟着反应过来。 　　他屈膝跪下，对康熙说得：“兄弟们所言极是，儿臣还太年轻，怕无法达到皇阿玛的期待。” 　　“请皇阿玛/陛下收回成命。” 　　康熙的这一招先斩后奏，着实让阿哥们和大臣们都大吃了一惊。 　　众人纷纷苦劝康熙收回成命。 　　尤其是那些大阿哥党和太子党，都不愿意看到四阿哥当了皇帝。 　　“不必多言。” 　　康熙摆摆手，人都是眷恋权利的，他也不例外。 　　不过这次，太子胤礽给他一个惨痛的教训。 　　他原本大可先让胤禛当太子，等过几年后再禅位，可康熙知道，如果这么做的话，他的那些儿子怕是会为了这把龙椅大打出手，甚至闹出人命也不稀奇。 　　现如今儿子们越来越大了，一个个野心也跟着膨胀起来。 　　康熙不愿意看到惨剧再次发生。 　　提前禅位后，他也可帮着胤禛坐稳位置。有他在，其他阿哥们翻不出什么浪花。 　　等胤禛再花几年坐稳了，到时候，便是谁都无法动摇他的位置了。 　　“胤禛。” 　　康熙唤了一声。 　　“儿臣在。”胤禛忙回答道。 　　“你上前来。” 　　康熙冲胤禛招了招手。 　　胤禛迟疑了下，还是盯着兄弟们嫉恨的眼神走了上去。 　　康熙从龙椅上站起来，他定定地看着胤禛。 　　他发现在这个时候，胤禛的眼睛还是如同以往一般的冷静。 　　康熙心中既有满意也不禁大为感慨，他对胤禛拍了拍肩膀，道：“朕只问你一句，你可能跟朕保证，日后你能够让我们大清更加繁荣昌盛，让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让你的兄弟们都服气？” 　　“儿臣能保证！” 　　胤禛果断地说道。 　　“好！” 　　康熙满意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压着他在龙椅上坐下。 　　他笑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朕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老四，这江山朕可就交给你了。” 　　底下阿哥们和大臣们都不禁跟着震惊了。 　　不管他们心里此时如何不甘，也唯有颤抖着声音祝贺道：“恭贺新皇登基。” 　　胤禛巡视着底下众人的脸色。 　　他心里头此时百感交集，有种惘然的情绪充斥在他的心里。 　　可当看到胤祾悄悄地冲他挤眉弄眼的时候，他不禁笑了笑，心中暗暗想到，这担子虽然重，但这辈子他也总算是如愿了，上辈子的那些遗憾都结束了。 第154章 番外 　　康熙退位之后，前几年还有些不放心，不敢把事全都交给胤禛。 　　毕竟底下臣子和阿哥们也都不服气着，像老大、老三就觉得自己比老四辈分高，论长的话，该轮到他们才是，小阿哥们看着上头大哥、三哥不服气，也是一个个跟着蠢蠢欲动。这要是闹出什么事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可过一年半载之后，朝廷上下却是被胤禛整顿得妥妥帖帖。 　　就是意见最大的胤禔，也都从心里服气了。 　　康熙心中欣慰的同时也不禁暗暗感慨，皇玛嬷当初做的那个梦果真灵验。 　　由老四来当这个天子，的确是大清之幸。他想即便是他当年登基掌权，也未必能做到像老四这样妥帖，叫人挑不出刺来。 　　他等过了一阵子之后，就开始琢磨放手了，康熙也知道他这太上皇若是干涉太多，反倒不好，对胤禛树立威严那是百害而无一利。而且也怕有心人心存二心，在其中挑拨，这再好的感情，也经不住人算计，何况牵涉到如此庞大的权利。 　　故而康熙渐渐地不理会前朝的事务，就连胤禛有时候拿事情来问他，他也只是让他自己做决定，自己并不插手，也从不多说什么。 　　几年下来，胤禛把位置坐得越来越稳了，也没薄待底下的兄弟，每个人都封了爵位，赐了府邸，身上也有实职。 　　那些有二心的官员看到这种情况，也不敢上蹿下跳。 　　一时间，整个朝廷都显得格外安稳平静。 　　百姓的日子也跟着越过越好了。 　　康熙便也更加放心了。 　　他这一闲下来，没过多久便觉得有些无聊了。 　　因此有事没事就喜欢找福音陪着，一个月三十天少说有二十几天是在咸福宫里睡得，后宫妃嫔虽说嫉妒，却也奈何不了福音。 　　姑且不说现如今福皇贵妃已经贵为皇太后了，这腿长在康熙身上，他想宠谁，其他人还能拗得过他？！ 　　不过。 　　这阵子，康熙倒是烦恼了起来。 　　他带着李德全，才刚走到咸福宫门口，就听到里头的笑闹声来。 　　康熙面上一沉。 　　李德全心里暗笑，跟着他走入其中。 　　咸福宫内。 　　宜太妃姐妹和惠太妃都逗弄着一对粉雕玉琢的小孩。 　　旁边布耶楚克喝着茶，脸上带笑。 　　“咳咳。” 　　康熙抵着嘴唇咳嗽了一声。 　　屋里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起身行礼。 　　“给万岁爷/皇阿玛请安，万岁爷/皇阿玛万福金安。” 　　众人行礼道。 　　“嗯，都起身吧。”康熙摆摆手，眼神看着被簇拥在中间的福音。 　　福音唇角带笑，“万岁爷今儿个怎么来了？不是说想找老六一起去打猎吗？” 　　“和他打猎有什么意思。” 　　不提这事还好，一提这事，康熙肚子里就一肚子的闷气。 　　胤祾那家伙压根没点儿眼力见，他身手在阿哥们当中本就是佼佼者，又还年轻，每次打猎都是满载而归。这次也不例外，才刚开始，那家伙就猎到了一头吊眼白睛的大虫。 　　康熙顿时便觉着没什么意思了。 　　这老六都猎到大虫了，自己得猎到什么才能够赢得了他。 　　索性打道回府，让老六自个儿打猎去。 　　一听这话，福音心中便有些了然了。 　　她哭笑不得，这老六真是的，分明已经提醒过他留点儿手，这回估计是见猎心喜，便把她说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你们这又是在聊什么呢？” 　　康熙一提起这话题心里还有些来气，索性岔开话题。 　　福音笑着说道：“这不是布耶楚克把两个孩子带了进来了吗？我们在说这两个孩子长得像他们阿玛还是布耶楚克呢？” 　　“外祖父。” 　　两个小孩奶声奶气地冲康熙喊了一声。 　　康熙心里的那点儿怒气顿时也跟着散了，他笑着抱起两个小孩，“要朕说，这两个孩子眉眼长得像布耶楚克，这鼻子和嘴巴倒是像富察家的那小子。” 　　布耶楚克笑着说道：“刚才太妃娘娘们也都这么说呢。” 　　“万岁爷来得可真是巧。” 　　福音脸上带着笑，“我们正好商量着要去游湖赏花，正发愁这两个小孩没人看着呢。” 　　康熙一听这话，便觉得有些不妥了。 　　他抬眼看向福音。 　　福音果然笑眯眯地说道：“万岁爷也有些日子没见到这两个孩子了，不如下午就陪这两个孩子玩玩，好不好？” 　　双胞胎听了这话，眼睛顿时一亮。 　　一左一右抱着康熙的手臂，康熙打小就疼他们，故而两个小孩子并不像其他孩子那样怕康熙，反倒觉得外祖父格外好说话，“外祖父，您陪我们玩嘛，好不好？” 　　两个小家伙和福音都这么说了，康熙就算不愿意也只能点头了。 　　他道：“那便交给朕吧。” 　　“多谢万岁爷/皇阿玛。”福音和布耶楚克异口同声地回答道。 　　康熙瞧了福音一眼，总觉得自己好像是被坑了似的。 　　福音面上笑容如常，“现在这时候日头也不大，妾身等人先去游湖了，这两孩子可就交给万岁爷了。” 　　“嗯。” 　　康熙压下心里的疑惑，点了下头。 　　福音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后，带着太监宫女去游湖赏花。 　　出了咸福宫。 　　布耶楚克回头望了一眼，眼神中既有怜悯，又有一丝侥幸。 　　宜太妃低声说道：“咱们可得走得快些，等会儿要是被万岁爷发觉这两个孩子变皮了，咱们可就走不了了。” 　　“正是这个道理。” 　　福音抿着唇，笑道。 　　双胞胎两人现如今都是六七岁的年级，这六七岁的孩子调皮起来，那是头疼得不得了。 　　福音本和宜太妃等人约好了今日要游湖的，没想到布耶楚克带着这两个孩子进宫了，这双胞胎谁来照顾便成了个问题。交给乌喇那拉氏呢，福音又有些不放心，毕竟乌喇那拉氏又怀孕了，这两个孩子这么皮怎么能交给她照顾？ 　　好在康熙及时回来，解决了她的麻烦。 　　福音一行人走了之后。 　　康熙看向福弘安和灵韵两个孩子，“你们想玩些什么呢？” 　　“外祖父，我们想学骑马！” 　　福弘安立即说道。 　　灵韵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没错，我和哥哥都想学骑马。之前额娘说我们还小，非不让我们骑马，明明我们已经很大了。” 　　康熙看着两个小家伙满眼期待的眼神，心里顿时就软了。 　　他道：“这有什么，既然是要骑马，外祖父带你们去挑选马匹去。” 　　“多谢外祖父。” 　　福弘安和灵韵兴高采烈地说道。 　　康熙带着两个小家伙先去挑选了马匹。 　　可巧上驷院刚好有两匹小马，一匹黑色，油光华亮，另一匹则是枣红色，双眼炯炯有神，一看便知道都是好马。 　　见到这两匹马，福弘安和灵韵眼睛便亮了，两人还是比较懂事的，先看了康熙一眼，见他点头后，才欢呼着跑了过去，一人抱着一匹马蹭个不停。 　　见到两小孩高兴，康熙也跟着高兴起来，亲自出马，打算教福弘安和灵韵两人怎么骑马。 　　两个时辰后。 　　福音同布耶楚克回了咸福宫。 　　一到咸福宫里，她们俩就听到福弘安和灵韵两个奶气的声音。 　　“外祖父，我给您捏肩膀吧。” 　　福弘安乖巧地说道。 　　福音眉头微挑，往里走了几步，又听到灵韵说道：“外祖父，我给您端了杯茶过来，您喝口茶吧。” 　　这两小孩有这么乖？ 　　布耶楚克不愧是他们亲额娘，一听这两句话，就觉得不对劲了。 　　她冲福音使了个眼神，两人连忙往里头走去。 　　西窗边。 　　康熙正坐在榻上，脸上显而易见的疲惫。 　　福弘安和灵韵一左一右，一个捏肩膀，一个捶腿。 　　见到福音和布耶楚克回来。 　　康熙顿时仿佛松了口气，他直起身来，“你们游湖回来了？” 　　“嗯。” 　　福音答应了一声，笑着问道：“万岁爷可饿了，要不命人传晚膳吧？” 　　“也好。”康熙点点头说道，“布耶楚克和孩子也都一起用吧。” 　　布耶楚克压下心头的疑惑，先谢了恩，等用完晚膳后，她就自觉地带着福弘安和灵韵走了。 　　回去路上。 　　布耶楚克便问了两个小家伙到底做了什么事，把她皇阿玛累成这样。 　　福弘安和灵韵两人心虚地对视一眼，怯生生地说道：“我们不过是骑马骑得快了些。” 　　布耶楚克才不信呢，她瞪大了眼睛，叉着腰，“你们俩是打量你们额娘好骗吗？还不如实招来？” 　　“我和哥哥比赛骑马，把外祖父吓着了。”灵韵红着脸，低声说道。 　　布耶楚克看着两个心虚的小崽子，险些一口气没上来。 　　“回去后你们俩准备抄家规吧！” 　　她总算体会到小时候她额娘被她和老六气得哭笑不得时候是什么感觉了。 　　都是报应啊！ 　　“可真不愧是布耶楚克的孩子。” 　　康熙边闭着眼，享受着福音揉按眉眼，边说道，“这两孩子的顽皮跟布耶楚克小时候那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福儿可不厚道啊，把这两个皮孩子丢给了朕。” 　　福音轻笑一声，“这不也是万岁爷自己答应的。妾身可没想到您会带他们去骑马。” 　　她本来以为两小家伙顶多就是做些招猫逗狗的事，让康熙头疼一下，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 　　“敢情还是朕的错？” 　　康熙睁开眼睛，握住福音的手，挑眉问道。 　　福音笑着回答：“是妾身的错。万岁爷今日可辛苦了。” 　　康熙这才满意地点了下头。 　　他闭了闭眼睛，突然间又像是想到什么。 　　语气装作毫不在意地问道：“朕有意下个月去江南四处走走，福儿不如随朕同去？” 　　在皇宫里，咸福宫总是门庭若市。 　　皇后、宜太妃和胤禛、胤祾等人总是三不五时前来。康熙早就有所预谋，今日算是找到个好时机说出这事了。 　　福音有些诧异，而后笑着颔首，“妾身自然是愿意的。江南风光大好，前几年随万岁爷前去的时候，那风景现如今还历历在目呢。” 　　“那咱们就去江南，去了江南后，便转道去杭州，总之三山五岳，我们都不妨去走走，去看看。” 　　康熙坐起身来，脸上激动神色清晰可见。 　　“那倒是好。” 　　福音颔首，“咱们也顺带可看看百姓如今生活如何。” 　　“正是这个道理。”康熙越想越觉得满意，这在宫里，总是有人来打扰，出了皇宫，还能有谁打扰他们。 　　康熙越想越觉得这主意好。 　　现如今天气暖和，江南杭州风景如画，正是可以游玩的好时间。 　　他回头就把这事跟胤禛、胤祾一说。 　　胤禛怔了怔，“皇阿玛和皇额娘要去江南？” 　　“没错。”康熙点点头，“估计在年底回来。” 　　“儿臣陪你们去吧。” 　　胤祾眼睛一亮，连忙挤上前去，殷勤地说道，“儿臣陪你们二位去，您二位只管玩，其他的事情只管交给儿臣便是了。” 　　康熙心里头一紧，这可怎么行？ 　　带上老六，那还算是什么二人世界？ 　　“不行！” 　　“为什么不行？” 　　胤祾不气馁。 　　康熙理直气壮地说道：“你还好意外问？朕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孩子都有了。你现如今连个福晋都没有，还好意思同朕和你皇额娘出去玩？” 　　一提到这件事，胤祾就无法反驳了。 　　他心虚地移开视线，呐呐地说道：“儿臣这不是还没碰到合适的吗？” 　　“你是没碰到合适的？还是存心想多玩几年啊？” 　　福音好气又好笑地反问道，“可别以为我不晓得你把那些画轴都丢到一边去，压根没看。” 　　胤祾心虚不已，根本不敢出声。 　　康熙心里头舒坦多了。 　　让你小子一开始就猎个大虫，现如今可算是遭到“报应”了。 　　胤禛好笑地说道：“皇阿玛，皇额娘，那您二位放心去玩吧。路上记得多来信。” 　　“嗯。”康熙点点头，满意地说道。 　　他行事雷厉风行，月初才说起这事，九号就带着福音出了京城了，这一回，两人从京城出发，便开始玩起，康熙也怕各地官员闹出太大的动静来，故而一路都是装扮成富家老爷游玩了过去。 　　两人痛快地玩了好几个月。 　　十一月月底，两人在广州游玩，却没想到收到了京城的来信。 　　福音边逗弄着一只鹦鹉，边随口问道：“胤禛在来信写了什么？” 　　康熙看着信，脸上神色渐渐有些不对劲了。 　　他突然抬起头，对福音说道：“福儿，这回不是老四写的，是老六的。” 　　“胤祾？” 　　福音诧异，她放下手头的鸟食，问道：“这孩子写了什么东西？” 　　“老六催促咱们赶紧回京城去。”康熙似笑非笑地将信纸递给了福音。 　　福音听到这话，心里头更加纳闷了。 　　她低头一瞧，也跟着乐了。 　　老六在信里头写到，他和那蒙古科尔沁的公主看对了眼，那公主已经答应嫁给他当福晋，现如今就等他们俩回去主持大局了。 　　“这孩子现在倒是着急起来了。” 　　福音笑眯眯地把信纸一叠，说道：“以往咱们催他，他就三拖四拖的，如今咱们可别便宜他了。” 　　“就是这个道理。”康熙笑着说道：“咱们等下个月再回去，也让他急一急。” 　　福音和康熙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 　　桌上水壶里咕噜噜地冒着泡，窗户外枝头上的花瓣在风中缓缓飘零。 　　而远在京城的胤祾还眼巴巴地等着康熙和福音的回信，殊不知这对夫妻这回却不打算如他的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