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太子侍寝的她逃了》 作者:法采   文案:   【程玉酌版】   程玉酌只想安稳度日,命运却给她开了个玩笑。   那一夜,她莫名被指去为六皇子「启蒙」,年仅十五岁的六皇子让她明白,何为地狱。   她撑着散架的身子没入宫廷之中,不论他如何明里暗里寻找,不敢出声半句。   尚功师父告诉她,要活命,离六皇子远点!   大皇子突然病逝,一夕之间,东宫的主人成了六皇子!   程玉酌前去东宫拜见,在他的目光下牙齿打颤,不敢露出半分。   终于,程玉酌熬到了二十五岁,年满出宫。   师父却托她照顾一人——太子替身。   程玉酌瑟瑟发抖:你到底是太子,还是替身?   那人走过来,身影笼罩着她:你说呢?   【赵凛版】   朝堂动荡,大皇子暴毙,六皇子赵凛入主东宫。   赵凛以南巡名义出宫调查,却意外发现了那个人,那个他找了五年的女人……   山河似飘絮,我心如磐石。   佛系宫女×狼系太子,正经名《东宫明月》   1V1年下,酸甜口苏爽文,朝代杂糅,不必考据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阴差阳错 姐弟恋   主角:程玉酌zhuo2,赵凛lin3 ┃ 配角: ┃ 其它:姐弟恋   一句话简介:为太子侍寝后我逃了!!!   立意:为了在意的人勇敢一些 第1章   二月中的清晨,东风夹着回春的暖意在廊下游走,撞在雕花门窗上,从缝隙中俏皮地挤进屋中,卷起屋中青砖上的细尘,扑在里间床榻的帐前。   帐子里的人迷糊睁开了眼,一瞬间恍惚到自己在何处,立时坐起来,更衣穿鞋洗漱梳头,一口气全部齐活,将香囊佩于腰间,轻拍两下。   浅浅的薄荷味混着淡淡的荷香,在程玉酌鼻尖一晃,又被室内细风瞬间吹散。   寻常人不会察觉那淡香,只程玉酌精神微提,眼眸清亮了几分。   入宫十二年,程玉酌知道自己不能有一刻失神,不然这幽幽深宫,她便再不能踏出一步。   将这盏茶饮完,程玉酌起身走到窗台前,望着一副九九消寒图,提笔在梅瓣上点了一笔。   这一笔下去,便只剩两个空白的花瓣。等这两瓣也点满,就是程玉酌出宫之日。   门前有脚步声渐近,小宫女在外唤了她,“姑姑可醒了?早膳备下了。”   程玉酌应了一声,走出门去。   她是尚功局的六品司珍,掌管着宫里的金银玉器,她凭的既不是美貌,也非是机灵,不过一分勤快、一分眼力和八分的稳妥罢了。   宫里永远都不缺长袖善舞、聪明伶俐的人物,但是能留下来的,无不是那些稳在中间的人。   程玉酌自十三岁入宫,未有过任何奢求,她只有一念,希望自己能安稳出宫。   为这一念,她使尽全力忍耐,只盼一朝离开,再不同这皇宫有半分瓜葛。   尤其东宫。   程玉酌早饭前默念了两句佛语,期盼今日份的安稳。   只是她没来得及吃上一口,有人来传了话。   程玉酌一眼瞧见来人打扮,眼皮便是一跳。   东宫的人。   “程姑姑,太子爷临时吩咐多添金银玉器以做打赏,我们宫里姑姑唯恐忙碌出错,殿下南巡启程又在即,不得耽搁,只好劳烦程姑姑过去过眼一遍。”   程玉酌拿着筷子的手僵在原地,目露踌躇。   小宫女一看,连忙道,“程姑姑,我们姑姑说,太子爷此时不在东宫,一时半会无暇回来!”   这还差不多。   程玉酌立刻起了身,“那便走吧,早去早回。”   小宫女大松了口气。   他们姑姑吩咐,若是程姑姑不愿意来,把这句说了,八成便能请过来。   只是小宫女不明白,这位程姑姑就这么怕见到太子吗?   *   “司珍瞧瞧,这是最末一匣子金玉了。”   东宫的管事女官李月柳,从前也在尚功局做事,后来太子入主东宫,要重新分派人手,众人都猜,被指派过来的定是稳妥的程玉酌,结果让大家都很意外,竟是李月柳。   可李月柳知道,自己这东宫女官的位置,是程玉酌拱手让出来的。   她让人上了好茶招待,亲自把黑漆雕莲花匣子打开,放到了程玉酌面前。   程玉酌做司珍许多年头,眼力不凡连皇后娘娘都夸赞,她抬眼这么一瞧,挑了一对青玉镯出来。   李月柳疑问,“这镯子不妥?”   程玉酌将玉镯递到她眼前,“你瞧瞧镯子内面的细花。”   李月柳也在东宫管着金玉宝货,可资历比着程玉酌,还稍稍浅了些,“… …未曾见过。”   “怪不得你,”程玉酌安慰她,“这是民间一种并蒂莲花样,并不采用侧分双头绘花的样子,宫里甚是少见,民间却因喜这莲纹缠在一处,多用于喜事信物。”   她将那玉镯放到了一旁,同李月柳和气笑笑,“太子殿下尚未立正妃,此次南巡亦不带其他妃嫔,这等花样的镯子,若是贵人们来赐便罢了,由殿下赐下去,被当做传家宝,未免怪异。”   李月柳立刻指人将那玉镯除了名,“还是司珍见多识广。”   程玉酌笑着摆摆手,“我只是偏爱这些民间偏僻玩意,碰巧见过而已。”   程玉酌又把这一匣子金玉全部过眼一遍,眼见再无差错,正要起身离开,突然外面喧闹起来,“太子爷回来了!”   话音一落,程玉酌脸色一紧。   李月柳也意外了一下,“太子爷怎么这会回来了?”她立时看向程玉酌,“司珍还有事吧,我遣人送司珍出东宫!”   程玉酌语速略快两分,“委实还有差事,不便多留了。”   她跟着李月柳的人出了门,沿另一条路转了两转,不消多时,便从后门出了东宫。   程玉酌一步迈出东宫,手心已经满是汗了。   她脚步不停地走了几丈远,才侧头看了一眼东宫巍峨的宫殿。   最后一次踏足了吧,今次一别,之后再无瓜葛了。   目光只有一瞬停顿,她转身没入林间小道。   *   东宫。   白底黑面暗金靴子随来人的步伐稳稳落到青砖之上,东宫上下一时屏气凝神。   李月柳立在院里迎接,不敢抬头去看太子一眼,只见那杏黄色蟒袍下摆从她脸前掠过,无声的气势压得李月柳不敢有半分松懈。   三年前刚入东宫那会,太子还不似这般气势压人,短短几年,李月柳已不敢抬头向上多看一寸。   程玉酌自来避太子不及,会否是这个缘故?   毕竟那是个佛一样的人,最喜安稳清闲不过。   李月柳心下微驰,太子已回到了殿内,不时更衣完毕,近身宫女端着茶水近前,李月柳才抱着册子上前回禀。   太子端着茶盅坐于太师椅上。   “按照爷的吩咐,另添金玉宝货一百一十件,各件情形皆登记在册。”   李月柳抬手将册子捧至太子身前,若太子无暇查看,挥手让她下去,李月柳的差事就交代完毕了。   她等着太子挥手,可太子端着茶盅的手迟迟未动。   李月柳意外,不由地掀起眼帘打量了太子一眼。   太子薄唇紧闭,笔挺的鼻梁透出大片阴影,李月柳不敢再向上看去,只觉太子神情难辨,不知何故。   李月柳心下一紧,突然听太子开了口。   “何情薄?你染了此香?”   李月柳一愣,她怎么从未听过此香?   “奴婢未曾佩戴香料,今日亦不曾熏香!”   她甚至没有闻见任何香气!   可太子放下了茶盅。   李月柳只觉周边气势变了一变,沉了几分。   “不是你,是谁?”   李月柳心下快跳起来,若不是这句是疑问而非质问,李月柳早已跪倒在地。   不是她是谁呢?谁染了这么个连名字都没听过的香?李月柳一脑门雾水。   而太子却起了身,朝着门外。   “去查。”   门外太子近身侍卫立时应下,“是。”   李月柳看着自己身边的人逐个被带走,冷汗流了出来。   太子到底在找什么?   是找香,还是找人?   她突然想到了程玉酌。若是过一会,侍卫没有从她的人里查到那奇怪的香,定然问起有无外人到来,她到时候能说程玉酌没来过吗?   李月柳立刻遣人去了趟尚功局。   程玉酌在清点自己的行囊,见了东宫来人满头大汗,吃了一惊。   “程姑姑,我们姑姑遣奴婢过来问一下程姑姑,今日可有染一种叫做何情薄的香?”   程玉酌不由按住了腰间的香囊。   “因何有此一问?可是出了什么事?”   小宫女却摇了头,“姑姑不必问,奴婢也不知晓,我们姑姑只是让奴婢过来,跟程姑姑提个醒,或许会有人查过来,我们姑姑不能隐瞒。”   小宫女说完,脚步不停地走了,程玉酌冷汗流了下来,迅速解下香囊压到了箱子里,又觉不放心,将囊内香料尽数埋进花盆,香囊扔进了水盆里。   *   东宫。   小宫女回禀给了李月柳,李月柳心下微缓,侍卫过来向太子回了话。   “爷,并未查到。”   话音一落,室内一凝。   李月柳也把心提了上来,要开始查进出的外人了吗?   可侍卫又回禀了来,“不过属下查到有两人,一人染了荷香,另一人早起嚼了薄荷叶,这两人恰巧都在李姑姑手下当差。”   原来何情薄是荷香与薄荷的混香。   李月柳一下子回想了起来,“奴婢手下却有一宫女昨日喉嗓不适,禀了奴婢要嚼薄荷,至于染荷香一人,奴婢失察,是奴婢之过。”   李月柳跪了下去,太子并未出声。   那侍卫略略斟酌了一下,“除了香味混合沾染之外,并未发现旁人染香。爷南巡在即,宫中人员混杂,不排除有外人进出,爷若是… …”   “罢了。”   太子声音说不出的低沉,室内阴云欲雨,李月柳竟隐隐从这两个字里,听出了失落之意。   为何失落?   太子却突然起身,负手离开。   李月柳这才大喘了口气,看了那侍卫一眼,侍卫递给她一个不要多事的眼神。   李月柳捂了胸口,出门招了宫女,“去跟程姑姑说一声,没事了。”   小宫女立时去了,禀给了程玉酌。   程玉酌闻言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没说也没问,反而赏了小宫女一根珠钗,让她走了。   程玉酌目光越过花窗,向东宫方向看去,坐定半晌,才抹了一把额上的冷汗。   神佛保佑,只剩两日了。且让她安稳出宫吧,万不要再与东宫有任何牵扯!   *   翌日,太子南巡启程,皇上皇后亲自送出宫门。   这是本朝太子继位前必成之事,今太子入主东宫三年,已至南巡之时。   巡天下,定乾坤。   太子离去,车马浩浩荡荡半个京城。   又一日,年满二十五岁的宫女放出宫去。   程玉酌期盼多年的这一日,终于到来了!   天未亮,程玉酌便起了身,最后清点了一遍行囊。她已做了寻常百姓打扮,突然有人来她门前通传,“程姑姑,尚功请姑姑过去。”   崔尚功是尚功局五品女官,是程玉酌进宫不久便一直跟随的师父。   程玉酌昨日已经向崔尚功辞行,今日一早为何又唤她前去?   程玉酌揣着满腹疑惑去了,崔尚功年过半百,鬓发已白,竟立于廊下等她。   清晨的风吹得崔尚功衣摆呼呼作响,程玉酌快步上前,携了尚功进到房中。   房中门窗大开,房外三丈不许近人。   崔尚功拉了程玉酌的手,“玉酌,有件急事须得你尽力而为。”   “不知师父所言何事,可是… …不能出宫了?!”   崔尚功连忙摇了头。   程玉酌心下一松,“宫外之事?师父放心,玉酌必然为师父办妥。不知是何事?”   崔尚功苍老的眸中隐隐有歉意溢出,她握住了程玉酌的手。   “你出宫之后,照旧依着你的计划往济南府落脚,只是有一人要托你照看,此人乃是贵人替身,身份不得见人,届时此人以你胞弟名义寻你,你要替其遮掩,切不可泄露此人身份,其他一切如常即可。”   程玉酌提着的心松下大半,“不知是哪位贵人的替身?”   崔尚功特特看了她一眼,声音轻得几不可查,却如重锤一般锤在程玉酌胸口。   “太子。”,, 第2章   崔尚功见程玉酌脸色白了几分,牙齿隐隐打颤,握住她的手更添几分力,“是替身,非是本尊!”   愣了几秒,程玉酌才回过神来,干咽了一口吐沫,强作镇定,“玉酌晓得。”   虽然这么说,可她脸上并没有恢复血色,崔尚功怜惜地看了她一眼。   自己入宫几十年,徒弟不知带过多少,但若论品行性格,与她最最贴心,程玉酌数得第二,无人能称第一,可偏偏… …   崔尚功愧疚之心更重了,“你不要怕,并不会太久,最多待到太子南巡回宫,此事便了了。”   太子是皇后娘娘嫡亲的血脉,崔尚功又是皇后娘娘一手提拔上来的老人。   此事来得紧急,且皇后也晓得程玉酌要出宫,更晓得程玉酌稳妥,这才把事情安排了过来,崔尚功哪里推却得了?   只是崔尚功心里愧疚不是因为给程玉酌寻了麻烦,而是皇后娘娘的紧急之事,经她的手,落到最老实稳妥的程玉酌头上,不是第一次了。   上一次,就是这样的情形。   那是五年前,皇后娘娘下了令,她只能眼看着程玉酌发着抖,替那些惊慌失措被撵出来的侍寝宫女,去了当时还不是太子的六皇子的房里… …   之后,若不是玉酌咬紧牙不入六皇子后院,皇后娘娘也乐见其成,哪有后来的安生日子?更不要说得以出宫了。   六皇子如今虽成了太子,可身边的人是跟着鸡犬升天,还是死在了明枪暗箭之下,就不好说了。   但是这一次… …   崔尚功越发觉得对不起程玉酌,见她还没回过神来,免不了提醒她,“太子南巡,替身必然出面,只是借你之处隐藏身份,你只需按照自己的打算来,不要被他们干扰,不然反而容易暴露。”   程玉酌恍惚点头,崔尚功又道,“你不是要寻走散的弟弟妹妹么?弟弟先不必急,替身以你胞弟名义与你住在一处,还借了个神武卫受伤百户的名头,方便行事。你若是寻弟弟,就在暗地里进行,妹妹不必顾忌许多,照旧去寻便是。”   程玉酌入宫之前,也是读书人家出身,只因父亲被牵连罢官,家破人亡,姐弟三人全被舅舅卖了,失了联系。   程玉酌是长姐,每每想到弟弟妹妹不知落在何处受苦,心如油煎,自进宫之后跟了崔尚功,便说明了去意,无论如何都要熬到出宫,找到弟弟妹妹的踪迹。   崔尚功这般说,见程玉酌又是点头,抬眼又看了她一眼,“只是这段时间,还得要如在宫中一样,莫要露出当年同太子的那事,便是了!”   当年同太子那事… …   这一提,程玉酌立刻清醒了过来。   程玉酌浑身发冷,冷汗很快也从额头上溢了出来,“师父提醒的是,玉酌知道了,五年已经过来了,必然不能在这个时候出错!”   崔尚功听她此言,暗叹了口气,程玉酌素来稳妥,必不会露出马脚,皇后娘娘选她为太子办事,果然是对的。   只是东宫那位,这五年,明里暗里寻了多少回,不论怎么找都找不到,若是知道程玉酌和皇后这般心思,不知又是如何作想?   真是世事弄人。   天边鱼肚翻白,崔尚功不能久留程玉酌,塞给她一个鼓鼓的锦囊,“是皇后娘娘赐的,你应得的。去吧,寻了你弟弟妹妹,以后好生过日子,若是遇了难事,万不要钻了牛角尖,有些事由不得人,却又都在于人。”   程玉酌再次叩头拜过师父,快步去了,崔尚功看着她离去的身影,深深叹了口气。   *   东风吹人暖。   程玉酌迎东风南下,跟着她的,除了两只随身箱笼,就是离京时买的一只狮子狗。   程玉酌孤身一人南下,虽然暗中必然有人跟随,可明面上还是弱女子。多亏她好歹已是六品女官,有官船可坐,一路携着小狗崽到了济南,倒也顺利。   她来济南并非因为老家在此,而是当年在徐州舅舅家,弟弟先被领走,程玉酌不知其去向,而妹妹程姝却被济南一户人家相中,八成去了济南。   程玉酌在宫中消息不畅,后来舅家也破败了,那混账舅舅以及舅母前后重病而死,程玉酌无法再找他验证消息,只能凭借唯一的线索到了济南。   早在年前,程玉酌便使人看起了宅院,她不求多富贵显眼,只要通透干净,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事便好。   她最后挑定了一个三进院,据说院里还有一颗老桃树,这个时节,想必正开着桃花。   程玉酌联系了替她买宅院的人在码头等候,是与她交好的太监家的侄儿,唤作周常,二十出头的年纪,老实本分,办事牢靠。   周常自昨日便在码头候着了。官船靠岸,周常近前看去,只见自船上下来一个抱着狗的女子。   女子穿着秋香色镶兔毛长袄,带着一套清雅的珍珠首饰,她眉若远山,淡泊不至疏远,眸如星辰,清亮不失柔和,看起来二十出头的年纪,正抬眼打量着济南府的风貌。   沿岸垂柳已抽嫩叶,地上绿草茵茵,远远望去,青山下城池俨然,沿路车马川流,一副繁茂景象。   周常连忙迎了上去,“是程姑姑吧,小人周常!”   女子收回目光,恍然一笑,笑意更添柔和,出声道,“正是,让你久等了!”   周常只听宫中太监叔父说程姑姑不可怠慢,又见程玉酌出手大方,以为是贵人气派,没想到这般平易近人。他平添两分慇勤,“姑姑舟车劳顿,这便随小人去新宅安顿吧!”   程玉酌说好,抱着通体雪白的一只狗子,随着周常坐了马车。   周常见她怀中小狗不大,约莫四五月的模样,不免问起,“姑姑这狗子恐怕一时看不得家,不若小人再去寻一条来?”   话音刚落,狗子朝着他一瞪,汪汪咬了起来。   周常愣了一下。   程玉酌笑了起来,捋着狮子狗的小脑袋,“虽然还是个奶狗,却委实凶,不必再寻旁的了。”   她却问起了寻人的事,“可有消息?便是一点蛛丝马迹,你也说与我。”   周常说算是有,“小人寻到一个老牙人,在济南有些年头了,问他姓名他不知道,但他说,十二年前,他曾去徐州买过人,因为买了好几个,有男有女,也不晓得是不是姑姑要找的人。”   程玉酌却坐直了身板,“他可还记得是几月份的事情?”   “这小人却不晓得了。”周常劝程玉酌莫要急,“姑姑既然来了济南,寻他问话容易的很,姑姑先安顿下来,随时能将他找来。”   是这么个道理,但是程玉酌想到崔尚功同她说的事。   也不知道到时候那位替身来了,她还能随便让外人进出宅院么?   既要装作一切如常,而内里又顾及多多,更要紧的是,她自己这里,也得半分不露。   程玉酌心下微沉,又问了周常些济南府的风俗习惯,不多时就到了她买下的新宅。   宅子按照程玉酌的意思略作翻修。   前一任主人被贬了官,离了济南,房子急于脱手。有人凑准机会,趁机压价想迫使其贱卖,而这家正需要大笔钱财安顿,犹豫了一月,险些卖掉的时候,遇上了程玉酌。   程玉酌没有大肆压价,那家二话不说就把宅子卖给了程玉酌,顺带着连宅子的一应家什通通送了她,甚至还有院里十几盆花草。   这样一来,程玉酌只托周常略作翻修,便可入住,两厢便宜。   当下程玉酌见那门脸清爽并不显眼,心下满意,再缓步进到院中,见影壁松竹栩栩如生,脚下青砖干净。   四平八稳地走上几步,转身自二门进入院中,视野立刻开阔起来,院中果然有老桃树一颗,树上粉瓣正胜,树下几盆茶花姹紫嫣红,一旁石桌石椅正是程玉酌所爱。   而一眼看去正房厢房,窗明几净,家具周正齐全,周常媳妇正从后罩房走出来,“姑姑看看后面,院墙下面的燕子窝里,正抱了一窝小燕子呢!”   程玉酌不禁露出了笑意,这正是她想要的院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平稳顺遂!   若没有临行前担在身上那桩事,该多好?!   *   门外,有小丫鬟探头探脑了一阵,快步往一旁的院子跑去。   “太太,隔壁来的人瞧清了!”   小丫鬟撩了帘子进去,室内摆了小桌,桌前围着几位三四十岁的锦衣妇人,正热火朝天地打着牌。   上首一妇人看了一眼牌,打了出去,打得剩下几人不知怎么接,都皱着眉头发愁。   她得意一笑,端起茶中喝了一口,这才叫了小丫鬟,“说来。”   小丫鬟连忙把看到程玉酌抱着狗进门的情形说了,“… …奴婢仔细瞧了,那女人做姑娘打扮呢!”   那太太一听,扣下茶盅盖的声音甚是响亮,“哼,我道是什么大户人家,截了我好不容易压下价来的宅子,弄了半天,竟然是个暗门子!”   她下首一个妇人吃了一惊,“暗门子?弄错了吧!”   那太太又是一声哼,“错什么?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不思量嫁人,还正经买宅买地过日子,手里还有大笔的钱,身边没有旁人跟着,倒是如同京里来的贵人一般,养猫养狗的,不是娼是什么?!”   另几个妇人还是有点不太信,“暗门子跑到这处来做什么?咱们这坊大多是正经商户人家,她们不得去那些花街柳巷呢!”   太太说才不,“你也说了,咱们都是商户,谁家都不缺金子银子,她来这不就是奔着钱来了么!”   那几人接不上她的牌,眼见她又要赢了,这可是第三局了,都有点不得劲。   一人笑问,“若不是呢?”   太太一瞪眼,来了劲头,“那咱打个赌好了!”   她说着,举了手里的象牙牌,“她若不是娼,我吃了这张牌!”   她又问若是娼又如何,那几个太太便道:“那咱们当输你五局好了,钱都归你!”   太太高兴了,得意洋洋,“我可是十赌九赢,你们就等着掏钱吧!”   她指了小丫鬟继续去盯着隔壁,小丫鬟立时要去,外面突然哄闹起来。   “怎么回事,闹什么闹?”   “回太太,咱们巷子里来了好些锦衣华服的军官,奔着隔壁院去了呢!”,, 第3章   “回太太,咱们巷子里来了好些锦衣华服的军官,奔着隔壁院去了呢!”   话一出,几个妇人都惊讶起了身。   商户妇人又不是书香门第的女眷,讲不了许多规矩,当下八卦之心熊熊燃烧,就到了二门前。开了大门,外间情形便能瞧见一二了。   只见巷子里全都是兵,其间一个身穿军绿色锦袍的,几个妇人正巧都认识,可不就是济南卫的王千户大人吗?   堂堂千户,怎么上隔壁的门了?!   几个妇人齐齐往这家太太脸上看去,“你还说人家是暗门子,这什么情况啊!千户大人都带兵来了!”   另一个夫人也说是,“怪不得人家买宅子出手大方,这是有来头呀!”   “可不是么,咱们这位王千户,最是急贵人之所急,他都亲自来了,是贵人错不了了!”   几个妇人输了好几局牌,这下都笑嘻嘻地看着那太太,“咱们十赌九赢的黄太太,怎么着,是不是要输了?”   输了可就是要吃牌了!   黄太太脸色一青,叫了管事出门去问,“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管事的比小丫鬟办事利索多了,不多时就跑回来回了话。   黄太太可不想吃牌,“隔壁那女的,到底是做什么的?!王千户又带着人来干什么?!是不是她犯了事?!”   管事满头大汗,“回太太,不是犯事!隔壁那位是宫里出来的人,是正儿八经的六品管事姑姑!”   “哎呦!竟是女官!”   几个商户妇人都叫了一声,而黄太太的脸立刻由青变紫了。   管事还没把话说完,“咱们千户大人是送这位姑姑的胞弟过来的。”   “她胞弟又是什么人?”妇人们齐齐问。   管事擦了一下额头上的汗,看了一眼他脸色已经由紫变黑的太太。   “她胞弟受了伤,在此处养伤,那也是个百户,是京里神武卫的百户!”   几个妇人倒抽一口气。   神武卫,那可是亲军!亲军的百户,怪不得要济南卫所的千户亲自送过来!   黄太太的脸色已经由黑变白了,煞白煞白的。   几个妇人倒也不故意去提输了吃牌的事,只是输给她这么多回,可算是扳回来一句,一个个瞧着她嘿嘿笑。   “啧啧,黄太太你呀,以后可敬着点吧!”   黄太太花花绿绿的脸上一阵僵硬。   *   巷子里喧闹的时候,程玉酌在收拾房间里的箱笼,没在意。   等到喧闹到了她门前,有人敲响了她的门,程玉酌才从屋里走出来,顺便抱起了汪汪奶叫的狮子狗,唤了周常一声。   “你替我去瞧瞧吧。”   周常立刻去了,程玉酌想了想,总不能她刚到,那位替身侍卫就来了。   不过她想了又想,除了顶了神武卫百户名的那人,谁会这般上门?   程玉酌沉了沉心,立刻将狗子放到地上,也跟着周常的脚步往前面而去。   她刚站到二门前,一眼就瞧见了大门外走进了的人。   程玉酌脚下一顿,定在了当场。   那人高挑的身形在人群中十分显眼,一身绛紫色素面锦袍,将他衬得挺拔而冷肃。   腰间束了墨色锦带,锦带的光泽显得他腰间精细有力,黑面金边剑袖更为他平添三分英武。   他浑身无有一丝矫饰,只看身形,程玉酌便已是心跳快了起来,再一眼看到那紧闭的薄唇,高挺笔直如石刻的鼻梁… …   她根本不敢再向上看去,冷汗从额间渗了出来,勉力忍着才没有发抖。   这真的是替身吗?!真的吗?!   程玉酌不敢想上看,目光却不由落到他腰间,脑中突然闪过一阵光亮,掩藏心底的记忆瞬间翻上心头。   程玉酌再也定不住了,两腿一抖,想立刻夺路而逃!   可那人的目光定定落在她身上,打量之意让程玉酌立时冷静下来。   稳住,不能露出任何马脚!   况且,师父不是说他是替身吗?   只是替身而已!   她又扫了一眼那人脸色,透着苍白。   是了,此人受了伤,是过来养伤的。若是太子受了伤,必然不会这样马虎对待!   门外进来的人已经涌了进来,程玉酌再三告诉自己“是替身”,才迎着那人的目光走上前去。   程玉酌每走一步,都心跳加速,越靠近那个人,越冷汗淋漓。   终于,她走到了他身侧,轻唤了一声,“阿获,怎么还劳烦诸位将军送你过来?”   程玉酌的弟弟名唤程获,这是替身眼下的身份。   程玉酌尽力用最寻常不过的话语招呼着。   那“阿获”低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略有些长,他到底收了回去,轻“嗯”了一声。   人声嘈杂,程玉酌没听清那声音,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失神,立刻错过“阿获”,同来的卫所军官行礼。   “阿获”转头又看了她一眼,见她和气地笑着招呼着济南卫的军官,礼数周道,不卑不亢,好像与自己当真是亲生姐弟一般。   几不可查地点了个头。   程玉酌错开那位替身,面对那些军官反倒自在了许多。   王千户是个明白人,知道人家刚搬进来,到处还乱的很。他告辞准备离去,问了程玉酌可要帮忙,并表示可以给她留些人手。   程玉酌当然不会要,尤其瞧出了王千户想和替身亲近的意思,就更不会多事了,便以替身身边就有亲兵为由,婉拒了回去。   王千户见程获话不多,为人冷淡,而其姐又一再婉拒,只得失望离去。   程玉酌把王千户一干人等送走,关上了大门,略略松了口气。   她回到后院,替身和带来的两个人已经挑了东厢房住进去了。   程玉酌看了一眼,没去打扰,对周常夫妇交代了一下,说了胞弟受伤养伤,事发突然,并委托周常替程获抓些外伤药来,也算是对周边邻里的交代。   明面上的事,总要做圆了才好。   程玉酌也不需要周常媳妇替她忙碌,顺带着也把周常媳妇送走了。   院子里没了外人,程玉酌去后罩房烧了一壶热水,提到了东厢房门前。   小狗子瞪着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朝着东厢房叫着,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又瑟缩了两下,可还是不住试探着奶叫。   程玉酌连忙唤它老实些,朝着东厢房里轻声道,“这有一壶热水可用,若有什么旁的需要,直接告诉我便是,眼下院里没有旁人。”   东厢房里没回应,过了一会,才走出来一个人,是替身身边服侍的。   此人做寻常小厮打扮,十五六岁的年纪,白面红唇的,程玉酌正经打量了他一眼,不由愣了一下。   那人朝着程玉酌一笑,露出了雪白的牙,唯两颗虎牙发黄十分明显。   “小棉子?”   “嘿,姑姑识出来我了!”小棉子朝着程玉酌行了个礼,“姑姑,咱们可有两年不见了呢!”   确实有两年不见了,从前小棉子是皇后娘娘宫里的看门小太监,程玉酌在尚功局,有事通传,还能见到他。   后来小棉子被指去了东宫伺候太子,程玉酌一直和东宫保持距离,自然也就不知道小棉子去了何处。   程玉酌没想到在这里见到小棉子,也没想到太子替身还需要太监来伺候。   小棉子知道她疑惑,低声道,“这事甚是复杂呢,不好同姑姑多说。这位… …姑姑也瞧出来了吧,小的也得尽心伺候。”   程玉酌“嗯”了一声,“没想到这般相像… …不知是不是做替身的,都得这般相像才行。”   小棉子见她若有所思,眨了眨眼,不再多说,提了那壶热水,忽的又瞧见了小狗子,笑道,“这小狗子忒般凶,从咱们进了门,叫唤就没停。”   程玉酌明白过来,连忙抱了狮子狗,拍了一下,狗子立刻安静了。   “我这便给它起个名,就唤作静静好了。”   小棉子没忍住笑了一声,“姑姑可真会说笑!”   小棉子提着热水进了东厢房,隐隐察觉气氛和缓了一丢丢。   可他不敢怠慢,在程玉酌面前那笑脸瞬间收没了影,躬身倒了热水到水盆中,又小心翼翼端到窗下坐着的人身前。   窗下坐着的正是“阿获”,他身边立着一个蓝衣黑靴侍卫打扮的人,此人拿起盆边搭着的毛巾,轻声问坐在窗下闭着眼睛的“阿获”,生怕惊到一样。   “爷,一路风尘,擦擦手吧。”   “阿获”睁开眼睛,眸中再无方才的半分掩藏,帝王之气瞬间溢出。   他不是“阿获”,更不是替身。   他是太子,赵凛。   赵凛没有接过毛巾,叫了一声那侍卫,“成彭,换药。”   成彭讶然,看向赵凛的左臂,“爷,可是扯到了伤口?奴才这便去寻冯爷将太医… …”   “不必。”   成彭立刻明白过来,再寻太子暗卫首领冯效,请了太医过来,免不了又要落人耳目。   可这是堂堂太子,一国之本!   然而成彭见赵凛闭起了眼睛,神色疲惫,不敢违逆,唤了小棉子立刻忙碌起来。   半晌,处理好伤口,成彭才松了口气,幸庆伤口撕裂不过分。算起来,自太子爷南巡出宫第二日受伤至今,才算终于安顿下来。   “汪汪!”   成彭思绪被狗叫声打断,却见太子爷也睁开了眼睛,像院里望去。   院中,程玉酌低声唤了那狗子,“静静,快静静!”   话一出,狗子安静了,小棉子在一旁抿了嘴笑,成彭见太子爷神色和缓了两分,薄唇微启,开口问道:   “这程司珍,怎么没印象?”,, 第4章   太子爷说这程司珍没印象,成彭竟也想不起来了。   成彭看了一眼小棉子,小棉子回道,“程姑姑在尚功局七八年了,是崔尚功一手带起来的弟子,专门过眼宫里金玉宝货的,寻常倒不常在宫中走动。”   小棉子同程玉酌有交情,不免说起来,“程姑姑做事稳妥,为人本分,太子爷未注意也是有的。”   程玉酌是皇后娘娘一手安排过来的人,小棉子怎么夸都不会出错,且他说得是实话。   赵凛目光又在院里打了个转,见程玉酌拍了拍静静,又将狗子正扒拉着的一盆茶花抱起来,放到了高处,左右打量着不会再被狗子扒到,才唤了静静往后罩房去了。   赵凛低低“嗯”了一声,“宫外情形复杂,滴水不漏才好。”   小棉子和成彭都应了一声,见太子爷面露倦色,便收拾床榻让太子歇息了。   两人退出了东厢房,小棉子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这宫外简陋地界,真是委屈太子爷了。也就是太子爷不嫌弃,还夸了程姑姑一句!”   成彭瞧了一眼后罩房,“我怎么也不记得此人?”   小棉子一边收拾着院里的杂物,一边道,“成爷是暗卫,又不是明卫,怎么识得她?”   成彭摇头,“不识得,不代表不记得。东宫是什么地方,多少人想在太子爷面前露脸?”   小棉子并没被他问住,笑了一声.   “可是咱们太子爷是什么性情?那些不本分的女子,在爷这里是什么下场?别说她们了,就是那些才人,爷都没… …爷记挂着那位主子,找了五年,眼里看不见旁人!人家程姑姑是聪明本分人,才不来凑这个热闹!”   小棉子见成彭还在思索,便说了程玉酌弟妹走失之事,“人家惦记着寻人,可不得闲在东宫露脸呢!成爷就别疑这疑那了,多累呀!”   *   程玉酌将后罩房收拾了一遍,没有打下手的人,里里外外的事情还得她亲自来,包括为这几个太子侍卫做饭。   程玉酌当小宫女那会,灶上送饭不及时,都是自己去灶上弄吃的,有时候,还要替别人一起弄来,倒是练就了一手厨艺,只是做了司珍便荒废了许多。   眼见日头西斜,虽然她宁愿在后面呆着,也不想去前面再见到那位替身,但吃食上的事,也得问清楚才行。   程玉酌去寻了小棉子,见小棉子正好端了盆从东厢房出来。   程玉酌走上前去,“可是醒了?伤势不要紧吧?”   小棉子刚服侍太子爷起了床,他说不要紧,“姑姑不必担心,正要同姑姑说,明日上晌,姑姑往桂生医馆请一回大夫,旁的便不用姑姑多操心了。”   程玉酌明白这是他们互通消息的法子,连忙点了头,又问了起来吃饭的事,“不知那位替身侍卫有什么忌口?小棉子和成侍卫呢?”   小棉子被她问得一愣,要说忌口自然是受伤方面的,这些好说。   可是太子爷的口味却比忌口复杂多了!   这他该怎么跟程姑姑说呢?   小棉子感到为难,不由地侧头向东厢房窗下瞧去。   窗下的人影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   小棉子咽了口吐沫,“除了发物不可吃,其他… …没什么忌口。”   程玉酌觉得他这表现有点奇怪,可东宫的事情,她并不想多问,点头道好。   周常正好送了些常用药回来,程玉酌给了他一张单子,又麻烦他采购这两日的食材.   待周常回来天色已经晚了,小棉子帮程玉酌下了面,添了油菜、鸡蛋,调了一盘水萝卜,程玉酌还要另添菜,小棉子说不必,“今日忙碌,明日再说吧。”   再不吃饭,就过了太子爷吃饭的时辰了!   小棉子盛了面,又把自己碗中的鸡蛋也放进了太子爷碗里,心想,也不知道太子爷吃不吃得这等简餐。   赵凛并没有什么表现,倒是把一碗面吃净了。   小棉子惊讶,回头和成彭说起来,“是不是太子爷连日赶路吃不上什么新鲜饭食,今日竟这般胃口大开!”   成彭道,“或许是。”   可他又疑惑起来,“这位程姑姑在宫里这么多年,还留着灶上手艺,也真厉害,我怎么就不记得此人呢?”   小棉子呛了一声,“成爷,宫里藏龙卧虎多了,您就别难为自己了!”   可成彭还是说,“我等暗卫便专盯这些卧虎藏龙,我不记得此人私底下的事,才是稀奇!”   他不由向院中洒扫的程玉酌身上看去,程玉酌立时感受到了他的目光。   那是打量,甚至探寻的目光。   程玉酌紧张了起来,面上一分不露,照旧洒扫着,有条不紊地把事情做完,才回了房中。   她关上房门,后背已经全是冷汗了。   为何偏偏让她在东宫的人眼皮底下做事,真是… …   程玉酌擦了汗,换了衣裳,唤了卧在门口的静静到榻脚来睡,自己却还是睡不着。   她起身从箱笼里寻到了何情薄的香囊,想放到床前,可略一琢磨,只得作罢,深吸了两口,放进了箱笼最深处的小匣子里。   程玉酌勉强睡下来,梦里恍恍惚惚,竟梦回宫中,记起太子赵凛入主东宫那日,宫人排队前去拜见——   太子立于廊下,程玉酌随着众人上前,立于与他不到三丈之地。   她在他脚下跪拜,隐隐地,一股凌厉气息席卷而来。   就如同那夜,凌厉气息将她席卷,他也让她九死一生!   几乎出于本能,她两腿发软起来,旁人拜过起身,她竟然打了晃!   那凌厉目光一下落到了她身上。   程玉酌一颗心提到了嗓子!   不能出错,不能出错,不然前功尽弃!   程玉酌牙齿打颤,紧紧咬住,直到那凌厉目光从她身上离去… …   天边隐隐有光亮,程玉酌睁开了眼,浑身已经湿透了,她坐在床边惊魂甫定。   静静醒了,摇着尾巴在她脚边蹭了蹭。   程玉酌慢慢回过神来,拍拍它的脑袋,“乖,今日给你做好吃的。”   可正要出门的时候,突然瞧见桃树下,好像有人影一闪而过!   程玉酌惊讶,再细细看去,什么都没有了。   静静朝着那桃树下叫了一声。   程玉酌回过神来,连忙抱了它,“这宅子再安全不过,定然不是旁人,我们只去做饭,不要多事。”   程玉酌起得早,小棉子过来给她打下手,发现她已经把早饭做得七七八八了。   “姑姑,这是?”   小棉子指着陶盅里面的粥,乳白色,有奶香,捞出一勺,除了米还有小粒的瘦肉。   “牛乳瘦肉粥,特地替那位受伤小侍卫做的,我怕你们吃不惯,没有多煮。”   程玉酌笑道,“哦对了,不知那位替身小侍卫唤作什么?不好称呼呢!”   “姑姑人前人后都唤阿获便是。”   “也好。”   小棉子仍旧看着那牛乳瘦肉粥,牛乳和瘦肉都是利伤口的食物,只是这般做法… …   小棉子眨巴眨巴眼。   太子爷不让程姑姑知道真实身份,少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安全。   可程姑姑做的这粥水,太子爷是吃还是不吃呢?   *   东厢房,赵凛叫了成彭,“可有消息?”   成彭回道并无,“小棉子已经嘱咐了程司珍上晌传话,届时冯爷会随太医过来,亲自给爷回话。”   赵凛点了点头,朝着博古架后空无一人处问了一句,“姜行,昨夜可稳妥?”   好似凭空出现,博古架后突然走出来一个人,身材高瘦,抱剑怀中。   “尚算稳妥。”姜行说着,并不似成彭和小棉子一般谨慎,反而低笑了一声,“不过隔壁那黄家,不太老实呢!”   “那就让他老实。”   “得勒,太子爷!”   声音一落,人也不见了。   这姜行每次回话都能让成彭出一脑门汗。   可姜行出身江湖,因被太子所救,才归到太子身边做暗卫,他武功高强非寻常侍卫能比,太子对他不是一般的看重。   其实说起来,太子爷虽然言语不多,可待下宽和,是他们这些伴君之人的幸事,就好比那完全不知状况的程司珍,只要她规规矩矩,太子爷便不会多说什么。   甚至可能他们离开,程司珍也不知道自己曾经近身伺候过太子爷。   成彭正想着,小棉子已端了早膳过来了。成彭一眼看见那粥水,便吃了一惊。   赵凛瞧了一眼,也皱了眉。   小棉子赶忙解释起来,“… …牛乳算是药膳,是为您特特做的。”   赵凛没再多言,用调羹舀了一勺,目露踌躇。   小棉子正想着,别勉强太子爷了,自己再另去煮些正常的来,就听见姜行突然出了声,“牛乳?有我的么?”   小棉子被他吓了一跳,见太子爷见怪不怪,眼睛咕噜一转,“程姑姑倒是做了五份饭,就是… …”   “就是什么?”   “程姑姑只瞧见四个人,便做了四人饭。另加一份,是狗饭!”   “你… …”   姜行被生生噎住了。   成彭也绷了笑,他就见太子爷似也想笑,却只轻咳了一声,倒是不再纠结这粥水,舀了一勺吃起来。   成彭几人都看住了太子的脸色,以为太子一勺便罢手,却没想到又舀了一勺。   赵凛看着碗中不小心吃下一半的牛乳瘦肉粥——   竟意外合他的口。   他不禁向窗外看去,程玉酌抱了木盆到院中晾衣服,小狗静静叼着一只小木碗,在她脚下摇尾巴。   程玉酌低头看了静静一眼。   “吃光了,还想要?这么合你的口?”   静静汪了一声。   程玉酌笑了起来,那笑在宫里甚少能见到。   “没了呢,改日再做这牛乳瘦肉粥吧!”   话音一落,室内陡然静了下来,成彭和小棉子都愣住了,姜行捂住了嘴。   赵凛拿勺子的手一顿。   狗饭… …   *   隔壁黄家。   黄太太支使了护院,“废物,我让你偷偷溜进程家,你怎么连个狗洞都找不到?!我还指望你给我听到什么稀罕事呢!”   黄太太打赌输得抬不起头来,她可是十赌九赢,怎么能一上来就输?   还输了那么多钱!   黄太太气得晚上饭没吃好。   她让护院溜进程家听壁,想听到什么脏的乱的,好出去宣扬,好歹替她挽回点面子!   护院连忙道,“太太再给小的一天工夫吧!小的发现个狗洞,虽然堵了大半,但稍微挖挖就成了!”   黄太太一听狗洞,觉得甚好,“快去!我等不及要听那女人的腌臜事了!宫里出来的人,能干净才奇怪!”   护院去了,凑着前后无人扒起了狗洞来,突然觉得身后一凉,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后颈一痛,眼前一黑。   护院被人用麻袋装起来,扔到了黄家的门口。   黄太太听见回禀,跑出来一看,麻袋上面赫然写了三个字。   “老实点。”   黄太太看清了字,气得抖了起来,一脚踢在了护院身上。   “欺人太甚!”   黄太太喝了两碗茶才压下气去,她狠狠地向东面隔壁看去。   “来人,给我盯着隔壁姓程的!我就不信她一点破绽都没有!”,, 第5章   济南府风貌鼎盛,济南人爽朗豪放又不失规矩。   程玉酌出身江南,曾随父亲来山东做过官,后来家破人亡,入宫为婢,许久不见世间人烟了。   她照着小棉子所言去桂生医馆传话之前,先去寻了周常夫妇。   周常夫妇本是济南乡间小农,因宫中太监叔父资助,慢慢到了府城里面做生意,经意一家小茶馆,门脸不大,却刚好够一家人的营生。   程玉酌过来,周常连忙要招待她,她道不用,“家弟受伤,我忙不过来,托你寻个牙人找个能洗衣做饭的妇人替我打下手,不必太伶俐,老实本分能把活做好便是。”   周常说正好,“上次同姑姑说得那个老牙人,就在这一带走动,姑姑不若托他办事,也正好问话。”   程玉酌一想,是这么回事。   周常媳妇端了茶点过来,“刚出锅的绿豆糕,我自家表妹的手艺,姑姑别嫌弃。”   程玉酌尝了一个,清爽绵软,只论口味同宫里差不了多少,“你这表妹手艺不错。”   话音一落,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跑了过来,周常媳妇叫了她,“这正是我那表妹的女儿呢!”   程玉酌见小女孩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自己,身上却尽是补丁,从腰间拿出几枚铜板塞进孩子手里,“买糖吃去吧!”   谁知小女孩却不要,一转身跑了。   周常媳妇连道,“姑姑别见怪,我这表妹日子过得虽然难些,但不让小孩随便拿旁人的钱。”   她说着,叹了口气,“她是个命苦的,成亲没几年就死了夫君,一个人拉扯两个孩子,不想年初的时候,大孩子又被学里同窗欺负,摔断了腿,如今还没治好,又病了起来,眼看着… …”   周常连忙让她打住,“同姑姑说这些做什么?”   周常媳妇连忙抹了眼泪,“我只是可怜那表妹,姑姑别见怪。”   程玉酌往后院瞧了一眼,一个年轻妇人正替那小女孩重新扎了小辫,一身衣裳也洗得发白。   程玉酌暗叹一气,人世间诸多疾苦,不知道她走散的弟弟妹妹如何了。   程玉酌又同周常夫妇说了两句话,一转眼瞧见了街上有个人,不住向茶馆里探看。   程玉酌看过去,他立马转过了身,在路边小摊上翻着。   程玉酌问了周常一句,见周常不识得此人,便不再多说,离了去。   桂生医馆离得不远,程玉酌一路走着,走到桂生医馆门口,略一转身,果然见那人还跟在自己身后。   她胞弟受伤,程玉酌出来请大夫又不是怪事,她并不避讳,进了医馆,按照小棉子临行前交代她的话说了,很快被领了进去,进了一间厢房,里面一站一坐两个人。   程玉酌瞧见那坐着的人,心下一惊,任太医。   竟然连太医都请来了!   站着的那人先开了口,“程姑姑,在下冯效,此番劳烦了。”   程玉酌见他三十出头的年纪,面上留了胡须,若不是在宫中十多年,难以发现此人身上掩藏的杀气。   此人同成彭还有些不同,约莫是太子身边主事的侍卫。   一位太医,一位侍卫长,竟然都来了此地,围在那替身身边。   是不是太过重视了?   可这些跟程玉酌并没有什么关系,东宫的事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程玉酌跟任太医也见了礼,简单说了一下院中的情形,又道:“… …我也刚搬过来,对周边情况不太熟悉,方才过来,只觉有人跟在身后。”   那冯效一听,脸上严肃了两分。   “姑姑不必担心,此事交于我等便是。”   然而程玉酌略一琢磨,又补了一句,“若是寻常毛贼,倒也不必太费周折。”   冯效立刻明白过来,水至清则无鱼,“姑姑放心。”   *   程玉酌并冯效和任太医回到小宅的时候,她这一路的动向也传到了隔壁黄太太耳朵里。   “就买了些东西,找了那个周常夫妻,然后去医馆请了大夫?就完了?”黄太太很失望。   不过那跑腿的小厮却琢磨了一下,“还有一桩。”   “什么?”   “那宫女从周家茶馆走后,周常就去寻了牙人老钱,小的使人去问了那老钱,说是那宫女要买人,还要寻人,叫什么程姝。”   “程姝?”黄太太没听说过此人,她只道,“我认识的姓程的女人,就没个正经的。”   小厮应和着,黄太太嘀咕了两句,忽的灵机一动,“买人,寻人,哼,这可正是个好机会!我不坑她一笔钱,也得安插个眼线进去!”   她想起昨晚做梦梦见程家小院了。   原本那已是她的囊中之物,却被程家截了胡,她也真是白白费了好些工夫压价!   她越想越气,让丫鬟拿钱给那小厮,“你去寻牙人老钱,让他按我说的办,就这样… …”   黄太太嘱咐了一番,心下大悦,正好上次打牌的几个妇人,来叫她去银楼看新首饰,黄太太换了衣裳出门,见那几个妇人都打量着程家的门头,不由道,“瞧什么呢?”   “咱们这不是没见过宫里的女官么,稀罕!”   “有什么好稀罕的?内里不知道怎么样呢!”   几个妇人都侧目,“你知道什么?难不成一两日的工夫,就听到消息了?”   黄太太说还没有,但是快了,“她不是要买人吗?那我就给她送个人去!”   黄太太呵呵笑了起来,几个妇人都不信,“人家是宫里出来的人,能上了你的当?”   “怎么?宫里出来的三头六臂了?你们等着看好了!我保证让你们三天内,听见她的脏事!”   几个妇人讶然,“三天,真的假的?”   “三天,我保证!不然我就当输了你们五局牌!”   她们几个商妇手里不差钱,平日玩的可不小,黄太太愿意割肉,大家都高兴,不过黄太太也不傻,“要是我扒出来了,你们就当输给我五局!”   几个妇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应了,“行呀,那就等着黄太太的消息了!”   *   程玉酌又被人打上了赌,而她一无所知,只是冯效告诉她,“那盯梢的是隔壁黄家的人,姑姑可要咱们帮忙料理?”   隔壁黄家?程玉酌没想到,她谢过冯效,“不必麻烦了,我自己思量着来便是,必不给你们添麻烦。”   冯效见她明白,同她点了头,回了东厢房。   临近晌午,程玉酌要准备午饭,便过来东厢房问了一句。   她今日上街亲自添了些新鲜食材,当下问起小棉子,“… …我记得蹄膀有利伤口愈合,不知道大夫可让吃?”   任太医正好在,小棉子连忙进屋问了一句。   他说起蹄膀的时候,冯效和成彭都皱了眉。   蹄膀是南方的说法,宫里为了好听也这么叫,可说白了就是肘子!   太子爷在宫里的膳食,精细得一粒米都要掰三半,怎么啃肘子?!   然而太医同程玉酌一样,对太子口味不甚清楚,只道可以,“配些去油腻的菜,正适宜。”   成彭琢磨起程司珍还会做肘子,真看不出来,而冯效却抹了一把汗,可他见太子并没反驳。   小棉子跑出去回了话,程玉酌点头应了。   静静摇着尾巴,跟在她脚边跳来跳去。   程玉酌引着它一路往回走,轻声逗了它一句。   “静静也想吃肘子对不对?”   东厢房,静到落针可闻。   小棉子强忍着才没有嘴角抽筋,成彭咬住了嘴唇,任太医低下了头。   冯效见太子愣了一下,又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要不,奴才还是跟这位程姑姑打个招呼吧!”   再不打招呼,又要让太子爷和她家狗子,一个锅里吃饭了!   赵凛收回看向院中一人一狗的目光,无奈地撑了额头。   “不必,顺其自然吧。”   冯效诧异,没敢多言。   太医随小棉子下去写药方了,赵凛叫了冯效正经问话。   “有消息了吗?”   冯效为难摇头,“回爷,伤爷之人武功高强,堪比大内高手,我等无有准备,让此人走脱了!”   赵凛皱眉,“那老太医呢?”   冯效脸色更难看了,“爷息怒,老太医也不见了踪影,好似凭空消失一样!”   赵凛沉默起来。   冯效惭愧不已,作为暗卫首领,没能护住主子周全,现在连人都追查不到!   他这暗卫首领真是大罪!   南巡那日,太子前脚出京,后脚便让替身替上,换了便装去京郊查人。   太子所查不是旁人,乃是当年为先太子赵冰最后之际诊治的老太医!   先太子赵冰与太子赵凛乃是一母同胞的兄弟,皆是皇后娘娘嫡出,只是五年前,先太子赵冰依例南巡,回程路上得了重病,未及回宫,留在京郊行宫诊治,可到底还是没了。   而当年在行宫服侍的一干人等,因先太子病逝被迁怒,最后也没有留下几人。   主治的老太医因曾为皇上治好过天花,被饶过一命,一直留在行宫不得见人。   可就是最近,那老太医不见了,太子立刻派人去寻。   他不仅是寻老太医,更是想知道当年先太子赵冰死前的情形!   可他们刚一寻到老太医,竟冲出一人,武功极其高强,乱斗之下,一下伤了太子左臂,多亏太子躲避及时,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此人敢伤太子,本该布下天罗地网将他捉拿归案,可太子却嘱咐暗中搜寻,不要声张,并下令让那替身代为南巡,自己脱身到了济南。   冯效惭愧,跪下请罪,“是奴才办事不利,还请爷责罚!”   赵凛却摇了头,目光往向窗外,悠远起来。   “皇长兄病逝之事,时隔五年,还有人要出手,看那人身手,也当知背后之人身份不低,可见当年兄长病逝,暗藏猫腻。”   他说着,声音越发低沉,“既承了这太子之位,怎能不查明真相?”   静谧的室内,指骨辟啪一响。   半晌,太子让他起身,“此事不在一朝一夕,继续查。”   “遵命!”   *   程玉酌把肉剔出来,切成小块端给了小棉子,她这样不用见到那位替身的脸,感觉甚好。   骨头被静静叼走了,静静吃得欢天喜地。   程玉酌瞧着它,坐在绣墩上晒了一会太阳。   宫外的空气真清新,想必太子南巡回宫之后,空气会更加清新吧!   她不由向东厢房看去,突然顿住了。   窗下坐着的人,目光与她对了个正着!   那目光,让她一瞬间想起了那夜的情形!   程玉酌汗毛全竖了起来。   正巧周常带着牙人过来,拍了门,程玉酌才回过神来,逃也似地离了去。   赵凛收起不经意扫过的一眼,皱了皱眉,端起茶来抿了一口。   这程司珍,好像有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 …   程玉酌被那一眼看得惊魂甫定,周常同她说了两三句,才渐渐回了神。   她问起一旁那佝着腰扬着笑的牙人老钱,“确实去过徐州?不知是几月去的?”   老钱眼睛咕噜一转,捋着胡子一副回忆的样子,“这乍一问,还真记不清了,不若您提示一二,或许能晓得呢!”   只有提示了,才能顺着往下说呀!   老钱虽然拿了黄太太的银子,可也没本事凭空造假不是?   程玉酌没有立时回答,正经看了他一眼。,, 第6章   程玉酌上下打量着牙人老钱,那老钱连忙正了几分神色,装作在回忆的样子。   “这上了年纪,从前的事就记不清楚了,当年是几月来着?我只记得有个水灵灵的小姑娘,长得俊俏!”   老钱偷偷瞥了程玉酌一眼,心想她既然是找人,又是找姑娘,那人还姓程,想来是她姐妹,失散了这么多年,必然只记得当时姐妹可爱可怜的模样。   老钱自以为捏住了程玉酌的心理,定能引着她主动提起来。这样自己就好顺着她的话说了。   却没想到这位宫里来的姑姑,并没有多说一句话,反而端起一边的茶中,不急不忙的喝了一口。   “十几年前的事情了,记不清楚也有可能,”程玉酌撇了撇茶碗中的茶叶,“你买了人,去何处卖人?”   老钱被她问的愣了一下。   “自是带回济南,各家送去,谁家相中,谁家便留下来。”   老钱没忘给自己夸上一句,“咱们也在那些富贵门庭里面走动,要有好的人,肯定先带回济南,往这些人家里面送!”   “确实如此吗?”程玉酌定定看了他一眼。   老钱心里狐疑,嘴上说是。   不想这位宫里的姑姑却摇了头,“那便错了,我要寻的这个人,当时被卖了之后,就立刻被转手给了济南人家。”   老钱一看弄错了,大为可惜,可是他不死心,立刻又道:   “哎呀,时间久了,我好像记错了,仿佛当年就有个人,是在当地立时转手卖了的!”   程玉酌不说话了,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老钱也做了牙人这么多年,一看这目光,就知道人家已经看穿了!   他大为后悔,又想起黄太太托他做的另一桩事。   没能骗得了她,但不妨碍塞个人进来!   如此也好回去跟黄太太交差!   “人老了,实在记不清了,不过您要买的打下手的人,倒是为您找好了,绝对的老实本分!人就在门外,要不让她进来?”   程玉酌琢磨了一下,说移到后罩房见人。   只是程玉酌一眼看见老钱找来的妇人,见那妇人眼睛咕噜噜得转,就笑了。   她问老钱,“这就是你说的,绝对老实本分的人?”   老钱连忙道,“正是这人!姑姑放心,她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老钱话音一落,那妇人就跟着说起来,“对对,我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程玉酌直接笑出了声来。   周常都看不过去了,“这不成,赶紧再换个人!”   可这个人是黄太太送来的耳目,怎么能随便换呢?   老钱面露犹豫,刚要说什么,程玉酌就说罢了。   老钱和那妇人一喜,以为事情成了,却没想到程玉酌开了口。   “去告诉让你们来的人,说这份大礼我就不收下了,让她自己留着吧。我只想过安稳日子,并不想多事。”   … …   直到老钱和这妇人灰溜溜的离开,周常都没明白是怎么回事儿,程玉酌也没解释,只是笑着告诫他。   “以后莫要同这老钱来往,再者,隔壁黄家也留意些。”   周常恍然大悟,“姑姑,可真是好眼力!”   “不算什么。”   *   黄太太和几个商妇刚从银楼回来,各自买了东西,叽叽喳喳地说着闲话。   “过些天,永兴伯世子夫人要过生辰了,不知道送些什么好呢!”   “那样门楣,咱们今日买的这些新鲜玩意儿,必然看不上,要送些什么,还真得仔细想想!”   黄太太也琢磨着要给这位世子夫人送什么生辰礼,济南不似京城,侯伯人家并不多,有一个算一个都是贵人。   正这时候,下面的人过来回禀,说老钱来回话了!   几个商妇都跟着兴奋了起来,让黄太太直接把老钱叫过来说话。   老钱一进门,黄太太就兴奋地问他怎么样,“寻人那事儿,你有没有唬住她?”   可是老钱为难的摇了头,“唉,两句话就被识破了!”   一众商妇都啧了嘴,黄太太气得骂了老钱一句,“那人呢?塞进去了吗?!”   老钱更摇头了,“也被拒了!”   黄太太直接就愣住了。   商妇们哎呦起来,“瞧瞧,就说是宫里出来的人吧,哪有那么好糊弄的!”   “可不是嘛?人家宫里出来的,可不是吃素的!”   众人还记着之前打的那个赌,都笑了起来,“黄太太最近怎么老输呢?这可不,输给咱们五局!”   黄太太最不喜欢这个“输”字,她可是逢赌必赢啊!   这一次次地,不是砸她的招牌吗?   她一肚子的气,一面喊着丫鬟拿钱,一面撵了老钱,“还不赶紧滚?!”   可老钱话还没说完,“您可别生气,那位姑姑还让小人传了话呢!”   “传话?传什么话?!”   “那位姑姑说了,只想过安稳日子,可不想多事呢!”   这话一出,周遭一静。   几个商妇都不说话了,但都一脸戏谑地去看黄太太的脸。   黄太太气得手都抖了,众人也不难为她,随便说了两句就散了去。   人一走,黄太太捋着心口透不过气。   “她这是杀人诛心!”   *   程玉酌既没有杀人,也没有诛心。   她趁着替身在屋里睡觉休养,把院子里的茶花修剪了一番,换了摆盆的位置,又觉得院里的花太多了,抱了两盆放到门口。   据说还有招财的功效呢!   静静跟在一旁叫。   只是她没招来财,却把黄太太回家的马车招来了。   黄太太一眼就瞧见了程玉酌,程玉酌在她的凌厉眼神下,也明白过来对面的是谁。   程玉酌正如她所言,不想惹事,只跟黄太太点了个头,就要回去。   可黄太太被她一挫再挫,忍不住了,当下若有所指道:   “伺候人的奴才,便是离了主家,也成不了主子,要是能当主子,也早就当了,还会灰溜溜出来?!”   她说完,还添了一声哼笑,好像看到了什么大笑话。   程玉酌愣了一下。   真是好久没听见这样的厉害话了,倒也有趣!   她本不想与黄太太结了仇,不过想借老钱的口,让黄家识情知趣。   却没想到黄太太竟然是个直脾气、爽快人。   既然如此,她就不藏着掖着了。   程玉酌轻笑了一声。   黄太太指桑骂槐,见她还笑,两眼一瞪,刚要说什么,却听程玉酌开了口。   “我确实当不了主子,可是这普天之下,还真就没几个真主子,既然不是真主子,那大家可不都一样么?”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黄太太又算哪号人物?   她说得轻轻巧巧,可扣出去的帽子就大了。   黄太太十赌九赢,顺风顺水这么多年,自程玉酌从天而降,压价好久的院子飞了,和几个妇人打赌,输了一次又一次!   黄太太不能再低头了,这是济南,又不是京城!   她开了口,“旁的地方我不说,但在济南城,我就是主… …”   “闭嘴!”   黄太太话还没说完,突然被人打断了,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她丈夫黄老爷。   “赶紧给我闭嘴!想害死我是不是?!”   黄太太一回头,只见她家老爷的目光简直要吃人。   黄太太本想逞强,却被自家老爷拆穿了,老爷最怕祸从口出,她还真就不敢反驳!   她恨恨瞪着程玉酌,这女人肯定是看见她家来了,故意引她上钩!   程玉酌啧啧,黄老爷倒不是惹事的人,可惜黄太太过得太顺,实在骄纵了些。   但她还是很好心地给了黄太太一个忠告,“出门在外,谨言慎行。”   静静很适时地“汪”了一声,表示赞成。   程玉酌也不管黄太太差点背过气去,转身进了院子。   她也不气,继续在二门外的院子里洒扫,而院子里小棉子几个人,倒把外间的情况听了个一清二楚。   小棉子捂了嘴笑,“姑姑平日话不多,没想到关键时刻全不露怯呢!”   他瞧了一眼东厢房,心道那黄老爷幸亏叫住了黄太太,不然黄太太… …   真是作死!   姜行从桃树后面冒了出来,“我还特意写了三个字,让他们老实点,看来这家太太不识字,还不如我!”   小棉子抿嘴笑了一声,眼见成彭又疑惑,低声问他,“成爷又琢磨什么?”   “没想到程姑姑外面瞧着一团软绵,说话倒是直戳要害,我怎么就不记得她在宫里的事呢?”   “哎呦,我的成爷,还琢磨呢!程姑姑人美心善办事稳妥,能有什么事?难道你怀疑她是那位寻不见的主子?”   成彭正要回上一句,东厢房的门一下被推开了。   太子的脸色冷峻而阴沉。   小棉子一惊,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爷恕罪,是奴才多嘴!”   说着,左右抽了自己两个嘴巴子。   小棉子没想到太子醒了,真是后悔不已!   那位是太子爷心头上的人,他怎么敢随口说旁的女人,就是那位主子呢?!   “走吧静静,回去给你弄些水喝,跟着我吵架渴了吧?我也渴了。”   程玉酌的声音从外院传过了来。   成彭连忙给小棉子使了个眼色,小棉子不得不爬起身来,免得被程玉酌发现蹊跷,犯更大的错。   他看向太子,太子神色没有半分和缓,抿着嘴,目光沉沉。   程玉酌完全不晓得内院的事,进了二门,一眼瞧见几人全站在东厢房门口,院内空气好像凝滞一样,异常紧张。   而程玉酌再一次看见了那位替身的脸。   她脚下微顿,却感受到那人直直射来的目光。   师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能出错,不能出错!   程玉酌极力压住本能的慌张,一步一步向院中走去,走得近了,还同他们客气地点了个头,又继续往前走。   直到她进了自己的房间,背后那凌厉的目光,好像还没有撤开… …   门帘落下几息之后,赵凛才转过了头来。   他目光从冷汗倍出的小棉子身上掠过,叫了成彭。   “五年前,程玉酌在何处?”,, 第7章   五年前,程玉酌也在尚功局里面做事,那时候她还不是六品的司珍,而是七品的典珍。   成彭对于程玉酌的了解,仅限于她的品级升迁,但在私事上面,几乎什么都不知道。   正是因为在私事上不清楚,所以成彭特地问过小棉子,五年前那件事的时候,程玉酌在什么地方。   “… …当时,程司珍应该随着尚功局的人,在宫外别院清点地方进贡上来的皇后娘娘千秋节的贺礼,如果没有出错,程司珍并不在宫中。”   成彭这样回答了,见太子没有出声,不由小心看了过去。   太子沉默着,看不清眼中的情绪。   五年过来,都没能找到那位主子,眼下遇见的人,怎么会这么巧就事呢?   半晌,太子“嗯”了一声,无喜无悲,或许已经习惯了得不到想要的答案。   成彭退了下去,太子却叫了小棉子。   小棉子早已吓得汗流浃背,闻声慌忙进了东厢房。   然而太子并没有处罚他,反而问,“紫檀雕花的匣子呢?”   小棉子没被问罪,如听佛音一般,连忙从箱笼里寻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紫檀木雕荷花的小匣子,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太子没有立时打开,拿过匣子,定定看了两眼,挥了挥手,清走了厢房里所有的人。   小棉子如遭大赦,退出了厢房,额头上面已经满满都是冷汗了。   姜行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打趣了他一句。   “这下老实了?看你还乱不乱说话,不过你倒是把太子爷的心思又勾起来了,太子爷晚上又吃不香,睡不着喽!”   成彭和小棉子都赶紧让他小声一点,姜行低低笑了一声,压了压声音。   “那匣子里边到底是什么东西?太子爷一打开,恨不能看上一天!”   小棉子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两人都看向成彭,成彭跟随太子爷的时间最长,在太子还是六皇子的时候,就已经跟在身边了。   成彭声音压到低的几乎听不见。   “那紫檀匣子,太子爷这些年,一直随身带着。里面是那位主子当年留下来的簪子。”   姜行和小棉子都露出了恍然的表情。   姜行啧啧两声,“难怪… …不过那位主子,到底怎么回事?怎么会让太子爷这般记挂心上?”   关于这个问题,成彭没有回答,他只是摇了摇头。   那件事情着实有些复杂,其实连他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   程玉酌被那目光吓到了,抱着静静在屋里面躲了半天。   她不明白的是,那明明是替身,怎么目光如同太子一般?   难道说,现在的替身都要如本尊一样,让人难以分辨吗?   程玉酌不敢在院子里面活动了,出门上街买东西,心里琢磨着,还得找一个打下手的人,好歹能替她做些事。   可眼下最让她惆怅的,是找妹妹程姝的事情。   有了牙人老钱和黄太太的事在前,她也不敢大肆宣扬找人,免得被人利用了。   程玉酌走在街上,看着车水马龙的济南城。   济南城这么大,她的阿姝到底在哪里呢?   他们姐弟三人失散的时候,阿获八岁,阿姝十一岁,都已经识了字,读了书,懂规矩,懂道理了。   尤其阿姝当时弹了一手好琴。   那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肯定能把自己保护好!   程玉酌夹在川流的人群里,四下茫然地寻着,祈祷着。   阿姝还在济南吗?   快些让姐姐找到吧!   … …   程玉酌一直想着她的妹妹阿姝,一不留神,差点和对面急急忙忙走过来的女人撞上。   她定睛这么一瞧,对面的女人也瞧住了她。   “是程姑姑吗?抱歉!没撞着姑姑吧?”   原来是周常媳妇那个命苦的表妹,程玉酌记得她叫刑春。   刑春手里拿着一个木盒子,神色匆忙,刚才和程玉酌差点撞到,手里的木盒子晃开了,里面露出半截银镯。   程玉酌提醒了她一句,“你这镯子小心掉出来。”   刑春一听,连忙将镯子稳稳拿在手上,“多谢姑姑提醒!我家里儿子病重,吃药费钱,只能把这祖传的镯子当了,还指望它能当二两银子呢!”   程玉酌听着点头,瞧了那镯子一眼,“这银镯瞧着有些年月了,花样倒是少见,却也精致,不只二两银子。”   刑春听得眼睛一亮,“我是把能当的家当都当光了,把能借的钱也都借光了,只剩这我件祖母给的镯子,正是因为家传,这才留到了最后,要是能多值些钱,能救我儿的命,再好不过了!”   刑春的儿子伤了腿,在床上躺了几个月,如今还没好,越发得病重。   若是寻常寡妇带着的孩子,只怕早就不指望了。   刑春能为孩子做到这般,程玉酌倒是想帮她一二,就怕她不肯平白无故受别人的接济,贸然出手,反倒有些瞧不起她的意思了。   程玉酌压了一下心思,又提醒刑春,“当铺多半讨价还价,你这银镯品相不错,不要低贱当了。”   “多谢姑姑指点!”   *   永兴伯是济南本地的贵勋人家。   当年□□起兵造反从济南路过,停留过一阵,济南不少人家都有从龙之功,如今尚在的贵勋,除了永兴伯还有归宁侯。   只不过上一任归宁侯爷早早过世,现任归宁侯爷年幼承爵,难免青黄不接,败落不少。倒是永兴伯府一直兴旺。   黄太太本来没有脸面进到这永兴伯的门槛里,只是因为永兴伯夫人喜好打牌,世子夫人却不行。   世子夫人为了讨好婆婆,只能寻人教她打牌,一来二去,倒是和黄太太几人熟络了。   几个商妇从永兴伯家出来,又开始商量给永兴伯世子夫人生辰礼的事。   不过这一次,她们打听清楚了。   世子夫人下半年要为婆婆伯夫人六十大寿献礼,夸下口说要送百寿之礼。   这百寿之礼便是由一百件不同的“寿”样纹的物件组成,世子夫人以为不是什么难事,没想到凑到九十九件,竟然怎么也凑不上最后一件了!   世子夫人愁啊,又不好大张旗鼓地搜罗,便放出了风去,她这散生的生辰礼,就是想要稀奇的寿字纹物件!   看样子,谁要是能帮忙凑上这最后一件,世子夫人必然重重谢谁!   几个商妇都在世子夫人那里瞧过了其他九十九件,都在琢磨着,去哪再寻个不同的来。   “你们说咱能不能造一个寿字纹,没人见过,可不就能凑上了吗?”   “你当世子夫人没想过?定然是想过!可是送给伯夫人的寿礼,没有些来历能行吗?”   “那可去哪找呀?”   几个商妇都犯愁,黄太太也犯愁,几人分开的时候,她直接让车夫去了自家当铺。   掌柜的正在打量一件首饰,是个穷妇人拿来的银镯。   黄太太对这些穷人的东西没什么兴致,叫了掌柜的,说了一下留意寿字纹。   不想着掌柜的一听,就笑了起来,指着那银镯。   “太太快瞧,小人正琢磨这花纹甚是少见呢,是不是寿字纹?”   黄太太仔细一瞧,又惊又喜。   这银镯虽是有年头了,但纹样清晰雕工精细,更要紧是,那九十九件纹样里,还真就没有这样的!   “哎呦,看我这运道!真是要什么来什么!”   她高兴极了,反覆瞧着那银镯,爱不释手。   “给那穷妇二两银子,赶紧把镯子收了!”   掌柜却道二两有些少了,“这东西约莫是那妇人家里祖传的,看做工质地,未必能拿下。”   “那得多少?”   掌柜又把镯子看了一遍,伸了个数。   “六两?!”黄太太讶然,“太多了吧?那妇人能懂什么?既然是拿出来当了,定是救急!先压她试试!”   掌柜当然不会违逆她。   他们这位东家太太,运气好得不得了,嫁进门三年生了两个儿子,黄家也多开了两家绸缎庄,都说是旺夫的命,东家看重着呢!   掌柜拿了东西回了前面柜台,“你这银镯老旧了,也就值二两银子。”   这银镯当了是要换救命钱的,刑春一听二两,立刻不愿意了。   “掌柜的,这银镯我也找人瞧过,不只二两,若是只给二两,我便不当了!”   她伸手要把银镯拿回来,黄太太一瞧,拧了眉头。   “你这小妇人好不客气,既是来我当铺当首饰,怎么还说不当就不当了?!”   这话把刑春说得一愣,“我的镯子,还没当,怎么不能拿走了?”   “不是给你二两银子么?”   黄太太撞大运遇到这罕见的寿字纹,当然不会松手,“最多,再给你添半贯!”   总共也就是二两半。   但是刑春得了程玉酌的话,才不会轻易上当,当下只觉得这当铺太黑心,一伸手就把镯子抢了回来。   “那也太少,我不当了。”   她转身就出了黄家当铺的门。   黄太太一看到嘴的鸭子飞了,急了起来,“这个女人怎么这么不知好歹!”   她一边说着,一边让伙计去拦人,“给她说,再加半贯,拢共三两!”   “三两也太少,这银镯至少得两倍,六两才够。”   突然有人说出了这镯子真实的价格,不管是刑春还是黄太太,都吃了一惊。   “姑姑,我这镯子值六两银子呢!”刑春惊喜。   程玉酌走上前来,伸手拿过镯子,点了上面的花样。   “这是前朝两广一带曾时兴的寿字纹,寻常见不到,且这做工扎实精细,应该出自贵族之家,若不是年代久远,养护不够得当,六两且不止。”   刑春又惊又喜,黄太太却气得脸色发青。   她想要大骂程玉酌,却想起黄老板那天训斥了她,不要和程家交恶。   她只得憋气忍了下来,“六两就六两!快拿来镯子,不要废话!”   程玉酌没想到黄太太倒是执着,没再多言,然而刑春却不愿意了。   “你们店大欺客在前,我不要将东西当与你家!”   黄太太瞠目结舌。   刑春却说不当就不当,加钱也不当。   “我不与你们这等黑心商家做生意!”   刑春倒是有骨气,程玉酌却怕她去别家,也只能当六两。   “你可是急着用钱?不若去我院里做活,我正缺个人手。我先支给你半年的银钱,六两,如何?”   刑春愣住了,眼中溢出了泪来。   “可以吗?!多谢姑姑!多谢姑姑!”   *   程玉酌带着刑春回了小院,同小棉子几人说了情况,小棉子他们并不阻拦。   只是小棉子却同成彭愁另一桩事,“爷在房中一个时辰了,都怪我,非要提那位主子!”   成彭也无奈,看向东厢房。   东厢房,赵凛手里摩挲着一只木簪。   木簪质地寻常,花样却甚是稀罕,是一种以莲为主的灯笼纹,赵凛曾经问了多时,才有位老工匠认出来这纹样。   正如那何情薄香,偏僻罕见,寻常人不会在意。   她好像甚是喜欢这些偏僻玩意,可他却未能凭此找到她的踪迹。   赵凛深深叹了口气,细细摩挲着木簪。   他若是知道那晚之后,她只留下这只簪子和那飘渺的香气,他又怎么会放她离去?!   那晚,真是发生了太多事… …,, 第8章   五年前,他还不是太子,只刚及束发之年。   那年,皇后娘娘千秋节办得极其盛大,可是赵凛知道,不管是母后,还是他至高无上的父皇,又或者是他太子胞兄,还有那些贺寿的妃嫔臣子,他们不过是明面上的欢庆,暗地里,早已剑拔弩张。   赵家天下自□□传给他祖父成祖,成祖又传给他父皇,近百年。   早年赵家称霸天下的盛况已过,潜在下面的不安翻涌上来。   尤其此前一年,他胞兄被立为太子,虽然胞兄是嫡长子,可完全不见安稳,以至于第二年的千秋节,母后才要执意大办,昭告天下这江山继承人是谁。   他在母后和长兄的保护下,比旁的皇子过得安稳得多。   他深知危机四伏,可却没想到一个不经意,有人竟把矛头对准了他… …   千秋节之后,皇后娘娘设小宴回请,赵凛同几位皇子一道,在这场多半是女人的宴请上,百无聊赖。   本朝成亲晚,在赵凛之上,十八岁的四皇子还没有成亲,他们这些人来此,也不过是为了挑选日后成亲的王妃罢了。   赵凛对此不感兴趣,又同其他皇子并不亲近,眼见着天色渐晚,思量再喝一盅酒,便藉机遁了。   可那最后的一盅酒,他只喝了一口,便尝出了不对之处。   那酒入口发涩,回味微苦,可他当时并未留神,一口已经吞了下去。   赵凛端着那还剩半杯的酒水,愣了几息。   心头立刻升起不妙之感。   急急起身离席,心跳便快了起来。   一股股热意自周身各处而起,在体内横冲直撞,最后全部聚在丹田,齐齐向下涌去!   赵凛一下明白了过来,他被下药了!   两位太医看了之后,都是摇头。   太医只说这药不是寻常药,现在配解毒药方,只怕来不及。   皇后娘娘当时便急了,问二人该如何办?   “六皇子只喝了半杯,毒性不至于太过,最好顺其自然。只不过这药性烈,发作快,药效强,六皇子又从未经过此事,要是立时便发泄出来,亏了身子,日后子嗣怕是艰难了。”   “配药不成,发泄又不成,该如何?!”皇后娘娘急问。   当时赵凛已经被汗水全全打湿满身,两眼发热,头脑昏沉。   皇后娘娘心疼不已,“当如何?!”   太医略一琢磨,“若是六皇子能忍一个时辰再发作,便能抵去利害!”   可皇后倒吸一口冷气。   服药不过一刻钟的工夫,人已经成了这般半昏迷的状态,如何再撑一个时辰?!   皇后娘娘还要催促太医另想办法,赵凛出了声,“撑着便是!”   “凛儿… …”   天色好像凝固一样,日头落得那么慢,天色暗得那么缓。   从没有哪一日,赵凛觉得这一个时辰这般煎熬。   直到天终于黑透了,太医立刻传了话过来,可以了!   皇后娘娘早已准备好了侍寝的宫女,时辰一到就送进了赵凛房里。   赵凛浑身的汗将窗前太师椅上的坐垫浸湿,他呼吸粗重,眼睛烫到几乎睁不开。   第一个侍寝进了房里,那香粉的气息立刻就让赵凛暴躁起来。   他忍着暴躁睁开了眼睛,却见一女穿着轻纱,快步向前走来。   那扭动的姿态和身上的香粉一样让人暴躁不已,此人走到他身前跪了下去,“六皇子殿下,今夜让奴婢来服侍您。”   她说着,不经他同意,竟伸手来解他的衣带!   赵凛实在忍不住了——   “滚出去!滚!”   那让人暴躁的女人一走,赵凛才略略松快了一些,接着又进来了第二个人。   不知是不是方才那女人被他轰走的缘故,第二个进来的,竟然畏畏缩缩,眼中还带了泪,向他走近,仿佛在靠近一头饿狼。   赵凛实在不耐,“出去!”   第三个第四个也是那样让他厌烦不已,皇后娘娘急的发慌,“凛儿到底要什么样的?”   太医也着了急,“殿下,不能再忍了,毒在体内,须得发泄!”   明明春寒料峭,可房里的冰鉴搬进来一座又一座,赵凛也知道如此下去,只会更加伤身,可那些女人实在让他不想靠近。   房中灯盏全部被他熄灭,他坐在五六个冰鉴里汗流浃背。   这时,门又被人推开了。   他看过去,不是那些穿着薄纱的女子,她只穿着寻常宫女的袄裙,慢慢走过来,脚步不急也不缓。   约莫见他太过口干舌燥,她走到桌边倒了杯茶水,静默着端了过来。   天黑透了,房里灯光全熄,他瞧不清她的样子,可她身上有一种说不清的香气,淡到几乎闻不到,可那香气却莫名让人安心。   赵凛接过茶碗,仰头喝尽,她又倒了一碗过来,赵凛全都喝了,放到了一旁。   她没再倒茶,安静地跪坐下来。   赵凛看了她一眼,房里黑着,什么都看不到,她静默跪着,好像一盏尚未点燃的灯。   她不说话,赵凛也未开口,两人就这样隔着半丈的距离静坐了半盏茶的工夫,赵凛觉得自己不似方才那般烦躁了。   “你不是我宫里的人。”赵凛头脑仍旧发胀,试着转移注意。   她说是,“奴婢未曾在殿下脸前行走过。”   她的声音,同那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很相似,轻缓而沉定,让人莫名心安。   可赵凛却从她的语气里听出旁的意思。   “你不想为我侍寝?说实话。”   他在猜她会说是或者不是,她沉默了一会。   “奴婢不知道。”   “不知道?为什么?”赵凛没想到是这样的答案。   她又沉默了一会。   “大概没想到吧,可事情既然落到了头上,想不想似乎也不重要,终归是天意。”   赵凛没听过这般说法,抬眼看了她一眼。   室内昏暗,他只瞧见那如羽般的睫毛轻扇,缓缓垂下,似要掩下心思。   赵凛从冰鉴中拿出一块冰握在手中,好歹让他灵台有片刻的清明。   “天意?那人在天意中当如何?”   这一次她没有沉默,“回殿下,当尽人事,听天命。”   她声音有些悠远,又似乎夹杂了几分沧桑,他一时分不清她的年纪。   她静默地跪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赵凛只觉她同那些宫人都不太一样,似乎并未在这深宫中滋长了**,或者平添了怨恨。   她很平静,稍稍有些情绪,也不过是不知前途的惘然。   手里的冰迅速融化着,冰水滴答作响。   赵凛又拿了一块放在手心里,问她,“如今这般,你如何尽人事?”   她再一次沉默,过了几息,“奴婢可以为殿下说些旁的,分散下难耐。”   她说了一个民间志怪的故事。   “相传有草木之精灵,转世为人,意外托身杀手女子身上,她为了脱身杀手组织,潜入一位将军府上,成了替嫁新娘,以便刺探军情。却不想这将军待她如珍似宝,女子亦动了情,可她却怕杀手帮派追杀,只好逃离那将军,远走江湖… …”   赵凛手心的热不停融化着冰块。   他起初听着还有几分不耐,火气在体内横冲直撞,脑中轰轰作响。   可她像一个跋山涉水走来的人,声音如清泉叮咚作响,缓慢地讲述不属于她、又都属于她的故事。   渐渐地,赵凛竟听了进去。   月光照进窗棂,洒在青砖之上。   赵凛看到她背着光,那身形纤细瘦弱,腰间不盈一握。   她缓慢地说着那个故事。   “… …将军终于寻回了夫人,却不懂夫人的无奈,心头万般气愤不肯消散,日常对待颇多折磨,夫人的转世寿数却已经到了头… …”   赵凛手里的冰完全化了,化成了一滩水,他不得不出声打断了她。   “世事难料,不若专于此刻。”   她抬起眼帘看向了他。   赵凛在那眸中看到一泓温泉,清澈而温暖。   赵凛在那如水的眼眸里再也忍不住了。   他突然俯身探去,一把将她捞进了怀中!   软玉入怀的那一刻,他看向她惊慌的眼睛,呼吸急促起来。   “你已经尽人事,该听天命了。”   话音一落,他一把将她抱起,直奔那轻纱飞舞的床榻而去。   整整半夜的忍耐,体内那翻涌的岩浆瞬间将他吞噬。   他脑中一片空白,接下来的一切皆不在记忆之中… …   直到天边升起一缕不起眼的白亮,赵凛才恍恍惚惚回过了神来。   他看到女人的侧脸,打湿的青丝紧紧贴在她的面颊。   她不住轻颤着,却紧紧闭着唇不肯出声。   赵凛怜惜,将她揽进臂弯,抱在怀里。   “留在我身边。”   落了话音,他心满意足,拥着她瞬间陷入了黑乡。   … …   日上三竿,赵凛醒了过来。   床是空的,房间里没有任何其他人。   凌乱的房间昭示着昨晚的一切。   赵凛起身寻了衣裳,站在廊下问起来,“她人呢?”   下面的人却摇了头,“回殿下,不知。”   “不知?”   赵凛奇怪,将身边伺候的人全都叫了过来,可竟然没人知道她在哪里,最后问道守门的太监,才说天未亮就离了去。   赵凛拧眉。   下面的人连忙猜测,“约莫是去皇后娘娘处覆命了。”   赵凛以为有可能,换了衣裳去了皇后娘娘的宫里。   皇后娘娘见他自行而来,又惊又喜,再见他神清气爽,全无病态,不住念佛。   半晌,赵凛才得以开口问了昨夜的人。   “… …既然成了儿子的人,便让她到儿子宫里来吧。”   不想皇后娘娘却摆了手,“侍寝宫女而已,不必。”   赵凛还以为皇后娘娘并不看中,不由道,“好歹是儿子第一个女人,应该放入后院。”   他说得已经十分明白,可皇后娘娘起了身。   “此女已经求去了,本宫答应了。”   赵凛大惊。   “求去?!”   皇后娘娘说是,“那是个明白人,这般求去,与她与你都好。”   赵凛却突然心慌起来,他还要再问,皇后娘娘已经摆了手,“当务之急,是要查清何人下毒。你日后还有许多女人,不必在意此人。”   “怎会不在意?!”赵凛惊诧。   皇后娘娘看了他一眼,“你若是上心,更不能说与你了。你去吧,本宫也乏了。”   赵凛恍惚走了,回到昨晚的房中,伺候的人已经将房间全部收拾妥帖,整齐如新,再无半分凌乱。   房中燃起了沉香,日光照进来,还是那间他住了多年的房间。   昨晚的一切如同幻像,似乎从未发生。   他恍惚站在房中,有人拿了一支木簪过来。   “爷,在床下发现此物。”   赵凛将木簪拿到手里,那造型奇怪的木簪上还有丝丝香气,正是昨日她身上那股让人心安的清香。   赵凛看着木簪,终于知道那不是幻像,她来过,只是求去了… …   她为何求去?!   难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吗?!   赵凛四下看去,没有那人半片影子,只有躺在他手心的那支木簪。,, 第9章   五年,木簪已经被赵凛摩挲得发亮,可是他还没能找到那个人。   同在紫檀匣子里放着的,还有一只小香囊,香囊散发出来的香气沉定而轻缓,是何情薄。   何情薄,多么薄情的名字。   日头寸寸西移,天光渐渐暗去。   东厢房的门始终关着,小棉子和成彭相视叹气。   太子爷这般执意于那位主子,可人家却连面都不肯露……   *   当天,刑春就写了投靠文书,投靠到了程玉酌这里。   之所以是投靠而不是卖身,是因为邢春的儿子是个难得的读书苗子,若是能痊愈,日后还要走读书的路子,程玉酌见刑春一心为了一双儿女,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翌日,刑春便带了女儿桐桐来程家帮忙。   程玉酌见桐桐虽然年幼,但并不是顽皮孩子,晓得在刑春身边替她一道摘菜,倒也怜爱,叫了静静同她一处耍玩。   刑春连道,“姑姑实在太惯着她了!”   程玉酌说无妨,“小孩子家家,正是玩乐的年纪,随她去吧。”   程玉酌自去东厢房问了饭食的事情。   小棉子见程玉酌有人帮忙了,提供的菜谱也丰富起来,在太子爷面前回话的时候,不免想替程玉酌找补一二。   他生怕因为他那日将程玉酌与那位主子相提并论,惹得太子爷对程玉酌心生厌烦。   恰好太子爷已经命他将紫檀木匣子收了起来,可见昨日的事算是揭过去了。   小棉子将程玉酌提供的菜谱说了。   “… …程姑姑着实懂些食补的东西,想来爷的伤也能好得快些。此前真没想到娘娘会指派姑姑过来,若是旁人,还真就不如姑姑妥帖。”   他笑着轻声如此说,本以为太子爷会如第一日,点点头,表示认可,却没想到太子突然皱了眉,抬眼看向了他。   小棉子浑身一紧,立刻闭了嘴,可太子爷还是不耐道了一句。   “多嘴。”   室内一阵阴郁。   小棉子欲哭无泪,成彭暗暗瞧了瞧太子爷,却明白了几分。   两人一出了东厢房,小棉子脸色立刻垮了下来,“成爷,奴才这可怎么办了?!”   成彭叹气,“你昨儿才提了程姑姑同那位主子,今日怎么又当着爷的面,夸起程姑姑来了?”   小棉子哭道,“我只怕坏了程姑姑在爷脸前的面子,这才找补一二不是?”   “真是糊涂,爷满心里都是那位主子,眼里何曾有旁的女子,你以为程姑姑不是女子?!”   小棉子总算明白了,委屈巴巴地耷拉着脑袋。   姜行在院外一颗高大的梧桐树上笑话他,小棉子见他还笑,气得用石子去打,石子没打到他,却扔进了程玉酌的篮子里。   “咦?小棉子可是有事?我正要照着成侍卫说得去桂生医馆,顺便买些菜回来,你要吃些什么,我给你捎着?”   小棉子更觉对不起她了,连道不用,“姑姑随意就好。”   随意些,也就不会落了太子爷的眼了,免得被视为眼中钉,同太子爷宫里那些才人似得,不招太子爷待见。   程玉酌却没听出他这复杂又深层的含义,提着篮子上街去了。   她倒是喜欢上街,能避开太子的人,又能自由地穿梭在人群里。   这里不似宫中,处处都是眼线。   但是街市热闹,何人都能来,她不巧又同那黄太太遇上了。   这一次,黄太太并不是一人在此,而是伴在一位年轻的贵妇人身旁。   “… …夫人不知道我当时有多气!要不是她上前阻拦,我早就把那银镯子买下来了!”   黄太太在这位贵妇人面前大倒苦水,而这位贵妇人不是旁人,正是她上赶着巴结的永兴伯世子夫人小夏氏。   其姐大夏氏乃是归宁侯夫人,一年前病逝了,小夏氏今日刚从千佛山为大夏氏续了长明灯。   黄太太还不停的倒着苦水,“… …那是宫里的女官,咱们哪里敢惹呀?只是我让她欺负也就算了,可她竟拦了夫人您要的东西,这不是欺负到您头上来了吗?!”   黄太太说着,感觉好像有人从后面看了她一眼,她转过头看过去,一下子就瞧见了程玉酌。   她连忙拉了小夏氏,“夫人,您瞧,说曹操曹操就到,可不就是那女人!”   小夏氏本不认识程玉酌,甚至不知道济南城里,来了一位宫里出来的姑姑,眼下被黄太太说了一通,上了心。   到底拦了她想要的东西,这便不是不相干了。   她上下打量着程玉酌,见程玉酌虽然已到了出宫的年纪,可瞧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   眉目清秀,温婉不失聪慧,着柳黄色袄裙并秋香色马面裙,素雅不染暮气。   小夏氏一眼瞧去,晓得不是寻常女子,只是这相貌让她不甚喜欢。   她打量着程玉酌,程玉酌也瞧见了她。   可是程玉酌并不想多事,只同她点了个头,示意了一下,便要转身离去。   但小夏氏却开了口,“可是程姑姑?”   程玉酌意外了一下,知道自己这一时是走不脱了。   小夏氏带着人走了过来,“不知程姑姑来了济南府,失礼了。”   她说着失礼,程玉酌自然回她无妨,黄太太见程玉酌一副不卑不亢的样子,以为她不知道小夏氏是谁,连忙说道,“这位可是永兴伯世子夫人。”   抬出了名头,程玉酌便少不得守了礼数,“不知世子夫人有何贵干?”   小夏氏倒是开门见山的很,直接说起来。   “姑姑手里那银镯,正是我需要的,不知姑姑多少银两,肯转让给我。”   这话里暗含的意思,好似程玉酌想藉机赚上一笔。   程玉酌心中对这世子夫人摇了头。   她来之前,倒是对济南府的贵人们有所了解。   这永兴伯世子夫人同病逝的归宁侯夫人,都是镇国公府的嫡女,而归宁侯老夫人,也就是归宁侯夫人的婆婆,正是两人的姑母,自然也出身镇国公夏家。   好歹是贵勋嫡女,说起话来却这般盛气凌人,程玉酌倒替她这出身可惜了一番。   可她不想顺着黄太太的意思,和这位世子夫人对着干,只好解释,“那银镯并未到我手中,仍在原主手里,世子夫人找错了人。”   小夏氏却从黄太太这里知道,那刑春已经进了程家的院子,程玉酌说这话,还不是故意推脱!   她立时便不高兴了,“既然如此,便让我身边丫鬟,随姑姑过去问一问那银镯的主子好了。”   她立时叫了丫鬟要跟着程玉酌。   程玉酌在宫里,还真没遇到过这般恣意的人物。   当然,也不是没见过,可是恣意妄为的结果,往往等不到她遇见,人便没了。   不过这不是宫里,而是宫外,可程玉酌也有事在身,还要去桂生医馆。   她说不妥,“夫人不必派人跟随,回头替夫人问过,若原主愿意出手那镯子,自然去府上回话。”   她说完这话,已经不想再同小夏氏纠缠了,尤其见黄太太还一副等着看好戏的眼神,便立时道还有事,快步离了去。   她一走,黄太太就使劲哼了一声,“夫人您瞧,就是这般目中无人,全然不把人放在眼里呢!”   小夏氏没回应,看着程玉酌离开的方向,沉了脸色。   果然这长相让她一眼看见,就心生不喜!   *   今日任太医一到了小院,就让准备三盆热水来。   程玉酌这才晓得,替身那伤口上面尚有余毒,若想清理干净,需要将这几日长好的皮肉全部扯开撕下,才能彻底清除。   换句话说,刮毒疗伤。   程玉酌想想就觉头皮发麻,那样新生的皮肉,该多疼!   她连忙叫了刑春一道,烧出了三盆热水过来。又怕不够,三盆之后还继续烧着,同时还要帮小棉子顾及着泥炉上的药。   东厢房内的情形她并不知晓,但见小棉子他们不停进出,脑门全是汗水。   很快,一盆水便端了出来。   一旁抱着狗子的桐桐吓得倒吸一起,程玉酌连忙揽了她,这才瞧见那端出来的一盆水,竟成了血水!   静静汪汪叫着,很快成彭又泼出来第二盆血水。   可程玉酌见血水浓度有增无减,心觉不妙,让刑春加了一把柴火,快快将第四盆水烧出来。   果然第三盆水还没用完,成彭就过来喊了她。   “程姑姑!快快再烧一盆水来!”   “已经在烧了!”程玉酌亲自拉起了风箱,“不过还要等待片刻!”   成彭立刻跑了进来,眼见程玉酌和刑春两人气力不够,直接接过了程玉酌手里的风箱,“还要再烧两盆才行!”   他一上手,火势更猛,又是一锅烧好了,程玉酌连忙将水倒进了盆里,不过锅里又倒了冷水继续烧,成彭叫她,“姑姑快快替我送过去!”   程玉酌一愣,不过这等时候,她也顾不上了。   那一盆盆血水倒出来,若是止不住血,人又能撑多久?!   她端着水立刻奔去了东厢房。   小棉子正忙着滤药,冯效在给任太医打下手,匆忙给她开了门,“谢程姑姑!”   血腥味充斥着整个房间,程玉酌一眼看见赤了一条手臂的那人,忽的浑身一紧。   她立刻两腿抖了起来,只想夺路而逃。   但任太医一声把她叫回了神,“快快,热水!”   她这才看见那人身前第三盆水也全染上了血,她不敢再愣神,连忙将手里这一盆端了过去。   她看见那人闭着眼睛,紧紧咬着牙关,那道长有一捺的刀口横亘在手臂之上,血肉模糊。   而更令程玉酌惊奇的是,他紧实的皮肉之上,还有三五道旧刀伤。   他果然不是太子,太子那样的金玉之体,怎会有刀伤在身?!   程玉酌意识到这里,才稍稍缓解了浑身的紧张。   他不是太子,只是替身。   可是她看见他头上溢出了豆大的汗珠,心中却泛起了怜悯。   为贵人做替身,很难很难吧!   稍有不慎,只怕性命难保!   … …   这一盆水下去,血色淡了许多,后面成彭端了第五盆水过来,已经用不上了。   任太医帮替身包扎好,抹了一把汗,站在门前透气,连道惊险,又催促小棉子端了药来,服侍替身服下。   任太医他说没想到毒性这般厉害,引发了血崩,幸亏及时止住了。   任太医看向了程玉酌,“这可多亏程姑姑了,若按原本,只烧了三盆水没有余量,这番更要延误。是在下之过,更是程姑姑周道缜密!”   冯效也道是,抹了一把汗,“多亏程姑姑了… …”   他还要再谢程玉酌,却见一个不耐的目光一下射了过来。   冯效立刻闭了嘴。   程玉酌也感受到了那不耐目光。   她看过去,只见那人眉头紧皱,仿佛她是一个让人十分不喜的存在。,, 第10章   程玉酌立刻识情知趣地退了出去。   冯效和任太医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明明上次来的时候,太子也还对程姑姑颇多耐心。   冯效小声问了成彭,成彭也小声回答了他,冯效恍然,倒是也跟小棉子一样,觉得程玉酌这是无妄之灾。   最关键的是,程玉酌并不知道里面那位爷是太子爷,万一撂挑子不愿意给他们干了,怎么办呢?   冯效思虑了一番,找到了程玉酌,程玉酌正在轻声安慰着受到了惊吓的小姑娘桐桐。   “… …桐桐别害怕,他现在已经好了,让静静陪着你玩儿吧!”   桐桐却睁着好奇的大眼睛,问程玉酌,“为什么男人也要生孩子?”   “男人生孩子?”   程玉酌被她问得一愣,冯效在一旁听着也是一愣。   桐桐指了东厢房,“端进去那么多热水,不是生孩子吗?邻居家生孩子,就是这样的!”   程玉酌没忍住呛了一口,冯效额头上已经冒出了汗来。   这小丫头片子!   竟敢说太子爷生孩子?!   程玉酌只好解释是受伤了,一回头看到了冯效。   她送走了桐桐和静静,冯效走了过来。   “今日真是多亏姑姑了。不过咱们这位侍卫伤得严重,这般刮毒又疼得厉害,所以心情不太好,还望姑姑海涵。”   程玉酌说没什么,看了一眼东厢房的方向,“那般刮毒疗伤,我瞧着也心疼。”   她说着叹了口气,“做替身都是这般辛苦吗?真是可怜,我又怎么会生气呢?”   冯效额头上又要冒汗了。   他心想,里边那位可是太子爷,程姑姑要是知道他真实身份,还敢说他可怜吗?   不过不知者无罪。   说起来,太子爷这些年经历的事情,他们这些近身的人都看在眼里,有时也免不了起几分怜悯之心。   那顶九五之尊的王冠,总不是轻易能戴上的。   冯效没有多言,又同程玉酌说了几句多谢之类的话,便离开了。   程玉酌却叫了刑春,“受了伤,流了这么多血,该给他大补一回。”   刑春连连道是,她还以为程玉酌是心疼弟弟,“有姑姑这样的人做长姐,心疼着他,倒是幸事了!”   可程玉酌却默默叹了口气,她这个长姐,到现在连弟弟妹妹都还没找到。   下晌,程玉酌和刑春做了一大桌子的菜,给东厢房送了过去。   冯效和任太医已经走了,小棉子端过菜,连声对程玉酌道谢,只是成彭却暗觉有些不妥。   果然,那一桌子菜摆到了桌案上,太子爷立刻就皱了眉。   “谁吩咐的?”   小棉子吓了一跳,“并未吩咐,是程姑姑的好意。”   “好意?”   这一声冷冷的疑问一出,小棉子就知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他之前并没有在太子爷身边近身服侍过,只在太子爷出行的时候,端茶倒水。   这次太子爷以替身的身份在济南养伤,明面服侍的人都不适合过来,他这才被指派了过来,却没想到这位爷,比想像的难伺候多了!   小棉子已经完全不敢说话了,他怕自己再说了什么不当的话,把程玉酌推进了火坑里。   可已经晚了。   “撤下去!”   赵凛看着这满满一桌子菜,心头生厌。   他本以为程玉酌是一个懂分寸的人,就是这样懂分寸的吗?   她约莫是瞧出来什么了吧?   可若是瞧出来了,为何不来求证,弄这些明里暗里的东西,想干什么?   赵凛没有一点的耐心,也不想再去猜程玉酌的心思。   不管她看没看出来,望她能够就此明白分寸,不要再逾越!   小棉子和成彭快手快脚地把一桌子菜全都撤了下去,程玉酌瞧着面露疑惑。   小棉子只好解释说没有胃口,“… …恐怕这几日都没胃口,姑姑不要多费心思了。”   “没胃口也得吃东西,不然身体怎么受得了?”   小棉子连道,“寻常即可,寻常即可!”   程玉酌若有所思。   小棉子又怕她不高兴了,尽心尽力地给他们帮忙烧水做饭,却得了太子爷这样的态度,不由劝她,“姑姑万万别往心里去,到底那是受伤的人。”   程玉酌笑了一声,说没什么,“我只当是小孩子不舒服闹脾气罢了,我是什么年纪的人了,岂会连这个都想不明白?”   小棉子暗道:程姑姑可真是个心大量宽的人啊!   忙活了一日,翌日刑春过来的时候,程玉酌才想起来那银镯子的事情。   她把这个事儿给刑春说了,表示如果卖给那位世子夫人,可能可以多拿不少银子。   刑春摇头不迭,“姑姑预支给我的那些银钱,我已经请了大夫给孩子看了,昨天那两副汤药吃下去,今日精神就好了许多,这到底是祖传的东西,我也不想为了几个钱就把它卖去,况且… …”   刑春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姑姑不晓得,那小夏氏虽是贵人,可为人着实不如何!”   程玉酌笑问她,“这是为何?你同她有过接触?”   刑春说没有,“我同她家姨娘有过接触,便也就知道一二了!”   程玉酌却不这般想,一般做妾的,哪能不对正妻有意见?   刑春从姨娘处听来的说法,便不好作数了。   虽然… …她也不怎么看好小夏氏。   可刑春却面露悲伤,“那姨娘是世子通房抬上来的,先有了身孕,有医婆看了是个男孩,但没到四个月,孩子就没了。”   程玉酌未置一词,刑春说,“小秦姨娘做通房的时候我便识得她,那会我经常替她在外跑腿,替她卖绣品换银钱,那是个伶俐的可怜人。后来她孩子掉了,伯夫人做主便把她抬了姨娘。若不是世子夫人之过,一个通房的孩子掉了,为何要抬姨娘?”   刑春说她与小秦姨娘也有些年头没见了。   “后来姨娘又怀了个孩子,伯夫人把她送去庄子上生下来的,是个女孩… …年初我儿病倒,小秦姨娘听说,还让人给我捎了二两银钱,我没什么可回报的,不若把这银镯交由姨娘处置好了!”   若说此前妻妾之争难分孰是孰非,那这位姨娘还记挂着落魄时的故人,给刑春拿钱治病,这样的人品便有些份量了。   程玉酌暗暗点头,“如此也好。”   刑春却面露笑意,“姨娘与姑姑一样,都是好人,我倒有几分贵人缘!说起来,姑姑与姨娘面相还有几分相似呢!”   程玉酌皱了眉。   刑春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哎呀,我不该这般作比,姑姑莫怪!”   程玉酌却摇了头,“姨娘姓秦?”   刑春笑了,“小秦姨娘,自然姓秦!”   *   刑春当天就去送了银镯。   程玉酌在自己屋檐下修花晒太阳,静静和桐桐在院子里跑.   不管是小孩,还是小狗,都对东厢房敬而远之。   程玉酌想到了那日的不耐眼神。   虽说她这般年岁,不会同小孩子计较,可也不会在人家眼皮子讨嫌。   她不想瞧见那位替身的脸,说不定人家也有人家的原因,到底是个可怜人呢!   她起了身,又往街上转去了。   只是刚转了一家茶叶铺子,出来时忽然察觉有人跟在了她身后。   程玉酌心下一惊,身后的人已经拍了她的肩膀。   程玉酌惊诧回头,那人却皱了眉,“抱歉,认错了。”   那人身边还跟着另一个人,两人又看了程玉酌一眼,相视摇头。   一人嘀咕,“瞧侧脸可真像,我正琢磨着那姨娘怎么一个人在街上,原来弄错了!”   “确实像… …不过咱们别耽误了,夫人说了,银镯一定要拿到,要是能顺手给那姨娘点教训,就更好了… …快找找,在哪家铺子里… …”   程玉酌听了前后,心下一沉。   他们说得竟是那位小秦姨娘,而所谓的夫人,定是世子夫人吧!   若是只夺银镯也就罢了,顺手给个教训只怕不简单!   程玉酌本不想多事,可想起刑春所言的姨娘为人,她不由犹豫了一下。   那两人在街上的铺子里搜寻,程玉酌加快了步子,赶到了两人前面。   前面有个茶楼,有两个小丫鬟打扮的人在门口说话。   两人年岁不大,一看就是跑腿的。   程玉酌走过去,正听见两人咯咯笑着聊天。   “… …她说找姨娘,门上问她找哪个,咱们府里三个姨娘呢,她说找姓秦的姨娘!可哪有姓秦的姨娘?!”   说话的小丫鬟笑得不行,“那妇人竟然以为弹琴的琴,是姓秦的秦呢!你说好不好笑?!”   两个小丫鬟笑做一团。   程玉酌却听得一愣。   她们说的妇人难道是刑春?!   那么小琴姨娘不姓秦,姓什么呢?!   程玉酌心下快跳起来,她两步走到小丫鬟身前。   “可是永兴伯府小琴姨娘的人?我姓程,有急事要寻你们姨娘,还请通禀一下。”   她这般言谈,一下就把两个小丫鬟镇住了。   小丫鬟甚至没敢问她有什么事,立时往茶楼里跑去。   可两人刚跑进了大堂,就打住了脚步,“姨娘,外面有人有急事寻您!”   有人呵斥两个小丫鬟慌手慌脚,又有一个声音传出来。   那声音柔和又清亮。   “是何人?”,, 第11章   程玉酌听到那声音心头便快跳了一拍。   她立刻向那大堂看去,见一个穿着象牙色袄裙并玫红色马面裙的女子走了过来,她面色红润,微微发福,可那精致的眉眼,程玉酌一眼看去,便愣在了当场。   女子也看住了她,向前走来的脚步也是一顿。   济南城车水马龙的嘈杂声,瞬间消失。   程玉酌看着她那双清亮的眼睛越睁越大,不过几息便有水光闪动。   程玉酌眼前也变得不清楚起来,水花满在视线每个角落,她只看见女子唇瓣微动。   “… …姐?”   “阿姝!”   程玉酌眼泪呼啦一下涌了出来,对面的女子径直扑了过来。   “姐!姐姐!”   程玉酌张开臂膀,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阿姝,真的是你?!我的阿姝!”   程姝用力点头,泪水落在程玉酌的颈间。   “姐姐!阿姝终于找到你了!我以为再也找不到了!”   程玉酌揽着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紧紧抱着她,眼泪不住涌着。   “怎么会?傻孩子?这不是找到了吗?!日后再也不会分离了!”   老天有眼。   … …   把身边服侍的人全都清了下去,茶馆的雅间里只剩下程玉酌和妹妹程姝两个人。   姐妹俩又是哭又是笑半晌,相互拉着手不肯松开。   “姐姐,我这些年寻你和阿获,怎么都寻不到,可惜我在那侯门深宅里,上有夫人看着,下有姨娘丫鬟盯着,不然到处去找去问,不至于磋磨到如今,竟还被姐姐先寻到了我!”   她一脸悔恨,程玉酌让她不必难过。   “你在侯府,我却在深宫中,如何能寻到呢?”   程姝大吃一惊,“姐姐竟在宫中,那等吃人的地方… …”   程姝反覆去看程玉酌可有受伤,可有受折磨。   程玉酌连连让她放心,说自己遇到了师父,在宫中十二年,几乎没有什么磋磨。   “… …我心心念念要出宫寻你们,便是有什么,也都能忍下,如此反而安稳。”   两姐妹紧紧握着手,泪光闪烁的眼里都是对方。   说到这里,两人才正经把这些年的经历相互慢慢说来。   在程玉酌被迫替舅家表妹入宫之前,程姝被人买走,后又转卖进永兴伯府做丫鬟,没两年就因为识文断字,提拔到了世子院里做事。   世子爱她有文采,又正逢世子夫人守孝不能按时嫁过来,伯夫人做主给程姝开了脸。   只不过后来小夏氏嫁进来,没能早早怀上身孕,程姝却怀了孩子。   正如刑春所说,程姝第一胎在被推断为男嗣之后,便没了。   “… …小夏氏仗着其姐和其姑母都在济南城,做掉了我的孩儿也浑然不怕,世子发怒差点休了她,可她到底是镇国公府的嫡女,永兴伯府与归宁侯府又是通家之好,不能轻易得罪,便提了我做这姨娘。”   程姝哂笑,眼中却露出哀伤,“他们不过欺负我没有父母、兄弟、姐妹,连个良民的身份都没有!”   程玉酌鼻头酸涩,又落下泪来,紧紧抱了妹妹在怀里。   “好了,阿姝,一切都过去了,姐姐来了… …”   “可是姐,我走不了了,我那膝下小女儿才两岁年纪,我多想带着她同姐姐走掉,可她到底是侯爵家的姑娘… …”   程姝倚在程玉酌肩头哭红了眼睛,外边的人却来叫了她,“姨娘,时辰不早了!”   “再等会!”程姝不耐。   但外面的丫鬟不得不提醒她,“可是姨娘,咱们若是在世子夫人从归宁侯府回去之后,才回到府上,必然又要被她捏到错处惩治。”   程姝面露难色,程玉酌连忙拉了她的手。   “你我姐妹已经相见,何日都能再见。那小夏氏我已见识到了,莫要与她正面冲突。”   程姝连忙问她是怎么回事,程玉酌把话三句两句说了,程姝恍然,“原来如此,那我更不能把银镯给她了!”   程姝说着,将银镯拿出来交给程玉酌,程玉酌却推了回去,“这镯子你收着,随机应变,在伯夫人和世子眼前,莫要与她相争。”   程姝撅嘴,程玉酌笑了起来,“还是小时候那不服气的模样!”   但是那般争强好胜的妹妹,这些年在伯府里伏低做小,还不知道怎么忍过来的。   程玉酌同程姝互留了联系的方法,便亲自送她下了楼去。   程姝从茶楼后院乘马车离开,姐妹两人在后巷依依不舍。   “… …可记住了,莫要与她正面冲突,那便落了下乘了… …”   “姐姐放心,阿姝晓得,倒是姐姐在外面也不要孤身一人,免得被人盯上!”   程玉酌还没来得及同她说自己如今的状况,只好下次再提及。   可正在此时,多年在宫里练出的警觉,让程玉酌突然警惕地向后看去。   说时迟,那时快,方才要来抢夺银镯的两个人,突然从小巷里冲了出来,直奔程姝而来。   程玉酌一把就把妹妹拉向了身后。   程姝已经叫起了人来,而那两人全然不是吃素的,一下从腰间抽出一把刀,上手就挥舞了过来。   程姝身边除了两个小丫鬟,便只有车夫是个男子。   当下一众女眷被吓得脸色发白,车夫刚从车上跳下来,却被一人缠住了。   而另一人一伸手拉住了程姝的胳膊。   程玉酌一眼看见,心下立时揪了起来。   她在宫里从未遇到过亮刀子的情形,可眼下竟全然不怕,只见他抓住程姝,纵身向这人身上扑去!   这人也没想到程玉酌会扑上前来,踉跄了一下,倒在了地上。   茶馆的伙计已经闻声全跑了出来。   两个人眼见大势已去,无法得手,连滚带爬的跑走了!   众人惊魂甫定,程玉酌将这另个贼人的情形告诉了程姝。   “… …看来那小夏氏对此镯势在必得,要不你还是将镯子给我吧!”   程姝却不给她了,“姐姐不要担心,我对付她,自有法门!”   她问程玉酌,“姐姐没受伤吧?那般危险,你怎么能往那人身上扑去!阿姝要吓死了!”   程玉酌却安慰她无事,眼见着时间不早了,连声催促她回去,才自己回了家。   程玉酌这边回到家,小棉子和成彭已经得到消息了。   小棉子眼尖,“哎呀,姑姑可有受伤?!”   她笑着说没有,满脸都是欣喜,“我寻到小妹了!”   小棉子自进了宫,也同家里断了联系,不由红了眼眶,恭喜她,“姑姑思妹多年,如今终于得偿所愿!”   程玉酌说是呀,“老天待我不薄!”   她说着,却又想到了没有下落的弟弟,不由向东厢房看去,“也不知道阿获怎么样了。”   “姑姑是福厚之人,定然能寻到令弟,放心吧!”   程玉酌笑起来,“借你吉言!”   东厢房,赵凛不禁从书册中抬起头来,向窗外看去。   正看到程玉酌在廊下,同小棉子和刑春母女说起喜事的笑脸。   那笑容在宫中果然见不到,那是发自心底的笑,毫无防备的笑,甚至说,天真烂漫的笑。   赵凛却回过头,没有再看。   *   程玉酌按照小棉子给她的提醒,没再精心准备一桌子菜。   她只准备了一样——牛乳瘦肉粥。   赵凛看着这一碗散发着奶香的肉粥,实在没能再说端出去的话。   他拿起勺子吃了起来。   小棉子大松了口气,端了那空碗出来的时候,又见成彭抱臂思考。   “成爷,太子爷吃净了呢!”   成彭疑问,“程姑姑手艺这么对太子爷的口味么?我还以为太子爷不会再吃程姑姑做的饭了。”   早间的饭,就是小棉子亲自做的。   小棉子却让他别问,“太子爷的心,海底的针!”   成彭呛了一下,这比喻… …   而盯了牛乳好久的姜行,着实可惜了一番,看来他只能去和静静抢了… …   程玉酌见到空碗,就笑了起来。   果然是小孩子脾气呢!   只要不见到那长相,她也不会总想着那人同太子有什么关系,也许只是和阿获一样,是与兄弟姐妹断了联系的可怜人… …   因为找到妹妹,程玉酌高兴得不得了,挑担的人过来的时候,程玉酌买了两只小风车,一只拿给桐桐玩,一只绑在静静身上。   小孩和小狗在院里跑着,风车呼呼啦啦地转着,院子里一片欢声笑语。   程玉酌从后罩房探出脑袋,轻声叫着他们,“慢些!小心摔了!”   风车呼呼啦啦地转,把人心里的不快全都转走了。   赵凛坐到了桃树下的石凳上,和暖的春风出来,桃花落下翩翩花瓣。   桐桐和静静都有点怕他,不敢跑了,站在程玉酌房檐下小心打量着。   赵凛有点无奈,叫了成彭抓了一把梅花银锞子,给桐桐买糖吃。   桐桐不要,转头带着静静跑去了后罩房。   赵凛更无奈了,准备回去房里。   可他刚起了身,桐桐和静静就跑了过来,小姑娘一伸手,举到了赵凛脸前。   成彭差点拔了刀,桐桐却张开了小手。   是两块用帕子包着的饴糖。   “姑姑卖的,吃不了。”   “汪!”   那饴糖上面还滚着面,全然没有精致可言。   赵凛好久没有吃过这样的糖了,上一次吃到,还是十岁那年,长兄带着他溜出宫耍玩。   他突然明白了程玉酌为何会有那样的笑,如果他的长兄能回来,他也会那样笑吧!   程玉酌此人,好像也没有那么讨嫌… …   赵凛接过了糖,桐桐和静静跑掉了,他听见后罩房传来程玉酌的声音。   “过会有来卖梅花酥的,咱们再买!”   “姑姑,别惯着她了。”   “没事,今天我高兴呢… …”   赵凛回到了房里,叫了成彭问起了程玉酌妹婿家的情况。   “… …永兴伯、归宁侯、镇国公府… …”   赵凛突然想起了什么。   “镇国公故乡河南信阳,为何三年前先太子南巡,逗留信阳,未曾听闻镇国公府夏家的事情?”,, 第12章   镇国公是少数传承至今的公侯人家,只是如今也败落了,败落于几年前对战瓦剌人的战事上面。   当时的镇国公老公爷领兵与瓦剌人作战,断断续续有三年之长。   赵氏王朝兵强马壮,却屡屡在瓦剌人手里吃了败仗,当时便有人质疑,是老镇国公私通瓦剌。   朝廷不想因此引起军心大乱,便使人暗暗去查探,这一查,还真就查到大兴将领和瓦剌人私下里的交易。   朝廷正要深挖,这几位涉世将领却在接下来对战瓦剌人的战役中,齐齐战死。   线索如同被刀斩断的绳索,断在了老镇国公的帐前。   对战瓦剌的战役拖延三年,没多久便结束了。   老镇国公不论如何也是战胜而回,朝廷无法继续查他猫腻,可皇上却都看在眼里,正要藉机发落,却不想老镇国公重病,要告老还乡。   一个有功在身的老臣,皇上发落不得,便一纸令下,让镇国公府夏家所有人都护送老镇国公回到老家河南,从此未再重用。   到如今,镇国公府夏家已经回乡八年了。   而在六年前,先太子南巡,曾因鼠疫前往事发的河南信阳探看,这般重要的关节,为何没听过镇国公府的事情?   老镇国公已去,难道镇国公府不想在先太子脸前露一露脸,重掌卫所军队的重权吗?   哪里还有比讨好东宫之主,更好的机会?   赵凛轻声敲了敲桌子,叫了成彭,“好好查查镇国公府。”   “是。”   *   永兴伯府。   “您是镇国公府嫡女,是永兴伯世子夫人,您只要说一句话,那姓程的宫女便没有好日子过呢!”   黄太太一边同小夏氏打牌,一边帮着她看牌,一边还不忘嘀咕程玉酌的坏话。   小夏氏没有照着她说得,而是打出了领一张牌,倒是打得黄太太愣了一下。   小夏氏轻笑一声,端起茶盅喝了一口茶。   “到底是宫里的女官,初来乍到我就给她脸子看,倒显得我同她一般见识。”   小夏氏问黄太太,“不是说她弟弟是神武卫的百户么?还是王千户亲自安排过来的。王千户与我姐夫交好,我也不好直接伸手打他们的脸。”   她说着这复杂的人际关系——   归宁侯韩平宇虽然已经丧妻,可并未续弦,照旧是小夏氏的姐夫并表哥,她自然要给韩平宇留脸面。   说来说去,程玉酌是六品女官,程获明面上也是神武卫的百户,并不是平头百姓,可不是小夏氏说捏就捏的人!   黄太太听了,却暗暗撇嘴,说起了银镯子的事。   不想她刚一开口,就有人来回话了,丫鬟附在小夏氏耳边说了一通,说到后面,小夏氏突然瞪了眼。   “你说什么?琴姨娘是那个程玉酌的妹妹?!亲妹妹?!”   这下,黄太太也傻了眼了,可她迅速反应了过来。   “哎呀,难怪她同夫人您不对付,原来是亲姐妹!这以后可怎么好?!那琴姨娘有靠山了!”   她这么说,肉眼可见小夏氏脸色难看了起来。   黄太太却暗暗一笑,这可好了,以后要有好戏看了。   她不用出手,就有好戏,可真爽快!   *   小夏氏得了这个消息,半天没回过神来,身边的媳妇子同她说道,“夫人何必在意?琴姨娘是卖身过来的人,说起来就是奴婢,她姐姐便是太子妃,她也是个奴婢!”   小夏氏扇了扇子,想扇去几分燥热。   “原本世子便对她宠爱有加,她又生了大姑娘,伯夫人喜欢姐儿,顺带着她也能隔三差五地去伯夫人房里伺候,这下她亲姐是宫里的姑姑,弟弟是神武卫的百户,世子和伯夫人是不是更要抬举她了?!”   小夏氏扇子扇得更快了,可额头却出了一层汗,“不行不行,我怎么能让她骑到我头上来?!”   媳妇子连声道是,提醒她,“夫人这番银镯也没拿到,若是让伯夫人晓得是她阻挠,想必要厌烦了她!夫人不如从此处下手。”   小夏氏自从嫁进来,便同程姝不对付,偏程姝能舞文弄墨,一首琴弹得更是绝妙,世子喜欢得不得了。   她明里暗里和程姝也斗过几十回合了,输赢皆有,如今程姝突然来了助力,她如何能安心?   小夏氏是个说干就干的人,立刻换了衣裳,去了婆婆永兴伯夫人的房里。   永兴伯夫人还未午睡,丫鬟说是在房里读书。   伯夫人出身文臣之家,读书这一道极其擅长,可这偏偏就是小夏氏一个武将家的姑娘不擅长的。   她一听在读书,便觉不好,可还是进了屋去。   她一眼瞧见拿著书本站在伯夫人身后的程姝,便心下一跳。   伯夫人爱看书,上了年纪眼神不好,有时候便让程姝代劳。   可巧,今日竟撞上了!   小夏氏一想,撞上也好,她倒要看看程姝怎么在伯夫人眼前辩解!   她从丫鬟手里端了茶过去,“娘今日可安好?”   伯夫人朝她点头,“尚好。”   小夏氏念了声佛,笑道,“只要娘安好,媳妇就心安了。”   她说着,扫了一眼半垂着头的程姝,又说了起来。   “娘有所不知,媳妇就快把那百寿礼给您备好了,只是还差一件,媳妇听说琴姨娘手里有… …可那又是琴姨娘友人所赠,上次差人询问,见姨娘闭口不谈,只怕不愿意呢!”   她这么说,犹嫌不够,又补了一句。   “姨娘那友人,还是做丫鬟那时认识的,想来情深意厚。”   小夏氏当着伯夫人的面,直接点了程姝,连多余的话弯弯都不需要拐。   东西确实在程姝手里,而程姝不肯把东西交给她,是不想给她呢,还是不想给伯夫人?   是不是伯夫人在程姝眼里,还不如一个做丫鬟认识的下等人?!   小夏氏把话说了,见程姝半垂的脑袋,垂得更低了,心下只盼着伯夫人立刻变了脸色,让这小贱人好看!   可伯夫人确实变了脸色,却是轻声笑了出来。   小夏氏一愣。   伯夫人开口,“这事小琴已经告诉我了,倒不是什么情深意厚,只不过那镯子有些年月了,早已不光鲜,她寄了银楼里重新打磨呢。”   小夏氏已经完全愣住了。   程姝居然在她之前就开了口!   而程姝这才抬起头来,面上带着一如既往的笑,却笑得小夏氏汗毛刺棱了起来。   程姝说,“那镯子不见光彩,妾怎好直接给世子夫人送去,倒让世子夫人误会了,是妾之过。”   什么“妾之过”,根本就是这贱人要摆她一道!   小夏氏气得呼吸都急促起来。   伯夫人怎么能瞧不出来她的心思和情绪,当下免不得劝道:   “你为我办百寿礼本是好事,若是弄得心里不痛快可就不好了。小琴在府里多年,你有什么直接同她说去,有何不可?我只盼着你能让这个伯府和睦,世子在外行走,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话说到后面,颇有几分严肃。   小夏氏的脸火辣辣地疼,这哪里是在劝说她,这简直实在拿起程姝的手,掴她的脸!   小夏氏抬头,看到了程姝似笑非笑的眼睛,指甲不由掐进了手里。   而伯夫人也道困了,清了屋子。   小夏氏一退出来,就狠狠剜了程姝一眼。   程姝并不介意。   若不是小夏氏找人争夺银镯,她又怎么会先下手为强,提前在伯夫人面前打了招呼?   也正是因为小夏氏不怀好意,这才着了她的道!   只能说,咎由自取!   小夏氏用眼剜程姝,程姝也只是笑笑,欠身离开。   小夏氏扶着丫鬟的手发晕,却见伯夫人身边的人跑上去追了程姝。   她立刻让人一打听,更是差点气晕过去。   伯夫人竟然赏了程姝一根南珠钗,以作补偿!   她置办了九十九件,伯夫人训了她一顿,程姝出了一件,竟得了赏?!   小夏氏气坏了,回到院里砸了一套茶碗。   “姓程的同我不共戴天!”   管事媳妇连忙劝她消消气,“她姐姐弟弟都来了济南,夫人不要在此时发作!”   这倒是提醒了小夏氏。   “派人去问问姐夫,那个程玉酌和程获到底是什么来头?!我还就要把这姐弟三个,一并给拔了,才能解气!”   *   小院什么都好,就是太过敞亮,毫无遮挡,以至于程玉酌也好,桐桐静静也罢,同东厢房必须有意保持距离,才不会相互打扰到。   程玉酌想了个法子,让周常买了一捆矮竹。   她准备栽在桃树后面,竹子不高,却也算个隔断。   若是之后妹妹程姝派人过来,也好不能轻易窥探到东厢的情形。   她这想法得到了成彭和小棉子的认可,两人帮她搬竹、挖土、栽种,忙乎起来。   当下收拾妥帖,成彭和小棉子又开始将程玉酌顺道买来的假山石,也从后罩房搬过来,摆在矮竹旁边。   程玉酌搬不动,成彭和小棉子便都去了后罩房去搬来。   赵凛走出房门,正瞧见程玉酌在松土准备埋石。   她匆忙看了自己一眼就低下头去。   “吵到你了吧,抱歉。”   赵凛没有回应,看了一眼那竹子,“箬竹?”   程玉酌笑说是,“这是大叶箬竹,又叫寮竹,这丛同寻常大叶箬竹还不太相同,花期长,自五月便开始了呢!约莫是从江西一带移过来的!”   她这两日心情好,赵凛瞧得出来,听她说了这般多,也没表现出任何不耐。   他随口道,“你倒懂这些东西?”   程玉酌笑着回答,“我正喜欢这些稀罕偏僻的玩意。”   赵凛一顿。,, 第13章   赵凛讶然地看向程玉酌。   她眉目清雅俊秀,如雨后清晨的田园,口鼻小巧玲珑,如同初春的新叶。   赵凛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可他不能随意确认。   他问她,“为何喜好这些东西?”   程玉酌放下锄头,用水壶洒了些水,解释起来。   “我在宫里任尚功局的司珍,虽然主管金玉宝货,但似名花名草也多有知晓,时间久了,常见的便也不感兴趣了。”   她说着,抬头看了一眼赵凛,见赵凛目不斜视地看着自己。   程玉酌心下一跳,“怎么了?”   赵凛紧紧盯着她,“既是主管金玉宝货,想必自你进了尚功局,宫中年节,便多不在宫中,是么?”   程玉酌一下想到了那年的皇后娘娘千秋节。   她不动声色,“年节的贡品繁多,不分门别类打理妥帖不能入宫,节前节后自是在宫外的。”   赵凛却并未放过她,“确实吗?从无例外?”   程玉酌心下越发快跳,可她面上不露分毫,反而轻笑一声。   “这是当头的差事,分毫不能出错,自然从不例外。”   她这般答了,赵凛不再开口。   正此时,成彭和小棉子搬了假山石过来。   程玉酌连忙趁机收拾东西为两人让路,而赵凛看了程玉酌几息,才转了身去。   假山很快布置完毕,程玉酌忍着后背的冷汗,抱了静静在怀里,回了房屋。   她这是被问询了吗?   她问静静,“我哪里露了马脚?难道是喜好偏僻玩意?”   静静:“汪!”   程玉酌叹了口气,摸了摸它的脑袋,“东宫的人真是太吓人了… …”   “汪!”   *   翌日,程姝派了人上门,有那一丛矮竹挡着,丝毫干扰不到东厢。   程姝给她送了许多日常用度的东西,还给了她一只放了二十两银子的荷包。   程玉酌笑得不行,同程姝身边的媳妇子安氏道,“这钱你拿回去,跟阿姝说我用不上,让她自己收好,有事也能应对一二。”   安氏连忙道是姨娘的安排,程玉酌亲自把荷包给她掖了回去,“让你姨娘听姐姐话,错不了。”   安氏连声替程姝道谢,又说起了和小夏氏过招的事情。   程玉酌听得解气,却点了安氏,“阿姝名分到底低一等,凡事明面上还是要紧守本分,至于那小夏氏,恐怕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让阿姝多多警惕。”   “姑姑说得是,姨娘的意思,也怕她不罢休,只不过却怕找事到您身上来,也让您多多留意呢!”   程玉酌点头,前后见了程姝做事妥当,暗暗放心,只是又想到这些手段,妹妹原本一样不会,如今学了十成,可见吃苦不少。   她也回了些物什给安氏带回去,又捎了话,“安生过日子,若是遇了难事,万不要钻了牛角尖,有些事由不得人,又都在于人。”   正是临行前师父的话。   安氏记下了,又寻了刑春,给她送了两大包药材,都是品相不错的药,是给孩子用的。   刑春还要推辞,程玉酌让她收下,“你记挂着阿姝,阿姝自然该想着你,不必推了。”   刑春红了眼睛,同程玉酌道,“姑姑和姨娘这样的人品,老天爷眷顾,所以姐弟三人失散多年还能相聚!”   程玉酌却暗暗叹了口气,可惜真的阿获还尚未找到,也不知该去哪里寻找… …   程姝带来的药材甚是不少,待到天色渐晚,晚饭一过,程玉酌便帮着刑春一道拿着回家去了。   刑春家的儿子正躺在床上背书,天黑着,人也病着,却不忘学业。   程玉酌不由地看重他,勉励道,“健儿须快马,快马须健儿,快快养好身体,还去学里读书吧!”   那孩子要朝她作揖,她摆手不必,又想起来刑春弄错“琴”和“秦”的事情,笑起来。   “若是得闲,不放教你母亲妹妹也识起字来。”   刑春惊讶,“我这年纪,还识什么字呢?也学不会。”   程玉酌却道不然,又摸了摸桐桐的脑袋,“识字读书知礼,什么年纪都不晚。”   程玉酌从邢家回去了,刑春要送她,被她止了步。   挑着灯往回走,春风夹带着入夜的烟火气,环绕在鼻尖。   路上行人渐稀,小商小贩也收拾了小摊准备回家。   她瞧见前面的一对小夫妻,将陶罐里的水倒在地上,一副可惜模样。   她走上前问,才晓得小夫妻卖的是珍珠泉的水。总有人无暇取水,所以小夫妻取了泉水来卖,倒也有些销路。   只可惜今日下晌起了一阵小雨,泉水便没能卖完,翌日又不新鲜了,只好就地倒掉。   程玉酌来了济南一直忙碌,竟也未来得及喝上一口名泉之水。   当下直接从小夫妻处买了两罐,用麻绳系了,正好回家泡茶。   只她刚提上两罐泉水,就有人叫了她一声。   “程姑姑?”   程玉酌看去,原来是王千户。   王千户似是要同人吃酒,身旁还站了个银白色锦袍的男子,身高体壮,又面目和善。   程玉酌不识得此人,只与王千户见了礼。   王千户问了问“程获”的身体状况,见程玉酌手里提着的陶罐,笑问,“姑姑怎么买水喝?我府上小厮每日都去趵突泉取水,不若连同姑姑要的一并取了!”   程玉酌连道不必,笑道,“我只是瞧着那小夫妻做些营生不易,正好我又嘴馋,便买了两罐,千户不必客气。”   她说话的时候,那银白锦袍的男子一直瞧着她,似在打量。   程玉酌只当看不见,可王千户却也发现了那男子的目光,给两人引荐了起来。   “这位是宫里出来的程司珍程姑姑,其弟便是那位神武卫的百户兄弟。”   他又同程玉酌说起了那男子,“这位正是归宁侯爷!”   程玉酌意外了一下,没想到遇上了小夏氏的姐夫。   她连忙欠身见礼,那归宁侯爷朝她点了个头,并未多言。   王千户自说自话了两句,程玉酌并不想同小夏氏的姐夫有什么牵扯,便道还有事,先行离去了。   王千户看着程玉酌离去,啧啧两声,“这姐弟两个说来也奇怪,要说身份不低,却事事亲力亲为的,尤其是其姐,难道说在宫里久了,使奴唤婢不适应?”   归宁侯韩平宇没有回答,回头看了程玉酌远去的身影,皱了皱眉。   “没想到宫里出来的女子,也能过得了这般寻常百姓日子。”   王千户一听,就笑了,一边扯着韩平宇往酒楼去,一边道。   “宫里出来的人,过惯了锦衣玉食的日子,换换口味也是有的,这位姑姑是尚功局的六品司珍,过眼的好东西只怕如过江之鲗,寻常东西且不能打动她呢!”   韩平宇收回目光,“倒也是。”   王千户却说起宫中女官的好处,“… …到底是见过世面,不少人家续弦想娶这些姑姑,一来懂分寸,有见识,二来,同宫里通着关系,不容小觑!”   说到着,他突然想起韩平宇妻孝已经过了,扯了他一把。   “我说咱们韩侯爷,续弦要不要考虑一下?!”   韩平宇拍了他一巴掌,“瞎胡说什么呢!不要说那有的没的,喝酒去吧!”   他推了一把王千户进了酒楼,自己抬脚进去的时候,却不由又朝程玉酌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想起小夏氏托他打听的事情,暗暗摇头。   定是那不安生的表妹妻妹,同人家过去不去,这才要打听。   是得让她收敛收敛了,不要见人便想招惹,徒增烦恼。   *   程玉酌买了两罐珍珠泉水,因着第一次买,不知深浅,便自饮起来。   静静在她脚下窜来窜去,程玉酌用红泥小火炉烧了水,沏了一壶碧螺春。   那香气袅袅飘着,静静跳的更欢了。   滤过一水,程玉酌才细细品了起来。   济南的泉水果然名不虚传,她买的不过是放置了一日的珍珠泉水,若是像王千户所说,每日一早去趵突泉取来那鲜活泉水,只怕泡出茶来更是人间极品。   程玉酌琢磨着自己那日也去趵突泉打一瓮水来,好好尝一尝这人间美味。   她这么一琢磨,一壶茶便喝多了,又过了一个时辰,竟然全没睡意。   东厢房早已熄了灯,连檐下的气死风灯在风里荡了几回,也被风气死了去。   夜静悄悄的,只有夜风在竹林桃树间反覆游走,哗哗作响着。   静静却扒起了门来。   程玉酌不知它要作甚,唤了它也不搭理,只能开门放它跑了出去。   它一出了门,直奔那竹林噌得钻了进去,不消多时,里面传来了老鼠吱吱叫的声音。   程玉酌本以为它这是学了新本事,没想到那老鼠吱吱叫个没完,她借月光细细瞧了一眼——   静静这是找到了玩具,玩起来了!   小老鼠被它弄得吱吱乱叫。   程玉酌一听,连忙唤了静静,静静不理,她只好快步跑了过去。   要是打扰了东厢睡觉,便不好了。   她跑了过去,静静却抓着老鼠躲进了竹林。   程玉酌低道了一声“皮猴”,只好去竹林另一边捉它。   竹叶刷刷作响,气死风灯早已灭掉,竹林另一边背着光,她什么都瞧不见。   当她绕过去的时候,昨日刚布置好的假山石,正巧绊了她一脚。   程玉酌连忙要扶住石桌石凳稳住身形,手伸了出去,她才发现,那里竟坐了个人!   她想要收手已经来不及了,一下按到了那人肩上!   “阿、阿获?”   赵凛顺着程玉酌按在他肩上的手向上看去。   月光依稀,他瞧见那眉眼,和月色下如羽的睫毛,心下停跳了一拍。   为什么这么像?,, 第14章   月光清澈流转在那眉眼之上,赵凛心下停跳了一拍。   原本今日任太医换了药方,那方子吃了之后连连发寒,他嫌弃屋里闷,便坐到桃树下乘凉。   静静跑来的时候,他没在意,只是回头瞧了一眼。   接着程玉酌唤着静静也跑了过来,毕竟隔着竹林,他也未在意,谁想到程玉酌竟一把按到了他肩头。   赵凛看过去,潜在屋顶上的姜行已经拉开了袖中的小弩。   而程玉酌好像根本不知状况,似被烫到一般收回了手。   “抱歉,抱歉!”   她按住的是右臂,并没什么要紧,但是赵凛却看见了她那一瞬的慌乱神情。   那月光下的眉眼,那眉眼中的慌乱… …   正这时,静静从林子里钻了出来,叼着蔫头巴脑的小老鼠,在两人之间摇尾巴。   程玉酌一瞬回了神,她连忙同紧紧盯着她的赵凛解释。   “静静调皮,扰你清静,抱歉,我这便带他离去!”   她低下头去训斥静静,静静委屈地“呜”了一声。   而赵凛没能再藉着月光看到什么。   他不甘心地又去看了一眼程玉酌的眉眼。   可惜,程玉酌只是程玉酌,并不是他要找的那个人。   程玉酌提着静静,静静咬着小老鼠,一并离开了。   赵凛回了房里,叫了成彭。   成彭不必他问,便知道要回什么。   “奴才已经查到了程司珍的事情,五年前千秋节,她确实在宫外做事,后来还在池边摔了一跤,病了一场,比旁人更晚回宫。”   赵凛抬手让成彭下去,房里静悄悄的,唯有烛火辟啪作响。   程玉酌不在宫中,自然不会是那人,可自己竟两次三番错认。   这是巧合么?   赵凛不由想起自己宫里那些才人。   皇后娘娘原本为他看中了太子妃的人选,却没想到不久得了急症去了。   到底是东宫正妃,不能含糊,皇后娘娘千挑万选,去年才又定了魏阁老的嫡孙女。   皇室礼数繁多,更何况是东宫,自定亲到成亲,总要些时日,最早也要今年底。   在此之前,皇后娘娘便挑了三位才人纳到了他的后院。   赵凛前后找那人已经五年了,他深知自己肩负江山社稷之重任,如今这般荒唐,也最多到太子妃嫁进来。   只是在此之前,他实在没有心思同那些才人燕好。   他本以为日后,若是这些人愿意,他可将她们陪送嫁妆嫁去寻常人家。   但他着人传了这层意思,那些才人竟然全无理会,反而打听起来他的心思。   其中一人,消息甚是灵通,很快就掌握了一二。   那日,他乘月色而回,他不喜宫里灯火通明,平日只点一盏小灯。   可房里却是暗着的,他看向伺候的人,伺候的人面露难色地要上前解释,他抬手止了,只做无有察觉,抬脚进了房里。   月光一如往常照进房中,他在窗下看到了一个女人。   女人穿着宫女的袄裙,垂头跪在地上,露出一段脖颈。   可赵凛完全没有被这情形动到心弦,只觉得一股怒意平地而起。   而那女人完全不知死活,竟跪走到他身前,攥着他的衣摆,让他怜惜。   赵凛忍住一脚将她踹倒在地的冲动,叫了人。   “送出宫,再不得回!”   他随即下令,不许任何人再乱传乱议,后宫才人非通禀不许肆意行走… …   赵凛想到那自作聪明的才人,也一下就想到了程玉酌身上。   他这些年,从未觉得哪个女人像那人,但是自见了程玉酌,却两次看错。   可程玉酌那时分明并不在宫里。   难道是他的错觉?   哪里有怎么巧的错觉?   赵凛忽的冷笑起来。   定是程玉酌打听到了什么,在用自以为更聪明的办法接近罢了!   赵凛心头平添几分火气,可程玉酌所作所为,却没到可以戳破的地步。   他不耐起来,唤了成彭回来。   “安置一套千佛山下的田庄,明日略作打点,后日搬过去!”   搬走?   成彭暗猜应该与方才,程姑姑无意碰到了太子爷有关!   可在太子爷的低沉气势下,他不敢问,立刻应了。   退出东厢,成彭不由向程玉酌的房里看去。   窗下点了一盏小灯,程玉酌抱着静静低声教训。   成彭暗暗替她捏了把汗。   太子爷搬去千佛山也好,谁也碰不见谁。   免得无意间又僭越了,太子爷再发了火,程姑姑可就难以保全了!   *   永兴伯府。   小夏氏一听姐夫韩平宇来了府上,连忙叫人换了衣裳,往花厅去,“姐夫定是有消息了,看我怎么把他们程家一锅端了!”   她疾步往花厅去,花厅里的人并不知晓。   韩平宇是来同永兴伯世子袁白彦说另一桩事的。   “… …太子南巡大驾不久便要到济南,我今日一早接到了镇国公府的书信,国公爷的意思,是让你我两人,多多留意太子情形。”   “留意太子?”   袁白彦不知道他这老丈人镇国公是何意。   韩平宇却压低了声音,“国公爷让你我留意太子,看是真还是假。”   “啊?”   袁白彦吓了一跳。   韩平宇让他莫要声张,可袁白彦不明白。   “为何?”   韩平宇摇头,“国公爷并未解释,只让你我多多留意,并告知与他。”   袁白彦不喜小夏氏,自然也不喜夏家。   他嘀咕,“国公爷真是无中生有,太子还能有假?再说了,就算假了,又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韩平宇沉默了一下,“或许,夏家想借太子翻身吧… …”   话正说着,小夏氏来了。   人没进门就叫了姐夫,相比“表哥”,她以为“姐夫”更亲近。   韩平宇同她见了礼,小夏氏一见袁白彦也在一旁,有些不好开口问。   袁白彦也懒得与她多言,去花厅外吩咐下人重新沏一壶茶来。   小夏氏连忙把话问了,韩平宇只好回答了她一二。   “… …那程家初来乍到,对外是与人为善的做派,你且安生些,不要打什么主意了!”   小夏氏见他竟帮着程家说话,急躁起来。   “那宫女根本嚣张跋扈,哪里与人为善了… …”   话没说完,袁白彦回来了。   “宫女?什么宫女?你不会又得罪人了吧?”   “我什么时候的得罪人了?世子爷不要胡言乱语!”小夏氏立刻反唇相讥。   韩平宇眼看夫妻俩要吵起来,赶紧三言两语解释了一番。   袁白彦一听,连声警告小夏氏不要乱来。   他又看了一眼韩平宇,忽的笑了一声,也不在乎小夏氏就在旁边,直接道:   “可是侯爷瞧好那位姑姑?这倒也不错,毕竟是宫里的人,有眼界,知进退,侯爷续弦了她,想来处处合意!那就先恭喜侯爷觅得良人了!”,, 第15章   袁白彦突然这么恭贺一番,好像韩平宇立时续弦了程玉酌一样。   小夏氏差点气晕过去。   “说什么呢?她一个宫女,如何当得侯夫人?!我姐姐那般才是侯夫人!她给我姐提鞋都不配?!况且她有程小琴那样做妾的妹妹,怎么能做诰命夫人?!”   小夏氏这么一嚷嚷,袁白彦和韩平宇皆是一愣。   韩平宇还没来得及开口,可袁白彦已经露出了惊讶表情。   “什么?那程司珍竟是小琴的姐姐?!”   他出乎意料地高兴,笑出了声来,“可怜小琴寻她姐姐弟弟多年,如今终于是寻到了!”   小夏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她不是想让袁白彦这么乐的,她是想要提醒袁白彦,程家都是为奴为婢的人,怎么能配得上侯府的门楣?!   可是袁白彦只替程姝高兴,完全听不进小夏氏的话,还嘀咕着:   “我这便去问问小琴,这可真是喜事!正好让小琴松快松快,同她姐姐去千佛山的庄子里过几天,这会千佛山景色正好… …”   话音未落,人已经不见了影。   小夏氏哇哇大叫。   “姐夫,你都看见了吧!世子就是这样对我的!他眼里只有程小琴,他当着你的面就敢宠妾灭妻!”   韩平宇重重叹气,这种事,他见到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从前他那元配大夏氏尚在的时候,没少插手,那时程小琴势单力薄,袁白彦当然偏心一二。   如今情形全然转了过来,也不知又会怎么变化。   小夏氏到底是他表妹,他见小夏氏气得脸色青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少不得提醒她。   “世子看重琴姨娘,你却当着他的面贬低,这不也下了世子的面子?他自然更给琴姨娘脸面了。”   然而小夏氏根本不听,恨得要命。   “我怎么贬低了?我说的不是实话吗?!她程家女就是一辈子为奴未婢,翻不了身!我早晚要她们好看!”   韩平宇可没有袁白彦的精力,妻妾大战每每发生,他还能淡定自若。   韩平宇自叹弗如,他如今好不容易得了清静,就不搅合了,于是告辞走了。   *   程玉酌收到了程姝的帖子,那帖子邀她往千佛山同住几日。   帖子外另附了一张字条,问她为什么没有提及弟弟程获已经寻到的事情,东厢住的人是不是阿获呢?   程玉酌就知道程姝一定会产生疑问。   这件事情她无法解释清楚,也要给一个大体的交代,妹妹如此聪慧,必然明白。   她想着千佛山,也想走一走拜一拜,只不过东厢房这边还须得她照看… …   她正琢磨着,却见小棉子过来寻她。   “姑姑,这些日子叨扰了。咱们如今有了名分,自去旁处养伤也是一样的。”   程玉酌意外了一下,没想到他们竟然走得毫无预兆。   “是搬去哪里?可还要我配合什么?”   “搬去千佛山下一个田庄,姑姑对外就说为了养伤便可。”   原来不是离开济南,只是离开这里。   程玉酌不由想到昨晚自己意外按到了那人身上的事情。   她只顾着心里发慌,快快逃了,却未过多注意那人。   难道是这般冒犯,让他不快了?   程玉酌不由心生歉意,问小棉子何时走。   “家小妹正邀我去千佛山的田庄消遣几日,倒是正好顺了路,我也能帮你们遮掩一二。”   这情况,出乎了小棉子意料。   … …   他转身就把程玉酌的意思告诉了成彭,成彭琢磨了一下,到底还是告诉了太子。   成彭刚一禀报完,直觉这房中的气势,倏然压了下来。   成彭眼观鼻鼻观心地低下头去。   赵凛却冷笑了一声。   看来那程玉酌是不想善罢甘休了。   果然,万事总没这么多巧合,不过是人心所致罢了!   既如此也好,重重给她一个教训,也免得她以为自己滴水不漏,做些不知死活的事!   他开了口,“那便按她的意思来吧。”   成彭却在这句话里倏地一冷。   那位程姑姑,只怕要自求多福了!   *   出行那日,春风吹得疾。   赵凛以为这般疾风,程玉酌正好可以用疾风又加姐弟的名义,同他坐在同一辆马车上面。   只是程玉酌却先出了门去,道要跟周常两口子交代一声,说在城门口见。   赵凛只得等着,等她自己上门找死。   不想到了城门口,程玉酌只将东西放在了马车上,自己牵着一匹小马,全不提同乘的事。   赵凛暗想,她定是想使一招欲擒故纵,过会定还要伺机上车!   果然马车跑出城门不到一刻钟,程玉酌便出了状况。   程玉酌被马儿颠的七荤八素,连忙从马上匆忙跳下。   她只在小时候骑过马,后来入宫这么多年,再没骑过。   如今跑起马来,她根本受不住。   程玉酌大口喘气,小棉子过来问她如何。   程玉酌连道还好,“我这般必是跑不快的,你们先走,我慢慢过去便是。”   小棉子心想这样也好,太子爷今天心情甚是不定,程姑姑再触了眉头,就糟糕了!   可他回去回禀,太子却道,“让她不必麻烦,到车中来吧。”   小棉子和成彭都愣了一下。   太子爷这是要没耐心了!   小棉子哆哆嗦嗦,赵凛一个眼神过去,他立刻不敢再颤。   赵凛听到马车后面,小棉子和程玉酌的声音。   “程姑姑,今儿风大,您骑马不适,还是去车中吧!”   话音一落,程玉酌便推了起来。   “不不,我自骑马就行,不用麻烦你们!”   赵凛面露嗤笑。   如今还上演着欲拒还迎的戏码,倒真是个沉得住气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若是不除,只怕后面手段倍出!   说起来,皇后娘娘不会在此时送这样的人来帮忙,看来也是被她那沉稳老实的模样蒙骗了!   赵凛听见小棉子和程玉酌还在相互退却,越发不耐,又给成彭使了个眼色。   两人都去请她,这般脸面,总该就坡下驴了!   程玉酌这边,一看成彭也过来,真真为难。   成彭同小棉子一道,请她上车,“… …程姑姑不要推却了,免得误了行程。”   程玉酌是真不想去。   她上次无意间按到那人的肩膀,便吓得一晚没睡好觉。   若是同城一车,她这一路又该是多煎熬?!   还不如在马上颠簸!   可是成彭和小棉子不知道怎么,非让她过去。   她并不想因自己误了他们的行程,犹豫了一番。   “那、那好吧。”,, 第16章   赵凛一听她说了好,略略舒了口气,等着程玉酌如何在他面前作戏。   脚步声已经渐近了,然而就在此时,突然有马蹄声靠近。   赵凛听见窗外的声音。   “可是程姑姑?小的是永兴伯琴姨娘身边的人!姨娘的车马就在后面!”   赵凛一听,微微眯了眼。   程玉酌好不容易等来这个三推四请的机会,会因为她妹妹就错过吗?   上一次,他便因程玉酌得众人夸赞而疑惑,不过她竟让他打消了那念头一时。   现在想来,赵凛甚至怀疑,她寻妹这般顺利,说不定也是做戏!   还有,连着几天她都做了那牛乳瘦肉粥,也是有意投他所好吧… …   赵凛以手支了头,看好戏一般等着。   他倒想看程玉酌方才推三请四,好不容易得了这么一个上车的机会,会不会因为妹妹而推却掉。   他心里已经对这个问题有了答案。   可是没想到,马车外面传来了程玉酌略显激动的声音。   “阿姝竟然过来了?那太好了,我同她乘一辆车便是!”   赵凛眉头一皱,然后听到程玉酌脚步离开的声音。   走了?   小棉子和成彭也过来回的话,“程姑姑已经随着永兴伯府的人走了!”   小棉子和成彭见太子的神色疑惑而古怪,可不敢继续探究,连忙退下。   赵凛眯了眯眼睛。   程玉酌居然跟着程姝的马车走了?   她难道不想上自己的马车吗?   还是说,这又是一次更深的欲擒故纵?   赵凛只觉有些看不透程玉酌了。   他揉了揉眉心。   接着看吧,程玉酌如另有心思,必然还会趁着在千佛山的机会,露出来!   *   程姝已经下了马车,在路边等着她了。   程玉酌骑着她的马过来,瞧见程姝怀里还抱了个孩子,那孩子两岁上下的模样,粉粉嫩嫩的,头上扎着两个小鬏鬏。   程姝连忙让怀里的孩子叫姨母,又笑着说道。   “若不是她在马车里不安生,刚才我就该叫车夫赶上姐姐的马车。”   程玉酌可没心思听她说话,她只见那小女孩手里抓着布偶,小脸肉嘟嘟的,眼睛晶晶亮,歪着脑袋打量她,“姨母。”   程玉酌的心都化了,她从没想过自己还有这么一个血脉相连的小辈。   她甚至不敢去抱那孩子,问了名字。   “盈盈。”   盈盈并不怕人,这么小的年纪,说起话来口齿清晰。   程玉酌不由跟程姝叹道,“这孩子真跟你一样!”   程姝让盈盈去找姨母抱抱,盈盈不害怕,程玉酌却是怕了。   “我哪里抱过孩子?”   盈盈却已经搂上了她的脖子,程玉酌连忙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唯恐摔了。   她抱着盈盈,盈盈的小脸紧贴着她,程玉酌忽的鼻头一酸。   程姝在旁也红了眼眶。   “姐,我的孩子就是姐姐的孩子,姐姐日后成亲有了孩子,也是我的孩子!”   程玉酌忍不住,落下了眼泪。   姐妹俩上了车,程玉酌抱孩子找到了窍门,便怎么都不肯撒手了。   盈盈倒也喜欢她,小手指摆弄她头发上的珊瑚钗。   程姝让她老实些,程玉酌却说不用。   “咱们盈盈既然喜欢珊瑚,姨母就给盈盈开始备起来珊瑚嫁妆!”   珊瑚又漂亮又有好颜色和好兆头,一箱子珊瑚做嫁妆,可算是贵重了!   程姝不想让程玉酌破费,程玉酌却说这都是应该的。   “因为我这个做长姐的,本该给你备嫁妆,只可惜就这样错过了… …现在只能加倍补给盈盈… …也知道阿获怎么样了,有没有娶到媳妇?要是还没谈婚论嫁,我倒还能帮他一帮。”   一说到程获,程姝就想起了她心头上的疑问。   她压低了声音,“姐姐的意思是,与姐姐同住的那人,只是顶了阿获的名字?”   程玉酌微微点了点头。   “我不过是受人所托,终人之事,莫要传出去。”   程姝明白过来,立刻不再多问,却说起了自己的弟弟程获。   当时程获是第一个被舅舅卖出去的,姐妹两个人根本拦不了,只能眼看着弟弟被拉走。   程姝说起来,不住叹气。   “我这些年寻着姐姐,也寻着阿获,姐姐在宫里完全没有消息,我曾找到舅家的表姐,想问一问她关于姐的情况,可我的人却被表姐直接打了出来。我找不到姐姐,只能多方打探阿获的消息。”   程姝深吸一口气。   “阿获当时被人买走,是因为买家说他长得像他们主子,我只有这样一条线索,只好沿着这一条搜寻!”   程玉酌目露回忆。   “阿获与那家主人长得相像,我想十有八.九,他是给贵人做了替身吧!”   “正是替身!姐姐同我想得一样!”程姝激动起来,“既是替身,还不是寻常贵人的替身,约莫同那‘皇’字沾了边!”   程姝所猜正是程玉酌这些年一直猜测的,可是她在宫里这么多年,见过那么多皇亲国戚,却没有见过一个人同她弟弟程获长得相像。   她不禁说起来,“所以我想,那人必然不是宫中的贵人,或许是镇守各地的藩王。”   两姐妹想到了一起,便开始推测起来哪位藩王最为可能。   只是两人既没有见过藩王,而十多年已过,阿获也已经到了及冠之年。   她们甚至记不清阿获的相貌。   到了田庄,程姝便找来了纸笔,和程玉酌两人试着回忆阿获的相貌。   直到天色渐暗,程玉酌才想起来,自己还未去过太子替身他们落脚的庄子。   她要先去看看,程姝还舍不得她。   “又不用姐姐替他换药,姐姐去做什么?”   程玉酌笑了一声,拍了她的手。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既然扮做了阿获,我便把他当作阿获一般疼爱,对内对外,都是交代。”   “姐姐可真是,也不晓得人家领不领情。”   程玉酌说没什么,“我只想对他好些,阿获也许也能遇到好心人照看,不过是举手之劳。”   那人和阿获都是替身,她想到这层冥冥之中的关系,便不能不多多照料。   她这么说,程姝连忙让人拿了些伯爵府里的精巧吃食,程玉酌眼见竟有牛乳糕子,多要了一盒。   “他倒喜吃牛乳,同阿获一样。这牛乳糕,他定然喜欢!”,, 第17章   千佛山脚下田庄。   赵凛坐在竹林里吹风,听着冯效的回禀。   “… …三年前,先太子南巡,回程路上因为鼠疫才在河南信阳逗留。先太子怀仁,不忍百姓受苦,亲自在信阳指挥消灭鼠疫,救治百姓,当时镇国公府也出了人参与进来,但是相较于当地卫所和衙门,镇国公府完全处在可有可无的状态,所以在此之后,全没有镇国公府的人因此被提拔。”   冯效说着,看着赵凛露出若有所思的神奇,又道,“老镇国公去世之后,便由世子夏永峰袭了爵位,夏永峰此人脾性暴躁,常当街打人,且早几年一直往军中使力,妄图镇国公府继续掌权,后来眼见无望才消停下来。”   他这么说,赵凛可就笑了。   “这样的人,先太子到了信阳,怎么会不愿出头?既然不为先太子效力,必然找到了其他效力的地方。”   夏家想重掌大权的欲.望不会灭掉。   事有反常即为妖。   “爷说的是。”冯效低了几分声音。   “那镇国公府夏家,与襄王爷来往颇为密切,且多半隐在下面,奴才还在派人继续查。”   赵凛一听,眼睛眯了起来。   “襄王… …”   当年先太子南巡,本不会路过信阳,而是在襄阳听说信阳爆发鼠疫,百姓苦不堪言,这才转道去了信阳。   而先太子从信阳离开不久,就有了症状,接着太医诊断为疫病,先太子在行宫治病,可到底没能治好,西去了。   皇后娘娘当时觉得同襄王不无关系,不然好端端为何先太子会自襄阳得到消息,转道去了信阳?   只是这般关系过于薄弱,赵凛只以为是皇后娘娘过于悲痛。   如今看来,襄王确实无不可疑。   赵凛点了冯效接下来继续查,却不要打草惊蛇,又问起来当时为先太子诊治的老太医,以及伤他那人的下落。   冯效摇头,“属下无能,尚未发现两人下落,只有些老太医的踪迹,尚待查实。”   赵凛并未多言,又问了一句另一桩事。   “何情薄呢?”   冯效又摇了头,眼见太子爷低垂了眼帘,吩咐了一句,“尽快吧。”   是得尽快了,太子爷南巡回京,便要准备迎娶太子妃,到时再查那位主子,又算怎么回事呢?   冯效正要应下,成彭过来传了话。   “爷,程司珍来了,带了些吃食,说是牛乳糕。”   冯效已经晓得了太子爷对程司珍的态度,眼下也觉得有些奇怪。   这程司珍,未免有点慇勤了。   可太子爷开了口。   “让她过来。”   冯效一听,立刻欠身出了院子,在门口与成彭对了个眼神,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妙。   这程司珍,要不妙了!   可程玉酌对此一无所知。   她拿着一匣子牛乳糕进院子,才发现院里空无一人,除了在盆景前观景的那位替身。   程玉酌与他单独相处很是不适,她准备把一匣子牛乳糕放到一旁的桌椅上,便要离开。   却没想到那人叫住了她。   “这是什么?”   他身形高大,西斜的日头拉出他长长一道影子。   “是牛乳做的糕子,你吃些有利伤口恢复。”程玉酌略作解释。   但那人却问,“你倒是知道我喜欢吃这牛乳,这东西可不好找。”   他说这话的口气有些古怪,程玉酌不知他是何意。   “这是家小妹从永兴伯府带过来的,我已经尝过,没什么问题。”   她说完,感觉气氛确实有些不对,正要说句什么趁机走开,那人又转头看住了她。   “是么?我这会正饿了,你递一个给我。”   程玉酌莫名其妙,直觉不好,她道,“还是去用盘子装了再说吧。”   说完拿了匣子要走。   不想那人一闪身,挡在了她身前。   他身形高大,身影兜头罩住了她。   他嗓音低沉,带着几分轻笑。   “我胳膊不便,别说递给我,就是喂给我,也没怎样吧?”   这话一出,程玉酌后颈的汗毛竖了起来。   她本是好心,如同照看自己兄弟一般,他说这话又是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程玉酌摇了头。   “不妥,还是让小棉子来吧。”   她说着不妥,赵凛却在心里冷笑。   投其所好地送来了牛乳糕,不就是想趁机接近么?   在这里说什么不妥,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   他向她走了过去。   “有什么不妥?此处并无旁人。”   他每向前一步,程玉酌就向后退一步。   一副受惊小猫的模样,乍看可怜,实则包藏祸心!   赵凛开始丧失了耐性。   “这不正是你想要的么?何必欲拒还迎?”   他这话一出,程玉酌简直傻了眼。   她想要什么?又怎么欲拒还迎了?!   饶是她在宫里见惯了人心难测,也没弄明白此人的想法!   她正要说一句误会了。   那人却两步近到了她脸前。   夕阳拉得身影越发高大黑暗,让她呼吸不畅起来。   他冷笑一声。   “你以为你打得这般算盘,旁人都瞧不出来么?别装了!”   程玉酌闻言,不禁向后踉跄了一步。   可背后是那盆景,她退无可退!   而那人却还在继续逼近!   程玉酌呼吸急促,那人同太子一模一样的面容,距她只有一步之遥。   程玉酌喘不过气了。   而赵凛也全然丧失了耐心,面露毫不遮掩的厌恶。   “你以为你那些虚情假意的心思,孤… …”   咚——   突然有东西掉了下来,打断了赵凛的话。   程玉酌止不住发抖,袖中那副程获的画像落了下来。   画卷落在地上,发出咚地一声响。   赵凛冷冷地扫了一眼那画卷。   “这又是何物?”   赵凛身上气势排山倒海地席卷过来,竟让程玉酌以为,那就是太子本人!   程玉酌两腿颤抖。   若不是早知不是,她只怕要稳不住了!   程玉酌连忙拾起地上的画卷。   她不敢看他分好,可她手抖到不行。   那画卷一下散开了来。   赵凛忽的想起了多年在宫里的见闻。   若是他没猜错,这画上画的约莫是他吧!   不然程玉酌为何故意落在他脸前?   赵凛冷笑连连,程玉酌却冷汗连连。   赵凛全然不顾,指了那画。   “将那画卷打开吧,藏掖本也不是你本意。”   他说话极尽讽刺,程玉酌却在这讽刺里镇定了几分。   她并未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什么?   她默默推开了身后的盆景,略略拉开和赵凛的距离。   她将那画卷直接打开在了赵凛面前。   “画卷上的人是我走散多年的胞弟,没有什么可藏掖的。”   赵凛闻言还不信,可看向画中男孩子,愣了一下。   竟不是自己?!   真的是她胞弟!   程玉酌不是在用宫里那些争宠的招数吗?!   还是说,这是程玉酌,另创的新招?   赵凛正狐疑不已,却听程玉酌解释起来。   “我姐弟三人走散十二年,我与妹妹只记得弟弟当年相貌了。他因与旁人长得相像而被买走,如今下落不明。他也喜欢吃牛乳做的小食,也可能同你一样做了替身。我只是思念小弟,如有冒犯,十分抱歉!”   赵凛愣住了。   程玉酌迅速推开了身后的盆景,简直毫无停顿地拿起桌上的牛乳糕匣子,一步不停地跑出院子。   赵凛在院中愣愣站着,有风在他脚边打旋,却也没吹散院中的尴尬气氛。   赵凛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没想到竟是这般… …   也幸亏他没暴露了自己… …   他一阵头疼,树上的姜行却一阵肉疼——   哎,牛乳糕不吃,给我呀,我吃!   院中静了一阵,回过神来的赵凛才把成彭叫了过来。   成彭并不知道院里发生的细节,只是程玉酌毫发无伤地跑出了院子,而太子爷脸上,好像有点僵硬?   太子爷… …尴尬了?   赵凛轻咳了一声,回想起了刚才看到的画像,这才是说了正经事。   “方才,程玉酌说其弟可能做了替身,寻常人何须替身?想来多半是各地藩王。藩王若是不出藩地,也无需替身。你去誊了程玉酌那画像,好生查查,到底是谁。”   太子爷难得说这么多话,是在掩饰什么吗?   成彭疑问的思绪又冒了出来,但被他及时按了下去。   “回爷,奴才这便去寻程司珍。”   赵凛点头,可小棉子正好走了进来。   “爷,程姑姑已经走了。”   走了?   这么… …快?   赵凛更头疼了。   *   程玉酌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田庄,牛乳糕的匣子也被她带了出来。   她今日可真是做错了,而此人又不是小棉子他们那样好说话。   他竟然以为自己虚情假意想要攀附他?   她着实没有这个意思,她避开此人还来不及!   不过是想着阿获也有人相助,这才多做了这许多。   程玉酌自省起来,从今往后,定要谨守本分,尤其那人,日后必得留意同他保持距离!   程玉酌暗暗警醒着,骑着马还去程姝的田庄落脚。   只是这一匣子糕点又带了回去,实在是奇怪。   她正想着,互见前面有笑闹的孩童。   程玉酌走上前,叫了他们,“我这有牛乳糕子,你们可要吃?”   这些都是庄户人家的孩子,哪里吃过牛乳糕子,闻着奇怪不敢吃,只伸着头看那匣子。   程玉酌同他们说不要紧,自己拿起一个吃起来。   一个胆大些的男孩拿了一个试吃起来。   程玉酌笑着,一抬头看见路上打马过来两人。   马上的人看见程玉酌,立刻下了马来。   “程司珍?”,, 第18章   “程司珍?”   程玉酌同归宁侯韩平宇也只有一面之缘,她见着韩平宇并不像小夏氏一般跋扈,也同他正经行了礼。   “可是挡了侯爷去路,真是抱歉。”   程玉酌叫了孩子们往路边靠过来,给韩平宇留出过马的道。   韩平宇正要朝她点头道谢,那第一个试吃糕点的孩子突然叫了一声。   “真香,真好吃!”   那孩子叫了一声,其他几人可都不再犹豫了,直接往程玉酌手里抢了起来。   这些孩子这么一冲,眼看就要把程玉酌推倒在地!   程玉酌吓了一大跳,正这时,突然有人伸出了手。   韩平宇一把将程玉酌拉了起来!   接触的那个瞬间,他感受到了她手下的温软。   程玉酌稳住了身形,立刻从他手里脱了出来。   “多谢侯爷,此番真是耽误侯爷赶路了,抱歉!”   韩平宇默默背了手。   她先后连道抱歉,韩平宇解释,“没有什么要事,不过是王千户叫我去他附近的别院吃酒罢了!”   那王千户虽然只是千户,但家财万贯又乐善好施,且同韩平宇乃是发小。   程玉酌没想到韩平宇会解释,她便也不得不说了自己是从弟弟养病的地方,过去探望妹妹程姝。   只不过程玉酌实在没什么好和韩平宇说的。正好那几个孩子一通哄抢,牛乳糕见了底。   她便藉机离去了。   她骑着她的小马走了,韩平宇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摩挲了几下。   韩平宇不由想到了王千户和袁白彦都提到的那事。   只怕就算他愿意,他母亲也不会愿意。   毕竟这位程姑姑是琴姨娘的胞姐。   *   程玉酌没有再提起牛乳糕,只是跟程姝说,“能在你这安稳住上几日了!”   程姝当然高兴,晃着盈盈的小胖胳膊,“咱们盈盈最喜欢姨母了,对不对?”   盈盈咯咯笑着点头。   程玉酌心里那点不快立刻就散了。   人同人之间讲究的是缘分,那人既然同她无缘,就远着些吧!   程玉酌抱着盈盈逗了一会儿,到了晚饭的时候,程姝让人上一大桌子菜,跟过年过节一样,还温了一壶果酒助兴。   不用旁人服侍,姐妹两个带着盈盈吃了半程,盈盈吃困了,奶娘抱下去睡觉了,程玉酌和程姝两人,又撤下了饭菜上了点心,举着酒杯,说着话吃到了半夜。   “… …姐,我虽然一直在找你和阿获,可从来没有想过能有今天,姐,我好开心,我从今往后也不是孤家寡人了!”   她靠在程玉酌肩上,“姐姐,你什么时候能把那位神仙送走,我同世子说说,咱们也去外面转转,寻一寻阿获的下落。”   程玉酌听程姝说那人是那位神仙,笑了一声。   请神容易送神难,她也不晓得什么时候能走。   “我们先寻找阿获的消息,倒也不用太管那位神仙的事。”   “是吗?我还以为姐姐是要伺候他的!”   程玉酌心想,人家可不让她伺候,以为她虚情假意呢!   她不想多提,岔开了话去。   月色朦胧,外面起了东风,气死风灯在檐下摇晃,院里的大杨树发出刷刷的响声。   姐妹两人絮絮叨叨半夜,程姝要跟着程玉酌睡。   小的时候,她就爱粘着程玉酌。   程玉酌拿她没办法,“当娘的人了,还同个奶娃娃似得!”   程姝却只在她肩头蹭,“那有怎么?反正我要跟姐姐睡!”   姐妹两人去看了一回盈盈,让奶娘照看着,程姝又把自己的丫鬟也拨了过去,放下了心。   两人又聊了几句,才藉着酒劲睡下。   可程玉酌又浑浑噩噩做起梦来。   她又回到了宫里,抬头只能看见小小的一片天。   梦境凌乱。   一时还是刚进宫,稍有不慎要被打手板的时光。   可接着有了师父领路,安生过了几年日子。   突然场景一转,四处暗无天日,又到了那个夜里,她莫名被指去为六皇子侍寝!   六皇子的声音时而温柔时而暴虐,问她在哪。   房里伸手不见五指,程玉酌捂着嘴不发声。   可六皇子还是找了过来,连胜冷笑,问她,“为何虚情假意?!”   程玉酌摇头不迭,他却突然逼近,直到将她逼到墙角。   程玉酌忍不住喊了起来。   “爹!娘!救我!”   “阿娴!阿娴!”   她好像听见了爹娘喊她的声音,可是六皇子的手已经按住了她的肩头… …   程玉酌一下惊醒了。   程姝死死抓着她的手臂,“姐!你没事吧?!”   程玉酌这才发现自己又满头大汗地惊醒了过来。   程姝拿了帕子替她擦汗,“是不是宫里的事?姐在宫里是不是遭了很多罪?”   程玉酌回想到了刚才的梦境。   她说没有,“我只是梦见了爹娘,爹娘在梦里叫我阿娴。”   程姝红了眼眶。   “如今,姐姐不叫程娴,我也不叫程姝了。我那时因为会弹琴,便被叫了小琴,我想也好,到底是为人奴婢,不想让他们叫我从前的名字。”   程玉酌的情形与她类似,“宫里规矩更严,我那一批进宫的,都叫了玉字辈,到我出宫的时候,已经不剩几个人了,除了我,还有一位叫做秦玉紫的女官。我们这些人,能囫囵出来,已经是上天眷顾。”   两人一阵沉默。   程玉酌忽然问了程姝,“有没有闻到火烧的味道?”   她这么一说,程姝使劲嗅了一下,“有!”   两人连忙下床看去,忽然看见东边紧邻的小院竟然起了火!   东风吹得正盛,竟然已经窜了过来!   “走水了!”   程玉酌和程姝连忙往盈盈的房里跑去。   奶娘和小丫鬟已经醒了,她们抱了孩子就要往外跑。   可前门已经烧了起来。   “后门!”   谁想到,到了后门竟然也烧了起来。   程玉酌讶然,“怎么可能?!”   后门并不在下风口,哪里来的火?!   “定是有人要使坏!”   程姝一口要听,她已经要说出那个名字了,程玉酌叫了她。   “逃命要紧!”   今夜的风尤其的大,火势如同猛龙过江,迳直从旁边的院子窜了过来。   前后门全都烧了起来,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这院子并不大,照这个烧法,他们就算不被烧死,也会被烟呛死。   盈盈哇哇大哭,已经呛了起来。   程姝连忙将盈盈抱在了怀里,程玉酌立刻指挥小丫鬟和奶娘寻找出口。   程姝带来的人本就不多,这田庄平日也就一对老夫妻守着。   眼下火势这般大,泼水浇灭都来不及。   小丫鬟和奶娘都束手无策,“姑姑,连狗洞都没有!”   程玉酌不免皱了眉,盈盈还在哭,程姝却突然想了起来。   “屋后面有一片老墙,是这房子刚盖的时候就留下来的墙壁,到如今留做纪念,一直都没拆,那老墙少说你有六十年,定然不稳固,我们不如砸墙出去!”   程玉酌这么一听,立刻叫了院外的人,按照程姝的指示去老墙处砸墙。   只是单从外面砸,一时也砸不透。   眼看火势迅猛,方才程玉酌和程姝住的屋里已经烧了起来。   她正巧看见了立在墙下的板斧,她卷了袖子,抡起板斧也砸了起来。   那老墙终于是经不住了,不过多时,轰然塌倒。   程姝大喜,连盈盈都停止了哭泣,看着手拿板斧的程玉酌。   程玉酌朝着她笑,“盈盈,姨母教你拆墙呢!快快过去吧!”   盈盈似懂非懂,见她笑着,抽搭了两下就停了哭泣,见程玉酌朝她笑,也笑了起来。   程姝抱着盈盈连忙跳了过去,程玉酌过去的时候,忽的听见男人的声音响起来。   程玉酌闻声看去,竟然是韩平宇和王千户带着人来了!   王千户的庄子离着程姝的田庄并不远,这边火势旺盛,那边自然看到了。   韩平宇一下就想到了是程家姐妹住的院子,立刻叫了王千户带人前来救火。   等他们到事,那火势已经窜上了天。   韩平宇直觉不妙,里面困着的人,只怕要凶多吉少了!   可里面的人全都跑了出来!   韩平宇看到了坍塌的墙,看到了从墙里出来的程玉酌,也看到了她手里还提着板斧。   东风吹得她青丝飞舞,火光衬得她眸子发亮。   韩平宇忽然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   只可惜王千户没听到,非常适时地扯了他一把。   “侯爷,救火要紧!”   韩平宇这才回神,咳了一声,朝着程玉酌点了个头,救火去了。   … …   有王千户的人在,火很快就灭掉了。   只是房子已经烧得坍塌半边,全然不能住人。   王千户提议让程氏姐妹去他家的别院暂住半宿,韩平宇却温声问程玉酌。   “你若觉得不便,送你们去令弟处也可。”   这种情况,自然是自家弟弟更亲切些。   可是程玉酌想都没想,就摇了头。   “盈盈恐受了惊,不好连夜过去了,不知能否在王千户处安置半夜,不胜感激。”   韩平宇没料到,但一想也是。   王千户自然没有异议,一行人直奔王千户别院而去。   这边的情形,很快传到了赵凛处。   天已经泛白,赵凛伤口愈合发痒,早早起了身上药。   成彭过来回了话,“……烧得厉害,房子垮塌,幸而无人受伤。”   赵凛一顿,皱了皱眉,“为何失火?”   成彭立刻道,“奴才也觉奇怪,令人去查,抓到了一纵火之人,是永兴伯世子夫人小夏氏的人。”   赵凛一听就明白了。   只是他对后宅斗争全无兴趣,想起了昨日的尴尬事。   他清了一下嗓子,吩咐了成彭,还特特解释了一句。   “名义上,终归是姐弟,想来程玉酌当带着其妹与孩子过来,你去腾一处院子安置吧。”   他说了这话,成彭却没有似往日一般应声,反而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爷,程司珍请求借宿王千户家中,已经安顿下了。”,, 第19章   赵凛怎么也没想到,程玉酌竟然借宿了王千户家里!   这是什么原因,简直不言而喻。   天空有乌鸦飞过,嘎嘎嘎——   赵凛不免想到那日程玉酌离去的样子,恐怕是真的怕了自己。   他叹气,不再对此发表任何言论。   然而王千户竟然派了人过来,把昨天的事情说了。   王千户的人来了,他便不能装作不知道。   况且名义上,他是程获,自己的两位“亲姐”遭遇了火灾,肯定不能不闻不问。   赵凛思绪这么一转,便点了成彭,“人没伤到,终归也受了惊吓,你去接过来吧。”   成彭这便要应下,却见太子爷面露思索。   他听太子爷问,“要不,孤亲自前去?”   成彭简直吓到了,去看太子爷,太子爷没说笑话,真的在思考哪般更合适?!   赵凛认真在思考怎样更合适。   程玉酌确实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昨日那般已是奇怪,再让她起疑,或者被济南府其他人起疑,就不好了。   他见冯效也走了过来,便点了冯效。   “准备一下,孤亲去将程玉酌姐妹接过来,到底是明面上的姐弟,该做的还是要做的。”   可冯效居然也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爷,程司珍已经辞了王千户,带着妹妹回城去了!”   赵凛愣在当场。   冯效和成彭对了个尴尬眼神。   相较于成彭又在疑惑太子爷这是怎么了,冯效却着实替太子着想。   他试探着问了一句,“爷说得是,终归是姐弟,要不,爷还是回济南府里住两日?”   他这个提议着实大胆。   在府城外面的田庄,他们行事松快了许多,除了这边人少,频繁来人传递消息容易落人眼之外,对太子的行动可要松弛许多。   冯效这么说,成彭就觉得太子爷约莫不会答应。   实是没有必要。   然而让他更加惊讶的事情出现了。   太子爷长长“嗯”了一声,“那就这样吧。”   他们立刻收拾起行装回去。   成彭简直满脑子疑惑要溢出来了,问冯效。   “冯爷是怎么摸清太子爷的心思的?!属下是怎么想不到太子爷会回去!”   冯效捋了捋小胡子。   “其实不难,太子爷自来爱憎分明,又礼贤下士,程玉酌不是太子爷想得那般,还是那个妥当的程姑姑,太子爷自然略感歉意。”   这话说的成彭有些明白,“那太子爷也不必亲自去接她吧?”   冯效琢磨了一下,“许是爷身份不明,这般才更有诚意?”   这一点,连冯效也有点捉摸不清了。   不止成彭和冯效,赵凛坐在回城的马车上,也不住想到了这一点。   或许是程玉酌懂分寸,知进退,并不令他打心底烦厌?   若是旁的女人同他有这番接近,只怕他早就不耐了去。   赵凛认为是这个原因,自然也就认为,自己这番作为,非常的宽宏大量。   毕竟他是太子,应该比宰相肚里还能撑船。   然而快到了程家小院,先行的人却传了话过来,说是韩平宇送程玉酌回了家,如今人还没走。   赵凛实在是不知道韩平宇怎么同程玉酌顺了路。   冯效立刻把这些天跟随程玉酌的人叫了过来,这才晓得韩平宇竟同程玉酌见了三次。   昨晚走水,也是韩平宇当先打马过去的。   今日回城,程姝已经带着孩子回了伯府,程玉酌便由韩平宇顺路送回了家。   冯效听完不无猜测,“韩侯爷妻孝已过,约莫是… …”   赵凛皱眉。   冯效没有再说,却道,“爷先不要过去了,届时巡到济南,韩平宇作为归宁侯爷自然要前来见驾,若是被他瞧出端倪便不好了。”   和王千户不一样,韩平宇可是有爵位在身的侯爷。   赵凛只能在外等着,手里一盏茶喝完,韩平宇才走了。   赵凛这才进了院子,未到二门,就听见里间刑春和程玉酌说话的声音。   “…韩侯爷从前与那大夏氏并不和睦,多次劝阻大夏氏给小夏氏出歪主意,反而被大夏氏嘲讽他天下乌鸦一般黑,他气得将家中姬妾全部遣散,却也不肯与大夏氏和好,夫妻俩冷冷淡淡众人皆知。不过后来大夏氏得了病,韩侯爷还是四处请大夫为她看病,也算有情有义了。如今大夏氏去了一年多,只留下一女,多少人想要给侯爷做继室。不过侯爷眼界高,却对姑姑不太一样,我瞧着,侯爷许是中意姑姑了!”   刑春突突说着。   赵凛并没有听见程玉酌兴奋的声音。   她只是说挨不着。   “人家是侯爷,我不过是寻常宫人,哪里挨得着呢?咱们还是安稳过自己的日子吧。”   这话听在赵凛耳中莫名中听。   不过他也彻底确定下来,程玉酌不是攀龙附凤的人。   不然又何必苦苦挨到这般年纪出宫?   他大步进了院子。   程玉酌吓了一跳,没有上前,甚至往后退了半步。   赵凛清了一下嗓子。   “昨日火大,没受伤吧?”   程玉酌明白了过来,她连道没有,一边让刑春去沏茶来,一边跟赵凛道。   “幸亏韩侯爷和王千户来得快,全然没有受伤,你、你不用担心,好好养伤要紧。”   言下之意,你还是赶紧去庄子上吧。   赵凛轻咳了一声,目光从不自在的程玉酌身上越过,落到了她布置的那片竹林上。   竹叶轻摇着,摇下一片竹叶,打着旋儿落在了假山石上。   他声音放低了些许。   “那日我换了新药方,后来才晓得那新药,竟有几分致幻作用,总令我有些幻觉。”   致幻作用… …   他这是在说,自己那天的所作所为,是药物作用,并非故意!   要是任太医在,只怕要大大喊上一句。   “我怎么可能给太子用致幻药?!老夫还不想满门抄斩!”   只不过程玉酌并不知赵凛的药方,而不论真假,他既然说了这话,程玉酌也明白他的意思。   那便是求和的意思。   虽然这个求和,只有半边台阶,剩下的台阶需要程玉酌替他搭起来… …   程玉酌连忙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竟是这般原因,想来还是伤的太重了!阿获着实受罪了,切莫多思多想,养病为重!”   赵凛闻言,好像喝了一碗趵突泉的泉水一样,清冽而心觉熨贴。   他不禁向程玉酌看过去。   她半垂着眼帘,眉目之间干净清秀,嘴角带起一抹和善的笑,全然不让人心生厌烦之意。   自己防人之心着实防得过多了,赵凛暗想。   他说是,“这病还要养几日,便不折腾了,仍旧在小院里吧。”   然而他这么说,程玉酌有些错愕。   这又是为何?   城外它不自在吗?   她这里稍稍有一点停顿,赵凛就察觉出来了。   “那什么… …牛乳粥还是城里的更鲜香。”   程玉酌终于完全懂了。   这般别别扭扭,不仅是求和,还是道歉呢!   但这个道歉,是让她给他做牛乳粥。   她不免轻笑了一声,把台阶全部替他搭起来。   “也是,我眼下便去买,今日还能吃上牛乳粥。”   程玉酌抬头,正好同赵凛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他眸中也蓄了笑意,棱角分明的面目柔和了几分。   可程玉酌却在他那略带笑意眼眸中,骤起一阵惶恐。   她不敢再与他对视,连忙转过身去。   “我这就去准备。”   说完,快步走了。   赵凛看向她的背影,恍惚之间又想到了什么。   只是他摇了头,将那错觉略去。   距离大婚越来越近,可能是他找那人太心切了吧。   也不知还能不能寻到… …   太子爷道歉的方式还是有实物的。   程玉酌将牛乳瘦肉粥亲自端了过来,他也把抓到的小夏氏的人给了她。   “正是此人纵火,他已经招了,还是由你们姐妹来处置吧。”   程玉酌第二天就将程姝约了出来。   “… …果然是小夏氏,这毒妇害死我腹中胎儿,如今还要向我们姐妹和盈盈下狠手。若是她知道,当头救火的人就是她姐夫韩侯爷,不知是什么表情!”   程姝又气又恨,程玉酌却让她冷静。   “小夏氏再怎么样,也是你主母,今日你有伯夫人和世子护着你,若是有一日伯夫人去了,世子又厌倦了你,当如何?”   程姝一下就被她问住了。   程玉酌揽了她的肩,“阿姝,你是聪明孩子,当知道如今这般不是长久之计。小夏氏恣意妄为,你就要千防万防,这样的日子不仅你,还有盈盈。”   想到女儿,程姝红了眼睛,“盈盈是伯爵府的姑娘,我怎么带她走?”   “若是你想带她走,总能想到办法。”程玉酌不禁道。   可程姝却摇了头。   “姐姐,我走不了。”   程玉酌看过去,见她眼泪落了下来,捂住了小腹。   “我可能又怀了身孕。”   听到这话,程玉酌重重叹了口气。   “这是你的命吗?”   程姝却一把抓住了她。   “姐,我不想要这样的命!至少我不要让盈盈和我腹中这个孩子,继续这样的日子!”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而且就像程玉酌所言,一旦伯夫人和世子无法护住程姝,她就是小夏氏脚下的蚂蚁!   气氛如黑云压城。   程玉酌沉默了起来,半晌,她看向了程姝的眼睛。   “姐姐有个办法。”,, 第20章   “其实我这个办法很简单,与其我们落在小夏氏手里,不如小夏氏落在我们手里。”   程玉酌话音一落,程姝吃了一惊。   “姐,你是想除掉她?”   程玉酌的脸色少见的冷淡,她说是也不是。   “小夏氏可以放火杀人,我们却做不来这样的事情,但是她这样的人,嚣张跋扈,暴躁易怒,我想她如果要出事,必然会在这上面出事,我们不如紧紧盯住她这一点,适当的推她一把,神不知鬼不觉,把她推下去。”   话落了音,程玉酌的眼中有冷丽之光稍纵即逝。   程姝垂眸琢磨起这件事情来。   “姐说的对,哪怕是换个主母,也是几年后的事情了,我和孩子能稍稍喘一口气。”   程玉酌却对她这话不置可否,那到底是程姝自己的生活,她不能代替,只能尽力帮衬。   她不由地提醒程姝。“她这一次没能得手,还有下一次,你既然已经怀了身孕,不妨确认之后直接让伯夫人来庇护你,有伯夫人在,你和盈盈也能松快些。”   小夏氏嫁进袁家自如今没有身孕,而除了程姝之外的妾室都是小夏氏的人,自然也不会在她之前怀孕,伯夫人若是知道程姝怀了身孕,肯定会将程姝和盈盈庇护到羽翼之下。   程姝连连道是,却回想起从前自己一个人单打独斗的日子。   她抱了程玉酌的胳膊。   “我程姝终于也是有亲人疼爱的人了!姐姐不知道,从前小夏氏大夏氏和归宁侯老夫人老夏氏,三个夏家女人是怎么欺负我的!尤其老夏氏仗着自己位尊辈高,可劲儿让我立规矩,当年我第一胎落下,她着实没少出力!”   说起夏家女人,程姝恨得牙痒。   程玉酌叹了一声,摸了她的头。   “以前阿姝受苦了,以后姐姐会帮你的。”   *   归宁侯府。   归宁侯老夫人老夏氏听闻自己的儿子韩平宇正要过来请安,脸上不禁带了笑意,指了丫鬟端一盘韩平宇爱吃的杏仁酥过来。   杏仁酥刚到,韩平宇也就到了。   “娘安好?”   “安好,我儿可好?”   老夏氏问他,“说昨天袁家的庄子烧了,你怎么过去救火了?没伤着你吧?”   韩平宇说没事,不由的想起了昨日他刚到那庄子的情形。   当时那火却是烧的正盛,如果不是程玉酌姐妹逃了出来,恐怕他救了火,里边的人也不能安稳地出来。   念及此,那从墙里拿着板斧跳出来的女子身影,一下子跃在了韩平宇的脑海当中。   他恍惚了一下,却听到老夏氏说,“以后袁家的事情你就不要多管了,韩家已经是两代单传,你如今膝下没有男丁,府里也没有正经的侯夫人,续弦才是要紧事。”   韩平宇一听他娘说续弦之事,心下稍稍紧了紧。   “娘如何以为?儿子倒觉得懂礼数、知进退、心地良善才好,年纪出身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之前续弦的事情,他没有跟老夏氏正经说过,今天也不知道怎么,就先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老夏氏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我儿同我,正想到了一处。”   韩平宇不由看了过去,老夏氏将杏仁酥递到他脸前。   “济南城里但凡有合适的姑娘家,我都琢磨过了,眼下倒有一个人选,更合心意。”   韩平宇问,“娘说的是?”   “是宫里出来的姑姑,六品的女官,年纪正与你相仿!”   韩平宇忽然听见自己心头,咚咚咚跳了三声!   “她是?”他屏气凝神。   老夏氏露出了满意的笑。   “她姓秦,叫做秦玉紫!”   *   程玉酌怎么都没想到,她上街来买牛乳,竟然遇到了秦玉紫。   秦玉紫与她同年进宫,同年出宫,甚至同她一样,同为六品女官。   只不过秦玉紫是尚服局的六品司衣,而程玉酌是尚功局的六品司珍。   她第一眼看见秦玉紫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秦玉紫穿着大红色镶玉色边的袄裙,下裳着玉色马面大红绣花的马面裙,整个人看上去喜气洋洋,身后还跟了个小丫鬟。   衣裙摇摆之间,程玉酌还以为她刚成了亲。   不过还是梳着姑娘发髻。   秦玉紫看见程玉酌,倒是一眼认了出来,她很惊讶。   “你怎么到济南来了?从前听说过你要寻弟妹,不是么?”   程玉酌同她见礼,两人也算他乡遇故知,都露了笑意,   程玉酌说正是寻弟妹寻到了济南,“暂时在此落了脚。”   “你竟然在济南城落了脚?”   秦玉紫更没想到,目光由看变成打量起来。   程玉酌今天穿了艾青色的比甲、月白色的折裙,头上只簪了一根珍珠簪,素素淡淡,并不显眼。   秦玉紫露出两分满意神色,问了程玉酌怎么住,“在济南城里有亲戚?”   “那倒没有,我自己买了套三进小院,凑合住着。”   “三进?那确实凑合了些。”   程玉酌笑着问她,“不知道秦姐姐准备买个四进的还是五进的?我在宫里不过师父提点二一,手上不如姐姐富裕。”   秦玉紫比程玉酌大一岁,便叫了她程妹妹。   “你这人自来老实,买宅的事,还要你自己花钱呀?嫁个好夫婿,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她说完这话,又打量起程玉酌。   程玉酌这下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秦玉紫是到济南城里来寻夫婿的!   她连道不急,“我才刚出宫,一堆家里的琐事尚未理清,哪有工夫嫁人呢?”   秦玉紫说不能这样讲,“我们到底是二十五六岁的人了,若是寻常女子,如今应有七八岁的孩子了。你就没想着,在济南城寻个夫婿,让夫婿替你打点家中事么?”   程玉酌还真没想过,但她突然想起了之前在宫里听说的事——   如果她没记错,前年,好像秦玉紫就开始偷偷绣嫁妆了!   程玉酌记起那件事情来,就跟秦玉紫说得更明白了。   “将弟妹照看好,这是当年在父母坟前立下的誓,其他先不急。”她说着,叫了一声姐姐,“还是姐姐福厚,没有所累之事,我呢,就等着吃姐姐喜酒了!”   这话让秦玉紫满意地笑了起来,上前拉了程玉酌的手。   “好妹妹,咱们都是宫里出来的人,到时候我摆酒席,自然请你去吃头一份。”   程玉酌连连点头说了祝福的话,秦玉紫满脸笑意地捏了程玉酌的手。   “我前几日在银楼订了一套首饰,明日正要去赴归宁侯府的花宴。”   程玉酌一听归宁侯府,连忙不再多言。   秦玉紫却劝她,“济南是个好地方,等我嫁了人,了解这济南地界儿的情形,便也帮你寻一门好亲事。做女子的,是一定要成亲的,可不能误了好年华!咱们年岁已经不小了,赶紧早早嫁人,也是对得起父母的正事儿!”   程玉酌听她三句不离嫁人,又想起她前年就开始绣嫁妆的事情,暗暗好笑。   只是嘴上连连道是,这才同她辞了去。   程玉酌在街市上买了两罐牛乳,又添一篮子蔬菜瓜果。   两手满满地往回走,走到自家的巷子口,她突然瞧见了一人立在巷子边。   是归宁侯韩平宇。   程玉酌不知道他在等谁,刚一走近,却发现他已经瞧见了自己,大步走了过来。   他打量着她手上满满当当的东西,“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不累么?”   他说着,叫了人过来替程玉酌拿。   程玉酌连道不用,“侯爷在此等人么?东西我自己拿就好,不耽误侯爷的事了!”   可韩平宇却低头笑了一声,“倒不是在等旁人。”   程玉酌惊诧,难道在等自己?!   她不敢多言,见韩平宇从怀中掏出一封花柬。   “明日我母亲在府里办花宴,程姑姑若是无事,不妨赏个脸?”   程玉酌怔了怔。   这不是秦玉紫刚刚说到的花宴么?   明显是老夏氏为自己儿子挑选继室办的,韩平宇又为何要给她递请帖?   程玉酌有不好的预感。   她略略欠身,“侯爷抬举了,我不过是个寻常宫人罢了,老夫人的花宴,我去只怕不合适,辜负侯爷的好意了。”   韩平宇连道没什么,“小小花宴而已,家母也请了另一位宫中姑姑,一起赏花吃茶,你就不要推辞了。”   韩平宇在老夏氏处听到有关秦玉紫的话,不知怎么,也想让自己母亲见一见程玉酌。   他亲自寻了花柬,亲自落了笔,听闻程玉酌上街去了,亲自在此等着。   这些事情他从未做过,但此事,他却有一种不得不做的感觉。   他见程玉酌面露为难,还要再说什么,忽然看见了袁白彦和王千户打马过来。   韩平宇暗道不巧,不好同程玉酌再多说,直接将花柬放进了程玉酌的篮子里。   “姑姑不要客气,寒舍蓬荜生辉。”   他说完,跟程玉酌点了个头,立刻上马走了。   程玉酌头疼。   回到家见赵凛在院中看书,想起了秦玉紫的事情,走了过去。   赵凛方才就听见了她回来的脚步声,见她提着满满的东西回来,并不似从前一样当做看不见自己走开,而是走了过来。   赵凛心下稍安。   他给小棉子使了个眼色,小棉子赶忙上去帮程玉酌拿了东西。   程玉酌说起了秦玉紫的事。   “… …到底是宫里的人,我们还得小心点,被她看见就不好了。”   赵凛对这种事并不在意,随手翻著书。   “无事,她不瞧见便罢了,瞧见了自有法子处置。”   处置一个宫女,有什么难?   “可我听她的意思,兴许是入了归宁侯老夫人的眼,若是草率处置,也不太好。”   程玉酌后悔自己没早点看见秦玉紫,不然避开她,还能省点事。   她将篮子里的花柬拿了出来,“这侯府花宴必是不能去了。”   赵凛笑了一声,抬起头来,见程玉酌皱着眉头一脸严肃,越发觉得程玉酌委实谨慎。   他之前怎么就弄错了呢?   “这有什么?去便是。”   他这般说,是想给程玉酌壮一壮胆子。   却听程玉酌琢磨道,“这帖子还是侯爷给的… …”   赵凛一愣。,, 第21章   “这帖子还是侯爷给的… …”   “那就不用去了。”   赵凛在一愣之后,回答十分果断。   程玉酌同意点头,给自己找了个理由。   “我看你臂上的伤还有些反覆,不如便道给你请大夫看伤,正好算个由头。”   赵凛见她想的这么周到,只觉好笑。   “不去就不去,用不着解释。”   程玉酌偷偷看了他一眼,见他翘着腿翻著书页,说起话来,一副霸王的派头。   她想,替身会不会模仿太子爷久了,多少有了几分太子的气势?   不过相较于让她闻风丧胆的太子,这位的态度好像还算能接受。   就像是奶狗静静,虽然也汪汪叫,却不觉得凶呢!   程玉酌想着静静,静静正好跑了出来,嘴里叼着一根麻绳,麻绳上拴着一个罐子,罐子被它拖得叮咚作响。   小棉子从后面追过来,“哎呦,我的狗大爷,怎么把牛乳罐子偷出来了?!”   静静一路把牛乳罐子拖到程玉酌脚下,扬着头朝程玉酌汪汪叫。   程玉酌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将静静抱了起来,跟赵凛说,“静静可跟你一样呢,也喜欢吃牛乳!过会煮了牛乳粥,让它跟你蹭些吧!”   这话一出,小棉子立刻顿住了脚步,去看赵凛的神色。   他心想,程姑姑可真行,又让太子爷跟狗子一个锅里吃饭!   赵凛看了一眼静静,又看了一眼挠着静静脑袋的程玉酌。   他说,“还是让狗子吃骨头吧。”   谁知道他这话刚说完,静静就汪汪的朝着他叫了起来,一副不满意的样子。   小棉子可真是咬了嘴唇。   太子爷金口玉言,说一不二,狗子居然敢反对!   可更让他咬唇的事情出现了。   他听见程玉酌道,“静静不愿意呢!就让他跟着蹭一点点吧!”   程姑姑居然替狗子说话!   她果然不知道对面是太子爷啊!   一国之本!   小棉子之所以没背过气去,是想知道太子爷什么反应。   赵凛也想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反应,他没有遇见过这种问题。   他看着被程玉酌洗的雪白的静静,还算一只讲究的狗子。   赵凛暗叹一声。   “好吧。”   小棉子把嘴唇咬疼了。   太子爷竟然亲口答应,和狗子在一个锅里吃饭!   而程玉酌一无所觉,笑嘻嘻地带着静静走了。   翌日,程玉酌没有去归宁侯府的花宴,不过还是让周常去说了一声。   她坐在廊下晒太阳,低着头细细密密地纳着鞋底,静静窝在她脚下呼呼大睡。   任太医来看了赵凛的伤势,长得很好,不需要再进行刮毒疗伤。   众人都松了口气。   赵凛简单处理了几件事情,继续坐在窗下看书。   程玉酌却听到桐桐在背三字经,她把桐桐叫过来一问,才知道桐桐哥哥听了她的话,真的开始教母亲和妹妹识字背书了。   刑春还有点不太好意思,“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能记得住什么?尽闹笑话罢了!”   程玉酌说话不能这样讲,“识字就像认回家路,有的人可能一趟就记住了,有的人可能要走两三趟才能记住,走多了总是能记住的。”   她见眼下正好有些闲暇工作,叫了刑春和桐桐到自己廊下来,把学的字练一练。   程玉酌让刑春找了黑炭,看着两人在地上写。   静静跳来跳去,程玉酌把它抱在台阶上,让它老实看着。   刑春确实有点像她说的那样,记性不如桐桐。   她写了两个字,就写不出来了,很不好意思了,连道自己不行。   程玉酌连忙安慰她,“有的人读书识字快,有的人画画做诗快,这有什么?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她连声安慰着,刑春又继续写了起来,她在旁指点,刑春终于写得像样多了。   刑春额头上出了汗,她擦了额头,问程玉酌。   “姑姑在宫里是女官,自然要识字,可我们这些寻常妇人,认字也没什么大用处。”   程玉酌笑说,并非因为她是女官才要识字,而是因为识了字,才能做上女官。   “读书识字是本事,多懂一些,到了外面行走,也不会随便被别人欺负。”   程玉酌说起了自己小时候。   “我爹娘还在那会儿,我同妹妹、弟弟都是同一年岁启蒙的,虽然有一说法,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可是本事是长在自己身上的,受用的人还是你自己。”   刑春连连点头,不由问程玉酌。   “姑姑也是读书人家出身,怎么进宫做了宫人?”   本朝的宫人大多是寻常良家子,富裕些的人家,可不舍得女儿进宫为奴为婢。   程玉酌轻叹一声,“时运不济,家父被贬官西南边陲,病逝在了上任路上,母亲也没多久便去世了,我那舅父卖了我弟妹,让我顶了他的女儿进宫。”   刑春一听就来了火气,“怎么还有这样的舅父?!”   程玉酌摇摇头没有多言。   刑春见她不言,替她抱屈,半晌又问她。   “姑姑本是官家女,落到这般,可怨恨?”   程玉酌笑笑,“不怨是不可能,但怨了又有何用?好好活下去才是要紧的。”   她似是不想多言,叫了刑春和桐桐一起喝茶歇一歇。   赵凛在窗下看书,听着窗外传来的声音,书页被风吹翻了几页,也没在意。   “成彭。”   成彭立刻走了过来。   赵凛看着箬竹缝隙里影影绰绰的程玉酌三人,问他。   “程玉酌父亲被贬所为何事?”   “回爷,十三年前,程司珍之父任扬州仪真县知县,因治下一人写反诗而被牵连,贬官西南,病逝路上。”   写反诗的人并不是程玉酌的父亲,他只不过是因父母官的身份被牵连。   赵凛什么都没说,合起书,站了起来。   箬竹那边,程玉酌搬出了她的红泥小火炉,招呼着刑春和桐桐一起吃茶。   “是黑虎泉的水,咱们尝尝鲜。”   她果然如她所言,没有带着怨气活着。   赵凛却想到了他找了五年的那人。   程玉酌与她的性子,倒也有几分相像。   不知道许多年过去了,她是否也像程玉酌一般活得通透,抛去了许多迷惘。   *   归宁侯府,满园春花争奇斗艳。   归宁侯老夫人老夏氏看着满院子的客人,尤其特特看了一眼在贵妇人中游刃有余的红衣女子,转头问韩平宇。   “你可瞧见那红衣女子,那便是我跟你提起的女官秦玉紫,你以为如何?”   韩平宇早就看见了秦玉紫,却没看见自己亲自邀请的程玉酌。   一问之下才知道,程玉酌根本没来。   他不免心中有些憋闷,又听老夏氏继续道。   “那女子甚好,规矩礼数都不错,还能写会画的。听说她在宫中的师父正是尚服局的尚服,那可是当年太后娘娘提拔上来的人,在皇后娘娘脸前也颇有面子。秦玉紫本身出身不高,但贵在通着宫里贵人,能说的上话,你意下如何?”   老夏氏前后问了儿子两次,但却得到儿子不敢兴趣的答覆。   “儿子续弦也要多考虑亭儿,能待亭儿好才是好。”   归宁侯膝下只有一女,是年仅五岁的韩亭。   老夏氏不以为意,“亭儿是姑娘家,况且有你我在,人家怎么会苛待她?”   她说着,见儿子还皱着眉头,有了个主意。   “先让她来给亭儿做教养,正好让亭儿亲近亲近,你也熟悉熟悉,可好?”   韩平宇听进了这话,却一下子想到了另外的人。   女儿这个年纪,确实该找个教养的人,若不是秦玉紫,而是程玉酌呢?   若是程玉酌来做教养姑姑,是不是也能通自己母亲熟识一番?   韩平宇有了这么个想法,莫名就坐不住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同大夏氏成亲多年,也从未有过这般感觉。   不仅没有这般,这些年与大夏氏冷冷淡淡,两人之间好像隔了厚厚的墙。   说不通,捅不破。   连带着对那些妾室同房也提不起兴致。   韩平宇曾见过旁人夫妻恩爱,琴瑟和谐,不能体会其中滋味。   可如今,好似湖面吹风、春潮涌动一般,他甚至连眼前这一杯茶都喝不完了。   韩平宇再坐不住了,寻了个借口走了,打马直奔程家小院而去。   *   程家,赵凛也被分到了黑虎泉的水泡出来的茶。   程玉酌泡了一壶龙井,茶叶不过寻常,用的这套茶具却有些意思。   是一套小儿戏水的粉彩,画中小儿嬉笑打骂栩栩如生。   他以为程玉酌这般娴静的性子,不会喜欢这些热闹的东西。   但一想到静静,好像也不奇怪。   程玉酌泡茶的手艺很是不错,同专司其职的宫女不相上下。   她没在宫里做过茶水活计,可见是为了自己享受。   赵凛暗觉好笑,程玉酌倒是同那些在宫中几十年的老嬷嬷一般,看多了也看淡了,不如享受眼下要紧。   可她也不过二十五岁,竟有这份淡然。   赵凛喝着茶,听着程玉酌教桐桐和刑春背三字经。   静静不好好听课,跑去竹林下捉老鼠。   春风从窗棂吹进来,再一次吹动了赵凛手边的书。   赵凛长舒了口气。   好像很多年没有过这样悠闲而静好的日子。   他享受着此刻,但成彭来报。   “归宁侯爷来了。”   赵凛的享受情绪卡了一下。   “他怎么又来了?!”,, 第22章   “他怎么又来了?”   “回爷,韩侯爷是来寻程司珍的。”   话音一落,成彭肉眼可见太子爷不耐烦了。   他也不知道这位归宁侯爷怎么了,难道真看上程姑姑了?   成彭脑袋里咕噜噜冒出来好多气泡。   程姑姑同这位侯爷拢共没见过几回,侯爷就心起波澜了?   如果不是太子爷已经怀疑过了程玉酌,连他都要觉得,会不会是程玉酌有问题?   不过这样是不对的,怎么能凡事怀疑女人呢?   成彭脑袋里,开水沸腾一样,咕噜噜冒着疑问的泡,赵凛吩咐了他一声。   “派人听着些。”   成彭连忙敛了心神,“是。”   外院。   程玉酌惊讶地看了韩平宇一眼。   女官出宫做教养姑姑的不是没有,可都是主动上门要谋个营生,这位韩侯爷怎么上了她的门?   程玉酌却看到了韩平宇满怀希冀的目光。   好像有点… …不太妙。   程玉酌低了头,不再看他,“侯爷真是抬爱了,不过我家中弟弟受伤尚未痊愈,当务之急乃是照看他的伤势,实在不便去贵府为令爱做教养姑姑。”   她说得有理有据。   韩平宇没料到她想都不想就推辞了。   “程姑姑不考虑一下么?我府上只有小女一人,小女不是顽劣性子,姑姑不需多费心思。”   他怕程玉酌以为所谓的教养姑姑身份如从奴仆,还道,“姑姑来我府上,也同西席先生一般待遇,姑姑不用担心。”   他就差许程玉酌千金万金了。   程玉酌如坐针毡。   她觉得自己应该说清楚。   “侯爷,真的抱歉,我眼下着实没有做教养姑姑的打算,而且琐事缠身,抽不出时间来。侯爷不若另请高明,免得耽误了令爱。”   她前后这般一说,将韩平宇前后的路都堵死了。   韩平宇着实愣了一下,有些手足无措。   他看向她,只看到她头上簪了一根珍珠小簪,她低着头,他甚至看不到她的表情。   韩平宇轻叹了口气。   “是我鲁莽了,姑姑勿怪。”   韩平宇这边一走,赵凛就得到了消息。   他听完回话,正看到程玉酌摇着头回到了内院,一副无奈模样。   回话的成彭也顺着赵凛的目光向程玉酌看了过去。   却听见太子爷感叹了一声。   “程玉酌还是太好说话了。”   太好说话了?   成彭又迷惑了,难道太子爷还想让程姑姑将韩侯爷打出去吗?   他不敢说,也不敢问,在太子爷若有所思的目光中退下去了。   *   隔壁黄家,小丫鬟探头探脑。   这小丫鬟是从韩家花宴上回来,替黄太太拿东西的。   黄太太本没有脸面去归宁侯府的花宴,不过小夏氏要同人耍牌,怕输,就将她一道带去了。   小丫鬟拿了东西,瞧见了前后瞧见了韩平宇进出程家,返回花宴,直接告诉了黄太太。   黄太太在假山里接了东西,听了这话很是惊讶。   不过她倒是不急着告诉小夏氏,瞧见了今日备受关注的秦玉紫。   都是女官,一个来了一个没来,来的没见侯爷青睐,没来的反而迎了侯爷进门。   黄太太露出了鄙夷的神色,拿着手里的东西往秦玉紫处去了。   秦玉紫哪里识得黄太太,听她自报家门,心里就有几分看不上。   不过秦玉紫同黄太太并无瓜葛,只是见她拿了个匣子过来,问她,“太太所为何事?”   黄太太将匣子打开,是把扇子,上面绣了奇怪的花纹。   “久闻姑姑大名,我前两日收到这扇子,却不知扇面画的是什么。”   她把小夏氏百寿礼的事情说了,“姑姑帮我瞧瞧,可是个稀罕的寿字纹?”   小夏氏怕程姝使坏,就让黄太太继续搜罗,黄太太搜罗了这么一件,可惜多方找人却辨认不出来。   若说济南府当铺掌柜辨不出来的东西,谁人还能辨出来,当属程司珍程玉酌无疑。   可黄太太哪能自己打脸去找程玉酌,今日见了秦玉紫,听说也是女官,便赶紧把东西拿过来,让她掌眼。   可惜的是,秦玉紫左右看了并不认识。   “这纹样着实没见过,也看不出什么,若是程司珍在,约莫认识。”她跟黄太太解释,“… …到底是司珍,专掌这些。”   可黄太太古怪地笑了一声,“那位姑姑就算了吧!总觉得人品不太对劲!”   秦玉紫意外了一下,她没想到这黄太太跑到她脸前,说起程玉酌坏话来了,也是稀奇!   “这话怎么说?”她问。   黄太太就等着她问了。   “人品这事,其实也说不清楚,不过这人甚是奇怪。就比如归宁侯老夫人办了花宴不请她,可侯爷却在此时登了程家的门。”   黄太太说着,不忘笑着补了一句,“韩侯爷今日也不是第一次登程家的门了,上一次还亲自送她回家。”   她细细去看秦玉紫的神色,有愕然一闪而过,若不是黄太太盯得紧,只怕就错过了。   秦玉紫问她,“莫不是侯爷同程司珍有什么关系?”   “关系?也算有吧。程司珍的妹妹,是永兴伯府的妾,永兴伯府的世子夫人又是侯爷的表妹,要说妾的亲戚也算亲戚,那侯爷同她也算沾亲带故吧。”   秦玉紫在这拐弯抹角又阴阳怪气得话里,明白了个彻底。   她让黄太太把扇子留在她这里,“… …一时记不住也有,我回去帮你查一查。”   黄太太大喜,谢了她。   秦玉紫说不必,心里想到了程玉酌。   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   另一边,小夏氏在春花里闷闷不乐,她见着老夏氏身边终于空了出来,连忙跑了过去。   “姑母,快给侄女儿出个主意吧!那程小琴竟然把她女儿送到了伯夫人院里!说什么被大火吓着了,伯夫人在才能帮孩子镇住!伯夫人还真就同意了!盈盈一个庶女,伯夫人亲自养着算怎么回事?!”   小夏氏恨得不行,“怎么没烧死她们?!”   老夏氏瞥了她一眼,“今儿是花宴,注意你的身份!”   “可是姑母,我那个婆母她注意身份了吗?她一个做婆婆的,问都没问我一句,就插手我房里的事!”   老夏氏见她火冒三丈,不耐烦道,“你这事儿做得这么明显,还没得手,你婆母不知道吗?好了,不要再说了!我今日要替你表哥相看,你表哥续弦的事儿可不能再耽误了!”   小夏氏被噎得够呛,见着满园莺莺燕燕,不由问老夏氏。   “姑母为何要相看这些人?我四妹还有半年就及笄了,让姐夫直接去续弦四妹不就好了?”   小夏氏还以为是韩平宇不愿意,不想老夏氏却说。   “归宁侯府已经与镇国公府结了两门亲事,何须第三门?还是让你表哥续弦一个能对他前程有进益的女子才好。”   言下之意,镇国公府不能给归宁侯前途上的进益。   小夏氏忍不住皱眉道,“姑母怎么这般说?咱们镇国公府的门楣,有几个比得上的?”   老夏氏一向不喜这个一副聪明相、办事却只懂打杀的侄女,直接就告诉了她。   “如今的镇国公府,可不是当年我父亲、你祖父那时的镇国公府了!”   现如今的镇国公,是小夏氏的父亲夏永峰,夏永峰袭爵至今,镇国公府也没能重掌大权。   小夏氏急着想为她父亲辩解。   过年时母亲来信,就说让她好生等着,镇国公府过不了多久就要起来了!   到时候,镇国公府重掌大权,为她撑腰,提脚卖了那程小琴,永兴伯府也不能说什么!   小夏氏要把这话说来给老夏氏听。   可是有旁得夫人来寻了老夏氏说话,她一肚子话只能憋着,寻借口走了。   小夏氏心里不得劲,见秦玉紫走过来完全不想搭理。   她岂能看不出来老夏氏待秦玉紫的看重?   一个宫人,在老夏氏眼里都比镇国公府的嫡女有份量,这算怎么回事?   秦玉紫见她这般态度,更要上前说话了。   她半句不提黄太太的扇子。   “听说世子夫人要集百寿礼,真是孝心可嘉,我倒是自宫中见过不少纹样,不知能不能给世子夫人帮上忙?”   她这么慇勤,小夏氏本是不喜的,但她主动说了百寿礼,小夏氏一下就来了兴致。   到底是自己夸下口要做的百寿礼,要是因为和伯夫人不对付就不办了,可就更被程小琴抓到小辫子了!   不过她不能轻易纡尊降贵,谁知道这个秦玉紫又是什么意思?   她道,“我不知怎么,总同宫里出来的人犯冲。”   秦玉紫闻言没生气,反而笑了一声。   “世子夫人是爽快人,宫里有些人心思重,犯冲也难免。”   她这么说,小夏氏抬头看了她一眼,听她又继续道,“不过人和人不一样,能为夫人提供助益的人,想必不是犯冲的人。”   小夏氏闻言,正经看了过去,秦玉紫也看向了她。   目光接触那一瞬,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瞬的光亮。   *   程家。   程玉酌在韩平宇走后,一直在想事,走路差点踩到了静静身上。   赵凛看在了眼里,趁着程玉酌过来给他送茶的时候,他不由问她。   “在想什么?”   程玉酌没想到他会问,意外了一下。   “也没什么,就是韩侯爷提醒了我日后生计之事。”   “生计?”赵凛以为宫里出来的女官不用为此发愁。   程玉酌看出了他的疑惑,轻笑了一声,将刚泡好的茶递给了他。   “生计是不用愁,只是做些什么好呢?似韩侯爷所言做教养姑姑,总觉得行走别人家中,不太自在,还不如像隔壁黄家一样,开个当铺,我自己来当掌柜就好,还能收些小玩意耍耍。”   她说着,笑了起来,恰有一阵春风吹过,将桃树上的花瓣吹下两片。   花瓣飘飘荡荡,落在了程玉酌的发髻上,而她毫无察觉,仍旧满怀希冀的笑着。   不知怎么,赵凛看住了。   可他手里捏着的茶杯,却在他愣神看着的时候,烫了起来。   赵凛被烫地手下一抖,滚烫的茶水更是直接泼了出来。   程玉酌吓了一跳,连忙掏出了帕子递过去。   只是赵凛匆忙接过帕子,却不经意握住了她的手指。   双手突然接触,两人皆是一愣。,, 第23章   这触碰来的太过不经意,两人皆是一愣。   程玉酌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收回了手。   她只觉手下发麻,心跳也快了起来,面上装作若无其事。   “没烫着吧?”   赵凛看着她,摇了摇头。   程玉酌立刻转身叫了小棉子帮忙处理,自己端了茶碗火速离开了。   只是赵凛看着自己的手。   手下了无痕迹,可他心上却起了一片波澜。   他为何对程玉酌的触碰,没有奇怪的感觉?   趁机接近他的宫女、妃嫔数不胜数,赵凛也难免不被触碰到。   可那些人的触碰让他陡生厌恶和烦躁。   今日,程玉酌,没有。   赵凛看向程玉酌的房间,门帘已经落下。   或许是程玉酌走得太快,没来得及将静静抱进去,静静咬着门帘费劲的开着门。   那里也转身回了东厢房,叫了小棉子,“匣子。”   小棉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怎么太子爷又想起了那位主子?   那位主子是神仙一样的存在,他可不敢耽搁,连忙将匣子找了出来,双手递了过去。   房里人顷刻退了干净,赵凛从匣子里面拿出那只木簪。   木簪还是那只木簪,被他摩挲的光滑而油亮。   赵凛静静看着。   他这些年后宫如同虚设,已经引起朝臣不满。   他是太子,是一国之本,怎么能为了找一个女人,这样荒唐呢?   可赵凛心里过不去那道坎,身体上也过不去那道坎。   可今日程玉酌无意间碰到他,他竟然没有产生排斥之心?   是因为清楚程玉酌的为人不同于那些女人?   还是因为,时间慢慢过去,有些事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是这样吗?   赵凛看着那木簪,疑惑的丝线在头脑中缠绕,越缠越乱,越缠越紧。   赵凛扶额,想要止住这没有答案的思索,正好听见了外面成彭在门口询问小棉子的声音。   二人声音极小,赵凛听见一二。   “… …紫檀匣子?多久了?”   “没多久,成爷有什么事么?”   “查到些头绪… …”   赵凛看了一眼那木簪,轻叹了一声,放回到了匣子里。   “成彭进来吧。”   门外,成彭和小棉子对了惊讶的眼神。   太子爷不是刚打开那紫檀匣子吗?   成彭连忙进了厢房。   “方才何事?”   “回爷,镇国公那边,有消息了!”   他带了消息过来,赵凛立刻放下了方才千般思绪,心下一定。   “说来。”   “回爷,三日前,镇国公曾以打猎为名向西而行,却并未如他所言打猎,而是去了襄阳府边界上的一个山庄!而那山的另一面还有个山庄,是襄王爷的别院。镇国公到的第二日,襄王爷也到了!”   赵凛一听便嗤笑一声。   “见面这般耗费周折,想来不简单。”   成彭说无法查到详情,“周边都是襄王爷的人手,奴才不敢打草惊蛇。”   赵凛说无妨,“放长线,继续钓。”   他饶有兴致地指尖敲了敲桌案。   “我那皇叔襄王倒是看重这落魄镇国公,不辞劳苦亲自去见他,真有意思。”   成彭并不敢评头论足,只在旁边垂首听着。   赵凛却想起了另一桩事,“程玉酌胞弟的画像,你可誊下来找人去查了吗?”   成彭表示已经画下来去查了。   赵凛嗯了一声,又提醒他,“不妨将诸王的相貌都画下来,让孤也认识认识。”   他略带玩味地说道,“都是赵氏血脉,孤却没见过,也是可惜,就好比襄王爷,据说长着一副美人皮相。”   襄王的生母当年是宫中有名的美人,襄王赵楼自也继承了其母的相貌,宫中如今还传襄王何等风姿绰约。   如今诸王势力暗潮涌动,赵凛南巡并不安稳,知己知彼才最稳妥。   成彭立刻应了,“奴才这便去办!”   *   永兴伯府。   小夏氏去伯夫人房里请安的时候,正看到伯夫人亲手抱着盈盈喂水。   不仅如此,盈盈那黄毛丫头身上,叮叮当当挂了好几件首饰,脖颈上那件项圈还是珊瑚做的挂件,一看那质地,只怕比上好的南珠还要贵重。   这些伯夫人的陪嫁,按理来说都要传给伯府的子孙。   如今她没有孩子,这些东西竟然传给了盈盈这个丫头。盈盈只是一个庶女,如何当得伯夫人的好东西?!   小夏氏憋了几天,终于憋不住了,正好程姝跟在袁白彦身后也来请安。   小夏氏越看他们越像一家人,自己这个世子夫人倒是形同虚设,她直接当着伯夫人和袁白彦的面,质问程姝。   “小琴姨娘在府里也许多年了,怎么规矩还没学好?你若是照看不了盈盈,就把孩子送到我这个嫡母这里来,怎么能打扰伯夫人?”   她说着,拿眼去瞪程姝,“快把孩子抱走,让奶娘把孩子东西都送到我院子里去!”   程姝早就等着她这一遭了。   那天她把孩子送到伯夫人这里来,避开了小夏氏,小夏氏知道的时候,盈盈已经进了伯夫人的院子。   果然小夏氏耐了几日,今日耐不住要发作了。   程姝立刻面露为难,往袁白彦身后躲了躲,才说,“妾也不想烦扰伯夫人,只是盈盈她总念叨着祖母,伯夫人心疼才… …”   她说到这里,袁白彦已经把话接了过去。   “娘喜欢盈盈,让盈盈来跟娘做伴也没什么。把孩子送到你那里,谁知会怎样?”   袁白彦话里话外都是不信任,尤其那场火刚烧完,袁白彦没到小夏氏房里兴师问罪就不错了。   当然,他不会去,因为小夏氏是不会承认的。   只是小夏氏心里还有些不安稳,她派去纵火的那个人至今也没有回来,完全没有下落。   小夏氏忍耐了几日就是因为这个,不过眼下袁白彦这样说,她越发的耐不住了。   “世子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这个做嫡母的,还能害她不成?”   袁白彦冷笑,“能不能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这话说到了小夏氏脸上,小夏氏直接就炸了。   她顶不过袁白彦,就要一把将躲在袁白彦身后的程姝抓出来。   “贱人,是不是你在世子耳边吹耳旁风?你说我害你,拿出证据啊!”   程姝心下连连冷笑,证据就在她手里,只是她闭口不提,不停的往袁白彦身后躲去。   这边闹了起来,盈盈那边立刻也感觉到了,哇哇哭起来,叫着娘。   她这么一叫,小夏氏更是抓住了把柄。   “她叫谁娘,我才是他母亲,那只是个贱婢!”她越发有了由头,去问伯夫人。   “娘让我来照看盈盈吧!不然,她连她母亲是谁都不知道了!”   伯夫人沉默不出声,小夏氏却不善罢甘休。   “娘,难道您要纵着世子爷宠妾灭妻吗?我才是世子爷的嫡妻,盈盈的嫡母!”   不得不说,她这话说的有几分道理,自来宠妾灭妻的人家,多半没有好下场。   伯夫人着实犹豫了几分。   可就在此时,程姝一下子晕倒在袁白彦身前。   幸而袁白彦及时抱住了她。   “小琴,小琴你怎么了?!”   突如其来的状况让众人都有些懵。   小夏氏第一个反应过来,正要叫骂程姝,不要装模作样。   谁想程姝说突然干呕了起来。   她这么一干呕起来,众人就更是愣住了。   接着,袁白彦和伯夫人脸上,都露出了又惊又喜的表情!   伯夫人立时问了她,“月事多久没来了?”   “好像… …两个月了?”   伯夫人的表情出奇的生动,连盈盈都要抱不住了。   “哎呀,你也是孩子的娘了,怎么这么糊涂!快快,请大夫!”   袁白彦也反应了过来,高声向外喊去,“快去!把城里做好的大夫请来!”   小夏氏却彻底僵住了。,, 第24章   小夏氏彻底僵住了。   她的肚子没有一点动静,而她嫁进来的之后,程姝居然连怀了三胎!   老天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有些慌张,却还残存一些理智。   “既然这样,把盈盈送到我房里正好!”   她怎么一出声,程姝就哭了起来,“盈盈从未在夫人身边生活过,如何习惯呀?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她这边眼泪还没落下来,伯夫人就立刻出了声。   “快把眼泪收了!哭什么?我还没答应呢!”   小夏氏愕然,“娘… …”   伯夫人却看都不看她一眼,直接吩咐了下面的人,“替大姑娘和琴姨娘都收拾了,搬到我院子里来吧。”   “娘?!”小夏氏震惊了。   伯夫人只同她说了一句话,“伯府的子嗣最要紧,其他的先不必提了,想来你也知道轻重缓急。”   … …   小夏氏回去砸了一整套茶盅。   现在这种情况,别说盈盈了,就是程姝,她都碰不到一片衣角。   这也就算了,万一程姝肚子里怀的是个男孩,等到那孩子生下来,程姝岂不是要爬到她头上作威作福?!   小夏氏越想越惶恐,越想越着急。   只是她这次没去找那个嫌弃她的姑母老夏氏,直接给秦玉紫下了帖子。   第二日,小夏氏在茶馆里面见到了秦玉紫。   秦玉紫是个能人,不用小夏氏多说,就已经明白了她的处境,而小夏氏给秦玉紫的条件也非常的明白。   “归宁侯爷是我姐夫,也是我表哥,若是此事能成,我必将鼎力相助你。”   她这么爽快,秦玉紫也不跟她藏着掖着,替她分析起来。   “世子夫人的处境确实相当危险,袁家这般宠妾灭妻,世子夫人自保也是应该。”   这话说的小夏氏特别同意,“可是程小琴已经在伯夫人院子里面,那便是打定主意不让我碰到,我还能怎么办?难道眼看着她生孩子?”   秦玉紫没有回答小夏氏的问题,却说了另一桩事。   “世子夫人可晓得程司珍程玉酌?”   小夏氏想都不用想,“那贱人的亲姐!”   秦玉紫一笑,突然问她。   “听说程司珍和程小琴姐妹找寻十数年,终于寻到,最是情深意厚,是吗?”   小夏氏说当然,“程小琴就是由她撑腰,越发不把我放在眼里!”   秦玉紫让她消消气,说也不尽然是坏事,“那姨娘如今在伯夫人的院子里不出来,要是其姐有什么紧要事?她到底要不要出来呢?”   秦玉紫一说到这个的地方吗,小夏氏立刻心领神会。   “若是我的人出手,自然让程玉酌有所防备,秦姑姑同她都是宫里出来的,这件事便由姑姑来做吧!事成之后,出了我方才所提之事,还有重谢!”   秦玉紫可不是会被重谢就随意收买的人。   “夫人此言差矣,夫人也道我同程司珍都是宫里出来的人,若是她有个三长两短,我自然脱不开干系。这事我可以做表,需得夫人做里,表里分开,就不容易被察觉了。”   好一个表里分开之法!   小夏氏暗觉自己确实找对了人,开口就要同秦玉紫讨论细节。   “你将那程玉酌引出来,接下来我便… …”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秦玉紫止住了,“夫人万万不可告诉我,要是我知道了,免不了要露马脚,只有我不晓得,才能在程司珍面前分毫不露。”   小夏氏着实怔了怔。   秦玉紫撩了撩茶盅里的茶叶,喝了一口。   这事,她既插了手,又不能真的插手,追究起来,也同她无有关系。   显然小夏氏也想通了秦玉紫的用意,不由暗暗心惊,这宫里出来的女人,真是不一般!   可她也不得不承认,秦玉紫所言确实有道理。   小夏氏此刻也不在乎,只要能把程氏姐妹整治了,谁没做表里又有什么关系?   她说好,同秦玉紫点了点头,“那我就听秦姑姑给我报信了。”   当天下午,程玉酌便收到了秦玉紫的帖子,邀她去万寿平安宫,拜泰山圣母碧霞元君。   程玉酌捏着帖子,犹豫起来。   万寿平安宫离着济南城并不近,而且香火旺盛,一来一回恐怕要一天的光景。   程玉酌可不想同秦玉紫单独相处一天,只怕被她看出来什么,平添麻烦。   程玉酌婉拒了秦玉紫的帖子,说自己还要再加照看弟弟。   反正拿替身做幌子也不是一次两次。   秦玉紫的人走了,程玉酌也就没再多想这件事情,仍旧带着刑春母女识字,下午用泉水泡茶给赵凛也送一杯过去。   赵凛照着任太医的医嘱,时常在院子里多晒日头。   静静跟着他吃了两顿牛乳粥,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是跟着人家蹭饭的,因此慇勤起来,时常在赵凛脚下打转,却不乱叫。   赵凛见它皮毛白净,被程玉酌梳洗得一丝不苟,倒也喜欢,有时抱了它在身上看书,或者和院子里纳鞋做衣的程玉酌闲聊两句。   这悠闲的日子过了两天,秦玉紫却上了门。   程玉酌吓了一大跳,差点被绣花针扎了手指。   她连忙让让刑春去外面给秦玉紫奉茶,又提醒院子里看书的赵凛莫要被瞧见了。   赵凛浑不在意地“嗯”了一声,动都没动。   程玉酌没办法,只好匆忙换了衣服往外面去了。   秦玉紫见她来了,笑着问她在做什么,“很忙么?”   程玉酌说还行,“总有些小活计要做。”   “既然是小活计,那也没什么大劲,况且你应该再多买两个丫鬟伺候,怎么还不如在宫里,在宫里还有下面那些人给你帮忙呢?”   程玉酌说不打紧,“闲着也是闲着。”   秦玉紫闻言上下打量她,啧啧两声,“瞧我们程司珍,多温柔贤惠,只怕十个男人有九个都愿意娶你这样做妻子。”   程玉酌不知道她怎么又扯到了婚嫁上面,叉开话问她,“怎么得闲到我这里来了?”   秦玉紫说不是得闲,“我这不是叫着你,一道去万寿平安宫,拜一拜碧霞元君吗?”   程玉酌心想,自己不是已经婉拒了她吗?   可是秦玉紫却过来拉了她的手腕。   “反正你也是闲着做这些小活,不打紧。如今到了济南地界,还应该去拜见泰山圣母才对,不去岂不是对神仙不敬?”   程玉酌不想去,可又怕三推四却让秦玉紫起疑,要是给赵凛他们平添了麻烦就不好了。   程玉酌很无奈,不过心想去求神拜佛也不是坏事,便跟着秦玉紫去了。   秦玉紫是让车夫驾着马车过来的,里面东西一应俱全,程玉酌只要出个人就可以了。   程玉酌只好吩咐刑春,跟赵凛说一声,去万寿平安宫烧香,又当着秦玉紫的面,说要替弟弟求平安符,便跟着秦玉紫上了马车。   赵凛听说程玉酌被秦玉紫拉走了,面露几分不快。   刑春不知他为何生气,又向来怕他,连忙解释,“姑姑是替您求平安符去了!”   赵凛这才和缓了脸色。   刑春一走,他便叫了成彭。   “日后不必派人时刻跟踪程玉酌了。”   程玉酌什么样的品行,如今已经看得一清二楚,继续跟踪,倒是不信重,被程玉酌知晓了,难免要心寒。   成彭应了,“奴才这就将人手撤回来。”   赵凛满意地点了头。,, 第25章   万寿平安宫路途遥远,幸亏秦玉紫车内和暖,车夫驾驶也算平稳。   只是秦玉紫的问话让程玉酌略微有些不适。   “听说那一日你同令妹去了千佛山,结果半夜失火,是归宁侯爷救了你们?”   若说是韩平宇救了火,那确实没错,可若说是他救了她们,这话就有点奇怪。   程玉酌没说是,也没说不是,不提归宁侯,只道,“多亏王千户庄子离得近,有惊无险。”   “哦,那我怎么听说是归宁侯爷把你送回来的?”   话题总是围绕着归宁侯打转,程玉酌当然知道秦玉紫的意思,连忙表态。   “王千户送了我妹妹,侯爷正好顺路,便将我捎带了过来。侯爷是个好人,又正要续弦,不知姐姐… …”   她故意笑看了秦玉紫一眼,秦玉紫半羞不羞问了一句,“我怎么觉得,妹妹同侯爷更有缘分呢?”   “哪有什么缘分?”程玉酌连忙道,“家小妹在永兴伯府做妾,侯爷怎么能同我有缘分?况且我如今虽然寻到了弟妹,可家弟受伤严重,我做长姐自然照看他最是要紧,旁的事反正已经耽搁了,倒也不急了。”   程玉酌自认意思已经说得十分明白。   秦玉紫想要进归宁侯的门,便去进,她程玉酌可没有挡路的意思。   只是秦玉紫意味不明地笑笑。   “姻缘天定,咱们哪里说得准呢?只是我同妹妹不一样,痴长妹妹一岁,婚嫁还是要赶早些,今日去拜碧霞元君,就是求元君保佑婚事平顺,若是不能平顺,我这心里可就要焦躁不安了。”   她说完特特念了一声“福生无量天尊”。   程玉酌却品了品她后面那句话。   自己是得离着归宁侯远点了,以免被误伤.   她是来寻弟妹过日子的,可不是来同人斗法的。   … …   两人一路到了万寿平安宫,前来上香的人果然摩肩接踵。   秦玉紫说不要急,“前来拜神仙一定要心诚,心诚则灵,等拜完神仙,咱们去后山转转,听说后山有一颗古井,就是那井不容易被人发现,凡是发现的,都是有缘人。若有有缘见到井,便可说一个心事,说完必然灵验!”   “还有这种事?”程玉酌面露惊奇,却并不是特别相信。   秦玉紫替她指了山门旁边几个摆摊测算的老道士。   “那几个老道士,可以帮人算能否有缘见到后山的井!咱们不妨去算一算,若是你我都无缘,自也就不去了!”   程玉酌向她手指方向看去,果见老道士招牌上写着“算井”二字,过去测算的人还不少。   她也跟着秦玉紫走了过去,拿了钱给老道士,那老道士捋着胡子把两人面相看了一遍。   “同去有井,分开则无。”   秦玉紫一听,连忙拉住了程玉酌的手。   “呀!那咱们还是有几分缘分的,快快去拜了碧霞元君,再去后山寻井吧!我得替自己求一求姻缘,但愿神仙保佑。”   程玉酌不想去,可秦玉紫就像个着了魔的人,“姻缘”二字大写在额头上。   程玉酌就不好触她眉头了。   两人拜过碧霞元君等诸位神仙,程玉酌也祈祷自己能尽快找到程获,接着两人便携手往后山去了。   后山也有不少寻井的人,不过日头西斜,天色渐暗,人行渐稀。   程玉酌没指望能找到什么井,不过秦玉紫兴致勃勃。   两人往众人说曾经出现过井的地方寻找,寻了几处并未寻到。   程玉酌眼见西边红霞满天,便叫了秦玉紫。   “看来今日无缘了,咱们还是趁早回去吧。”   秦玉紫却指了另一边的山坡上,“那儿还有一处,咱们寻过去,不成便算了。”   程玉酌心想也好,两人便朝着那山坡去了。   那一片山坡,树木参天,草植茂盛,在这渐暗的日光下,已有了入夜的感觉。   走了没多远,程玉酌便觉得凉意阵阵,有不妙之感。   在宫中多年,直觉一事既玄妙又暗藏门道,不信不行。   程玉酌当即停下了脚步,叫了秦玉紫,“我看今日是无缘了,回去吧。”   秦玉紫要再劝她两句,见她完全定住了脚,晓得是劝不了了,心下一转。   “也是,你也累了,这样好了,我去前面柏树后面看一眼,若是有,唤了你过来,若是没有我便回来,咱们下山。你在此处等着我,可好?”   程玉酌不知她是何意,终归没让自己过去,她便也不多说了。   在她看来,秦玉紫是找不到井的。   秦玉紫嘱咐她在此等着,带着丫鬟过去了。   山上过来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人,朝着程玉酌走来,“请问,你知道回平安宫的路吗?”   程玉酌见是问路,便往后看了一眼。   正要指路,那少年一下跳了起来,合身向她扑来!   程玉酌始料不及,直接被那少年扑倒,捂住了口鼻。   … …   秦玉紫和丫鬟的喊声远远近近传过来,程玉酌被那少年绑在草丛藤蔓之中,一声喊不出来,只能听着秦玉紫和丫鬟喊声渐远。   而秦玉紫前后喊了程玉酌半刻钟的工夫,见着山上全没了人影,衣服着急模样。   “哎呀,这可怎么办?!快快,咱们得给司珍的弟妹报信去!”   她说是给程家弟妹报信,却径直去了永兴伯府。   程姝在院子里教盈盈说话,一听到消息,腾地站起了身来。   “我姐怎么丢了?!”   她连忙向伯夫人请求去寻她姐,伯夫人自然不愿意,可程姝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伯夫人拦不住,派了自己的人去平安宫的后山寻人。程姝还是定不住,要去程家问询情形。   程家好歹在城中,又有秦玉紫作陪,伯夫人也就没有阻拦,只是专门派了个车给程姝。   小夏氏远远瞧着,恨得牙痒。   *   赵凛并未在程家。   程玉酌离开之后,赵凛在院中晒了一会太阳,懒洋洋的,便有些坐不住了。   他起身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叫了成彭。   “去街市上转转。”   程姝去程家寻人的时候,赵凛正在茶楼听书。   自入主东宫之后,赵凛难有这般闲暇时光,眼下没人识得他,坐在角落里听书,也是一种享受。   只是消息陡然传了过来。   “失踪了?”   赵凛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去万寿平安宫!”   冯效吓了一大跳,“奴才已经派人去找了,爷不必… …”   赵凛目光扫了过去,冯效立刻闭了嘴。   冯效一脑门汗,成彭眉头凝成了疙瘩。   只能再加派人手确保太子爷的安全了!   赵凛的人马到了万寿平安宫山边,正同永兴伯府的人遭遇在一起。   赵凛不便露面,由成彭带人前去搜查。   按照秦玉紫所说,人是从后山南坡的小道上不见的,众人集中搜寻的就是那处。   只是秦玉紫报信一来一回早就耽误了不知多少工夫。   赵凛略一琢磨,叫了冯效,“这附近可有什么易于藏人的地方?”   不过多时,冯效来禀,“有个前两年起了火的村子,废了半边的房屋。”   “过去看看。”   *   程玉酌被捂了口鼻,绑了手脚,扔在垮掉半边的土屋中。   绑她的少年同一个中年男人在门边守着。   她已经“昏迷”了一阵,听见两人说等到天亮,送她走,他们就完成任务了。   程玉酌来不及思索幕后的主使。   此处距离万寿平安宫并不远,定然有搜寻她的人,若是耽搁下去,搜寻的人走了,她就真的任人宰割了!   她藉着窗外透过来的月光,打量着自己的处境。   废弃的院子,破败的房屋,她若想逃,首先解开手脚绳索,然后从窗子逃出去。   但时机很重要。   程玉酌思量好了逃生路线,开始解绳索。两个贼以为她昏倒,绑得并不太紧,程玉酌不多时便挣开了来。   然而正此时,两贼走了进来。   程玉酌吓了一跳。   她连忙拉住了绳,仍旧装作昏迷。   两贼瞧见无事,又出了门去。   那中年人道,“我去小解,你看着点。”   少年人应声,他们一走,程玉酌登时睁开了眼。   机会来了!   她一下抛开了绳索,见那少年百无聊赖地在地上写画,踩上地上的木头,从窗户跳了出去!   只可惜,机会来的太快,窗外竟是一丛草,她没发现!   跳上去,发出哗啦一声响。   “谁?!”   少年人警觉,程玉酌暗道不好,拔腿跳过残破的土墙跑了起来。   她一跑,少年人立刻发现了,大叫一声追了上来。   程玉酌多少年没这般狂奔过,眼下使出浑身力气,向有点点灯火处奔去。   赵凛一行刚到村外,就听见了里面狂奔的声音。   冯效瞬间紧张起来,连忙掩护赵凛藏身柳树后面。   姜行却跳了出来,“前面跑的,是程司珍!”   赵凛立刻看了过去。   月光下,她仓皇奔来,衣摆被风扬在半空飞舞。   犹如夜风里的蝴蝶,竟有种惹人怜惜的美。   她跑得近了,那脸上的惊慌更是毫无保留地现在赵凛眼前。   只是赵凛看向她那双眼睛。   清亮的月光映得她眸中仿佛有惊涛扑面。   这一幕多么熟悉!   赵凛看到她眸中的惊慌,心中如同巨石入潭,发出扑通一声巨响!   程玉酌已经奔至树下。   鬼使神差,赵凛突然伸出了手,一把将她拽进怀里!   * 0点即将入V,更新10000字不要错过~   *《为太子启蒙后我逃了》作者法采,首发晋江文学城,欢迎正版订阅。,, 第26章   几乎是鬼神神差, 赵凛伸手将程玉酌拽进了怀里。   她身上还有夜风残留的凉意,钗环凌乱,发丝飘飞, 扬起的脸让他正好瞧清她眸中的情绪。   这惊慌多么熟悉!   “是不是你?”   赵凛声音低哑,问出了口。   早在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之时, 程玉酌便脑中轰然一响。   耳中的一切如潮水退去, 她看着他薄唇轻启,一张一合。   她什么都没有听见, 只是月光下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让那夜的情形瞬间充满了程玉酌的大脑。   她浑身陡然颤了起来,要将赵凛甩开。   可赵凛越发紧紧握住她的手腕, 扣在了自己身前。   另一只手更是扣住了她的腰, 让她分毫不能离开。   目光如火焰一样灼烧着她。   “是不是你?!”他嗓音低哑中暗含几分确信。   程玉酌要窒息了!   她惊愕地看向赵凛,这一刻,她怀疑赵凛就是太子!   当年太子就是用这样的目光看住了她,扣住她的腰身,告诉她:   “你已经尽了人事, 该听天命了!”   想到从前,程玉酌心下狂跳, 浑身血液倒流。   赵凛的目光一瞬不错地落在她身上,程玉酌不知他到底是替身, 还是太子!   只是不管是谁, 她都不能露出马脚!   多年在宫里练出那份冷静, 如同寒冬里的冰水一样将程玉酌瞬间淹没。   一呼一吸之间, 程玉酌屏气凝神。   接着,“冷静”二字全然占据了她的心神。   不能出错!   她深吸一口气,要让一切没有任何破绽才行!   她眸中神情变了一变,变得疑惑起来。   她问赵凛,“你在问谁?”   她一副完全不知赵凛所云的模样,且目光直视着向赵凛看去。   程玉酌完全当眼前这个人就是替身,和太子毫无瓜葛。   她不停地暗示自己,以至于同他灼热的探究目光对视,也能强忍着稳住片刻的心神。   她看着赵凛,赵凛也看着她。   夜风在两人脚下旋转,除此之外,周遭的一切仿佛凝固。   终于,赵凛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他没再从程玉酌眼中看出任何与那人的相似之处。   “不是你吗?”他不甘心地最后问了一句。   程玉酌却好像明白过来似得,突然同赵凛轻笑了一声,“认错人了吗?”   她这般问了回来,赵凛沉默了。   他知道,她不是。   赵凛失望地收回目光,也松开了扣住程玉酌的手。   夜风迅速从两人中间吹过,带走那片刻接触的温度。   程玉酌稳住脚步,从他身前退开,看了一眼赵凛。   “我方才也险些以为,太子爷竟到了此地。”   她这么说,冯效几个都提了提心。   赵凛没有说话,只是看向方才程玉酌奔来的方向。   不知是不是被程玉酌的言语扰乱,他已经记不起方才她跑来时,那眼眸中如出一辙的惊慌了。   赵凛转了身,不再看,大步离开了这树下。   冯效连忙上前替他遮掩。   “姑姑此番受惊了吧,这天黑的厉害,难免会认错?那两个贼人我已经捉了,姑姑不必害怕。”   程玉酌这才一副回过神来的模样,连声道谢,“多亏你们了!”   她和冯效两人将这两个贼拷问了一遍,很快得出了结果,竟也是小夏氏派来的人。   小夏氏让两人将程玉酌抓了,带去城里交到小夏氏的亲信手里,如何处置便不晓得了。   程玉酌不用问也知道自己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却又问了两个人,“你们为何来此抓我?和秦玉紫又是什么关系?”   可是两人并不晓得秦玉紫,只是跟着她们往后山来,眼见秦玉紫和小丫鬟与程玉酌分开,便立刻下了手。   程玉酌没再打探出来什么有用的东西,只得劳烦冯效将这两个人带回城里。   回去路上,程玉酌没有小马可骑,坐进了赵凛的马车。   马车里黑着,只有车帘被风吹起的时候,有一两缕月光照进来。   程玉酌就算想装作刚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也不可能。   她不知道赵凛为什么突然将她拽进怀里,问“是不是她”。   程玉酌想偷偷打量他一眼,却听到他突然开了口。   “你可知何情薄,可曾用过此香?”   又是何情薄,出宫之前那日,东宫就曾查过何情薄!   程玉酌再次稳住了心神,她说知道,“是种香料,只是听闻,并未用过。”   “真未用过?”赵凛看过去。   黑夜中,她眸中仍有晶晶光亮。   她说是,眼眸之中没有丝毫异常,“我们这些宫女,怎么敢用香呢?”   赵凛沉默了一下,“那香味道很淡。”   程玉酌心下自嘲,“再淡的香,也总会有人能闻到,不用才最妥当。”   赵凛闻言,不再多言,闭起了眼睛。   程玉酌说的不无道理。   再淡的香也是香,那人为何敢在宫中用香?   又或者,她根本不是宫中人?   赵凛想不明白,却听程玉酌轻声问了他。   “那香怎么了?”   赵凛不会告诉她,只是摇了摇头,“没什么。”   马车静静的,只有车轮吱呀吱呀作响。   程玉酌看到赵凛闭目养神,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内里的衣裳早已湿透。   “冷静”,将她从悬崖拉了回来!   只是她心中也疑惑万千。   她在怀疑,眼前的这个所谓的太子替身,会不会就是太子?   方才的一幕与五年前重叠起来,她又开始发抖。   她连忙从脑中赶走那些画面,不停暗示自己,就算师父没有告诉她实情,眼前这个人也不会是太子。   太子怎么可能满臂刀伤?   太子怎么可能蜗居小院?   太子怎么可能亲自过来救她?!   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一国储君,会去救一个不起眼的老宫女吗?   程玉酌之所以能平稳出宫,就是因为从不幻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   所以,眼前的人不是太子,只是太子的替身罢了。   程玉酌按下了千般疑惑,马车已经来到了万寿平安宫门前,和秦玉紫一干人遇到了一起。   程玉酌下了马车,秦玉紫立刻扑了过来,上下打量着她,“菩萨神仙保佑,程妹妹你没事吧?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你就不见了?”   程玉酌并不想提小夏氏的事情,只说是有两个毛贼,见她穿戴不凡,想要索钱,她伺机跑了出来,倒没受什么损失。   秦玉紫连忙在旁满天神佛的念着,程玉酌还问她,“姐姐没出什么事吧?”   秦玉紫连道自己没事,“我就怕你出了事,若是你有个好歹,我可怎么跟你弟妹交代?!是我去你家中拉了你来拜佛,又是我拉了你去后山寻那井!真真是不应该!”   她这么说也有些道理,若是程玉酌出了事,秦玉紫自然是第一个要被问询的。   只是她们要到后山去寻井,是那老道是算出来的。而且老道士还说秦玉紫要同程玉酌,半步不离。程玉酌之所以落单,是因为她不想走了,想留下等待。秦玉紫勉强不了她,才出现了状况。   这样看来,秦玉紫的作为不过是个巧合而已,就算出了事,她是第一个被问询的人,也不是最被怀疑的那一个。   要是怀疑她,她肯定要说,“如果是我要害程妹妹,怎么可能由我来拉她出去呢?”   程玉酌还没怎么往下问,秦玉紫就按照她的思路说了一遍。   “… …我可真是要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如果是我要害妹妹,怎么能亲自拉你出去呢?”   程玉酌听她说了这话,心下自有思量,嘴上却连忙安慰秦玉紫。   “姐姐不必着急,我这不是没事吗?”   她一副信任秦玉紫的样子,秦玉紫才松了口气,唉声叹气一番,岔开了话题。   “说起来,令弟手下的人还挺厉害的,人手甚是有规矩,比伯爵府的还要强几分?是你们家的护院,还是他百户所的亲兵?”   程玉酌可不想跟她提起赵凛的事,说都有,“没想到伯爵也出了人,是姐姐过去报的信吗?”   秦玉紫立刻又警醒了起来,解释道,“我进了城,伯爵府离的最近,所以才先去了伯爵府!没想到令妹还挺得伯爵夫人的欢心,伯夫人亲自派人寻你!”   程玉酌看了她一眼,笑笑,“也没什么,是伯夫人和世子夫人疼她罢了。”   时候不早,众人不便在城外多耽搁,立刻往城内去了。   程姝早在城门口等着了,要不是伯夫人让她出城,她恨不能亲自前去搜山。   如今看到程玉酌平安回来,激动的哭出了声。   “姐姐!你没事吧?!”   程玉酌连忙将她搂在怀里,“没事,姐姐没事!”   秦玉紫在旁又免不了一番解释,见马车上的“程获”没有下来,以为是自己耽误了人家姐弟相聚,连忙走了,说回头请程玉酌吃饭压惊。   程玉酌又安慰了她一番才将她送走。   秦玉紫一走,程玉酌脸色就冷了下来。   程姝这边,只一心认为是小夏氏所为,“那悍妇什么都能做出来!”   程玉酌点了点头,“人已经抓到了,确实是小夏氏派出来的人。只是方才那位秦司衣,你日后若是见了她,也避她几步。”   “难道她和小夏氏同谋?”   程玉酌向秦玉紫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没有证据的话我不能说,可是宫里出来的人,哪一个是简单的?”   程玉酌让程姝将这两个贼人,也同上次那个纵火贼一起关好。   等到小夏氏事发之日,就让她的这些人手,将她死死扣住,不得翻身!   如今天已经黑透了,程玉酌只怕程姝回程路上再有个三长两短,跑到赵凛的马车前,同赵凛商议。   “… …能不能借我两个人送小妹一程?”   赵凛从车窗看了她一眼。   方才,他已经从缝隙中看到她同妹妹紧紧抱在一处了。   春夜的风还冷着,她说话时带了浓重的鼻音,看他的眼神里有抱歉的请求。   赵凛蓦然想到在树下将她扣在怀里的情形,她眸中的神情也是那么让人心生怜惜。   他说不用麻烦,声音放柔些许,或许连自己都没察觉。   “你上车来,让成彭他们转道去永兴伯府便是。”   这便是要替她绕路了。   程玉酌还有些不好意思,但一想到自己人都是他们救的,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了。   程姝坐着伯夫人的马车,又有程玉酌一路在后面护送,到了永兴伯府自然是安然无恙。   程玉酌终于松了口气,这才同赵凛一道回了程家小院。   两人在车中并没有一句言语,回了程家,气死风灯将院中的一切照亮,赵凛才看到程玉酌下巴上竟然有一条红痕。   他的目光在程玉酌脸上轻轻一落,程玉酌便感觉到了。   她蹭了蹭,“小伤而已。”   又想起来还没正经向赵凛道谢,“此番真是多谢你了!不然我就算跑了出来,估计还在狂奔回城的路上,上气不接下气呢!”   她竟然还有闲心打趣,赵凛真是无话可说,转头进了东厢房。   程玉酌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从他问过何情薄之后,便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何情薄到底代表什么呢?   若是太子,她或许能猜到一二。   可他是太子替身,何情薄与他又有什么关系?   程玉酌猜不透,小棉子却从东厢房里快步走过来,将一瓶药膏放进她手里。   “程姑姑,这是玉容膏,你拿去用吧!”   程玉酌反应过来,连道不用,“小伤罢了,没什么要紧的!”   “姑姑就留着用吧!”   小棉子看程玉酌接了下来,才回了东厢房。   “回爷,程姑姑已经接了玉容膏。”   赵凛沉默着没有出声。   小棉子正思索着要退下,他开了口,“匣子拿来。”   小棉子连忙转身去拿,刚走了没两步,就被赵凛叫住了。   “算了,叫冯效过来回话吧。”   小棉子惊奇,却不敢表露半分。   “是。”   翌日,仍旧是春光明媚的一天。   可程玉酌既没有在院子里面打理花草,也没有坐在廊下做女红,连静静和桐桐都安静了下来。   刑春昨天走得早,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问小棉子,“小棉哥,姑姑今日怎么了,为何早间也没吃饭?我过去给她送水,见她一直坐在窗下的小榻上想事,脸色也不太好,眼下发青。”   小棉子也不知道程玉酌在想什么事情,他猜测可能和程姝有关系,让刑春午间做些可口的饭菜,谁想到到了中午的时候,程玉酌还是将饭菜退了出来。   刑春疑惑极了,问了静静,“姑姑怎么了?”   静静:“汪汪!”   静静是说不出来什么有用话的,刑春见小棉子在竹林下面洒扫着,又过去找他出主意。   “小棉哥,姑姑两顿不吃饭,你说这能行吗?我瞧着她还坐在窗下想事呢!”   两人都向程玉酌窗下看去,确实看见程玉酌一上午都坐在那处。   小棉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更不知道怎么跟刑春解释,自己不方便去打扰程玉酌。   小棉子正琢磨着,听见了赵凛的脚步声。   小棉子赶紧同他行礼,刑春好像找到了管事的人,赶紧又把这话同说了一遍,“… …姑姑本就清瘦,这般不吃饭,人怎么受得住?”   她确实清瘦,腰间不盈一握… …   赵凛心思陡转,又立刻收了回来。   他问,“是不是今日的饭菜不合口?她有什么爱吃的?”   刑春想了一下,还真没想出来,“姑姑这几日做的都是药膳,还真没瞧出来姑姑的喜好。”   赵凛这才想起来,这些日子吃的东西,都是程玉酌按照任太医的建议做给他的。   赵凛叹了口气。   她必然是在思量她妹妹程姝的事情,现如今能让她犯愁的,还有什么事呢?   赵凛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办,程玉酌的门却突然打开了。   赵凛一眼瞧见她,果见她眼下发青,一副一宿没睡的样子。   程玉酌昨日忧心忡忡地刚睡下,不过半个时辰,就在梦中惊醒了。   只要同赵凛有些接触,总是免不得在梦中惊醒。   程玉酌睡不下了,心里更是琢磨起程姝的事情。程姝身边有个长着獠牙的小夏氏,她越想越不安稳,只怕夜长梦多一样。   程玉酌看见赵凛有事的样子,正要问,赵凛已经叫了她,“你得吃饭。”   原来是这事。   程玉酌笑了一声,“没事的,我在宫里上顿不接下顿的时候多了,早就练出来了,我眼下还有些事,回来再说吧!”   程玉酌要去永兴伯府,说完转头就走。   赵凛一顿,直接叫了成彭,“去找人跟着程司珍。”   程玉酌一听,立刻说不用,“在城里没什么事的,不用派人了!”   她见赵凛皱眉,连忙压低了声音,“这些人都是太子爷拨过来照看你的,昨天已经劳烦他们了,不用派人跟我了。”   赵凛顿了一下,不由暗觉好笑,只好跟程玉酌说,“这里我还能做主。”   程玉酌却摇头,“不好,虽说你能做主,可若是被太子爷知道了,定是对你不利。”   赵凛听出她确实在为自己着想,又解释,“太子并不是那种严苛的人,不会在意的。”   谁想程玉酌还是摇了头,脸色严肃了几分。   “那到底是太子,是储君,心中如何想,怎么是我等能揣测的?”   赵凛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一旁洒扫的小棉子差点将盆打落在地上——   程姑姑,可真敢说啊!   程玉酌仿佛也感觉到了气氛变得诡异,她也不想再提关于太子的事,连忙说自己要赶紧走了,说完同赵凛道谢点了个头,快步离了去。   而赵凛定在院中半晌,才稳住了气息。   他实在不想多说什么了,直接让成彭派人暗中跟着程玉酌。   脸色不好地回了东厢房。   *   程姝名下有个不起眼的脂粉铺子,这铺子老板娘是程姝从前的丫鬟,她替程玉酌装扮了一下,三下两下就混进了永兴伯府。   程姝如今在伯夫人的院子里,破费了一番功夫,才在后面的小花园,同程玉酌见了一面。   程玉酌见程姝前后将两人见面的事情打点妥帖,心中稍稍定了定,觉得妹妹能在小夏氏眼皮子底下混到如此地步,自己也不用过于焦急。   只是一个小夏氏也就算了,还有那不明意图的秦玉紫,以及永兴侯老夫人老夏氏,那两个才不是省油的灯。   程玉酌开门见山地直接说起了小夏氏的事情。   “姐姐昨日想了一夜,以为等待时机实在太慢,我们也要试着主动一些,早早让小夏氏消停,你也能安生将这一胎生下来。”   程姝见程玉酌满脸焦灼,脸色也不好,再听她这话,不由得红了眼睛,“姐,你不用犯愁,我命大,没事的!”   程玉酌说让她不要乱说话,“你如今是双身子的人,经不起折腾,女人生孩子是鬼门关,宫里面多少事,都是凑在妃嫔怀孕的时期发作,我在宫里十二年,看得太多了。”   程姝沉默了一会儿,问,“那姐姐觉得咱们应该怎么办,是不是要提前激怒小夏氏,让她露出破绽。”   程玉酌点了点头,“要激怒她,还不能由你来激怒,不然她怕是要发疯。有谁更合适吗?”   程姝压了声音,“那便是世子爷了。”   就算没有程姝,小夏氏和袁白彦也做不了举案齐眉的夫妻。   “……姐姐不知道,两人从成亲那日就相看两厌,只是小夏氏也没办法,谁让她没个孩子傍身呢?她没孩子,自然也看不得旁人有孩子!”   程姝恨恨。   程玉酌思考了一下,“如今你在伯夫人院子里,世子恐怕也不方便过来吧,那世子平时都歇在什么地方?”   袁白彦大多数时间都歇在程姝房里,偶尔在书房或者去其他妾室那里,一月中能有一两次去小夏氏房中就不错了。   程姝把情况说了,程玉酌立刻道:   “你既然不方便,便干脆将世子都推到那两位妾室房里去好了,小夏氏必然想着自己应该能多分些天数,若世子只去那两位妾室处,加之她这一次出手没能成,必然要忍不住恼怒了!”   程玉酌这么一说,程姝连连点头,“姐姐说的是,而且那两个妾都是她的人呢!”   程玉酌点头,“那就这么办吧,你不要声张,静观其变,顺水推舟。”   程姝连声应下,程玉酌又连连嘱咐妹妹保护好自己,保护好盈盈,时刻与她通着消息,才离了去。   人不能总是跪着被打。   *   程家。   赵凛在房内查看舆图。   按照他的安排,太子南巡的大驾会途径济南,届时他会露面,让一些起疑的人分不清真假。   只是他伤势还需养些时日,只好让南巡的队伍放慢些行程。   赵凛点着舆图上面的路线安排冯效传信过去,这边成彭脸色为难地走了过来。   赵凛见他这副模样,也是奇怪,“怎么了?”   成彭只好回道,“爷,归宁侯爷又来了。”   话音一落,赵凛就露出了不耐的神色。   “上一次程玉酌跟他说的不清楚吗?他还来干什么?”   归宁侯在公爵里面不前不后,从前赵凛对韩家并没有什么太多的认识,不过听说韩平宇此人还算不错,只可惜无有功绩,未能掌握实权。   赵凛来之前还想着,若是此人堪用,自己可提携他一番。   如今还没看出此人有没有用,赵凛已经不见再见到他了。   “让他走人。”赵凛下令。   他这么说,成彭自然要应下。可是成彭还是一脸为难模样,赵凛一看就明白过来。   “他是来找程玉酌的,是不是?你不要跟他有什么好言语,让他立刻走,不许再来!”   赵凛这番言语,成彭就更为难了。   人家是程司珍的客人,又不是来觐见的。   太子爷凭什么把人家撵走?   冯效在旁看着,连连跟成彭使眼色,让他快些下去,不要在太子爷眼前烦扰。   而赵凛已经露出了几分烦躁,叫住了成彭。   “一个侯爷,不想着建功立业,却来骚扰良家女子,算怎么回事?”   冯效和成彭可真吓到了,这一下,太子爷可给韩平宇扣了个大帽子!   可更让两人惊奇的是,赵凛竟抬起脚向外走去。   “孤倒要看看,他到底想如何?”   话音一落,背着手大步出了东厢房。   冯效脑门出汗,连忙追了上去。   “爷何必亲去?属下赶了侯爷走就是!”   那到底是侯爷,见到了太子爷免不了要起疑。   可赵凛直接道,“孤何须处处藏掖?”   竟是要露面!   冯效更急了。   他们眼下正查着镇国公的不妥,这归宁侯韩平宇可是镇国公的外甥兼女婿!   就算太子爷勒令其不许说出,也未必就这能按得住。   这到底是济南府,归宁侯韩家在此经营百年了,总有些门路!   冯效和成彭连连在旁劝说,可赵凛一步不停地向外院走去。   正在这个时候,程玉酌突然回来了。   她买了些果蔬从后门进了院子,看见赵凛三人都往外院去,不知是为何事。   冯效连忙把话说了,“… …韩侯爷是来寻姑姑的,就在外院,姑姑快去见他吧!”   话音未落,就被赵凛瞪了一眼。   “此人目的不纯,不见也罢!”   冯效和成彭可不敢说话了,程玉酌有些弄明白了状况。   “兴许侯爷寻我有事?若是没事,我便同他说往后不要来了。”   程玉酌这么说,赵凛也没有面露和缓,但也不再阻拦,只是提醒她。   “对此人,不必客气!”   “好。”程玉酌苦笑。   外院,韩平宇右眼皮腾腾跳了好多下。   他被程玉酌拒绝之后,本丧气了几日,心想或许她与他无缘了。   但忽然间听说,程玉酌去万寿平安宫居然被绑架!   韩平宇没忍住前来问询。   他一眼看见程玉酌,便大步迎了上去。   “是何人所为?你没事吧?!”   程玉酌连道没事,不好告诉他幕后主使正是令表妹小夏氏,只道,“侯爷为此事而来么?倒是惊动侯爷了。我没事,侯爷不必费心。”   韩平宇皱眉,“姑姑才到济南,就出了这等事情,实在不该。”   他说到此处,突然话锋一转,“我手下有些功夫尚可的侍卫,派几个过来护你周全吧。”   话音一落,程玉酌一愣,外院一阵寂静。   而一墙之隔的内院,赵凛负手立于墙下,眉头已经完全皱了起来。   这韩平宇竟要给程玉酌派人?   赵凛想起自己也要给程玉酌派人的事情,不由听住了墙外程玉酌的回复。   程玉酌在一愣之后,立刻拒绝了韩平宇。   “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了,人手就不必了。”   她说的如此明确,墙后的赵凛莫名松了口气。   可韩平宇不免面露几分失落,“你为何总是同我如此客气?我也并没什么别的意思。”   他这样说,赵凛露出了鄙夷的神色,程玉酌却想到了韩平宇多番的作为。   她觉得自己还应该说得更清楚一些。   “侯爷是世袭的侯爵,我只是普通的宫人,与侯爷有天壤之别,侯爷日后还是不要来寒舍了。”   话音一落,韩平宇好像被凛冬的风冻住了一样,愣在了当场。   他去看程玉酌的神色,还是那眉眼,可韩平宇却看得心下泛凉。   “晓得了。”   韩平宇说完,立刻转身走了。   程玉酌终于松了口气。   可在院墙后面听到了一切的赵凛,没有丝毫因为程玉酌赶走了韩平宇,而感到轻松愉悦。   相反,不知怎么,他想起了程玉酌谈及太子时的言语和神情。   赵凛莫名烦躁。   可是程玉酌并不知道。   她返回内院看到赵凛阴郁的脸色,连带他身边的成彭和冯效,都是一副不妙的神色。   程玉酌甚至不敢靠近,拉了小棉子小声问,“这是怎么了?”   小棉子看了她一眼,有些明白,又不敢确定,还是摇了头,溜走了。   程玉酌觉得自己也应该溜走,可是赵凛却突然向她问了过来。   “你不喜欢韩平宇,真是因为与他天壤之别吗?”   他突然问了这个问题,让众人着实都愣了一下。   冯效和成彭都面露尴尬:太子爷偷听人家讲话,都听得这么正大光明…   程玉酌倒是没有追究听壁之事。   反过来问赵凛,“你不是不喜他么?我自然要说些厉害的话,不是么?”   赵凛竟然被她问住,一时无言以对。   程玉酌不知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只是笑了笑,跟他说,“以后韩侯爷约莫不会来了。”   她走了,自去后罩房里做事,赵凛脸色也没有和缓一分,回了东厢房。   冯效、成彭和小棉子三个人相互对着眼神,眼风一阵飘过,最后又落到了后罩房的方向。   三人不约而同的猜测,难道太子爷看上程姑姑了?!   三个人同时想到了此处,再回来对眼神的时候,相互确认了起来。   然而就在此时,东厢房里传出了赵凛的声音。   “小棉子过来。”   小棉子连忙抬腿跑了过去,这次不用赵凛开口,他瞧了一眼赵凛的神色,立刻把紫檀匣子拿了出来。   小棉子将紫檀匣子放到了赵凛手上,静默无声的退了下去。   房外冯效和成彭,竟然同时松了口气。   比紫檀匣子那位主子失踪更不可捉摸的事情,是太子爷会看上程玉酌!   但现在太子爷仍旧记挂着那位主子,看来并没有将程玉酌放在心上吧?   而东厢房里,赵凛拿着紫檀匣子迟迟没有打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对韩平宇的到来烦躁,又因为程玉酌的话郁闷。   他有必要在意这些么?   太子是这江山日后的君,何须将这些放到眼中?   只是他这样开解自己,心情却没有得到任何舒缓。   程玉酌同韩平宇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在他耳畔反覆响起,更突兀的,是程玉酌关于太子的那句话。   “太子是储君,心中如何想,怎么是我等能揣测的?”   赵凛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叫了小棉子,“将紫檀匣子收起来。”   又立刻叫了成彭,“去问任太医,孤的伤势还有多久能好?何时才能离开此地?!”   小棉子和成彭都应声去了,赵凛又将冯效叫了进来。   “将这些天所查之事,一桩一桩说于孤。”   冯效摸汗,“是。”   东厢房里立刻忙碌了起来,赵凛在这些忙碌当中,才稍稍稳了稳心神。   *   韩平宇来程家的事情,立刻就从隔壁黄家传到了秦玉紫耳朵当中。   她打赏了黄家的人,又让黄家人传话说谢过黄太太,然后叫了自己的人手,去查探韩平宇离开了程家,现在何处?   她特意点了几个地方,如果韩平宇没有回归宁侯府,也没有去找王千户和袁白彦,那么就有可能在马场或者酒楼。   秦玉紫走到了内室,站到了衣架旁。   衣架上挂着她一针一线绣好的嫁衣,大红的嫁衣经过这些年月仍旧红艳耀眼。   秦玉紫伸手轻摸着那嫁衣上的并蒂莲花,深吸了口气。   在来济南府之前,她已经做了很多关于韩平宇的功课。   这位归宁侯爷是最适合她的人,也是能和她最早成亲的人。   她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人,不愿意再继续等下去了,她不许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出了差错,导致她生生又被拖延到二十七岁。   那简直是一个徐娘半老的年纪!   她可不想被人指指点点的说笑!   她要成为归宁侯夫人,就在今年!   … …   很快,秦玉紫得到了消息,韩平宇从程家离开之后,就在街市上的酒楼中独自饮酒。   她立刻换了一身衣裳,直奔那酒楼而去。   韩平宇的雅间就在酒楼二楼,他的近身侍卫在门前站着。   秦玉紫另外开了一间雅间,静坐着等了一会儿,直到天都快黑了,韩平宇摇摇晃晃地从雅间里面走了出来。   秦玉紫立刻起身,装作不经意,险些与韩平宇碰了个正着。   只是韩平宇到底是习武之人,哪怕是喝醉了酒,也一下就闪了过去。   秦玉紫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在了地上。   幸而她转的快,一把扶住了楼梯,这才从韩平宇对上了面。   “侯爷怎么独自一人在此喝酒?”   她问了话,韩平宇却没将她认出来,侍卫在旁小声提醒,他才想了起来。   “哦,秦司衣,失礼了。”   他竟不记得自己?   秦玉紫心下微沉,又想着韩平宇从程家出来之后,就来酒楼喝酒,可见在程家碰了壁。   她对这男人万分珍重,程玉酌却瞧不上吗?   不对,是不是欲拒还迎的戏码?   秦玉紫一时怒起,又被她迅速压了下去。   宫里是个磨人的地方,要想活下来,十分的性情,需要隐藏的半分不剩。   秦玉紫细细去看韩平宇的神色,醉熏熏的韩平宇仿佛已经喝没了魂,脸色垮着,错开她继续向下走。   秦玉紫却拦住了他的去路,   “侯爷怎么喝了这么多酒,这般回去一定要让老夫人担心了,我记得附近有个茶馆,好像卖解酒汤,不若我请侯爷去喝一碗。”   她将韩平宇的母亲老夏氏搬了出来。   韩平宇自幼丧父,是他母亲老夏氏一手抚养他长大,韩平宇待老夏氏孝顺,是济南府都知道的事情,也正是因此,韩平宇同元配大夏氏不睦,也大多不愿当面争吵,怕伤了老夏氏的脸面。   同样,老夏氏因为侄女与儿子夫妻做的不好,便也不肯为儿子续弦娘家人,这才有了秦玉紫的机会。   她搬出老夏氏来,韩平宇确实愣了一下,只是立刻又摇了头,说不必,“秦司衣的好意心领了,韩某自去旁处歇一宿,不回家让家母担忧。”   他说完又要走,秦玉紫好不容易等到他,挡着他的去路不退开。   “侯爷这又是何苦?遇到了什么事,这般有家不能回?”   她说着,目光温柔地看着韩平宇,“侯爷有什么心事,若蒙不弃,可与我诉说。”   话音一落,韩平宇看住了她。   秦玉紫立刻面露娇羞,半垂了头。   只是在她垂下头的时候,韩平宇一步从她一侧跃了过去。   秦玉紫愕然,“侯爷… …”   韩平宇脚下微顿,想到了程玉酌拒绝他那时的干脆。   他酒醒了大半,回头干脆利索地说了一句。   “韩某私事,不劳费心了!”   言罢,迳直离开了酒楼。   秦玉紫愣在当场,她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不能再厚着脸皮追过去。   手握在楼梯扶手上面,红艳艳的指甲扣住了扶梯。   弄成这般局面,是不是拜程玉酌所赐?   可笑她第一次在济南遇到程玉酌,还信了程玉酌的鬼话!   秦玉紫返回来自己的雅间,思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也叫酒楼的伙计上了酒。   一杯酒水下肚,思绪跃动了起来。   看眼下情形,韩平宇定时对程玉酌上心了。   只是老夏氏必然不会让韩平宇娶永兴伯府姨娘的姐姐,可万一他突然犯轴,非要娶程玉酌怎么办?   秦玉紫并不想同程玉酌正面过招,同为宫里人,她晓得程玉酌必然也不是吃素的。   若能逼迫程玉酌离开济南就好了!   怎么才能让程玉酌离开呢?   如果程玉酌在济南府没有了盼头,混不下去,自然也就离开了。   可又怎么才能让她混不下去呢?   秦玉紫捏着酒杯思索,一低头,看到了窗外街上的一群流氓闲汉。   她忽然计上心头。,, 第27章   秦玉紫再见到那些流氓闲汉的时候,人已经躲在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小房子里面, 听着外面自己的仆从, 按照自己的安排,跟那几个闲汉吩咐。   “… …我们主子有的是钱,就是想买个高兴, 务必要让流言四起, 最好逼得那人离开济南府, 我们主子自然重重有赏。”   那几个闲汉一听有钱, 很是高兴,不过当头的那个闲汉似是有些见识,问起来。   “听说那是宫中的姑姑,万一背后有人, 还是那等厉害的, 我们哥几个可就要遭殃了!”   秦玉紫的人告诉他们, “前两日那女官被绑架了一次, 如今也没听到什么捉拿的风声, 只让你们近她的身,弄些流言蜚语出来, 怕什么?”   那当头的闲汉却问,“那绑架的事我们有所耳闻,不知道是谁干的, 你们是什么人?和那事儿有什么关系么?”   秦玉紫的人哼了一声, “有什么关系你们也不用问, 拿钱办事的规矩还不懂吗?你们若是不成, 也不用在此废话!”   那些闲汉都想要钱,自也不再多说,当头那个闲汉笑说随便问问而已,“就算您家是永兴伯府的人,咱们也管不着,请您家主子放心,咱们只管拿钱办事儿!”   秦玉紫的人又跟他们吩咐了一遍具体如何办,那些人便拿了定金走了。   他们一走,秦玉紫便从后面的小房间里走了出来。   “姑姑放心,我听这几个人,已经将咱们同永兴伯府的人,暗暗混为一谈了!”   秦玉紫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就算万一事发,矛头也对不到她头上来,还是让小夏氏背锅比较好。   若是没有事发,程玉酌被这几个闲汉骚扰一番,那些浑呀黄呀的话一传,她在济南府的名声就不要想要了。   不论什么样的人家都不会娶这样的女人,她也只有离开济南这一条路了。   秦玉紫想到这里,心情舒畅,回家路上又去绣坊里买了些真丝彩线。   昨日细看嫁衣,发现还有几处不妥的地方,必得细细修补起来。   她的大婚,一分一毫都不能差错。   *   程家。   程玉酌总觉得从万寿平安宫回来之后,赵凛的心情糟糕了不少。   他不在闲暇时间坐在竹林下面看书,或者偶尔逗逗静静,又或者同自己闲聊两句,只是大多留在房里。成彭冯效他们进出传话,甚是忙碌。   小院莫名笼上一层低压,程玉酌教刑春和桐桐母女两人认字,也顺势挪到了后罩房。   没有了平日里的祥和悠然气氛,赵凛更觉烦躁不已。   他到底在烦躁什么?   就好像五年前,他从皇后娘娘宫里回去,将宫里所有可能侍寝的宫女查了一遍,却一无所获时的感觉。   赵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甚至怀疑任太医的药有副作用,让成彭去把任太医找来问个清楚。   程玉酌这边,却得了程姝的消息,正巧和成彭一同出了门去。   成彭出了院子没走几步,就感觉有些不对劲,好像有人跟踪一般,他回头看了几眼,只见路上有几个闲汉。   路上有闲汉也是常事,不过成彭怕程玉酌再出了差错,便亲自送她去了程姝的小脂粉铺子,又提醒程玉酌回去路上找人陪同,一定要小心。   他向来有很多很多疑惑,是个疑心重的人,不过程玉酌还是听了他的话,同他道谢。   “成侍卫放心吧,我定然小心。”   成彭一走,程玉酌便见到了程姝手下的人。   是个黑瘦的男子,三十多岁的模样,脂粉铺子的掌柜告诉她,这是一直替程姝寻弟弟程获的南北货郎。   程玉酌却看住了此人,“薛远?”   那薛远一怔,再看程玉酌,大惊失色,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大小姐?!”   程玉酌多少年都没有再听人叫过她大小姐。   听到这个声音,再一次看到从前父亲的随从薛远,程玉酌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薛远却眼泪都落了下来。   “小人当年偷偷离开舅老爷家,一路往济南寻到二小姐,可惜已经晚了,二小姐已经入了奴籍,卖进了永兴伯家中。幸而二小姐聪慧,只是二小姐也身不由己,只能托小人去寻大小姐和少爷,小人便扮成南北货郎,一路寻找… …”   他说着,朝着程玉酌砰砰叩头,“小人蠢笨,没有找到大小姐,没想到大小姐竟然先寻到二小姐!大小姐可安好?只要小姐和少爷安好,小人就对得起老爷当年救命之恩了!”   程玉酌没忍住,眼泪落了下来。   “我安好,这些年一直在宫中,如今已经出了宫了。”   程玉酌连忙将薛远扶了起来。   她原本以为从前程家的奴仆,早就被她舅父处置干净。   却没想到薛远竟然逃了出来,还当先找到了程姝!   薛远是她父亲中了进士去上任时,在路边捡来的孤儿。虽说一直做着程家的仆从,可父亲对他颇多提点,教他读书识字,薛远那时长得白净,只是如今,已经黑瘦到几乎没有从前的样子。   做南北货郎一直寻找他们姐弟,薛远也很难吧!   程玉酌拉了他坐下问话,“你这些年都去到了何处,眼下又是从哪里来的?可有阿获的消息?”   薛远一听程玉酌的问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程玉酌吓了一跳,听他道:   “大小姐,小的见到少爷了!”   程玉酌惊诧,“你见到阿获了?他如今在哪?!什么情形?!”   程玉酌也不免着急了起来,薛远却连连摇头。   “小的只是在路边瞧见了一眼,那面貌与少爷有七八分相像!小的这些年也遇见过不少这样的人,可那些都不是少爷,但此人却和少爷有一样的习惯动作!”   程玉酌心下一紧,“你说他在马儿身上画三个圈吗?!”   “正是!正是!”   程玉酌不禁捂了嘴,眼泪不住流了下来。   是阿获,他从小最喜欢马,每次骑马之前,都要安抚马儿一番。   他所谓的安抚,就是马儿身上画三个圈。   他说那样,马儿会舒服一些… …   “你跟阿获说上话了吗?”程玉酌认定,那就是自己的弟弟。   只是薛远还是摇头,“那人同少爷面相还有几分差异,小的不太能确信,而且此人锦缎裘袍,身边尽是随从,小的近身不得,只能远看着他打马走了,连身份都没打听出来。”   程玉酌想到了自己和程姝的猜测。   阿获是被各地藩王当做替身买走的,若说穿着锦缎裘袍,正是应该!   “你是在何处见得?”   “夔州。”   夔州在川府之国。   那里确实是藩王封地,只是夔州的福王年逾六旬,原本的福王世子多年前围猎摔伤,不久便去了,如今福王的继承人是世子嫡子,算起来年纪不过十五。   阿获已经二十的年纪,十二年前被买走的时候,那福王小孙才两三岁的年纪。   年岁上面,完全对不上。   又或者阿获是福王其他儿子的替身?   可什么人能在十二年前就为自己筹备替身呢?   若不是藩王本人,程玉酌以为好像都没有太大必要。   可是福王明显不是,夔州附近还有旁的藩王吗?   程玉酌一下想到了襄阳的那位!   襄阳离着夔州,也不过从济南府到天津卫的距离。   会不会是襄王呢?!   *   程家。   “襄王的事查的如何了?”舆图旁,赵凛问。   “回爷,镇国公那襄阳附近的山庄是三年前到他手上的,之前那山庄的主子正是襄王。”   赵凛冷哼,“镇国公之外呢?襄王还同什么人一处?”   “襄王爷与襄阳一众文武官员都有接触,连带周边荆州、南阳、夔州等地官员都与襄王不无交集,且襄王在襄阳一带有善名,前年湖广暴雪冻死不少人,襄王便多次开仓救济。”   “此事孤晓得。”赵凛看着舆图上襄阳的位置。   依山沿水,军事要地。   赵凛抱臂静看半晌,才转身回到了案旁坐下,饮了口茶。   “画像之事如何了?”   冯效连忙说已经传信,“只是各地画师情况不一,许有快有慢。”   “那就先把襄王的画像,画好传来。”   赵凛不免又想到了程玉酌之弟程获之事。   他开口要问,话到嘴边,又闭了嘴。   成彭领着任太医到了。   “孤的伤势还要修养多久?”   任太医低头行礼,“太子爷的伤势刚有好转,少则半月,多则一两月。”   “一两月?你让孤在此等着南巡的车马折返回来么?”   赵凛又不耐了,叫了任太医,“不许再下些温良滋补的药,无故拖延时间。”   他下了令,“最多十日!”   任太医之前也同太子爷说过,伤好尚需时日,怎么突然急了起来?   只是这可不是他能过问的。   他连声道是。   赵凛由着任太医替他查验伤势,半袖脱下,纱布揭开,伤势还是一副似好非好的模样。   赵凛右手支了头,不想再看,却见成彭好像有话要说。   “你近来越发不会当差了么?有事就说。”   成彭吓了一跳,连忙弯下身去,“回爷,今日附近多了不少闲汉打转,不知是否该驱逐?”   话音一落,赵凛目光扫了过去。   “这种小事需要问孤?”   室内气温陡降,成彭直接跪了下去,又听太子爷开了口。   “这院内外杂事,以后都不用禀告,孤没闲心知道!”   “是,是,奴才记下了!”   成彭快速退出了东厢房,脖颈全是冷汗。   太子爷这是怎么了?   自己当差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般情形。   成彭惆怅又疑惑,安排下面的人,如果闲汉不逾越,就不要管了,免得暴露。   *   程玉酌离了程姝的脂粉铺子,按照成彭的提醒,让程姝的人送了自己一程。   这一路送到了程家的巷子口,程玉酌便道不用了。   进了巷子,就进了冯效他们布控的地盘,不会有什么事。   程玉酌与人道别,又嘱咐一定让薛远好生歇几日,才往程家小院走去。   巷子里的枣树下有两个闲汉东倒西歪、勾肩搭背地走着。   程玉酌从另一侧避开他们走过去。   谁想就在这时,两闲汉一下跳了起来,直奔程玉酌扑了过来。   程玉酌吓了一跳,两人手里的酒已经泼到了她身上!,, 第28章   程玉酌避之不及,闲汉的酒已经泼到了她身上, 而那两个闲汉露出奸邪的笑, 直直向她扑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不知从哪跳出来一个人, 一脚一拳, 将两个闲汉全都打翻在地。   刚才两个闲汉对程玉酌出手的时候, 小巷子里莫名多了好几个流氓。   这些人同那两个闲汉本就是一伙人, 是收了秦玉紫的钱,要过来传流言蜚语的。   只要那两个闲汉近了程玉酌的身,他们就有了说辞。   而现在那两个闲汉刚跳起来,离着程玉酌还有半丈的距离, 就全都被突然冒出来的那人打翻在地。   众闲汉都晃了眼。   突然跳出的那人, 程玉酌根本就没见过, 只是细看他的腰带才发现, 好像同成彭手下的人如出一辙。   果然那人三下两下收拾了两个闲汉过来, 过来同程玉酌行礼,“姑姑没事儿吧?”   程玉酌连道没事, 谢了此人,心想幸亏是在自家巷子里,不然此番不一定能躲得过去!   她立刻问了两个闲汉, “你二人是眼见着我过来, 才扑上来的?你们知道我是谁, 对不对?是谁让你们来的?”   两个闲汉一副不肯招认的样子。   成彭已经闻讯迅速赶了过来, 一看这情形,直接将两人绑起来带走。   “姑姑不用担心,半刻钟就让他们招认。”   这两个闲汉一被抓,那些想围观的闲汉也都跑没了影。   程玉酌若有所思,不过眼下她满身都是被泼上的酒水,只好拜托了成彭。   “劳你费心了,我去换件衣裳回来。”   程玉酌匆忙回了院子,直奔自己的房间。   成彭也叫了跟着程玉酌的暗卫问询情况,然后分派人手,立刻将周围的闲汉全都驱赶开来。   他是真没想到,这些闲汉竟然是奔着程玉酌来的。   他这边忙碌着,赵凛已经发现了院子里的奇怪之处。   而站在门前的冯效也觉得奇怪,稍稍闻了一下,“怎么有酒味?”   任太医和赵凛也都闻到了,任太医阿特特叮嘱赵凛,“太子爷伤口未愈,万万不要饮酒,免得耽误了恢复。”   可是程家院子里面根本就没有酒,哪来这么重的酒味儿?   赵凛让冯效立刻将成彭叫过来,成彭一来,他便问道:   “怎么回事?”   成彭刚才听了赵凛的训斥,哪里敢把小院内外的事情告诉他,所以只管自己分派。   如今赵凛问了来,他也只是道,“回爷,闲汉的事而已。”   赵凛皱眉,外面有闲汉,怎么弄到院子里面都是酒味?   只是他刚才金口玉言,说小事不要告诉他,眼下当然也不好再问。   可院子里面刑春惊讶的声音传了过来。   “哎呀,姑姑衣裳上面怎么全是酒?!”   赵凛一听,立刻瞪了成彭一眼。   “到底怎么回事?!”   成彭可真是迷惑了,心想太子爷不是不过问院内外的事情吗?   只是这个时候,他再不回答就是自己找死。   “回爷,刚才有两个闲汉往程司珍身上扑过去,司珍倒是没出什么事,只是闲汉手里的酒水都泼在了司珍身上。”   话音未落,赵凛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直楞楞地盯着成彭。   这些闲汉闹出这么大的事儿,成彭竟然不来回禀?!   “你到底是怎么当差的?!”   成彭吓了一大跳,不知道太子爷怎么突然变了脸,连忙跪了下去。   “爷恕罪,是奴才没处理好,奴才不该拿这些小事来烦扰太子爷!”   赵凛一口气儿差点没上来。   小事?!   他怎么有这样的蠢奴才?!   赵凛气急直接叫了冯效,“把他给我关屋里,饿两天,看他脑子清不清醒!”   冯效也被太子爷奇怪的反应搞得晕头转向,眼下见赵凛生了气,好像明白了过来。   “爷莫生气,奴才立刻就把成彭关起来!”   赵凛使劲哼了一声,连话都不想多说了。   然而被拉下去的成彭,一脸的欲哭无泪。   他扯着冯效的袖子问,“冯爷,属下到底哪里弄错了?我现在是真弄不清太子爷的心思。从前太子爷可不是这样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呀?!”   冯效在外的时间多,在院子里的时间少,当下被他一问,也着实思考了一番。   “太子爷从前确实不是这般,眼下这等情形,约莫与程姑姑有关系吧?”   成彭就更晕了,“程姑姑没招惹太子爷呀!”   冯效托着下巴沉吟,“让我琢磨琢磨。”   反正成彭是琢磨不动了,“冯爷靠您了!您琢磨出来,别忘了跟属下说一声,属下可不想后面挨板子!”   冯效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也好,你还太年轻,还是我来吧。”   冯效琢磨了一番,回到院子里正好瞧见程玉酌烧水准备洗澡,走过去问她。   “姑姑没事吧?没受伤吧?”   程玉酌说没有,“多亏小侍卫出手快,救了我一把。”   方才成彭的人已经告诉程玉,说那两个闲汉已经招了,是永兴伯府的人给了他们钱,让他们过来骚扰程玉酌,传些流言蜚语。   永兴伯府的人除了小夏氏,也没有别人,程玉酌只得跟冯效表示抱歉,“是我的事情给你们添麻烦了。”   冯效连道不用,“姑姑在此处孤身一人,日后还是多请几个护院之类,以保万全。”   程玉酌说确实应该,却心下一转,“可是你们近日要离开了?”   她问这话的时候,从后罩房吹过来一阵风,这话乘着风越过竹林,就传到了东厢房窗下的赵凛耳中。   赵凛翻奏章的手一顿。   接着冯效的话也传了过来,“今日任太医换了药方,若是顺利,十天左右就要离去了,姑姑要是配备人手可得赶紧。”   程玉酌恍然,道自己是要紧着些了。   “说来时间过得真快,这日子确实麻烦你们了,日后恐怕也见不到了,不知怎么感谢才好?”   程玉酌说的可没错,她是出了宫的人,以后就如平头百姓一样过日子,而冯效他们却是跟在太子身边的人,怎么可能在同他一个普通百姓有什么交集呢?   这算做是离别的话了。   冯效也要感叹一句,却没想到感叹的话还没出口,突然听到了赵凛唤他的声音。   “冯效过来!”   一声里面暗含几分气急败坏,冯效浑身一紧,可不敢再同程玉酌闲聊,立刻返回了东厢房。   赵凛坐在窗下,脸色出奇得不好,比刚才训斥成彭,脸色还要差。   冯效困惑走上前,“爷有什么吩咐?”   “不许跟程玉酌多说!”   冯效愣了一下,“奴才晓得了,方才奴才只是提了两句要离开的事。”   可赵凛却瞪他,“不许提离开之事!”   冯效哪敢反驳,连连道是,又一琢磨,立刻明白过来。   “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去安排,到时候悄悄离去,不让程司珍知道!”   赵凛一听,脸都青了。   “怎么?你的意思,孤还要像贼一样逃走不成?!”   冯效急忙摇头,“奴才万万没有此意!”   只是他真是迷惑了,太子爷不让同程司珍说离开的事,又不要悄没声的离开,那到底让不让程司珍知道他们离开呢?   程司珍一个大活人,要么知道,要么不知道,这两者都不是,难道… …   冯效念及此,吓了一跳,诧异地看了赵凛一眼。   “爷的意思,做掉程玉酌?!”   这话一出,房中气氛好像一瞬入冬,凛冽而诡异。   然后冯效听到了赵凛近乎咬牙切齿的声音。   “冯效!你敢?!”   冯效扑通跪在了地上,“爷恕罪,奴才错了!”   不能说,也不能不说,也不是除掉,那是怎么样?!   这一刻,冯效理解了成彭的处境。   而赵凛已经耐心丧尽。   “滚出去!”   冯效满头大汗地退了出去,出了东厢房,脸都白了。   他找到了成彭,把刚才的事情说了。   “爷到底是怎么想的?连我也不懂了!”   冯效和成彭排排坐,一起郁闷。   姜行从房梁上跳了下来,笑嘻嘻地看着两人。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   两人异口同声的问他,“你明白?”   姜行说明白啊,“不就是太子爷看上程司珍了吗?”   话音一落,冯效和成彭都倒吸了一口气。   这怎么可能?!   那么那位主子呢?   *   东厢房。   今夜无风无月,空气闷得人心下烦躁。   赵凛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时辰已经不早了,他向窗外望去,程玉酌的房间已经熄了灯。   赵凛略略洗漱,遣了人,房里静的落针可闻,只有远处的几声鸟鸣,时不时地传过来。   赵凛吹熄了灯坐在黑夜中饮茶,茶水已经凉透,对他来说却还不够。   不够让他压下心头上的烦闷和躁动。   他想到了下晌冯效和程玉酌的对话。   要是十日之后他离开了这里,是不是也正如程玉酌所言,日后都不会再见了?   程玉酌虽然是女官,可出了宫,她就是寻常百姓,而自己居于深宫立于朝堂,似乎确实如她所言,再也不会见了。   一想到此处,赵凛直觉遍体不舒坦起来。   他烦躁地放下茶碗,却升起一个想法。   若是将程玉酌带回东宫,如何呢?   他突然就想到了那日在村边树下,程玉酌惊慌奔来,他当时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一下将她拽进了怀里。   她平日穿着宽松看不出什么,拽进怀里才晓得,她竟那般身形纤瘦,好像易折的细枝。   可这样的她,却能从那两个绑她的匪贼手里逃脱出来。   她像细枝,却是柳的细枝,不会轻易被折断。   赵凛不知为何,竟生出几分心疼… …   但是她会愿意跟他回去吗?   若是不愿,他又怎么办?   赵凛辗转半夜方才睡下,却在梦中见到了找了五年的女人。   他一时不知自己在做梦还是现实。   女人推开门走进来,风吹得她裙摆如波澜晃动,好似行走在水上一般。   赵凛一眼看到她,立刻大步迎了上去。   可她走得进了,却是程玉酌的面容!   赵凛脚下一顿,心中却毫无意外,“果然是你!”   他脚步更快起来,想要将她一把拽进怀里,紧紧抱住,再不松手。   可伸手抓去,竟抓了个空!   他惊诧,四下去看,房内空空荡荡,房外一片白茫茫,什么都没有了。   他却听见了程玉酌的声音,缥缈近乎消失。   “不用找我,以后不会再见了… …”   赵凛猛然睁开眼睛,天边鱼肚泛白。   他恍惚坐起身来,想到梦境,心沉了下去。   他披了衣裳走出东厢房,站在院中,向程玉酌的窗棂看去,任由晨风在脚底打转。   清晨的院中静得只有几声虫鸣,赵凛脑海中却尽是昨夜的梦境。   正此时,那窗棂一动,被人从里面推开了去。   赵凛一下看住了窗内那个入了梦的女人。,, 第29章 [三合一]   程玉酌刚推开窗, 就被人看住了,着实吓了一跳。   她晃了一下神,才跟赵凛打了声招呼。   赵凛没有任何反应, 就那么看着她, 好像她是凭空出现的人一样。   程玉酌被他看得头皮发麻, 推了门出来,问他,“是不是昨晚睡得不好?”   赵凛见她走了出来, 脚下跟着静静, 静静跑过来朝着他摇尾巴。   她的眼中也多了许多小心翼翼。   赵凛突然开口。   “日后如何打算?”   程玉酌回答他,“自然是寻到弟弟妹妹, 好生过日子。”   赵凛却似乎对这个回答不满意,“若你弟妹都已经成了家呢?”   程玉酌可就笑了,“那是再好不过了!我这做姐姐的,可就放心了。”   可是赵凛却疑惑了, “那你呢?”   “我?”程玉酌说没什么要求,“能寻常过日子就好。”   “寻常?”赵凛想到了让他不喜的归宁侯, “寻一个归宁侯那样的人嫁了吗?”   程玉酌一顿, 摇了头,“怎么会?归宁侯爷我可高攀不起。”   “高攀不起”四个字让赵凛心下泛起一阵波澜。   “不过是个侯爷,你有什么高攀不起?”   程玉酌却不说话了, 淡淡地笑了笑。   她笑得很寡淡, 赵凛心中越发波澜四起。   “出宫的女官大多不都是如此么?或者你喜欢进士文臣?”   赵凛去问她, 可她摇了头。   “人和人还是有区别的,我并未想过嫁人。”   赵凛错愕。   “为何?”   程玉酌仍是笑着, 淡然的笑意下似乎有些隐约的寥落。   她说是道士批命,“不易婚嫁, 所以还是自己过吧。”   “胡说!”赵凛生了气。   程玉酌却不在意,好像说着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   “我这样过也没什么不好,”她瞧着静静来回在两人脚下绕圈,“养些小狗小猫,摆一院子的花,再开一间当铺,时常品品茶,收些有趣的小玩意,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她说着蹲下身摸着静静的脑袋,“静静甚是通人性,有它作伴也就不显冷清了。再时常给弟妹帮些忙,想来日子过得也不错。”   赵凛仿佛从她的话语里看到了那景象——竹林石桌旁,一人一狗,品茶赏花。   她好像真的适合那样悠闲而平静的小日子。   赵凛心里的波澜瞬间停了下来,哗啦一下,浇在了他的心上。   他没有在多说一句话,东边白亮了起来,坊间有了喧闹声。   赵凛转过身,离开了。   程玉酌看着他的背影,面露不解。   *   秦玉紫得到消息立刻将人手撤了回来。   她坐在绣架旁,停下了手里正在嫁衣   上补充绣花的针线。   程玉酌上一次遇险,她弟弟程获的人手就表现出了超出伯爵府的规矩干练。   而这一次,那两个闲汉刚近了程玉酌的身,就有人跳出来,两拳三脚摆平了那两个闲汉。   程玉酌除了身上被泼了些酒水,竟然是毫发无伤?   秦玉紫想不通,一个神武卫的百户,手下的人竟然如此训练有素吗?   但最让她想不通的一点是,程玉酌才出宫多久,弟弟妹妹就全都找到了!   若说程小琴还算正常,在伯爵府为妾,那么这个程获呢?   秦玉紫立刻起身,换了衣裳去了一户姓杨的人家。   杨太太立刻摆出了好茶招待她。   秦玉紫同她客气,问了杨百户的状况,“说是在都指挥使身边当差?那可是前途无量。”   她说的都指挥使正是山东都指挥使,正二品大员,管着山东一省的军户兵丁。   而杨太太的丈夫杨百户今年正好调到指挥使身边当差,想来有指挥使的提拔,升迁不在话下。   而秦玉紫同杨百户是姻亲,曾经秦家在杨家困难的时候救济过,此时上门并没什么顾忌。   杨太太对秦玉紫十二分客气,晓得她无事不登三宝殿,便道,“我家爷过会子就快回来了,我不晓事,姑姑有什么事尽管同他说便是。”   秦玉紫很满意,同杨太太说了两句闲话,问了问都指挥使司的状况。   那二品的都指挥使大人是个恭肃的脾性,做事颇为谨慎,不苟言笑。他夫人倒是不一样,是尊笑面佛,常都在别院宴请,据说今岁的春日宴,这位夫人也已经筹备起来了。   秦玉紫在老夏氏的花宴上见了指挥使夫人一面,还说上了两句话,想来到时候,那位夫人会请自己过去。   秦玉紫心下暗想着,又同杨太太聊了两句,杨百户就回来了。   杨太太斟了茶便下去吩咐饭菜去了,秦玉紫也不客气,直接同杨百户说了程获的事。   “你可晓得此人?我在京里倒未曾听闻。”   杨百户只说自己听说过,说是王千户带来的人,具体如何却不清楚。   “… …不过,此人来的有些莫名,除了王千户外旁人都不知晓。”杨百户若有所思。   秦玉紫见他面露疑惑,“怎么了?”   杨百户道,“姑姑有所不知,这神武卫毕竟是皇室亲军,我虽同为百户,却不及良多。”   言下之意,贸然出手查探不太好。   秦玉紫却不想理会这些,“这是济南,又不是京城,怕什么?”   她说着,又补了一句,“此事对我颇为重要,你若是不好出手,不妨藉机禀给都指挥使,那指挥使为人谨慎,自然帮咱们查了。”   杨百户一听有些道理,不好推辞,点了头,“那就如姑姑所言吧!”   杨百户在都指挥使司当差,遇见都指挥使的机会可不少。   他先自己试着查了查,可惜什   么都没能查探到,甚至连“程获”手里有多少人都没摸清楚。   秦玉紫明明说那天去万寿平安宫搜程玉酌的人可不少。   这程家着实有几分奇怪。   杨百户琢磨了一番,寻了指挥使手下得力的亲兵,将此事说了。   “… …太子殿下的车驾就要来了,是不是万事要谨慎些?”   那亲兵被他说动,回禀了指挥使,指挥使便将杨百户叫进了书房。   “听闻你在查神武卫的程百户,查出什么来了?”   杨百户赶忙道,“此人有些不对劲,可惜属下什么都没查出来,只是这样,更觉得那程家更加可疑了。”   指挥使摸了摸下巴,让杨百户暂时不要打草惊蛇。   这便是要亲自来查了!杨百户松了口气。   那秦姑姑真是算得准,若是能顺利帮她办了此事,也算报了秦家当年的恩了。   *   午间宴请的时候,都指挥使正巧见到了归宁侯韩平宇和永兴伯世子袁白彦。   韩平宇和袁白彦虽然是有爵位在身的人,可是这位正二品的都指挥使大权在握,要是按照袁白彦的意思,韩平宇如果同都指挥使结亲,才最能落到好处。   可惜这位都指挥使家中并无女儿,血脉最近的便是庶弟家中的侄女。   而老夏氏嫌弃人家父辈是庶出,又没有全柄在手,上次都指挥使夫人试探,老夏氏没接下这茬。   好在这位指挥使并不是计较的人,晓得程获同袁白彦也算有些关系,便问了他,“听说是京里神武卫的?一直在神武卫当差吗?”   这话问得袁白彦很是尴尬。   妾的亲戚照理说不算是亲戚,这也是为何袁白彦迟迟没有同程氏姐弟见面的原因。   韩平宇却觉得有些不太正常,问指挥使,“程家有什么问题吗?”   “要说有问题也算不上,只是这个程获出现得没头没尾的。”   指挥使这么一说,袁白彦连忙道,“是王千户领来的人,将王千户叫来一问便知!”   谁想到这话刚落了音,王千户就来了,众人都笑了起来,“说曹操曹操就到。”   王千户听了指挥使的问话,便道程获是他神武卫一位千户朋友托他照看的。   “说是因公受伤,瞧着在神武卫挺有脸面的,旁的事情我倒也不知晓。自我送他去程家之后,就再也没见过,倒是同其姐程司珍见过几面。”   指挥使还不知道程家有一位出了宫的女官,又问起了程玉酌。   王千户三言两语解释了,指挥使却摸了下巴,“总觉得这程家有些不太对劲。”   韩平宇和袁白彦相互对了个眼神。   不过指挥使却没有再多说程家,说起了太子南巡大驾即将来到济南的事情。   “… …马上就要入了山东境,到时候在济南定要留些日自,然后再从济南南下,从济宁坐船走水路。太子爷要在山东境内换乘,必得一点   半星的错都不能出,不然咱们这些人头上的乌纱帽,可就要保不住了!”   这位指挥使向来谨慎,众人也连连道是。   指挥使又捋着胡子说起来,“所以有些事不能马虎,出了差错不是闹着玩的。”   … …   韩平宇和袁白彦出了指挥使司,都想到了程家的事情。   袁白彦琢磨,“我要不要跟小琴问一问,她弟弟到底是什么情形?怎么惹的指挥使怀疑?”   可他又怕若是通风报信,一旦程家有事,把自己也牵扯进去。   “… …太子大驾也快到了,我爹为了接驾,年前就开始准备起来,可不能在我这出了错… …”   他这般犹豫,惹得韩平宇皱眉。   不过韩平宇并没有多说,和袁白彦分开之后,打马去了程家的小巷子,只是他到了小巷子口,也犹豫了起来。   韩平宇犹豫的并非是要不要通风报信,而是在程玉酌对他说了那样的话后,他怎么还能上门要见她呢?   或者,他转而去见程获?   韩平宇在巷子口勒马这么一犹豫,却见有人挎着篮子出来了。   不巧正是程玉酌。   他来不及走,程玉酌就已经看见了他。   既然如此,韩平宇也没什么可疑惑的了。   他下了马牵着走了过来,见到程玉酌,甚至没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直接告诉她。   “因为太子南巡,即将到达济南,都指挥使司对别处来人查的严,令弟也在被查之列。”   他这么一说,程玉酌立刻明白了过来。   都指挥使司是对突然来到济南的太子替身一行,有所察觉了!   程玉酌听到这个重要的消息,神思一凛。   再看向韩平宇,莫名就觉得上次的话说得过分了。   她正经向韩平宇行了礼。   “此番多谢侯爷提醒。”   韩平宇闻言不由从她身上扫过。   她穿的素素淡淡,莫名让人心静而愿意接近,只是… …   韩平宇立刻收了目光,不敢多看一眼,同程玉酌点了头,匆忙走了。   而程玉酌直接转回了程家小院。   赵凛正站在檐下吹风。   他自早间同她问了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之后,一直闷在东厢房里。   等到程玉酌出了门,他才走了出来。   赵凛见程玉酌回来,顿了一下。   程玉酌可细究不了他那许多心思,直接将韩平宇传来的消息说了。   “… …会否多添麻烦?”   她皱着眉,眉眼之间溢出几分担心。   赵凛见到那担心,却如冷天饮了热酒一般,郁闷一日的心,立刻就熨贴了。   他朝她笑着示意不用担心,“别怕,小事而已。”   只是程玉酌却   问他,“不会多添麻烦么?太子爷南巡车驾也快到了,你还是小心一些,莫要被太子爷责备。”   赵凛一听,可就笑了,“怎会?”   他特特看了程玉酌一眼,“你不用担心,太子为人极其宽和,非是那等不通情理的人。”   他说了这话,去看程玉酌的反应,谁知程玉酌立刻面露恭敬。   那恭敬里暗含着远离。   她道,“那是自然。”   赵凛不明白,为什么一提起太子,程玉酌立刻就会变得极其恭敬。   赵凛疑惑,不得不问她,“你在太子身边做过事么?或者时常去东宫走动?”   程玉酌立刻道没有,“只是殿下入主东宫的时候,前去拜见过,平日甚少见到。”   赵凛自然不会记得自己入主东宫时,见到过程玉酌,她定然是在众人之中低眉顺眼,不会令人察觉她的存在… …   赵凛念及此,颇有几分遗憾。   同在宫中,他却对她毫无印象。   可程玉酌的话还是不能解释她对太子的态度。   赵凛继续问她,“你以为,太子是怎样的人?”   可是他这样问了,程玉酌立刻低下了头去。   “太子是主子,怎能妄议?”   赵凛暗暗叹气,又说,“只你我私下说说,无妨。”   可程玉酌还是摇了头,态度非常坚决。   “在宫中不能妄议主子是规矩,便是出了宫,也要谨守宫里的规矩。”   她一口一个主子,一口一个规矩,听了赵凛不舒服。   可程玉酌却是完全不再想说这件事情,说自己还要去街上买些东西回来,便快步离开了。   赵凛看着她离开了身影,不知她为何对太子的事如此提防?   赵凛琢磨不出来,叫了成彭问话。   “孤可曾处罚过尚功局的人?”难道他无意间曾让程玉酌因他受罚?   可是成彭摇头说没有。   赵凛抱着臂又想了一会儿,突然叫了成彭一声。   “你说孤是怎样的人?”   成彭一顿,也瞬间敛了神色,“奴才不敢妄议主子!”   竟然和程玉酌的反应一样。   赵凛无语,没有再继续问他,心想,做宫人确实不易,还是不要让程玉酌知道自己是太子的好。   他这边放走了出了一身冷汗的成彭,冯效也带着消息过来了。   冯效见成彭不停在那擦汗,问他,“你如今也同我一样多汗了?”   成彭一脸无可奈何,“冯爷,别提了,如今太子殿下也同我一般多疑了!”   成彭把刚才赵凛问他的问题告诉了冯效,冯效也是惊讶。   “太子爷这是怎么了?从前何尝关心过这些事?”   冯效去了东厢房,赵凛坐在太师椅上想事情。   冯效在旁站了半刻钟,他才回过神来,“何事?”   “回爷,山东   都指挥使司开始查关于程获之事,约莫是上次去平安宫寻程司珍暴露了,不知爷准备如何?”   赵凛已经从程玉酌口中提前得到了消息。   “山东都指挥使?马博松是么?随他去,若是他继续查,就让他直接过来好了。”   赵凛说着,哼了一声。   “孤倒是要问一问他,济南城怎么就这么乱?纵火、绑架、闲汉满街,他一个都指挥使是做什么吃的?”   冯效一听这话,在心里默默替马指挥使点了一根蜡。   只是他退了下去,又琢磨了一下刚才赵凛的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成彭在旁见冯效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过来问他,“冯爷,你也被问那个问题了?这种问题咱们怎好回答?方才姜行同我说,太子爷最开始是问了程司珍的。”   冯效一愣,“程司珍如何回答?”   “自然同咱们一样,这是规矩。”   可是冯效嘀咕了起来,“太子爷是因为程司珍,才又问旁人吧… …果然啊… …”   成彭没明白,“冯爷说什么果然?”   冯效立刻将他拉去了一旁,把赵凛方才的话说了。   “你说太子爷这是什么意思?纵火、绑架还有闲汉都是冲着谁来的?太子爷这是要为程司珍出头!”   成彭咬了嘴唇,“太子爷对程司珍… …?!”   冯效连忙止住了他,习惯性地擦了一把汗。   “以后对程司珍,敬着些吧!”   “那位主子呢?”   冯效摇头说不知道,却又一想。   “三千佳丽对太子爷来说又有什么奇怪?到底是君,想有多少便有多少!”   “也是… …”   翌日,马指挥使手下探查程家的人,带了一块令牌回去。   马指挥使本来以为是寻常物件,只是一眼瞧见那令牌,脸都白了。   他干咽了一口吐沫,“这牌子从何而来?!”   “是那程家一个姓冯的侍卫,抓了咱们的人手,让咱们的人把这牌子给指挥使大人带过来!”   “姓冯的侍卫… …?”   马指挥使看着这块侍卫牌子,后悔不已。   旁人或许不知道,可他在调任山东都指挥使之前,曾在京城做事,那时候就替太子殿下的暗卫帮过忙。   那暗卫中有个极得看重的侍卫,正是姓冯!   莫不是,程家的那人… …   “送牌子的人还怎么说?!”   下面的人告诉了他,“说请大人去那程家一趟。”   这哪里是“请”呀?!   马指挥使放下牌子立刻沐浴更衣,直奔程家去了,搞得众人莫名,杨百户听说也奇怪了。   指挥使大人怎么查到人家里去了?   *   程家。   马指挥使从东厢房出来,两腿有些发抖,   苦着一张脸去看冯效。   “既然来了济南,怎么不提前同我说一句,哪怕一句也好?”   马指挥使想想方才太子爷的话,其实他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冒出来纵火、绑架这样的事情!还有那闲汉流氓在街上窜,竟窜到了前来伺候太子爷的程司珍身上!   马指挥使一辈子兢兢业业,这回可真是差错大了去了!   “怪我没把那些小偷小摸当回事!”   冯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了,却听他说,“幸亏程司珍没出事情,改日让贱内给司珍压惊!”   冯效一听,急忙止住了他。   “万万不可!”   马指挥使一愣,“这是为何?”   冯效心想,要是向程司珍说出了太子爷的真身就在此,程司珍可就要对太子爷规规矩矩,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了!   这一点,可是冯效昨晚琢磨了一夜,琢磨出来的!   但他不能告诉马指挥使缘由。   “此事为保万全,连程司珍也是瞒着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指挥使万不要多事!”   指挥使总算明白了过来,回去就把杨百户叫进书房训了一顿。   杨百户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从指挥使阴郁的脸色里明白过来,自己这是给指挥使出了个馊到不行的主意!   杨百户灰头土脸地回了家,刚同太太说了,派人跟秦玉紫传信让她罢手,秦玉紫可巧就来了。   杨百户因着当年恩情,不好多说什么,只告诉秦玉紫。   “那程家的是莫要再查了。”   秦玉紫意外,“这是为何?程家有什么来头?”   杨百户不知道,想到指挥使训斥的脸色,杨百户连连摇头,“指挥使不许多事,咱们怎么好再查?”   秦玉紫更皱眉了,“真奇怪!难道不能暗中查探?”   越是这样不清不楚,秦玉紫越是心里发痒。   这是宫外,又不是宫里事事讳莫如深,怎么就不能查了?   她有些怀疑是杨百户不会办事,被都指挥使一训斥,便缩了头。   她还是提议暗中查,杨百户立刻就不高兴了,只摇头不说话。   秦玉紫心痒的不行,见杨百户油盐不进,不得不说起来,“兄弟如今是百户了,当年咱们两家可是走得近,你家有事,秦家没有不出面相帮的… …”   话没说完,杨百户就知道了她的意思。   她这是挟恩以报,逼自己给她查个清楚以做报恩!   杨百户脸色立刻青白了起来,但秦玉紫所言确有其事,他怎么反驳?   可是再替她悄悄查,一旦被发现,不是找死么?!   杨百户正被秦玉紫一句“当年”噎得够呛,突然来了亲兵传信。   “大人,都指挥使下了调令,将您调去安东卫所了!”   杨百户倒抽一口气。   安东卫所可不在济南,而在山东沿海,倭寇袭击的重地!   他本来一个好生生的都指挥使司百户,现被发配抵御倭寇去了!   别说军功,就是保命都难!   他回头去看秦玉紫,再没什么好脸色了。   “我如今已被调任安东卫所,不知秦家当年的恩情,杨家可还清了?”   秦玉紫直接愣在了当场。   而杨百户已经甩手走了。   秦玉紫简直被撵出了杨家的门。   她没查到程家,还丢了一门互惠互利的姻亲!   秦玉紫扶着额头发晕。   她不过是调查一个小小的程家,怎么闹成了这般地步?!   程家到底有什么?!   可她终于晓得了厉害,立刻传令自己的人手,“都不许再查程家。”   程家显然有问题,只不过眼下时机未到,她能做的,只有等!   早晚,她要弄个一清二楚!   *   秦玉紫的事情,程玉酌全然不知,不过她再次上街采买,只觉街市清净了不少。   闲汉全都没了影,白日里街市上巡逻的兵丁也多了起来。   程玉酌想到归宁侯爷的报信,看来这位山东都指挥使不仅查了,还查到了冯效那里。   她暗觉好笑,但街市清净对她来说总是好的。   街市不仅清净,还有了洒扫装点的人。   程玉酌见彩灯红绸高高地挂了起来,突然想起来,太子爷南巡的车驾就要到了!   程玉酌想到高高在上的那人,心下一紧。   虽然她如今也是在为东宫办事,可却全然不想见到那人。   她已经出了宫,只要办完这一桩事,就同他在没有关系了。   但程玉酌又想到了院中的替身。   太子爷车驾来到,他约莫该走了吧?   作为替身,自是主子如何安排便如何行动,自己又有什么做主的时候呢?   可他替太子爷受了这么重的伤,不晓得如今好得怎么样了?   程玉酌暗暗摇头。   她告诉自己这些事情终归和她没有关系,她只需要在他尚留在此地的时候尽心照看。   以后的事情,她还能怎样呢?   程玉酌在人潮里默默往回走着,心中起了诸多思绪,又被她一一按下。   不知走了多久,突然有人跑过来,叫住了她。   “姑姑且慢!小人方才去程家没寻到姑姑,没想到姑姑在这里!”   跑得满头大汗叫住程玉酌的人,是程姝脂粉铺子的伙计,常替程姝传信。   程玉酌见他气喘吁吁,问他,“是阿姝有急事么?”   小伙计点头,“姨娘请姑姑明日过府,商议要事!”   翌日,程玉酌起了个大早,替赵凛做了早饭,自己匆忙吃了两口,便要出门去了。   赵凛见她行色匆忙,不免问冯效,“她有急事?”   冯效现在已经对程玉酌的   情况时刻了然于心,早在赵凛注意之前,就已经问过程玉酌了。   他连忙道,“是司珍妹妹的事情要出门一趟,午间便回来了。”   “竟去一上晌… …”赵凛低声暗叹,“她心中妹妹弟弟最是要紧。”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有种奇怪的酸味。   冯效不敢接话,只小心觑了赵凛一眼。   太子爷如今这般,真不晓得他自己有没有发现异常… …   *   永兴伯府。   程姝焦急地等待着程玉酌,连陪着盈盈耍玩都有些心不在焉。   正如姐妹两人上次商量那样,程姝留在了伯夫人院中,便顺势推了袁白彦去别处。   “世子爷也去旁人房里坐坐,这到底是伯夫人的院子。”   袁白彦却说旁人处都不合意,还不如在程姝这里,两人说说话,教盈盈背背诗。   他这样说,程姝也有些为难。   她在府中这些年,袁白彦待她着实不错,虽不说挂在心尖,也是琴瑟和鸣。   有时连袁白彦自己也会有恍惚感,以为自己和程姝母女才是正经的一家三口。   程姝叹气,“那世子爷也总该有个落脚的地方,伯夫人这里到底不方便。”   袁白彦也晓得其中难处,让她安心养胎,“旁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   袁白彦当晚去了王姨娘处,不过王姨娘受了风寒,咳喘不止,他又去了常姨娘院子里。   这两位都是小夏氏进门,为了同程姝打擂台抬进来的良妾。   可惜王姨娘是个明眼人,不愿意搅进来,而常姨娘又是个老实疙瘩,袁白彦不喜。要不是伯夫人按着不许,小夏氏还要再给袁白彦抬一房妾室。   然而这些妾室没有分薄程姝的宠爱,反而在程姝不便的时候,让袁白彦有了去处。   接下来一连几日,袁白彦要么在书房,不然就去了常姨娘那里。   小夏氏前几日多次派人去常姨娘门口劫人,说给袁白彦备了好酒好菜,袁白彦也没赏脸给她。   程姝知道小夏氏被气得够呛,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小夏氏开始找人撒气了!   从前小夏氏的火力都对准自己,现在火气全都落在了常姨娘身上。   小夏氏怕常姨娘也像程姝一样怀了孩子,每晚袁白彦留宿之后,便勒令常姨娘吃避子汤。   常姨娘从前也没少被勒令吃那避子汤,但此番一连吃了好几日,竟然下血了!   常姨娘怕的要命,让小夏氏替她请大夫,小夏氏却将她直接撵了出去。   “必是怀了不该怀的,才会下血!正好替你清一清!”   她那怨毒的眼神,直接将常姨娘吓得倒在地上,摔了一跤。   她这么一摔,下血得更厉害了,程姝怕自己顺水推舟,却把常姨娘给害了,连忙以安胎的名义让伯夫人替她请了大夫,又说帮着另外两位妾室都瞧瞧,有没有好消息,这才救了常姨娘一把。 第30章   小丫鬟说她刚才路过后花园的时候, 看见有人从假山里面钻过去。   “那人穿的虽然是寻常府里的衣裳,可我瞧见她侧脸,没见过的样子!”   小夏氏顿了一下, “女的?”   小丫鬟连连点头, 小夏氏又问了谁去了后花园, 时辰尚早,没人知道,正好陪房嬷嬷从常姨娘处回来了。   小夏氏没心情多管事, 让那小丫鬟下次看清楚了再来报, 然后叫了陪房嬷嬷问常姨娘的事情。   “… …让她每天吃那避子汤,下血也不用管, 我就不信世子闻见一屋子血污,还留在她那!如今太子车驾就要到了,他也不敢在外胡作非为,最后还不是要来我房中!”   *   程家。   程玉酌回到程家小院, 赵凛已经知道她去寻了任太医的事。   “怎么了?可是身子不爽利?”   程玉酌没想到他消息这般灵通,但一想也是寻常。   她也不瞒他, “我无事, 不过是小妹想帮人假死脱身。”   “假死脱身… ….”赵凛听见这四个字,有种异样的感觉。   但他又掠了过去,“此事对令妹对你, 都过于麻烦了吧?但凡有一点蛛丝马迹, 都会有暴露的风险, 并不稳妥。”   程玉酌当然知道。   她和程姝最万无一失的做法,便是直接害死常姨娘, 嫁祸给小夏氏。   在宫中,很多人以为自己能假死脱身, 最后吃了药,却再也没醒过来。   程玉酌却摇了摇头,眼帘半垂着。   “人生在世,想得到什么就要失去什么,哪有万无一失呢?”   赵凛静默地看了她一息,看到了她缓慢抬起的眼眸中,有种希冀的情绪。   或许,那位假死脱身的人身上,也寄托了她的一些期盼吧。   赵凛不再过多议论,只是说,“你若有什么忙不过来的,去寻冯效便是。”   冯效在旁连连道是,“姑姑只管来找我!”   程玉酌一边谢过,一边也有些疑惑。   自己怎么突然得了这般慇勤对待?   她偷偷去看赵凛。   正好撞进了他眼眸中。   他眸中仿佛有旋风向着她袭来,只一瞬,又不见了。   程玉酌连忙收回了目光,说起那些事,“多半不干净,我自己来处置便是了。”   她眉目之间笼上了一层轻薄的无奈。   赵凛不想再觉得她和任何人相似,但这种感觉却让他心下起了涟漪。   “便是如此,你也不必太过劳累,反正冯效也是闲着。”   每天忙得打转的冯效,笑呵呵地表示,“是呢,我正闲着,姑姑尽管吩咐!”   他是忙还是闲,程玉酌还是晓得的。   便是不晓得,也能从冯效眼下发青的脸上,那一丝苦笑中看出来。   程玉酌不由也笑了起来,“冯爷还是抽空多睡会吧。”   她说完同赵凛点了头,走了。   冯效简直谢她,却转眼瞧见赵凛脸色沉了下去。   赵凛盯着冯效,“你很缺觉么?为什么她这么了解你?”   了解?!   冯效吓到了,“姑姑万万不了解奴才,奴才也不没让姑姑了解!只是姑姑猜测罢了,奴才不累,爷和姑姑尽管吩咐!”   赵凛却没什么好吩咐的,转身回了厢房,低着头嘀咕。   “孤日理万机,怎么没人让孤多睡一会… …”   冯效又开始出汗了,他赶忙上前慇勤着嘘寒问暖。   “爷劳累了,要不爷多睡一会吧?”   “滚。”   冯效滚了,赵凛又把他叫了回来。   “给她再添人手,凡事从旁帮衬着,莫要让她遇到为难事。”   冯效应下,不由看了赵凛一眼,见赵凛目光一直落在程玉酌窗前。   眸色浓重化不开。   *   永兴伯府,常姨娘院子。   小夏氏又让人送了避子汤过来,常姨娘喝了那避子汤不到一个时辰,就开始下血。   等到袁白彦晚间到她院子的时候,一脚迈进来,满满都是血腥味。   袁白彦立刻捂了口鼻。   “你来月事了?怎生这么重的血腥味?!”   常姨娘脸色苍白,连说话的劲儿都没了。   丫鬟绿屏上前回答,“世子爷,姨娘这些日子身子都不爽利,今日更是下血厉害,眼看就… …”   常姨娘连忙制止了绿屏,同袁白彦道,“世子爷,婢妾今日实在不便伺候,还请爷去旁处歇息吧!”   袁白彦只闻这血腥味就待不下去了,他道“也好”,又说了常姨娘,“不行就去请个大夫!”   常姨娘闻言,眼眶竟是一热,定定看了他一眼,摇了头。   “婢妾不要紧,天都黑了,就不要闹出动静了。”   她一向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袁白彦不甚喜欢,便也不再多言,大步离开了。   袁白彦前脚一走,绿屏就服侍常姨娘喝了止血药。   常姨娘喝过止血药,又从匣子里拿了一个白瓷瓶出来。   “绿屏,生死就看今晚了,我的金银首饰你拿着,但愿明日醒来,我已经在这伯府外面了!”   绿屏跟在她身边时间最长,最是忠心,常姨娘也拜托程姝将绿屏也送出府。   当下两人抱在一起,“姨娘放心,万事齐备,定然没有差错!”   … …   天刚濛濛亮,原本应该慢慢醒过来的永兴伯府,突然被一声尖叫刺破。   整个伯府好像被地动引发了雪崩,瞬间哄闹开来。   程玉酌早已在伯府外面恭候多时,她听见里间混乱的声音,立刻同程姝的人一道,趁乱进了院子。   一旦常姨   娘没能出得了袁家,程玉酌为了保证她的性命,还要尽快给她服下解药。   她不能让常姨娘假死成真死,只能再次铤而走险。   只是程玉酌没想到,她不过刚进了花园,就有一双眼睛盯住了她… …   小夏氏向来爱懒床,不到给伯夫人晨昏定省的最后时间,不会起来。   常姨娘那边闹起来,小夏氏虽不知道,可身边的大丫鬟却知道了,大丫鬟连忙派人去查探情况。而花园那小丫鬟也急忙跑了过来。   “姐姐,我又瞧见那个女人了!”   小夏氏身边的大丫鬟一愣,正这时,小夏氏醒了,听见了小丫鬟的声音。   “吵什么?!”   小丫鬟被带了进去,立刻便道,“夫人,奴婢又瞧见那个面生女人了,她… …”   话还没说完,院子里又吵了起来。   小夏氏立刻不乐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清早起来闹什么?!”   外面的人已经跌跌撞撞进了屋。   “夫人,常姨娘没了!”   “啊?!”   *   常姨娘院子。   袁家除了伯爷今日不在府里,其余人都到了此处。   伯夫人看见一床被血浸透的被褥,脚下打了晃。   “造孽啊!流尽了血,这得是多大的煞气!”   伯夫人立刻将程姝撵出了常姨娘的院子。   “此事同你不相干,你莫在这,动了胎气不是小事!”   程姝顺势离了去,程玉酌还在花园里等着她。   小夏氏站在常姨娘门前发懵。   她心下猛跳,难道常姨娘是下血而死?!   袁白彦已经叫了绿屏,“怎么回事?!你们姨娘这是怎么了?!昨日不还说不急着请大夫?!”   绿屏哭起来,“姨娘下血不是一日了!定是昨日又喝了那避子汤的缘故!”   “避子汤”三个字一出,众人皆是一惊。   伯夫人脸色迅速冷了下来,“谁让她喝的避子汤?!”   小夏氏听了这问话,立刻去瞪绿屏。   而绿屏完全不管不顾了,直接指出了小夏氏,“是世子夫人逼姨娘的!”   话音一落,袁白彦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掌掴到了小夏氏脸上!   啪——   “贱人!毒妇!你怎能如此恶毒?!”   小夏氏被他打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被掌掴的脸火辣辣的疼。   “我、我怎么知道避子汤会喝死人?!”   袁白彦却问她,“她前几日就开始下血了,你还逼她,不就是想让她死吗?!”   小夏氏只是想让她下血,当下被袁白彦厉声质问,也急了,指了袁白彦。   “还不是你?!谁让你日日去她院子!她今日死了,你也负一半的罪!”   袁白彦气极了,“贱妇,还不认罪?!我今日就休了你!”   小夏氏一听就叫了起来,“不是我害的人!你凭什么休了我?!”   两人闹得不可开交,伯夫人扶着额头发晕,“这都是什么孽?!”   袁白彦已经拉开了胳膊,还要去打小夏氏,小夏氏却一把拽住了伯夫人的衣襟。   “娘,世子污蔑我!我没杀人!”   伯夫人盯着她,“那常姨娘为何流血而死?!”   小夏氏被噎住了,可她突然想起了花园里的小丫鬟,两次来禀告的事情。   “不对!这事有蹊跷!是有人要害我!”   她立刻让人把小丫鬟带了上来。   “你说,你在花园里见到了什么人!”   小丫鬟吓得够呛,但也不敢撒谎。   “奴婢第一次没瞧清楚,今日瞧清了,那人长得同琴姨娘甚是相像!”   众人一愣,伯夫人惊讶,袁白彦若有所思,小夏氏直接叫嚷了起来。   “果然是那贱人姐妹害我!她在哪?!”   “就在花园里!”   *   花园,程姝刚到,同程玉酌说了两句常姨娘院子里的状况,姐妹两人就听到了走动的声音。   “难道这么快就从常姨娘院子里出来了?”程姝有点惊讶。   程玉酌却朝着声音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对。”   “怎么不对了,姐?”   程玉酌站了起来,“我被发现了。”   … …   程玉酌并不躲闪,同程姝一道,跟伯府的下人去了常姨娘院子。   她神色如常地同袁白彦和伯夫人行礼。   小夏氏见她一脸淡然,先是一愣,又指了她。   “谁让你来府里的?!你说,常姨娘是不是你们姐妹害死的?!”   程玉酌面不改色,将手里的小提盒提出来。   “家小妹怀了身孕胃口不好,要吃江南的小菜,我便给她亲自做了送来。”   她将提盒翻开,果然是几道江南小菜。   程姝确实偏爱这些,伯夫人和袁白彦也是知道的。   可小夏氏却不信这一套,冷笑着,“吃菜何不光明正大?!偷偷摸摸,必然另有阴谋!”   她这么一说,袁白彦也露出了怀疑神色。   程玉酌却是一笑,看了袁白彦一眼。   “妾室的亲戚不是亲戚,不然世子早该与我程家姐弟正经往来。既然世子不同我等正经往来,我也只能走旁门小道来见家妹了。”   程姝虽然是妾,但当年却被误卖。   而程玉酌如今是出宫的女官,“程获”是神武卫的百户,要说往来也不是不可,只是袁白彦却从不提及此事,不给程姝脸面,也不给程家面子,生怕自己丢了人。   程玉酌这话刺了袁白彦一下。   他脸上有些不自在。   程姝瞧着他那模样,也不由地抿了嘴。   小夏氏却管不了那么多,迳直   指了程玉酌。   “你偏在常姨娘出事的时候来府里!你敢说果然和常姨娘的死无关?!”   程姝容不得她再三指责,“常姨娘是喝了避子汤下血才出的事,同我姐姐有什么关系?我姐姐才不会草菅人命!”   小夏氏被她反指“草菅人命”,上去就要打她。   伯夫人急急让人叫住了小夏氏,“住手!”   小夏氏全然没有支援,而程姝却被人护得严严实实。   她简直要气疯了,正要发狂,却见绿屏不住往程玉酌身上看去!   小夏氏一下想起来来自宫中的传闻——   有宫里的人死了被拉出来,却在乱葬岗活了过来!   这种事还不是一桩!   小夏氏就好似脑中被批了闪电,瞬间明白了。   “我知道了!常姨娘是假死!是这个宫女帮她假死,然后栽到我头上来!”   她突然喊出了这个假想。   程姝手下一攥,而程玉酌也心下一紧。   没想到,小夏氏竟然能想到此处… …   伯夫人却不信,看小夏氏的眼神像看一个疯子,但袁白彦却越发露出了怀疑神色。   小夏氏有了这一猜想,越发不肯认下罪名了。   “去请大夫过来!听说扎针就能把人扎醒!说不定咱们常姨娘没死,根本就活得好好的!”   这话一出,房中一片诡异的寂静。   伯夫人皱了眉。   “凭着你无端猜想,就去外面请大夫,此事若是闹大,永兴伯府的脸还要不要了?!不论如何,避子汤是真!你莫要狡辩了!”   伯夫人早就厌弃了小夏氏,现如今听说她给妾室灌避子汤,让袁白彦至今膝下没有子嗣,伯夫人更是完全恼了小夏氏!   袁白彦却定定看了程氏姐妹两眼。   程玉酌在他眼中看到了他的想法:袁白彦必然是有所怀疑了!   可袁白彦却没有张口问话,眼中有精光一闪而过,也同伯夫人一般呵斥了小夏氏。   “贱人!你害死了人还乱咬!今日我就休了你!”   他说着,大声叫人去那笔墨纸砚,果真要顺势休了小夏氏。   小夏氏见他好像要来真的,吓懵了,连程姝都没想到袁白彦真要休妻。   程玉酌却在袁白彦的休妻之声中,沉了沉心。   袁白彦方才分明有所怀疑了,可还是顺水推舟,不仅没有说破,还要趁机休了这令他厌恶的小夏氏。   程玉酌去看妹妹,程姝并没察觉。   没想到,就在此时,外面来禀,“归宁侯老夫人来了!”   老夏氏来了!   小夏氏一下哭出了声,“姑母!”   老夏氏一到,局面瞬时一变。   她听闻休妻之事,立刻问袁白彦,“太子殿下的南巡大驾就要到了,世子要闹得人尽皆知么?”   袁白彦一听,顿了一下。   小   夏氏哭着把怀疑假死的事说了,老夏氏站到了伯夫人一旁,“这事总该弄个清楚,也不能平白无故冤枉了人不是?”   伯夫人无言以对,只说不想闹大。   老夏氏直道这简单,“我有个常看的大夫,你是知道的,就让他过来便是。真死假死,一针便知!”   老夏氏说话间便派了人去请大夫。   小夏氏对着程氏姐妹冷笑不已。   绿屏眼看就要慌了,程玉酌一个眼神定住了她。   小夏氏只怕程氏姐妹在房中再使计谋,嚷着让两人出去。   “莫要在此,坏了事情!”   程姝要同她争论,被程玉酌拉住了,“出去便是。”   姐妹两人一出了屋子,程姝便抓了程玉酌的手。   “姐!果真能扎醒?!那咱们… …”   程玉酌也深觉头疼。   虽然事前已经同常姨娘商议,万一出事,便是常姨娘自行吃了假死药。可常姨娘的性格,想来经不住那老夏氏三句话的拷问。   程玉酌暗道不好办,同程姝道,“若是事发,推到我身上吧!”   “姐… …”   “无妨,我是外人,伯府不能拿我怎样。”   … …   说话之间,那大夫已经来了。   小夏氏仍旧嫌晚,“怎么才来,那常姨娘可别真死了!”   大夫连道路上马车出了问题,擦了一把汗进了屋子。   程姝紧紧握住了程玉酌的手,程玉酌眼看着门帘落下,也不由地皱了眉。   一切,就在房中那一针之间!   常姨娘房里气氛近乎凝固了,每个人的眼睛都盯住了大夫手里那根针。   那针在大夫手中一转,针尖的光亮波到了每个人眼中。   小夏氏两眼精光,老夏氏半眯着眼睛,伯夫人皱眉看着,袁白彦又是一番若有所思。   接着,那针尖没入了常姨娘身上。   醒或者不醒,就在这个瞬间!   … …   院中。   程姝紧紧攥住了程玉酌的手,程玉酌回握住她。   眼下这般情形,程玉酌已经在思考,一旦常姨娘醒过来,她该怎么应对才好。   这样的局面,正如之前赵凛所言,是因为不够稳妥而爆出来的弊病!   可人命关天的事,怎么“稳妥”?   程玉酌已经做好了顶下此事的准备。   常姨娘的门帘静默地轻摇。   正这时,房间里却乱了起来。   小夏氏不可思议的声音尖锐传了出来。   “怎么回事?!为什么没醒?!她不是假死吗?!”   声音刺破所有人的耳膜。   程玉酌足足愣了几息。   程姝也惊诧。   “这是怎么回事?!”   程玉酌也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   程家。   成彭接了消息报给了在竹林下晒日头的赵凛。   “爷,程姑姑那边无事了。”   赵凛闻言,松了口气,指尖轻敲石桌,“这袁白彦,这袁家,不堪大用。”   成彭已经替永兴伯府默哀了。   永兴伯府上下,尤其袁家父子还想等到南巡车驾来到,好生表现一番。   恐怕没想到,太子爷已经给他们家下了定论。   赵凛又把思绪落在了程玉酌身上。   果然多派人手是对的。   老夏氏请的大夫,早在马车里就被他的人警告过了。   那大夫再扎一百针,也不可能把那常姨娘扎醒。   而程玉酌自然解了围。   赵凛想到方才传来的消息,说她在伯爵府院中仍然面不改色。   可赵凛却能猜到,她面不改色之下,必然心跳飞快。   就好像那日,她奔跑着逃出来,他将她搂进怀中,虽她脸上瞧不出什么,可心跳却快极。   一下一下打在他心头。   赵凛猜她定是被那惊险的一幕吓到了。   只不过,如果她知道,是他给她帮了点小忙,解了这个围,可会高兴?   她对自己好像还有些拘谨,还不如同小棉子亲近。   当然,自己堂堂太子怎么能同小太监比较?   不过这一次,她约莫会对他亲近一些吧?   赵凛脑海中立刻浮想联翩。   他想到了程玉酌轻声细语同他说笑,替他细细泡一壶清茶,带着静静在他身边耍玩。   赵凛不由地嘴角勾起一抹笑来,心中熨贴得好似大热天吃了西瓜。   那份舒坦只还是想想就妙不可言,更不要说一会她回来,这些都会变成了现实。   赵凛背着手勾着嘴,叫了静静一起,向外院门口走去。   “走吧静静,瞧瞧你主子回来了没有?”   静静:汪汪!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我表现这么好,媳妇能不能奖励我一朵小红花?   *   推荐我基友的文,喜欢年代种田的各位可以试试哦!   《我是神棍掌心宝》戏好多 现言年代文:这是一个被大神棍、小神棍捧在手心宠宠宠,一路吃吃喝喝玩玩的甜蜜故事!   晚安,明晚见~ 第31章   一阵风吹过来, 程玉酌没留神打了个喷嚏。   好像有人在念叨她一样。   只不过眼下,永兴伯府,常姨娘没醒, 虽然解了燃眉之急, 但程玉酌也有些担忧。   是常姨娘出了问题, 还是那大夫失了手,又或者任太医的药方改良了?   不得而知。   只是常姨娘没醒,小夏氏就有些懵了。   伯夫人让那大夫查验了常姨娘的情形, 着实是吃了过多的避子汤导致的下血。   常姨娘本就身子不强健, 丢了性命不无可能。   这大夫可是老夏氏请来的大夫,这下来连老夏氏脸面都有些抹不开了。   可她看待事情颇为能抓到紧要处, 送了大夫离开,指了小夏氏直接便道:   “这混账东西虽然犯糊涂,可到底关系着咱们三家人的脸面,世子若还要得脸面, 休妻的话就莫要说了!”   袁白彦眯起了眼睛,“但也不能轻轻揭过!”   老夏氏也爽快, “罚她去庵堂吃斋念佛三月, 可成?”   小夏氏有些不情愿,想说什么,却在老夏氏冷肃的眼神下不敢多说。   可袁白彦却嗤笑了起来, “她害死了一条命, 只庵堂三月?!”   袁白彦张口要同老夏氏争执, 伯夫人突然开了口。   “老夫人怕是没明白,令侄女可不仅是害人, 她给妾室送避子汤是什么意思?那是想让我袁家断子绝孙!”   这话一出,可就重了!   小夏氏的脸哗啦一下变得煞白。   老夏氏僵了一下。   老夏氏并非不知道小夏氏的心思确实毒了些。   若是自己的儿媳这般, 就算是亲侄女,她也坚决不许!   但小夏氏是她的侄女,都出自镇国公府,若是闹得太难看,自己这老脸可就没地方放了!   老夏氏向伯夫人看去,伯夫人也不甘示弱地看了过来。   两人目光暗暗较量,老夏氏最终矮了气,“哪有那般严重了?若她真那般恶毒,那琴姨娘如何生了一胎又怀了一胎?”   她想拿程姝开脱,伯夫人可不许,冷笑着。   “我若不把琴姨娘母女接过来,只怕今日流血而死的,就不是常姨娘了!”   她目光如放箭一般直射小夏氏。   小夏氏立刻就缩了脖子。   小夏氏当先露了怯,老夏氏也挺不直腰板了。   事已至此,老夏氏也不废话,直接说,“那就关她半年,这般总算可以了吧?”   小夏氏一听禁足庵堂半年,捂着头发晕。   她什么时候受过这么大的罪?!   谁想伯夫人冷哼一声,“老夫人未免过于宠溺令侄女,她所行之事可是要断我袁家香火!这般轻轻放过,我可没脸下去见祖宗!”   伯夫人竟然咬着不妨!   老夏氏真没想到。   而小夏氏已经抖了起来,袁白彦在旁冷笑不已。   老夏氏沉了口气,问伯夫人,“你要如何?”   伯夫人扫了一眼抖若筛糠的小夏氏,冷冷道:   “庵堂禁足一年,日日吃斋念佛!”   老夏氏脸都僵了,这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她了!   小夏氏听见,直接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了过去。   袁白彦立刻指着人将小夏氏抬回去,“替夫人收拾东西,去庵堂吧!”   … …   程姝双手合十。   “小夏氏嚣张跋扈这么多年,这次终于摔了个跟头!可怜我第一个孩儿… …当时不过罚她三月禁闭而已!”   程玉酌揽了她的肩头,“小夏氏虽然没有被休,可却被关一年之久。等她禁闭结束,你孩儿已经满百日了。”   但程玉酌还是提醒她,“小夏氏到底是世子夫人,就算关了她,你也不要掉以轻心,安心养胎,安稳生产才是要紧。”   程姝点头,“姐,我晓得轻重。”   可她又叹气,“只是等到小夏氏出来,日子还是不得安宁,这样千防万防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程玉酌看住了她。   “所以,你觉得这伯府果真要留下去吗?还有那袁世子,真是你的良人?”   程姝听见这话,眸光轻颤,咬了唇。   程玉酌搂紧了她,“只要你愿意,姐姐总能想出来办法帮你。常姨娘尚且知道如何有利,我的阿姝如此聪慧,定然能看得更明白。”   … …   小夏氏要被送去庵堂可不是个小事,连韩平宇都来了。   小夏氏一见到他更是哭着嚷了起来,“姐夫,袁家欺负人!这事肯定和程氏姐妹有关系!那一对贱人!”   从前大夏氏还在的时候,没少帮小夏氏料理这些事情,现如今小夏氏没了姐姐,程姝却找到了姐姐,正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可韩平宇却全然没有要帮小夏氏的意思。   “你不要胡言乱语,是你自己作恶,逼妾室喝避子汤,同程氏姐妹又有什么关系?”   韩平宇这么说,小夏氏愣了,“你怎能如此言语?!是袁家和程氏姐妹害我啊!不然程玉酌这时候来做什么?!”   老夏氏被她吵吵烦了,不想理这个蠢得冒泡的侄女,正要叫了自己的儿子韩平宇,一起离开永兴伯府,却听到了韩平宇说起程玉酌。   “她就算来了,也是有旁的事。她不是恶毒之人,你不要妄加揣测。”   老夏氏没想到自己的儿子竟然替程玉酌说话,定定瞧了韩平宇一眼。   她是知道程玉酌的,虽说也是宫里的姑姑,但是却也是程小琴的亲姐,且论人脉并不如秦玉紫,她瞧不上。   她问韩平宇,“难道我儿还认识那程玉酌?”   韩平宇下意识就不想回答,随意点了个头,却被小夏氏直接指了出来。   “你莫要再想着那程玉酌!你要是敢娶她,我姐姐在天之灵不会饶过你!”   韩平宇被她着疯疯癫癫的言语气得脸色发青,“我要娶谁,不容你置喙!”   他虽然没提起程玉酌,可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明显。   老夏氏很是惊讶。   “我儿真瞧上那程小琴的姐姐了?你是什么身份?她又是什么身份?”   老夏氏言语冷厉,韩平宇晓得自己母亲手腕,立刻否定了。   “娘,那程姑姑同我没有关系,儿子也娶不了她。此事不要再说了。我看表妹是该冷静冷静,娘也不要次次替她出头,平白跟她丢脸。”   小夏氏又要吵起来,被老夏氏一个眼神挡了回去。   “你表哥说得对,你且安生些日子吧!”   今日,老夏氏为了小夏氏,老脸贴出去给袁家打,已是全然没有耐心,训斥了小夏氏两句,同韩平宇一道离开了去。   只是路上,她瞧着自己儿子脸色,回想起了刚才他的话。   他说“娶不了”,而不是“不会娶”!   难道儿子有意程玉酌,还被程玉酌挡了回来?   老夏氏这么一琢磨,暗暗心惊。   这程氏姐妹,都是狐狸精变得不成?   不行,要把自己儿子的婚事,尽快提上来了!   *   等到老夏氏也离了伯夫人的院子,程姝便出了面说替常姨娘料理后事。   程玉酌没有被袁家人为难,大大方方地离了去。   程玉酌给常姨娘服了解药,常姨娘醒了过来。   她再一次看到了伯府外的蓝天,和绿屏抱在一起,哭出了声。   程玉酌静默地在旁陪了她们很久。   虽然没有落下一滴眼泪,却在回家的时候,心情舒畅了不少。   时辰已经不早了,日头明晃晃地升至头顶。   程玉酌还要替赵凛做饭。虽然有小棉子和刑春,但赵凛明显偏爱她的手艺。   程玉酌急忙回了家,进了门差点吓到。   赵凛竟然抱着静静坐在二门口,一人一狗像是晒着太阳睡着了。   程玉酌不知他们俩为什么在这里,但立时放轻了步子,免得打扰到。   她小心翼翼地准备从赵凛躺椅旁边绕过去。   不想刚走过去,突然被人叫住了。   “怎么才回来?”   程玉酌这才瞧见赵凛睁开了眼睛,眸色里还有些刚睡醒的迷糊模样。   而他怀里的静静也醒了,一模一样地迷糊   程玉酌不由笑了起来。   那笑容落在赵凛眼中,好像明媚的日光,晃了他的眼睛。   赵凛想,她还不知道是自己帮了她一把。   他问她,“方才在袁家吓到了吧?”   他这样问,目光却露出几分期盼地看向了程玉酌。   只是程玉酌一愣,诧异地看了他   一眼。   她没有说话,但赵凛在她眼中看到了疑问。   她在问,他怎么知道?!   他知道当然是因为派了暗卫在她身边护着,但问题是,那是“暗”卫!   赵凛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有些尴尬,有些闷闷,还有点委屈。   可程玉酌却突然笑了起来。   “我就说,最近怎么总逢凶化吉。”她说着,看向赵凛,声音落在赵凛耳中,异常轻柔,“我怎么谢你?”   这话犹如一阵春风拂上了赵凛心头,方才那点尴尬不适瞬时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丝丝的清甜。   他就知道,她必然会明白他的好意!   赵凛也笑了起来,看住了她,有一瞬,他想似那晚一样,将她一把拉进怀里!   赵凛没法说出口,怕吓到了她,只好压下那一瞬的涌动。   他摇头说不必,“你没事就好。”   他的目光一直落在程玉酌身上,声音有几分低哑,程玉酌莫名有些不自在,连忙道:   “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   说着就要走,却又被赵凛叫住了。   赵凛止住了她,“忙了一上午,歇会吧,不过是菜饭,不必多操心。”   他这么说着,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他问程玉酌,“你可有什么爱吃的?只管说来,让冯效去弄。”   程玉酌意外了一下,“没,我没什么爱吃的,不用麻烦冯侍卫了。”   冯效赶紧跑过来说不麻烦,“姑姑尽管吩咐!”   可程玉酌还是摇头,“时候已经不早了,吃什么都可以。”   赵凛听出她话里的意思。   “不过是一顿饭食,让冯效去趟都指挥使司,不管你想吃什么,都指挥使司的厨子想来都能做出来。”   程玉酌这下明白了。   那位马指挥使果然不是白白来了一趟府里,不晓得他若是知道自己查来查去,把自己搭了进去,是个什么神色。   程玉酌心下放松,暗觉好笑,也就不客气了。   赵凛见她眼中有了光亮,听见她笑着说,“那我倒要点几道菜。”   赵凛瞧着,不禁也跟着她笑了起来,“你尽管说,越难越好。”   他想知道她的真实喜好,而不是什么都可以的那个她。   “我要糖水菱角、酸辣藕带,还有杂草丸子好了!”   原来她喜欢湖鲜。   是因为儿时跟随父亲在江南任上的缘故吗?   赵凛问了还有没有什么旁的,程玉酌摇头,“这样便可以了!”   赵凛直接叫了冯效。   冯效已经记下了,只是他真是为难。   若说菱角和藕带还算正经,但程姑姑既然还要吃杂草丸子?   难道让太子爷也跟着吃杂草?!   不过冯效不敢有二话,自从他参出来太子爷的心意,对程玉酌是一千一百个顺从。   冯效让成彭亲自去了都指挥使司。   都指挥使司。   马指挥使听见这三道菜,眼睛差点瞪出来。他又着人添了几道,亲自在灶上看着菜一样样出锅,装进成彭的提盒中,才松了口气。   只是他不住叹气,早知道,就不去查什么程家了!   现在太子爷过了明路,他简直是在南巡大驾来之前,提前迎驾了!   别说在太子爷脸前混个脸熟,只求太子爷别记住他的差错就行了!   他太难了!   *   程家。   赵凛让小棉子在院子里支了桌子。   程玉酌在旁瞧着,有些奇怪。   之前赵凛用饭都是在东厢房,而她有时自己吃,有时同刑春母女一处。   眼下赵凛在院中摆饭,是要一道吃吗?   程玉酌诧异。   而赵凛确实是这个意思。   她又不知自己是谁,怎么不能同他一桌吃饭了?   他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目露惊讶的她,只觉像个迷惑的小猫,奇怪地歪着头打量着,却保守地不出声。   赵凛心下一软,叫了她,“坐吧,不然就凉了。”   程玉酌可就更诧异了。   若说在宫里,宫女太监和侍卫一起吃饭,也不是没有,但这院子里这么多人,为什么桌子前只有两把椅子?   难道让自己同“阿获”单独吃饭?不是很奇怪吗?   她道,“凳子还缺三把,我去拿来。”   说着,转头就去寻了凳子。   赵凛皱了眉。   冯效、成彭和小棉子皆是一僵,屋顶的姜行也愣了一下。   冯效三个都吓了一大跳。   程姑姑这是,要让他们和太子爷一个桌子上吃饭!   这不是要把他们三个架在火上烤吗?!   三人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拦住了程玉酌。   程玉酌看了三人一眼,“不在院中吃了吗?那我便拿碗来分食好了。”   程玉酌本来也以为是分食,所以特特点了三个自己独独喜欢的菜样。   冯效他们是真说不清楚,而赵凛也看明白了。   现在这种情形,她是不肯同他单独用饭的。   赵凛不禁心里有些不舒服,像被蚂蚁咬到了心头。   他无奈开口叫了冯效他们,“都拿了凳子过来坐吧。”   冯效、成彭和小棉子齐齐定在当场,屋顶的姜行也定在了屋顶。   但转瞬间,姜行乐了。   这顿饭可就有意思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今天媳妇赏脸一起吃饭了!她肯定会给我夹菜,对我超温柔哒!   *   晚安,明晚9点继续~ 第32章   姜行乐了, 冯效他们可全都干咽了一口吐沫。   但他们不敢再程玉酌面前露出半分怪异,照着赵凛所言,立刻搬了凳子过来。   可搬来了凳子, 也得等太子爷发话不是?   赵凛并未太过在意, 见程玉酌不再拒绝, 心下微松。   他想着让程玉酌做到他身边来,偏偏落座的时候,程玉酌坐到了小棉子和成彭中间!   赵凛又不舒服了。   他不动筷子, 冯效他们万万不敢, 而程玉酌最懂规矩,她眼下算是客, 当然也不会动。   赵凛没办法,只能忽略座位带来的不适,举了筷子。   他这边动了,程玉酌才拿起了筷子来。   冯效三人对这满满一桌子菜, 完全没有一点食欲,只觉得浑身僵硬, 不管是靠近赵凛, 还是靠近程玉酌,三人就没一个坐的安稳!   这顿饭,可怎么吃啊?!   而程玉酌见小棉子对着面前的杂草丸子皱眉, 还以为他不知这是什么, 笑着解释了两句, 然后伸手夹了一颗放进小棉子碗里。   “小棉子尝尝,这东西别有风味。”   话音一落, 赵凛立刻扫射过去意味不明目光!   小棉子浑身陡然僵硬,程玉酌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不敢吃么?”   一院子的人都在演戏给程玉酌看, 小棉子万不敢在他这里出了错。   他连忙说这杂草丸子没吃过,“闻起来味道还挺清香,想来必然好吃!”   小棉子战战兢兢掩饰着。   程玉酌笑起来,抬手又给他夹了一个。   这院中人,她和小棉子认识最久,而小棉子年纪不大,程玉酌只把他当小孩子一样。   但是小棉子再一次感受到了赵凛扫过来的目光!   这一次,那目光中的不满简直如飞箭一样像小棉子射来。   小棉子快哭了:姑姑,放过奴才吧!   程玉酌似有察觉。   众人已经动了筷子,赵凛也夹了面前的藕带吃起来,按照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程玉酌也就不再说话了。   小棉子面对盘子里的两只杂草丸子,犯愁:   吃,怕太子爷目光要砍他头;不吃,误了程姑姑的心意,太子爷不还是要砍头吗?!   横竖都要砍头,做个饱死鬼吧!   小棉子干脆地将两只杂草丸子都放进了嘴里。   成彭在旁瞧着小棉子那豁出去的样,嚼了半截的菱角一下把他噎住了!   那菱角个头着实不小,成彭被噎得脸都红了。   程玉酌吓了一跳,连忙给他舀了一勺汤水。   “快快喝口汤水咽下去!”   她甚至把碗送到了成彭脸前。   成彭本来快咽下去了,突然感受到了来自赵凛的阴沉目光,吓得他这   口菱角又翻了上来。   而程玉酌还以为他没这样吃过菱角,在旁急的不行,已经把碗端到了他嘴边。   “这菱角个头大又实,你快喝口汤!”   成彭终于知道小棉子方才为何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了!   成彭也豁出去了,接过来程玉酌递来的汤,一口喝了下去,缓了过来。   “多谢… …多谢姑姑!”   程玉酌在旁大松了口气,“可是没这样吃过菱角?倒是怪我了,不该点这些稀罕菜。”   “谁说的?”赵凛闷闷接过话来,点着那藕带,“这藕带便爽脆清口,甚是好吃。”   他又扫了成彭一眼,“是他无福消受罢了!”   成彭这回没疑惑,他知道太子爷所谓的“无福消受”到底是什么!   成彭心里哭着点头,同程玉酌道,“是这菱角太好吃,我才贪吃噎着了,姑姑莫要自责。”   “这样吗?”程玉酌笑着摇了头。   因着成彭的出丑,饭桌上的气氛倒是和缓了一时。   赵凛瞧着程玉酌这几日为了永兴伯府的事情,越发瘦了,想给她夹一筷子酱鸭,让她多吃些。   可他和程玉酌中间还隔着小棉子,另一边更是隔着冯效和成彭两个人。   赵凛恨不能让他们三个人凭空消失!   小棉子和成彭都从赵凛瞬间低沉的气压中感受到了,战战兢兢。   赵凛无奈,只能叫了冯效,“把这盘酱鸭和那盘蟹粉银鱼换到司珍面前。”   他嘱咐程玉酌,“这些也都是江南菜式,你多吃些。”   程玉酌说不用,冯效已经端起了那盘蟹粉银鱼,“正是正是,姑姑多吃些才好!”   冯效刚才瞧见小棉子和成彭的丑相,心里正想着吃过饭,一定要好好教训两人,不然下次太子爷可就真要发火了!   然而冯效没想到,这蟹粉银鱼怎么这么烫,他端到半截,手指头都要烫掉了!   程玉酌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异常,连忙将那蟹粉银鱼接了过来。   她看见冯效那烫红的手,“竟烫成这样,我去弄些井水来!”   她说着就要帮冯效去弄些井水,而冯效已经懵了。   只见太子爷眼里火气蹭蹭,这才是真的要把冯效烫死了!   “姑姑千万不用!”   程玉酌讶然看过来,冯效忍着疼捏了捏手指,“我这好着呢,姑姑不用劳烦,快快吃饭吧!”   再不吃饭,太子爷要炸了!   程玉酌见他好像真的没事,才又坐下。   而赵凛已经被自己三个蠢奴才气晕了。   可气晕之余,又觉得程玉酌对他们都照顾过了,是不是也该轮到自己了?   赵凛做正了身子,目光看向程玉酌。   然而程玉酌一顿饭已经打了三个岔,当下只想认真吃饭,因而只顾眼前的菜,连头都没抬。   赵凛左等右等,程玉酌已经夹了三筷子菜,还是没注意到他!   冯效三个人密切关注太子爷的动向,当下见太子爷一脸幽怨,都吓傻了。   他们三个齐齐看向程玉酌:程姑姑啊,求你看看太子爷吧!   所谓念念不忘必有回响,程玉酌感受到了众人的目光,终于抬起了头来,正好对上了赵凛的目光。   赵凛抿着嘴看着她,希望她读懂自己的心思。   可程玉酌疑惑问他,“怎么了?”   赵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他指了指程玉酌一旁的酒酿圆子,“可能给我盛一碗?”   那语气,就好像是吃不上牛乳的静静!   冯效三人全都屏气凝神。   程姑姑,就给太子爷一点点关注吧!求求了!   程玉酌不负众望,她说好。   冯效三人皆松了口气,赵凛眼中也立刻露出了轻柔神色。   谁想程玉酌又笑着说了一句。   “我给你们每人都盛一碗吧!”   话音一落,冯效三个当场石化。   赵凛觉得自己的心都凉了。   屋顶上的姜行,差掉从房檐上滚下去。   他肚子都要笑破了。   太子爷这顿饭,是不是气饱了?   赵凛是气饱了。   他不明白,自己在程玉酌眼里,就一点点特别都没有吗?   可她在自己心里,却一日同一日不一样!   明明一月之前,他还不识得她,也以为她不过是寻常的女人而已。   可现在,他知道她不同了,甚至和那个他找了很久的人,也全然不同!   … …   赵凛一下午都神色阴郁,冯效三个当差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冯效三个皆是惆怅,三人趁着赵凛看折子,小声在外反省。   成彭的问题最多,“太子爷对程姑姑只能这般好了,程姑姑到底明白不明白?若是不明白,怎么才能明白?若是明白,这般态度难道是对太子爷无意?!”   冯效提醒他,“程姑姑眼中,太子爷只是替身侍卫,甚至连名字都不晓得呢!”   成彭又问,“就算不知道名字,可太子爷对她多好,这总是错不了的吧?”   冯效摸了摸下巴,小棉子试着道,“奴才倒是觉得,姑姑到底是二十五的人了,约莫真把太子爷当成她弟弟那般对待吧!”   他这样说,三人都静默了一时。   正好静静摇头摆尾地跑了过来,小棉子莫名又补了一句。   “也可能当成静静… …”   话一出,就被冯效和成彭捂住了嘴。   “找死啊你!”   冯效和成彭把小棉子堵到墙角教训了一顿,见姜行出没,把他拉了过来。   “你们江湖人懂得多,你说咱们要不要替太子爷暗示一下程姑姑?”   姜行抱臂而笑   ,“你们要是想把程姑姑吓跑,让太子爷发火砍人,就随便啊!”   冯效他们全都缩了脖子。   “那你说怎么办?”   姜行摊手说还能怎么办,“让那位爷自己凭本事呗!”   冯效三人相互对了个为难的眼神。   太子爷除了那位主子,从来没碰过女人,他怎么凭本事啊?!   幸而有消息传了过来,终于把这个难题揭过了。   冯效领了消息进了东厢房。   这才发现太子爷手里的折子,还是一刻钟之前的那一道。   啧啧!   “爷,襄王那边有消息了!”   赵凛闻言,这才回了神,将乱七八糟的折子放到了一旁。   “可是三年前的事查到了?”   “正是!”冯效连忙把事情说了来。   襄王同镇国公早有联系,三年前再往前,看起来像是镇国公在有意巴结襄王。   而三年前,先太子南巡,因河南信阳,也就是镇国公的老家爆发鼠疫,而亲自前去指挥救灾。   但是如今,赵凛的人却查到,在那鼠疫传播之初,镇国公就被信阳官府请去商议此事。   就在当天,镇国公派了人往襄阳而去。   接着不到两日,襄王就派了人手跟着镇国公返回信阳。   而那几个被派过去的人手,一直到先太子去了信阳后压下那鼠疫离开,他们才返回。   赵凛的人找到了被镇国公府撵出去的下人,那下人曾经无意间见过那几人,都被安排在镇国公的秘密小院中,这几人神出鬼没,旁人皆不知道这几人的存在,可那几人去了信阳不到三日,鼠疫突然大范围爆发!   赵凛听完传信,手下已经攥了起来。   襄王赵楼,当年果然有预谋!   他曾经以为先太子南巡至襄阳,听闻附近信阳鼠疫严重前去督导,是因为先太子素来仁慈,心系百姓。   没想到,正是因为先太子心系百姓,这才落入了襄王的圈套!   襄王自镇国公处得到了鼠疫情形,先安排了人过去布置。   而后在先太子脸前故意露出信阳鼠疫百姓受苦之事,故意将先太子推去了信阳,为了遮掩,甚至还做出了跪劝先太子以大局为重的模样!   赵凛手下紧攥。   襄王赵楼果真是打得好算盘,如今看来,只怕他派去信阳的那几人,不仅是推波助澜那般简单!   先太子千防万防还是得了鼠疫,同这几人怎么脱得了干洗!   赵凛沉了口气,抿着嘴不言不语。   半晌,赵凛吩咐冯效继续查,将重点集中在襄王身上。   他既然敢暗害先太子,只怕心中所想不是动摇国本这么简单。   三年过去,襄王必然储蓄了不少力量了!   冯效领命,正要下去,赵凛又问了他。   “诸王画像之事,如何了?”   冯效连忙道,“回爷,就在这一两日了!”   赵凛点头,又说起了程获,“尽快比对,若有消息,立刻安排人手查探程获下落。”   “奴才明白!”   翌日,赵凛见程玉酌穿了一身素衣白裳,头上的朱钗也换成了月白色的绒花,衬着她越发显得安静温柔。   赵凛不知她为何这般打扮,问了成彭才晓得,原来今日是程玉酌父亲忌日。   当年那反诗案虽然程家无辜,可无有根基的官场人,实在难能避开。   皇上当年刚继位,立刻就有反诗出现,且不只那一人那一首,前前后后因此被问罪抄斩的有十几家之多!   那场文狱将不少江南文臣之家连根拔起,程家只是不幸,受到了牵连。   赵凛叹气,皇上的性子总有几分难以捉摸,只是他为人子的,无话可说。   赵凛让冯效安排下去,届时南巡到了江南,可多访两座书院。   江南文风鼎盛,因着当年的事情沉寂了不少,也是时候恢复了。   而程玉酌今日一日茹素,又从程姝的胭脂铺子拿了些程姝亲手折叠的纸钱回来。   她还以为妹妹会记不清父亲的忌日,可胭脂铺子的人说,每年父亲母亲的忌日,程姝都会亲手折了纸钱烧给父母。   程玉酌心下微安,准备晚饭后,将自己和妹妹折的纸钱,全都烧给父亲。   她如今已经找到了妹妹,只盼父亲在天有灵,保佑她尽快找到阿获。   程玉酌晚间用过饭,同刑春一道收拾了一番,送走了那母女,正要拿着纸钱去后罩房,却看见冯效的手下背着一包画卷过来。   那侍卫同她行礼,“姑姑安好。”   这时,一幅画卷在他行礼之时落了下来。   程玉酌连忙俯身捡起那画卷,却见画卷上写了一个“襄”字。   她忽的心下一动。   襄?难道是襄王的画像?!   作者有话要说:冯效、成彭、小棉子强烈要求换岗。   作者阿采:别呀!给你们加薪还不行吗?!   冯效、成彭、小棉子:这是钱的事吗?!人命关天啊!你个无良作者!   阿采表示很无辜,都怪太子他太不会了!   明晚9点继续!晚安~   * 第33章   程玉酌拿住画卷的手轻颤了起来。   她想打开那画卷一看究竟, 可这些东西多半是冯效传来的消息,也可能是即将来济南的太子的意思,她怎么能打开呢?   程玉酌迟疑了一息, 赵凛突然推门走了出来。   他一眼便看到了程玉酌那纠结的神情。   他眼神示意侍卫离开, 亲自过去接下了画卷。   程玉酌也连忙将手里的画卷递了过来。   “你不想看看吗?”赵凛轻声问她。   程玉酌又是犹豫, “这恐怕不是我该看到的,宫里的规矩… …”   赵凛将画卷推回去,打断了她, “这不是宫里, 而且只是画像而已。”   程玉酌被他这样一说,心里想要找到程获的想法翻涌了起来。   等待了那么久, 猜测了那么久,她实在忍不住了!   “多谢!”   程玉酌沉了口气,打开了画像。   画像上是个身材高瘦的男子,穿着锦衣长袍, 微侧着身子。   程玉酌目光寸寸上移,看到他脸的那一刻, 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果然!   正如薛远所说, 长得有七八分相像!   那襄王眉目和缓,眼神却有几分锐利,相貌正如宫中传言那般出众, 一眼看去, 甚至有几分魅惑。   程玉酌没想到, 自己的弟弟竟然长成了这般模样,虽然俊美无双, 可她心下也高高悬了起来!   襄王名声甚是不错,在皇帝面前顺从规矩, 可这样的襄王,在十几年前就开始为自己找替身,他又怎么会是寻常的藩王?!   程玉酌一时激动一时又害怕,眸色从惊喜光亮变得惆怅昏暗。   赵凛从旁瞧着,已经知道了结果。   且他不只知道了结果,更晓得程玉酌的那份担心。   他要开口说些什么,她已经将画卷收了起来,递还给了赵凛。   “我已看过了,多谢。”   她向赵凛点头示意,没再多言,离了去。   赵凛一直看着她远去,她脚步有些微摇晃,最后消失在竹林的后面。   天色渐暗,程玉酌去了后罩房,将纸钱一张张一个个烧给了父亲。   入夜的风卷起地上的火灰,打着旋在薄烟中飞舞。   她看着那点点火星,有一瞬间的失神。   父亲考中进士前一年,一家人都在庄子上陪父亲读书,闲暇之余,父母会带着他们姐弟在田间耍玩,累了便坐在田垄上休息。   有一日夜幕近四合,娘抱着说不清话的弟弟,她搂着妹妹,看着父亲在麦地旁细细烤着新麦。   那新麦烤出的香味有无穷的引力,引得还不懂事的阿获吵着要吃,阿姝板了脸教训他,“阿获不许吵,要给爹爹、娘亲和姐姐先吃!”   爹爹却问阿姝,“那你和阿获,谁先吃呢?”   阿姝   小眉毛皱在一起,纠结着,“那、那就让阿获先吃吧。”   阿获嘿嘿地笑,两只圆眼睛只盯着香喷喷的新麦,“要吃!”   娘让爹爹快快分了,不然阿获口水都要落下来了。   爹爹笑着,按照阿姝的说法,先分给了娘亲,又分给了她,然后给了阿获。   可爹爹哎呦一声,摊开了手。   “这可怎么办?没有我们阿姝的了!”   阿姝愣了,鼻头立刻红了,“那、那我不吃了… …”   话音没落,阿获就把小手里攥着的烤新麦举到了阿姝面前。   “姐姐吃!”   阿姝睁大了眼睛,娘笑了起来,爹爹照着阿获的胖脸使劲亲了一口,又把阿姝抱进了怀里,“我们阿获阿姝都是乖孩子呢!”   然后拿出了一大捧新麦。   她早就瞧见了父亲的把戏,在旁抿着嘴笑。   父亲也将她抱进了怀里,和阿姝一左一右坐在爹爹膝头。   爹爹轻点了她的额头,“我们阿娴看破不说破,可真是小伶俐鬼!”   一家人都笑了起来。   爹爹重新分了新麦给姐弟三人,挨个摸着姐弟三人的脑袋。   “再香甜的新麦也总有坏掉的时候,你们姐弟三人的情分才最珍贵。”   … …   那年夜晚的麦地里,有程玉酌这辈子吃过的最香的新麦,见过的最绚烂的火星。   只是这一切,早已经散了。   程玉酌轻轻拨弄着烟火,送进一片纸钱。   “爹,您说,阿获他还能安然回来吗?”   火星闪烁着。   千里之外襄阳城。   程获将最后一片纸钱放进了火盆之中。   “爹,您说,儿子今生还有机会找到姐姐们吗?”   纸钱上窜起一簇火苗,火苗晃动之间,程获仿佛看到了父亲母亲和姐姐们朝着他招手。   而窗棂有风挤进来,火苗一晃,看不清了。   外面传来渐近的脚步声。   程获压灭了火盆,开窗通风,烟气尚未散完,襄王身边的侍卫章择便到了。   他闻见了烟气,瞧了一眼火盆。   “你爹忌日?”   程获点点头。   章择见他不想多言,也不再问,让他换了衣裳。   “王爷要出行,你换上王爷今日穿的墨绿色锦袍,去书房吧!”   他言罢,并不着急让程获换衣,又道,“王爷方才翻书不小心割伤了右手食指,”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极尖利的匕首,“王爷吩咐,你要有此伤。”   程获沉默着伸出了手。   自他进了襄王府,便一直学着刻意模仿襄王,汤药控制声音,日日在脸上化妆,夜里也不许洗去。待到他身量与襄王相仿,襄王更是使了大夫给他用药,压住他还在不断长高的身体。   甚至连睡觉的时候,卡在一个特质的床中,   头脚顶住那床两端,不许蜷缩翻身而让人将他捆住,以此防止他继续长高。   襄王十分在意细节上的不同,务必尽可能相同。   章择按照记下的位置,在程获手上划了一下,血珠立刻冒了出来… …   从这间不起眼的房间离去,自暗道步入花园,他便是襄王了。   章择在后跟随着他的脚步。   远处有些许钗环之声,程获不动声色地从一旁的竹林绕过去,刚出竹林,就同迎面走来的人遇在了一处。   “王爷。”   迎面来的不是旁人,正是襄王继妃戚婧。   众人皆行礼,程获照着襄王的模样,抬了下巴,“都起来吧。”   他看向戚婧,也要同襄王那般,每每必然关心子嗣的问题。   襄王同原配已有一子一女,只是他同戚婧仍然需要孩子来稳固这段婚姻。   “王妃今日温宫药可吃了?大夫嘱咐,不可荒废,早早为本王诞下子嗣,你自是头功。”   “王爷所言极是,妾已吃过药了。”戚婧说着,抬头打量了他一眼,不知看到了什么,又轻声说道,“只是腹中汤药不易消解,所以才在花园走动。”   程获当然知道,不仅是不已消解,且那药戚婧从进了王府便开始吃,日日吃过便腹胀难忍,不然以她绵软不愿多事的性子,多半会待在房中。   而戚婧吃这温宫药,还是因为当年落水,虽然被襄王所救嫁进了人人向往的襄王府,但也落下了宫寒之症。   别人都道她福气过人,他却知道她每日三碗胀腹之药,日日不断地吃了许多年… …   若是襄王在此,多半会“嗯”一声便回应了戚婧,只是程获向她看去,正同她目光撞在一处。   她眸色轻柔如细羽,程获顿了一下,不由道,“院中木桃海棠已开,色艳而正,王妃不妨过去一观。”   戚婧闻言,抿着嘴笑了,半垂了头,没有再看程获,嘴角却扬起微笑。   “妾身谢过王爷。”   戚婧一行走了,程获听到那钗环的声音渐渐远去。   襄王曾说他的继妃是琉璃做的美人,美则美矣,却从无任何表情,着实无趣。   程获心下嗤笑,只觉得这话应该反送给襄王。   身后还跟着章择,程获不再逗留,抬脚向书房而去,只是在道路转弯的时候,回头向那钗环之声的方向看去。   木桃海棠鲜艳盛开,树下的人不忍摘花,凑上去细细闻那花的香气。   花与叶的掩映中,她也向他看了过来,又在触碰到他目光的一瞬,匆忙低下了头。   程获心头微颤。   她是襄王继妃,而他终究不是襄王。   *   程玉酌在后罩房坐了许久,直到起了夜风,将灰末吹起。   入夜的济南城还有些凉意。   她不由地打了个喷嚏。   有人在她身后出了声,“入夜天凉,回屋去   吧。”   她转过头看去,原来是赵凛。   她朝着他点了头,却在他的目光中,问道,“如果襄王谋反,小弟程获是否也要一并被剿灭?他… …还有活命的机会吗?”   赵凛就知道她在想这个问题。   他看向她惆怅的眉眼,不由给了她肯定的答案,“会的,他只是替身,又不是襄王本尊,也不过是听命行事。”   然而他这样确信地告诉程玉酌,却不见程玉酌有任何喜悦。   “你同为替身,所以这般想,可似朝廷,似皇上太子,却不会在乎一个替身的生死。”   赵凛听着愣了一下,他想要告诉她,自己既然说了不会为难程获,那必然不会,可他知道在他眼里,自己只是听命而行的替身,于是道,“太子不是暴虐之人,若知实情,不会滥杀无辜。”   然而程玉酌还是摇头,叹了口气,“可太子又怎么有闲心特特照看阿获呢?”   她说完,低着头要离开。   赵凛却突然心中一动,“不如,你去同太子说一说此事?”   可他话音一落,程玉酌脚下明显一顿。   他看住了她,“太子爷必然愿闻其详,体谅你们姐弟的难处,你以为如何?”   他知道她对“太子”这层身份甚是在意,若让她自去“太子”面前分说,可否会改变太子在她心目中的态度?   而程玉酌心跳快了起来。   有一瞬间,她真的想去为了程获求太子!   只是稍稍冷静下来,她又觉得去求也并没有什么大用。   如果阿获真的为襄王谋反尽心尽力,那么就算自己去求,太子也不会因为她今次照看替身有功而饶过。   或者说,她告诉太子自己是那夜侍寝的人?   程玉酌心跳飞快起来,面露犹豫。   “只怕求了太子爷也没用,若是阿获助纣为虐,太子不会饶过的。”   赵凛却说,“那太子也不会杀他,不是吗?”   程玉酌沉默了一下,却还是摇了头,“不必了,我还是尽快联系上阿获要紧,若是阿获能为太子办事,或许可以功过相抵。只是… …”   只是一边是太子,一边是襄王,一个替身又有多少机会夹缝生存?   程获的身份太敏感了!   程玉酌神色变得越发晦暗,越发皱着眉思索起来。   赵凛看在眼中,心头酸涩了起来。   “太子必然不会为难程获的!”他只想让她相信。   然而她只是淡淡地笑笑,“太子爷自有太子爷的考量,我不过是个寻常宫人罢了,我还是寻到家弟,将他的情形了解清楚… …”   又是拒绝,她为何就不肯信一次太子?!   太子在她眼中就这么不可信吗?!   赵凛心头酸涩到不行。   赵凛看向她低下头露出的一段浅浅的脖颈。   看起来那般纤细易折,却能尽力撑起太多的为难。   她就不能求他一次吗?   哪怕一个眼神?!   这一瞬,赵凛想将她一把拉进怀里,抱在怀中,护在胸前,再不让她受到任何的为难!   只是她对他的一切心思全然不知,低头思索着就要离去。   赵凛实在忍不住了,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拉住了她。   程玉酌讶然,下意识便要挣开。   赵凛紧紧攥住,“那我帮你告诉太子!”   程玉酌一惊,顾不得手腕的不适,连连摇头。   “这一切都系在阿获身上,不在太子爷,你又何必为了我的事去求太子?就算太子想要放过他,一旦襄王造反,阿获那般身份,用好了便是太子手中决胜利器,我虽常年居于深宫,这点紧要之处还是晓得的,所以太子爷不会让阿获轻易撇开,阿获的生死终究还是系在他自己身上!”   赵凛愕然。   她竟然看得如此明白。   可她却朝他看了过来,“你待我好我晓得,只是… …我不知怎么才能回报你,你也不要为我的事情冒犯了太子,那到底是主子。”   赵凛愣住了。   太子和他在她心里就这么大的差别吗?   赵凛紧紧攥着她纤细的手腕,只怕一不留神她就会消失。   可她静默了几息,动了动手腕,示意他松开。   她的力道太轻,全然不能同他抗衡,可赵凛却在那轻柔的力道中,心下一软。   他依依不舍地慢慢松开了手,看向她的目光甚至多了两份请求。   “我真的可以帮你。”   程玉酌淡淡地笑了,又跟他摇了头,“真的多谢你,不过这件事,你就不要费心了,好好养伤吧。”   她走了,赵凛留在了原地。   夜风清凉,吹动这地上的残灰,赵凛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房屋转角。   他闭上了眼睛,半晌,叫了冯效。   “再派人手暗中替她打点,一旦有程获的消息,立刻报来!”   “是!”   冯效不敢迟疑,只是悄悄地打量赵凛,见他一副无可奈何的惆怅模样,暗暗心惊。   太子爷对程姑姑果真动了真心?   只是太子爷这份真心,程姑姑有没有看在眼里?   偏偏太子爷只怕吓到了她,闭口不提自己的身份。   冯效也开始犯愁。   … …   翌日,程玉酌又似惆怅程姝之事那一次,只吃了很少的饭。   赵凛让都指挥使司送了江南样式的湖鲜过来,她客气道谢,还是没动几下筷子就退了回来。   赵凛生气。   可一连两日都是这般,她不住地想事情,又从程姝的胭脂铺子弄了一张不太像样的舆图。   吓得赵凛以为她要去襄阳寻弟!   只是见她并没有启程的准备,赵凛才小小松了口气。   恰逢盈盈就要过生日了,她终于摆出了针线开始做起了布偶。   可赵凛却听见橦橦跟刑春说,“姑姑今天扎了三次手,都出血了!”   赵凛简直拿她没有办法!   偏偏程获的事情,不会这么快就能有回音!   不过那位马都指挥使却来了,小声表示他家夫人要在大明湖上开春日宴,想请程姑姑前去,也算给程姑姑压压惊。   赵凛本不想答应,再一想,冒出来个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今天郁闷&委屈巴巴,不想说话。   作者君摸摸他的脑袋(并不敢):恋爱的过程么,总是又酸又甜,而且程姑姑她不是那么好攻克的,你要继续加油啊!   晚安,明晚9点见~   感谢在2020-03-14 11:40:47~2020-03-15 20:53: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789641 2个;一一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中原中也的网恋对像 4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马指挥使的夫人年年办春日宴, 这是济南府里的老规矩了。   今年来了两位宫里出来的姑姑,按照身份也是要请的,不过这位程姑姑身份更不一般, 须得太子爷点头才行。   马指挥使战战兢兢地问了赵凛, “如今正值花季, 不知姑姑可否得闲赏光?”   赵凛思考了一会儿,看了一眼程玉酌厢房的方向。   他说也好,“大明湖是泉城明珠, 这时节若能一观明珠风光, 倒也不错。让你夫人正经给她下帖子吧。”   赵凛既然想让程玉酌去,便得风风光光地去。   马指挥使立刻领会了其中的意思, “姑姑能赏脸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太子爷放心,春日宴定然合姑姑心意!”   马指挥使已经在想, 回到家中要提点他夫人多多顾着程玉酌,那才是主客!   到底是太子爷的人!   马指挥使以为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 觉得自己这一步棋走对了。   却没想到, 座上了太子爷,手指轻敲了几下桌案,又开了口。   这次太子爷说的话, 可把马指挥是吓到了。   “你倒是不必给孤下帖子了, 腾出一片小楼便是。”   马指挥使傻了眼儿。   他也没准备给太子爷下帖子啊!   他是来请程姑姑的, 怎么太子爷也要去?!   马指挥使走了,赵凛立刻同程玉酌说了此事。   程玉酌一听就浅浅皱了眉, “不用多事吧?”   她如今已经有很多事情了,实在不想再跑去什么春日宴, 同夫人太太们打眉眼官司。   可赵凛却提起了大明湖风光鼎盛,“你这些日都闷在院中,也该出去转转,况且… …”   他要把她遣出院子散一散心,只得道,“太子爷即将到济南来,自然也要观光大明湖,此事要提前布置,这次也算个契机。”   只要一提到太子爷,程玉酌立刻不敢再有二话了,她点头说好,刚才那种不情愿完全看不到了。   赵凛真是惆怅,她怎么对太子这般敬重?果真是崔尚功教导太过严格?   其实她心里,还是不情愿吧。   赵凛没了办法,却没想到程姝却派人过来传话,问程玉酌是否要去。   程姝作为妾室是当然没有资格,但是伯夫人今次要带盈盈过去,程姝心里放不下,只能问程玉酌要不要去,让程玉酌从旁照顾,   程玉酌这下就变得积极起来,翻了自己的箱笼,发现没什么正经宴请的衣裳,便琢磨着要去街市上,找布店绣坊做一身来。   正值换季,她想着也给刑春母女也做一身衣裳,刑春却说不用管她们。   “我们娘俩什么时候做都行,穿什么也都行,倒是姑姑要赶紧打扮起来了!姑姑平时穿的素淡,春日宴可不能这般,那是济南城的盛会!有头有脸的夫人太太可都要过去的,姑姑相貌出众,这一   打扮就能艳压群芳!”   程玉酌快要被她逗笑了,“我是去赏花,又不是去斗艳。”   刑春却说那也应该多裁两件衣裳,“姑姑的衣裳实在是太少了!”   这话程玉酌没怎么听进去,却被赵凛听进去了。   她确实没有几身衣裳,而且大多素淡,穿来穿去就那几件。   她怎么能这样苛待自己?!   赵凛二话不说,立刻让冯效把布庄搬了过来。   程玉酌看着满院子的布匹,傻愣了一会儿。   “这是…给太子爷准备的衣裳?”   太子到了济南,还要重新做衣裳吗?程玉酌真是疑惑。   赵凛差点呛到,这些花花绿绿的料子,她觉得他会穿?   他说不是,“你去春日宴,不是要做衣裳吗?挑一挑,看有没有喜欢的料子!”   程玉酌这一下可就更愣了,“是有布店闭门了么?”   冯效在旁差点笑出了声。   赵凛咳了一声。   不过她意识到了这事确实古怪,他不得不再一次用了太子这个烂招,给她个合理的解释。   “这是给太子爷身边的人准备的,太子爷南巡,处处都不能丢了脸面,你也挑几匹吧。”   程玉酌又在太子的淫威下,立刻说了好,挑起了布来。   赵凛郁闷。   不过她终于挑了两个稍显明艳的颜色,一匹雪青色,一匹藕色。   赵凛让她再挑几匹。   她又不肯了,说这些便够了,又笑了起来,唇红齿白,看得赵凛心下快跳,“是有些年头没穿过这么俏丽的衣裳了,到底是我这年纪了,不似十几岁的小姑娘一般了。”   他立刻板了脸,让她不要乱说,“胡说,你好生收拾一番,便是国色天香,怎是她们能比?!”   话音一落,程玉酌讶然看了过来。   冯效都惊诧了。   太子爷居然用了“国色天香”这个词?!   所以在太子爷眼中,程姑姑已经是花中牡丹了吗?!   那不是正妃、日后的皇后才能称得上的?!   果然,程姑姑严肃了脸。   “万万不要乱说话,太子大驾就要来了,咱们该好生收敛收敛了!”   赵凛见她那小心模样,暗暗摇头。   花中牡丹怕什么?她怎么就这么重规矩,又怕太子呢?   到时候太子大驾到了济南,他得想想办法,给她点好印象。   眼下,他只盼春日宴能如他所愿,顺顺利利吧!   *   有人也挑了两匹鲜艳的料子做新衣,是秦玉紫。   除了鲜艳的衣料,她又挑拣了一番春日宴那日所佩戴的首饰。   正看着,有人来传话说,归宁侯老夫人请她过去吃茶。   秦玉紫一听就面露笑意,立刻换了衣服过   去了。   她到的时候,老夏氏正躺在贵妃榻上,半眯着眼睛想事情,见她来了,朝她招手。   “过来坐吧。”   秦玉紫同她见礼坐了过去,见她脸色很是不好,不由道,“老夫人昨夜里没睡好吗?我那有上好的安神香,回头给老夫人送来。”   老夏氏笑着谢了,她却说,“不是睡不好的事,是我这些日总是安不下心来。一来是我的蠢侄女,给我丢了脸面,惹得我心火旺,二来是侯爷这边,总要早早定下婚事才是。”   后面提到了婚事,老夏氏便特特去看了秦玉紫一眼,见秦玉紫面露羞涩,老夏氏拍了她的手。   “你是明白人,我也不同你说暗话。我这两桩愁事看似不相关,可内里却都牵着一个字,你可知道是什么字?”   秦玉紫稍微一琢磨,“莫不是个‘程’字?”   老夏氏立刻握住了她的手,“你果然明白!我那侄女要有你半分明白,也不至于落到这般下场,唉!”不过她也不一味惆怅,又说道,“我那侄女的事儿也就算了,不过侯爷的事情,可万不要出了差错。”   秦玉紫听到这话,有几分喜悦,也有几分为难。   她倒是得了老夏氏的青眼,可韩平宇那边却丝毫没有进展。   老夏氏一眼就看出了她的想法,“这事你也不要着急,侯爷一时想不过来也是有的,到底是被人故意迷惑了。不过侯爷最是疼爱亭儿,若是亭儿同你亲近,想来侯爷必能明白你的好处。”   老夏氏说完就让人把亭儿叫了出来。   亭儿午睡没睡醒就被叫醒,有些迷糊,见到秦玉紫除了行礼,一句话都不说,甚是拘谨。   “这是秦姑姑,宫里出来的女官,学识可不浅呢,你可想让秦姑姑为你做教养?”   老夏氏引导着亭儿,可亭儿就是不出声,秦玉紫上来拉了亭儿的小手。   “亭儿平时在家里都做些什么?读什么书?可是已经开始识字了?”   亭儿摇摇头,又点点头,闷着不说话。   老夏氏叹气,说这孩子比韩平宇还要闷,“侯爷儿时也不爱说话,可玩闹却不少,这孩子就跟个木头似的,既不说话,也不爱玩爱闹,每日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秦玉紫是着实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可亭儿是她必须攻克的一关。   她拍了拍亭儿的肩膀,“过两日春日宴,我带你去大明湖上划船吧!”   她这么一说,亭儿立刻眼中闪过惧色。   老夏氏却说甚好,“她也是该去外边玩玩了,就劳烦你就多陪陪她吧!”   “怎能叫劳烦?是应该的!”   秦玉紫和老夏氏相视而笑,都没注意亭儿紧绷的小脸。   *   是日风和日丽,大明湖波光粼粼。   湖面映出湛蓝的天色,清波荡漾之间,三五小船在湖面飘荡,另有画舫沿岸而停。   换下冬装着春裳的夫人太太们,在画舫上小声说着闲话,另一岸的   男人们也插科打诨着,或者时而瞧见了对岸的女人,呵呵做笑。   大明湖多半是热闹的,除了北岸有一片苇丛增添些许安静之意,而两岸丝竹鼎盛,随着宴请即将开始,人越发多起来。   人在花中争奇斗艳,也是一景。   秦玉紫今日穿着海棠红的衣裙,已经在众人面前亮过相了,都指挥使夫人岳氏,见了她也同她亲切的说话,秦玉紫在众人眼中地位,一下子就抬了起来。   她在众人眼中越发风光,不免有人也提起了同样是宫中女官的程玉酌。   “听说永兴伯府世子的宠妾,就是那位姑姑的亲妹妹呢!”   “你们也知道,那世子夫人小夏氏厉害的很,现如今宠妾的亲姐姐是宫里的女官,这事可真有意思了!”   “你说那位程姑姑,会不会想方设法把她妹妹赎出去?不过已经生了孩子的妾,难道舍了孩子出去吗?但那夏氏夫人确实太泼辣了些,连我都害怕!”   老夏氏和秦玉紫正说着话,正听见了这说法。   老夏氏就知道,永兴伯家的事情会被人说的,自己这边也撇不干净,到底一笔写不出来两个夏字!   秦玉紫见老夏氏脸色不好看,立刻站了出来。   “所以说做正室难,有些妾室得宠也就算了,有了庶出子女也没办法,就怕蹦出来厉害的娘家人,指不定打起来妾室扶正的念头!”   众夫人太太都是做正室的,被她这么一说,都暗暗心惊。   众人相互对着眼神,再说起来程玉酌,语气就不好听了。   “我就说小夏氏夫人怎么突然就不出门了,原来是遭了妾室的毒手。”   “可不是么?人家姐姐是宫里出来的女官,宫里出来的人… …”这位夫人话没说完,倒想起来秦玉紫也是在宫里出来的,连忙换了话,“又不是咱们山东的人,特地跑到济南,一看便是专门给她妹子撑腰来了!做妾丢人,若是扶正可就有脸面多了!”   众人都点头,瞧了一圈都没瞧见程玉酌的身影,全都松了口气。   “都指挥使夫人没请她来春日宴,可见也是看不上吧… …”   “… …”   众人议论纷纷,秦玉紫和老夏氏相视而笑。   只是宴厅突然安静了几分,接着,有人来报。   “程司珍程姑姑到了!”   话音一落,宴厅霎时寂静,落针可闻。   程玉酌在一片寂静中缓步走了过来。   她穿着雪青色万字不断头团花袄裙,并素面藕色褶裙,施施然走来,众人目光也都落在了她近乎不动的裙摆上。   但不论她仪态如何端正,还是有人露出了鄙夷的目光。   毕竟是妹妹是做妾的人,姐姐能有多高贵?!   都指挥使夫人可真是,怎么请了她呢?!   众人多有不满。   可突然有人亲切地迎了上去。   众人一下全都愣住了。   迎上去的,竟然正是都指挥使夫人!   “姑姑总算来了!”   都指挥使上前直接携了程玉酌的手,客气而慇勤地,好像各地官员拜见钦差大臣!   众人都还没缓过来,而程玉酌也被都指挥使夫人的热情惊到了。   那位夫人却丝毫不觉得奇怪,反而一脸歉疚。   “姑姑才来了济南没几日,竟差点遇了祸事,幸而姑姑有神明庇佑,逢凶化吉!只是我家老爷实在过意不去,今日这场春日宴,算是给姑姑接风、压惊了,可好?”   程玉酌顿了一下,当场众人齐齐吸了口气。   这位程姑姑,竟然是主宾!   程玉酌也没想到自己成了主宾。   可她素来不爱出风头,也不想这么备受瞩目,见都指挥使夫人还要把她推出来,连忙三句两句推脱掉了。   “夫人真是错爱了,我不过寻常宫人罢了,夫人待客要紧,我自在湖畔转转,赏一番大明湖风光便是!”   岳氏夫人得了他们家都指挥使的吩咐,要好好捧着程玉酌。   她倒是想要跟这位姑姑多多亲近,可人家明显没有因为之前之事责怪,也没有同她过分亲近之意。   岳氏万不敢勉强她,只能点头道好,又跟她介绍了两句大明湖风光,眼看着她走了。   程玉酌出了宴厅,众人又议论了起来,可声音明显压了下去。   只是秦玉紫一阵僵硬。   同是女官,都指挥使夫人怎么待程玉酌那般慇勤?!   老夏氏也疑惑。   秦玉紫和老夏氏相互对了个奇怪而不满的眼神。   程玉酌却不想成为众人的焦点,在外略一转,就找到了在树下耍玩的盈盈。   她跟伯夫人行礼,伯夫人虽然没有承认程家这门亲戚,却也不想同程玉酌过不去,由着她陪着盈盈耍玩去了。   盈盈看着水上划船新鲜,程玉酌便招了个船娘过来。   “盈盈乖,在船上一定要扒紧船边不要乱动哦!”   盈盈小鸡啄米点头,果然到了船上紧紧抓着船边一动不动,只是顺着船的摇摆,小脑袋也左右摇晃,咯咯地笑。   程玉酌爱得不行,捧着她的小脸亲了两口。   船上清净,程玉酌搂着盈盈坐了好一会,见她困了,才送回岸上睡觉去了。   距离开宴还有些时候,程玉酌只略微在宴厅一站,又引来不少议论。   她叹气,又返回到了湖边。   不过这次,程玉酌没让船娘跟着,自己熟门熟路地摇着桨,悠悠在湖面上晃了起来。   *   对岸,二层小楼上。   赵凛打发走了如履薄冰在旁伺候的马都指挥使。   “孤只想清净,下去吧!”   马都指挥使不明白了。   太子爷今日穿着光鲜亮丽银白锦袍,簪了玉簪挂了石佩,打扮得比在那程家精心多了,看起来确实像参加春日宴。   可太子爷一个人都不见,独上小楼,连他都撵走了。   那太子爷来大明湖做什么   马都指挥使不敢说,也不敢问,急忙走开了。   他一走,赵凛就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   “冯效,东西拿来!”   冯效赶紧递上去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筒,赵凛拉开凑到了眼前。   目光所及之处,一切变得明晰起来。   赵凛早在马指挥使提到春日宴,就打算了起来——   大明湖这般诗情画意的地方,独独两人,湖上泛舟,岂不美哉?   想想就让人心旷神怡!   可赵凛用望远镜在湖上看了一遍,搜寻程玉酌的踪迹,脸色却越来越不好。   “不是说撑船去了湖上么?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太子找到媳妇了吗?   -没有,但他为了和媳妇约会,穿西装打领带了哦!   每晚9点更新,明天见~   *   感谢在2020-03-15 20:53:22~2020-03-16 19:24: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是小爱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嘟朝嘟朝 20瓶;文佳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不是说撑船去了湖上么?人呢?!”   赵凛的心一下就揪了起来。   他急急向湖面、湖岸又扫了一遍, 可是还是没能看到程玉酌的影子!   一旁的冯效也吓了一跳,他眯起眼睛也去寻找传说中的踪影,就在他按耐不住要让人立刻去搜寻的时候, 冯效一下瞧见了北岸芦苇荡中一抹不一样的颜色。   “爷, 那是不是程姑姑?!”   赵凛连忙拿起望远镜去看, 这才发现北面芦苇当中有人乘着小船,隐没在其中。   她头上顶着一只枯黄色的大荷叶,远远望去与那芦苇荡浑然一体, 仔细瞧来, 才发现大荷叶下雪青色的衣裳。   赵凛定定看了她几息,发现她左摇右摆, 自顾自乐呵得很,一口气憋在了胸口。   赵凛立刻叫了人。   “去湖上。”   *   湖上芦苇丛中,程玉酌手上把玩着蒲草。   这两日因着程获的事情,她心里一直放不下, 一时又没有更多的消息,反覆惆怅也没有什么出口。   幸而今日春日宴, 她从小院里走了出来, 到这大明湖上眺望一番,心情立刻舒展了不少。   只可惜春日宴上的太太夫人们同她不熟络,甚至听说了传闻, 对她议论纷纷。   对于这种情况, 不管是讨好还是解释都没有用, 程玉酌也无需让所有人喜欢自己,她能获得此刻的宁静就可以了, 这才是最不可多得的。   程玉酌在芦苇荡中飘荡了一会儿,芦苇荡中除了她, 便是水中游鱼和几只浮在水面上的野鸭。   清风吹着湖面,小船摇摇晃晃,程玉酌甚至有些困了,也想像盈盈那样,到碧纱橱里边睡一觉。   只不过,这是小孩子才有的特权,程玉酌望着远处岸上三五成群的人们,估摸着应该没有人能注意到她,那不如就在这船上小憩一会儿好了。   程玉酌将大荷叶盖在了身上,又掏出帕子覆在脸上。小风吹的帕子甚至不稳,她又顺手沾了些湖水,打湿了帕子贴在额头。   碧水蓝天之间,一叶轻舟泛在芦苇湖荡中,凡尘俗事皆远去,只有芦苇与湖水、清风的低声细语。   就像儿时在父亲任上、江南水乡,她和阿姝、阿获各自乘船。   阿姝总有无限精力,不是捉鱼就是摘荷花采莲蓬,阿获在她的指挥下,给她打着下手,自己则驶进一片荷塘当中,听着丛林蛙鸣鸟叫,时不时打个瞌睡… …   程玉酌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想着小时候,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是睡着了在梦里,又或者回去了从前。   赵凛的小船驶进,湖面泛起的阵阵波浪,他见程玉酌由着波浪摇着小船,仍旧翘着脚躺着,毫不在意,只轻声嘀咕了一句。   风一吹,赵凛没能听清她说什么,他问了冯效。   冯效可是大内高手出身,耳聪目明不在话下。   “回爷,姑姑说,浪再大点才好。”   赵凛不由勾了嘴角,这人… …   赵凛回头看了冯效一眼,冯效立刻识情知趣地跳上另一条船,无声无息地远离了这片芦苇荡。   芦苇荡里静悄悄的,赵凛轻轻划了两下船,就到了她船边。   她丝毫没有察觉,帕子敷在脸上任由风吹着。   赵凛见她这模样,突然起了玩心,从一旁摘下来一根苇棒,在她耳边轻轻晃动了两下。   程玉酌摇了摇脑袋,好像在赶走耳边的蚊子。   赵凛又用那苇棒在她耳边轻蹭,程玉酌终于有了明显的反应。   她开了口,懒洋洋的,“哪里来的小虫子?我要小憩,没工夫搭理你,快走吧。”   赵凛一听,愣了一下,旋即又笑了起来。   她居然以为他是小虫子。   被当做小虫子的赵凛,又拿那蒲棒在她耳边戳了戳。   程玉酌被扰得哼哼了两声,“我好不容易才找了这么个清净地,你又做什么来打扰我?不是个好虫子。”   她伸手在耳边扇了两下,想把虫子打走,可仍旧躺着不坐起来,还理了理面上的帕子,让帕子更贴实一点,“难得有这样偷懒的时候,如今爹娘都不在了,师父她老人家… …也鞭长莫及啊。”   程玉酌说到这里,偷笑了一声,活像个从崔尚功处偷了油吃的小老鼠。   赵凛平日里见她勤快,凡事亲力亲为,从不叫累叫苦,没想到她也会这般偷懒。   赵凛的心像被羽毛刮蹭过一样,痒痒的。   他舍不得再拿那苇棒闹她,收回了手。   不曾想,她却自言自语起来。   “娘若是晓得我在这里躲清闲,定然要说:”她理了嗓子,捏了腔调,“‘阿娴怎么可以这么懒?早知道就不取名叫阿娴,改叫阿勤了!’”   程玉酌自说自笑了起来。   赵凛也在旁笑了起来,只是他保持着没笑出声。   他可要好好听听,她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这些话,他平日里可听不到!   他这样想,程玉酌真就如了他的愿,又嘀咕起来。   “若是师父晓得我躲清闲,肯定要板了脸,”她正了正身形,“‘在宫中可不能偷懒!你这样的懒散性子,也就勉强在人前糊弄糊弄,还是想方设法出宫去吧!’”   她学着崔尚功的语气,赵凛越发扬起了嘴角。   只是她说完了,自己却没笑,沉默了一会儿。   “师父,玉酌真有些想您呢。只不过,那皇宫我是再也不敢去了。”   赵凛敛了笑意,又听她低声说了一句。   “那吃人的地方啊,但愿我下辈子也不要靠近。”   赵凛一听这话,像被人捏住了心头,不悦地抿了嘴。   可她帕子覆在脸上,完全瞧不见他的脸色,反而轻哼了两句宋词小调。   “小怜初上琵琶,晓来   思绕天涯。不肯画堂朱户,春风自在杨花。”   赵凛一听,更是不悦之心平地而起。   这小调最后两句,正是说,杨花不肯进入画堂朱户,在春风里飘荡才最自在!   赵凛没法说程玉酌这意思是错的,可是他就是不高兴,特别不高兴!   他在一旁郁闷了一会儿,又听程玉酌开了口。   “小虫子,你是飞走了吗?其实你在我耳边绕两下,也挺好的,就像静静一样,也稍微显得热闹一点,不至于太冷清,是不是?”   赵凛听见她这样说,才又稍微舒缓了一下心情,没有在意她把他比作虫子和静静,又拿起了那根蒲棒,在她耳边戳了一下。   “咦?”程玉酌惊讶了,“你这小虫子,能听懂我说话不成?”   赵凛没忍住,又被她逗笑了。   他静默地笑着,蒲棒在她耳边轻蹭。   程玉酌“哎呦”了一声,更惊讶了,“真通人性了,让我瞧瞧…. …”   她边说着边坐了起来,揭开面上的帕子,一眼瞧见了旁边含笑看着她的人。   话顿住了,她人愣在了当场。   她简直就是一副受惊的小猫的样子,连眼睛都不会眨了。   赵凛只觉得,那猫爪子在他心头挠了一把。   “你怎么在这?”程玉酌尽力压下惊诧。   她这才瞧见他穿了一身亭台楼阁暗纹的银白锦袍,腰间的石佩甚是精巧,而他腰带紧束,越发显得他腰身紧实,而胸膛宽阔。   程玉酌连忙错开目光,这才发现他簪了一支白玉簪,程玉酌只瞧了一眼,见那玉簪光泽不同寻常,同他腰间石佩一样的精巧而质地不凡。   好似… …宫中之物?   程玉酌转眼就被这两见金玉宝货吸引了。   赵凛见她打量,还以为被自己丰神俊逸之姿吸引住了,挺胸抬头任她打量。   他可是一国储君,风姿不是什么人都能见到的!   这会他得让她好好瞧瞧!   却没想到她突然问,“你那石佩和簪子倒是不错,回头能给我瞧瞧么?”   赵凛一愣,差点气晕过去。   他决定,以后再也不带这些玩意了!   赵凛不回答她,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程玉酌终于从老本行金玉宝货里回过了神来。   赵凛定定看来的目光,让她觉得比头上的日头还要热!   她不自在地想要别开身去,只是她还必须镇定。   她问他,“你今日过来,是不是要替太子爷先行清理一遍大明湖?”   可赵凛还是不说话,不回答她,仍旧那样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在那如日头一样灼热的目光下,程玉酌心跳快了起来,不仅快了起来,她还下意识开始心慌。   她侧过脸去,别开他的目光。   “你乘船过来多久了?”她这么一问,也提醒到了自己,“刚才那小虫子   … …不会是你?”   程玉酌想到自己刚才嘀嘀咕咕那一番,登时尴尬起来。   她不由地道,“你… …是在偷听我说话吗?”   赵凛这才开了口,可是目光仍然停留在她脸上。   “是你自己要说,我可没偷听。”   他这么说,程玉酌咬了唇。   明明是他装作那小虫子,才引了她胡言乱语,他竟然还不承认。   程玉酌可看见他手下的苇棒了!   他这是睁着眼说瞎话吗?   程玉酌暗气,可也拿他没办法,她要让自己冷静些,说句什么把这一茬揭过去。   却听赵凛突然问了她,“你就这么不喜欢宫里?”   程玉酌真是尴尬,果然都被他听了个一清二楚!   她连忙说,“宫里规矩重,任谁都不会喜欢吧。”   她总会把自己扯成大多数人,就像不特意问,她就不会说出自己喜欢的菜式一样。   赵凛知道这不会是最主要的原因。   他盯着她问,“还有吗?”   还有什么?   无非就是程玉酌说的那样,那是个吃人的地方,她不想日日在豺狼虎豹的牙缝中挣扎求生。   她说没什么了,然后佯装镇定地准备同赵凛扯到正经事上。   “可是要为太子爷游大明湖清理一番?有什么需要我做… …”   话没说完,小船突然剧烈的摇了起来——   赵凛竟然接上了她的船!   他炽热的目光中暗含几分迫人的气势,程玉酌心下一慌,下意识向船头退去。   可小船哪里经得住两个人走动,在水中摇晃得更加厉害了,泛起层层波浪。   苇丛深处,几只野鸭有被冒犯到,不情不愿地叫了两声,扑棱着翅膀飞离了这片不安静的地方。   小船摇晃得如此厉害,程玉酌却见赵凛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还在往前走着。   她连声叫他,“快别动了,船要翻了!”   她惊慌说着,赵凛才停下来,可小船还在不停摇晃。   赵凛高大的身影也在程玉酌眼前晃来晃去,尤其他那目光一错不错地落在她身上,弄得她心下慌乱不止,只好又连声让他坐下。   “你先坐下,不要乱动,我来弄船!”   可是小船摇晃得实在是太厉害了,程玉酌要去划桨,谁想到没稳住,突然向后歪了过去,眼看就要倒在赵凛身上了。   程玉酌可不想再发生这样的尴尬事,她要急忙去抓住什么稳住身形,却不想被人一下扣住了腰。   她本就向后歪去,这一下,直接落进了身后之人的怀中,坐在了男人腿上。   周边的一切霎时宁静了。   耳中什么声音都没有,只有将她抱在怀里的男人的呼吸,和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程玉酌瞬间呼吸不畅起来,下一刻,她开始止不住发抖,挣扎着要从赵凛   怀中离去!   自那日在村口树下,赵凛鬼使神差将她拉进怀中之后,那感觉一直萦绕在他心头。   今日,他甫一将她拉进怀中,这几天以来心头里的躁动,立刻就如被凉水敷上,瞬间消解开来。   可她却明显同他想的不一样,剧烈地挣扎了起来。   她挣扎着要离开,赵凛下意识地手下紧了起来,越发箍住了她的腰身。   可她非但没有半分停留,反而脸色白了起来,赵凛看不清她的神色,却感受到手下也凉了下来。   他心下一紧,暗觉不对,立刻准备放开了她。   赵凛突然放手。   可程玉酌挣扎的力道反而控制不住了,一下又往一旁倒去。   眼看就要落进了水里!   程玉酌惊讶倒吸气。   腰间又是一紧——   赵凛眼疾手快,又一把将她捞回了怀中。   程玉酌惊魂甫定,要不是他及时,自己就要落水了!   可小船经不得两人这般折腾,比方才摇晃得更厉害了,眼看船就要翻了!   这次,赵凛毫不犹豫地扣住了她的身子。   “莫要再动,小心翻船!”   程玉酌立刻不敢动了。   天地之间,一叶扁舟飘摇不定,水中两人倒影已经重合在了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我不好看吗?我不好看吗?我不好看吗?!   明天继续撒点小糖糖…   另外,阿采可以点求一波【收藏】【营养液】【正版订阅】吗?   感谢!   * 第36章   “莫要动了, 再动船就要翻了。”   赵凛出声提醒,程玉酌终于找到了两分平日里的冷静。   小船摇晃得十分厉害,他们两人确实谁都不能再动了!   可程玉酌却浑身僵硬的不行。   她如今坐在赵凛怀中, 腰身也被他死死扣住, 还说什么要翻船了的话。   她的小船本来好生生的, 还不是他突然搅局?!   借题发挥这种事,程玉酌不会看不出来,她含怒瞥了赵凛一眼。   谁想, 他竟然朝着她呵呵一笑, 一脸的愉悦!   “乖乖坐好,不然可真要翻船了。”   程玉酌气到了, 使劲瞪他,可他嘴角越发上扬,眼中的灼热又上蹿了一节,看得程玉酌心下也砰砰快跳起来。   她晓得他脾气古怪, 只是这些日子相处也还算合宜,他对她如何她自然也清楚, 可他今日, 竟然厚颜无耻到这种程度!   “船快稳住了,你快放开手!”   可是他一句话都不说,只是冲着她笑着摇了摇头, 还越发将她嵌进了怀里。   那张肖似太子的脸, 虽然让程玉酌发自内心的抵触, 可他这番她从未见过的神态,却没来由地让她放下些许排斥。   他和太子, 好像没那么像了… …   尤其他抿着嘴摇着头,眼角眉梢染上了坏笑, 根本不像太子!   活活像个痞子!   程玉酌气得够呛。   对待痞子,讲道理已经没什么用了!   程玉酌反应也甚是快,照着他的胳膊使劲扭一把,借势就要从他怀里挣扎出来。   赵凛自然不会给她机会,可被她一扭一挣,扯到了胳膊上的伤,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扯开些许,痛得他闷哼了一声。   程玉酌还没来得及逃开,一下就听见了这声闷哼。   她转头瞧见他脸上的痛意,也想到了那严重的刀伤。   “你、你没事吧?!”   程玉酌吓到了,立时停止了动作。   赵凛刚想要告诉她自己没事,免得她担心,却见她不动了,也不挣扎了,小心翼翼地坐在他怀中,关切地瞧着他。   赵凛到嘴边的安慰之语立刻变了个样。   他又闷哼了一声,“也无妨,不过是扯开了伤口而已!”   程玉酌一听他又扯开了伤口,真是吓到了,“那我们不要在此逗留,快些返回岸上,让任太医来处理!”   赵凛见她这么乖巧小心地坐在他怀中,又这么对他紧张着急,心里简直乐开了花。   这可是个意外之喜!苦肉计果然好用啊!   他仿佛掉进了蜜罐里一样,才不会此时上岸。   他说不用,装模作样地,“眼下伤口疼得厉害,你先容我缓缓。”   程玉酌立刻抿了嘴,不乱说话了。   她那乖巧像小猫的模样,又惹得赵凛心   头好似被抓了四五下,心痒得不行。   他问她,“你是在在意我,是吗?”   他声音有些低哑,传到程玉酌耳朵里面,引得她又是一阵心跳砰砰。   “我们是来照看你的人,自然要在意你。”   她这样回答。   只是赵凛却不信,哼了一声,瞪了她一眼,见她匆忙避开,忽的心下一动。   “既然如此,你还是从我身上离开吧。便是我伤口再扯到,出了血,也同你没关系。”   程玉酌是要起来的,但听到后边这半句,顿了一下,便不敢再乱动了。   赵凛立刻就笑了,他说,“你瞧,你明明在意我!”   程玉酌这才发现他是在诈自己,不由又是一气,瞪了他一眼。   “你到底有没有扯到伤口?!”   “你猜。”   他果然都是骗她的!   程玉酌真是要气笑了!   但越是这个时候,她就要保持冷静。   她心下一定,端起了几分。   “今日之事,只你我二人,我也不同你计较了。到底你同家弟差不多年纪,照理来说,还要叫我一声姐姐,同你计较也没什么意思。”   “姐姐?”   赵凛先是一愣,而后笑出了声。   她竟然拿年岁压他?   他反手掐住了她的腰,只把她痒得小小惊叫了一声,蜷了一下,他顺势将她直接抱住,低头凑在她耳边。   “姐姐?我敢叫,你敢应吗?”   他的呼吸就在她耳畔,湿热的气息一直在她耳边环绕,程玉酌不知怎么,心下一顿,耳朵登时一热。   她仍然强作镇定,“做什么不敢应?你本也该叫我姐姐。”   赵凛歪着头打量她,见她虽然绷着脸,但耳边竟然染上了一层粉色。   赵凛登时来了兴致。   “哦?姐姐?你耳朵怎么红了?”   他轻笑了一声,湿热之气喷在她耳畔。   这下程玉酌可要稳不住了,伸手抵在他身上,气道,“你老实点!”   赵凛啧啧,慢条斯理地问她,“那你先同我解释,为何耳朵红了?”   程玉酌哪里知道为什么?!   她本来应该生气发怒才是啊,怎么闹成了这样?!   而且耳朵越发烫了… …   她从没出现这般状况,而她实在同他纠缠不过。   “你到底要怎么样?!这可是都指挥使夫人的春日宴!闹大了可就麻烦了!”   赵凛才不在乎她的威胁,只觉得怀中的人越发有意思了,笑个不停。   他低头凑到她脸前,她往后躲开,他更是凑上前去。   “不想怎样,就想同你说说话,行不行?”   程玉酌这次终于气得笑出了声。   说话?能把她说到他怀里来?!   程玉酌真是不懂这种厚脸皮之人的思路,但她也不要   再同他纠缠下去了。   她板了脸,“说话可以,可是这样坐着不可以!”   赵凛眼神戏谑起来,歪着头笑着问她。   “这样坐,是怎样坐?是你坐在我腿上,被我抱在怀里吗?”   这话一出,程玉酌都傻眼了,他怎么能把这样可耻的事,明明白白地说出来?!   这个人到底还有没有脸皮?!   可她觉得,自己越是生气,他越是高兴!   偏偏她被他箍得死死的,一动都不能动!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准备把自己变成一个木头人,不说不动也不笑,等他认为无趣我去,自然就放开了她!   程玉酌不说话了,把头转向一边。   赵凛也不生气。   今日的一切都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   人生啊,不能总按计划走,脱出计划,说不定能撞到意外之喜。   赵凛高高扬着嘴角,又一双白鹭从半空飞过,低鸣着远去了。   这大明湖真是好地方好风光啊!   只是接下来,赵凛看见程玉酌目光一错不错地,盯住了芦苇荡不远处,一条悠悠划过来的小船。   那船比他们这一艘稍大了一些,上有了四个人,一名船娘划船,坐着一个女子和两个孩子。   赵凛还以为程玉酌担心她们发现了他们两个,刚要出声安慰她,却听她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句。   “盈盈?”   程玉酌一看到盈盈在秦玉紫身边,这颗心立刻悬了起来。   只是旁边一个稍大些的女孩子,她不晓得是谁,略一思索,难道是韩平宇的女儿?   秦玉紫想嫁到归宁侯府,同韩平宇的女儿亲近并没有什么奇怪,只是盈盈怎么也在船上?且那船摇摆的甚是厉害!   程玉酌这下可顾不得赵凛了。   “你快松开我,我撑船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赵凛犹豫了一下,不忍浪费了这么好的机会,立刻同她道。   “你若是不放心,我立刻使人将她们船赶回岸边,让袁家的人将孩子带走,不就好了?”   程玉酌气得瞪他,这次是真生气了,抿起嘴巴不说话了。   赵凛也发现了她脸色是真的不好,虽然不想浪费了这好机会,可也不想跟她生气。   他略略松开了抱紧她的手臂,程玉酌立刻从他怀中挣了出来。   两人分开,湖面刮起一阵风,立刻带走了紧贴的温度。   赵凛有一时不舍,却见程玉酌神色越发紧张,他顺着她目光看去,才发现盈盈那艘船本就摇的厉害,眼下突然剧烈的左右摆了起来。   船娘大叫着不要乱动,而船上三人瞬间已经乱作一团,尖叫声此起彼伏。   程玉酌见这情形,脸色也立刻沉了下来,她顾不得许多,摇着船要靠近那边。   谁想到,那船陡然一晃,四人尽数落进水里!   “盈盈!”   程玉酌脸色瞬间煞白。   赵凛立刻就要喊人,可还没开口,只见程玉酌如同离弦之箭,一下扎进了水中。   “阿娴!”   赵凛心下一急,也要跟着她跳下去,却被冯效死死拦住了。   冯效已经快吓晕了。   “爷,您可万万跳不得呀!”   赵凛一把要将他挥开,可是冯效死死抱住了他的胳膊。   “爷不要急,暗卫已经下水去了!”   赵凛推开他不得,狠狠瞪他,“你就是找死!”   便是找死冯效也认了,他半哭着,“爷,奴才就是死,也不能让您下水!”   赵凛被他气的额头冒烟,而他去看水中,却没发现程玉酌浮上来的身影?!   “怎么回事?!她人呢?!”   冯效也吓了一跳,急急扫了一遍,着实没有程玉酌的身影,可是再一看,立刻指向了四人落水的地方。   “姑姑在那!”   程玉酌从水里迅速潜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盈盈。   “盈盈!”程玉酌心急如焚。   她叫着盈盈游了过去,本以为盈盈这般年纪,定是要吃了大亏。   却没想到盈盈小手紧紧扒着船边,正如她之前教的那样,虽然呛了几口水,但是问题不大!   程玉酌一把将她捞起来,直接放到了船上。   “盈盈抓紧船边,姨母还要救人!”   另外离她比较近的便是秦玉紫,不过秦玉紫离船娘也较近,已经拚命抓住了船娘。   最后就剩下韩平宇的女儿韩亭,她离所有人都是最远。   程玉酌直接向她游了过去。   韩亭严重呛水,程玉酌立刻上前一把抓了她,她也死死抓住了程玉酌,大口呛水喘气。   其他救援的人也迅速到了… …   不一会,众人全部被救起。   赵凛看到已经上岸的程玉酌,终于松了口气。   冯效已经满头大汗了,而且全是冷汗。   “爷,您看,姑姑她没事儿,没事儿… …”   冯效小心翼翼地松开了赵凛,赵凛的脸色却没有一丝好转,目光冷厉向他扫了过来。   “冯效,越发有本事了!”   冯效心肝乱颤。   他从前确实没这样拦过太子爷,可太子爷也没这样对旁的女人呀!   *   岸边,夫人太太们都惊慌围了过来。   伯夫人连忙将盈盈抱进了怀里,晓得是程玉酌第一时间救了盈盈,连连朝她道谢。   程玉酌何须她道谢,想说是自家孩子,可又怕伯夫人脸上过不去,只提醒着让盈盈赶紧去换衣裳,“莫要冻着了,受了风寒!”   大明湖是宴请地,烧水洗浴自然不方便,伯夫人立刻让人用厚被子包了盈盈,打道回府。   照理说程玉酌也该跟着离开。   只是,被她救上来的亭儿,一直抖个不停。   亭儿紧紧抱住程玉酌的腰,说什么都不肯松开。   *   首发晋.江文学城,请正版订阅支持作者。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小剧场有幸请到了女主角程玉酌。   阿采:程姑姑,你今天为什么耳朵红了?   程玉酌(耳朵一红):我…就想试试新买的耳红色号,可以吗?(保持微笑.jpg)   *   我们还要继续给两个人培养感情,感情到位,掉马效果更好哦~   感谢昨天大家的三连,感谢感谢~【明晚9点】见~   *   感谢在2020-03-17 11:24:57~2020-03-18 09:52: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悦己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2789641 3个;鹿神 2个;嘟朝嘟朝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律律、tanhelen 10瓶;7FOREVER 5瓶; 清欢 4瓶;每天被打脸心累 2瓶;萝卜拔了菜、O(∩_∩)O、KunKunS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被亭儿抱住不肯松手, 程玉酌无可奈何,秦玉紫看见这一幕,脸色变得十二分的难看。   眼下这种情况, 难道因为她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秦玉紫本来想带着亭儿到水上划船亲近一番, 却没想到亭儿不愿意去。   而盈盈刚醒过来, 听见要划船立刻跑了上来,说刚才还没划够,要一起去。   秦玉紫没有办法, 只能用盈盈吊着亭儿, 半推半劝,才带着她一起上了船。   相比在船上欢天喜地的盈盈, 亭儿显得异常紧张。   秦玉紫怎么能瞧不出来?   可她心下一转,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便悄声吩咐船娘,回头划船的时候幅度大些, 不落进水里就行!   这样一来,小孩子害怕自然寻找依靠, 自己就是她的依靠!   此事如秦玉紫所愿, 亭儿吓得厉害,只能紧紧贴在她身上。   秦玉紫一边抱着安慰,一边告诉亭儿, “亭儿放心, 我会对你好的, 你回去要跟你爹爹说,秦姑姑对你最好, 要让秦姑姑快快去你们家,好不好?”   成亲的事儿, 当然要越快越好!   可亭儿吓得脸色发青,跟班不敢说话,秦玉紫说了两遍她都没反应。   秦玉紫不乐意了,示意船娘加大摇晃的力度。   船娘当然照着她说的办。   船摇了更厉害了,亭儿更害怕了,不住得倒吸气,连盈盈都有些怕了,“不要摇!不要摇!”   秦玉紫才不理会,只让船娘不要停,还哄骗两个小孩。   “湖水下面有暗流,可不是咱们摇不摇的原因!”   盈盈缩着小身子,紧紧扒着船边,可亭儿却吓得不行,不管秦玉紫说什么都听不见了。   秦玉紫哪里有过照看小孩子的经验?   眼下,见到亭儿同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不管怎么说,都油盐不进的!   她不耐烦了,眼睛一转,来了办法。   她伸手指了水中,叫了亭儿,“你看,那有一条水蛇,船摇的厉害就是蛇搅动的!这蛇马上就要游上来了,你要是答应我去跟你爹爹说,我就让这蛇不要上来!”   亭儿一眼看见那蛇,脸色立刻就白了。   从前她娘还在的时候,一直跟她说,后院的姨娘都是蛇变的,不许她绕过水塘跟那些姨娘一起玩,她们都是蛇精,会吃人!   亭儿一直记得这话,从来不靠近后花园的水塘,就算后来那些姨娘都走了,她也怕的不得了,从不敢去那边玩!   当她看见这条小水蛇,懵了。   接着,亭儿大声惊叫,并且跳了起来!   这小船本就不大,又是特意摇摆的,哪里经得住她拚命蹦跳。   秦玉紫被她吓到了,大喊着要将她拉住。   可是小船本就不稳,两人这么一动,小船终于稳不住,翻了!   … …   翻了船落了水,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程玉酌救了盈盈又救了亭儿。   亭儿被吓傻了,竟然死死抱住了程玉酌的腰不松开。   甚至连老夏氏走过来叫了亭儿,亭儿只抱着程玉酌,对老夏氏不理不睬。   都指挥使夫人连忙上前,说这孩子吓坏了,厉声训斥船娘。   “你怎么回事?连船都划不好?!”   船娘趴在地上就是磕头,秦玉紫一个目光止住了她说出真相的嘴巴。   船娘也不傻,说出真相对她也没有好处,只说,“奴婢没瞧见附近游过来一条小蛇,把韩姑娘吓到了,韩姑娘吓得闹起来,这船就… …”   她把责任推到了韩亭身上,韩亭早已吓傻无法反驳,老夏氏却不高兴的很,正要开口,秦玉紫连忙上了前来,说是自己的过错。   “这事不能怪亭儿,是我不该带她到水上去玩儿!唉,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她这样揽了责任,老夏氏被维护了脸面,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给秦玉紫递了个眼色。   便是老夏氏不递眼色,秦玉紫也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把韩亭和程玉酌分开!   她上前两句谢了程玉酌,就开始叫着亭儿到她这边去,甚至去拉了亭儿小手。   “好亭儿,秦姑姑带你去换衣裳!”   可是亭儿就是死死地搂住程玉酌不松开。   程玉酌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老夏氏和秦玉紫两个人的目光,都快把她射成筛子了,众人也嘀嘀咕咕起来。   她试着叫了亭儿,“亭儿能不能松开我?你不用怕了,咱们已经到岸上了!”   都指挥使夫人也连忙过来劝亭儿。   可韩亭谁的脸面都不给,一味抱着程玉酌,把脑袋埋在她身上,轻抖着。   老夏氏的眉头皱成了疙瘩,都指挥使夫人只好让她别担心。   “孩子是真吓坏了!且让她缓缓。”   老夏氏没办法,一边示意人给两人包上被子,一边同秦玉紫对了不妙目光。   所谓不妙,自然是韩平宇若是来了,看见这情形,该如何看待?!   然而秦玉紫正着急着想办法,韩平宇已经到了!   “亭儿!”   韩平宇闻讯径直赶了过来。   众女眷行礼退下,程玉酌却在韩平宇从亭儿身上移上来的目光中,尴尬了起来。   都指挥使夫人两句话说明了缘由,韩平宇听罢,再看程玉酌的目光,果然不一样了。   韩平宇向程玉酌正经行了个礼,抬起头来,定定看住了她。   “姑姑今次救了小女,韩某感激不尽。只是眼下天冷,小女又甚是依靠姑姑,姑姑可否随韩某回府,早早用热水洗浴,以免着了风寒?”   话音一落,众人脸色都起了变化。   同样落了水的盈盈已经离开半天了,她们确实不能再这样耽误下去。   程玉酌是没想到会出现这种尴尬事情,而且秦玉紫也在旁落了水,可是韩平宇却没有邀请她也去归宁侯府。   她真是完全不想和秦玉紫打擂台,可阴差阳错,事情终究走到了这一步。   而秦玉紫看向程玉酌的目光中,有一缕嫉恨掩饰不住射了出来!   程玉酌也没有办法了,抱着她的韩亭更是冷得抖了起来。   程玉酌最后问韩亭,“我们已经在岸上了,不要害怕了,跟你爹爹回家去好吗?”   韩亭还是没说话,扬起头来睁着大眼睛看着她。   满眼都是惊魂甫定和祈求。   程玉酌彻底心软了,这只是个没了娘亲的孩子啊!   她不再去看秦玉紫、老夏氏和远处其他人的目光,跟韩平宇点了个头。   “劳烦侯爷了!”   韩平宇闻言眼中一亮,欣喜之情已经掩饰不住了。   老夏氏不住摇头,秦玉紫简直要扯碎了手中的帕子!   韩亭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抱住了程玉酌?!   她煞费苦心筹谋的这一切,就是让韩平宇对程玉酌越发另眼相看了吗?!   之后到了归宁侯府,是不是韩侯爷更要对程玉酌呵护备至,甚至请程玉酌给韩亭做教养?!   可这种情况,她也不能死乞白赖地跟着一起去归宁侯府啊?!   精心筹谋了一场,竟然被程玉酌给她一锅端了!   这让她如何早早嫁人?!   秦玉紫又气又急,连打了三个喷嚏,人也晕了起来。   *   还有一人也要晕过去了,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赵凛。   赵凛听说韩平宇亲自驾车,带着程玉酌和韩亭回了归宁侯府,气得半晌没说出一句话来。   冯效和成彭在旁看着,也觉得他们太子也挺可怜的。   两人不仅觉着太子爷可怜,又觉得随时随地可能挨骂的他们自己,也挺可怜的,所以将姜行找了过来。   两人小声问姜行,“还有什么办法吗?”   姜行托腮认真想了一会儿,“要说办法,也不是没有… …”   两人连忙一左一右架住了他,“什么办法?!”   姜行嘿嘿一笑,“让太子爷也生个女儿,跟韩家打擂台啊!”   冯效和成彭差点被他呛死得了!   *   归宁侯府。   程玉酌下了马车,直接抱起了韩亭回了房间。   热水已经备下了,可是亭儿正是因为落水受惊,怎么都不肯靠近那水桶。   下面的丫鬟挨个求她也没用,韩平宇在外面劝了两句,也只使亭儿看了两眼水桶,接着又缩回到程玉酌怀里。   程玉酌叹气,只好让丫鬟把桶里的水盛出来,慢慢给亭儿擦拭。   这一忙活,就是小半个时辰,连程玉酌自己都没来得及洗浴换衣。   待她把   亭儿送到床上,拍着那孩子睡着了,才从小手中抽出了自己湿透的裙子,出了门。   风一吹,程玉酌连打了两个喷嚏。   韩平宇立刻请程玉酌去了另一个厢房洗浴换衣裳,“水冷风凉,姑姑快去洗换了吧!”   程玉酌抱着亭儿回归宁侯府,已经很是尴尬了,她怎么还能在韩平宇家中洗换?   若是如此,明日济南城定要风言风语,说她不懂礼数了。   程玉酌虽然不在乎那些人的说法,但她确实也不想跟韩平宇过多纠缠。   她连声道,“让侯爷费心了,只是我实在不方便。侯爷的好意我心领了,只要亭儿没事便好。”   她一向心有章程,做事果断,韩平宇也是了解,他又劝了两句见她不答应,只能暗暗叹气,却顺势说起了亭儿。   “亭儿自她母亲去世之后,越发性子孤僻,不爱说话了。”韩平宇说着,特特看了程玉酌一眼,“她如此亲近你,也是一种特有的缘分,要是姑姑方便,还请姑姑来给亭儿做教养吧!”   韩平宇这话说得十分恳切。   可是程玉酌知道,再如何恳切,她都不能点头。   她说不便,“我… …”   话还没说完,就被韩平宇打断了,他突然向前走了一步,站在了离程玉酌不到半丈的地方。   程玉酌不住后撤了半步,却听他道:   “自上次你说了那话,我已经准备放下所有心思,可我没想到,你与亭儿竟然有这样的缘分,亭儿这般亲近你,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你我能有一段姻缘?”   程玉酌简直被他的直白惊讶到了。   今日是怎么了?!   而他又向前走近了一步,已经把程玉酌逼到了墙角。   “你不要立刻就回答我,不妨回去好生思索一番,我会等你。”   他说完,看着程玉酌的眼睛,声音轻柔极了。   “我会一直等你。”   程玉酌张口结舌,只想要仓皇逃窜。   韩平宇给了她逃窜的机会,却说,“我送你。”   “不,不,不必!”   程玉酌今日经历了乱七八糟一堆惊奇之事,冷静快要用尽了。   她还要再规矩十足的婉拒,韩平宇已经让人把马车拉到了院门口。   “走吧,你得快点回去洗浴更衣,不然真要着了风寒了!”   他的语气温柔而坚定,程玉酌只觉头晕,实在无力辩驳了。   *   程家。   先一步回来的赵凛在外院定定站着,周身阴沉气势震得三丈之内不敢近人。   “为何还没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程姑姑这几天的戏,内容量实在太大了,对她真是个考验啊!   *   推荐基友预收古言:《快穿之我在绝境求生存》戏好多/文。   这是一篇赶死、敢死文。   直白说,就是位失忆女主,不停在各种绝境中挣扎求生的苦逼种田文~   我基友种田文高手,期待大家的收藏,谢谢。   晚安,明晚9点见~   *   感谢在2020-03-18 09:52:42~2020-03-19 13:47: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镱闻 5瓶;肚肚、萝卜拔了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为何还没回来?!”   赵凛已经等得急躁起来。   冯效连派了三拨人去打听。   “爷, 到了,已经到巷子口了!”   他这边话音一落,就见赵凛要推开门去, 冯效连忙将他拦住了。   赵凛不悦地扫了他一眼,冯效连忙解释, “姑姑她… …是韩侯爷送回来的!”   “说什么?!”   赵凛目露凶光, 冯效心肝乱颤, 正这时,马车已经到了门口。   程玉酌的声音传过来,“此番劳烦侯爷了, 侯爷快回家去吧!”   赵凛听到程玉酌的声音, 这才心下略略一定, 只是韩平宇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刚才我说的话,你一定要好好想想。”   这话一出,赵凛感觉自己身上毛全要炸了起来。   韩平宇说了什么?!   又让她好好想什么?!   偏偏程玉酌没有出现拒绝的言语, 只是说,“侯爷快回去吧!寒舍简陋, 就不请侯爷进门了。”   赵凛已经按耐不住了, 若不是冯效死死拉着他,此刻已经出了门去!   幸而程玉酌并没有耽搁, 在关键的时刻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甫一看见赵凛和冯效,一个满脸怒气, 一个紧紧拉着, 吓了一大跳。   她要开口问, 赵凛已经迅速打量了她, “你为何没洗浴换衣?”   他这话话音没落,立刻朝向了外面冷笑一声。   “怎么?偌大的归宁侯府, 连洗浴的热水都没有吗?”   韩平宇此刻还在门外,程玉酌一听他这话,连忙解释是自己的意思。   “侯爷备了热水,是我觉得不方便!”   她在维护韩平宇吗?!   赵凛心头的火往上窜了一截,使劲瞪了她一眼。   谁想到韩平宇这时又开了口,竟是同他对话。   “今次是我照顾不周,还是让令姐赶紧洗漱换衣吧,莫要冻着了,日后,我会照顾好令姐的!”   什么令姐?   又是什么日后,他来好好照顾?!   他算哪门子?!   赵凛怒火中烧,已经按捺不住了,一把拉住了门!   赵凛在门内,韩平宇在门外,程玉酌夹在门中间。   此刻,她只见赵凛脸色瞬间发青,一手拉住了门,竟是要同韩平宇正面对付一番!   程玉酌可吓到了,急急说了句“侯爷快请回”,趁赵凛不备,砰地一下关上门。   “你… …!”   赵凛见她后背抵着靠在门上,一副护住韩平宇的模样,只觉心头燎原之火瞬间腾起。   赵凛气急,定定地盯住了她。   仿佛看到他眼中蹿两撮火苗,程玉酌没来由瑟缩了一下。   程玉酌一向以为,自己在皇后娘娘眼前被这样看着,也能稳住七八分心神,今日被赵凛着一番瞧,看得她心虚。   可她明明没做什么坏事,为什么要心虚呢?   门外,韩平宇的马车声渐远了,程玉酌暗暗思忖,该如何应对这火一样的目光。   而赵凛心头火气一阵一阵扑来,只是再如何,他只看到她浑身湿漉的在风里站着,万般火气都消了下去。   他朝着程玉酌使劲冷哼一声,紧抿的薄唇轻启,凶得不行,   “还不快去洗浴换衣!”   程玉酌听到这话先是一愣,而后如蒙大赦。   他再如何凶,也是在揭过了刚才那一茬啊!   只是她不敢再看他发青的脸,低声说着好,连忙从他身旁快步走了过去。   冯效在旁也松了口气。   可赵凛却叫了他,“韩平宇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去查!”   冯效差点噎死过去。   太子爷当他是谛听吗?   这种事,怎么查啊?!   冯效无可奈何地先应了,心想着实在不行在程姑姑那里小心打听一下。   而成彭见赵凛返回了内院,让小棉子在姜汤中多放姜,又吩咐刑春去给程玉酌帮忙递热水,“多少热水,多泡一阵,着凉不是玩得!”   成彭惊吓地和冯效对了个眼神,冯效叹气摇头。   太子爷正是十八变… …   马都指挥使却来了,一脸惆怅问冯效,“这事闹成这样,太子爷和程姑姑都没吃上饭,是我的大过错,早知该把大明湖捞一边!”   大明湖又不是谁家院中的小池塘,怎么能捞上一遍呢?   不过冯效觉得,如果他真的能提前知道今天会发生的事情,说不定真能把大明湖捞一遍!   都是意外啊!   冯效也没什么可和指挥使说的,只是让他送些饭菜过来,马指挥使眼明心亮,早已使人做好了饭菜,“还是湖鲜,还有前两日程姑姑点的那几道!但愿姑姑不见怪!”   马指挥使本有心给程玉酌压惊,却没想到程玉酌今日又受了惊!   冯效浅浅安慰他两句,就撵他走了,免得再受无妄之灾。   冯效去问了赵凛吃饭的事情,赵凛不说话,冯效也知道了答案,别让人将菜先温着。   不多时,程玉酌洗完出来了,换了平日里的素色衣裙,勉强挽起的发髻上还有水珠,神色颇有几分疲惫。   赵凛瞧见,心下一软,一时不想追着问她,韩平宇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她近日又为什么护着韩平宇?   这些还是交给冯效去查明。   不管韩平宇使得什么手段,一样都不能成!   赵凛定了定心,走上前去,问她可还冷,“姜汤喝了吗?一起吃饭吧,是都指挥使司送来的湖鲜!”   可程玉酌却摇了头,“刚才喝了一大碗姜汤,已经饱了一半,稍微吃些点心就行,你们吃就是,我着实是乏了。”   赵凛听说她累了,不吃饭了,又皱了眉头。   可他也晓得,她今日一上晌确实没闲着,他虽然等了她许久,可也舍不得勉强她,到底是那样喜好清闲的性子,还得让她自在一会儿。   他暗暗叹气,说也好,“你下晌多睡一会儿吧,总归也没什么事情,你好生休息一番。”   经过了今天的事,程玉酌跟他说话十分不自在起来,她生怕自己再出现耳朵通红那种事,胡乱点着头回房间去了。   赵凛看着她低着头快步回去,眼前瞬间浮现她那通红的耳朵,心下暗暗一松。   他让小棉子送了饭菜过去,听说她吃了,才彻底松了口气。   下午的时光意外的漫长。   赵凛翻开奏折有些看不下去,心里总想着今天上午的事情,尤其想到在船上发生的一切。   那里只有天光云影,和水天之间的他们两个人。   他耳边出现那声她强作镇定的话,“你该叫我姐姐!”   可他叫了声姐姐,她又不敢应了,耳朵红得不行。   她为何会红耳朵呢?   赵凛越想这个问题的答案,越觉得愉快,嘴角高高的扬了上去,甚至一不留神笑出了声。   进来送茶水的冯效先是瞧见太子爷在那傻笑,心下替太子爷犯愁,后听见太子爷突然笑出了声,差点被热茶烫着!   他这略一有了动静,赵凛终于回过了神来。   冯效紧张得还以为要被问罪,但赵凛并没有理会他,只是问,“她醒了没有?”   冯效说还没有,赵凛放下奏折向她窗前看去,“有一个时辰了吧?”   平日里程玉酌午睡,不超过两刻钟,今日她确实累了,但是睡了一个时辰,也有些奇怪。   赵凛想了想,让刑春进去看看。   不一会儿,刑春就从程玉酌房里出来了。   “姑姑没什么大事儿,就是乏的厉害,说要再睡一会儿。”   刑春说完,自去后罩房干活去了。   赵凛只好又把奏章拿出来继续看。   又过了半个小时,赵凛有些坐不住了,眼看着日头西斜,天色也暗淡了下来,赵凛再次叫了刑春。   “去看看姑姑如何了。”   这次连刑春都觉得有些奇怪,“姑姑怎么睡了那么长时间?晚间该睡不着了!我去看看!”   她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静静在扒门。   “汪汪!”   静静向来乖巧懂事,这会儿怎么叫了起来?   赵凛在院中负手而立,心下一紧,有种不好的感觉。   接着,刑春的声音就从程玉酌房中传了出来。   “哎呀,姑姑怎么发烧了?!”   静静也叫了起来,“汪汪!”   赵凛的心一下就提了起来,他大步就要往程玉酌房中走去。   可是程玉酌的房间,他一个成年男人怎么能随意去?   冯效只怕赵凛又做出什么奇怪的事情来,又要上前去拦。   只是这一次,还没迈上一步,就被赵凛一个犀利眼神止了回去。   赵凛两步到了程玉酌门前,倒是把刚从房中出来的刑春吓了一跳。   他刚要拦着赵凛,说程玉酌不方便,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还穿着中衣,可是赵凛一个眼神过去,也把她吓得瑟缩了一下。   刑春这个瑟缩的空档,赵凛已经一步迈进了程玉酌房中。   冯效没办法了,这才赶紧上前补救,一边解释说姐弟情深的话,一边让刑春去弄些凉水来。   刑春被他指使得,一时顾不了那么多,连忙去后罩房取水给程玉酌降温,冯效也连忙吩咐了成彭,去请任太医过来。   房内。   程玉酌脸色呈现出不自然的红晕,眼睛紧闭着,嘴唇也紧紧拧了起来。   赵凛一眼看过去,心头被揪了一下。   “阿娴?阿娴?!”   他连声唤着程玉酌,可是程玉酌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伸手摸着她的额头,滚烫。   风寒虽然不是什么疑难杂症,可是细论起来,每年有多少人倒在了在风寒上面!   赵凛心急得不行,立刻让冯效去请任太医,可是任太医也不能瞬间就赶过来,倒是刑春端的水盆到了。   “百户,我来伺候姑姑退热吧!”   刑春见赵凛坐在程玉酌床头,便有些奇怪的感觉,可她说了这话,却不见赵凛让开,只听他道,“帕子拿来!”   刑春真是吓到了,只是她略微一顿,赵凛催促的目光扫了过来,“快些!”   刑春连忙拧了帕子递过去,赵凛展开,细细地覆在程玉酌滚烫的额头。   他轻声喊着她,“阿娴?阿娴醒醒?”   他那语气、神态,哪里是在唤自己的姐姐,对待小情儿也不过如此?!   而且,他唤得是程玉酌的乳名——阿娴!   刑春倒抽一口冷气,脚下也向后踉跄了一步。   这这这… …   作者有话要说:刑春脑补了一场骨科大戏,可惜不是… …   程姑姑一连几天上天入地,还要对付两个男人、一堆女人,以及难搞小孩,终于病倒了。   晚安,明晚9点见~   *   感谢在2020-03-19 13:47:54~2020-03-20 19:42: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鹿神、42789641、我就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es假笑、念 5瓶;35975603 2瓶;我就呵呵呵呵呵呵呵呵、萝卜拔了菜、2061330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刑春吓坏了, 嗓子好像被人掐住了,张口结舌地看着赵凛。   只是赵凛丝毫不在意,一边给程玉酌换着额头上的帕子, 一边轻声叫她。   “阿娴醒醒?阿娴?”   刑春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而程玉酌好像听到了呼唤,闭着眼睛摇了摇头, 嘴巴微微动了动。   赵凛见状立刻握了她的手。   “阿娴?”   他看着她潮红的脸蛋,丝丝心疼,正等着她回应, 她开了口。   “… …娘?”   赵凛一愣, 又暗叹了一声, “不是娘,是我。”   程玉酌不知听没听见, 可是刑春看两人的脸色越发古怪惊诧了。   赵凛浑不在意,拉着程玉酌的手,“阿娴, 是我!”   他这样说了,以为程玉酌能清醒一些。   谁想下一息,程玉酌突然把手抽了出来, 好像碰到了火苗似的!   赵凛意外,以为是自己的手太热了, 立刻用凉水盆洗了手, 又重新拉住了程玉酌。   “好些没有?”   可他原本发热的手碰到了凉水, 那种感觉触到程玉酌的手上, 使得她又是一阵瑟缩。   好像被火燎到,急急往床里面退了过去。   她人虽然昏迷着, 可是反应却异常警觉而强烈。   赵凛不明白,还要去拉她的手, 刑春实在看不下去了。   “你住手!姑姑不想让你离她这么近,让我来!”   赵凛皱眉,又试着握了一下程玉酌的手,指尖稍稍一碰,她又是一个瑟缩。   赵凛诧异,见她嘴巴微动在嘀咕什么,不由想要听个清楚。   人在迷糊的时候,总能说出几句实话。   他俯身过去听,程玉酌却惊叫了起来。   “娘!师父!救我!”   赵凛心疼,“到底梦见什么了?”   程玉酌不停地摇头,紧闭了嘴巴,一个字都不愿再说了。   只是还不停向里缩着。   刑春见状,朝着赵凛冷笑,“姑姑定是厌弃你,不想同你有这番接触!”   赵凛被她说得,一口气憋在胸口。   从来没有人敢当他的面,说这样的话!   尤其“厌弃”两个字,像针扎到了他心头。   赵凛不认可这般说法,可是程玉酌迷迷糊糊的缩着床里边,看得他心中一疼。   他没办法了,示意刑春,“你来吧!”   刑春让他起身,赵凛也只好起个身,然后刑春又把凉水盆塞到了他手里,让他来端水。   赵凛眉头紧紧皱了起来,面露不悦。   若是冯效在此,看见刑春这般对待他们的太子爷,定然要吓得冷汗倍出了!   可是刑春才不在意他怎么样!   刑春伸手替程   玉酌换了帕子,然后拉着程玉酌的手叫了声“姑姑”。   赵凛仔细看着,指尖程玉酌的身形一顿,但却没有打开刑春的手。   刑春扫了赵凛一眼,啧啧了两声。   赵凛却疑惑得不行。   这是为什么?!   这会儿的功夫,任太医已经到了。   赵凛见任太医给程玉酌诊脉,程玉酌也没出现刚才对自己的反应。   他心里疑惑,可更担心程玉酌的身体,问了任太医,“她如今怎样?”   任太医连忙说,“尚好,尚好。”   赵凛一听,一颗心放下大半。   任太医又解释说,“姑姑平日里身体底子不错,这次落水受了风寒,再加上连日以来提着心操劳,这才发作了,喝几副药下去就好了!”   任太医刷刷就开了药方,拿下去让刑春煎药。   刑春有些不情愿,还想在房里盯着赵凛,怕他做出了什么没规没矩的事情来。   真是太吓人了!   幸亏任太医说,再让程玉酌安静睡一会儿,赵凛便没有再留在那房中,众人一并出了屋子。   出了屋子,赵凛便问了任太医方才程玉酌出现的情况。   任太医到底是在宫里行走的太医,什么样稀奇古怪的私事没见过?比刑春还有冯效他们都淡定多了。   他琢磨着,“无外乎两种情况,一来,许是姑姑那会正做了噩梦,把太子爷当成梦里的恶人,二来,也许太子爷身上,有什么让程姑姑害怕的地方。”   赵凛皱着眉头思索,他问任太医,“会是孤身上,有让她害怕的东西吗?会是什么?”   她不止一次在面对他的时候,出现害怕的神情。   他这样问了,任太医却欠了欠身子。   “太子爷毕竟是一国储君,通身气派非寻常人可比,程姑姑在宫中做了十多年宫人,有些规矩深刻心中,臣以为有惧意也不算太奇怪。”   赵凛皱眉,“孤以为她不只是惧于帝王之气而已。”   任太医又想了想,“臣说句不该说的,宫中规矩森严,禁忌颇多,太医院中不乏有人也似姑姑这般,见过甚至经历过一些极惊险又不能说的事,只得藏于心里,这些人连做梦都会意识紧绷,不说出口,但到了紧要时候,身体反应却会露出端倪。”   赵凛想到她平日里对宫中贵人闭口不提,几次提到太子更是如她所言“敬而远之”。   他自问从未为难过她,也没有为难过尚功局。   他对宫人甚少苛责,若有人令他不满,最多打发去旁的地方。   那她为何会因为他,而如此惧怕不已?   赵凛实在是想不出,自己做过什么恶事!   那么,定是旁人对她有为难!   后宫那些阴私的手段… …   赵凛心下一沉。   她在宫中十二年,看来吃了不少苦!   任太医又适时地补充了一句,“程姑姑   这般,也许多种原因兼而有之,过些年或许能淡忘一些,也就不会这般了。”   赵凛暗暗思忖了一番,点了头,没再多问。   只是吩咐任太医再给程玉酌开些药,一并帮她调理调理。   药味很快弥散了小院,冯效却在此时领了消息过来了。   “何情薄的事情,奴才的手下已经将宫里全部摸了一遍了,只有两人在用何情薄。一个是宫中的小太监,去年才进了宫,家中从前开香料铺子,并不是他;另一个是位上了年纪的老嬷嬷,去岁出宫荣养去了。奴才已经使人去寻这位老嬷嬷问话,想来还需要些时日才有回音。”   冯效这般回话的时候,眼角扫了一眼程玉酌的房间。   他心里不由想,不知道那位主子和程姑姑,哪一个在太子爷心里更重呢?   万一真找到了那位主子,太子爷又对哪一个更上心?   只是冯效有些没办法想像,太子对两个女人都一样放在心尖上。   心尖只有一个尖,又不能两人同时站在上面!   而且他总觉得,以太子爷的性格,似乎不太会做雨露均沾的事… …   不过,太子爷到底是一国之本啊,后宫三千佳丽,雨露均沾也是理所应当吧!   转眼间的功夫,冯效已经思索了这么多,他想自己应该是和成彭待在一起久了,才染了这多思多虑的毛病!   他等待着太子爷的回音,可几息过去,却没听见太子爷说一个字。   他不由抬头看去才发现,赵凛半闭着眼睛,目光有些悠远。   这时,赵凛开了口。   “不用查了,人手收回来吧。”   冯效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甚至想掐自己一把!   太子爷在说什么?!找了五年的那位主子,不找了吗?!   冯效震惊不已,而赵凛轻叹一气。   在她之前,他对女人实在没什么心思,尤其看多了后宫女人斗法,心中甚是厌恶。   当时他中毒无法疏解,前面那些女人进到他房中,他难受而反感,就算那种紧急情况,他也全然不想接受!   可她不同,她踏着轻而缓的步调俩了,赵凛没想到,他能那么轻而易举的接受了她。   他虽然不知道她的身份,甚至不知道她是谁,可那温柔似水、不争不抢的性子,却让他在那夜里失了神… …   然而,她不愿入他的后宫,天不亮就走了,消失在了人海中。   他整整找了五年,皇宫让他翻了一遍又一遍。   他总是告诉自己,是皇后娘娘手法太过厉害,把她藏得无影无踪。   而他眼中看不得旁人,他心里只想着她一个,想着那一夜的温存。   可静下来仔细想想,如果不是她主动想要离去,五年间,又怎么可能一分一毫都不露出踪迹呢?   换句话说,她对他无意罢了!   从前,赵凛还总想着强求,只是如今,他   也想明白了,是他同她没有缘分。   既然如此,不要再强求了,就让她彻底消失在他心里!   赵凛的目光在程玉酌的门前定了一会。   他再一次吩咐了冯效。   “不用查了,以后都不用了。”   “… …是。”   冯效吓到了,又觉得自己刚才那一串疑问,得到了解决。   太子爷果然不是会雨露均沾的人啊!   冯效有些欣慰,又有些纠结。   皇后娘娘还给太子爷定了正妃,这又怎么办?!   以太子爷的性子,岂不是要… …   这件事可不是小事了,而是牵涉深广的大事!   冯效实在不敢深想,但又开始替他家太子爷犯了愁。   成彭走过来。   冯效把不再找人的事情跟成彭吩咐了下去。   成彭伸手向他的额头摸过来。   “冯爷,你也跟姑姑似的,发烧了吗?怎么说胡话呢?”   冯效打掉了他的咸猪手。   “我说胡话?是爷他说胡… …不对,这是爷的吩咐,爷的金口玉言,一个字都没错!”   成彭定在了当场,狠狠咽了一口唾沫。   “找了五年?不找了?!”   冯效点头,小棉子却从旁边凑过了头来,“什么不找了?”   成彭又把话传给了他,小棉子手里端去要清洗的瓷碗差点摔了。   “不找了?那紫檀匣子和玉簪怎么办?爷还要不要了?”   要说不要,爷没吩咐,哪能扔掉?要说要,看这情况,还能要吗?   三个人在这个时候,齐齐想到了江湖人士姜行。   成彭捡了一颗石子,把他从树上弹了下来。   不过这事儿,姜行有些说不清楚了。   小棉子惆怅,“太子爷不开口,奴才又不敢扔,太子爷继续南巡,又或者回宫,奴才也随身带着?”   姜行替他琢磨了一下,“你就带着吧,说不定,还有用?”   … …   任太医听了赵凛的吩咐,直接给程玉酌下了些安神的药,让她定下心神睡上一觉。   这一觉,程玉酌一直睡到第二日天亮之后。   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发现天亮着,一时还以为只是午睡刚睡醒。   可是房中的光影方向,却让她有些迷惑。   她要坐起身来看一眼窗外,房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她一眼望去,大吃一惊,赵凛竟然直接走了进来!   程玉酌连忙拉起被子掩起上身,她略微一动,赵凛就发觉了。   “阿娴,你醒了?!”   程玉酌一愣。   … …阿娴?   接着,警惕跟在赵凛后面的刑春也进到了屋子,“姑姑醒了!”   刑春进到她   房间她还能接受,但是赵凛怎么也进来了?!   但是更让程玉酌震惊的事,赵凛直接坐到了她床前。   程玉酌连忙向后退了一下。   赵凛瞧见,不快地抿了薄唇。   可他还是先关心她的身体,“你觉得身子如何?可还有不适?我让任大夫过来给你再瞧瞧。”   程玉酌连忙摇了头,“不用,我已感觉好多了。”   她看着他坐在她床边,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实在忍不住了,问他。   “你… …怎么在此?”   她这么问,在后面端着药的刑春,立刻眼睛闪起了光亮。   姑姑问的好!   果然此事是那小子一厢情愿!   姑姑是被迫的!   刑春高兴,赵凛却越发不高兴了。   她见他进门先是吃惊,见他坐到她床前,又往后退了一下,当下还问了这样的话!   他不由道:“我不应该在此吗?”   应该?应的是哪一个该?   可程玉酌却因为他这话,心跳扑通扑通,快跳了几下。   只是她眼角扫见刑春,又觉得万分尴尬。   赵凛一眼就瞧出了她的心思,立刻叫了刑春,“药拿来,你下去吧。”   刑春不肯走,使劲瞪了他一眼。   刑春那浑身的气势,就差叉起腰来给程玉酌撑腰了!   程玉酌对这种尴尬局面也无能为力,她晓得赵凛这人,可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主,只能眼神谢过刑春,请她倒杯茶来。   刑春没想到,但是程玉酌的目光连连求她,她也只能出了门去。   只是刑春一出门,立刻就找了一把极其尖锐的扒犁。   冯效迷惑的问她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打狗啊!你早都知道了吧,一个做弟弟的,竟然对自己的姐姐这般!只要姑姑一声令下,我立刻就闯进去!”   冯效张口结舌。   刑春果然弄错了,而且还要给程姑姑撑腰来打狗… …   狗?!   她敢说太子爷是…   冯效顾不了那么多了,一把上去捂住了刑春的嘴。   “胡说八道什么呢?可不许再说了!”   刑春呜呜地表示反抗,冯效没办法了,只能说出了实情。   “其实两人,不是姐弟!”   刑春傻了眼,看向程玉酌的厢房。   冯效才松开了她… …这女人可真武啊… …   而刑春嘀咕,“我就说姑姑怎么那样态度,原来如此啊… …”   “可不能说出去!”   冯效连连警告。   … …   房中。   程玉酌不敢同赵凛的目光对视,但还是说道。   “你来我房中不合规矩,你快出去吧!”   而赵凛对此毫不在意。   端起药碗,舀了一勺,替她吹了吹,“任太医开的药,还有调理的功效,来。”   他竟然要给她喂药?!   在她睡着的时候,发什么了什么吗?!   程玉酌脑子空白了一时。   她很少生这般大病,近些年来,也没什么人这般对她喂过药。   眼下,她是不是病糊涂了?!   程玉酌干咽了一口唾沫,稍稍真定了一下。   她说不用,“我自己喝就行了。”   她想把药碗和勺子接过来。   可是赵凛却像没听见一样,最后吹了一下勺子里面的药汤。   “这一勺凉了,快喝吧。”   然后把药勺递到了程玉酌嘴巴前。   程玉酌这一次真的不淡定了,“我不用你喂!我自己可以喝!”   赵凛听了这话,抿了薄唇,不高兴地看了程玉酌一眼。   见她脸色不正常,嘴巴还有些泛白,明明病还没好多少,又为什么要逞强?   他没有理会她的拒绝,再一次让她张开嘴。   “快些把这勺药喝了。”   勺子已经抵到了程玉酌的唇前。   程玉酌无所适从,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办?   她为难的很,但这个人就这么举着勺子看着她。   她只好把心一横,张开了嘴。   可这一勺汤药,赵凛还是没能顺利的喂进程玉酌口中。   那勺子不知道怎么,一下磕到程玉酌的牙齿上!   幸亏汤药没有洒出来。   可赵凛还是愣了一下。   他这么笨拙吗?   赵凛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状况,也许这只是一个意外。   程玉酌被他磕了牙齿,更尴尬了,连忙顺势说道。   “还是我自己来吧!”   可是赵凛摇了头,一回生两回熟,还是执意要给程玉酌喂药。   他又舀了一勺汤药,细细吹了吹。   这一次,他特别留意着程玉酌的牙齿。   程玉酌被他盯着看,羞得不行,连声要自己吃药他又不理会。   她被他看得下意识的侧过半边头,可赵凛却瞧不见她的嘴巴了。   他说着,“阿娴,快把汤药喝了”,然后将勺子靠了过去。   谁想到,他刚把那勺子靠近程玉酌,程玉酌就转过了头来。   这么错位地一碰,一勺子的药汤就洒了下来。   全都撒到了程玉酌的身上!   赵凛这下子定不住了。   不是一回生两回熟吗?怎么又出了这样的差错?   他来不及细究自己怎么把药喂成这样,只怕那药汤烫着程玉酌,连忙拿起帕子,要替她擦拭。   程玉酌也没想到比碰牙齿更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是药汤洒到了她身上。   然而,她却看见他的手拿着帕   子迅速靠近她。   仿佛要替她擦拭胸口!   程玉酌大吃一惊,连忙急着躲避。   这一动,却无意间碰到了赵凛的手肘!   赵凛那一只手上端着的药汤,哗啦一下泼出来大半。   而药汤,全都泼到了程玉酌的胸前!   原本她胸前只被泼了一勺汤药。   眼下,褐色的药汁迅速从她雪白色的中衣上渗了下去,起伏着的胸口立刻显露了出来。   程玉酌倒吸气。   事情是如何到了这个地步?!   程玉酌已经脑中哄哄。   而赵凛完全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   他不就是喂个药吗?怎么出现这种状况?!虽然他是第一次给人喂药… …   赵凛倒没顾忌那许多,只是生怕药汤烫到了程玉酌。   “阿娴?烫着没有?!”   他动作快得很,在程玉酌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迳直拿帕子擦了过去。   一下捂在了程玉酌起伏的胸口之上!   那里软绵而轻弹,赵凛脑中一懵。   程玉酌更懵了!   她倒吸一口气,但身体比意识反应的更快。   腾地一下急急退开了。   她一闪开,赵凛的手下瞬间一空。   房中静的落针可闻。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今天找到媳妇了吗?   -没有,他不找了!!!   -太子今天认出媳妇了吗?   -没有,他觉得自己是个好人,没有做过坏事,他给自己发【好人卡】…不,应该是【笨人卡】!   *   最近都会【更新大章】,晚安哦,【明晚9点】见~   *   感谢在2020-03-20 19:42:13~2020-03-21 10:3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613304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赵凛回过了神来, 再去看程玉酌。   她用被子匆忙掩着身子,可脸红得仿佛要滴下血来,耳朵更是红得几近透明。   赵凛的心停跳了一拍, 直到听见她慌乱的声音。   “你快走开!”   “你… …刚才有没有烫到?”   赵凛关心着她,可是说出话来,却发现自己嗓音, 比平日里低哑了三分。   这声音在安静得房中有一种特殊的意味。   而程玉酌感受到了, 身子立刻抖了起来。   “你快走开!快走开!”   她的语气急切中好似有些惧怕, 赵凛一下想到了任太医的推测。   他没有走,气势沉了下来。   “可是有谁伤害过你?你告诉我!”   程玉酌心跳猛然加快。   “没有!”   她回答得这样干脆,明明就是有。   赵凛越发确定。   “阿娴!你告诉我, 是谁伤害了你?!”   是什么人将她吓成了这样?   出了宫仍旧噩梦不断!   若让他知道是谁, 必然让那人付出代价!   而程玉酌的脑中,却不住环绕着那一夜的场景。   她看向他那张肖似太子的脸,心里苦笑。   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尤其是他。   程玉酌勉强定下几分心神。   “没有人伤害我,你也不必为我怎样。你快出去吧, 不要再进来了!”   她果然不肯说。   赵凛握紧了手。   最好不要让他知道那个人是谁… …   可他面对她的推开和拒绝,却不能始终不发一言。   他叫了她的乳名。   “阿娴, 我想你应该明白我的心意了。”他看着她的眼睛, “就算以后很难, 我也不会轻言放弃。这句话, 你记住。”   他不忍她再穿着浸湿了药汤的衣衫,害怕的坐在床角,惊诧地看着他。   赵凛暗叹一气起了身, “你快换衣裳吧。”   赵凛一走,房间立刻静了下来。   程玉酌已经出了一额头的冷汗。   她伸手抹去, 耳边尽是他方才的话。   他的心意… …就算以后很难,也不会轻言放弃… …记住。   程玉酌恍惚了一阵。   他的心意已然如此明显,可他和太子那肖似的脸,她真的很难完全忽略。   她有时候拚命告诉自己。   他是他,太子是太子。   太子不会受了伤蜗居于此,也不会同她这般纠缠。   可有些时候,她还没来得及这样告诉自己,就已经对他做出了反应。   程玉酌胸口闷闷,有什么涌动着又压制着。   她突然想到,她还不晓得他的姓名。   他所说的心意和以后,实在是太过遥远。   况且,她这样的人怎么能正常成亲?   … …   脑中思绪杂乱,程玉酌深吸了两口气,还有些定不下心来,没了办法,只能从箱子底下,翻出何情薄闻了几息。   薄荷与荷香的混淆,让她有片刻的宁静,心跳终于恢复下来。   程玉酌细细收起了何情薄,熏了别的香做掩盖,然后才换个衣裳。   … …   房外。   赵凛站在檐下,身上还有一时的燥热,一阵清风吹过.   他才回过神来,又觉得自己实在是笨拙。   怎么连喂药这种小事都做不好呢?   可是这些事情不去做,永远都做不好,赵凛觉得,以后他要多为她做这些事情。   而她也会慢慢习惯他,不会时不时想到那些不好的回忆。   赵凛这样想着,成彭快步走了过来,“程姑姑的妹妹来了!”   程姝?   赵凛并不排斥程姝,甚至对程姝过来颇为满意。   程玉酌那般在意她的妹妹,若是她的妹妹只她落水不来关心她,只顾着自己,又算什么姐妹呢?   程姝听说程玉酌落水,昨日本就想着过来,可是盈盈也落了水,她怕盈盈晚间起烧,而且伯夫人不许,才没能来,便吩咐身边的人过来问消息。   当时程玉酌还在睡觉,被赵凛让人两句话打发了回去。   盈盈今日无事,程姝反覆求了伯夫人,这才得以赶了过来。   这是她被刑春领进来,一眼看到站在程玉酌门前的赵凛,愣了一下。   赵凛没说什么,只是跟她点了个头,抬脚离开了。   刑春站在程姝旁边,见这情形,晓得他们果然不是姐弟,彻彻底底松了口气,又高兴起来,跟程姝说。   “百户对姑姑可是不错呢!”   程姝听见了这话,进到房间里,便上下打量起自己姐姐来。   “姐,你没事吧?大明湖的水如今还凉着,着凉可不是小事!”   程玉酌并不想吓唬妹妹,说自己喝了姜汤,今早又吃了药。   “你放心吧,我没有事。倒是盈盈怎么样,她还小呢!”   程姝也说盈盈问题不大,“孩子没起烧,就是夜里做了噩梦,想来是吓着了,过些日子也就好了!”   姐妹两人相互问了情况,都松了一口气。   程姝照着程玉酌眼睛眨巴了几下。   “姐,方才… …那人到你房间里面来了?”   这话一出,程玉酌尴尬得简直想到钻到床缝里去!   这种事情,怎么被妹妹发现了?!   程玉酌脸上免不得有几分僵硬,程姝立刻看得出来,她低头呵呵笑了一声。   “姐,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只不过,那人是不是太急了些,怎么能随便进你的屋子?”   程玉酌也觉得,他怎么能随便进她的屋子呢?   关键问题是,她又为什么没有立刻将她赶出去?!   可能也不是她的原因,毕竟那人脸皮实在太厚!   程姝见程玉酌若有所思,呵呵地笑着拉着程玉酌的手。   “那人瞧着不错,气宇轩昂的,若是他能真心待姐姐,就算身份难一些,也不是不行。”   程姝说着,轻轻叹了口气,“这世上最难的,就是找一个真心相待的人。”   程玉酌听到这话,也跟着思索了一下。   可她又意识到了程姝不会无缘无故地用这般态度说这句话。   她问她,“阿姝,怎么了?”   程姝笑笑,笑容有些淡,“还能是什么事?自然是我同世子的事。”   … …   袁白彦不知道程家到底住了什么人,可是马都指挥使知道。   马都指挥使同永兴伯交好,对袁白彦也有多有提点。   他当然不能告诉袁白彦实情,可是却也提醒了袁白彦一句。   “你爹想让你们家在太子眼前,留下个好印象,你可不要在这个时候,因为家里后院的琐事,闹出难看来!”   太子几日之内就会抵达济南,袁白彦自然晓得这个道理,当时连连道是。   小夏氏已经被自他送进了庵堂里面吃斋念佛,一时半会不会出来兴风作浪,后院自然平安无事了。   他简单解释了一下这个情况,可是马都指挥使却朝他摇头。   “根源可不一都在这个地方,这只是一处罢了,另一处,是程家。”   袁白彦听得眼皮子跳了一下。   “程家?程家虽然有两位有品级的人,可我那妾到底是卖身进来的,还能怎么样?”   马都指挥使朝他摇头,看上他的目光颇有深意。   “此一时,彼一时,这件事情,你可一定要想好了!”   马都指挥使的这几句话让袁白彦摸不着头脑。   晚间同友人喝酒,多喝了几杯,突然被一个喝大了的朋友问。   “世子爷后院可是要颠倒位次了?镇国公府可不好惹!镇国公府虽然被朝廷冷落多年,可是你那岳父夏国公是个暴脾气… …不过,关键是,此事也不好看不是?世子可别犯糊涂!”   袁白彦脑子一下子清醒了。   他们竟然以为他后院闹出这番波折,是要扶正妾室?!   甚至连马都指挥使也有这个意思!   可是妾室扶正这样的事情,那些商户人家才能做出来,他怎么能做这种事?!   袁白彦回到了家中,直奔程姝房间而去。   程姝刚拍着盈盈睡着,闻见他一身酒气,嗔道:   “世子爷酒量再好,也不能喝这么多酒,多伤身啊!伯夫人晓得了也不会高兴的!”   程姝这样说了,袁白彦立刻冷笑了   起来。   “你管的也太多了吧?”   程姝一愣。   她见他脸色不好,又浑身是酒,便没再多说,只是让人去做解酒汤来。   房里的下人一退下去,袁白彦就走了过来。   “我问你,你娘家姐弟对你在我袁家做妾,是如何态度?”   程姝皱眉看了他一眼。   “爷到底想问什么?”   袁白彦晓得她一向伶俐,不然怎么眼下被关起来的,是小夏氏,而不是她呢?   袁白彦冷了脸色,“你娘家可有想让你妾室变正室?”   程姝听见这话,沉默了一下。   若说最想从妾室变正室的人,其实不是她娘家人,而是她自己。   她不是没有幻想过,取小夏氏而代之,这么多年在小夏氏脚下受尽折磨,凡有点血性的人,都想如此!   可是小夏氏是什么样的出身,公侯伯爵之间又是什么样的关系,她也一清二楚。   她确实不想做妾室,不想给她的姐姐弟弟抹黑。   正如她的姐姐同她见面,从来没有一次走过正门!   她怎么忍心,他们因她受到这样的折辱?   她甚至想,还不如给寻常小商户做个正妻活得爽快。   程姝沉默了,袁白彦却冷笑了起来。   “这种事情,以后都不要多想了,就算你姐姐做了太子妃,我也不可能丢这样的人!谨守你的本分吧!”   程姝愕然,内室睡着的盈盈被争吵声惊到了,哇哇哭了起来。   袁白彦对着程姝冷哼一声,甩手走了。   … …   程姝说完,怔了一会。   “其实世子爷说的不错,我不可能坐上世子夫人的位置,毕竟对世子爷来说,他的脸面更重要。”   程姝呵呵笑了一声。   “男人么… …只不过,我也要脸面。我不想姐姐和阿获,日后因为我在伯爵府做妾,跟我一同丢人!”   程玉酌在旁深深叹了口气,程姝扶了自己的小腹。   “盈盈和这个孩子的事情,是我最为难的事,姐姐给我些时日,让我好好想想吧!”   程玉酌疼惜地拉住了她的手。   “姐姐会帮你的!”   程姝努力地扬起了嘴角,“姐,我知道!”   两姐妹沉默地握紧了手。   程姝又提起了程获的事情。   “… …薛远当时去夔州的时候,身边还跟了一个伙伴,那个人也见到了阿获,后来他去了别处做营生,昨日刚回来,他说,他在襄阳又见了到了阿获!说是通身贵人气派!”   程玉酌已经确定了,却不方便告诉程姝,只是一如以前一样猜测。   “襄王在年龄上也同阿获相差不远,我以为,十有□□便是襄王!”   “那我们怎么办?要不再让薛远去襄阳一趟,仔细查看一下情况?”程姝问。   程玉酌也是这个意思。   “眼下,只能让薛远辛苦一些了,我这边实在不便,等到他们走了,我便亲自去找阿获。”   程姝一惊,“姐?你要亲自过去?我也… …”   程玉酌目光止住了她的言语。   “阿获的处境比你我都要危险的多,我不能扔下他一个人,但是你不能去,你安心养胎照看盈盈,日后,自然有咱们姐弟团聚的时候!”   *   “爷,襄阳的消息到了!”   自赵凛让人盯住了襄阳和襄王之后,情形立刻明朗了许多。   “… …在襄阳境西有一处猎场,那是襄王爷的猎场,奴才的人手在猎场中没查出什么,只觉得位置上奇怪,便出了境在襄阳境外查探,查了几日,发现了一个道口!正隐在道观当中!”   自来藩王不能无故出藩地,而襄王赵楼一边在东面与镇国公交接,另一面又在西面隐瞒出没行踪。   若说与见镇国公交接,没有什么奇怪,可向西是群山。   襄王出藩自然要为了出行方便,又怎么会去群山之中呢?   赵凛暗暗思索,除此之外,还有第二个消息。   “爷,戚贵妃的兄长戚之礼,以监管水治的身份,到襄阳了!”   赵凛一听,哼笑了一声。   “戚之礼是襄王继妃的堂兄,去襄阳也是理所应当!”   当年,贵妃娘家戚氏要和襄王结亲,皇后娘娘第一个不同意。   一个外戚,一个藩王,搅合在一起能有什么好事?   连皇上都不甚看好。   却没想到戚贵妃的堂妹戚婧突然落了水,还被襄王爷英雄救美救了上来。   事情到了这样的地步,贵妃亲自去皇上面前哭求,考虑她堂妹的名节,这才有了戚氏和襄王的婚事。   两家这般执意促成亲事,关系又怎么会止步姻亲?   这一次,戚之礼去襄王地盘,也不是什么简单会面吧!   赵凛手指轻敲桌案,眼睛微眯,“好生盯住襄王和戚之礼!”   *   襄阳。   一如平日里车水马龙,城楼之内井然有序,一番繁茂景象。   襄阳最大最高的酒楼最上层,有两人凭栏俯瞰襄阳全貌。   “戚大人觉得这襄阳城如何?”   戚之礼远远眺望着偌大的襄阳城,脸上却露出了不以为意的表情。   “回王爷,襄阳虽好,到底地处偏僻,不及京城良多啊!”   一旁的襄王一听,便笑出了声,“戚大人所言极是,襄阳到底偏僻,若想有一番作为,还得从这偏僻之地走出来。”   襄王说着,眼角扫了一眼戚之礼。   “戚大人自京城繁盛之地而来,所见所闻,自然不是我等偏居一隅之人所能比拟的。”他说着,低声一笑,“戚大人还是跟本王好好说说,这是繁盛之地的精妙之   事吧!”   戚之礼是工部右侍郎,正三品的大员,没必要亲自跑来督查水务。   此番前来,自然是有话要说,就是这话怎么说,说多少,他就要好好思量了。   贵妃娘娘圣宠十数年,曾为皇上诞下一子一女,若是五皇子还在,何至于要同这偏僻的襄王结亲?   五皇子去后,贵妃娘娘也想尽办法,只是从未再有生育。   戚家始于青萍之末,直到贵妃娘娘侍奉皇上身侧,而他数年举人终于熬出了进士,戚家才有这番气象。   可到底是根基不稳,一旦皇上归天,太子继位,戚家的辉煌也到了头。   更有贵妃娘娘这么多年,一直以为五皇子的死,不是个意外。   戚家要赌一把,可是襄王到底靠不靠得住呢?   从两家结亲到如今,着实有些年份了,可堂妹戚婧到如今也没有为襄王生下一儿半女,这场联姻,到底能不能相互信重?   戚之礼犹豫着,跟襄王道歉。   “… …一路行程走马,着实是乏了,望王爷让下官歇息一番吧!”   襄王眼中闪过一瞬的失望,又很快恢复了温和而亲近的做派。   “本王早已让人收拾了院子,戚大人随本王一同回去,正好明日也同王妃见上一面,你们兄妹两人,着实有些年头没见了吧!”   … …   当晚,襄王又在王府中摆酒,与戚之礼又是一番“推心置腹”的言谈。   可是戚之礼只说醉了酒头晕,他问的那几句话一句都不回答他。   戚之礼手上握着贵妃处得来的重要消息,襄王在襄阳虽然天高皇帝远,可是京中的重要消息对他来说更是紧要!   尤其军中!   但是戚之礼就是不肯痛快的告诉他!   襄王如何不知道戚之礼的考量?   归根结底,还是戚家对他不信任。   若是戚婧为他生下一儿半女,还能如此不信任吗?   待把戚之礼送回了落脚的院子,襄王便去了正院。   戚婧坐在窗前细细绣着腰带上的花纹。   “怎么又绣上花了?不怕伤了眼睛?”   襄王突然开了口,把戚婧吓了一跳,她抬眼看了一眼襄王,而后闻到浓重的酒味儿,又立刻低下了头去。   “妾身只是打发时间罢了。”她低声道。   襄王走上前来,看了一眼那绣花精细的腰带。   戚婧的女红是不错,绣花的本领也还熟练,可若比起专业的绣娘却差得远了,总有些什么毛刺差错,这可是配在显眼处的腰带,容不得一丝的差错。   她这绣功,怎么让人穿得出门去?   别说让外边的人瞧出端倪,便是襄王自己穿着在府里,都觉得不舒服。   他曾说过,让她不要再做这些穿在身上的东西,也免得费神损了眼睛,可她不知怎么,好像没听懂他的意思,仍   旧爱做这些送与他。   襄王是绝对不会穿的,一并都打发给他程获。   襄王见她又低着头在一旁不说话,虽然面如桃花,眉若远山,眉眼精巧,终究只是琉璃做的美人,襄王提不起丝毫兴致来。   可是襄王想想今日戚之礼的犹豫和沉默,沉了口气。   他问她,“今日可吃了药?”   戚婧低着头,“回王爷,三次都吃了。”   襄王又问,“可是日日都吃,从未落过?”   戚婧连忙道是。   襄王抱臂看她。   “那为何到现在,还没为本王生下一儿半女?甚至,连动静都没有。”   他的声音不高,可是语气让戚静心下一颤。   戚婧咬了唇,襄王仍不肯放过她,以手支着头,打量着她,   “你告诉本王,为何大夫说你没问题,本王自然也没有问题,可是你却生不出来孩子?你用什么邪法,阻止了为本王生育?!”   戚婧吓了一大跳,“妾身没有那样的邪法!”   “这不对,”襄王呵呵笑了一声,“你为何说没有那样的邪法?难道说,若你真有那样的邪法,就会那样做吗?所以,你果真是不想给本王生下孩儿?!”   “没有!”   戚婧倒抽一口冷气,立刻就要跪下去。   襄王却将她一把拉到了身前。   戚婧抖若筛糠,襄王却勾住了她的下巴。   “最好是没有,也最好,你今夜就能怀上本王的孩子!”   襄王一下站起了身来,攥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到了床上。   … …   每每事后第二日,戚婧都要吃特殊的一碗药来助她怀孕。   那药对她的胃刺激十分强烈,戚婧吃过,一日都不想吃饭。   可这一日不知怎么了,药竟然也没能吃下去,全都吐了出来,吐的昏天黑地,几乎晕倒。   戚婧的堂兄戚之礼还在府上,襄王不可能装作不知道。   可他因为戚之礼的态度,另外有了打算,今日就要去准备一番,哪里顾得上戚婧?   他直接隐没了自己的行踪,换了程获过去。   程获早在章择过来传话之前,就已经换好了衣裳。   章择见他正是穿着戚婧为襄王亲手缝制的衣衫,点了点头。   “王妃今日不适得很,你快点过去吧!”   程获没有言语,拉开门快步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程家姐弟三个还得努力苦尽甘来啊~   *   写小说是件纠结的事,写着这一本,还得想着下一本写啥,提前准备。   阿采今天一直在纠结预收文…幸好有点存稿,不然答应大家的【大章】就…   hahah   吐槽一下自己,明晚9点继续约【大章】!   ps 先把话说了,这样我不写也得写…   *   感谢在2020-03-21 10:37:09~2020-03-22 16:1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檀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上闭上嘴 10瓶;tanhelen 8瓶;一方城池 2瓶;冯小chang 畅畅畅畅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程获到的时候, 房中已经弥散了挥之不去的药味。   房中众人齐齐行礼参见王爷,程获却一眼看到了坐在床上的那个人。   她唇色泛白,形容憔悴, 向他看过来。   只一眼,她就露出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王爷怎么过来了?”   她声音很轻,好似雨滴落在树叶上, 却打得树叶轻颤摇晃。   程获抬脚走到了她床边, 她抬起眼睛也看向他。   “今晨下了一场小雨, 王爷可有感到空气清新?”   襄王在外露面的时候,程获大多数的时间只能闷在他那个密不透风的小房间里。   不管房外的空气如何清新,他连推开窗子的机会都没有, 自然什么都闻不到。   程获看着她的眼睛, 她似有羞涩的半低了头。   程获说,“王妃说的是,今日空气确实清新了许多,而且春意越发浓了,我也换上了去岁王妃为我做的春衫。”   戚婧早已经发现了, 当下听见他主动提起,甜甜地笑了起来。   “妾身昨日又为王爷做了腰带, 是万字不断头的样子, 王爷可还喜欢?”   程获正要笑着朝她点点头, 突然戚婧捂住了嘴巴。   丫头连忙端来了漱盂, 戚婧忍不住吐了起来。   等她吐完,神色更加萎靡了,虚弱地几乎坐不下去了。   程获实在不忍心看下去, “你躺一会儿吧。”   下面的丫鬟却小声说,“王妃方才又将药吐了出来, 那药必得吃下才行啊。”   那丫鬟抬眼看了一眼程获,仿佛在疑惑,王爷不应该比自己更关心那药,有没有吃到王妃的腹中吗?   程获看了一眼一旁的药,又看了一眼怏怏的戚婧,眼中光亮暗淡了几分。   他此时此刻虽然是襄王,可却不能做出襄王不会同意的决定。   程获暗暗思索着,却听戚婧让丫鬟把药端过来,“我把它喝了吧,但愿不要再吐。”   丫鬟走上前来,戚婧要伸手端起那碗药,却被男人已经端了起来。   “我来喂你。”   戚婧一愣,目了几分惊奇,转瞬又变成了惊喜,看着程获的眸光轻颤。   “妾身… …谢过王爷。”   她轻咬着唇,脸上渐渐升起一双红云。   程获不可能让这些丫鬟完全下去,只是三句两句将她们支的远了些。   他轻轻舀了一勺汤药,在嘴边吹了吹。   戚婧虽然厌恶着汤药,可他若真的来喂她,便是毒药又如何?   她笑意越发浓的,见他细细地吹了药,又到嘴边试了试。   可那勺子一动,他竟然将那一勺药,全都倒进了自己嘴里!   戚婧愣了一下,勺子送到了她嘴边。   那勺子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她惊讶地看向他,他   朝她露出了一点笑来。   “王妃辛苦了,小心烫。”   … …   接下来的每一勺药,都一滴不落地落进了他嘴里。   戚婧眼中溢出了大片的水花,终究持不住,落了下来。   程获眸光微动,从袖中抽出手帕,替她轻轻擦拭了一下,嘴上却说着。   “这药苦得厉害,王妃真是受苦了。”   戚婧摇头,“王爷这般心疼妾身,这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这话话音一落,两人的目光重合在了一起。   戚婧的眼中又有大滴的泪水涌了下来,可她却笑着,嘴角上全是甜蜜。   程获却是心下一酸。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体内生出一股痛意,直冲脑门!   程获脸色瞬间白了下来。   那痛意痛到他额头青筋爆了起来!   戚婧一眼看到,大吃一惊,“你是不是… …?”   话没说完,就被程获目光急急止住了。   程获立刻放下碗起了身。   “本王想起一些事还未处理,王妃吃了药,歇息吧!”   他说完,同戚婧轻点了一下头,快步离去了。   戚婧担忧地看着他远去的方向,直到连脚步声都消失在她耳边。   程获出了正院院门,立刻就找到了章择。   “解药!”   章择这才想起来,程获已经三日没有服解药了。   他连忙从腰间配囊中取出一枚丹药,程获立刻就服了下去!   药服下不到半盏茶的工夫,程获脸色就恢复了过来。   他从小被培养同襄王如此相像,一丝一毫都没有区别,襄王当然也担心他有一日,假的成了真的,因此,给程获服了一种药。   这种药每隔三天必须要吃一次解药,不然就会疼痛到,脑袋像被人插进了无数竹签一样!   曾经,年少无知的程获还试图逃跑,反抗襄王,直到他疼得在地上打滚,不用襄王寻找,就在离开四天之后,自己回到了王府。   襄王当时笑着问他,“人总得吃些苦头才能长记性,你可长记性了?”   他匍匐在襄王脚下,连声说着自己长记性了,磕头跪请襄王赐给他解药。   襄王说了好,却又说,“再过一日吧,凑够五天整,总得让你印象深刻一点,不是吗?”   那一日,程获在他的房间里被绑在床上捂住嘴巴,他痛得嘶吼,可是在房间之外,却没有任何人能听到,待到襄王给他解药的时候,他已经痛得人事不省了。   从那之后,程获再也没有打过出逃的主意。   他有时也会想,难道就这样过一生?   不知何时何日替襄王死去?   也许他应该认命,他几乎每天都在这样劝自己,可是心里却有折不断翅膀的飞鸟,向往着王府之外的天空。   尤其今日,那飞鸟仿佛听到了召唤,翅膀不   停扇合!   程获心中难平。   他要飞走,带走他想带走的一切!   他不要永远都被锁在这片四方天空之中!   … …   正院。   戚之礼来看了戚婧一次,见她眼睛红红的,脸色仍旧白着,比嫁进王府之前做姑娘的时候,还瘦上几分。   “难道王爷对你不好吗?”戚之礼不由问她。   戚婧闻言笑笑,看向窗外,有飞鸟掠过院外的天空。   她看了自己的堂哥一眼,淡淡问:“什么叫好?什么叫不好?”   戚之礼竟然答不出来。   “你要是觉得不好,你可一定要告诉我,毕竟我是你娘家兄长,而贵妃娘娘在宫里,也惦记着你。”   他这样说,戚婧却没有感动。   “兄长和娘娘都惦记我?还是说,惦记我何时为襄王生下儿子,来巩固戚氏和襄王的联姻?”   她的声音虽然轻,可听在戚之礼耳中却是一愣。   “你… …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戚婧不说话了。   戚之礼再一次问他,“可是襄王对你不好?瞧不起你?”   戚婧明白戚之礼想知道什么。   无外乎襄王如何看待戚氏,戚氏和襄王的联姻联盟又是否可靠?   “我没办法告诉兄长,但是我想,王爷一定有办法告诉你。”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听起来还是当年那个因为丧父、借住他们家中的小堂妹。   戚之礼不知道戚婧在襄阳这些年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知道,不管襄王对戚婧如何,两家的联盟都还需要别的东西来巩固。   戚之礼不再多问,转头离开了。   *   济南。   春风拂面,程玉酌病倒的第三天,人终于恢复了过来。   早起,给赵凛做了早饭,给毛发长到打结的静静梳理了一番,又跟满院子的花草浇了水。   程玉酌神清气爽。   赵凛见她不再是前两天病殃殃的样子,脸色红润起来,像是盆中的海棠,嘴角不由勾了上去,处理这两日积攒的公务都越发顺手了。   满院子的人皆松的口气。   刑春告诉程玉酌,“姑姑病的这两天,百户就差没给姑姑亲自熬药了!”   刑春自从明白自己误会了赵凛之后,再看他,只觉得是个绝世好男人的胚子,先是在程姝面前夸了一句,如今又到程玉酌面前来说。   “… …说书唱戏嘴里的好男人也不过如此!而且百户年轻俊朗,比戏文里的男人还强呢!”   刑春说起自己早去了的男人。   “也就是他在的时候待我好,不然我也同旁人似得,改嫁重新过日子。就算名声不好听也没关系,日子都是自己的不是?只我还念着他的好,又怕两个孩子跟着我改嫁之后受委屈,也就算了… …”   刑春说了两句,见自己扯远了,又赶紧把话题扯了回来。   “所以呀姑姑,遇见个好男人不容易,姑姑真是有福之人!”   刑春说着,程玉酌却瞧见了一旁的冯效耳朵好像竖了起来。   她连忙让刑春不要乱多说了,“他不是我家弟弟,也同我没什么关系,你这话不要乱说了,我只想安安静静的过清净日子。”   刑春有些惊讶,想劝又见程玉酌脸色不是害羞,不是说着玩的。   刑春立刻闭了嘴,正好桐桐过来纠缠她。   “娘,去嘛去嘛,带着哥哥一起去!”   刑春没有答应,唬了脸,“你哥腿才刚好一些!”   程玉酌也撇开了刚才那一茬,过来问她,“怎么了,桐桐想去哪?”   刑春跟她解释。   “这不是太子大驾马上到了吗?小孩子没见过世面,想去看看,我不得闲,家中小儿的腿才刚好,人山人海的,怎么去呀?”   桐桐却揪着她的衣角说,“娘,去嘛!就去一会!”   静静也在一旁跟着叫,“汪!”   刑春可就笑了,“怎么?静静也想去吗?”   她说着,又去问程玉酌,“姑姑去吗?”   她这边刚落了话音,程玉酌就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我不去了,你带着孩子去玩吧。”   刑春刚要开口,目光向一边看了过去。   程玉酌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赵凛大步走了过来。   “你为何不去?”   刑春见状,连忙带着桐桐和静静走了。   独独程玉酌都被留在了那里,还有些尴尬。   她错开赵凛的目光。   “平民百姓没有见过太子天颜,自然要去瞻仰,我是宫里出来的人,何必凑这个热闹呢?”   她这样说没什么错,可是赵凛知道她一向对太子惧怕,而且说这话的时候,特特将眼神偏向了竹林。   他不由道,“你没在东宫做过事,不晓得太子其实最为和善,从不为难宫人。”   这话他已经说了不止一次。   可程玉酌还是回答得十分应付,还道:“这自然是,宫里的主子都是和善之人。”   赵凛被她这句话噎得不轻。   他心里已经盘算起来,到时候要把她叫到跟前,以太子的身份同她说说话,破除她心中对太子的偏见。   他问她,“若是太子要见你呢?”   程玉酌神色明显有一瞬的紧张,又立刻道:   “怎么会?太子爷南巡忙碌,怎么会特特见我?”   赵凛觉得这个问题,确实应该回应一下,不要引她起疑。   他笑道,“自然是我在太子面前替你邀功,太子才会抽出时间来见你一回。”   他说了这话,程玉酌止不住瞪大了眼。   “我哪有没什么功劳,你不用替我邀功!”   赵凛可更是笑了,“这就不   是你说了算的了。”   见他这副模样,程玉酌实在忍不住了。   “你到底想做什么?”   赵凛慢慢敛了笑意,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   那眼眸清澈而水亮,却充满了疑惑。   “你害怕太子,便是见到我也害怕,若是你不怕太子了呢?是否也不用害怕我?”   程玉酌明白了他的意思。   原来他也看出了自己对太子的害怕,想以此为契机,在她心里重新树立起对太子的印象。   他真是煞费苦心,只可惜… …   程玉酌看向他的脸。   不知道若有一日,他晓得自己和太子曾经的事情,如何看待她?   他此时此刻对她的心意,到那时候,只怕会粉碎了成飞沫吧!   程玉酌深深叹了一口气。   “真的不必,不要浪费太子爷的时间了,你也不要浪费时间了。”   她说完,转头走了。   赵凛深深皱了眉。   冯效过来回禀消息,赵凛颇有几分不耐。   “何事?”   “回爷,是襄阳那边来的消息。”   赵凛听闻襄阳,这才收回了心神。   “是襄王的事还是程获的事?”   “回爷,两者都有。前几日,咱们的人便发现襄王趁夜潜离了襄阳城,但是当天,襄王妃因为呕吐不止请了大夫,据说是襄王爷亲自喂药,夫妻甚是琴瑟和鸣,之后,戚之礼也去探望了襄王妃。奴才怀疑,陪同襄王妃的那个襄王是程获,只可惜离开襄阳城的襄王没能跟上,直到当天夜里,他才又重新返回襄阳城。”   赵凛轻轻点了头,“看来襄王对程获这个替身颇为信任,那么一时半会儿定不会动他。”   只要程获是安全的,程玉酌也就不用过于担心了。   赵凛暗暗思量着,要不要将此事告知程玉酌,又听冯效说了戚之礼的事情。   “襄王趁夜潜回襄阳城之后,戚之礼和襄王都没有再出现在襄阳城中,但是他们出现在西边出境的那个道观里!”   赵凛一下就来了兴致。   “哦?!”   襄王继妃至今未育,戚之礼不肯相信襄王,襄王若要博得他的信任,得到京里消息,必然要让他看点要紧的东西!   赵凛立即问去,“可让人盯紧了?呵!襄王这是要在戚之礼面前,展现真正的实力了。”   他哼笑了起来,目光不由向西面看去。   不知道襄王,要给戚之礼看些什么呢?   *   西面,襄阳境外向西三十里。   戚之礼到底是文官出身,这三十里的山路对他来说,便是做轿子也不容易。   终于在日头近黄昏的时候,摇晃的轿子停了下来。   襄王从前面的轿子上走下来,掸了掸衣襟。   “戚大人,不远万里来了襄阳,本王自然不能让你失望,请吧!”   戚之礼跟随襄王的脚步,绕过一片茂密的树丛,又转过一片石山,向上走了半盏茶的工夫,山风越发凛冽了起来,山下的一切尽收眼底,唯有前面崖下一片地方,树林掩映,看不清楚。   襄王却在他前面,站定了脚步,叫了他一声,“戚兄。”   襄王向他摆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戚之礼心下不由一跳,三步并两步走了过去,往下一看。   只见刚才还掩映的树丛,从此位置向下看去,竟十分明了!   那是一片树林演映下的平整土地,竟比寻常村庄还要大许多!   那里,墨绿色的帐篷俨然,而帐篷中间,站着一排又一排正在操练的兵丁!   戚之礼虽是文官,却也见过西山大营的兵丁操练。   他只看那些兵丁在如今这个季节便脱光上身,上半身如油泼一样精壮有力。   他们手中挥舞着□□,一招一式全然不是一年半载所能得来的娴熟。   戚之礼看得心跳迅猛起来。   这等精兵良将,一旦到了战场之上,只要出其不意,必然能撕开朝廷兵将的豁口!   襄王爷果然蓄力已久了!   襄王朝着他笑笑,眼中尽是胸有成竹。   “戚兄,你今日所见,不过冰山一角!”   戚之礼抬头向他看去,夕阳日头下,金光照在他身上,好像为他披上了黄袍。   襄王缓慢抬起了手,河山尽揽手下,他再次开了口。   “蛰伏多年,只待时机成熟,必要一偿宿愿!戚兄,可愿共谋江山?!”   这一次,戚之礼没有再疑惑,他转身向襄王正经行了礼。   “戚氏一族愿助王爷成就大业!”   … …   晚间,襄王和戚之礼没有回襄阳城,辗转去了附近一个隐蔽的山庄。   那山庄比起方才的兵营,警戒稍微松了些许。   一队人小心翼翼地藏身在山庄附近的树丛之中。   为首的人打了个手势,立刻开始有人从树丛之中飞了出去,慢慢向山庄内部靠近。   内部都有警戒,靠近实在不容易,稍微有风吹草动,就有人过来查探。   为首的人深觉棘手,却也知道,襄王已经带戚之礼去看过一片精兵的兵营,晚间要说的事,才是最重要的事。   戚之礼为襄王带来了什么消息,他们又在密谋着什么?   这是树丛中的人要尽所有可能探知的。   这一队人到底是大内侍卫出身,要想找到这小小山庄的破绽,不算难事!   为首的人让人盯着山庄的巡逻,他们很快找到了巡逻的间隙。   终于在襄王进入山庄,不到两刻钟的功夫,就偷偷潜进了山庄当中。   其中一人进入得最靠近襄王,就在襄王设宴款待戚之礼的院子外面的树上。   天黑着,树上还算安稳,迎着风,隐隐约约能听见几句话语声。   襄王和戚之礼先说了几句闲话,然后切到了正题当中。   树上的人立刻竖起了耳朵。   “贵妃娘娘为了这消息,可没少费工夫… …”   “那是,也就是娘娘聪慧过人,我那皇兄多疑,旁人必不能行!”   戚之礼说正是,声音压低了下来。   “… …刀枪棍棒都不能及,若能得一个,便顶二十个人不止… …”   藏在树上的人努力去听着,听见襄王兴致勃勃的声音。   “果真?!”   戚之礼点头说是真的,“若得此物,再以能工巧匠加以改造,兵丁威力大增!”   戚之礼说着,又补充了一句,“这事秘而不发,就连工部都不知道,我也只是听闻一二,才让贵妃娘娘去探皇上的口风!”   他笑了一声,“… …我已为王爷谋了两个能工巧匠,王爷得了此物,又有能工巧匠助力,绝对如虎添翼!就看王爷如何得到此物了!”   树上的人尽力听着,却只也听个囫囵。   襄王有一阵沉默,似是在思考。   “… …那地方是远了些,不过兴许镇国公有法子,毕竟他手下面,还养了几帮山匪流寇… …”   襄王话音一落,就有人前来禀报。   “镇国公到了!”   襄王和戚之礼全都笑了起来,“曹操到了!”   镇国公夏永峰还就真同曹操有几分相像。   走起路来夹风带雨,甚是威武,像个警觉起来的熊,一看就是行伍中人。   树上的人越发打起了精神,三人都在此,定要细细筹谋一番!   他屏气凝神地要听个清楚,谁想到镇国公突然说了一句。   “我怎么老觉得,有人在盯着我?”   这话一出,树上的人便是心下一惊。   谁想到,镇国公幽幽又说了一句。   “好歹也是个山庄,怎么连鸟叫都没有?树上没有鸟,有什么?!”   话音一落,树上之人只觉得四周皆有目光,齐齐射了过来!   暴露了!   几乎是一瞬之间,短兵相接的声音立刻充斥了整个山庄。   襄王和戚之礼迅速避到了房间里。   镇国公倒是在院子里观战了几息,直到树上的人浑身是血地在同伴掩护下跳出围墙。   “啧啧,对方来的都是高手啊,莫不是大内高手?”   镇国公说了这话,襄王和戚之礼脸色立刻难看了起来。   戚之礼紧张得额头冒了冷汗,“是宫里的人?那我… …?!”   襄王比他冷静的多。   “一来,未必是大内的人,二来,若是皇上派人,必然早在襄阳之外的来路上便跟随了你,可你来襄阳之前,我已使人反覆查探,并没有人跟踪。今日这些人,必是冲着我来的,戚兄大可不必紧张!”   他这样说   了,镇国公也在旁边点头,“王爷说的极是,只是不知道,王爷以为是什么人?”   襄王默默思量了一阵,“会否… …是太子?”   正值太子南巡,而先太子,正是南巡的时候出了事,如今这位太子南巡,必然十分警惕,甚是会试着去查先太子的事情。   襄王想到先太子,越发觉得可能是赵凛的人手。   只是这些都是猜测。   襄王暗暗思考了一下,叫了镇国公一句。   “太子快到济南了吧,不如让令婿试探一番?归宁侯爷和永兴伯世子,可都是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   镇国公一下就明白了襄王的意思,这是要将那两人都拢到手下。   镇国公心觉不错,是该把这两个女婿用上的时候了!   “那就听王爷吩咐!”   *   济南,归宁侯府。   书房里,韩平宇眼皮从昨晚一直跳到了今天。   难道是在房中时间太长,也该出去走走了?   韩平宇出了书房,往老夏氏院中走去。   亭儿落水之后受了惊吓,最近都在老夏氏院子里。   他到了老夏氏的院子,猜想亭儿会不会在睡觉,便没有让人通报。   可是走近了老夏氏的房间,却听到老夏氏在问亭儿。   “你这般不同人说话,连旁人家的孩子都不怎么搭理,哪里像个侯府小姐?”   老夏氏的声音颇为不悦,可还是强撑着耐心地问亭儿。   “上次带你去大明湖的秦姑姑不好吗?她可是宫里人,什么样的贵人都认识,你让她来道咱们家来,人家也不会说你丧妇长女了!”   没有娘的长女大多是别人看不上的,老夏氏说的不无道理。   韩平宇心下叹气,却听到房里传来了亭儿委委屈屈的声音。   “不要。”   “你这孩子,真是不知好歹… …”   韩平宇一听老夏氏完全不耐烦了,立刻撩起门帘走了进去。   进门一眼就看到了眼睛里含着泪水的女儿。   他心疼,三言两语应付了老夏氏,就把亭儿领出了门。   韩平宇把亭儿抱在身上,亭儿搂上了他的脖子,眼泪啪嗒啪嗒落了下来。   韩平宇替她拍着后背,心疼的不行,他的女儿是个倔强的孩子。   “你不喜欢那位秦姑姑是吗?”   亭儿抖了一下,抽搭着点了点头。   韩平宇又问了她,“那你喜欢那位程姑姑吗?”   他看着亭儿,以为女儿不排斥程玉酌就很难得了。   可亭儿又一次点了头。   韩平宇讶然。   亭儿摸了一把眼泪,“爹爹也喜欢她吗?”   韩平宇被问得张口结舌,他没想到女儿会问出这种问题。   “亭儿想让她来做你母亲?”韩平宇惊讶问。   亭儿抽搭了一下,“她对盈盈好温柔,还救了我。”   韩平宇听着女儿的话,懂了她的意思,仿佛也听到了冥冥之中的声音。   他深吸了一口气,摸了摸亭儿的小脸。   “亭儿去洗洗脸换身衣裳,爹爹这就带你去程家,找程姑姑,好不好?”   *   *爆肝写出来的大章,请正版订阅(指路晋.江),拒绝盗版!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今天认出媳妇了吗?   -没有,让他看看人家阿获是怎么喂药的吧!   大章,爆肝了!   晚安,明晚9点见!   *   感谢在2020-03-22 16:12:15~2020-03-23 13:49:4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3456789、路子jessica 10瓶;悦己 6瓶;suzuran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程家。   自从昨天晚上, 小棉子不小心踩了静静的尾巴一脚,静静就记了他的仇,一看见小棉子, 就追着他汪汪咬个不停,只有小棉子躲进东厢房里,或者由程玉酌撑腰, 静静才老实点。   小棉子到程玉酌面前说静静的坏话, “记仇鬼, 就是仗着姑姑宠它!”   程玉酌就把静静叫过来训了一顿。   然而静静最近嚣张了,或许是因为程玉酌发烧那天它趴门示警,赵凛一连几天都让人赏了他带肉的骨头。   它竟然不听程玉酌这个主子的了, 程玉酌说了它几句, 它还是追着小棉子咬,吓得小棉子乱窜。   程玉酌生气了,将它抓了过来,使劲儿拍它的屁股。   “不许咬小棉子,听见没有?你要是再咬他, 我就把你关屋里,三天不给你饭吃, 别说吃肉了, 草都没有!”   小棉子也在一旁吓唬它, “就是, 你个小狗崽子!”   静静还不服气,“汪!”   程玉酌一看,不正经训一番真不行了, 要伸手再使劲打它几下,赵凛笑着走了过来。   “这事怪不得静静, 还不是小棉子,走路不长眼?静静可是无辜的。”   他这么一说,小棉子立刻闭嘴了,心里快哭成了泪人。   在太子爷眼里,他还不如程姑姑的狗子?   小棉子觉得太子也对程姑姑也太好了吧。   好到让小棉子怀疑,这还是不是他们太子爷了?   小棉子不敢说话了,程玉酌却皱了眉头。   要不是赵凛天天给她的狗狗喂肉,她的狗会这么不听话吗?   可她也跟小棉子一样,这话只在心里说说,并没有说出口。   程玉酌安静着,赵凛立刻看出了她情绪上的变化。   小棉子顾不得静静咬他了,引着静静离开了。   赵凛问程玉酌,“为何这两日不同我说话了?”   自那日程玉酌听了他的心意,想到自己和太子的事情一旦被他知晓,必然会重重的挫伤了他,就觉得这样的关系实在没有办法延续下去了。   程玉酌在后宫十二年,真情也好,假意也罢,都没少见。   这些情意多半都是一时的,哪有长远?   与其到了日后相互伤害,还不如就停在眼前。   程玉酌正要找两句话,把这一茬揭过去,避免正面回答赵凛的问题,正好成彭过来有话要说。   赵凛面对他打断很不高兴,程玉酌却见他脸色有些为难,问了他。   “有什么事吗?”   成彭小心地看了赵凛一眼,同程玉酌道,“姑姑,归宁侯带着他们家姑娘来了!”   程玉酌讶然,赵凛脸色就像变脸一样,唰地一下就不好看了。   “这个归宁侯又想做什么?”   赵凛想到了上一次韩   平宇送程玉酌回来,说让程玉酌好好想一想的事情。   他不由得问程玉酌,“你是不是答应了他什么?”   “没有。”   程玉酌当然没有答应韩平宇,可现在韩平宇过来,是要询问她的答案吗?   那为什么又把孩子带了过来?   她正想着,赵凛已经开了口,“就说你不在家,让他们走便是。”   他说着,还跟程玉酌撑腰道。   “那韩平宇居心不良,你拒绝了他,他还能舔着脸上门,对待这种人,不要给他好脸色!你也不要念及他是什么侯爷对他客气,直接闭门不见,打出门也没关系!”   一旁的成彭心想,再这样下去,指不定哪天,太子爷真要把韩侯爷给打了!   可是程玉酌却没有照着赵凛说的办,她向门前看了一眼,又回过来看向了赵凛。   “你回东厢房避一避吧。”   赵凛一口气没上来。   “什么… …?!”   成彭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程姑姑这是… …为了见韩侯爷,要把太子也撵到小黑屋里去了!   她敢把太子爷撵走?   太子爷的脸色已经由青转黑了!   程玉酌也看见了赵凛的脸色。   只是她匆匆看了一眼,没被赵凛抓住她的目光,就连忙别过了头去。   “归宁侯是带孩子过来的,兴许是要道谢,我也不好直接将他们父女两个撵出去。你还是回避一下吧!”   程玉酌说完,匆忙走开了。   成彭被他们太子爷周身的气势所迫,低着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还是听到他们太子爷咬牙切齿的声音,“她怎么对韩平宇这么有耐心?!”   这句问话听着还有下半句没说出口:   程姑姑对太子爷又为什么爱理不搭?!   成彭脑袋里面迅速补出了这一问话,立刻想把自己掐死!   太子爷要是知道他这样想,估计要把他发配到边疆去了!   可是成彭又听见他们太子爷烦躁的问话。   “这个韩平宇是不是故意把他女儿带来的?!”   成彭听到这一句,立刻就想到了上一次将姜行的主意——   让太子爷也生个女儿,跟韩家打擂台,不知道谁家的女儿更厉害呢?   成彭发现自己的脑袋里的疑问已经停不下来了。   而外院已经有了韩平宇父女两人的声音,可太子爷还站在院子里边,没有按照程姑姑说的那样避开。   今日冯效不在,这一关如同火一样,烧着成彭的眉毛。   他超级小声的规劝赵凛,“爷,您看,还是回东厢房… …”   “怎么?孤还要避他一个小小的侯爷吗?!”   太子爷这两句,简直是从牙缝里面蹦出来的。   成彭无比惆怅,可不敢乱接这话,只是又超小声说,“姑   姑会不会不高兴?”   这句话终于起了效用,赵凛狠狠地瞪了通往外面的门一眼,使劲儿一甩袖子,回了东厢房。   成彭大汗淋漓。   过关了!   … …   程玉酌将韩平宇父女引进了院中。   静静跑过来,闻这两人的气味。   韩亭虽然害怕,可紧紧攥着小手绷着小脸,尽量不露出惧意。   程玉酌从旁瞧着,想到她落水后发抖的样子,倒有些心疼。   程玉酌把静静撵走了,刑春过来上茶,程玉酌在空置的西厢房接待了他们。   “这是珍珠泉的水,不知道你们家里吃什么水呀?”   程玉酌轻声问着韩亭,也免得场面过于尴尬化不开。   韩亭比在大明湖落水那日表现得稍稍好了一些。   “吃趵突泉的水。”   程玉酌见她愿意说话,笑着朝她点头,又问她,   “这趵突泉的水和珍珠泉的水,你可能喝出区别?”   程玉酌没指望她能回答出这个问题,可是韩亭却想了想,“我觉得,珍珠泉的水,更清甜。”   两泉的水差异没那么大,在不同人口中的味道是不一样的。   程玉酌见韩亭那认真的小模样,越发觉得这孩子其实挺好。   在旁坐了半晌的韩平宇,见到程玉酌和自己女儿一问一答,屋外春光正好,房内茶香氤氲,心中不由一暖。   他开了口,“亭儿不怎么爱说话,也没几个手帕交,倒是同姑姑能说几句话,实在难得。”   他说这话的意思其实颇为十分明显。   不过程玉酌也只当听不懂,“亭儿年纪尚小,还是应该多和同龄的小姑娘一起玩耍的好。”   她错开韩平宇的目光问韩亭,“亭儿有一起玩耍的小友人吗?”   韩亭想了想,摇摇头,又点点头,“梅龄,走了。”   “梅龄?”   程玉酌不知道这个叫做梅龄的小姑娘是谁?   韩亭也说不清楚,韩平宇倒是想了起来,“是魏阁老家的重孙女,那孩子随她父亲魏全清大人在济南任上有三年,倒是常来我府上。”   从魏全清升迁,魏梅龄也走了之后,韩平宇真就没见过其他孩子到韩家来。   再后来,韩亭母亲去世,她在家中守孝,自然也越发不同别人往来了。   程玉酌虽然是宫里人,可是对重要的朝臣家中还是有所了解。   似魏阁老家满门清贵,魏阁老自不必说,如今他家的嫡孙女正是钦定的太子妃,而长孙魏全清也是两榜进士,还是那一年的探花郎。   这样的人家和归宁侯府才算是门当户对,虽然归宁侯府这些年有些落魄… …   程玉酌想想他们,又想想自己,越发觉得韩平宇同自己实在不可能。   她还不如秦玉紫,至少秦玉紫是清白的… …   而且秦玉紫有多   位师姐出宫之后嫁得好人家,师父也比她自家的师父更长袖善舞。   程玉酌越发确定,自己今日一定要跟韩平宇说个明白。   正好这个时候,桐桐和静静从后罩房里跑了出来,小孩和小狗又带上了风车,风车呼啦啦的转着,只把韩亭的小眼睛勾的直直的。   程玉酌问韩亭,“要不要让那个小姑娘陪你玩一会儿?”   韩亭犹豫了一番,韩平宇却瞧出程玉酌有话要从自己说,拍拍她让她去了。   韩亭一走,韩平宇就率先开了口。   “姑姑可是想好了?便是多想些日子,我也等得。”   程玉酌听得心下叹气,却抬起头来,“想好了。”   韩平宇听到她这个口气,有一些不好的预感,他在程玉酌开口之前,又说道:   “今日,其实是亭儿要过来的。那孩子知道,是程姑姑你救了她,她心里对你感激,我也是一样的。”   程玉酌被他看住了眼睛,一时无法别开,又听他说,“其实我同亭儿不仅对你感激,更是信重珍重,亭儿想请姑姑给她教养,而我,想请姑姑到归宁侯府。我母亲年纪大了,还要有人主持中馈。”   “中馈”二字出口,这房中静了几息。   外面有静静的叫声,和桐桐围着亭儿问话的声音,“你没有玩过风车吗?我哥哥有时候会用蒲草做给我,你要试试戴在头上吗?”   亭儿说没玩过,犹豫着要不要戴在头上,可是程玉酌不能再犹豫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侯爷,我无德无能,势必要辜负侯爷的看重了!侯府的中馈我万万担当不起,亭儿她是个好孩子,还请侯爷重新为她觅一位能教导她成长的母亲吧!”   程玉酌已经把话说的十分明确了,韩平宇似乎猜到了这个答案,沉默了一息。   可他还是有些不甘心,“为什么?”   为什么?   程玉酌没有办法同他说出真相,只是摇了摇头。   “我这个年纪出宫的宫人,已经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把姻缘看得那么重,我家中还有琐事缠身,能把那些事情理清楚,已经十分不易。至于相夫教子、主持中馈这样的事情,恕我懒散,这辈子都不想做了,还请侯爷理解我渴求清净的心吧!”   韩平宇张口结舌。   他愣了一下。   她如果嫁给自己,不仅要相夫教子、主持中馈,还要照看老母,更要紧的是,如今他母亲看中的是秦玉紫!   她是不是早就看明白,不想趟这趟浑水呢?!   韩平宇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那到底是他的母亲啊,他连自己的母亲都没说通,寻求程玉酌的答案也没有意义!   院子里,韩亭到底没有在头发上带起桐桐的风车,她不安的向西厢房看过来。   韩平宇看看女儿韩亭,又看了看程玉酌。   “姑姑今日所言,韩某已经听到了,韩某会将这件事情一一捋清楚,再来寻姑姑。   ”   他说完就起了身,程玉酌愣住了。   可是韩平宇没有给她把那话问清楚的机会,就叫了韩亭过来,让亭儿跟程玉酌正经行了个礼,便带着韩亭离开了。   程玉酌一直把这父女两人送到门口,都没能明白韩平宇刚才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她拒绝的不清楚吗?   … …   程玉酌从门口回来,赵凛已经出现在了院子里。   赵凛已经把程玉酌和韩平宇在西厢房内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他因为程玉酌把他关进东厢房而不高兴,又因为程玉酌拒绝了韩平宇而感到丝丝的愉快,这两种情绪表现在他脸上,便是一副古怪又傲娇的神情。   他跟程玉酌说,“你不用顾及他是什么侯爷,莫要给他一丝机会才好。”   他这样说了,还是希望程玉酌像从前那样,同意他的说法。   谁想到,程玉酌却抬眼正经看了他一眼,开了口。   “我已经同侯爷说了,这辈子都不再想姻缘的事情,也完全没有嫁人生子的打算,不管他如何,我说的是真的。”   她说完,一点犹豫和停留都没有,立刻转身走开了。   赵凛愕然定在了当场。   院子里刮起了一阵风,吹的竹林沙沙作响。   桐桐和静静都不出声了,不知何时消失在了后罩房拐角处。   赵凛向程玉酌背影看去,却只看到她的裙摆消失在紧闭的房门之内。   她不想姻缘,不想嫁人生子,只是因为懒?   *   程玉酌换了衣裳,唤了静静,去了程姝的胭脂铺子。   赵凛只想静静,但静静也跟着程玉酌出门去了。   赵凛心里闷的要命,又没有办法立刻将她叫回来,问个清楚。   原来他跟韩平宇说的,懒散不愿意做那些事情都是真的?   赵凛只觉得自己心上被人打了两拳,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面对他的时候,明明脸红得像熟透的桃子… …   他一直以为,他在她眼里,和韩平宇是绝对不一样的!   赵凛不明白了。   是不是她心里还有什么没解开的疙瘩?   会不会和之前在睡梦中惊惧有关呢?   … …   冯效终于回来了,行色匆忙。   赵凛心神终于归了位。   “出了什么事?”   “回爷,咱们派去盯梢的人,被襄王和镇国公发现了… …”   冯效把在襄阳的情况说了,“… …我们的人身份极其隐秘,应该没有留下什么标识,他们约莫不会知道是太子爷您派去的人。”   赵凛点了点头。   相比这一点,他更在意襄王和戚之礼说的,到底是什么?   能给军   中大放异彩的,赵凛以为也就只有火器了。   可火器又不是什么神秘物件,为什么说的这般隐秘?   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赵凛问冯效,“老师他们到了何处?”   他所说的老师,真是太子少师杨柏泉。   赵氏王朝太子诸多老师当中,只有太子少师是太子专职的先生,便是连太子南巡都要随侍在旁。   冯效立刻回道,“杨大人他们今晚便能到千佛山。”   太子南巡的大驾,今晚先在千佛山暂停一晚,明日才会入城。   冯效在旁补充道,“杨大人也多次问起您的伤势,还想要今日来此。”   杨柏泉的意思赵凛明白,看来有事要同他商议,自己也是一样的,可是程家却不合适。   而且赵凛明日要在济南见一众官员,亲自现身南巡大驾之中,最好今日就能前去千佛山以做准备。   赵凛揉了揉眉心,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决定按照原计划,暂时提前离开程家,去到千佛山。   *   冯效在外安排成彭他们收拾东西,程玉酌回来的时候,见他们已经收拾了大半了。   她惊讶了一下,又立刻明白了过来,“可要我帮忙?”   冯效哪里敢劳动她,连道不用,“也没什么东西?有些东西南巡车马里面都有,不带也不打紧。”   程玉酌听着这话,点了点头,“这些日子过得也快,没想到这便要分别了… …”   上次她说要分别的话,冯效不过接了一句,就被赵凛给骂了。   这一次,她又说了这话,冯效立刻警觉起来,刚要解释不过是短暂离开,太子爷要什么时候彻底走,还不一定呢!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说,就收到了来自赵凛的冷厉目光。   冯效要哭了:这茬不是我提的啊!   成彭和小棉子的今天已经被吓得不轻了,见赵凛过来了,一阵风似得遁了。   赵凛问程玉酌:“你这么想让我走?”   这句问得十足生硬,程玉酌也被他看得心下有些定不住,“哪有?”   “那你刚才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他口气闷闷的,好像受了委屈一样。   程玉酌听得心下一软,不想在这个时候惹得他闹起来,便道:“万般相聚,终须一别。悲欢离合乃是人之常情,我只是随口感叹一句。”   她说这话的时候,后知后觉的冯效也遁没了影,程玉酌说完也想遁了,可赵凛根本就抓着她不肯放,鼻孔里好像藏了两只牛,使劲一哼。   “哼!那日我同你说的心意,你全然没有当一回事,是吗?!”   赵凛终于憋不住了,问了出来。   程玉酌竟然被他问得心虚了一下。   赵凛却发现了她目光中在细微的情绪!   他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   “阿娴,你同我说,你   到底是什么意思?”   程玉酌被他抓的心下一紧,连声告诉自己他只是他、不是别人,才心下定了定。   “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我刚才说的那个意思,你快放开我!”   她这样说了,赵凛却只是瞪她。   程玉酌没办法了,晓得他脸皮厚,性子又急,比韩平宇不知道难缠多少!   她不得不板起了脸来。   “便是你年纪小,我把你当弟弟,你这样对我也不成体统!”   她又说了把赵凛当做弟弟的话,言下之意,赵凛在她面前只是个小孩子,她不想同他计较。   赵凛快被她气炸了,从来没有人这样跟他说话!   “你这个… …你简直… …”   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程玉酌这种人!   程玉酌使着劲儿要从他手中脱开。   赵凛不想放给她,却见她手腕因为挣扎,又白又红,他实在不忍心,只能松手放开了她。   “你是故意气我的,是不是?!”   收回了手来的程玉酌,根本就不理他怒发冲冠,只是看着他幽幽的说了一句。   “本是好聚好散的事情,为什么要闹呢?”   赵凛竟然被她问住了,他不知道为什么成了自己在闹?   他好像变成了得不到想要东西的小孩。   赵凛这么一想,立刻冷静了几分,再这样下去,果真成她口中的小孩子了!   他好些年没发过这样的急火了。   今日可真是…着了她的道!   赵凛深吸了口气,恢复了理智。   等到明日,太子南巡大驾进城,他以太子的身份见她。   也许就破开了她心里的疙瘩,一切迎刃而解,那样岂不是好?   赵凛这样想,心下定了,重新跟程玉酌开了口。   “不必道别,我今日是暂时离开,还会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我、还、会、回、来、的!!!   *   话说,古代女性想要偷懒不嫁人,社会条件很难允许,不过古代女性也大多不会有这个想法,毕竟是封建社会。但新时代的各位姐妹,可选择的余地就多很多了!   *   感谢大家的【正版订阅】!大家的订阅是我努力的动力!   晚安,明晚9点见~   *   感谢在2020-03-23 13:49:48~2020-03-24 13:28: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悦己、春分没下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霂嬛 5瓶;溜溜球 3瓶;大佬的女人、冯小chang 畅畅畅畅畅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黄昏十分, 飞鸟投林,小巷子里人来人往的,都是回家的脚步。   济南城家家户户挑起了灯, 烟火气随着风飘荡着,程家小院却异常的安静。   刑春母女走了之后,院子里只剩下程玉酌和静静, 虫鸣鸟叫都越发响亮了。   突然的安静让程玉酌有些不适应, 从西厢房收拾了东西出来, 便坐在檐下出神。   静静比她更不适应,在院子里转了两圈,除了程玉酌之外, 一个人都没见到, 连它欺负的小棉子,也不见了影子。   它不由朝着程玉酌叫了起来,“汪汪?”   程玉酌跟它笑笑,问它,“饿了?今日可没有带肉的骨头吃。”   静静好像听懂了她这话, 向东厢房门口跑了过去,轻轻叫了一声。   “汪!”   程玉酌愣了一下, 目光也不由向东厢房看过去。   房门前没有高大的身影, 窗下也没有看书的人。   他虽说只是暂时离开, 可是伤已经养的差不多, 太子爷又到了济南城,他哪里还能像前些日子一样嚣张跋扈、恣意妄为?   所谓的暂时离开,不过是他自己凭空想像的而已… …   程玉酌念头微偏, 又立刻警醒得收了回来。   在他们下晌离开之后,不到两时辰的功夫, 她已经胡思乱想了三次了。   程玉酌摇了摇头,想着如今安静了下来也好,好歹能早早睡个安稳觉。   她叫了等在东厢房门口的静静。   “快回来,过惯了有骨头有肉的日子,便吃不了青菜豆腐了是么?还是好好收收心吧。”   *   城外,千佛山脚下,有人也静不下心来。   赵凛又将成彭叫过来问了一遍,“小院那边可都布好人手了?”   这话他已经问了三遍,成彭连连说是,“爷放心,奴才保证一只耗子都不会溜进去!”   “嗯… …她眼下在做什么?”   “回爷,姑姑喝了壶茶,同静静说了会儿话,又去西厢房收拾了东西,眼下似是要洗漱歇着了。”   “这会儿?”天还没黑。   赵凛皱着眉头,“她吃饭了吗?”   成彭小心地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她为何不吃饭?刑春呢?”   成彭说程玉酌让刑春明日带着孩子去看南巡大驾,便提前让她走了,“姑姑好似没有胃口,只是给静静弄了些小点心。”   “这么怎么成?她为何不吃饭?”   这个问题成彭可就回答不上来了。   赵凛也没有问他的意思,只是想着程玉酌一个人孤零零的在院子里面,不吃饭没胃口,是不是在想他呢?   他心里有些酸溜溜,还有些喜滋滋,总归是说不清楚的情绪。   赵凛突然想到了从前,他刚计划着来济南养伤那会儿。   那时候还想着等到自己的替身到了济南,两人便换过来,现在想想,是千万不能让程玉酌见到替身了。   以她的细心,必然会发现替身同他并不是那么相同,不似程获和襄王那般让人难以辨认。   他现在还不能在她面前露了馅,总得先弄明白她的原因才好!   赵凛左思右想了一阵,就差自己没长了翅膀飞回程家小院,不过太子少师杨柏泉到了。   杨柏泉一直是赵凛的授业恩师,从他还是六皇子的时候,赵凛就在杨百泉教习下读书了。   杨柏泉进门同他行礼,赵凛立刻上前扶了他,“先生快坐。”   杨柏泉笑着谢了他坐了,上下打量着他,“殿下伤势如何了?老夫倒是瞧着殿下脸色红润了不少,精气神也好!看来是济南水土,还算养人!”   赵凛低笑了一声,“济南是个好地界,多留几日也无妨。”   杨柏泉微微有些惊讶,“殿下在济南,还有什么事要做吗?”   赵凛可不好同自己的先生,说他在程家的那些事情,心想这些日不在宫中,着实散漫了,说话都随意了许多。   他敛了敛心神,问杨柏泉近来可有何事。   “倒也没什么特殊的,只是想着山东地界前些年倭寇猖獗,后来扩大了几个火器营,这些倭寇才灭了不少,太子爷南巡到了此地,不妨问询一番火器,算是对山东卫所这些年的功绩表彰,五军都督府那边,也有这个意思。”   这件事情赵凛也思考到了,只不过他又想起了件更要紧的事。   他提了提襄王的事,说到襄王和镇国公暗通款曲,又同戚之礼从往过密,杨柏泉的脸色就已经十分的严肃。   “殿下是怀疑襄王图谋不轨?”   赵凛笑了一声,“不是怀疑。”   杨柏泉讶然。   他把襄王的事情同杨柏泉说了,杨柏泉的脸色已经完全青了起来。   “襄王这是要自取灭亡… …”   赵凛手指轻敲了桌案。   “造反是自取灭亡,襄王应该比谁都清楚。可他为何还要走这一步棋,而且在十几年前就有打算。”   十几年前的襄王也不过刚刚封王封地,那时就已经要寻替身为后面之事做准备。   这么多年,襄王襄王又做了多少准备,赵凛也说不清楚。   “襄王行事如此隐蔽,看来还是因为时机并不成熟,若是要拿下他,须得尽早,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杨柏泉明白赵凛的意思,若是等朝廷调兵来打襄王,襄王平白多了准备时间,此战就不容易了!况且,朝内形势复杂,牵涉太广事情就会变得越发棘手。   太子爷是想趁南巡做个幌子,占领先机。   “可是太子爷不在京中,怎好调兵遣将?此事也总得有个契机,不然便在皇上那边说不过去。”杨柏泉道。   这一点,赵凛自然知道。   他虽贵为太子,可上面还有皇上,襄王手中有兵,   会让朝廷不安,若是他手中有兵,皇上该不安了!   赵凛点了头,“先生说的是,所以孤以为,眼下最重要的,是不能让襄王得到戚之礼所言之物,一旦此物到了他手中,率先出手的是谁,便不一定了。”   “殿下以为此物是什么?”   赵凛支了额头,细细琢磨。   “火器,却又不是一般的火器,还是孤不知道的火器… …”   杨柏泉想到方才赵凛说,此物是戚之礼通过贵妃娘娘从皇上口中套来的,他不由嘀咕,“不知问皇后娘娘可能得知?”   赵凛摇头。   皇上同皇后几十年夫妻做到,如今只剩下面上情谊,若不是赵凛外家没什么厉害人物,只是怕这天家夫妻做的更加艰难。   所以皇后娘娘,很难从皇上口中知道此物到底是什么。   杨柏泉也知道他提出来的问题是行不通的。   此事也不是商讨几句,便有答案的。   “殿下不必着急,不如将此事交给臣来打听,戚之礼是通过皇上口中知道的,而皇上则是听到了下面的奏报,此事已有了眉目,臣下小心打听,定能探出一二。”   杨柏泉为人持重周到,赵凛点头,叫了冯效过来,“给先生安排人手,此事宜早不宜迟。”   冯效领命下去,杨柏泉又同赵凛说起南巡的事。   “臣着实没想到,襄王竟然在旁虎视眈眈,而且眼下已经打草惊蛇,殿下一定要小心安危!襄王必然要来试探,而殿下这里还要多加防卫!”   他提议道,“殿下已在济南有些日子,若是没有旁的安排,不如提前一步,南下到徐州,徐州乃是军事要地,殿下也可以集山东和南直隶两地之兵力,早做准备!”   赵凛默了一默,“提前去徐州么?”   杨柏泉说正是,还道,“殿下在济南若还有什么事情尚未完成,不如交给臣来替殿下办妥。”   他这么说,赵凛不禁在心中苦笑。   可那件事情实在是难办啊,主要是那个人她太难办了… …   “容孤想想。”   *   翌日,济南城万人空巷。   主道上彩旗高灯,缤纷喜庆。   挤挤挨挨的人小声嘀咕着,伸着头向城门看去。清道的兵已经来了三趟,原本嘈杂的街道两侧,随着到了中间太监模样的人拍手经过,全都静了下来。   “来了,要来了!”   人们小声嘀咕着,纷纷将自己的孩子架到了肩膀。   刑春连忙将桐桐抱了起来,又叮嘱儿子,小心不要再让腿受了伤。一家三口人同街道两旁所有人一样,伸着头向街道中心看去。   不一会儿,黄色的车辇从远处进入了视线当中,浩浩汤汤看不到尾。   济南城里的人无不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太子殿下,这便是他们日后的君主,是这江山百姓们的依靠。   先头的仪仗缓慢经过,刑春抱桐桐的胳膊快要僵   硬了,不远处终于传来了刷刷跪地的声音。   刑春连忙拍着桐桐看最后一眼,随着人群,如波浪一般跪在了地上,桐桐能在短暂的间隙中,看到远处车辇上的人。   “咦?”   桐桐刚发出这声音,跪拜大军立刻就到了他们面前。   一家三口可不敢再看,立刻也跪倒在地。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太子赵凛坐在黄色车辇当中,有人在旁小心说了一句话。   “爷,刑春一家三口在爷右面。”   赵凛这才转开一直看向前方的目光,立刻看到了匍匐在人群中的刑春一家三口人。   除此之外,那里再没有一个他熟悉的身影。   “她果真没来?”   小棉子低声回应,“回爷,姑姑一直在房中。”   赵凛没说话,默默叹了口气。   赵凛收回了目光,直视着前方。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的呼声如波浪翻涌着。   立于波涛之巅的人,看不清下面的浪花。   *   程家,程玉酌房中。   街道上太子大驾经过的声音越来越近,程玉酌抱着静静,坐在门窗紧紧关闭的房间当中。   静静不安地在她怀里动弹着,似乎不明白她为什么把房间关起来,把自己关起来,也把它也关了起来。   “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   呼声无孔不入,终究还是传到了这密闭的房间当中。   程玉酌抱着静静的胳膊又紧了紧。   她能想到如今街道上的场景,黄色车辇在人潮呼声中向前走着,坐在车辇当中的人肃穆直视前方。   想着车辇里的人的样子,程玉酌心中又是一紧,连带着又将静静抱得更加紧实了。   静静呜呜两声,圆溜溜的眼睛看向她的脸,仿佛看到她紧绷的神色,静静不乱动了,用小鼻子蹭了蹭她的手臂,安稳地团在了她怀里。   程玉酌抱着静静,低下头埋在静静的皮毛柔软的后背当中,心里才有了一丝丝安全感觉。   无孔不入的呼声终于渐渐小了下来,“太子殿下千岁千千岁”也逐渐远去。   有鸟儿停在窗棂上,啄开窗缝,透进来了一丝天光。   程玉酌缓缓地舒了一口气。   又过了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外面喧闹的声音终于停止了下来。   程玉酌隐约能听见小巷子里有了人声,看来太子南巡的大驾已经经过了济南的街道,进入了为他预备的大明湖行宫中。   静静又呜呜了两下,程玉酌听见了院子里有脚步声。   是不是刑春带着两个孩子过来了?   程玉酌放开了静静,静静一溜烟跑到了门口,程玉酌也跟了过去,打开了门。   门一开,她愣住了。   她没有看到刑春,反而见到了小棉子。   不好的预感   瞬间充斥了程玉酌的大脑,她看见小棉子嘴巴一张一合。   “姑姑,太子爷有请。”   *   大明湖行宫满是贵人,这样的场景并不让程玉酌陌生。从前在宫里,她也是在这些贵人缝隙里行走。   可今日,她却有些脚下虚浮。   她没想要那人跟他说的话,真的做了!   他真的在太子殿下面前提起了她!   可她还是又问了小棉子一遍,“太子爷传我所为何事?”   小棉子也看出了她的紧张,连声劝她,“姑姑不用怕,太子爷只是随便问两句。”   随便问两句,又是问什么呢?   程玉酌勉力找回在宫里的规矩,不再多问,在另一旁院子里的茶房等着。   她以为少说也要等一个时辰,却没想到约摸一刻钟的功夫,小棉子就过来引了她。   “太子爷得闲,姑姑快过去吧!”   这话一出,程玉酌心下立即快跳了起来。   从前便是到皇上面前回话,也不至如此!   她一路上不停地深呼吸,直到小棉子将她引到了一间厢房门口。   小棉子向里面回了话。   “爷,程司珍到了。”   里面传出了一个程玉酌熟悉不能再熟悉的声音。   “进来吧。”   程玉酌恍惚了一下,小棉子已经轻轻推开了门。   程玉酌已经来不及思索任何事情,最后沉下了一口气,进到了房中。   赵凛背对着门,负手而立。   听到她进门的脚步声,嘴角高高的扬了起来,又在转过身去的那一瞬,收回了所有的笑意。   他转过身来要看向程玉酌的面容,昨晚一夜未见,他脑中不知闪过她多少次。   可他还没来得及看清,程玉酌已经迅速的跪了下去。   她的额头叩在青砖上,发出磕登一声轻响。   赵凛心中一揪,刚要说免礼,就听到了她的声音——   “奴婢叩见太子殿下。”   奴婢… …   赵凛略去这两个字带来的不适,立刻让她起了身。   程玉酌眼观鼻鼻观心的站了起来,垂着头立在一旁,一副听训的姿态。   赵凛想看她的脸都看不清楚,心情不由得一闷。   他想着自己今日见她的目的,是要给她重新竖立一个好印象。   他只好又把这不适忽视了过去,同她轻言温语的说道,“程司珍这些日子辛苦了,你本来已经卸去了差事出宫,却还要在此处做事。这济南地界并不安稳,孤已经听说你的不易,你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同孤说来。”   赵凛真是用他这辈子最温柔的口气同程玉酌说话,轻柔地引导着她。   他这样说了,却得到了她四个字。   冷冰冰的、毫无感情的四个字。   “奴婢不敢。”   赵凛的温柔卡在了脸上。   他听过这么多人说“奴婢不敢”,只有这四个字,把他堵得够呛。   果然,她果然是最难办的!   赵凛看着她,她只看地上的青砖,赵凛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把话继续下去了!   而程玉酌只感到两束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一面心下快跳,一面又不住提醒自己,万万不要在太子面前露出马脚,实在不行,把太子爷当成替身也可!   只要能让她过了这一关!   两人各怀心思,房中静了一静。   还是赵凛先开了口,“孤听说,令弟如今身份特殊,可有这回事?”   程玉酌一听他提起程获,立刻明白了过来。   她简直毫无迟疑,一下又跪在了地上。   “奴婢弟弟当年被带走时年纪尚小,还不懂事。奴婢如今还没有他的消息,只是有所猜测。若是家弟能为殿下所用,奴婢愿意前去襄阳说服家弟!”   赵凛只是问了这么一句,她却一下子想了这么多。   她还要亲自去襄阳… …   赵凛简直被她吓得小心肝跳了一下,完全不敢去想那场景。   他就是再没办法,也不至于把她送去险境!   他走上前去,伸手扶她,“地上太凉,你起来说话。”   他的手略一触即程玉酌,程玉酌一抖,下意识就要缩回手臂。   只是这一次冷静先行,脑海中连声响起“不要露出马脚”,她才极力稳住。   可赵凛还是感受到了她的僵硬。   他只想开口问问她到底为何如此害怕,不过她是不会说的,他只能安慰着她。   “虽说你是长姐,可是令弟的事情复杂,此事也不用你来过多参与,孤自会安排。你放心好了,令弟是年幼被卖,身不由己,孤不会过多苛责的。”   这话和之前程玉酌从替身口中听回来的几乎一模一样。   可是她想到说话的人不是替身,而是真真正正的太子,眼眶免不了一热,再一次跪了下去。   “奴婢多谢太子殿□□谅!”   赵凛这一次扶住了她,没有再让她跪在泛着凉气的青砖之上。   程玉酌感受到他的力道,不由抬起头向他看去。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我是温柔的!我是温柔的!我是温柔的!   阿采(超小声提醒):别信他,文案上写着呢,狼系太子…   *   晚安,明晚9点见~   *   感谢在2020-03-24 13:28:50~2020-03-25 19:3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冯小chang 畅畅畅畅畅 3瓶;   非常感谢大家 第44章   程玉酌感受到他的力道, 不由抬起头向他看去。   她见他眉眼如刻,鼻梁挺直有力,薄唇微微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一模一样的面容,一模一样的神态, 甚至连看向她的目光都是那么的相同。   这真的是太子爷吗?   程玉酌疑惑了一瞬。   会不会是替身扮成太子爷的样子骗她?是想安慰她关于弟弟程获的事情?   程玉酌有了这个疑问, 再看赵凛, 越发觉得他同之前程家小院里的替身相像了!   她眼中有了一丝疑惑, 赵凛就立刻反应了过来。   她在怀疑他!   赵凛立刻收回了手。   房中的气氛有些尴尬, 赵凛琢磨着换个话题,揭过这一茬。   “你之前一直在崔尚功身边做事?”   程玉酌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要问崔尚功, 只好回答道。   “回殿下的话, 奴婢一直在崔尚功身边做事, 崔尚功乃是奴婢师父。”   赵凛又继续问, “没去过别的宫里做事吗?”   程玉酌越发莫不着头脑了,继续回答,“回殿下, 奴婢一直在尚功局,除了刚进宫的两年,同一众新宫女一样凭调遣做杂活,之后就进了尚功局。”   赵凛想,尚功局在崔尚功手中十多年了, 崔尚功一向稳重有规矩, 尚功局里不至于出现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   况且就崔尚功是皇后娘娘的人,有皇后娘娘罩着, 再加上崔尚功为人和善, 便是贵妃也不见得同崔尚功过不去,更不要说程玉酌了。   赵凛听着程玉酌的口气, 又思来想去,觉得她好像不是在尚功局的时候出的事,难道是刚进宫的两年?   “刚进宫做宫女之时,十分辛苦?”   程玉酌被赵凛这一通问,问得有些懵。   若是替身在此,应该不会这样问她,毕竟他对她的情况有些了解。   但是眼前这位问这些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想要探一探她的口风,怀疑她也是襄王的人?!   程玉酌吓了一跳。   “奴婢不辛苦!”她立刻回答道,“宫中贵人多和善,奴婢有师父领着,在宫中甚是安稳。若不是因为弟弟妹妹零落在外,奴婢倒愿意在宫中一直伺候主子!”   程玉酌毫不犹疑地表了忠心,可赵凛听着却有些古怪。   她不是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吃人的地方了吗?   果然当了太子的面,她是不会说一句实话的。   赵凛啧啧。   两人虽然有问有答,可所思所想全然不同,完全是鸡同鸭讲。   赵凛没有再继续问,默了一默,房中的空气怪异的凝滞着。   赵凛把刚才的问话回想了一遍,再看程玉酌的脸紧紧绷了起来,突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原来她在担心自己有没有被信任。   “你放心,程获的事情,孤会多加思量,”说着,又怕她不信,补了一句,“只要他愿意效力于孤,孤必然对他妥善处置。”   之前他一直说着会体谅程获处境,程玉酌心里怀疑他是替身,才说的如此轻巧,如今他说了需要程获忠心效力的话,这才像了太子!   程玉酌松了口气,第一次因为自己面前的人是真正的太子,而心下定了定。   好像确实如替身所说,太子不是那种会为难下人的人,也算得上是… …和善吧。   不过程获的事情已经说完,她是不是该走了呢?   屋外有了细碎的脚步声,约莫是太子身边的人在提醒他时间。   程玉酌小心看了他一眼。   可是对面的太子殿下,没有任何让她离开的意思,反而转身向内室走了过去。   程玉酌疑惑万分,目光不由追着他的背影看过去。   谁想让他走到衣架边,竟然解开了腰带!   程玉酌看到那场景,心跳一停!   一瞬之后才回过神来,原来太子爷要更衣了。   她不知道是该避开还是怎样,就在她紧张得手足无措的时候,赵凛突然转头看了过来,他的目光还是像刚才那样“和善”,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程玉酌心惊肉跳。   “过来,替孤更衣。”   程玉酌倒吸了一口冷气。   可是她能拒绝吗?   不能。   程玉酌好像脚踩在河水中一样,每向前走一步,那冰凉的河水便多没过了她一些。   而她不知道前面等着她的河水,又有多深。   待她终于走到赵凛面前,已经脚下发麻,头脑发空了。   赵凛也看出来她的紧张,可是紧张总要慢慢的缓解。   他没有说话,转身面向她伸开了手臂。   他的肩膀宽阔,手臂更是长,程玉酌被他的影子所笼罩,只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好像是一颗细柳,抑或是一根蒲草,连挣扎的能耐都没有。   可是她不得不如他所言,替他更衣。   太子的衣衫繁复,比普通人的衣衫平白多出许多系带,且藏在暗处。   每每程玉酌以为已经解开了所有系带,可以替他脱下来的时候,又发现了一条隐藏其中的带子。   程玉酌战战兢兢,满头大汗。   赵凛不忍她紧张如此,只好指点了她两句。   还同她笑着说道,“所谓术业有专攻,想来你在金玉宝货之事上面,应该更加娴熟。不要着急,慢慢来。”   程玉酌低着头应是,冷汗夹着的热汗,还是从她额头上滴了下来。   赵凛看着丝丝心疼,可他还想让她更适应自己。   因而没有放过她,从袖中取出一方手帕,“拿去擦擦汗。”   可程玉酌哪敢用他的帕子,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奴婢不敢!奴婢自带了帕子!”   程玉酌说完,立刻取出了自己的帕子,擦下了满头大汗。   赵凛默默叹气,实在是不忍她紧张成这个样子,只好脱下衣衫,自己拿另一件长袍穿上,系了几根衣带。   程玉酌见他自己穿了起来,还以为他不高兴了。   虽然她同他之间有说不得的往事,她巴不得离他越远越好。   可是这一次,太子愿意如此对待程获,程玉酌便不能一味地排斥他了。   她怎么能是那种不知分寸、不懂感恩的人呢?   程玉酌深吸了口气,好像重新上战场一样,拿起了一旁金线绿底镶白玉的腰带。   赵凛系衣带的手一顿,惊喜地看了她一眼。   程玉酌手捧着腰带,半垂着头。   “殿下,奴婢帮您系上腰带吧!”   赵凛简直没有一丝的迟疑,两眼发亮。   “好。”   程玉酌先细细帮他理了理衣衫,手触碰到他的时候,连声告诉自己不要慌乱。   然后,她拿着腰带慢慢靠近了他。   她要从他腰间环过,这一步必不可少。   越靠近他,程玉酌心跳越快,她脑中不停晃过那夜的场景,尤其是他目光落在她脸上的时候。   有一瞬间,程玉酌甚是嗅到了陷阱的味道,而她正在向着陷阱中一步一步走了过来!   环住他的腰时,程玉酌心跳的速度已经到达了顶峰,她仿佛在他身上闻到了那夜的味道… …   她想夺路而逃!   程玉酌脑中如何作想,赵凛自然不知道,可是赵凛却看得见她的神色,看得见她的脸越来越白,连嘴唇也毫无血色。   赵凛疑惑极了,又心疼的不行。   他想立刻收回手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轻轻地抚着她的后背,温声安慰她,问她到底是怎么了?!   可是他不敢,他有一种直觉,认为自己如果真的这样做了,她可能会在他怀中晕厥过去。   赵凛甚至觉得她下一息就要晕过去了!   可程玉酌还是稳住了,将腰带从他后背顺了回来。   这一场更衣终于结束了,程玉酌迅速地再次用帕子擦下了满头大汗。   可她没有紧张地晕过去,赵凛却快要心疼的晕过去了。   她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谁把她吓成这样?!   赵凛又心疼又生气,又不忍心她继续在自己面前为难。   赵凛抬脚离开了内室,两人终于要回到了最开始的位置上。   他丝毫不错过她的表情,果然见她小小松了口气。   赵凛也跟着她松了口气,却又不想让她就这样走了,还想多看她两眼,多同她说两句话。   他一回头,看到了博古架上的玉如意,立刻找到了灵感。   他过去将那玉如意拿在了手中。   “这柄玉如意倒是精巧,羊脂玉做的,看这   纹样,不像是本朝的花样,不知出自何朝何代。”   他思路转得实在是太快,如果不是金玉宝货的问题,程玉酌只怕要跟不上了。   在太子面前,她必须有问必答。   她抬眼看了一眼赵凛手中的玉如意,“殿下说的是,此玉如意不是本朝之物,看纹样像是晚唐时期。”   东西不在程玉酌手里,她也瞧不清楚。   赵凛见她与自己隔着两三步的距离,却仔仔细细打量着他手中的如意,认认真真的推敲着朝代,那认真的样子,让他心头又是一阵酸软。   他干脆将玉如意递了过去。   她接过玉如意,看得更仔细了。   “这如意不大,比手掌稍长一些,是把件的用途,而不是如意的用途了,可能比晚唐还要稍微晚一些… …”   她看着玉如意,赵凛看着她。   他终于看到她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地回来了,唇上也泛起了柔和颜色,只有方才额头上的残汗还沾着几根落下的碎发,让她显得格外温柔。   赵凛不说话了,心下找回丝丝喜悦。   两人若能这样相处,那该多好。   不过她不亏是专掌金玉宝货的司珍,没过几息就认出了这东西。   “奴婢以为,此物应该出在后唐时期,所以还有几份延续大唐的工艺手法,但在花样上面却有少许区别,没有大唐的繁盛,而稍显拘谨了,这纹样偏僻,确实也是少见。”   她说完,不由抬头看了过来,正好同赵凛的目光撞在了一处。   他眸中有温柔的笑意,这是她从不敢想像的太子的样子,反倒像替身… …   程玉酌又迷惑了一时,却不敢有任何表现。   赵凛见她眉眼温柔,说起自己熟悉之事更是专注认真,此刻的她如同她手中那柄玉如意一样,细腻温润,柔和珍贵。   他接过她方才的话,“连你都不知道,可见这纹样确实偏僻稀罕。”   这话一出,程玉酌一顿。   太子这话的意思,总让她觉得,他好似知道她喜欢偏僻之物!   程玉酌心跳扑通扑通快跳了两下。   她不由又向他看了过去。   赵凛立刻意识到自己果然要说漏嘴了!   他连忙补救,话又在舌尖绕了一圈,才道:“偶从皇后娘娘处听得程司珍见多识广,这等稀罕纹样虽未见过,也能识出,着实不易,该赏。”   程玉酌听到前面,松了口气,原来是皇后娘娘提及。   皇后娘娘确实夸过她两次。   不过“该赏”?   程玉酌连忙跪下了身去,“这是奴婢分内之事!”   赵凛这一次没有扶她,只怕又被她看出端倪。   他让她起身,最后看了她一眼,叫了人进来。   是常伴太子身边的小福子。   “赏。”   小福子立刻领命,   又上前恭喜程玉酌。   “姑姑愣什么?太子爷有赏!”   程玉酌连忙叩谢,“奴婢跪谢太子爷赏赐!”   赵凛实在不想再看到她跪在冰凉的青砖上,目光迅速扫到了小福子脸上。   小福子比小棉子靠谱多了,立刻扶起了程玉酌。   两人欠身出了房间,赵凛都没能再瞧见她抬起头来。   赵凛默默叹气。   想问的没问出来,反而差点被她看穿。   她果然是最难办的… …   程玉酌跟小福子出了屋子,被外面的风一吹,额头上凉丝丝的,才回过神来。   小福子说了些“太子爷最是和善,对咱们下面人最好”的话,安慰了程玉酌一阵,让程玉酌在院外不远处的六角亭下稍等一会,说叫了小棉子去取了赏赐。   程玉酌自然是他说什么便是什么,留在院外的六角亭下等候。   亭子周围种着一大簇连翘,黄色的花儿开得正盛,远处有一小池水,似有泉眼咕咕冒着泉水。   程玉酌心下稍缓,不由地回想起了方才在房中同太子的言语。   前后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她却又好几次在太子和替身之间错乱。   不知为何,她还是觉得太子同那人,有种说不出的相似感觉,不是面容,不是神态,仿佛是看她的眼神… …   错觉吗?   作者有话要说:程姑姑起疑了,距离太子掉马甲还差几步呢?   *   晚安,明晚9点见~   *   感谢在2020-03-25 19:36:13~2020-03-26 18:56: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悦己、42789641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冯小chang 畅畅畅畅畅 3瓶;萝卜拔了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见到程玉酌在大明湖行宫的六角亭里, 联袂而来的韩平宇和袁白彦都很惊讶。   今日一早,天刚濛濛亮,韩平宇就去寻了袁白彦,把袁白彦从王姨娘房里揪了出来。   袁白彦衣带还没系好, “侯爷这么早过来是什么事?如今这个时辰, 不是离着太子南巡大驾进城还有些时候吗?”   韩平宇说不是南巡的事, 是二人岳父大人镇国公的飞鸽急讯。   “你把衣裳穿好, 外院书房说话。”   袁白彦对他的岳父镇国公不感冒, 主要还是人家女儿还被自己关在庵堂里。   不过两家姻亲关系还存在着,他也不能怎样。   “国公爷有何急事?”   韩平宇开了窗, 又让他清了人, 才同他说道, “国公爷飞鸽传信, 问及太子爷南巡归程是何。特特问了太子爷可要向西从襄阳回折返再回京。”   袁白彦皱眉,“这不是先太子的路线吗?”   如今的太子爷同先太子可不一样,先太子仁善多体恤, 早早定下了归程。   今太子则要不可测的多,他们距离京城尚有距离,三年来甚至没如何摸清今太子的脾性,至于南巡归程,更是至今都未定下。   “国公爷问这个做什么?是想打听一下太子爷可否经过信阳?”   袁白彦边猜着边是摇头, “先太子便是在信阳救治鼠疫坏了事的, 咱们这位太子会去吗?我看国公爷真是想多了。”   韩平宇朝他摇头,“国公爷问的不是信阳, 是襄阳。”   “嗯?”袁白彦疑惑, 急着神思一凛,“什么意思?国公爷这是替谁在打听?”   韩平宇爷觉察出了不对, 这才来找了袁白彦,当下并未回答袁白彦,只是撑着额头思索。   袁白彦却比他反应快多了,看了一眼外面没人,立刻低声道。   “国公爷似乎同襄王接触不少,会不会是替那位?未免走得太近了吧?!而襄王又打探这个做什么?就算想接驾,也正儿八经向东宫递表询问才是。啧啧… …先太子去在了南巡路上,难不成,如今轮到了咱们这位太子… …”   两人目光对了个讶然。   韩平宇知道他向来脑子灵活,听他这么说,更觉得有些不安。   “国公爷已经两次提起,让你我留意太子的事,难不成都是襄阳那边的意思?襄阳那边… …”韩平宇额头上出了细细密密的汗,“不会真能做出那样的事吧?”   袁白彦说说不好,“到底都是龙子凤孙,怎么能同咱们一样?”   他一边说着,一边琢磨着,镇国公来信的意思,难道是想拉他们两家也入伙?   镇国公府自不必说,早已被冷落良久,归宁侯韩家更是青黄不接许多年,眼看着也起不来了,便是他们永兴伯府,不温不火许多年,同京中贵勋全不能比,在这么下去,只怕同那两家也没有什么区别。   袁白彦略一思量,问起了韩平宇,“若是,国公爷也有这个意思,侯爷怎么办?”   韩平宇讶然,立刻皱了眉头,“那可是造反,是要抄家灭族的!你敢?”   袁白彦见他这般态度,暗暗失望。   他只好说不敢,“你我连襟不是随口猜一猜吗?万一国公爷真有这般想法,你我两家也好应对不是?”   韩平宇不说话了,袁白彦又问他,“国公爷所托之事,总得去太子面前探一探吧?”   韩平宇想了想,“见机行事吧,但愿他们不是你我想的那般。”   … …   原本接驾之事已经让人紧张,如今怀中揣了这么一个猜想,更让人定不下心来了。   韩平宇心事重重,袁白彦倒是从外面瞧不出什么。   两人先随着一众文武官员接了太子大驾,而后太子陆续见了济南府的百官,韩平宇虽然贵为侯爷,可手中没有实权,也只能向后等了等,等到同袁白彦一起前去拜见。   两人已经在大明湖行宫等了三个时辰,终于快要轮到他们,却在六角亭见到了程玉酌。   “程司珍为何在此?”袁白彦发出了疑问,后又想到这大明湖行宫接待太子,必然要有人伺候,又明白过来,“也是,到底是做宫人的,主子来了,怎么能不来伺候?”   袁白彦这话还没说完,韩平宇已经抬走向程玉酌走了过去。   他看见她双手紧握,脸色有些发白,脚步快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她面前。   “你怎么在这?出了什么事吗?”   程玉酌还在出神,被他这一问,才刚看见了他,她连忙行了礼。   “侯爷是来见驾的吗?我无事。”   她不肯多说,韩平宇暗叹了口气。   这是大明湖行宫,他也不能多做什么,只好告诉她,“你要是有什么事,便差人去找我,不要有什么顾忌。”   程玉酌一件事情还没想清楚,有一个人也还没弄明白,不想再牵扯更多的事,更多的人了,当下含混应了,同韩平宇道,“侯爷还是快去见驾吧。”   韩平宇倒是不着急,“太子爷还没有宣,约莫还要两刻钟。”   倒是袁白彦不想在此地久留,他同程玉酌之间实在是尴尬,尤其在他让程姝谨守本分之后,连程姝的房都再也没有去过。   他跟程玉酌勉强点了个头,算是见礼了,便叫了韩平宇。   “侯爷同我还是去太子爷院前等着吧。程司珍既然有差事在身,耽误了司珍差事,惹得司珍被训,便不好了。”   他这话口气客气,意思全不客气,他在提醒韩平宇同程玉酌根本不在一个身份之上。   韩平宇是侯爷,而程玉酌只是宫中伺候的宫人。   程玉酌怎么听不出来他的意思?   她越发的觉得妹妹嫁给这样的男人,着实是错负了年华。   越是这样,她越要替妹妹程姝挺直腰板。   “多谢世   子爷体谅,我此次前来并非做事,而是被宣见驾,如今正要回家,世子爷不必替我担忧。”   她态度不卑不亢的说了这话,袁白彦愣了一下。   他和韩平宇一个世子一个侯爷,都还没轮上见太子,程玉酌小小的宫女,竟然见过太子大驾了?!   韩平宇爷吃惊,再看程玉酌面色残留紧张,明白过来。   “可是太子爷有什么事?”   程玉酌说没什么要事,“不过是太子爷所用配饰下面的人闹不清了,让我过来分辨。”   韩平宇闻言眸色一亮,“司珍见多识广,是一般人不能及。”   程玉酌客气了一下,见到袁白彦脸色有些僵硬,还跟他笑了笑。   可袁白彦却把这笑当成了挑衅,越发觉得程玉酌是故意为之,要为程姝撑腰。   但程姝就算有宫里娘娘撑腰,她也是个卖了身的姨娘,更何况程玉酌说来说去,还不是为宫里的主子办差吗?   他不由道,“那程司珍可真是辛苦了,好不容易从京里出来,也不得闲,宫里的事只要有所牵扯,还要前去忙碌,实在是不容易。”   言下之意,程玉酌只是过来做事,在宫中贵人眼里还是挥之即来的奴才!   袁白彦见程玉酌不说话了,暗觉自己扳回了一局,便是韩平宇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也不在意,乐呵的紧。   正这时,后面传来了脚步声,他转头看去,看见一个小太监抱着四只大匣子过来了。   小棉子径直朝着袁白彦走过来。   袁白彦还以为是奔着他来的,又看这四只大匣子,眼睛一亮,刚要开口询问,就听见小棉子开了口。   “麻烦这位爷让让。”   袁白彦一愣。   小棉子已经看向了程玉酌,“姑姑,这是太子爷的赏赐,四匣子古玩玉器,奴才给姑姑亲自送回去!”   袁白彦已经傻眼了。   太子竟然赏了程玉酌四匣子古玩玉器。   程玉酌在太子面前这么得脸吗?!   程玉酌可没谦虚,特特朝着他笑了笑,笑得袁白彦一阵僵硬。   倒是韩平宇仿佛看到了意外之喜,看程玉酌的眼神越发有光亮了。   小棉子大摇大摆地捧着匣子,恭恭敬敬地送程玉酌离开,简直给程玉酌做足了面子。   韩平宇一直看着程玉酌离去,嘴角挂了笑,可袁白彦却气到了。   他不由暗想,不过就是得了赏赐,就这般趾高气昂。可这也不能改变程姝是袁家小妾的实事!   他突然想起自己那天浑说的,如果程玉酌成了太子妃怎样的话。   他想到刚才那四大匣子赏赐,脑中突然出现不好的预感。   他连忙摇摇头。   不可能,程玉酌不过是宫人,怎么可能当上太子妃?   就算她是太子妃又如何,程姝是卖身的奴婢,他绝不会扶正这样的人做世子夫人!   袁白彦立刻叫了韩平宇,“侯爷莫   要再耽搁了!”   说完转头离开了。   韩平宇也走了,只是在离开之前,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墙角。   墙角有碧桃盛开,一朵朵甚是鲜艳,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旁的。   韩平宇转头离去,待他走远了,墙角的碧桃后面,出现了一个人影。   秦玉紫看着方才热闹的六角亭,人已经全部散去,抿着嘴脸色发青。   她是被指挥使夫人请来为迎接太子大驾做事的,本是受人敬重的事,怎么到了这个袁世子嘴里,这么不好听?   这不是关键,关键是程玉酌为何做了些事就得了太子的赏赐?!   而韩平宇看她的眼神,就差眼中没燃烧着蜡烛了!   秦玉紫一阵头晕。   她本想借这次机会,让济南府的夫人太太们,瞧瞧她宫中女官在贵人们脸前是说得上话的,这是提高身份的机会,也能尽快促成她同韩平宇的亲事。   如今已经三月中,要是上半年不能定下亲事,就不要说秋日定亲,冬日成亲了!   那她岂不是要被生生拖到下一年去?!   这怎么行?!同门的师姐出宫都在当年就嫁了人!   她要比她们嫁得好,嫁的快才对!   而且,她昨日已经在眼角发现了一丝细纹!   时光不等人,她不能再拖了!   … …   韩平宇和袁白彦又等了近半个时辰,才被太子宣了进去。   两人都是第一次见太子,比起三年前见先太子的时候,情形已经完全不一样。   先太子当年笑着上前扶起两人,而今太子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两人。   半晌,太子才开了口,“请起。”   韩平宇和袁白彦得了这样的开场,都有些紧张,早间商议之事,相互都有些拿不住了,只敢同眼前这位太子殿下一问一答的说话,而太子明显也对他二人没什么兴趣,态度和口气免不了有些冷淡。   韩平宇却觉得这冷淡的口气和语调似乎有些熟悉,可又想不起来是从哪里听到过。   但袁白彦心里不停地记着镇国公的事情。   见韩平宇这般,看来是不敢乱问了,但他觉得这个机会不可多得。   要知道先太子可是死在南巡路上的。   而且是从襄阳转道信阳之后,染了疫病而死。   襄阳是襄王的地盘,而信阳是镇国公的地盘   难道那两人在三年前就联手干掉了先太子,而且没有被朝中的人发觉吗?!   袁白彦今日趁着一点空隙,同他爹提了此事。   他爹也有些惊讶,却琢磨着道:“襄王若有此意,一旦他成了事,今日袁家没有相帮,免不了日后清算,若是帮了,他成了事自然有好处,不成的话,也有夏家韩家在前,袁家若是及时抽身,也不会怎样。”   袁白彦以为他爹说的不错,尤其袁家到了这样的局面,必得抓住机会,不然只能走向落没。   可抓住襄王赌一把风险又太大,倒不如略施恩惠,闻风而动。   袁白彦见韩平宇迟迟不开口,心下一思量,忍不住出声问了。   “殿下有所不知,济南城全城已盼了殿下多时,殿下今日自济南而过,是济南百姓莫大的荣幸,不知殿下回程之时,可还经过济南?济南百姓只盼再见殿下尊颜。”   他说的委婉,不着痕迹,但韩平宇作为晓事之人,还是听出来了。   韩平宇紧张了一时,等着座上太子的说法。   而赵凛,这才终于感兴趣地看了两人一眼。   方才,韩平宇同袁白彦在六角亭偶遇程玉酌的事情,他已经听说了。   韩平宇那般作态自然让他不爽,但是这袁白彦竟敢故意踩她!   若不是念及程玉酌妹妹尚在永兴伯府为妾,岂能留此人蹦跶?   他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却没想到,袁白彦还自以为隐秘地来试探他的口风。   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呵呵!我的人也是小小伯爵世子能踩的?!   阿采(小声提醒):太子还是护好小马甲比较要紧,不然姑姑她…呵呵…   *   明晚9点见,晚安~   感谢在2020-03-26 18:56:28~2020-03-27 11:52: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Da喵、缪桃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酸酸的小T 14瓶;左边。。 2瓶;萝卜拔了菜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赵凛端起茶盅, 撇了撇浮在水面上的茶叶,轻吹着喝了一口。   “济南着实是好地方,只是孤身为太子,自不好顾此失彼, 旁处总也要顾忌。”   他这样说了, 目光不着痕迹地掠过两人。   韩平宇目露踌躇, 袁白彦倒是眼珠一动。   “殿下所言极是, 当年先太子殿下也如此考虑, 这才自杭州西行,去往武昌襄阳等地。”   他说到襄阳, 似若无意地看了赵凛一眼。   正巧被赵凛看到了, 又匆忙掩了下去。   赵凛不动声色, “襄阳… …那倒是个好去处, 襄王也在城中,孤与这位皇叔倒是有些年头没有相见了。如今想来,孤年幼之时, 皇叔尚未封王出宫,还带着孤在宫中耍玩… …襄阳… …”   赵凛一副追忆又思索的模样,“倒可考虑一番。”   他是如何的语气表情,袁白彦一错不错地记在了心里,但也有些许思索。   太子对襄王的态度, 是并未设防吗?   这样一来, 襄王有心算无心,胜算可就大了!   当今皇后只有两位嫡子, 已经去了一位, 如今这位若是再去了,国本动摇, 襄王的机会可就来了!   袁白彦脑子转的快极了,正这时,听到太子问了过来。   “不知两位卿以为,孤此行,可否要西行前去襄阳等地?”他说着,笑了笑,看起来也十分和善,“两位但说无妨。”   袁白彦只觉得太子的表情与言语,终于同先太子有了几分相像。   先太子是菩萨一样的人,这位与先太子一母同胞,而且手足情深,禀性上也许确有几分相像之处。   袁白彦想到了自己老爹的话,不如趁机卖给襄王一个人情!   他一副思量模样,先有模有样地说起了襄阳的重要,又说了西行不免存在的顾虑,见太子赵凛饶有兴致地听着,心下稳了几分,得出了结论。   “臣下以为,殿下或可西去襄阳。”   太子要是到了襄王的地盘,襄王的胜算又大了几分!   若是太子真是去了,那么自己这两句话,也就份量十足了!   袁白彦思虑甚多,去看太子赵凛的反应。   赵凛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没有评论,点了一旁眉头皱起来的韩平宇。   “韩卿以为呢?”   袁白彦也向韩平宇看了过去。   而韩平宇没有太多犹豫地开了口。   “臣以为不妥。”   “哦?”赵凛越发来了兴致,“怎么说?”   韩平宇没办法说出真正的原因,他只好说,“西地近年天灾**,颇为混乱,殿下南巡还是以稳为主。”   他这样含混说了,赵凛正经看了他一眼,只是看他的眼神失了些兴致。   赵凛确实有些失望。   他以为韩平宇在和袁白彦   一唱一和,将南巡推向西面襄阳,可韩平宇的态度却不是这样,竟然是他多想了。   赵凛不由地又看了韩平宇一眼。   虽然私事上让他厌烦,可朝中之事,赵凛不得不说,此人非是墙头摇摆一派,倒像是可用之人!   反观那袁白彦,心思颇多,不可信重!   袁白彦却全然不知赵凛对自己的看法,只是对韩平宇这话不甚满意。   可他也不好再说,赵凛也没再多问。   不过接下来赵凛明显同袁白彦的言语多了起来,而对韩平宇有所冷落。   韩平宇暗叹垂首,袁白彦精气十足,谈论也更加投赵凛之所好。   赵凛同他说了几句,不住笑着点头,直到端起了茶盅饮茶,谈话才告一段落。   袁白彦甚是知机,闭了口,心里却因着被重视乐开了花。   韩平宇越发显得被冷落了,赵凛却叫了他。   “听闻韩卿夫人过世一年了?不知可有续弦打算?”   他提醒韩平宇道,“以韩卿品貌,可去京中结亲。”   这话让袁白彦有些惊讶。   太子的意思难道是有意调韩平宇去京中当差吗?   事情为何突然发生了转变?   只是韩平宇却没有袁白彦那般惊讶,他只是顿了顿,“谢殿下关心,臣续弦一事尚未思量好,还需考虑家中年迈母亲和幼龄小女。”   袁白彦简直要大呼傻蛋,这是太子有意提携的信号,韩平宇居然给拒了!   不可理喻!   赵凛也为韩平宇的做法感到惊讶。   他不肯去京中结亲,是不是就一门心思看中程玉酌了?!   赵凛头疼。   “韩卿侍母纯孝,孝心可嘉,那便好生思量吧!”   反正韩平宇的母亲老夏氏是绝不会同意他娶程玉酌的!   赵凛没了耐心,不想再同一个木头人和一颗墙头草说话了,端茶送人。   可出了门走远了的韩平宇和袁白彦,却把刚才拜见太子的事情又说了起来。   袁白彦拍着韩平宇,“侯爷可真是,太子爷明明有意西行,你怎么不顺水推舟?还有,后来太子爷有意提你去京城,你何不顺势而上?!你可真是!”   韩平宇面对他的不理解并不生气,只是道,“我确实不想去京中结亲。”   袁白彦想到了他对程玉酌的上心,皱了眉头。   “侯爷不会真看上那个程司珍了吧?!”   曾经袁白彦为了气小夏氏,还有意撮合韩平宇和程玉酌,而眼下,他却不这样想了,他可不想自己小妾的亲姐姐成了侯夫人!   “侯爷莫要玩笑了!那程司珍的妹妹可在我家中做妾呢!你续弦了她,多不体面!你若是想和宫中走近,不若就顺着太子爷所言去京中结亲,不然,便是那秦司衣也是好的!”   袁白彦不停劝说着韩平宇。   有人在此处等了许久,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秦玉紫希望韩平宇能听袁白彦的劝,可韩平宇偏偏说道:   “我不会去京中结亲,也会不娶那秦司衣,续弦一事,我心中有数了!”   秦玉紫这次没有头晕,只是怔了怔,她仿佛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刻。   她目光变得异常锐利,没有像方才想的那般,追上去同韩平宇“不期而遇”,而是定住了脚步,朝着之前程玉酌离开的方向看去。   如若不扫清障碍,她的亲事是不会顺利了!   她不许任何人任何事耽误她的姻缘,耽误她穿上嫁衣的日子!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秦玉紫眼中闪过一道冷光。   *   回到家中,程玉酌把冷汗湿透的衣衫全部换了一遍,抱着静静坐在檐下吹风半晌,才稍稍缓过来一些。   刑春给她送了茶水过来。   “我以为姑姑这样宫里的人,见贵人不会紧张呢,原来也同咱们一样!”   程玉酌见旁人当然不会紧张,可他是太子… …   “在贵人面前时刻警醒是本分。”她只说了这一句,便不想再提方才的事了。   太子确实比她这些年相像中的要稍稍好一些,更要紧的是,弟弟程获的事情让她心中定了下来。   这是那人的功劳。   程玉酌不由向东厢房看了过去,外院却有人敲了门。   “咦?是不是百户回来了?”刑春疑惑前去开门。   程玉酌猜测不会是替身,可又会是谁呢?   她示意刑春不着急开门,自己亲自带着静静去了前院。   秦玉紫带着丫鬟提着点心站在程家门前,看着这小头小脸的程家小院,目露思索。   程玉酌是女官,她弟弟程获又是百户,两人在济南城完全可以买五进的宅子,何必要窝在这三进小院里呢?   之前都指挥使司不许查,甚至把杨百户撵去了安东卫所,这程获必然有不对的地方!   若是能查出程获不对之处,趁着太子南巡到了济南的时候捅出去。   不知程玉酌和她弟弟,又有多大能耐能兜住此事呢?   秦玉紫再次让丫鬟敲响了程家的门。   开门的是程玉酌。   她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裙,头上只簪了一只珍珠簪子,看似冰清玉洁惹人怜爱,还不是二十五岁的老女人了?!   只是她惯会以此俘虏男人的心罢了!   亏自己还信了她的邪!   秦玉紫心下恨恨,又见程玉酌因为自己的到来,面上有几分意外和防备,更觉得这院中必然有不可告人之事!   秦玉紫笑了起来,“妹妹怎么关着门在家中?我倒是在大明湖行宫忙活了一日,眼下才刚得了闲出来。”   她指着丫鬟手里的点心,“都是宫里的点心,我想着咱们好久没吃过了,给你带了几盒!”   程玉酌没想到是她,愣了一下,请她进了门。   程玉酌下   意识不想让她进内院,只在外院的小书房招待了她。   秦玉紫见她果然不让自己进门,更觉得内院必然有猫腻。   同程玉酌来回说了两句闲话,便道:“你家这院子不错,我想自己置一套这般三进小院以做陪嫁,总是手里多添了地契才更安稳。不过我还拿不定主意,不知什么样的三进院比较好。”   她这样说了,往程家的内院看了过去。   程玉酌当然不想让她去看,便只当不懂她的意思。   “小院子而已,没什么太多讲究,地段差不多,没有过分破旧便行了。”   但秦玉紫更要去看了,“就算不是住上几十年的,也要好生看看内里风水,房屋用料,你家这院子我瞧着外院就不错,带我瞧瞧内院吧!也让我长个见识!”   她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程玉酌不答应反而更显可疑了。   她没了办法,起了身,“寒门小院,姐姐可别嫌弃!”   秦玉紫见她终于改了口,心下一乐,立时也起了身跟着她往内院去了。   院中出了竹林桃树和几盆插花以及石桌石椅,旁的全然看不出来什么。   而且院中根本没什么人,程玉酌的弟弟程获也不在,清净的让人意外。   只有程玉酌的狮子狗朝着她汪汪叫。   秦玉紫也没指望一眼能看出什么来,若是一眼能瞧出来的,该没什么大猫腻了。   不过程玉酌的弟弟不在,可惜了!   此人身上才是能挖出些东西来的!   “妹妹这院子着实不错,几间厢房正得很,一看就是好风水。”她打量着,看到院中晾晒的帕子和宫绦的时候,目光微顿。   “哪有?寻常小院罢了。”   程玉酌让刑春重新上了茶,请秦玉紫去自己房中坐坐,反正都让她进来了。   可秦玉紫却说不必,指了东厢房前的石桌石椅,“就那儿好了。”   那里距离东厢房实在太近,若不是东厢关了门窗,程玉酌该要紧张了。   她不动声色地说了好,陪着秦玉紫在竹林下坐了。   静静不住朝着秦玉紫叫。   “汪!汪!”   秦玉紫用袖子扫了扫它,见它不肯走,笑道,“妹妹这狗子挺爱叫唤呢!还是见到我是生人才叫唤?叫得我心慌。”   程玉酌叫了静静让它安静一些,可静静就是不听话。   “这狗子是惯坏了,姐姐可别生气。”   程玉酌见秦玉紫捂着胸口,怕怕的样子,只能抱起了静静,快步把它送去后罩房。   只是程玉酌这边起身离开,秦玉紫也起了身。   秦玉紫两步走到了一旁的衣架上,上面还有晾在那里的宫绦。   晾晒的两条皆是男子服侍之色,秦玉紫是宫中的司衣,只一眼便瞧出来,这宫绦手法可不是寻常,乃是宫中专司打绦的宫女才能打出来的!   程玉酌一个司珍,怎么能会那等繁复的手法?   连她自己都不能说,能把宫绦打得这边顺滑整齐!   程玉酌怎么能有此物?   而且这是男子衣着颜色!肯定和程玉酌弟弟相关!   秦玉紫越发想要见到住在这院子里的程获了!   可惜她思若无意地问了程玉酌一句,程玉酌却道,“他这几日忙碌,约莫不会回来了。”   可再过几日,太子就该走了!   秦玉紫正思量怎么办,过来送茶点的刑春插了一句。   “昨儿小棉哥同我说,百户晚间八成要回来的!”   程玉酌不知道,愣了一下。   秦玉紫却眼睛一亮。   她心里立刻有了盘算,同程玉酌三句两句就告了辞。   只是她走得时候,趁着程玉酌没发现,在地上扔了一只耳坠。   … …   晚间,灯火陆续亮了起来。   程玉酌在刑春走之前问她,“小棉子真说今晚他要回来?”   刑春说是,笑看了程玉酌一眼,“百户心里念着姑姑,怎么会不回来?”   程玉酌让她别乱说,可目光不由地向往外院看去。   太子就在大明湖行宫,他真能得闲回来?   她刚送走了刑春,门外就有了脚步声。   程玉酌小跑着过去看门,门一打开,就看见了那个身形高大的人。   气死风灯的光亮照在他脸上,高挺的鼻梁越发显得挺拔俊秀,他身上有酒气,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眼眸越发亮了。   程玉酌有一瞬间又把他同太子看成了一人,可他开了口。   “你是跑着过来的。想我了,是吗?”   这样没脸没皮的话,只有他能说的出来。   程玉酌没来由得有些不好意思,没回答他,只是问:“你吃酒了?还吃了不少?”   赵凛笑笑,向前一步走进到她身前,“可我没醉。”   他说着,声音越发轻了起来,几乎是在程玉酌耳边呢喃,“我只是想你了。”   程玉酌心下一跳,连忙转过了身去,“我看你就是醉了,我去煮解酒汤!”   她说完立刻往院子里快步去了。   赵凛高高翘着嘴角,看着她不免慌乱的脚步。   还是这样说话好,他不喜欢她跪在他面前一口一个奴婢,也不喜欢她瑟瑟发抖的让他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喝了点小酒,看把太子得瑟的,指不定要借酒发挥呢!   *   谢谢小玉儿的火箭~感谢大家的霸王票和营养液~   晚安,明晚9点见!   *   感谢在2020-03-27 11:52:43~2020-03-28 12:56: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玉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鹿神、42789641、41717213、伊雪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禾 40瓶;41717213 10瓶;小玉儿 5瓶;蔚蓝之歌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一进了院子, 赵凛就叫住了程玉酌,“阿娴,不必煮解酒汤,我有话要问你。”   程玉酌转身看了他一眼, 赵凛走上前来, “你今日去见了太子了, 是不是?”   程玉酌看向他, 他和太子的模样有些重合, 又有些错开。   “是,殿下提起了阿获的事情, 多谢你。”   赵凛听她这般说, 心中一软。   “这有什么?我早就跟你说过, 太子殿下是最最和善的人, 你没在东宫做过事,所以不清楚。此番知道了吧?”   他等着她的对太子态度的改变,果然见她点了点头。   “殿下甚是体恤我等, 确实最为和善。”   赵凛有些高兴,可他想到她在太子面前的脸色发白,还是很疑惑。   可惜了这一次,实在没能问出来什么。   不过她对太子的态度有了一点改变,对自己的接触, 会不会也能多一些接受?   他心下一转, 看到了她头发上刚落上去的一片竹叶,向她走了过去。   她见他突然走过来, 不由地往后一退。   “不要动。”   赵凛开口叫住了她, 然后抬起了手来。   程玉酌心下一跳,身体瞬间紧绷。   赵凛的手却落在了她头发上, 轻轻从她头上拾下一片落叶。   程玉酌大松了口气。   赵凛看到了她的模样,心下暗笑,却在下一息,忽然伸手向后掠去,握住了她的肩膀,另一只手也向前揽住了她的腰。   一把将她抱进了怀里!   她腰间细瘦,身形单薄,赵凛心下一荡。   早在几个时辰以前,她环住他的腰替他系上腰带的那一刻,他便想要如此了!   软玉在怀,他闻到了她发上桂花的香气。   “原来阿娴用桂花梳了发髻,味道好淡,不靠近根本闻不到。”   程玉酌早已被他惊得脑中一片空白。   可不知为何,她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惊慌地推开他,反而是耳朵一热。   或许是因为她知道他不是太子?   赵凛也立刻感受到了她不同于之前的反应。   他惊喜地看向她,“阿娴!”   程玉酌却反应了过来,连忙伸手将他推开。   “你这是做什么?快把我放开!光天化日… …”   赵凛可就笑了,全然不避讳,“阿娴错了,这可不是光天化日,是月黑风高,不正是合宜吗?!”   程玉酌被他说得脸也跟着烫了起来。   她是知道他脸皮厚的,可没想到这么厚!   她不停地推搡着他,可他偏不松手,“我可能真喝醉了,阿娴再推,我要摔倒了。”   程玉酌气得想要打他,又怕打中了他的伤口。   “莫要胡搅蛮缠!快快松手!”   赵凛不仅不松手,越发箍住了她的腰,还把脑袋耷到了程玉酌肩膀上。   “酒劲上头了,你可扶好了我,不然真摔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呼气就在程玉酌耳边,那湿热的气息席卷着她的耳朵,程玉酌脸已经烫地不行了。   “你这泼皮!”   赵凛却似醉醺醺地一样,在她腰间暗握了一把。   程玉酌被他闹的一痒,腰间松软了下来,更是得了赵凛的意。   嗯嗯,酒是个好东西!   程玉酌却急了,使劲去推搡他,而他非要装作一副醉汉模样同她拉扯。   不经意的拉扯之间,程玉酌领口的扣子在这推搡拉扯中挣开了一颗。   立刻就有一丝凉风吹进了程玉酌的脖颈。   风中还有丝丝凉意,而男人湿热的呼吸尚在耳畔,那一冷一热,一下让程玉酌想到了那夜的情形。   她再看向他的脸,月光下,他和太子的身影错开又重合,让程玉酌心下一惊,浑身又是一僵。   她略有反应,赵凛立刻感受到了。   “阿娴?”赵凛立刻松开了她,转而抓住了她的手。   他见她脸色又开始发白起来,立时问道: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没有!”程玉酌立刻回答。   赵凛紧握着她的手,看住了她,“明明就是有,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没有。”   程玉酌再次否定了,使劲从他手中抽了回了自己的手。   “天色不早了,你明天不要当差吗?快休息吧!”   赵凛没有言语,抿着嘴看着她。   她对他的态度改变他能感受的到,可她为何不同他说那其中的原因呢?   是不可告人的伤疤吗?   可赵凛舍不得揭开她心里的伤疤,紧抿着双唇不快。   程玉酌也不自在的很,更不知道自己为何对他越发没了防备!   空气中有怪异的气氛在蔓延。   正这时,院外出现了些许奇怪的动静,似是有挣扎踢地的声音,听起来甚是怪异,程玉酌不免紧张了一下。   那声音很快消失了。   程玉酌见赵凛仍是看着自己一副不快模样,只好道,“莫要闹了,你有酒了!我去煮解酒汤,你快快喝了歇下吧。”   她这次说完,不等赵凛开口,就快步去了后罩房。   可是她在后罩房煮汤,又一次听到了那奇怪的动静,好似就在后罩房外面。   程玉酌立刻拿起了火钳。   可声音再一次消失了。   程玉酌想想这周围约莫有成彭布下的人手,倒也不是特别担心。   可院外不远的一驾马车里,有人担心起来。   秦玉紫早就派人盯住了程玉酌家的院子,听说程获回来了,立刻带着人过来了。   她寻了两个小偷,让小偷以偷东西的名义潜进程家刺探情况,便是被抓了也不要紧,毕竟是小偷。   但第一个小偷进去了一阵,就好像撒了一把盐到湖中,一点响动都没有,也全没了回音。   秦玉紫又让另一个小偷装作是他的同伙,也潜了进去。   可这个人也如泥牛入河,没了动静。   程家三进小院,两个小偷进去都没了动静,秦玉紫终于是定不住了。   她在车中迅速思量着,虽然也有些担心,但一想到程家的秘密只要被她揭出来,程家姐弟必然得不了好,她这心里就有些按耐不住。   更何况,她早就在下晌进程家的时候,留了一手!   这是济南,又不是宫里,顾忌来顾忌去,反而错失机会!   机不可失。   秦玉紫立刻让马车驶去了程家门前,然后急急忙忙地下了车,一副焦灼模样。   “哎呀!程妹妹快开门!”   程玉酌煮好了解酒汤端给赵凛,赵凛还坐在石桌前不高兴地看着她。   程玉酌给他端过汤来,就要迅速离开,但是外院传来了秦玉紫拍门的声音。   她讶然,“秦玉紫怎么又来了?”   “我去看看!”她说着就要往外院去,但想到今日下晌的事情,又嘱咐赵凛,“你先避一避吧!”   赵凛冷哼一声。   韩平宇来让他避,连这个秦玉紫来,也让他避。   她不过是欺负他好说话罢了!   她欺负他好说话,所以他问她的问题,她也不回答!   赵凛不乐意,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程玉酌没办法了,秦玉紫拍门又急,她只好快步出去开了门。   秦玉紫见她开了门,立刻就挤了进来。   “哎呀,好妹妹,我那过世的祖母给我留下的耳坠,掉了!是不是掉在你院子里了?快让我去找找!急死我了!”   程玉酌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秦玉紫已经往二门去了。   “姐姐莫急!明日天亮了,我替你找!”   程玉酌没来的及拦住,可秦玉紫已经迅速地闯进了内院。   程玉酌眉头已经完全皱了起来。   秦玉紫却顾不得她。   程获眼下就在家中,哪里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   她这次已经要看出猫腻之处,把程家姐弟一锅端了!   可她一步跨进内院,不用她费心去查什么猫腻,却一眼看见了坐在石桌旁的人。   那人毫不避讳地坐在那里,目光直直向她射了过来。   只一眼,秦玉紫定在了当场。   接着,几乎是下意识地,她扑通一下跪了下去。   “太、太子爷?!”   秦玉紫惊诧跪地,程玉酌先是一阵叹气,秦玉紫见了不该见的,少说也要关上三月,等太子回京了。   只是她也向赵凛看了过去。   赵凛正   襟危坐,目光居高临下地看着秦玉紫,那冷漠好似看穿一切的神色,让程玉酌心下一紧。   她不由想起了太子入主东宫那年,她前去东宫拜见,夹在一众宫女太监里,跪拜在太子脚下。   那时,太子的眼神便是这般犀利而冷冽,似乎能看透所有人的心思。   程玉酌念及此,忽然不敢再看,垂下了眼帘。   赵凛没有注意到她的神情,只是想到方才成彭回禀的事,对着秦玉紫冷笑一声。   “秦司衣,闯进来所为何事?孤可不曾宣你。”   秦玉紫脑中已经空白了。   进了程家院子的不是程玉酌的弟弟程获吗?!   怎么成了太子?!   她冷汗淋漓,额头磕在石板上。   “回、回殿下,奴婢不知殿下在此,奴婢只是想要寻找下晌落在程司珍院中的耳坠… …”   她这样说了,可坐在石桌旁的人嗤笑了一声。   “耳坠?那两个小偷也是替你寻耳坠?”   秦玉紫一听,仿佛被掐住了脖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奴、奴婢没… …”   “你要狡辩?”   秦玉紫立刻闭了嘴,脑袋砰砰磕在石板上,不多时就见了血。   她知道,自己今次冒进犯了大错了!   “殿下赎罪!奴婢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不敢?”赵凛饶有兴致,“不敢什么?”   “奴婢再也不敢窥探旁人私事了!”秦玉紫急急道。   然而赵凛不满意地摇了头,“还有么?”   秦玉紫愣了。   还有什么?!   程玉酌也愣了愣,额头出了点点冷汗。   如果说今日下晌她见到的太子让她不熟悉,那么如今坐在石桌旁的人,她以为,这才是那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宫太子!   太子何时和善?   心思难辨才是!   相比程玉酌还有心思浮想,秦玉紫只觉得刀就架在了她脖颈之上。   她该如何回答,才能让太子满意?!   她眼角扫到了程玉酌的裙摆。   所以,程玉酌根本没想要嫁给归宁侯韩平宇,而是… …   秦玉紫干咽了口吐沫,再次磕头在地。   “奴婢… …再也不敢对程司珍不敬了!”   程玉酌顿了一下。   赵凛却笑着点了头。   “孤着实不想这院中见血。”他抬手唤了成彭,“给这位秦司衣寻个去处,关起来吧。”   秦玉紫看见了刀口的离去,心下略松,可关起来… …?   要关多久?   若是关到太子南巡回京,那可得三月啊!   岂不是耽误了她的亲事?!   她祈求地看向太子,太子“和善”地笑了笑。   “关一年吧。”   秦玉紫倒抽一口冷气,直接晕厥在了地上。   一年!   她嫁不成了!   … …   直到秦玉紫被拉了下去,程玉酌还没能回过神来。   赵凛走到她面前,“阿娴?你怎么了?”   程玉酌抬头向他看去,太子和他的身影不停在她眼前交错重合。   程玉酌看不清了,下意识地退后了一步。   “时候不早了,快歇息吧!”   说完,甚至不敢再多看他一眼,迅速回了房间。   晚了一步被关在门外的静静在呜呜叫。   赵凛皱着眉看了她的房门两眼,叫了静静过来。   “你主子怎么了?”   静静:呜… …   翌日,赵凛走得很早,程玉酌听见了他的动静,便闷在房中没有出门。   赵凛院子里停留了一会,见她房门不开,想她还未睡醒,只能离开了。   直到他走了,程玉酌才开了门,把在外流浪一夜的静静叫了进来。   静静委屈巴巴,程玉酌拍了拍它的脑袋,“委屈你了,非是我不让你进门,是我实在是… …”   怕了他。   甚至,怀疑他会不会就是太子?!   她一想到这一点,两腿发软浑身发麻,全然不敢深想。   程玉酌连忙摇头,这个盘旋不去的念头过于匪夷所思,这不可能是真的!   她带着静静在程姝的胭脂铺子消遣了一日,连程家小院都不敢回,唯恐同他见面。   不过她却得到了出门前去襄阳的薛远,自半路上传回来的消息。   薛远到了亳州附近。   那亳州乃是贵妃娘娘的娘家戚氏一族世代生息之地。   戚贵妃的祖母要过八十大寿,有传闻说同为戚氏出身的襄王妃会亲自前来。   薛远传信回来表示,准备在亳州逗留些日子,看看能不能从襄王妃的人马中打探些什么。   程玉酌是知道那襄王妃戚婧的。   从前在宫中,贵妃召见戚婧,她倒是遇上过一次,看起来脾性柔和,那时程玉酌可没想到她会嫁给襄王。   程玉酌给薛远捎了信,说这是个好机会,让他好生打探。   程玉酌不由琢磨。   要是那人暂时离开小院就好了,这样她也可以去亳州探一探情形。   若是他不走,她自然不方便去,而且,他恐怕也不会让她去。   真是个难缠的泼皮。   程玉酌暗暗祈祷,他最好有事在身暂时离去… …   磨蹭了一阵,天色已经黑了下来,程姝的胭脂铺子就要关了门。   程玉酌还不想回程家小院,琢磨着该去哪里再磨蹭一阵,到时候回了家直接进屋睡觉,免得再闹出昨日的事来。   可成彭却找到了她这里。   “姑姑,天晚了,还不回去吗?”   程玉酌十分尴尬,看来那人已经在程家等着她了!   是不是又要做没有脸皮的事情?!   程玉酌装作有事的样子,说不急,同成彭道,“你先回吧,我还有些事。”   可成彭却说,“姑姑的事我可以找人帮着做,百户那边……有事要同姑姑当面说。”   程玉酌讶然。   有事?还要当面说?   作者有话要说:程姑姑想出门了,某人会让她去吗?   不不,某人管得着吗?!   *   晚安,明晚9点见~感谢在2020-03-28 12:56:03~2020-03-29 13:2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Da喵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MR.VAN 20瓶;26045235 11瓶;aa858600 7瓶;萝卜拔了菜 2瓶;37417426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有什么事不能传话, 还要当面说吗?”   程玉酌暗暗猜测他没什么正经事。   正经人才有正经事,不正经的人哪有几件正经事?   她不去看他,只看着地上乱窜的静静。   赵凛上前一步,她立刻似若无意地走开一步。   赵凛岂能看不出来, 又故意上前两步, 过见她追着静静走开了三步。   他又要上前, 程玉酌受不了了。   “你到底有什么事?”   赵凛呵呵笑, “我这事要在耳畔说, 阿娴你离我这么远,我怎么说?”   程玉酌就知道他没有正经事, 也没安什么好心。   “这院子里没人, 你说便是, 偷偷摸摸作甚!”   她真是怕了他。   怕他泼皮, 又怕她心中挥之不去的猜测。   她不肯靠近,又十分警觉,赵凛想要捉她, 估摸着也是捉不到的。   赵凛笑着叹气,“我是想同你说,我要走了。”   “啊?”   程玉酌惊讶。   他不是说一时走不了吗?   “你要去哪?”她问出口就后悔了,这可不是她该管的事。   赵凛可就笑了,先见她惊讶, 后又听她不由要过问, 心里跟吃了蜜一样甜。   他声音越发柔和,“阿娴放心, 我只暂去几日, 是安全地方,你在济南等我, 我还会来呢!”   他再三思量,准备如先生杨柏泉所言,去徐州商议军事,为襄王谋反做足准备。   此事机密不能外传,除了自己的人和杨柏泉,以及山东马都指挥使之外,旁人并不知晓。   他不是信不过程玉酌,只是她知道的越少越好。   不过赵凛又想起了程获的事情。   她今日去了程姝的胭脂铺子,还收到了亳州那边的传信。   赵凛安慰她,“令弟的事情,你不用担心,一来,太子殿下已经答应不会为难,二来,襄王那边甚是看重令弟,时常让他代为出面,甚至让他出席宴请、去陪王妃,所以安危不是问题。”   程玉酌一听,愣了一下。   赵凛没注意,仍旧说着,“程获的事情,有消息我会告诉你,你在济南城安稳等我。外面还是要乱一些,接下来兴许还有旁的乱事,你不要出城,在这等我。”   程玉酌一半心神听着,一半已经飞去了程获那里。   赵凛见她出神,皱了眉,“阿娴,你听到我说话了吗?”   程玉酌回神,“听到了。”   “你要答应我。”赵凛要确保她的安全。   她答应的痛快,“知道了。”   赵凛放下心来。   只觉得她眉目柔和,睫毛轻扇惹得他心下痒。   等到南巡回去,他想将她带回宫里,但找什么由头让她答   应,这是个问题。   赵凛浮想联翩,程玉酌却想到了襄王妃和程获。   襄王和戚氏结亲必然有暗地里的往来,但是据说襄王妃到如今都没有生育,襄王要同戚氏维持密切关系,还要从各方面重视戚氏。   这次可是戚家老太君的八十大寿,襄王会不会偷偷去呢?   或者说,襄王会不会让阿获顶了自己偷偷去戚家,在戚家人面前露面,以示重视?   尤其方才他也说了,襄王常让阿获陪同王妃。   程玉酌心中有思量,但转眼看见赵凛正盯着自己笑眯眯地看着,吓了一跳。   “还有什么事吗?”   赵凛摇头,又点了头,“我离开些日子,你在济南等我会不会觉得冷清?”   他一口一句“等他”,听得程玉酌鸡皮疙瘩往外蹦。   她摇了头,可他却一瞪眼,“你不觉冷清?”   程玉酌心想不觉啊,她巴不得呢!   赵凛仿佛听懂了她心里话,一生气,“那你同我一道去!”   “不不不!”程玉酌赶紧摆手,她真不敢想这人能做什么事,“我真不觉冷清,阿姝那边还要我照看呢!”   程姝孕吐厉害,程玉酌特特给她做了几次小菜送过去,赵凛是知道的。   赵凛只好默认了她的说法。   又最后嘱咐她一遍,“留在济南,莫要出门。”   “好。”   当晚赵凛就离开了程家小院,程玉酌出门送了他两步,得了他得意洋洋的笑。   程玉酌被他笑得晃了眼,心下一软。   “行船走马三分险,你要小心。”   赵凛嘴角翘得更高了,“我知道了,快回去吧!”   赵凛上马离去,到了巷子口还不忘回头看。   她立在门前,夜风吹得她衣裙飘飞。   静静跟在她脚边叫着。   门前的灯笼在一人一狗身上洒下柔和光亮。   赵凛心下一晃,仿佛那是妻子送丈夫出门的寻常百姓家的景象。   寻常人家的情谊与情形,对他来说有多可望不可即。   这一刻,他竟隐约抓在了手中。   赵凛心下暖暖,朝着程玉酌挥手。   “夜里凉,快回去吧!”   *   马车悠悠向东而行   这是襄王妃的省亲队伍。襄王爷虽不能无故出城,可王妃省亲却不受限制。   正如程玉酌所猜测,襄王妃的马车中还有另一人——   代替襄王去戚家露面的程获。   自从襄阳出城至今,戚婧眉眼中的笑意便没有消减一份,反而随着距离襄阳越来越远,越发浓了。   道路崎岖,外面的车夫提醒了起来。   “王妃坐稳些,前面一段下坡陡路。”   话音一落,马车便向下俯   冲了下去。   戚婧被这下坡的马车一颠,身形一晃,她正要伸手扶住把手,不想却扶到了一人的手掌中。   他的掌心微凉,可力道让她安稳。   戚婧不由看去,在他的眸光下脸有些微热,手下也热了起来,她只怕被他笑话,连忙收回了手。   可马车竟然一个转弯,她没坐稳,一下歪了过去,半身竟然落进了程获怀中。   “王妃小心。”   戚婧的脸腾地一下热了个完全。   程获却轻叹了口气,“我从未见过王妃这般样子,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从襄阳城出来一直到现在就没停过。”   程获看向她,也不由得跟着她脸上的笑意舒展了心情。   “王妃就这般喜悦吗?”   戚婧微低了头,有些羞赧,可她向窗外看去,看到林中飞鸟扑着翅膀高飞入湛蓝天空,又有些怅然。   她缓缓开了口。   “我自出生未多久父亲便去了,同寡母住在祖父母身边,可我母亲也在我幼年病逝了,祖父母又过了春秋鼎盛之年,只好都搬到了大伯父家中。我一直寄人篱下,直到及笄,本以为能如寻常人一般嫁人生儿育女,可却进了襄王府… …在旁人眼中,我荣光万丈,可我自己晓得,我过着锦衣玉食人人艳羡的日子,却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程获第一次听到她说这般多的话。   他一时没有回应,车内静悄悄的,车外有人马路过发出的喧嚣,和林中惊起飞鸟的啾鸣。   在父亲病逝之前,他也以为自己会如父亲一般,读书科举,娶妻生子,照顾姐妹。   可变故来的那般快,父母先后离去,他与两个姐姐失散,被带到了襄阳,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再也没了自由。   他能笑得出来吗?不能。   一刻没有自由,他一刻不能拥有真正的笑。   程获问戚婧,“尽管离开了襄阳,可也只是换个笼子关起来罢了,并不是真的,为何要这般愉悦?”   戚婧没有立刻回应,抬头看向他,又在触及他的目光之时再次低下了头。   “虽然再不能回到过去重新来过,可相比在那昏暗地方,我却在这里看到了天光。”   她再次笑了起来。   程获知道她从不是琉璃美人,她笑起来的模样,再美的琉璃美人也不能及。   可他越发怅然,“那也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罢了。”   戚婧笑着摇头,向他看去。   “便是鸩酒,我也饮得。”   饮鸩止渴吗?   程获心中一疼,看向她的眸光轻颤。   她只笑着回望着他,仿佛喝的从不是鸩酒。   *   徐州。   赵凛刚进了城,便得到了报信,说襄王确实派了程获前去亳州为戚氏老太君祝寿。   “那他现在何处?”   “在西面群山的军营之中。自上次咱们的人打草惊蛇之后   ,襄王便转移了兵丁,又重重设防,不甚容易查探。”   赵凛无所谓,“他不可能藏到永远,孤也不需要知道他有的人在那里,只要大体探知数目位置便可!时刻留意襄王动向!”   “是。”   赵凛又想起了被襄阳送去亳州的程获。   他嗤笑,“赵楼让程获去亳州,就不怕被戚之礼看出端倪?”   赵楼把替身程获同自己弄得这般相像,不知程获要吃多少苦。   赵凛不免想到了程玉酌。   若是她知道,还不知如何心疼。   赵凛叹气。   成彭却来了,也是一副有事要回的样子。   赵凛见他脸色不太对劲,心中有些不妙之感。   “是济南之事?”   成彭为难地点头。   “爷,姑姑启程去亳州了。”   赵凛两眼一瞪,瞪得像牛眼一样。   “说什么?!”   … …   程玉酌在赵凛走后第二天,便收拾东西要出门。   赵凛留下的人瞧着不对劲,可又以为她要去城郊,或者济南附近。   虽然太子爷两次三番让程姑姑不要离开,可她要出门,暗卫也没有办法。   只要不出远门就行。   可她竟然直奔着亳州去了!   暗卫这才紧张了,赶紧传信给了成彭。   成彭禀给赵凛之前,就已经预想到太子爷要大发雷霆了。   当下缩着脑袋见太子爷将折子拍在了桌案上,发出砰得一声响。   可太子爷不说话,薄唇紧抿,脸色发青。   这比他开口更为恐怖。   这是发了大火的意思!   成彭想把脑袋缩进肚子里,可惜他没练过龟缩功。   赵凛气坏了。   想到自己连连叮嘱她不要出门,她答应的好不痛快,还嘱咐他“行船走马三分险”。   然后,他前脚离了济南,她后脚就把答应他的话,全都踩在地上碾碎了,是不是?!   赵凛真觉得自己是小瞧了她!   她在他面前说谎,连草稿都不用打吗?   真不愧是宫里出来的姑姑!   他怎么就忘了她瞧着温温柔柔的模样,却是能从宫里出来的六品女官呢?!   赵凛气笑了。   “行行行,好好好… …”   成彭想劝劝太子爷别生气,程姑姑定是心系弟弟才要去亳州。   可他不敢说,要是说了,岂不是程姑姑的弟弟在程姑姑眼里,比太子爷不知道重要多少?   成彭不想龟缩功没练成,把脑袋弄丢了。   只是太子爷气了半晌,终于发了话。   “她在哪?!”   “回爷,传信的时候人在东昌府,约莫眼下还没出山东境。”   赵凛听见没出山东境,松了口气。   太子   南巡大驾也还没出山东境,山东现在全省戒严。   他立刻叫了成彭,“传信,就说我的意思,让她回济南!”   他威风凛凛地发号了施令,可想起她的难办,又有些拿不定。   赵凛没办法了,只能点了成彭,“你亲自去一趟,让她回济南!”   成彭傻了一下。   这种重任怎么交到了他头上来了!   成彭战战兢兢,“爷,姑姑她要是… …要是不肯的回去,怎么办?”   赵凛的犀利眼神直接扫到了他身上。   “所以,孤让你亲自去!”   赵凛没有再多说,一甩袖子,转过了身去。   成彭快哭了。   所以,万一姑姑不肯回去,到底怎么办啊?!   其实,背过身去的赵凛,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   *   程玉酌到濮州稍事休息,刚在客栈落了脚,就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成彭?”   成彭哭丧着脸,“姑姑,可找到你了!”   程玉酌似有预感,不过她还是问了成彭。   “你怎么在这?有什么事吗?”   “还能有什么事啊,姑姑快回济南去吧,百户担心外面乱,姑姑有危险。”   程玉酌轻轻笑了一声,“他消息竟然这样灵通?是太子爷给他的权利吗?”   成彭心里苦笑:我的姑姑,他就是太子爷啊!   “太子爷总要给百户配备人手不是么?百户不放心姑姑,所以就… …”   程玉酌表示理解,“所以他就留了人盯着我呢。”   成彭流汗,“看姑姑说的,百户这不是担心姑姑出事么!”   程玉酌问成彭,“可太子爷若是知道,不会责备他吗?”   成彭这个可以打包票,“不会!不会!”   程玉酌却露出了疑惑神色,定定看住了成彭。   “是吗?”   成彭心里一个激灵。   若是自己把太子爷披的这层羊皮,在程姑姑面前给扒了,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吓人的事!   太子爷回头知道了,怕不是要拆了他!   成彭吓着了,“姑姑放心,百户在太子爷面前很得脸,一点私事而已,太子爷不会责怪的!”   程玉酌没有再问,成彭又劝她回济南,“济南城有太子南巡车马,比何处都安全。”   程玉酌摇了头,同成彭道,“非是安危之事。劳烦你回去同他说,他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还有些私事要做,不便耽搁。”   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声细语,可口气坚定,说一不二!   成彭听着真要哭了。   果然!程姑姑她是不会回去的!   没有太子爷镇着,程姑姑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谁也管不了!   … …   赵凛很快收到了程玉酌表达“心领好意”的消   息。   他又是气得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她是仗着天高皇帝远,他伸手莫及了,是不是?!   可赵凛除了生她的气,别的办法也拿不出来,只能让人传信给成彭,让她跟着程玉酌一起去亳州,有事情随时联系。   就算这样,赵凛议事的时候,也还总是时不时走了神。   那亳州还不知道多危险!   作者有话要说:程姑姑越发怀疑了呢!距离姑姑扒了太子的小马甲,不差几步了哦~   ~   看到大家的地雷和手榴弹了,还有好多营养液~感谢感谢!   这两天有点忙,过两天给大家上大章~日常晚上9点更新~   推荐一本朋友的文,超好看哒~快来【收藏】!!!   书名:《攻略邪宗祖师爷(穿书)》   文案:   余娇娇穿越了。   穿到了一本玄幻文里,成了一名明面上是受宠的侯府嫡女,实际为替死鬼的悲惨炮灰。   而要杀她的人,正是那名假扮小厮,笑起来阴阳怪气的大魔头淮英。   传闻他残暴嗜血,杀人如麻,原着中的侯府嫡女更是被他扒皮抽筋……!   一想到自己的恐怖下场,余娇娇头皮发麻。   她只能颤颤巍巍的爬过去,抱住了小厮的腿。   刚满八岁的小女娃,变得如同狗皮膏药一般再也撕不掉……   #今天也是努力刷好感度的一天OVO#   放肆两世,淮英从不知牵绊为何物。   直到他那一次的心软,给自己招了一个小祖宗 :)   *养成小甜饼,日常跳跃   *男主下面残废,懂了吧~~ 不懂?没事,看小剧场……↓↓↓   ——我是小剧场——   “世人都说,邪宗祖师爷为了飞升,挥刀自宫。”余娇娇小心翼翼又略带好奇的视线下移。   淮英坐在床畔,烛光摇曳中,他青丝如瀑,侧脸阴柔狠戾。   听到这话,他轻笑:“是又如何?”   【骄傲狂放又爱得卑微的大魔王男主X小棉袄小娇包小作精女主】   *   *喜欢就收藏啊!   *   感谢在2020-03-29 13:24:44~2020-03-30 13:15: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豆豆是苦逼小伊森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窝是熊萌、ADa喵、坚果木头、冯小chang 畅畅畅畅畅、阿绛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1478491 20瓶;果酱小柒 12瓶;是mm啊、LEE 10瓶;念 5瓶;喜精、吃瓜群众欢乐多、萝卜拔了菜、坚果木头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赵凛议事的时候, 也还总是时不时走了神。   杨柏泉瞧出来,特特寻了个间隙悄悄问他。   “殿下还有什么为难之事?臣见殿下心神不宁,莫不是襄王还有招数?”   赵凛这才回了神。   襄王虽然厉害,却还不至于把他愁成这般模样。   真正让人犯愁的, 总是那些瞧起来温温柔柔、做起事胆大包天的人!   赵凛琢磨着, “亳州距离徐州并不远, 那处又是戚氏一族世代盘踞之地, 若是向亳州增兵… …”   他这个想法让杨柏泉讶然。   “殿下是有什么特殊用意吗?不然向亳州增兵实在是打草惊蛇。”   目前襄王和赵凛还属于相互试探的阶段, 赵凛虽然已经明确了襄王的反意,可襄王还不确定赵凛知道多少, 一旦向亳州增兵威慑了戚氏, 也就暴露了赵凛的行动。   赵凛当然知道这一举实在糟糕, 他方才是一时气糊涂急糊涂了。   赵凛摇了头叹了气, “老师说的是,亳州先不必动,所有兵马调配集中在南巡沿路。”   没法调配兵将, 只能抽调他手中的精兵了。   赵凛暗暗下了决定,要先抽调人手准备。   他总觉得她在亳州要出现险事。   杨柏泉做了赵凛十多年的先生,便是赵凛入主东宫,两人仍旧保持着亲密的师生关系。   可他瞧着赵凛的样子,眉头皱着, 目露思考。   似是有心思, 还是急事!   他不便过多问询,只能开解赵凛。   “缓事宜急干, 敏则有功, 急事宜缓办,忙则多错。殿下纵有急事, 也不妨精心思虑好了再办。”   赵凛苦笑,连先生都看出来了。   赵凛应了,“先生说的是,只是此事突发,一时未能静心。”   他怎么能想到她敢去亳州呢?   如今自己一颗心就差没跟她去了!   不过先生说的不无道理,她身边已经有了人手,只要不犯险,问题不是太大。   赵凛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情,又同杨柏泉回去议事了。   *   亳州。   襄王妃的仪仗一到,立刻引起了亳州人的轰动。   亳州戚氏出身的两位最尊贵的女人,一位是宫中圣宠不衰的贵妃娘娘,另一位就是嫁进襄王府的襄王妃了。   戚婧在十五岁进京后再也没回来过亳州,她走的时候一辆马车匆忙离去,她还以为是奔向了美好的前程,如今回来,家乡物是人非,外面欢庆之声再大,也不过是加深她心中遗憾。   幸运的是,这遗憾之中还有星星点点的光亮照射下来。   戚婧的马车风风光光地进了戚家的大门,八十岁高龄的祖母前来迎接。   程获不便跟车,已经先行一步去同戚之礼会面。   恍惚之中,戚婧有一种好像嫁给了他的感觉.   三天回门,她的夫君为她在娘家撑起一片天。   她再也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小丫头了。   戚婧眼眶一热,再见到分开多年的老祖母,更是经不住眼泪在眼眶打转。   年迈的祖母据说有些认不清人,却没想到还识得她,将她抱进了怀里。   “我的儿,受苦了!”   戚婧没忍住,眼泪终于哗啦啦涌了出来。   她过得如何,旁人不知道也不会知道,只有她祖母猜得到!   “祖母!”   戚老太君紧紧握着她的手,“让祖母看看… …”   戚婧仰起脸勾了嘴角,“祖母,孙女尚好,您可好?”   … …   戚婧同戚老太君说了半晌的话,直到戚老太君乏了,人有些糊糊涂涂起来,戚婧才扶了她上床歇了,去了给她备下的省亲别院。   这省亲别院紧邻戚家老宅,是戚家发达之后陆续置办下来的邻家宅院,因着她要回来省亲,又急急忙忙并在了一起,花木房檐还是刚翻新的。   戚婧过去,程获还没有回来。   戚婧有几分担忧,但想到他已经不止一次同戚之礼,甚至襄王要见的各种人见面,心中又定了一定。   果然不到两刻钟的工夫,他便回来了。   他是以襄王的名义来的,除了戚家几个做官的老爷,旁人一概不知。   他穿着她亲手缝制的一套锦袍,因着同那些极其精细的绣娘手作尚有区别,反倒显示不出身份。   他大步流星走来,戚婧立刻迎了上去。   “一切可好?”   程获笑着朝她点头,两人目光触及,戚婧脸色还有些羞涩的喜悦。   尽管一路上都是这样过来的,可她还是觉得太不真实了。   其实,早在一年前,她就发现了他同襄王爷的不同。   她细细观察了许久,不管细节上如何相似,可两人给她的感觉却不那些相同。   比起襄王的冷漠,每次到她房中必然关心子嗣,看她的眼神多半是可惜,他却不一样。   就算他用和襄王一样的腔调,她也总能听出那细微的区别。   他是温柔的,他看她的眼神不是可惜而是怜惜。   她喜欢那温柔,那温柔就像蜜糖引诱着她。   戚婧上前为程获脱掉外面的衣衫。   “方才伯母那边给我送了枇杷过来,说是我儿时种的那颗枇杷树结的果,你要不要尝尝?我记得甚是甜呢!”   程获听到是她亲手种下的枇杷树,来了几分兴致,柔声道好。   戚婧笑了起来,替他拿起一个,亲自用勺子刮起皮来,“这样好剥一些呢。”   程获倒没吃过枇杷,见她刮了几下,“我来试试?”   戚婧立刻笑着递了过去。   两人却在不经意间碰到了手。   戚婧脸色瞬间一红,程获握住了她的手指,又慢慢松开了去。   两人相视一笑。   正这时,窗外突然出现了响动。   程获立时起了身。   “何人?”   戚婧也紧张了起来。   秘密出行的襄王不可被发现,而她同程获之间的关系更不能被人看破!   程获三步两步走到门前,看住了躲在窗下之人。   那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穿着丫鬟的衣衫,可容貌精致,钗环简单却不似凡品。   她被程获抓了个正着,一点都不惊慌,歪着头打量着程获。   忽然又露出了恍然的表情,惊喜地向程获行了个礼。   “皇叔安好。”   程获疑惑,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戚婧也快步走了过来,见着小姑娘有些吃惊,似是不敢相信。   “公主殿下?”   赵心瑜跟戚婧笑了起来,“姨母安好。”   程获终于明白了她是谁。   竟然是贵妃之女,四公主赵心瑜。   程获仍旧不说话,负手看着赵心瑜。   赵心瑜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皇叔何必这样看我?皇叔私自出藩,我私自出宫,不都是一样不被允许吗?犯错的又不是我一个人。最多,我偷看你们夫妻二人吃枇杷… …”   她撅了嘴,又朝着戚婧眨眼。   戚婧见她并未察觉程获的不妥之处,和程获迅速对了个目光。   外面又有了声音,来的是戚之礼。   戚之礼一眼瞧见赵心瑜,大松了口气。   “公主怎么跑到这处来了?!你私自出宫已经让娘娘心急了,怎么还能乱跑?!”   赵心瑜嘴撅得更高了。   同戚之礼道,“舅舅做什么说我?皇叔也私自出藩呢!我不过是上梁不正下梁歪罢了。”   戚婧讶然,戚之礼先忙让她闭嘴,“公主殿下不要乱说!”   连程获也被她呛了一下。   又见她小心翼翼地瞥向自己,便学了襄王的口气。   “公主说得也不错。只不过公主出宫最多被训斥,藩王出藩却要被猜忌。”   赵心瑜一听,吓了一跳,连连摆手   “皇叔,心瑜没有这个意思!心瑜绝不会说出去的!”   程获却同她淡淡一笑,“说出去也无妨。”   反正他来的是戚家。   戚之礼也反应过来了,比程获紧张多了,拉了赵心瑜教导。   “王爷过来,娘娘是知道的,但万万不可让皇上知道,旁人也一概不可!这是关系娘娘的大事!公主殿下可要谨记了!”   赵心瑜连声说着知道,“我又不是那不懂事的小孩子家!”   她说着怕程获不信,连声跟他保证,“皇叔放心,心瑜绝不会说。”   程获并不开口,只是淡淡笑笑。   越是这般,越   威慑了赵心瑜。   戚之礼见不会有人说出去了,才放下了心,说了几句暖场的话,就把赵心瑜交给了戚婧。   “王爷随在下去另一处别院吧。此处人多杂乱,等到宴席散了,便把王妃也接过去,那里清净一些。”   程获看了戚婧一眼,点了头,“也好。”   程获随着戚之礼一走,赵心瑜就把嘴巴撅得老高。   “我还是第一次见皇叔,皇叔不说给我见面礼,还这般凶,吓死人了!”   她揪着戚婧的袖子,“皇叔分明对姨母那般温柔,言语那般和缓,眼神那般轻柔!我在窗下看得清清楚楚!对我却忒般凶… …”   戚婧讶然,幸亏他们两人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这省亲别院确实乱,竟然让这个大个人溜了进来!   不过是因为她只是襄王妃,又是戚之礼的堂妹,来的若是贵妃,可就不一样了。   可赵心瑜说的话,又让戚婧心中一暖。   她不由道,“等公主有了驸马,驸马也会这般待公主的。”   “会吗?”赵心瑜眨眨眼。   “会的。”   *   程获随着戚之礼从后院出了偏门。   下人牵了马过来。   他轻抚着那匹马,在马身上轻轻画着圈。   他不想连这一点自己的习惯也丢失殆尽。   若是丢了自己的习惯,那他到底是谁呢?   就算不是襄王,也不是任何人了。   程获手下慢慢转着,感觉后巷中好像有人在看他。   他不由地想目光的源处看了过去,看他的是个黑瘦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嘴巴一张一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可程获仿佛听见了两个字。   如雷贯耳。   “少爷!”   是薛远吗?!   是他!   可下一息,戚之礼便叫了他。   程获最后定定看了薛远一眼,静默地向薛远轻点了头,然后跨上了马。   快马很快驶出了小巷。   薛远飞一般地追逐,终于还是在追了三个巷口之后,追丢了。   薛远急得抓心挠肺,可有禁不住兴奋不已。   他连忙跑去落脚的一家货郎的杂货铺,要给济南通信。   只是他到了那杂货铺,还以为自己花了眼。   连连擦了好几遍眼睛,才看清楚。   “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 …   成彭拦不住程玉酌,只能跟着她一路到了亳州。   程玉酌确实不是匆忙到来的,她找了个客栈住了下来,便去了薛远之前在信中提到的联系用途的杂货铺。   可惜薛远并不在。   程玉酌听说他出门去了,心想他会不会去了戚家,琢磨着自己今日要不要先过去探看一   下。   她这边有了要去的意思,成彭连忙跳了出来。   “姑姑莫急!姑姑才刚到了亳州,好歹休息一日,那襄王妃今日上晌才回了娘家,少说也得五六日才得回,姑姑明日再去也不急!”   成彭的意思自然是自己先替她打探一番,把路给她铺平了,再让她去。   程玉酌摇了头,“拢共也就几日的工夫,自然是越早查探越好。”   成彭这一路上是彻底领教了。   从前在程家,他只觉得程姑姑人美心善好说话,到了外面才晓得,程姑姑可真是个有主意的主儿!   成彭只能劝她,“姑姑还是等等那薛远,说不定他已经打听出了什么!”   程玉酌想了想,觉得也好,准备等上两刻钟再说。   没想到略一等,薛远就回来了。   “大小姐?!您怎么来了?!”   薛远还要行礼,程玉酌连忙将他扶了起来。   见他满头大汗,还掏出了自己的帕子,“出了什么事吗?”   成彭在旁就当没看见,他是不会告诉太子爷,程姑姑掏了帕子给薛远的… …   可薛远没有要那帕子。   “大小姐,小的见到少爷了!”   “什么?!”程玉酌怔住了。   “是少爷!少爷还同小的点了头!少爷就在亳州!”   程玉酌耳中轰鸣,又瞬间归于安静。   她仿佛听见了弟弟程获摸着马儿同马说话的声音!   她压着心中的激动,让薛远细细把当时的情形说了来。   程玉酌听着,眼角不由有眼泪落了下来。   “是阿获,是他,是他!”   成彭在旁听着都有点心潮澎湃。   世道艰难,失散了十二三年的姐弟,竟然还能在重逢!   “眼下不知他同戚之礼去了何地,姑姑不要急,我这就去查!”   程玉酌想着薛远的话分析道:“他是同襄王妃一起来的,在戚家人眼中还是自然是戚家的女婿,那么他必然还要回来找戚婧,或者戚婧去寻他。我们不妨盯住戚婧的省亲别院,必然能守到他!”   成彭和薛远都点了头,薛远又问,“守到少爷,大小姐准备如何?”   程玉酌简直不用思考。   “我亲自去。”   成彭差点吓晕过去。   不过经过了这一路,他已经知道,自己劝也没什么用了。   成彭二话不说,转头就给他家太子爷传了信。   *   徐州。   赵凛接到报信的时候正喝着茶,闻言直接呛住了,茶水也泼出来大半。   小棉子过来他给他顺气被他凌厉目光止住了。   赵凛憋得脸色发青,把茶盅咯登一下放到了茶几上。   到底是谁借给她的胆子?!   赵凛头晕半晌,反覆嘱咐身在亳州的成   彭一定要护住了人,又不放心,让冯效另外增派了暗卫。   可赵凛还是觉得不安,总觉得好像还会出事。   他第一次似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房中来回踱步,看得冯效和小棉子都焦心起来。   再这样下去,太子爷该忍不住去亳州了!   毕竟亳州距离徐州并不是特别远。   可徐州这里也不能丢下啊?   就在这个时候,又来了消息,这次是关于镇国公夏永峰的。   “禀太子爷,镇国公连夜去了亳州!”   镇国公,可那看似来粗人一般,却警觉地连树上的暗卫都能发现的人!   镇国公连夜过去,肯定是去见襄王,也就是程获!   冯效和小棉子仿佛看到了赵凛眼中一闪而过的震惊和随即而来的光亮。   赵凛终于不再焦灼地来回踱步。   他目光定定看向西面,大步流星地出了房门,留下三个字。   “去亳州!”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掉马就在亳州了~   太子身上披着羊皮小马甲,掉了羊皮就要露出里边的狼崽子了…呵呵… 第50章   亳州。   程玉酌并非横冲直撞。   程获身份敏感, 代替的襄王又位高权重,他们想要见到他不容易。   程玉酌同成彭商量了,找人去省亲别院门前蹲守,转眼见成彭叫出了一个人来。   程玉酌识得那人, 是上次闲汉向她身上泼酒那一次, 出来两拳打倒了闲汉的小侍卫。   原来这小侍卫一直跟着她。   眼下这等用人的时候, 成彭也不隐瞒了。   指了小侍卫说叫“徐鸣”, 让徐鸣给程玉酌见了礼。   “姑姑莫要多想, 是百户怕姑姑出现险情,这才派他在姑姑身边跟随的。”   徐鸣成日跟在程玉酌身边, 自然晓得她对太子爷多要紧, 当下一点不敢含糊。   “姑姑莫生气, 真是为了护着姑姑!”   程玉酌见两人紧张兮兮, 觉得自己可能着实为难了他们。   她说没什么,“你们辛苦了,若是阿获能脱身, 我和家弟必然登门感谢。”   成彭和徐鸣都连连摆手,成彭说,“姑姑千万不要客气,是咱们的分内事。”   分内事的意思,自然是赵凛吩咐的。   程玉酌不是不知道, 她默默叹了口气, 想到那人在济南千叮咛万嘱咐的话,心下软了下来。   自己对他多有防备, 他却待她如此。   她不由问向成彭, “不知他身边人手可够?”   成彭连道够的,“姑姑无需担心!”   程玉酌点了点头, 又同成彭道,“你也不必总是传信给他,分了他的神就不好了。”   成彭听了这话,有点替他们家太子爷激动。   要是太子爷听见,当下要笑出声了吧?   “姑姑放心,只要姑姑这里好那就好!”   程玉酌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几人又商量起了关于如何见到程获的事情。   *   程获那里,也在不停想着猛然间见到的薛远。   他竟然见到了薛远!   虽然薛远已经成了那般模样,可他却认了出来!   当时薛远的模样并不是路过,倒像是在省亲别院门前蹲守。   薛远是来找他的!会不会是两位姐姐的授意?   不管如何,程获都心潮澎湃了一时。   这么多年,他再也没有见过旧时人,如今薛远出现了,他离自由还会远吗?!   程获思量着。   他暂时处身的这院子是戚之礼为他寻得安全僻静所。   这里不易暴露身份,正是因为隐秘,但要想同薛远取得联系,还是那混乱的省亲别院比较好!   如今戚老太君寿宴在即,省亲别院自然顾不上,只是他身边还有专门看管他的章择等人,他得寻个借口回那省亲别院,最好能同戚婧一起,这样能让章择离他远些。   程获思量好了这些   ,便立刻同戚之礼说,寿宴差不多时间了,要回去接戚婧过来。   戚之礼虽然担心有人再撞见他,可是他这样看重戚婧,戚之礼也很高兴。   待到天色渐晚,程获便原路返回了省亲别院。   这一次,他并没有在巷子里面见到薛远,而是见到了另一个人,也就站在薛远站的地方,看样子也是来找他的人。   程获心中一定,在门前下马的时候,特特拍了拍马身,又轻抚了马儿的鬃毛。   马被牵走了,程获去了戚婧的院子。   戚婧刚从寿宴上回来,见他又回来了,惊讶了一番。   程获还没开口,戚婧就看出了他同上晌的不同。   “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我看你心神不宁。”   程获回头看向了她,又扫了一眼院子,没有其他人,低声道。   “我见到了我家人。”   戚婧大吃一惊,激动的握住了他的手,“他们是来接你的吗?”   程获见她这般模样,心中越发定了下来,   他说不知道,“眼下最要紧的,是先找机会同他们见上一面,十多年不见,不知两位姐姐如何。”   他声音虽极力忍耐,可戚婧听得出那背后的紧张与激动。   戚婧紧握了他的手,“我知道一个地方,是之前这里未变成省亲别院前的巷口土地庙。神明的庙他们不敢挖去,一直留着,我方才听说,就在花园假山后面的土丘上。”   两人到院中看了过去,程获见那处树木茂密,同戚婧点了头。   他又拾了一只树叶点画了一番,借口去马厩看马。   回来的时候,戚婧已经换好了衣衫,冲着他温柔笑着,“王爷可能陪妾身去院中走动?”   程获也笑看了过去,“好。”   *   省亲别院外。   程玉酌听到了徐鸣的消息。   徐鸣把看到的程获进门的前后情况细细同程玉酌说了一遍。   成彭端着下巴在想程获拍马和抚摸鬃毛是什么意思。   “总不会是去马厩见面。如今正值戚氏亲朋上门,马厩人多口杂。”   不过他还是问了程玉酌。   “姑姑,要不我先去马厩查探一下情况?”   程玉酌同他摇了头。   “你不懂他的意思,我知道,我自去便是。”   “啊?”成彭连忙摇头,连薛远也摇了头,“大小姐万不能去,且那马厩也不是女子能去的地方!大小姐想到了什么,让小的去!”   程玉酌没过于坚持,但还是换了一身丫鬟衣裳随时准备着。   “阿获同马儿最是亲近,他拍马是让咱们去马厩联系,而抚摸马儿鬃毛… …”   程玉酌想到了从前姐弟一道耍玩的时候。   “我想阿获的意思,应该是在马儿鬃毛里放了东西,有可能是见面的地点!”   成彭和徐鸣连连点点头,“姑姑说的有   理,有些马儿温顺,在马鬃毛里藏些什么,倒是不易被发觉!”   徐鸣先行一步往省亲别院的马厩去了。   程玉酌这边也同薛远一道,寻了一个别院花木上的人,偷偷藏在运送的草木从中进了别院。   很快徐鸣便找到了马毛里的东西,是个不显眼的树叶,却在树叶经脉处标了地点。   程玉酌拿着那片树叶,眼中有了水光。   成彭还是不放心,要先去那山丘上探看一番,可是他去了,什么都没有。   成彭不免犹豫,程玉酌让他无需多虑。   “阿获的处境很危险,他不会轻易出来的。我去,他自然就出来了。”   程玉酌去了。   那是一片隐蔽的山丘,有个齐人高的土地面,供奉着土地爷。   程玉酌不急不慢地在土地庙前拜了一拜。   土地爷和蔼的面目注视着每一个上香跪拜的凡人。   一阵风吹过,土地庙檐下铃铛轻响。   程玉酌闭上了眼睛。   “愿神仙保佑信女寻到… …”   话没说完,突然有人在身后叫了她。   那声音她不甚熟悉,可语气却让程玉酌心头停跳一拍。   “姐。”   程玉酌回头,来不及细细瞧清他的模样,眼泪光当砸了下来。   程获一步上前,程玉酌张开双臂,姐弟两人紧紧抱在了一起。   当年分开的时候,程获才长到程玉酌的脖颈处,程玉酌常常替他洗发梳头,为他勉强束一个小发髻,一副小大人模样。   如今,程玉酌同他紧紧相拥,才到他胸前。   “阿获!”   “姐姐!”   两人激动的声音虽然极力压着,可还是惊动了树上的鸟儿,鸟儿展开翅膀飞向了高空。   不远处树丛里的戚婧也抹了眼泪。   他的姐姐寻到了他,他想要的自由越来越近了吧?   戚婧心中有一瞬的空落落,可还有什么比自由喜乐更要紧的呢?   戚婧慢慢地向远处走去,把地方留给程家姐弟。   土地庙前,程玉酌姐弟都落了泪。   程玉酌打量着高出自己许多的弟弟,伸手替他抹掉眼泪。   “小阿获长大了,相貌英俊,身姿挺拔,若是爹娘瞧见,不知道该有多高兴!”   程获握着她的手。   “姐,你看到的不是我,是别人。若我能卸掉脸上妆容,给姐姐瞧瞧就好了!”   程玉酌看出来了,在他泪痕之下有妆容痕迹。   她拿出帕子替他轻轻擦了泪,“没关系的阿获,你我姐弟既然有了相见之日,必然会有团聚之日!姐姐会想方设法把你救出来的!到时候你我和阿姝都在一起!”   程获惊喜,“二姐可好?!我这许多年,全然没有姐姐们的消息!”   “阿姝眼下在永兴伯府做妾,我们还有小外甥女盈盈,那是个聪   颖的孩子,和阿姝一样。等她奶声奶气地叫姨母和舅舅,你就知道多惹人疼了!到时候把阿姝和盈盈也接出来,咱们姐弟团聚,爹娘在天之灵就可以放心了… …”   程玉酌把自己和程姝的情况三言两语告诉了程获,见他欣喜地红了鼻尖,还像小时候的模样,自己也禁不住鼻头一酸。   她问他,“你在襄王府过得如何?是不是看管甚严?可有机会脱身?”   程获说给襄王做替身时间长了,襄王对他也多了些相信,只要我不犯错,并没有什么。   言下之意,一旦犯错,惩罚不会轻了去。   程玉酌叹气,“你是不是也不易寻机会脱身?”   程获点了头,“脱身不难,解毒才难。”   他把体内有毒药、每三天就需要服用一次解药的事情告诉了程玉酌。   程玉酌意料之外,又觉得情理之中。   程玉酌沉默了一下,“我有熟识的太医可以帮你配制解药,可那毒三天一发作,实在是太快了,只怕三天配制不出来,让你平白受了苦!”   程玉酌思索着,“最好,你能脱身出来一时,有机会让太医先看看也是好的。不过眼下太医不在… …”   程获见她发愁,连声劝她不必犯愁。   “我体内的毒是一桩事,另一桩事… …”程获目光看向了戚婧藏身的地方,“另一桩事,是我还有一个想要带走的人。”   程玉酌讶然,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到了远处花木间影影错错的人。   是戚婧。   程玉酌沉默了一下,握紧了程获的手。   “姐姐晓得了,你做的决定,姐姐都支持!”   程获也握紧了她的手。   时间已经不早了,程玉酌听到了成彭提醒的声音。   她连忙叫了程获,“今次见面,留下联系途径最是要紧,日后你们脱身,咱们再一步一步来。我到底是宫中人,太子爷已经知道你的事,你准备如何?”   程获愣了一下,“太子爷必然想要我能为他所用,我如何不愿意?姐姐可知道,那襄王图谋不轨?!我若不能在他造反之前脱身,便与他同罪!到时候姐姐们也要被连累!”   程玉酌明白,立刻同他说起了见到太子的情形。   程获闻言愣了一声,“没想到如今这位太子,竟也同先太子一般仁慈。”   可他却又摇了头,“不管是真仁慈,还是假仁慈,我必得先有用才能为其所用。这事姐姐不必着急,容我先计划一番。”   程玉酌见自家弟弟心有主张,心下一定。   “也好,只要你我姐弟能传信,这些都好说。”   程获说是,但他身边没有可用之人,不过戚婧倒是有几个人手。   程获按照之前戚婧的提议,告诉了程玉酌一个联络用的店面,店铺虽然在襄阳,但走货却从襄阳之外的多个地方,只要程玉酌在走货地传信,消息自然能传进王府。   程玉酌连声道好,也同他说了程姝的胭脂铺子作为联络地,连程家小院都告诉了程获。   两人说完这话,已经不早了。   成彭已经在远处连番示警。   程玉酌最后嘱咐程获,“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凡事量力而行!”   这话说完,程玉酌便要走了。   可成彭的方向,忽然弹过来一颗石子,打断了她下土丘的去路。   程玉酌疑惑地看向远处的成彭,程获却立刻将程玉酌拉到了身后,看向了程玉酌方才准备离开的方向。   有人走了过来,走得近了,露出那人似笑非笑的脸。   是镇国公。   *   亳州城外,有一行人一路飞奔刚刚抵达。   赵凛叫了冯效,“去联系成彭和徐鸣,问他们人在何处!”   冯效立刻招呼人从另一边飞了出去。   赵凛一行直奔省亲别院而去,在别院外的小巷子里下了马。   夕阳西斜,飞鸟投林。   赵凛越发觉得心中不安,镇国公已经先他们一步到了,而且,还在跟戚之礼见面后,直奔省亲别院!   那不是去找襄王也就是程获的吗?!   可程玉酌现在就在省亲别院里面!   一旦被镇国公发现了,程玉酌和程获恐怕都跑不了!   赵凛心急,刚要再叫人去查,在外替程玉酌他们放风的徐鸣便被找到了。   徐鸣见到赵凛吓了一跳,没来得及请安,赵凛就急急问了他。   “她人呢?”   徐鸣一脸为难。   “爷!姑姑被困在别院里了!那镇国公奔着扮成襄王的程获去了,姑姑没能走成!”   赵凛听了这话,手下紧攥,指骨辟啪一响。   “冯效!”   “在!”   “让人围了省亲别院!”   冯效心下一紧,想劝又不敢劝,硬着头皮,“是!”   赵凛又叫了另外一个叫李敢的侍卫。   李敢是明卫,手持有东宫亲卫牌,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他出面去卫所调兵!   李敢是被赵凛特特叫过来的,他甚至没见过程玉酌,也不知道这位程姑姑在太子爷心里到底是什么位置。   他方才听见太子爷让冯效的暗卫围了省亲别院,已经十分惊讶了。   这可是戚贵妃的娘家啊!   可眼下,赵凛又叫了他。   “李敢!”   “在!”   “去卫所调兵,封了亳州城!”   李敢像被闪电劈到,差点没站住。   封城?!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扒皮太子。 第51章   戚家大宅的寿宴上搭了戏台子唱戏, 咿咿呀呀的声音传到省亲别院,免不了松散了人心。   可土地庙后面的土丘上,气氛异常紧张。   天色昏暗,程获在镇国公过来之前, 迅速推了程玉酌矮身藏到了灌木中。   这土地庙后面的土丘, 前面是庙和小路, 后面是一小片池塘, 只有一条路, 眼下不巧正有几个办事的丫鬟路过。   程玉酌躲在灌木丛中一时无法脱身。   镇国公走上来先同程获见了礼,而后目光在程获脸上打量了一下。   程玉酌在灌木中看得心下一跳。   方才姐弟相见, 程获脸上不免花了些许妆容, 不知那镇国公可会瞧出他和襄王的异常之处?   镇国公开了口, “王爷真有闲情雅趣, 竟黄昏时分到这处观景。”   这话说的有些狐疑之色,程玉酌不由替程获捏了把汗。   可她的弟弟早已扮成襄王许多年,便是面上的妆花了, 身上的气势也一分不落。   他跟镇国公笑笑,“国公爷也是好兴致。不知国公爷特特过来,可是寻本王有事?”   镇国公方才见他面相,晃了一下眼,可当下听他开口语气并无差别, 言语也没有什么废话, 那一点疑惑下去大半。   他道,“在下寻王爷确实有事商议, 不过王爷方才是在同人说话么?那在下也不便打扰。”   他说着, 目光向四周看去,似乎在问, 刚才的人去哪了?   程玉酌全然不敢发出一声响动,可还是总觉得那镇国公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程玉酌心下快跳起来,甚至看到镇国公的脚尖动了起来,正是想她这个方向!   要被发现了吗?!   程玉酌迅速在心中思量,一旦被发现如何说话。   程获也心下一紧,准备开口把镇国公的的注意引到自己身上。   就在这时,有人从一旁走了过来。   “王爷,妾身在那边瞧见… …”   戚婧说着,突然看到了镇国公,话打住了。   程玉酌惊讶地看向戚婧,不知她是从何处走过来的,分明她刚才还在山丘下的花木间!   镇国公也看见了她。   “原来王妃在此。”他连忙低了头,目光不再乱看,“在下真是造次了。”   戚婧同他见了礼,便走到了程获身后。   “王爷若是有事,不妨同国公爷先行离去吧。妾身想念儿时地方,还想在此歇上一会。”   程获知道她的意思。   要把这镇国公引走。   镇国公还道不用,程获已经同戚婧点了头,“王妃也尽快回去,天色已晚。”   说着,程获叫了镇国公。   “国公爷请吧。”   镇国公见此情形,也不便再多说了,跟着程获离开了土丘。   而戚婧一直目   送他们远去,才缓缓走到了程玉酌身前。   她走得近了,程玉酌才发现了端倪。   她的裙摆和鞋子全都湿了。   原来她是从那池塘边缘踩水走来的!   如今还不到夏季,水还凉着。   程玉酌却是心下一热,立刻要将自己脚下的鞋子脱下来。   “王妃恩德铭记在心,若是不嫌弃,换上我的鞋子吧!”   戚婧却立刻同她摆了手。   “程姑姑,我记得你,没想到你是他的亲姐姐。程姑姑不必叫我王妃,也不必感谢我,这都是我愿意做的。”   她说着,示意程玉酌快些离开。   “姑姑可以从后面离开,免得撞见什么人,我知道一条路应该能走通… …”   她给程玉酌指了路,程玉酌连番道谢。   突然明白了弟弟为何在这等自身难保的情况下,也要带走一人。   程玉酌跟她点了头,再次道谢离开,戚婧一直看着她远去,终于松了口气。   经过镇国公一事,程玉酌也已经出了一额头的汗。   院外的赵凛也心急到手心出汗。   他反覆问着徐鸣和冯效,有没有联系上成彭他们,却始终没有消息。   他们甚至找到了薛远,可也不知成彭和程玉酌的境况。   就在这时,姜行突然从树上跳了下来。   “太子爷,程姑姑出来了!就在这边的后门!”   赵凛眼中一道光亮闪过,两步并三步就到了那不起眼的后门口。   门内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赵凛听到,已经确定了来人。   “阿娴!”   程玉酌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门外有人叫了她。   那声音清亮,熟悉到不能更熟悉!   程玉酌讶然,却在下一息,被一人拉住了手腕,直接拽进了怀中。   他的怀中温暖,还有专属于他的凌厉与温柔并存的气息。   那怀抱紧实,他双臂的力气大极了,紧紧将她箍在怀中,好像唯恐她会消失不见一样。   那一声声扑通扑通的强有力的心跳,好像跳到了程玉酌心里。   程玉酌一身的紧张在这一刻,竟然如阳光普照下的雾气一样,散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有下意识推开他。   也不知道为何,她竟然有一瞬的安心。   冯效已经让人将这偏僻小门封掉了,里面有人走过,嘀嘀咕咕两声又走远了。   门外,所有暗卫全部散了干净。   赵凛抱着怀里的人,感到她的呼吸和心跳,才大大松了口气。   赵凛低头看向她,见她鬓发已经被汗水打湿,脸色还有紧张之色没有褪下,心中又是一揪。   可他忍不住责怪。   “你怎么这么大的胆子?敢来亳州,还敢闯人家的省亲别院?!”   程玉酌被他训得微微垂了头,又轻推了他一把,似乎觉得这   样姿态不成体统。   赵凛立刻瞪她,“你莫要推,我是不会松开你的!”   程玉酌被他正大光明的赖皮话说得脸一烫。   “这到底是贵妃娘家戚氏的地方… …”   “呵!”赵凛可就笑出声了。   “原来我们程姑姑也晓得这是贵妃娘家啊!”   程玉酌被他说得脸更烫了,不由小声道,“你也不必嘲讽我,终归全须全尾地出来了。”   言下之意,她是自己出来的,没让他出手帮忙。   赵凛真是被她气到了,使劲箍了她的腰,只把程玉酌箍得惊呼了一声。   赵凛这才小小解气。   “你之前是怎么一口答应我的?你又为何转头就反悔的?!跟我回去好生分说!”   赵凛直接将她掠到了马上,困在了胸前。   程玉酌羞到头都要抬不起来了,“我自己会骑马… …”   赵凛根本不搭理她,越发将她圈在怀中,又叫了冯效,“撤人!把李敢叫回来!”   程玉酌觉得李敢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却又想不起来了。   她不由地问赵凛,“你是不是还做了什么?”   赵凛是不会告诉她,她再迟一会出来,亳州城就要被他封城了!   他说没什么,“你先想好,回去怎么跟我解释吧!”   程玉酌脸越发烫了,咬了唇。   他要问罪… …   入夜的风夹杂着烟火气,扑在鬓边绕在脸颊,随着马儿疾驰,那风也疾了起来,恍惚之间仿佛要将人吹起。   程玉酌从未骑过这样的快马,这飞驰的感觉让她有一瞬的轻快欣喜。   身后的男人胸膛宽阔,臂膀有力,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揽在她腰间,纵使马儿奔驰得再快,也总令她安心。   两人一马飞奔出城,在城外的石桥上停了下来。   赵凛将马儿停在了桥下河边的柳树下,在程玉酌尚未从飞驰的感觉中回过神来的时候,就将她抱住跳下了马。   赵凛去看她的模样,风吹得鬓边碎发凌乱,相较于她平日的规矩模样,倒有别样感觉。   月光下,她脸上没有了方才的紧张,放松之余还有一丝享受。   赵凛也不禁跟着她松了松心情。   自他得知她离了济南,就一刻未能松懈。   赵凛心下虽松,嘴上却不松,拉了她的手腕到桥上说话。   桥上空无一人,顺着河水吹来的风将两人衣摆吹得呼呼作响。   “你自己说吧!”赵凛松了她,抱了臂看她,一副审案县官的模样。   程玉酌无话可说。   她说什么?   不论怎样,阿获她是要找的吧?这么好的见到阿获的机会,她不能丢掉。   程玉酌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光不由顺着桥下的水流看去,月光下   的流水波光粼粼。   赵凛见她根本不回应自己,反而目光追逐着流水赏景,气得够呛。   “你再看,我就让人把这河给填了!”   他气势汹汹地说了这话,程玉酌讶然看了他一眼。   “你怎这般嚣张?”   赵凛冲着她哼笑,“嚣张?还不是没能镇得住你?!”   他一步上前将程玉酌逼到了栏杆上,一手撑着栏杆上凸起的石柱,问她。   “你当初在济南答应我不离城的时候,是不是就想着等我一走,你就要跑路?!”   他盯着程玉酌,“嗯?!”   程玉酌被他看得心虚。   她当时听说阿获有可能在亳州,就已经打算要去了。   所谓一口答应,确实是无奈糊弄的话。   程玉酌一心虚,赵凛立刻看了出来。   他直接将她压倒了栏杆上面,“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急?!那襄王不安好心你也知道,一旦他要造反,各处立刻就要乱起来了!你还敢乱跑?!”   程玉酌被他问他张不开嘴,可却想起了他的从天而降。   “你怎么来了亳州?”   她看向他一身骑马打扮,“你不会是… …特特赶来的吧?”   赵凛就看着她,不说话。   程玉酌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从未想过世间有一个男子会这样对待自己。   她有些手足无措,在月色的映照和流水的哗啦声中有些定不下心神。   “你这样做不怕… …”   赵凛已经知道她要说什么了。   他笑了一声,“我不怕太子责怪!”   程玉酌越发不知所措了。   她一直以为他不过是一时兴起而已,可一时兴起能做到这般程度吗?   程玉酌虽然久居宫闱,见多了各样的情爱,却也有些分辨不清,更不知道如何回应。   两人静默了一会,只有流水声哗啦啦环绕着。   赵凛见她安静下来,睫毛轻扇仿佛抚在他心头,又不忍再苛责一句了。   他拉了她的手。   她的手意外的热,还有细细的汗水。   赵凛不由地一笑,握住她的手放到了自己胸前。   她感受到那强而有力的心跳。   “阿娴,这一次,你听到我的心意了吗?”   程玉酌想,她肯定不能说没听到,那这个人只怕要像炮竹一样爆了!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可她却听见自己的心越跳越快,脸也烫到好像用热毛巾捂了一样。   她有一点点变化,赵凛就能瞧得出来。   更不要说她没有否认,脸已经红得如榴花一般。   赵凛没忍住,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程玉酌惊呼,连忙扶住了他的肩膀。   赵凛高高翘起了嘴角,“你这般样子,总不   能是骗人!”   他说着,不忘眼神提醒她,“若是再敢骗我,你就等着吧!”   … …   月光下,石桥上的人时而低语时而惊呼,马儿在河边柳下转着圈吃草。   远处的冯效大松了口气。   “太子爷这心里真是顺了。”他嘀咕着。   一旁的成彭连连点头,“只盼程姑姑日后能多顺着太子爷一些,我一天三炷香求菩萨都行!”   冯效不知道成彭这个愿望能不能成真,毕竟程姑姑以柔克刚,太有一套了。   他问向传信的人,“李敢叫回来了吗?”   话音一落,李敢就出现在了视野里。   拿着令牌要去卫所调兵封城的李敢,刚到卫所门口就被叫了回来,当下满头大汗。   成彭扔了个帕子给他,“擦擦汗,水洗似得!”   李敢一边擦汗,一边喘气。   “那位姑姑安然了?!”   冯效示意他看桥上,李敢瞧了一眼就不好意思看了,捂了眼。   李敢拉着成彭和冯效,“你们跟我说说这位姑姑的脾性呗!你们暗卫知道的最多了!”   李敢只是个被临时拉来的明卫,他完全不知道程玉酌的情况。   然而冯效和成彭都告诉他,“不需要知道,只需要敬着就行了!”   冯效又想起另外一句。   “对了,你可小心别说漏嘴,程姑姑可不知道眼前的就是太子爷!她还以为是太子爷的替身呢!”   “啊?!”李敢震惊了。   成彭拍拍他的肩膀,“兄弟,虽然你是明卫,但这几日也要做暗卫了。做暗卫呢,最重要的就是嘴巴紧!不然… …”   李敢赶紧把嘴巴紧紧地闭了起来。   *   亳州不远处的一座精致院落。   程玉酌听说今晚在此落脚,才想起了自己客栈里的东西。   她问成彭,“咱们客栈里的行李怎么办?”   成彭连忙道,“已经帮姑姑拿回来了,在姑姑厢房里。”   程玉酌连忙谢了他。   成彭不用她谢,只要她别再一言不合就把太子爷搞爆炸就行。   赵凛在房中同冯效和李敢说了几句话,程玉酌收拾了一下东西,成彭就过来请了她。   “姑姑,百户那边请你过去。”   程玉酌只好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走到赵凛门前的时候,正好同刚出了门的冯效和李敢遇上。   冯效同程玉酌熟络了,两人简单地点了个头算是行礼。   可对李敢来说,程玉酌的大名一路上如雷贯耳,而他又被警告不能乱说话,当下迎面见到了程玉酌,十二分地紧张。   他不知道怎么行礼才好,连忙正儿八经鞠了个躬,“姑姑安好!”   程玉酌被他吓了一跳,也赶紧正经矮身回了礼,“李侍卫安好。”   李敢哪里想到她竟然跟自己正经回礼,   慌乱了,连忙又鞠了一躬回去。   “姑姑安好就好!”   程玉酌傻了眼,只好又正经回了他这一礼,“李侍卫不必客气。”   可李敢不是客气,他只是不敢受程玉酌的礼!   这位程姑姑在太子爷心里这样的份量,他怎么敢受她的礼啊!   李敢紧张的都不敢直起身了,躬着身子还要跟程玉酌行礼。   他这样,程玉酌也不好起身了。   冯效和成彭也被李敢弄晕了,两人拉也不是,不拉也不是。   小棉子端了茶盘走过来,见到这匪夷所思的场景,也愣了一下。   小棉子只是觉得这场景异常熟悉,一不留神就说了出来。   “为何见面行礼,弄得像拜天地一样?”   这话一出,李敢立刻僵住了。   冯效和成彭想笑没来得及,突然有人推门从房中走了出来。   只看他那神色,也晓得是听见了小棉子的话。   小棉子拔了自己舌头的心都有了!   而李敢更是吓到了,再见太子爷的眼神凌厉地好像要把他刮了,差点就跪了下去。   幸亏他想起来不能在程姑姑面前,露了太子爷的身份,这才急急把膝盖收了回去!   程玉酌瞧见了赵凛,瞧见了李敢的紧张,更瞧出了这一刻的暗潮涌动。   她微微皱了眉。   冯效见状连忙把李敢拉走了。   小棉子也迅速活了过来,“煮了安神茶,姑姑喝些好休息。”   这茬终于被揭了过去。   程玉酌跟着赵凛进了屋子,小棉子上了茶就退了下去。   程玉酌见他只盯着自己看,看得她不自在,“有什么事?”   赵凛瞧着她笑,“没什么事,就是看看你。”   程玉酌见他说话越发没有顾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而且做事也是,随随便便,反正冯效他们替他收场。   做替身竟然有这么大的权利吗?   她的阿获怎么处处受辖制?   果然是因为太子爷过于仁慈… …   “在想什么?”   赵凛出口打断了她的思索,程玉酌看过去,见他挺直的鼻梁在烛光下映出大片阴影。   若是不刻意想,她不会时时将他同太子的影子交错在一起,可若是加入一些猜测,那身影重合得毫无差错,太过吻合。   程玉酌分辨不清。   她说没什么,“这么晚了,不睡吗?你很累了吧?”   赵凛听到她的关心,翘起了嘴角。   “你先睡吧,我还有些事,要出去一趟,不知何时能回。”他嘱咐她,“你今日也够辛苦了,我让小棉子给你烧了水,泡一会松快松快。”   他说着,起了身。   程玉酌这才瞧见他穿了夜行衣,果然是要出门的样子。   只是不知道这么晚了,又去什么地方?会不会和襄王戚家和镇国公的   事情有关?   她思索着,微微蹙眉,赵凛瞧见了,伸手按住了她的眉心。   “莫要想了,没什么大事,你只要好生生的,我就放心了,喝了安神茶,快回去歇了吧。”   他说完,冯效的脚步声出现了门外。   程玉酌晓得他要走了,连忙点了头,“我晓得了。”   赵凛见她乖顺,特特歪了头问她,“果真?莫要骗我。”   程玉酌无奈看他一眼。   赵凛笑了起来,自言自语,“看来是真的。”   他说着,安心地点了头,最后出门的时候,不忘补了一句。   “等我明日回来。”   程玉酌轻轻“嗯”了一声,送了他两步,就被他撵回来。   身着夜行衣的男人跨上马背,迅速消失在了黑夜中。   夜风有一丝微凉,程玉酌看着他消失得方向搓了搓手臂。   她总觉得是自己多想了,如果他是太子,这一切不是太过匪夷所思了吗?   她摇着头往回走,闻到了夜风里有结香的香味。   程玉酌不由多走了几步,在拐角处发现了两株正在开放的结香。   这是喜结连枝的花儿,程玉酌此时见到,有种别样的感觉。   仿佛有丝丝的甜混着花香在空气中蔓延。   又是一阵夜风吹来,空气中的花香不散,可她却听见了两人低声却急切的话语。   成彭的声音传过来,“你也不是第一天当侍卫了,激动个什么?!”   另一人却哭着腔,“我不是第一天当侍卫,可是第一天当暗卫啊!”   竟然是李敢的声音。   程玉酌不知为何,没有走开,接下来,听到了李敢问成彭的声音。   “小彭哥,你说太子爷会不会杀了我?!”   程玉酌一愣。   成彭说了什么她没听见清,却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李敢的声音。   “太子爷方才看我的眼神… …我觉得要不是程姑姑在,太子爷当场就要把我凌迟了!幸亏我站住了,不然腿一软跪在了太子爷面前,程姑姑不就知道了… …”   李敢还在冯效面前哭诉着。   程玉酌却僵在了结香花前。   一瞬的寂静之后,她脑中像是有无数气泡爆裂开来。   她脑中轰轰作响,连日以来的所有声音翻涌了出来,好像是狂风天的海浪,翻涌着,咆哮着,向程玉酌袭来——   “要不是程姑姑在,太子爷当场就要把我凌迟了!”   “太子爷总要给百户配备人手不是么?百户不放心姑姑,所以就… …”   “我让小棉子给你烧了水,泡一会吧。”   “秦司衣,闯进来所为何事?孤可不曾宣你。”   “奴婢… …再也不敢对程司珍不敬了!”   “孤已经听说你的不易,你若有什么难处,只管同孤说来。”   “莫要动了,再动船就要翻了!”   “等我明日回来。”   … …   一切喧嚣扬至最高处,又全都归于了寂静。   寂静中,程玉酌好像听见了五年前的那句话。   “你已经尽人事,该听天命了!”   程玉酌脚下一晃,险些倒在了地上。   月光静静地照着一花一木,一切仿佛同五年前的那一夜重合在了一起。   程玉酌耳中那句话反覆回响,她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着,越走越心慌,越走越凌乱。   夜风吹起她的裙角。   程玉酌终于走不下去了,跌在了廊下的石阶上。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怎么突然点凉?唉?我的羊皮小马甲呢?   今天放了一点甜,明天就… …   今日大章,接下来几天都是【大章】~   晚安,明晚9点见~   * 第52章   亳州外某处山脚下, 冯效和在此蹲守的人迅速打了个手势。   他转过头来同赵凛说道,“爷,戚之礼、镇国公和程获都在此。”   赵凛点头拉开望远镜看去,月色下隐约可见三人身影。   赵凛不便靠近, 已经让人近前探看。   “镇国公连夜赶到此地, 必然是有急事要同襄王商议, 来的人是程获, 他约莫没有认出来。”   赵凛不禁想, 若是程获能为他所用,那么探听消息手到擒来。   可他虽然同程玉酌提及, 让程获归到他这里, 可若是真这般, 只怕要将程获陷入险境。   以她对她弟弟的看重, 还不知道如何跟着一起提心吊胆。   赵凛心下叹气,消息却很快传了过来。   “爷,三人此番聚头, 正是为了上次商议之事!”   上次事情听得囫囵未清,就被发现了,赵凛至今不知道,戚之礼到底跟襄王说了什么紧要事情。   他只能和杨柏泉一道猜测是火器。   当下,赵凛立刻问了下面人, “所为何事?”   “回爷, 是戚之礼从贵妃处得知,安东卫所新造出一批灭倭的火器!”   赵凛眼睛一亮, 猜对了!   回信的人继续道:“那火器威力巨大, 且灵巧易于运输!此事只有安东卫所的火器营和少部分将领以及皇上知道!贵妃得知此事告知了戚之礼,传话给了襄王, 襄王要弄到安东卫所的火器,又怕路途过于遥远,这才借助镇国公之力,镇国公以为押运之事风险过高,让戚之礼在亳州准备一地中途存放火器,正是此处!”   赵凛听了恍然。   难怪镇国公要急忙前来,必然是警觉感到了不安,不敢将火器存于自家门前,而直接送去襄阳又实在太远,所以用戚之礼的老家亳州作为中转地。   三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倒是不分你我!   赵凛笑了起来。   本不过是为了难办之人的事,临时来的亳州,没想到居然听到了这般重要消息!   她倒是能给他带些运气!   赵凛想到那人,嘴角又翘了起来。   这亳州可真是来对了,解决了难办的人,又解决了棘手的事。   当真是好!   赵凛立刻吩咐冯效给山东马都指挥使传信,安东卫所位于山东南部沿海,让他务必留意南部流寇动向,莫要让这批重要的火器丢失。   襄王这么想要这一批东西,如今切了他这一条线,且看他又能神气几时。   当年他皇长兄先太子的账,他要好好跟襄王算一算了!   连带着镇国公戚之礼之流,一个都别想跑!   赵凛心中大定,一扫连日来的着急,心情舒畅,翻身上马,往回而去。   待他回到歇脚的院子,已经过了午夜时分。   赵凛问了小棉子。   小棉子道,   “姑姑未泡澡便睡了,奴才本要给姑姑送水过去,姑姑却说乏了,熄了灯歇了。”   赵凛想她可能是真的累了吧。   他有点担心会不会像上次落水一样生了病,毕竟连日劳累还受了惊吓,但又怕扰了她的清梦,脚步走到她门前又收了回来。   “算了,都歇了吧。”   赵凛跑马一日,若不是他素来身强体健,恐怕要顶不住了。   赵凛亲自吹熄了程玉酌廊下的气死风灯。   “明日也不必叫她,且让她多睡一会。”   “是。”   赵凛离开了程玉酌门前。   脚步渐渐远去,房中的人听的一清二楚。   那声音陌生又熟悉,熟悉又陌生。   程玉酌紧紧抿着嘴才没有发出颤抖的声音。   他是太子。   他竟然就是太子!   程玉酌脑中发懵,眼中不停闪现太子居高临下的凌厉目光,又同他平日里眼中含笑的面容交错在了一起。   怎么回事?   哪里错了?!   从五年前那夜之后,她浑浑噩噩地病了十多天。   她病得人事不知,醒来之后甚至连师父都不敢触碰。   师父看着她那样子,惊诧又心疼地落了泪,“怎么… …成了这般?!”   师父心疼地不行,叫着她的名字,“你已经出来了,皇后娘娘也答应你离去了,没事了!”   可没两日,她就听说他在找她,明里暗里竟然将宫里找了一遍!   若不是她在行宫,恐怕已经被找到了!   程玉酌是真的不敢了,不敢跟他有一分纠缠,她只想要离他远远地,离这个皇宫远远的。   如果能撑到出宫,她会毫不犹豫地离开,找到弟妹,安静得过日子。   她去求师父。   师父见她着实是怕了,没有一点想要那泼天富贵的意思,替她又去皇后娘娘脸前求了一遍。   皇后娘娘不是心狠之人,不然赐死她断了他的念想更加永绝后患。   皇后娘娘见她这般真心求去,倒是愿意替她掩藏,把那晚的痕迹抹的一干二净。   师父怕让她没按规矩出宫反而容易露馅,让她继续留在宫里。   她就这样在宫里屏气凝神地过了五年,终于出了宫。   谁想到… …   程玉酌想到之前和他的接触,身上发麻,两腿发软,颤抖不已。   偏偏他对她,一次又一次地说出了心意!   程玉酌混乱了,脑中仿佛无数被搅动一样,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她想要问问师父,她该怎么继续在太子面前掩藏?   还是说,太子根本就知道她是谁?!   可程玉酌觉得不会,他若是知道,为何从不提及?   且看他初初与她相处的模样,分明是并不识得。   再者,他要是知道她就是当年为他侍寝的宫女,恐怕今时今日她不会这般安然。   必得还是做那侍寝的用途吧?!   她们这些宫女,一旦侍奉过主子,便是主子的人… …   程玉酌头晕目眩,抱着膝盖缩在床角,瑟瑟发抖着。   月光在窗前流转。   她脑中放空了不知多久,天边有了一点光亮,程玉酌从混沌中找到了一丝清醒。   天快亮了。   她不可能一直躲在房间,她还要面对他,面对他的一切言行。   她看向自己的手,那手不停颤着。   她尽力想要压下颤抖,可只要一想到同他接触,就完全没办法压制。   程玉酌疲惫地闭上眼睛。   她想去闻一闻何情薄的味道,找回一点镇定,可是何情薄压根就没敢戴在身上。   她没有办法克服对他的恐惧,那是身体自发的恐惧。   曾经当他是替身的时候,还能骗骗自己,可现在,她真的没办法。   她和他,实在不应该有所交集。   为何不能就此分开,各自安好呢?   … …   天亮了。   程玉酌起了身,慢慢地一层层穿起衣衫。   却在系上最后一根衣带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他昨日的话。   在石桥上,他拿起她的手放在他心口。   “阿娴,这一次,你听到我的心意了吗?”   程玉酌苦笑着。   错了,全都错了… …   *   后半夜才睡下的赵凛,一直睡到辰正时分才醒过来。   他起身穿了衣,就问起了小棉子。   “她人呢?可醒了?吃饭了吗?”   小棉子连忙道,“姑姑早就醒了,去灶上做了饭,又去在后罩房洗了衣裳。”   赵凛皱眉,“才歇了一宿,又做这些粗活做什么?”   小棉子也说,“奴才也说不让姑姑做饭来着,姑姑却说是应该的,奴才也不好说什么。”   “那她眼下在何处?”   “姑姑约莫回房了。”   赵凛听罢,立刻往她房中而去。   程玉酌正将包袱重新整理了一遍,全都打包系了起来。   赵凛的脚步声一到,她就听见了。   “阿娴?”   程玉酌头皮发麻,开了门。   她只敢在他面上扫了一眼,立刻别开了目光。   赵凛见她神色有些奇怪,歪着头打量她,却又见她不同自己对视,还在想难道昨晚的害羞一直延续到现在?   赵凛暗觉好笑,不去理会她,抬脚就进了她的屋子。   只是他刚要说话,就见她打好了的包袱。   赵凛挑眉,笑了起来。   “阿娴这是收拾好东西,准备跟我走了吗?”   赵凛不便在亳州多留   ,还怕她不愿意跟他一起走,要留在亳州同程获通消息。   昨晚入睡前还想着,怎么说服她才好。   赵凛笑着打量着她,却见她目光不住闪烁。   “… …家弟还在亳州,这等机会不可多得。”   赵凛说这没什么,“我派人替你同程获联系,你放心跟我走便是,有消息我会告诉你的。这亳州你人生地不熟,我可不放心把你留在这。”   程玉酌嘴里泛苦,小心地摇了摇头。   赵凛见她这根本不是害羞,还是莫名的拘谨,更奇怪了。   他两步走到她面前,“阿娴,你怎么了?”   他一靠近,程玉酌便有些持不住了,连忙向后退开半步。   “不必劳烦,家弟的事… …”   赵凛一步上前打断了她,一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   程玉酌头脑一懵,瞬间混沌一片。   她也想当他是替身,可他就是太子啊!   程玉酌手抖了起来,无论如何想要压制都没办法压制下去。   她果然受不住了,持不住了,她没法掩饰下去了… …   赵凛见她脸色越来越白,身子越来越挣抖,也吓了一跳。   “阿娴,你没事吧?!你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事跟我说… …”   他话没说完,就见手中抓着的人跪了下去。   她跪在了他脚下,深深地埋下了头去。   赵凛只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髻,而再看不到她的脸庞。   “奴婢不敢!”   赵凛愣在了当场。   而跪在他面前的人还在说着冰冷而颤动的话语。   “奴婢之前对太子爷多有冒犯,请爷恕罪!”   她叩头到了青砖之上,发出磕碰一声响。   赵凛方向听见了有人用锤子打击他的心的声音。   他心口一疼,看向她跪拜的身影。   “你都知道了… …”   她跪在地上默不作声。   房中静的落针可闻。   赵凛俯身轻轻扶她,“你起来说话。”   只是他略一触碰,她便将头埋得更深了。   赵凛心口收紧,他握住了她的手臂。   “地上凉,你起来,你不用同我下跪,你好生说话… …”   可回应他的还是那句冰冷而抗拒的言语。   “奴婢不敢!”   赵凛手下一顿,脸色终于阴沉下来。   他握住她的手臂,手下一使力,将她拽了起来。   “你起来!我不许你跪地!”   他力量大得惊人,程玉酌完全无法抗拒他的力量,更不应该违逆他的命令。   赵凛见她身子轻轻抖着,脸色发白,垂首看向地下,不得不将方才的怒气压下少许。   他立刻放柔了声音,“阿娴,你同我,不是太子与宫人,只是我   和你啊!”   然而他这样说了,可她只不过稍稍一顿,又生硬地开了口。   “太子爷是东宫之主,是一国之本,奴婢只是小小宫女,本也不应该与太子爷称你我,请爷恕罪!”   每一个字落进赵凛耳中,都扎得他心头一戳一戳地疼。   赵凛最近越发知道,她温柔似水的表象下,到底是何等的坚硬。   他曾以为最多是冰块,总有暖化的一日,却没想到是冰刀,直直向他心头戳来!   他从没有这等心痛之感。   拜她所赐,今天总算是领教了!   他嗤笑起来,一声声在房中回荡着,他看向她。   “程玉酌,你非要这样说话,是吗?我都说了,我不在意!”   片刻停顿之后,回应他的还是那四个字。   那让他瞬间恨极了的四个字——   “奴婢不敢!”   赵凛终于忍不住了,心头火腾地一下扬了起来,火苗蹿到了头脑。   他一挥手扫掉了身旁桌案上的茶盅。   接着,直接掀了整张桌案,犹不解气,又一下踹到了门边。   檀木桌案咚地一声砸在了地上,撞到了门边,门窗颤了三颤。   茶盅茶壶瞬间倾翻,稀里哗啦落在青砖上,摔了个粉碎。   房中的气息仿佛凝滞,又怪异地扭曲起来。   程玉酌眼帘微扇。   没有任何多余反应。   见她那冰人模样,全然不在意他动怒至此,只一味抗拒,赵凛怒气更胜,手下紧攥,狠狠地瞪着她,仿佛要将她拆了吃入腹中。   他咬牙切齿,“程娴!你可真是捏准了孤!”   程玉酌一动未动。   赵凛气疯了,他心痛也让她一同感受!   他一把扯过她,将她箍进了怀里。   赵凛死死箍着她的腰,感受到她不住的颤抖,狠狠地瞪着她。   “告诉孤,到底是怎么了?!”   可不管他如何发狠,程玉酌只低着头一言不发,紧绷着隐忍着,好似易碎的薄瓷。   赵凛看着她那模样,心头一颤,唯恐那薄瓷碎裂,不禁拾起最后的耐性,再一次将声音放的不能更轻柔,轻轻问她,近乎请求。   “阿娴你告诉我,到底怎么了?我是太子又怎么了?你昨日明明不是这样的,你若是在宫里久了,怕了我那太子头衔,就莫要去想,我们还同从前一样,好不好?”   她低着头,身子颤抖着挣了挣,赵凛真的怕那薄瓷碎裂,只好放开了她。   他想等着她态度能有一点松动,告诉他答案。   他小心期盼着。   可她离了他,瞬间跪了下去。   “奴婢… …不敢!”   赵凛头晕目眩,只觉得有千万只虫子在啃噬他的心。   这种感觉再没有过,他呼吸困难。   他薄唇紧抿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人。   半晌。   “你可真行… …真行!”   他言罢,只怕自己把火气发到她身上来,最后狠狠瞪了她一息,一甩手,大步跨出门去。   程玉酌跪在冰凉的石板上,垂首恭送太子离去。   整个院子静得连鸟叫声都消失了。   风也停了下来。   只有过分明晃的日头将院中一切照的白亮,没有一丝阴影。   脚步声远去了。   程玉酌在白亮的日头下晃了眼,眼睛发酸,心下却终于松了下来。   她看向一地的狼藉。   发了脾气,出了气,这样就好了吧?   那是东宫太子,不会再去迁就一个不识情知趣的老宫女了吧?   他能放她走了吧?   程玉酌看着倒在地上的檀木桌和散乱的碎瓷片,瓷片反着屋外的艳阳,刺得她眼睛越发酸了。   她伸手看看自己的双手,双手还在不住轻颤着。   她叹息,却发现眼角有一点水滴溢了出来。   程玉酌不想那点水滴聚起来,抬手要去抹掉。   突然,一阵旋风瞬间而至。   那旋风仿佛从天而降,裹挟着的凌厉的气息仿佛气浪一样将她席卷。   程玉酌未来得及反应,抬起的手一下被人紧紧抓在了手心里。   程玉酌惊愕,不由抬头看去。   男人盛怒的面容就在她眼前。   他眯着眼睛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看穿。   “你故意想让我走是不是?你想都别想!”   程玉酌心头一紧,刚要说什么,已经被他一把拽了起来,手下被反剪扣进了怀里。   这般动作让程玉酌惊吓,想要挣扎,想到两人身份,想到方才好不容易将他气走,又只好咬着唇忍住。   男人冷笑,“我看你能忍到几时!程娴,这是你自找的!”   他说着又笑了起来,好像想到了什么有趣极了的事情。   “你自称奴婢,一口一个‘奴婢不敢’,那孤让你侍寝,你敢不敢?这可不是你敢不敢的事!”   侍寝?!   程玉酌倒抽一口冷气。   赵凛将她的腰越收越紧,侧过头在她耳畔。   呼吸的湿热气息不停在程玉酌耳边环绕,她心颤不止,他的薄唇却贴上了她的耳边。   “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了!”   话音一落,他离开了程玉酌耳畔,程玉酌心下颤抖未及停止,就被他拽着手拉了出去。   她惊诧地想要脱开,他回头歪着嘴角邪笑。   “自今日起,你要与孤形影不离,只要你敢擅自离开,你心爱的弟弟妹妹就… …”   程玉酌大惊,赵凛已经扯着她进了自己的屋子。   他前脚进去,后脚就叫了人。   “来人,上膳!”   外面的人小心应了,赵凛又盯住了程玉酌。   “你来伺候孤进膳!”   很快,小棉子和成彭端了早膳上来。   赵凛瞥了一眼站在一旁脸色发白的程玉酌。   看见那毫无血色又毫无表情的脸,就一点食欲都没有,可他还是叫了她。   “布菜!”   “是… …”   程玉酌低声应着,走到他身边,拿了筷子。   小棉子和成彭早就吓傻了,两人紧张兮兮地向程玉酌看去,再见她手腕青红一片,更是替她捏了把汗。   程玉酌感受到两人关切的目光,朝着两人勉强笑了笑,示意自己还好。   她这一笑可不得了。   赵凛这半晌的火气仿佛被浇了热油,那火腾地一下又窜了起来。   她倒是对小棉子成彭他们露了笑脸,对他只一副冰冷面孔,只有四个字“奴婢不敢”!   赵凛恨得一下又扯住了她的手腕,直接将她扯进了自己怀里。   小棉子和成彭见状,可没法关心程玉酌了,风一样瞬间没了影。   而程玉酌跌坐在赵凛怀中,一颗心快要跳了出来。   她只觉自己脸冰凉,甚至连嘴唇都是凉的。   赵凛怎么看不出来?   “你这么怕太子,到底是为什么?!”   “奴婢… …”   赵凛强忍着怒意,“不许说奴婢!”   程玉酌垂下眼帘,默了一默,声音如井水一般冰凉。   “殿下是将登九五的人,自然让人心生敬畏,奴婢小小宫女,只敢同蝼蚁一般仰视殿下。”   赵凛闻言,忍不住冷笑起来。   “好好好!程娴,真是好!你就嘴硬吧!”   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大步直奔内室床榻而去。   牙缝里蹦出几个字来,“那你就好好仰视!”   程玉酌未及反应,他已经抱着她两步进了内室,直接将她压在了床上!   “这样如你所愿了吧!”   内室昏暗,程玉酌被他的身影所笼罩,五年前的一切不停在她眼前重合。   她使出所有力气用指甲掐向自己的手心,抑制住惊叫出来的冲动。   可他却压着她不住向下,直到薄唇贴住了她的唇边。   唇边,程玉酌感到了他的轻蹭,那发麻的感觉顺着唇瞬间布满全身,巨大的恐慌近乎将她淹没。   她心下狂跳,急急挣扎着转过头去。   可男人的力气大极了,她挣扎一番也不过侧过了半边身子。   她浑身绷紧到所有神经快要断掉,拚命压着着想要尖叫出来的恐惧。   偏偏他故意磨着她,紧贴着她的耳畔呼吸着。   下一瞬,一口咬住了她的耳朵。   程玉酌疼得倒吸一口冷气,更要紧的是,她的惊恐尖叫已经顶到了喉嗓。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就要尖叫出来了!   只是在她尖叫之前,眼角那滴未来得及擦去的泪珠终于持不住力道,落了下来。   泪珠从脸庞滚落,落在了男人的手上。   赵凛一顿。   侧过脸去看她,那双眼睛蓄满了泪水,泪痕上还不住有泪水滑下。   赵凛心下不由得一阵酸软,只觉手下的人连薄瓷都算不上了,不过是薄薄一层纸,沾了泪可能也要破掉。   他心疼,又心疼。   慢慢张口松开了她的耳朵。   他伸手抚上她的面颊,指尖轻蹭,擦去她眼角下的长长泪痕。   “我不许你流泪。”   作者有话要说:程姑姑没被他折磨死,阿采我快被他折磨死了…太子实在是…   阿采我要【营养液】!   猛然发现一样收藏的文里面,咱们的营养液实在少得可怜~大家还有存货吗?投几瓶给我一下?   感谢之前投营养液、投霸王票的各位,么么哒!   咱们明天晚上9点见~晚安~ 第53章   赵凛禁足了程玉酌, 自己出了院子,翻身上马,打马离开。   打马的声音从远处传来,程玉酌才浑身一松。   她看向赵凛离开的方向, 抹去眼角的泪坐了起来。   怎么弄成了这样?   本以为能迫使他感到烦厌离开, 可事情的发展竟然全然翻了过来。   程玉酌一阵头晕, 一阵天旋地转。   什么时候, 才能拨乱反正回归到各自的命途之上?   … …   成彭他们早就吓蒙了, 躲在院外的小角角里。   冯效追着赵凛去了,李敢瑟瑟发抖。   “这个程姑姑也太厉害了!我跟太子爷三年, 从来没见过爷发这么大的火!神仙呀!”   成彭叹气, “别说你了, 我觉得冯爷都没见过… …”   跟着程玉酌的暗卫徐鸣则担心, “姑姑不会有事吧?”   小棉子向厢房看了一眼,“姑姑应该不会有事,倒是太子爷… …”   成彭叹气又疑惑, “程姑姑是怎么知道太子爷身份的,在哪露的陷?”   成彭话音一落,众人齐齐看向了李敢。   李敢震惊:“看、看我干吗?!”   “你来之前,姑姑可没发现!”   “那、那也不是我的事啊!”李敢吓死了。   “你们可别害我!这罪名落到我头上,太子爷怕不是要生吞活剥了我!你们也知道, 我都不敢同程姑姑说话了!绝不是我!”   众人疑惑, “那是谁泄露的?”   李敢莫名有点心虚,连忙道, “别管是谁, 就说眼下怎么办吧!我心肝都要吓掉了!你们暗卫到底干的事什么差事啊!我再也不要当暗卫了… …”   说完捂住了嘴,唯恐说错了话。   小棉子听到太子房中的些许声音, “奴才进去看看姑姑吧。”   众人立刻鸟兽散了。   小棉子进去收拾饭菜。   见程玉酌已经开始收拾了起来,面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是透着几分精疲力尽。   小棉子实在没忍住,“姑姑不能顺着太子爷一些吗?太子爷待姑姑是真的好啊。”   程玉酌无可奈何地笑笑。   “我是该顺着些… …”   阿获这样的情况,要想全身而退,还得要太子给他机会才是。   可是这不是在用实际行动欺骗他吗?   程玉酌看向自己的手。   她的手还在冰冷发麻地轻颤着。   这到底算什么?   … …   程玉酌被禁足赵凛房中。   昨夜半夜未睡,一日一夜心惊胆战,程玉酌在房中枯坐许久,终于挨不住,倚着墙壁睡着了。   外面夜幕四合,赵凛终于回来了。   他一身酒气,直   奔房间而来,一眼瞧见房中无有一丝光亮,立刻叫了小棉子。   “她人呢?!”   小棉子连忙道,“姑姑就在房中,只是方才奴才进去,瞧见姑姑好似睡着了,奴才便没有叫醒姑姑。”   赵凛闷闷地“嗯”了一声。   小棉子闻到他身上的酒气熏天,问可要解酒汤。   赵凛恍惚间想到了在济南那夜,他在宴请上喝了酒回去,她便问他要不要喝解酒汤。   他故意藉着酒意靠在她肩头,她想推开他,又怕将他推倒,脸蛋又红又烫… …   那个时候,她分明不是如今这样的。   赵凛心下一痛,抬手止了小棉子,放轻脚步去了房中。   他轻轻推开房门,凑着檐下的气死风灯的光亮,才发现她倚在墙角睡着了。   屋里明明有床有榻,她非要坐着睡。   赵凛暗暗一气,轻手轻脚地上了前去。   窗外的气死风灯摇摇晃晃。   透进来的隐约光亮下,赵凛俯身去看她的模样。   睡着的她,眉目和缓,如羽的睫毛扑在眼前,鼻梁拉出一片光影,嘴巴紧紧抿着,仿佛怕说出什么不该说的一样,只有小巧的下巴才让赵凛心头又柔软了几分。   他算是领教了她。   就好似桃花林间,远看以为飘得是花雨,走进去才晓得,竟然是冰雹!   赵凛被她那些冰雹砸的狼狈不堪,可却在这片桃花林中迷了路,走不出去了。   她还在睡着,不知梦到了什么,不安稳起来,眉头越皱越紧。   赵凛瞧着,心下也跟着紧了起来。   是这绣墩太硬、墙壁太冷了吧。   赵凛叹气,准备将她抱去床上。   只是他刚伸手碰到她的后背,她倏地一下睁开了眼。   接着,仿佛看到了什么惊骇的东西,瞬间向后面的墙壁靠去,又在一霎那之后回了神。   “太子爷回来了。”   赵凛收回了手,静默地看着她。   程玉酌被他看得心慌,又闻到了他身上浓重的酒味。   她想问他怎么喝了那么多酒,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奴婢去煮解酒汤。”   赵凛说不必,他看着她。   “你若是不想让我多饮酒,就不要一副冷冰冰的模样。”   程玉酌微顿,不敢同他对视,垂下了眼帘。   赵凛见她这般态度,嗤笑了一声。   “算了,强求不了你的心意… …”   他说到此处,微微一顿。   程玉酌却听住了,有一瞬以为他将要放过。   可赵凛又开了口。   “那便将你绑在身边好了。反正在你心里,东宫太子从来都不是什么慈和的人,不是吗?”   程玉酌失望沉默,脸上的疲累一览无余。   赵凛看着,没有再过分为难她,“你回去吧,   明日随我启程。”   程玉酌惊讶抬头。   赵凛只说了四个字。   “由不得你。”   程玉酌出了门,屋外的空气吹得人清醒了许多。   她揉了揉眉心,发现手腕一片红紫。   程玉酌去找成彭借去淤的药,还没刚走几步,冯效就带着人过来了。   程玉酌和他们遇了个正着,便把自己的意思说了。   成彭连道有药,他说着,不经意又扫到了程玉酌的耳朵上。   程玉酌的耳朵上添了几个红彤彤牙印。   这半日工夫还没消去,可见当时咬的时候,没少使劲。   成彭想到这牙印的由来,眼睛一烫。   众人却也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个个目露惊奇,却又迅速掩饰了去。   只有李敢傻愣愣地盯着程玉酌看,心里不由惊呼:   太子爷的牙可真尖啊!   程玉酌不免尴尬,拢了一下耳边的碎发。   冯效赶忙瞪了李敢一眼,可见这等情况,却也不由小声问程玉酌。   “姑姑是… …怎么就知晓了?”   程玉酌闻言向众人看了一眼,看到李敢的时候,目光微顿,吓得李敢差点打了个嗝。   程玉酌收回了目光。   “猜的。”   冯效讶然,众人面面相觑,只有李敢莫名心虚。   程玉酌却道,“明日还要启程,早些歇了吧。”   她说着,又同冯效行了个礼,“冯爷能不能替我跟薛远捎个信,也好让家弟晓得我临时有事走了。”   冯效连声道好,“姑姑不用担心,都交给我便是。”   程玉酌转身走了。   众人目送她单薄的身形离开。   成彭问小棉子,“还有没有更好些的去瘀药,给姑姑送些。”   小棉子应了,徐鸣小心问,“姑姑果真是猜出来的?”   冯效不知。   “猜出来的也好,不然若是太子爷知道是谁泄露了,那人只怕活不下去喽!”   李敢闻言下意识缩了缩脑袋。   暗卫的差事好吓人啊!   *   济南,都指挥使司。   马都指挥使收到了来自冯效的快讯。   太子命他立刻给安东卫所增派人手,对最新制造出来的火器进行排查,必须做到无一丢失!   马都指挥使一听这消息,就觉得不太对劲。   那火器名叫神火.枪,是山东南海岸安东卫所刚刚造出来的最新抵御倭寇海匪的火器,此事知道的人并不多,就是要打倭寇海匪一个措手不及。   太子殿下这个时候要他护好神火.枪是什么意思?   难道倭寇要来了?   马都指挥使一头雾水,却不敢不遵照执行,毕竟太子南巡的大驾还在山东境尚未离开。   他立刻让人向安东卫所传信,让人守好火器营。   谁知马都指挥使刚传了信过去,正要歇下,忽然来了加急奏报。   他这心里一个咯登。   马都指挥使见到眼前来人更是暗觉不妙,来人竟然是安东卫所的兵。   “都指挥使大人!安东卫所遭遇海匪突袭,海匪虽被击退,可掠走我军大量火器!安东卫所请求增援!”   马指挥使的汗毛全都炸了起来。   “什么?!火器被掠了?!那神火.枪呢?!”   “海匪好似奔着神火.枪而来,三十支神火.枪被掠去了一半!”   马指挥使差点仰倒过去。   “完了!”   他挣扎了指了下面的人,“快!快!传信给太子爷!”   *   亳州。   清晨下了一阵小雨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程玉酌昨夜又是半夜未睡,半夜惊醒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此刻,她站在廊下看着莹莹水珠打在新叶上面。   房内传来一阵急言快语。   程玉酌并不想听,不过房中人明显没有在意,直接叫了冯效。   “让沿海诸省严查海防!让山东和南直隶全境彻查!拿东西既是到了海上,便不要想着上陆了!”   冯效连忙道是,“山东和南直隶两省,还是以爷南巡的名义吩咐下去?”   “这是自然。”赵凛出了口气,“襄王一日不挑明,孤便陪他将这场暗战打到底!”   “是!”   冯效领命出了屋子,转眼看见程玉酌在廊下雨帘旁站着,同程玉酌点了个头。   “姑姑进去吧,雨天风冷。”   程玉酌倒是宁愿在廊下赏雨吹风,不过她思量了另一件事,转身进了房中。   赵凛正坐在太师椅上想事,她进来他一时并未留意,直到她给他奉了茶到手边。   赵凛抬头看了她一眼,“有事要说?”   程玉酌垂头开了口。   “关于襄王之事,家弟程获约莫能传递消息,太子爷可许奴婢与他通信?”   赵凛看她,“不许自称奴婢。”   程玉酌咬了咬唇,她说的重点不在于奴婢,而在于程获不是吗?   程获是襄王替身,眼下正和镇国公戚之礼在一处,手上必然有紧要消息。   “家弟程获… …”   程玉酌再次开口,话没说完,就被赵凛打断了。   “程获能不能用,孤可说不好,毕竟他的长姐就对孤非常不忠诚。”   赵凛说这话,偏头向她看去,关注着她的每一个神情。   程玉酌讶然,先是一愣,而后立刻就要跪下。   赵凛一把托住了她。   “有话说话,不许下跪。”   程玉酌连忙收回了手,“奴婢绝不敢对太子爷有二心!”   “是吗?”   赵凛可不信她,目光不停在她脸上扫视。   “我看你就有二心,一颗白心,一颗黑心,眼下可不就是黑心?这样的人,孤怎么能信?”   程玉酌被他一番暗骂,搞得也不知道怎么为自己分辨。   她只好不去理会他的不满言语,道,“程获在亳州必然有消息,太子爷得了他的消息,岂不是更容易知道襄王等人的动向?大势当前,快一步的消息更要紧些吧。”   赵凛闻言啧啧。   “原来咱们程姑姑很懂得眼前的形势呢!那程姑姑告诉孤,你让孤用你弟弟,就不怕他平添许多风险吗?”   他说着,果见程玉酌目露担忧。   赵凛却笑了起来,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   “既然担心还让孤来用他,孤可不可以理解成,你也在为我担心?想让我占据这场暗战的主动?”   程玉酌默然。   赵凛已经将她拽到了身前,抬头紧紧地盯着她。   “你既然在意我,又为何这般态度?太子就这么让你害怕吗?”   程玉酌紧抿了嘴。   赵凛见她嘴紧的跟河蚌一样,就是不肯说,使劲哼了一声。   “你不说,那就没办法用你弟弟了!”   程玉酌见他道理不通,只一味耍赖,不免着急。   “这有何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你们姐弟总要让孤相信!”   他这样的态度,程玉酌晓得他是眼下并没有用程获的打算,不然不会说些道理不通的无赖话。   程玉酌闭嘴不说话了。   赵凛见她这样子又是一气。   两人一个一言不发,一个一肚子气,室内静的落针可闻。   半晌,赵凛熬不过她,开了口。   “程获要如何用,我还没想好,过早地联络,怕他会暴露,届时处境可就不妙了。”   言下之意,竟是为程获思考。   程玉酌不由向他看了过去,赵凛冷哼一声。   “莫要这般眼神,东宫太子可不是什么和善人!”   *   戚之礼的隐秘别院。   程获接到了襄阳传过来的消息,正以襄王身份,同镇国公和戚之礼商议。   “王爷还是尽早决断吧!”戚之礼催促程获,“那神火.枪必能助王爷一臂之力,相反,若是王爷得不到此枪,而朝廷以此枪来攻打王爷,届时王爷将会非常被动!”   镇国公也点头赞同。   程获之前不能决断是因为未能得到襄阳的来信,当下他立刻认可了戚之礼和镇国公的说法。   “二位说的极是,本王以为,就算山东与南直隶两地已经全境戒严,可若是出入小伙流寇不成问题。”他看向镇国公,“国公爷既然让海匪抢了那神火.枪,想必也有准备吧。”   镇国公表示此事也是无策之策。   “山东指挥使封境厉害,便是能潜入流寇,也未必能从安东卫所夺了火器离开,我便做了后手准备。没想到那伙海匪急切,行动倒是迅   速。只不过,咱们却要付上大笔钱财了。”   他看了一眼襄王。   程获便是不是真的襄王,也知道他在想什么。   海匪要钱,镇国公也需要襄王更多的筹码才能为襄王卖命,将他的流寇兵派出来。   程获已经得了襄王事先预料,当下说道,“国公爷如本王左膀右臂一般,这一战,若是火器能发挥大用,国公爷日后当得异姓王!”   此话一出,镇国公两眼一亮,连戚之礼都露出了讶然目光。   程玉酌面上不露,心下暗暗嗤笑。   襄王一句承诺就能让镇国公这般模样,可见镇国公夏家如今已经落魄何等地步!   他跟镇国公笑着点了头,“本王绝无虚言,钱的事也好说,就看国公爷如何办法弄到那批火器了!”   镇国公也笑了起来,“王爷放心,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那些流寇早就该放出来舒活舒活筋骨了!”   戚之礼却不免道,“距离最近的山东和南直隶两省,这般封境,国公爷的人进得去,可能出的来?”   镇国公不以为意,“只要进得去,闹腾一番浑水摸鱼,便能找到出来的机会。不过是十几支神火.枪,又不是十几台大炮,还是能寻到机会的!”   他想到自己在山东的两个女婿,不禁说到,“山东最严,不过此事最好还是在山东境内办下来的好。最多,我让人烧杀两个村子,南北一乱,再加上太子大驾还在山东,山东都指挥使司要护驾,自然也就管不了许多了!到时候,怎么脱不得身?最多折损些兵马,本也是应有之意!”   镇国公的那些流寇都是他田庄上的佃户练起来的,佃户本是田中农人,可镇国公以家小要挟让人卖命,如今派去山东作乱,折损人马对他而言也不过是寻常而已。   人如蝼蚁。   他这般杀伐手段,听得戚之礼一个文官跟着心惊肉跳。   而程获心下已经完全冷了下来。   烧两个村子只怕起不了作用吧?   镇国公还不晓得要造起来多大的声势,又顺手杀了多少人命!   人命如草芥,全都比不上襄王许诺的那个异姓王!   程获默默攥了手又瞬间松开,不过镇国公还是发现了他神色上的少许异处,特特问了他一句,“王爷以为此计如何?”   程获笑起来,“国公爷不愧是将门出身,果然良策倍出!有国公爷在侧,本王潜龙出渊在望!”   … …   只是程获同镇国公戚之礼分开之后,回到了戚婧处,很快就将消息传了出去。   *   下晌停了雨,赵凛一行就要走了。   程玉酌本要脱离赵凛,却没想到实事完全相反,她不仅脱离不了,连自由都丢了。   程玉酌叹气,也不知冯效有没有替她联系薛远,正这时,冯效却带着薛远过来了。   程玉酌惊喜,却被赵凛一并都叫进了自己房中。   赵凛坐在上首,强迫程   玉酌也坐在自己身边,程玉酌不肯这般逾越,他就不让薛远进门。   程玉酌没办法了,勉强坐到了他一旁。   薛远一进门就瞧见两人并肩作着,他眨巴眨巴眼。   这位气度不凡的男子,莫不是他家大小姐的姑爷?   大小姐行事多隐秘,他是摸不清的,这位姑爷也是身份隐秘之人吧!   薛远只看得出赵凛来头不小的样子,却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他试着道,“大小姐,有桩少爷传来的紧要事。”   他暗示程玉酌单独说,可程玉酌见赵凛说着还没想好怎么用程获,却坐在那处不动,一副要听的样子,也只能同薛远道,“你说吧,无妨。”   薛远讶然,越发觉得一旁这位必然是姑爷了。   之前在戚家的省亲别院外,那般焦急等着大小姐,是真正把大小姐放心上的!   眼下两人并肩而坐,一个温柔沉静,一个凌厉迫人,虽然全然不同,却说不出的和谐。   两人定是这等关系!   他低了头重新行了礼,“大小姐,姑爷,小的刚收到了少爷的消息。”   他突然这般称呼,程玉酌讶然看了他一眼,薛远惊讶以为自己搞错了。   赵凛却仿佛听到了什么悦耳声音,笑了起来,点了薛远,“说得好,你且说来?”   薛远一头雾水,不过也只能把程获传过来的消息说了出来。   是一篇字句不甚通顺的长诗。   赵凛闻言挑眉,这程获倒是谨慎,口头传信传了诗,看来还需要找人破解一番。   他刚要叫了冯效进来,眼角却见程玉酌沾了茶盅里的水在桌案上点画了起来。   赵凛微微惊讶,转念一想又不无道理。   这姐弟两人原来有暗号,虽然多年不见,倒是默契。   很快程玉酌就把程获的长诗解了出来。   她倒没记着跟赵凛说,又问了薛远,“阿获给你传信,没有被发现吧。”   薛远连道没有。   赵凛见程玉酌还是担心,便同她道,“我让冯效派人同薛远一道接应程获,你不必总是提心吊胆的。”   程玉酌低头应了。   薛远听得这话深觉这位大姑爷不错!   相比那位二姑爷,大姑爷对大小姐可就明显心疼多了,不然以他们少爷的复杂身份,还不知道有多少难关要过,寻常人还不得吓退缩?   薛远胡七胡八想了许多,再看赵凛的目光就不一样了。   他要退下之前,跟赵凛正儿八经行了个礼。   “多谢姑爷照看我家小姐!老爷夫人在天有灵,必然保佑姑爷和大小姐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作者有话要说:4.4,缅怀。   *   看到大家的营养液了,你们居然有这么多营养液,震惊了我,谢谢,谢谢,今天也是大章奉上~   晚安,明晚9点见。 第54章   “老爷夫人在天有灵, 必然保佑姑爷和大小姐琴瑟和鸣,白头偕老!”   薛远真心感谢赵凛。   程玉酌只觉头晕。   她要让薛远赶紧闭嘴,赵凛却一伸手,按住了她放在桌案上的手, 然后笑着同薛远道:   “你说的甚好, 你家大小姐同我必然琴瑟和鸣, 白头偕老, 去吧!”   程玉酌甚至没来得及开口, 薛远就下去了。   程玉酌惊讶看了赵凛一眼。   男人面露愉悦。   程玉酌要从他手中抽出来,赵凛可不肯松开她。   “怎么?当面同我恩爱, 背后却不认账吗?”   这都什么跟什么?她何时同他当面恩爱了?   程玉酌快被他绕进去了, “太子爷, 还是说一下家弟的事情吧!”   赵凛见她脸色紧张, 手下也有些轻颤,不想过于为难她,收回了手。   程玉酌连忙把程获的传信说了。   赵凛一听镇国公要用流寇扰乱, 趁机浑水摸鱼,就冷笑了一声。   “乱臣贼子。”   程玉酌沉默,赵凛似是思索了一番,才又开了口。   “程获这消息倒是及时,看来他果有几分手段。”   程玉酌闻言, 想到了上晌的事。   “太子爷是要用他了吗?”   赵凛看向她, “一旦要用程获,他可就危险了。”   程玉酌深吸一口气, “他能为太子爷办事, 是他的荣幸,太子爷不必顾忌。”   赵凛见她这般, 心下一软。   “程获的消息十分重要,身份也非常敏感,尤其… ….”   他特特看了程玉酌一眼。   “… …我会让冯效万分小心,再派人从旁护着他,你莫要担心。”   程玉酌闻言,心下不由一定,谁知赵凛又补了一句。   “你若是担心,就多担心担心你自己,你可以猜猜,我哪天来了兴致,会不会让你侍寝?”   “侍寝”两个字一出,程玉酌浑身所有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   侍寝?!   他怎么又想起了侍寝?!   她惊诧看向赵凛,赵凛却勾着嘴角斜斜一笑。   “你不肯说,咱们就只能相互猜测试探了,我早晚会试出来的,不信等着瞧?”   程玉酌的情绪如同在大浪中翻滚。   他还没知道,可她真的怀疑他马上就要知道了!   程玉酌快支撑不住了。   天色已经完全放晴,赵凛吩咐冯效各处传信安排,自己带着程玉酌一路回了徐州。   程玉酌还是没有马可以骑。   一国太子连一匹多余的马都没有,程玉酌被他圈在怀里,他却异常高兴,打马跑得飞快。   程玉酌坐立不安,他略一靠近就感觉不适。   赵凛也看了出来,又冷了脸,瞪了她几眼才让人给她牵了马。   程玉酌这才松了口气,在接下来的纵马飞奔中,终于抛却了一时复杂心思,多了些轻快。   而赵凛瞧着她的模样,心下多了些信心。   再难办的人,也有他赵凛捋顺的一日。   … …   徐州。   杨柏泉在消失得太子院中等了三天,终于等到了太子。   “我的殿下,这是去了何地?!吓死老夫了!”   他上下打量着赵凛,见赵凛虽然眼下有些黑,一看便是没少赶路,可精神尚好。   赵凛当然不会提及自己真正的目的,只好说,“有些紧要消息,容孤换身衣裳再同先生商议。”   赵凛稍稍收拾,便同杨柏泉商议襄王作乱的事情。   他简单地说了得来的情报。   “… …镇国公要在山东浑水摸鱼,先把水搅浑,孤要在他事前动手威慑,不然山东要遭殃,说不定真能让他得逞。”   杨柏泉先是目露讶然,而后连连道是,“没想到这镇国公竟有这般毒辣手段,当年老镇国公就是因为被疑通敌,这才被搁置不用。这些年有不少人替夏家鸣冤,如今看来,可一点都不怨!”   他说着,又问赵凛,“殿下准备如何先下手为强?”   赵凛指尖轻敲桌案。   “镇国公想要搅浑了水,孤倒是可以给他点契机。”   “殿下这是何意?”   杨柏泉听得一怔,略一思索,“殿下的意思,先搅浑了水诈他一下?”   赵凛点头,“镇国公这般警醒的人,水不是他自己搅浑的,他可还敢放心下水摸鱼?”   杨柏泉眼前一亮,“殿下好主意,那镇国公一时可就不敢下水了,只是不知能拖他多久。”   杨柏泉看向赵凛,“殿下如今手中无兵马可用,一旦襄王先发制人,殿下还是被动。”   “先生说的不错,所以孤要借此机会,在襄王得到新式火器之前,拿到兵权!”   杨柏泉讶然,“这可不易!”   自古兵权握在皇帝手中,便是太子,也鲜少有手握重兵在外之时。   赵凛默了一默,向北方看了过去,“孤总得试一试,不能让襄王顺风顺水。”   *   亳州。   程获代替襄王,同戚之礼议事回去,正要往戚婧房中去。   早间走之前,她说替他晚上备了枇杷膏,是她亲手调制的家乡枇杷膏,味道同襄阳并不相同。   这些日,她过得松快了许多,常做些小食给他。   程获恍惚中也感觉,好像寻常夫妻一般。   天已经黑透了,他快步向戚婧房中走去,不想让她过多等待。   可不想走至半路,突然被拦了下来。   章择出现在他面前。   “不必去了。”   程获皱眉,章择看了他一眼。   “王爷到了。”   程获顿住了脚步,目光往不远处戚婧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收了回来。   他转头离开,章择见状快步跟了上去。   “你是不是… …”   话没说完,程获转头看住了他。   “是什么?莫要无端猜测,害人害己。”   章择到嘴边的话一顿。   他痴长程获几岁,是亲眼看着程获进了襄王府,被关在暗无天日的房间好些年,而他奉命看管程获,手里还常年握着程获两颗解药。   程获逃跑那年,他也被一顿毒打,整个人吊着气半月才活下来。   襄王每每提醒他,但凡程获有一点反心,就扣押程获一日的解药,让程获清醒清醒。   章择从未如此。   可他说不清为何不恨程获,或许,他太清楚程获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程获就像被困入兽笼的野兽,而他不过是看管兽笼的猎狗。   这些日一来程获的变化,不可能瞒过他的眼睛。   他不得不上前。   “那是襄王妃,你不是襄王。”   程获冷笑,“我也从未在襄王妃房中留宿。王爷那般追求完美极致,何不让我也留宿王妃房中,说不定… …”   章择让他快快闭嘴,“你不要命了?!”   程获嗤笑了一声,问他,“我有过命吗?”   章择默然。   “王爷已经来了,过几日更要回襄阳,你不要再… …”   “再怎样?”程获看着章择,“你要扣我一日的解药吗?”   章择沉默,程获也沉默了一时,   林间只有风吹得声音。   程获先开了口,“你父兄都是为襄王卖命而死,你如今也为他卖命,你兄长留下的孩子以后也要为他卖命,他在乎过你们章家人的命吗?我不想为他卖命,我想为自己而活。”   章择讶然,却说不出话来。   章家自襄王还在宫里,就由襄王生母容太嫔买下在外培植势力,等襄王出宫为襄王所用。   容太嫔走一步看三步,不然襄王也不能有今日。   而章家作为容太嫔第一批买下的人,除了侍奉襄王别无选择,便是章家尚未长大的稚童也是这样的宿命。   章择低下头。   “生而为奴,世代为奴,章家别无选择,他日家侄长大,不为襄王效力又当如何?”   程获却问:“襄王反意甚浓,造反有几人能成?若是他被削甚至被杀了呢?”   章择大惊失色,“你怎敢如此言语?!”   程获看着他惊讶的神色,淡漠地笑了笑。   章择不住打量他,“你不会又想逃?”   程获笑着反问,“你看得这般严密,我怎么逃?你能给我弄来假死药?”   章择皱眉,程获又道,“纵有假死药,也没得解药,我不想活活疼死。”   “你既然晓得没有假死药也没有解药,便老实些,王爷对你不会有太多耐心。”   章择说着,见程获的目光看向了襄王妃的院子,一步过去挡住了他的目光。   “别看了,你只是替身,她却是真的王妃。”   程获收回了目光。   王妃是真的,那么也只能假死才可以脱身了吧?   他转了身,一句也不再多言。   只是章择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头脑混乱了一时,又立刻摇了头,快步跟了上去。   … …   *   当晚,山东境内一片混乱。   太子南巡大驾遇袭,对方来人数百,太子殿下险些遇险,多名侍卫受伤,袭驾贼人却消失无踪。   山东全面封境。   匆忙赶来的襄王,当晚便接到了消息,镇国公也收到了传信,三人急急聚在了一处。   戚之礼听到襄王和镇国公得到的同样消息,十分震惊。   “太子南巡大驾居然遇袭?是什么人做的?山东都指挥使司怎么说?!”   襄王摇头,镇国公说还不清楚。   “我两位女婿都在都指挥使司,方才一人同我传信说了此事,说正在封境抓捕,据说是人数不少,神出鬼没,抓捕毫无头绪。”   戚之礼讶然,“咱们没出手,是什么人出的手?难道也有人想藉机除掉太子?”   他问镇国公,“你可要借此机会出手?这个机会倒是不可多得。”   谁想戚之礼这么说了,襄王和镇国公竟然异口同声地否定了。   “不可。”   “为何?”戚之礼不明白,“水浑了,正好摸鱼!”   镇国公自听了消息便觉不对劲,当下直接道,“这遇袭实在太奇怪,若是晚几日,同我的计划重合一起,我倒是乐意。可眼下,山东全面封境,消息和人手调配全然变了,我只怕其中有诈!”   他问襄王,“王爷如何说?”   襄王点了点头,“是这个道理。”   他略略思索了一番,突然提出了一个猜测。   “会否是太子的手笔?”   戚之礼挑眉,“太子让人袭了自己的车驾么?”   他说着,还真就想到了这个可能,“那他想做什么?趁机集中兵力?”   “这倒是好机会,山东各地增兵护卫太子南巡车驾,兵力确实不少。”镇国公看向襄王,“王爷也是如此想?”   襄王并未确定,“咱们这位太子同先太子确实不同,摸不清脾性,也猜不透他的想法。那次我三人被人听壁,应该就是太子的人,不过镇国公的二婿却说太子还有意来襄阳。实在是琢磨不透。”   襄王犯了愁,最近的事情越发变得不受控制了。   他思量了一番。   “咱们暂且按兵不动,以防有诈,静观其变吧!”   三人又猜了几句关于太子赵凛的行径,都没有什么头绪。   三人各自歇了,第二日下晌,突然就有了消息——   太子以南巡车驾遇袭为由,上折子请兵护驾,要从临近山东的直隶和河南调兵。   太子本就因着南巡有不少人手,接驾的山东和即将接驾的南直隶兵强马壮,如今犹嫌不够,还要从直隶和河南调兵。   一旦调兵成功,襄王那点兵马完全不足为惧!   戚之礼深觉不妙,镇国公也道不好。   “在外有兵,山东境内又各处调兵管制,便是流寇也不易动弹了!”   这样的话,不禁襄王的兵马受到威胁,他们打算的十几支神火.枪,也很难从海上运过来了。   襄王攥了拳,“这位太子果然不简单!”   戚之礼惆怅,“那咱们该如何以应对?总不能就这般被他扼住了脖颈!”   “不至于!”襄王虽然这样说,可是脸色全然不见和缓。   “让本王好生想想!”   *   徐州。   赵凛神清气爽。   他早间同杨柏泉一起吃了早饭,说起上折子调兵一事,杨柏泉连道好。   “太子爷手里有了兵马,襄王有动作也不必怕了。只是不晓得皇上会调多少兵给太子爷。”   赵凛说不会太多,“襄王一日不挑明,朝廷的兵就不对大动,以父皇的不变应万变之心,有两万人就不错了。”   皇上在政事上面,偏为保守,杨柏泉也以为如此。   “不管怎样,有兵在手便是好的。太子爷这番‘遇袭’,可真是恰到好处。”   赵凛轻笑一声。   杨柏泉瞧着他眉目舒展,想到他接替东宫之位这三年的不易,感叹。   “襄王叛乱若能被殿下消除,殿下名声大振,日后也不会总有人时时疑虑、处处挑刺了!”   先太子入主东宫多年,一朝病逝换了赵凛,疑虑之人当然不会少。   赵凛不以为意,“孤才封太子三年,日后有的是机会让他们晓得孤是什么人。”   两人又商议了几句调兵之事,杨柏泉去寻徐州卫的指挥使说话,告辞赵凛出了门去。   却在院中发现了程玉酌。   消失三天的太子一行,回来的时候,怎么多了个女人?   杨柏泉心下一咯登,叫了程玉酌。   “你是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今天认出媳妇了吗?   -没有,他一边处理襄王,一边努力攻克媳妇,他太难了!   晚安,明晚九点见~   * 第55章   “你是何人?”   杨柏泉打量起程玉酌来。   程玉酌倒是识得他, 连忙行了礼。   “杨大人安好,奴婢尚功局司珍,奉皇后娘娘之命在太子爷身边照看。”   杨柏泉一听是皇后派来的宫女,大松了一口气。   正好冯效也走了过来, 他问冯效, “之前怎么没见过这位司珍?”   冯效含混道, “司珍之前在旁处, 眼下刚到。”   杨柏泉没在意, 点点头,他同冯效比较熟络, 不免说起自己方才吓了一跳的事。   “老夫还以为太子爷看上了什么来历不明的女人, 着实吓了一跳。太子爷毕竟还没大婚, 同魏家的亲事又着实不易, 还是娘娘多施恩惠,老夫也多次上门,魏家才答应把嫡孙女嫁给太子爷… …大婚之前, 可不要闹出什么么蛾子!”   他这话并没有避讳程玉酌,程玉酌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   不过不用杨柏泉说,她也晓得太子同魏阁老家结亲的情况。   皇后娘娘几次跟魏家赐下东西,都是过了她的手的。   那些都是皇后宫里的珍品。   程玉酌低着头静默地做着事,冯效却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如今太子爷眼中除了这位, 哪还有旁人?   那位主子太子爷都不找了, 别说未成亲的太子妃… …   皇后娘娘和杨大人又非得要促成同魏家的亲事,这大婚到底能不能顺利, 冯效真是一百个怀疑。   可他不敢说, 应和了杨柏泉两句,就送这位操心的大人背着手离开了。   冯效不担心杨柏泉, 他只担心那位连太子爷都搞不定的人。   冯效小心翼翼地寻到了程玉酌身边,“姑姑昨晚睡得可好?”   程玉酌将刚洗好的帕子晾了起来。   “还好。”   冯效一听她这平静没有一丝起伏的声音,就觉不妙。   他要替太子爷捏了把汗,琢磨着道,“其实吧,杨大人思虑总是颇多,太子爷吧… …”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程玉酌将最后一条帕子晾起来,转过头看住了他。   “冯爷,宫里的规矩,不能妄议主子,咱们不能出了宫就忘了规矩。”   冯效被她堵得一个字都蹦不出来,干笑了两声。   “姑姑说的是。”   程玉酌跟他点了头,端起水盆离开了。   冯效看着她离开的利落背影,摸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程姑姑,是个狠人… …   冯效立刻把成彭他们叫了过来,还特特把李敢这个不靠谱的人也叫了过来。   “今天办差都给我警醒着点,谁要是出了错,就自己洗干净脖子等着吧!可别怪我没提醒!”   众人都连连道是,李敢也道了是,但又迷糊地挠了挠头。   “   我见太子爷心情比前两日强啊,这是怎么了?冯爷给我解释一下下吧!我好怕啊!”   冯效瞪了他一眼。   “不可说!自己悟!”   李敢悟不出来,他快哭了,他真的不想再当暗卫了,好难啊!   … …   房中。   赵凛处理了几份公务,稍事休息的时候,想到今日还未来得及同某个难办的人说上话。   他让小棉子将她叫了过来给自己磨墨。   她今日穿了藕色褙子月白裙,瞧着清淡让人心静,也并不想前些日那样,浑身散发着冰冷生硬的气韵,一言不合用冰刀戳他心口。   赵凛心下微松,见她低头磨着墨,温柔乖巧,心下暗暗愉悦。   他拿腔捏调地问了她,“字写的如何?”   程玉酌低着头,“奴婢字迹寻常。”   她的声音静如幽潭,赵凛一听就觉得不太对。   他着意看了她一眼,只是她低着头,瞧不清情绪。   赵凛走过去,“我不许你说奴婢,你偏说,故意气我是不是?”   程玉酌面无表情,“太子爷在此地身边人复杂,奴婢自然要守规矩,不能给皇后娘娘丢人。”   赵凛呵呵笑了一声,问她,“怎么?有人惹你不高兴了?都要拿皇后娘娘来压我了。”   程玉酌听他这样说,好像自己是什么恃宠而骄的宠妃一样,故意来他面前作张作乔告暗状。   她立刻闭了嘴,不说话了。   赵凛啧啧,“看来真有人惹你不高兴了,那孤可得拿此人问罪。”   他说完就叫了冯效进来。   程玉酌吓了一跳,冯效已经进到了房中。   赵凛问他,“是谁惹了程司珍不快了?”   冯效讶然看了程玉酌一眼。   程玉酌只怕冯效乱说,急急开了口,“太子爷不要无中生有,奴婢没有不快!”   赵凛却不听她的,点了冯效,“你听听,一口一个奴婢的,到底是谁惹了她?”   冯效抹了把汗,程玉酌连连朝他打眼色。   “姑姑昨夜好似半夜就醒了,是没休息好么?”   冯效说的不错,程玉酌自从发现了赵凛的身份之后,总在半夜惊醒。   她只好顺势而下,“确实睡得不太好,”又特特说道,“同旁人都没什么关系。”   赵凛听了这话,也就不再纠缠,问了程玉酌为什么歇得不好。   “要不要让任太医给你看看?”   程玉酌连忙摇头,“太子爷许奴婢多歇一会便是。”   赵凛拿她没办法,只好让她歇去了,“明日也不必早起服侍。”   程玉酌立刻就走了。   不过赵凛又问了冯效一遍,“果真没人惹了她?”   冯效哪里敢胡说,半句都不敢提杨柏泉说的话,连连忙摇头。   可赵凛还是训了冯效。   “露馅之事你查   不出来,此事你又是不知,要你这个侍卫长有何用!”   冯效心里苦。   李敢他们没有被难为到,他自己被难为到了。   冯效心下叹气,“爷训得是。”   … …   赵凛接下来的一上晌都没瞧见程玉酌,只见她将自己闷在房中,不让他瞧见分毫。   他又觉得她是故意的,可又怕她是真的累了,直到下晌赵凛看折子看得头晕,出门透气走到她房门前,才发现她正在窗下写字。   风从窗缝中吹进去,吹起她鬓边的碎发。   瞧她那样子,甚是怡然自得。   赵凛立刻就气了,躲着他自己乐呵是不是?   赵凛走了过去,推了门走进去,“程司珍说自己字迹寻常,孤倒是想见识见识,怎么个寻常法。”   程玉酌没想到他突然来了,想把纸笔收拾起来都来不及。   赵凛走过去瞧着果见她字迹是用心练过的样子,字迹清秀柔和,但细看间架又工整有力。   赵凛听说程玉酌的父亲当年书法甚是不错,曾得到江南名儒夸赞。   有其父必有其女,赵凛瞧着这字,心下喜欢。   可她说什么字迹寻常根本就是骗他,他又暗暗生她的气。   “孤看你的字迹可不寻常。”他从头到尾扫了一眼,“这长诗… …你是给程获传信么?”   这首同程获那首差不多,不过比程获的要顺畅许多。   但同样瞧不出传的是什么信。   赵凛心下一动,问她,“你不会是在诗中告诉你弟弟,早些脱身,将你也解救出去吧?”   他打量着她。   程玉酌可没这样说,连忙摇了头,“奴婢没有。”   “是吗?拿你要传什么信?”   “奴婢只是随便写写,有机会便嘱咐他小心些,没机会便算了。”   赵凛一副不信模样,起身走到了她身侧,站在距离她半步不到的地方,一手撑着桌案,侧过身来看着她。   程玉酌被他近距离看得脸上不自在,他没有追究心中的内容,却问她。   “若是程获程姝能脱身,你是不是也想脱身同弟弟妹妹一起过日子?你同我好生说说你的打算,我不定我就… …”   赵凛说着,指尖轻敲桌案,等着她的答案。   程玉酌的答案很简单。   “太子爷说的是,奴婢就是想同弟妹一道过清净日子。”   赵凛就算猜到了,亲耳听见她这么说,还是气了一下。   “哼!若你弟弟妹妹各自成家呢?你独守空闺?!”   程玉酌闻言,面不改色心不跳。   “奴婢曾听说,终生不嫁的女子多有长寿。”   “你… …”   赵凛可被她给堵到了,一手圈了她进自己怀中。   “你想终生不嫁,那就随我回宫,做个老嬷嬷,以后接替你师父崔尚功   ,你以为如何?”   程玉酌皱了眉。   “奴婢已经年满出宫了,没有再回去的道理。”   “呵!”   赵凛可就笑了,握住了她的腰。   “孤让你回去,谁敢拦着?”   程玉酌浑身不适,暗暗同他对抗。   “奴婢是皇后娘娘的人。”   赵凛直接笑出来声,越发用力掐着她的腰。   “你又拿皇后娘娘压我,我将你带回去藏起来,娘娘根本就不晓得,我看你怎么办呢?”   程玉酌被他弄得透不过气来了,挣他挣不开,同他言语对抗,又怕将他惹急了,真的将她藏起来,当下只好闭了嘴不说话了。   赵凛见她这般,脸色也开始不好起来,最后掐了她一把,低声在她耳畔。   “我可不想把你藏起来,我要让你正大光明在我身边。”   程玉酌心下一紧,他却放开了她,朝着她斜着嘴角笑笑。   “你不信么?那就等着瞧孤有没有这个本事。”   程玉酌讶然。   … …   是夜。   程玉酌又从梦中惊醒了。   她看着窗外的月,距离日出还有近两个时辰。   她晓得自己睡不下了,起了身倒茶润口。   茶水已经泛凉,她喝进嘴里,忽然想起了方才的梦境。   其实那不是梦,是多年前她在宫里的见闻。   当年进宫的时候都是年龄相差不大的小姑娘。   其中一个姓于的女孩子正巧和她同年同与他同日生,两人也因此结识。   那于姑娘的父亲是个私塾先生,因着家中一连生了五个女儿不见儿子,实在是养不起了,只好把女儿们都送了出去。于姑娘行二,正逢宫里征宫女,就进了宫。   她胆子有些小,程玉酌自认自己胆子不大,逾规的事情都不敢做,做小宫女的时候便也没有受过太多打马,只是这于姑娘比她胆子还小,总在晚上默默为一天的惊吓掉泪。   她瞧着于姑娘可怜,劝于姑娘别太在意。   “宫里处处都有规矩,咱们只要小心这些,守着规矩便不会有什么事。”   程玉酌还好心提醒她,“你落泪还是莫要被贵人看见了,贵人们总是觉得晦气的。”   于姑娘抹着眼泪,“我日后就去草丛里,不让别人瞧见。”   程玉酌叹气。   谁想到第二年的某天,她突然联系不上于姑娘了。   程玉酌吓了一跳,以为于姑娘犯了贵人被拉走了,小心着人探听了一日,都道不知。   接着,第二日她听说一个惊人的消息。   于姑娘昨夜竟然承了宠!   且于姑娘因着皇上喜欢,跳过最低级的淑女,直接要被封为选侍。   程玉酌惊得不知所措,甚至不敢去找于姑娘了。   于姑娘却听说她找了自己一日,特特将她请了过去。   于姑娘已经换上了华服,就是脸色不太好看,程玉酌要跟她行大礼,被她拦了。   “你我相识于微,是杵臼之交,何须行礼?”   她拉了程玉酌上前,程玉酌小心问她“你怎么遇到了皇上?”   于姑娘面露羞涩,“我昨夜难过边去沿河的草丛中哭泣,没想到皇上竟然游船到那处。”   程玉酌那时进宫也有一年多,晓得皇上后宫不乏有宫女出身的妃嫔。   她照着寻常人的思路恭喜了于姑娘。   可于姑娘脸色不太好,有些心惊胆战的样子,低声同她说,“未必是什么喜事。”   程玉酌不明白她的意思,而于姑娘也将迁去妃嫔宫里,两人便分开了。   可程玉酌没想到,当天夜里,于姑娘竟然没了!   程玉酌听到消息愣在了当场。   宫里人都说于姑娘得了急病没了。   也有说是命薄承不住宠,被龙气压死了。   还有说被某些妃子暗害了,可哪位妃嫔做的,不得而知。   于姑娘死了,众说纷纭,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被封为选侍。   一般妃嫔去世,皇帝都会降旨提上一级或者半级品级。   照理,于姑娘也该从选侍提成才人,好歹也有个稍显体面的后事。   然而什么都没有。   程玉酌没有等来于姑娘提升品阶,相反,听说她被拉出宫去火化了。   人没入土为安,反而火化了。   原因是,皇上觉得晦气。   程玉酌惊到了,身边的宫女劝她尽快忘掉这个人。   “皇上觉得晦气的人,谁和她沾染,谁就是晦气!”   程玉酌那是还未及及笄之年,心里更多是悲戚。   “可皇上不是说喜欢她吗?还要封为选侍… …”   “别傻了,后宫的妃子皇上哪个不喜欢?侍寝的时候自然喜欢,侍寝过后,皇上记不记得清都不晓得呢!别说她才承宠一日就出了事!没殃及家人就不错了!”   “你要明白,她侍奉的是皇上,是君主,是帝王!帝王哪有那许多心思照看后宫的女人?你若是不想明白些,你在后宫可就出不去了!”   程玉酌浑浑噩噩,当夜梦见了于姑娘。   于姑娘的身影飘荡在半空,声音飘飘飘渺渺地跟她说了八个字。   “帝王无爱!保命要紧!”   … …   房中只有月光。   茶水喝到一半,程玉酌呛住了。   她捂着嘴压着嗓子咳了两声。   梦中于姑娘的话不停在她耳边回荡,她不由向赵凛房间的方向看去。   东宫太子,不就是日后的帝王吗?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又是太子攻略失败的一天呢!   太子:好气呀!好气呀!摔!   *   晚安,明晚9点见~ 第56章   京城。   更鼓响起。   景仁宫早就有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戚贵妃向来睡得晚, 眼下这个时候刚刚睁开了眼。   她一醒来,近身的宫女便过来服侍了,贵妃揉着太阳穴,“昨夜又多梦了。”   贵妃总是多梦, 醒来还能记住一二。   她想着昨夜的梦, 让人去请了尚服局的黄尚服。   黄尚服便是前司衣秦玉紫的师父, 不过她还有个另类的本事, 会替人解梦。   黄尚服同贵妃们无不交好, 又同贵妃未至富贵的时候便相识,也算是老友了。   她一来, 贵妃便说起了昨夜的梦。   “本宫梦到了兄长和心瑜, 兄长在林子里守着一堆火添柴, 回头竟然叫不见心瑜了, 你说这是什么梦?”   黄尚服常替她解梦,当下听了便笑了。   “娘娘这是惦记戚大人和公主殿下了。而且,娘娘梦到了火, 火主财,娘娘所思所想的事会顺利的!”   贵妃听着不是坏事,点了点头,“但愿。”   话音一落,外面就有人探头探脑有事要说。   黄尚服见状非常识情知趣地告辞了, 贵妃让人送了她一小盒最近贡上来的螺子黛, 黄尚服谢过走了。   贵妃将传信的人叫了过来。   “何事?”   来人正为亳州之事,是戚之礼的事情, 来人立刻上前附到了贵妃耳边把事情说了。   贵妃沉默了一会。   半晌, 贵妃又问了女儿赵心瑜。   “心瑜此时在哪?离宫这么久,也该回来了吧?”   下面的人连道, “公主殿下已经进宫了,眼下正在洗漱,过会就来景仁宫。”   贵妃心下一定,又招了另外一个宫女过来。   “待皇上下了早朝,便道景仁宫给皇上备了杏仁露,请皇上过来。”   “是。”   贵妃打扮了一番,时候已经不早了。   皇上赏脸来了景仁宫。   贵妃连忙上去迎接,皇上有几日没来了,贵妃细细看着皇上的神色。   “皇上昨夜睡得不好?可是为太子殿下南巡遇袭之事担心?”   她走到皇上身后,熟练地替皇上揉起了太阳穴。   皇上闭目半晌,缓缓吐出一口气。   “算是吧。太子南巡是大事,朕十分看重太子,自然不能让他重蹈他长兄的覆辙。”   贵妃品着这话。   “皇上说的是,那便给太子殿下多调些兵马过去。南巡大驾兵马十足,那些宵小也就不敢乱来了。”   皇上默了一默,“调兵哪是那等容易的事?你不懂。”   他示意贵妃替他也揉一揉眉心。   贵妃立刻照做了,笑道,“皇上常说妾身不懂,却又不说与妾身。那妾身只能总也不懂了。”   皇上也   笑了一声。   “这也没什么好说。太子只是南巡而已,有沿途都司护驾便可,旁的直隶河南等地,有必要调兵过去么?若他不安,最多给他点两万,不过两万朕也以为有些多了,不过少了又何必破例?总归是麻烦。”   贵妃眨眨眼。   “两万怎么算多?若是妾身说,怎么也得五万人吧?万一太子到了南面,有犯上作乱的,太子这五万兵马就能立刻征伐,方显一国太子的威严啊!”   她这话一说完,皇上就睁开了眼看了过去。   贵妃被皇上眼神扫射,捂了嘴,“妾身说错话了?皇上莫气!”   皇上哼了一声,“五万?你想让他起兵造反吗?”   贵妃倒吸气,连忙跪了下去,“妾身万万没有此意!妾身只是不懂!皇上息怒!”   皇上定定看了她一眼,贵妃眼角已经溢出来泪来。   半晌,皇上终于开了口,“日后不懂不要乱说。”   “是是是,妾身无知,妾身知错了!”   皇上指了一旁的杏仁露,贵妃连忙顺势起了身替他端来。   贵妃不再提太子南巡的事,温言细语地伺候了皇上一番,皇上终于面色和缓了些。   皇上倒是想起了赵心瑜。   “朕有些日子没见小四了,哪去了?”   贵妃想要替女儿遮掩一下,赵心瑜正好到了。   赵心瑜刚进景仁宫,手里还拿着从亳州带来的枇杷膏。   她听说皇上就在景仁宫也吓了一跳,而皇上已经瞧见了她,招手让她过去。   赵心瑜赶忙进屋请了安。   皇上上下打量她,“拿的什么?”   赵心瑜尴尬地将枇杷膏拿了出来,开了盖子。   皇上略一闻便板了脸。   “闻着气味同宫里的枇杷膏不太一样,你又溜出宫了?”   赵心瑜哪能瞒得了他,一五一十交代了。   皇上啧啧,瞥了贵妃一眼。   “亳州?一个未及笄的公主能私自溜去亳州?!你们母女两个可真是大胆!”   贵妃也连忙请罪,皇上还是将两人训斥了一番。   “她是个公主也就罢了,若是封了藩王私自出藩,那可就是大罪了!”   赵心瑜想起在亳州见得襄王,心吓一跳,紧紧闭了嘴。   皇上却又道,“到了秋日就该及笄了,该给你选驸马了!莫要再乱跑!”   赵心瑜心下一急,“儿臣还小呢!太子都还没大婚!”   皇上哼笑,“你还同谁比较?你是女子,太子又非是女子!况且太子已经定亲,年底也要成亲了,你呢?”   赵心瑜撅了嘴,皇上又点了贵妃,“你一个做母妃的,好好上心些!这些事还要朕操心吗?”   贵妃连连应下。   皇上也不同她们母女废话,离了去。   赵心瑜扑到了贵妃身上,“母妃,我不选驸马!”   贵妃拍了她   一下,“你父皇说得对,是该选了!”   赵心瑜不情愿地纠缠着贵妃。   … …   皇上回了御书房,拿过太子请调兵的折子又看了一遍,挥手批了个“阅”字,扔到了一旁。   *   徐州。   赵凛在等待皇上的批复,等待之余,准备带了程玉酌去怕徐州当地的云龙山,据说山上有东坡手迹,是东坡在此任职期间留下来的。   可惜他见程玉酌神色怏怏,一连几日都眼下发青。   “怎么?昨夜又没睡好?”   程玉酌低着头,“奴婢睡得很好,不劳太子爷关心。”   赵凛一听这语气,就啧啧两声。   “哦!看来是没睡好!”   他叫了成彭,“去把任太医叫过来给姑姑请脉。”   程玉酌连忙拒了,“奴婢无事,不必劳烦太医!”   赵凛瞧瞧她脸色,“那你同我说,这是怎么了?”   程玉酌被他纠缠着没办法了,只好道,“昨晚喝了酽茶,不困了。”   赵凛疑惑打量她,“入夜了还喝什么酽茶?今日可困了?要不要再睡会?”   程玉酌当然没有白日里睡觉的习惯,她的作息还是多年在宫中形成的。   她要说不用,又想若是点了头,他会不会又能放她回去自己一个人呆着呢?   程玉酌这么一想,就点了头。   谁想赵凛高声叫了小棉子进来,“给姑姑拿床被褥来。”   然后指了窗下的贵妃榻同程玉酌道,“你就在我房里睡会吧。”   程玉酌不禁干咳一声。   “奴婢回自己房里便是。”   赵凛呵呵一笑,走到她身边来。   “你心里想的什么,量我不知道么?你不就想离我远点?”   他半眯了眼睛,“我就这么招你不待见?”   他越说离她越近,快要蹭到她脸上来了,“嗯?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原因?”   程玉酌咬了唇。   赵凛见她不说,冷哼一声,没再逼问她,拉了她到身边坐下。   “你放心,我是不会放过你的,等到南巡结束,你也得随我回宫。”   他说着,见她神色紧张,抬手覆在她手上。   “我赵凛好歹也是一国太子,宫里任何人不要想动你一根头发。”   他说着,定定看向她,“当年让你心里留下阴影的人,我也会揪出来,绝不放过!”   话音落到最后,一阵凌厉气息。   程玉酌垂下了眼帘,暗叹一声。   … …   这天还是未能出行。   赵凛没有收到宫中的调兵批文,却收到了皇后娘娘的消息。   皇后娘娘明确地告诉了他,皇上阅了折子丢到了一旁,调兵的事一时半会都不能成了!   赵凛   看着消息怔了一怔。   他薄唇紧抿,脸沉了下来,手指在桌案上来回敲击。   杨柏泉进来的时候,正看到他半眯着眼睛,视线在舆图上来回游动。   赵凛告诉了杨柏泉消息。   而杨柏泉也带了不好的消息过来,“镇国公的人动手了,想必他们也知道皇上尚未调兵了!”   赵凛眉头全皱了起来,“如何动的手?”   杨柏泉重重叹气,“如他自己所言放了火,却是整整烧了四个村子!死了不少人… …山东各地全都乱了,镇国公手下流寇乱窜,还伪装成倭寇,连马都指挥使都有些分不清,到底是倭寇还是镇国公的人了!”   赵凛手下紧攥了起来,指骨辟啪做响。   杨柏泉皱眉,“没想到皇上一个兵都不给殿下!皇上并不知道襄王的图谋,殿下可要说清楚?”   赵凛默了一默,摇了头。   “如今还没说,就已经没有兵了,若是说了,先生以为皇上会不会立时下令停止南巡,让孤回宫?”   杨柏泉脸色一沉,“皇上对殿下还有什么不放心?殿下可是半壁江山啊!”   赵凛低头哼笑了一声。   “自古帝王多疑心,便是自己继位的太子也不能例外。襄王必是捏住了这一点,从中动了手脚,让皇上分不清到底我调兵是为何用,不然何至于一兵不给?”   赵凛想到了戚之礼和宫中圣宠不衰的贵妃。   杨柏泉也想到了,又是叹气。   “太子殿下当体谅,自古皇权不能分薄,天家父子也是同样。皇上还是爱重殿下的,不然不会先太子去了,不到半年就册封了殿下为太子。”   赵凛默然,只是点着襄阳的位置。   “这一次,赵楼倒是清楚的很,只要他一日不挑明,皇上就不会过于疑心他,相比我这太子,襄王便没那么重要了!”   赵凛不得不佩服襄王这一步棋走得早,早早同贵妃戚氏结亲,能得到紧要情报,也能在关键时刻动摇宫中的决定。   宫中决定总是太多权衡,只要有一端在关键时刻加了重,这权衡便很难衡了!   赵凛分析着襄王的所为。   “他先是被我所诈不敢动手,得到宫里不调兵的消息,立刻就让镇国公动了手。想来这会儿,东西已经到手了,就看怎么送出来了。”   “殿下准备如何?”杨柏泉问,“好歹也是十多支神火.枪,又不是芝麻绿豆大小,让山东都司沿路关卡拦截,还是有机会拦截下来!”   赵凛沉默思索,“先生觉得镇国公还会用那些流寇送东西吗?”   杨柏泉闻言皱了眉,“若是老夫,老夫不会。”   他说着,突然想起镇国公两位女婿的事情,“那归宁侯府韩家和永兴伯府袁家,会否会在此时住镇国公一臂之力?”   赵凛对此比杨柏泉清楚多了。   他想到之前在大明湖行宫,袁白彦和韩平   宇觐见的那次。   赵凛提醒杨柏泉,“两家都要留意,更要着意那永兴侯府袁家,也许袁家会顺水推舟给襄王助力。”   毕竟,那袁白彦是两边倒的墙头草呢!   反倒韩平宇不似那等奸邪摇摆之人。   … …   赵凛手中无兵,形势立刻就落了下乘。   一整日,房中进出兵将议事。   程玉酌出了进去送了几次茶水,再没听他来得及同自己开口说一句话。   等到进出的人终于散去了,只剩下杨柏泉的时候,程玉酌又进去送了一次茶水。   杨柏泉也有些疲惫了。   “殿下的形势不利,说到底还是没有兵,便是变换路线先去河南安徽,也同湖广的襄王交不上手。”   赵凛坐在太师椅上,揉了揉眉心。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为今之计,只能先拦住襄王想要的这一批神火.枪。”   襄王想要神火.枪助力,也想研究神火.枪制法如法炮制,从而督造更多的火器装备。   等到襄王的军队准备充分,造反之日就要到了!   赵凛只能先行拦截,“襄王得不到东西,必然按兵不动,到底筹谋多年,不能功亏一篑。”   杨柏泉说确实,却道,“襄王筹谋这些年,我等竟然全然不知,不然早早安插人手,也不至于到这般地步。”   赵凛笑笑,“他既然多年筹谋,自然是万千小心。”   程玉酌端了茶水过来,闻言,想到了自己的弟弟程获。   十多年前襄王就为自己准备了替身。   那时襄王也才刚封王出宫,谁人能想到襄王竟那般早就谋划了起来?   不可思议。   程玉酌将茶盅放到了两人手边。   杨柏泉问赵凛,“殿下上次那消息从何而来?若能像上次那般早早洞悉襄王等人的动向,岂不是好?”   上次镇国公准备用流寇浑水摸鱼的消息,当然是程获送过来的。   程玉酌端着茶盘正要离开,闻言手下顿了一下。   赵凛这才看了她一眼,说道,“碰巧得来的消息罢了。”   程玉酌微微蹙眉,杨柏泉深觉可惜,“若是能有人在襄王身边时刻传递消息就好了!”   赵凛没回应。   程玉酌低头出了门。   杨柏泉又同赵凛说了两句旁的事,一看时候不早了,便起身告辞。   程玉酌在门外候着,见杨柏泉走了,再次进去收拾茶水。   赵凛站在舆图前目露思索,眉头紧紧拧着,一时没有看到了她进门。   程玉酌从前几乎从不去东宫行走,对他的事多半只晓得传闻。   她知道太子性子难以捉摸,知道太子脾气多有阴晴,也知道太子得皇上看重,是先太子后,众望所归的东宫之主。   可她不知道,他竟还有这等为难之事。   下有襄王图谋不轨、蠢蠢欲动,上有皇上不知实情、不予理会。   程玉酌不禁又多看了他一眼,才又发现他嘴唇竟有干裂。   今日不知说了多少话,议了多少事。   她端起茶盅走到了他旁边,低声道,“太子爷润润口吧。”   她开了口,赵凛才回过了神来,着意看了她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今天认出媳妇了吗?   -没有,但他媳妇今天心疼他一点点了呢!   阿采:太子你要加油啊!   *   晚安,明晚9点见~   * 第57章   赵凛端过她递过来的茶盅, 喝了半盅下去,心情终于稍稍放松了些。   他瞧着程玉酌的神情有些紧张,想到自己一日未及同她说话,问她, “是不是吓着你了?”   程玉酌摇了摇头, 看向了赵凛, 问了一句闷了半晌的疑问。   “眼下这般情形, 太子爷何不让程获传信?”   他跟杨柏泉说, 那是偶然得来的消息。   赵凛将茶盅放下来。   “眼下我同襄王之间咬的紧,这个时候让程获传信, 很容易被襄王发现端倪。”   他说着摇摇头, “再等等吧。”   程玉酌却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   她走上前, “家弟既然做了这份差事, 总不免要有危险。襄王狼子野心,太子爷莫要大意。”   赵凛不禁抬眼看了她一眼。   “阿娴?你在担心我是吗?”   程玉酌立刻闭了嘴。   赵凛却笑着歪了头看她。   “咦?不是么?这可怪了,程姑姑不是甚是看不上我这太子么?怎么眼下担心起我来了?甚至自家弟弟置于危险之地也顾不上了?”   程玉酌见他一点正经都没有, 根本不像遇了难事的样子。   “太子爷,奴婢在说正经事。”   赵凛一副不懂的样子,呵呵笑。   “孤没在说正经事吗?孤之前就同你说过,要先知道你们姐弟是否忠心,才能考虑用不用。程获么, 还算忠心, 只是你对孤是什么心呢?”   他说着,一把搂住她的腰, 将她搂进了怀里。   程玉酌在他连日来的一惊一乍下, 竟然反应没那么大了。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在说正经事。   就算有的人不正经, 她也是正经的!   “太子爷莫要再玩笑,奴婢非是虚言!”   赵凛啧啧,凑到了她唇边,“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对太子那么害怕?”   他的气息在唇边吹拂,程玉酌唇边酥麻之余,心下一紧,“奴婢只是不想逾矩。”   “不想逾矩?”   赵凛看着她,在分辨她的真假,“那你眼下被我抱在怀中,算什么?”   程玉酌闻言连忙要去推开他,却被他抱得更紧了。   “你还是没说实话,以为我听不出来?那你弟弟还是不能用呢!真可惜!”   程玉酌被他一通纠缠,也有了气。   “太子爷当以大局为重,当以黎民百姓为重,早早清理襄王乱党,肃清朝政!”   程玉酌绷了脸。   赵凛竟有一种被训斥了的感觉。   赵凛松开了她。   虽被训斥,心中却愉悦了起来。   他也严肃了几分,“程司珍说的极是,孤晓得了,令弟程获之事孤不会再有太多顾忌。”   程玉酌听见他这样说,总算松了口气,而他眼   角眉梢却透出几分笑意。   “程司珍的心意孤看到了,望司珍日后多以此般心意对待孤,孤必珍重之。”   程玉酌被他这般故意正经地一说,突然耳朵一热。   这些日子以来,她被他又惊又吓,夜夜做梦惊醒,哪里还有什么脸红耳赤的时候?   今日他故意这般正经地说,反而把程玉酌说得面红耳赤起来。   她咬了唇低下头去。   赵凛上前拉了她的手,“阿娴,我们好好的不行吗?”   只是这句话,又让程玉酌心下一点点凉了下去。   她看到指尖的颤抖,想到不明原因死在宫闱的于姑娘,还有她提心吊胆生活了十多年才得以出来的皇宫,更想到了皇后娘娘和杨大人好不容易替太子求来的魏家的亲事… …   程玉酌一瞬间想了太多,她越发低下头去。   “太子爷还是忙于政务吧,奴婢先行退下了。”   程玉酌走了,赵凛看着她的背影,叫了冯效进来。   “去跟程获传信,让他有关于襄王的动向及时来报,尤其那批火器,孤要知道那批火器襄王弄没弄到。”   冯效连忙应了。   赵凛最后提醒他,“一定要护着程获万全,不要让程获出了事。”   “是。”   *   山东境内大乱。   赵凛以护驾为名要求山东都指挥使司封锁全境,缉拿流寇。   如今镇国公那伙流寇俨然成了之前袭击太子南巡车驾之人,加之放火杀人确有其事,赵凛以此为由大力捉拿,又让徐州卫也调兵支援,山东境内一时不见风吹草动。   镇国公应下运送火器一事,也越发为难起来,甚至无法联系自己放出的流寇。   火器确实趁乱到了手,可却被太子按在了山东境内不得出来。   镇国公思虑多重路线均不能行,连着两日睡不下,再这样下去,火器没运出来,太子要先派人找到了!   镇国公来回琢磨,眼下能在山东境内动弹的,也就只有山东都指挥使司的人了!   而他两个女婿,正是山东都司的人。   只可惜,太子必然起了警觉,韩家和袁家若不能一心向着襄王,使出手段来帮忙运输,此事还是难成。   先前正是央求办事,二婿回应并不热切,后来传送消息,他倒是瞧出来几分,袁白彦那小子有些想法!   袁白彦之父永兴伯向来喜欢左右逢源,袁家有意也是常事!然而太子肯定紧盯着袁家,韩平宇那小子木讷,说不定不被太子重视,或可从他身上下手!   镇国公思来想去,给韩平宇传了信。   韩平宇接到信大吃一惊,连连去问传信人有没有被人看到,然后自己又读了一遍镇国公的信,他冷汗流了下来。   自己的舅舅兼岳父竟然要跟着襄王造反,而且从海匪处获得了丢失的神火.枪,让自己帮忙运送出山东境!   韩平宇之前猜到襄王   和镇国公动向不明,便已经觉得不可思议了,如今事情到了他头上来,他只觉得冷汗淋漓。   全境缉拿的路口,他还曾怀疑会不会和襄王有关,没想到根本就是镇国公的人。   镇国公的流寇已经有一部分陆续窜出了山东边境,需要他接了流寇手里的火器,带出边境交给出境的流寇。   镇国公显然是没办法了,让他凭着自己在军中的一点威望,硬生生开启边境大门。   可他若是这样,就是助纣为虐,造反叛国!   韩平宇虽然多年熬着资历,归宁侯府的门楣也掉光了荣耀,可这等乱臣贼子的行径,他怎么能接受?   更何况镇国公和襄王心思毒辣,在山东境内烧杀村庄有目共睹。   他去看了被火烧了的村子,原本青山绿水安居乐业,如今断壁残垣死伤无数。   韩平宇将镇国公的信直截了当烧了,断绝和夏家的往来!   只是韩平宇的母亲老夏氏突然到了。   老夏氏瞧了一眼被火吞噬的纸卷,问韩平宇,“你舅舅的意思,你不考虑一下?”   韩平宇讶然,“娘知道?”   老夏氏从袖中拿出同样的纸卷,递给韩平宇,上面写着一模一样的意思。   韩平宇大怒,再此扔到了火盆中。   老夏氏瞧着烧着的娘家弟弟的信,又看了一眼勃然大怒的儿子。   “看来侯爷心意已决。”   韩平宇毫不犹豫,“儿子虽然无用,却不会做祸国殃民之事!我朝对外尚且暂停战事,百姓安居不易,朝内竟乱了起来,不是祸国殃民又是什么?!”   韩平宇甚是愤怒,却又倍感无力。   “舅家所作所为,我当告知朝廷,只是我还狠不下心来。也不知若是襄王兵败问罪,是否会连坐… …”   老夏氏让他不必担心,“咱们若见襄王即将兵败,便去状告,可眼下便罢了,若你现在去状告,襄王一旦得势,韩家就要遭殃了。”   韩平宇越发惆怅起来,老夏氏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事你便当做不知吧!那到底是你舅,又是亭儿的外公,我们不能大义灭亲!”   韩平宇低头,沉默不言。   … …   济南府内一处不起眼的庵堂。   小夏氏穿着粗布衣裳吃着毫无荤腥的粗茶淡饭。   几乎每日,她都要狂躁发作,砸了饭碗,将庵中众人大骂一顿,然后被庵堂主持关进房中彻底禁闭不得出来。   不过今日,她还未来得及砸了这没有油水的粗饭,庵堂里竟然来了人。   小夏氏似有所感,跑去院门偷窥。   院门却突然开了,着银白锦袍的男人出现在她面前。小夏氏差点没认出来此人是谁。   “世子爷?”   袁白彦看着杂草丛生的庵堂,看着这一身青布衣裳的小夏氏,小夏氏瘦了一圈,脸颊陷了下去,唇色也不如往日红艳。往日那般嚣张模样虽然在她脸上消   去,可却露出几分刻薄态,袁白彦无有意思怜惜,仍觉厌倦。   可镇国公跟上了襄王的船,就要大干一场了,一旦夏家东山再起,小夏氏就不能被他草草扔在此地了。   袁白彦进了院子,同小夏氏叹气,“夫人这是何苦?”   小夏氏一瞪眼,“我何苦?我做什么了?我根本就没有想害死那姨娘!是你们陷害我!你还来问我?!你是不是想要把我也害死,扶程小琴为正室?!你休想!”   袁白彦见她更疯癫了,全然不见收敛,更加厌恶。   程小琴比她强出太多了,可惜命也差了太多。   他道,“我堂堂伯爵世子,自然不会做那等事情。夫人也不必冲我发火,我是来接夫人出去的。”   小夏氏惊讶,却不惊喜,她甚至向后退了一步。   “不是说关我一年吗?接我出去做什么?!我告诉你袁白彦,我可是出身镇国公府!”   袁白彦见她这般戒备,深觉好笑。   “夫人怎么怕成这样?我真是接夫人出去的,庵堂简陋,当时说一年也不过是气头上,我将夫人接去庄子,算是修养吧。”   小夏氏还是戒备,“不是回府,是回庄子?”   “夫人毕竟是做了错事,这么快就接夫人回府也是奇怪,还是去庄子吧,或者,夫人要不要去外面转转,散散心?”   小夏氏听得汗毛竖了起来。   袁白彦也没有耐心同她打谜,直接说道,“夫人放心,我绝无害夫人之心,到了庄子,令姑母归宁侯老夫人也会过去,老夫人也去,夫人总该放心了吧。”   小夏氏更迷惑了。   “我姑母?!”   … …   袁家的庄子上,老夏氏瞧着小夏氏的落魄模样,皱了眉。   “就算庵堂也不至于过成这般。我见那些姑子都吃的白胖,怎么偏你黑瘦下来,可见没少折腾!”   小夏氏见她姑母不心疼她,反而言语训斥,气得跺脚。   “姑母同世子将我弄到此处,到底是做什么?!”   老夏氏却不理她,直接叫了袁白彦说话。   袁白彦跟她行了个礼,看了一眼在旁有些疯癫的小夏氏。   “老夫人让我将夫人接出来,到底所为何事?”   老夏氏瞥了他一眼,“世子不知道么?”   袁白彦怎么会不知道,他也收到了镇国公的传信,只是那消息更加隐晦,约莫怕被人拦截发现。   他问老夏氏,“看来老夫人也收到了信,不知老夫人同侯爷准备如何?”   袁白彦等着老夏氏的态度,老夏氏先让他回答,“你呢?你父亲呢?”   袁白彦笑笑,也不隐瞒。   “我永兴伯府向来助人为乐,想必老夫人也是如此吧?不过侯爷… …”   袁白彦同韩平宇从小长大,对韩平宇的了解甚是透彻,他啧了一声,“侯爷只怕烧了那信儿吧!”   老夏氏对自己的儿子的脾气也没有办法,自己的儿子同故去的丈夫一样,都是认死理的人。   如若不然,何须她亲自出面?   她只是同袁白彦谈合作,“侯爷的事,世子爷就不用操心了,既然你我都要助人为乐,那总得想个法子出来,切切实实地让人乐了才好。”   那批火器老夏氏已经联络上了,就看怎么通过他们送出去了。   袁白彦也不再绕弯,“永兴伯府已经被盯上了,亲自出手肯定不行,想来归宁侯府也是一样的。可总得我们两家其中一家出手,这事才能成。不若两家合起来,唱一出戏?”   老夏氏一听,眼中就有了光亮,赞许地看了袁白彦一样,然后笑着指了院中的小夏氏。   “所以老身才让世子爷把人带出来呀。”   袁白彦了悟,也看向小夏氏笑了,“还是老夫人棋先一步。我家夫人的事我来办,至于旁的事,老夫人可要上上心。”   老夏氏连声道好,“各办各事,顺利就好。”   落了话音,袁白彦和老夏氏相互对了个眼神。   … …   徐州。   程玉酌端了茶水进到赵凛房中,见赵凛站在舆图前,目光反覆在济南附近打转。   她略一靠近,他就瞧见了她。   程玉酌正要行礼,他突然开口问她。   “你说韩平宇此人如何?”   程玉酌微讶,他的目光却紧紧定在她身上。   “你要说实话哦。”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看见没,她脸红了!死皮赖脸不是没有效果哦!我有进展了哦!   阿采:看见了…某些一国储君也只能使出这种小朋友的招数了呢!谁让程姑姑她就吃这招呢? 第58章   “你说韩平宇此人如何?你要说实话。”   赵凛看着程玉酌, 要分辨她的表情。   程玉酌先是微微惊讶于他的问话,而后顿了一下,如实说道,“侯爷是忠正之人。”   赵凛啧啧, 酸溜溜道:   “你这评价可不低。”   他招手让她过来, 程玉酌勉强上前两步,赵凛伸手要去拉她, 被她敏捷地错开了。   赵凛不满地哼了一声, “程姑姑学聪明了呢!”   程玉酌不由地瞥了他一眼,“太子爷若是无事, 奴婢下去了。”   话音未落, 赵凛就一步上前, 在她未及反应的时候,将她拽进了怀里。   “当然是有事。”   他攥着她的手点了点舆图上济南的位置。   “孤方才得到消息,说袁家那位世子夫人病了,说是受了惊吓神志不清, 看了大夫无用, 倒是瞧了和尚,说要她家乡的水土才能将人养起来。袁家请了韩家老夫人商议,最后决定送那位世子夫人回娘家镇国公府小住些日子,眼下已经离了济南,约莫也快到边境了。袁家肯定同镇国公脱不开干系,不过韩平宇有些日子不同袁白彦往来了, 眼下又再各处严查布控,他同袁家有没有联手呢?”   程玉酌被他握着手十分不适, 可她的颤抖却也在他的力道之下仿佛被镇住了。   她脱不开他,又听见他说了这话, 不由想到了济南的那些事。   小夏氏可是镇国公的女儿,这个时候被送出济南,不是很奇怪吗?   镇国公想要的火器同小夏氏的突然生病出行,应该脱不开关系。   程玉酌看着舆图上的“济南”二字,思考着。   赵凛一手握着她的手,另一手落在她的腰上,她腰间纤细柔软,总令他手不想离开。   他忽然有些明白那些昏君了,从温柔乡里脱出来不是件容易事呢… …   赵凛见她认真思考,模样安静,瞧了一会,才问她,“韩平宇在你口中是忠正之人,你也觉得他与此事无关吗?”   程玉酌琢磨着,“侯爷既然不同袁世子往来,应该下了决心不掺合的。”   赵凛暗暗紧了紧握着她腰的手,“你就对韩平宇这么相信?因为他救你于火?还是你喜欢这样的温柔君子?可你为何不答应嫁给他?”   程玉酌腰下被他的大力弄得紧到不行,不由暗急,“太子爷在问韩侯爷同夏家袁家的事,又同奴婢有什么关系?”   赵凛从后搂着她,将下巴抵到她肩头。   “怎么没关系?孤要从你这里晓得,韩平宇到底为何值得信任?孤也得考虑是否要信任他。”   程玉酌听他瞎扯,不理会他。   “信任一个人的人品,只不过比信任神仙保佑强一点,太子爷还是多以旁的方式提防的好。”   赵凛闻言正经看了她一眼。   他只能瞧见她的侧脸,却见那清秀柔   美的侧脸上,透着不会错识的谨慎小心。   她眸中有冷静的光,赵凛将她的话重想了一遍。   看来她的戒备之心颇重… …   赵凛手下又紧了些,想将她完全嵌进怀中。   程玉酌微微挣扎,他不许。   程玉酌只能忍着不适,又说了济南的事用以转移。   “太子爷还是小心些的好。小夏氏的离开颇有几分蹊跷,袁家和韩家那位老夫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奴婢以为还是都紧着些的好,尤其是那位老夫人。”   赵凛问她为何。   程玉酌回想曾经和老夏氏的交锋。   “那位老夫人是心有城府之人,就算韩侯爷不想掺合襄王和镇国公的事情,说不定老夫人也会悄悄参与,而侯爷一无所知。”   赵凛默了一默,脸色严肃了几分,他放开程玉酌叫了冯效进来。   程玉酌终于得以缓上一口气。   赵凛吩咐冯效,“小夏氏和袁家要盯,老夏氏和韩平宇也不能错漏,尤其韩平宇!”   程玉酌看了过来,赵凛低沉道,“正因为韩平宇表现出来反对态度,所以对他们来说反而更保险。”   程玉酌和冯效都是一凛。   *   山东濮州,再向西一步就离开了山东边境。   小夏氏的状况并不好,好不容易从清苦的庵堂出来,她本以为能过上还日子,可吃了两顿正常鸡鱼肉蛋,突然大吐起来,接着人便浑浑噩噩地发了烧,烧得太厉害,说起来胡话。   大夫来看了开了药,人吃了药没好不说,浑噩的更厉害了,还越加暴躁,砸了许多东西,骂了许多人,连袁白彦都骂上了。   庄子被她闹得鸡飞狗跳,袁白彦说治不了她了,把她送回娘家,老夏氏去劝了一会没办法,也说只能送回娘家了。   小夏氏稀里糊涂被送上了回娘家的车。   当下,濮州最后一道出省的关卡,又要重新查她一遍。   小夏氏所乘的马车,在离开济南到此一路上,已经被十多次翻查了。   小夏氏一路上没少骂人打人,眼下听说又要查,叫骂着坐在车中不出。   袁白彦派来的人劝她莫要生气,“夫人且忍忍,最后一道关了。”   小夏氏被半劝半架下了车来,可看到濮州那些大老粗军户,将她的马车翻得一团糟乱,还是将扇子摔到了地上,高声大骂起来。   韩平宇在全省各处严查防控,听闻了小夏氏的事情,被母亲嘱咐照看着小夏氏些,到底是表亲。   这会韩平宇刚到关卡前,就听见了小夏氏依依不饶的训斥声。   “… …一路上查了十几遍,过路小民也没有我的马车被翻找的次数多!这次你们若是查不出来,我反而不走了,等你们查出来为止!一群低贱东西!”   韩平宇见她又在大庭广众闹了起来,暗暗叹气她着实病的不轻。   当时袁家说小夏氏要回信阳娘家,韩平宇   爷觉得不对,甚至去特特问了袁家,不会要做什么不得了的事。   他担心袁家要帮助镇国公运送那批火器!   可小夏氏确实病了,他从旁瞧着,不似作假,不然堂堂世子夫人连脸面都不要了?   心病还须心药医,只能让她放松放松,而他母亲也是答应的,不过母亲偷偷告诉他。   “袁家也是怕引火上身,所以趁机送她回去,那是袁家夏家的事情,我们就不要多问了!你表妹也是可怜人。”   韩平宇便没有再问,之后听说小夏氏的马车被一路盘查,并没有因为她是世子夫人而随便放行,他又放心了一些。   韩平宇见小夏氏气得脸都青了,想到了母亲的话,越发觉得她确实可怜。   他上前叫了她,“查都查完了,还在这生什么气?别闹了,快走吧!”   小夏氏见他来了,更要嚣张,还是不依,要闹起来。   可她身边的丫鬟却过来急急同她道,“夫人,咱们少了一只箱笼,是夫人常用的茶碗器具!”   小夏氏立刻就骂了她,“你是做什么吃的?!箱笼没有了,一路怎么办?!难道还让我亲自回去找?!那我出关岂不是还要查一遍?!没用的东西!怎么不去死?!”   韩平宇一见小夏氏吵闹没完,只觉头疼。   “什么箱笼,我使人找了给你送去便是,莫要再闹。”   丫鬟回忆着,连忙把事情托给了韩平宇,“… …都是夫人常用的茶碗器具,劳烦侯爷!”   韩平宇让小夏氏现行出城,留了个小厮下来,按照丫鬟说的,去小夏氏昨晚歇息的小院寻了那箱笼。   箱笼很快就找到了,是个大箱子,比寻常箱子都要大,里面东西叮当作响。   韩平宇疑惑了一息,小厮倒是懂了他的心思,直接打开了箱笼让韩平宇查验。   韩平宇看去,满满当当的果然是茶碗器具,小夏氏之前惯了铺张,带这么多东西也是寻常。韩平宇没有多看,便让人关了,亲自带去了关卡。   关卡的人例行公事也要查验,韩平宇也不让他们为难,亲自开了箱子。   “都是茶碗等物,速速查了送出去。”   他这般配合,又这么说了,守关卡的人也不好意思翻找,看了一眼就开关放了行。   韩平宇看着东西出去了,了却了一桩心事,又嘱咐下人多顺着小夏氏一些,便结束了濮州的差事回了济南。   一回家,老夏氏就问了他可顺利。   韩平宇说还好,又把小夏氏的事情说了。   老夏氏眼中溢出了笑意,连起眼角的笑褶,拍了拍韩平宇的手。   “我儿辛苦了。”   韩平宇见母亲表情,听母亲所言,有种奇怪的感觉。   可又说不上来。   *   “晚了一步。”   赵凛揉了揉眉心,房中一阵低沉气氛。   “看来东西送出去了。”   杨   柏泉重叹一气,“殿下不能挑明,少不得处处受制!”   “这才是襄王聪明之处,不挑明,也不让人抓到把柄。”   “那也不能就由着襄王得到了那批东西。”杨柏泉试着道,“太子殿下已经安排下去到处追查,不知殿下可有在襄王或者镇国公身边安插人手?这两人关系重大,不管从何处运送,总要过两人耳朵。”   杨柏泉说的正是道理,赵凛没有再否认程获的事情,等到杨柏泉走了,就将程玉酌叫了进来。   程玉酌似有所感,轻声问赵凛,“太子爷是不是让阿获办事?”   赵凛伸手拉了她的手,“这次可就是真的了。”   程玉酌低着头,“这是程获的荣幸。”   赵凛见她这般心生怜惜,想到她本也是读书人家的小姐,父亲是进士出身的知县,若能好生在官场走下去,未必不能有一番成绩。   可惜因着几句诗被牵连,家破人亡,三姐弟沦落天涯。   幸运的是她心中记挂弟妹,一个一个又都找了回来,就算难些,她也不怕。   她性子温柔,若不是为了自己的弟弟妹妹,约莫不会搅进袁家的浑水,更不会掺合襄王的反事。   赵凛握着程玉酌的手,能感受到她指尖的轻颤。   赵凛握紧了她,开了口,“我会着人护着程获,他能办完此事,孤就让他回来,让你们姐弟团聚。”   程玉酌愣了一下,“太子爷要让他脱身?”   赵凛说是,打趣程玉酌,笑问,“怎么?你还舍不得,想让你弟弟多留些日子?”   程玉酌却没笑,“他身份特殊,若是就这般回来,太子爷怎么听到后面襄王的传信?”   这次换赵凛愣了一下,“阿娴,你宁愿你弟弟犯险也要他助我一臂之力吗?”   他笑了起来,双手将程玉酌的手握在手中,“阿娴真的在意我!”   程玉酌被他弄得不自然,“奴婢只是实事求是。”   “我不管!你就是在意我!”   他又耍赖了,程玉酌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好。   她当然想要程获越快脱身越好,但是赵凛在襄王身边没有这样能探听到消息的人,损失了程获,他明显将不利。   可赵凛却不这样想。   “我没了程获,也不至于就要一败涂地,阿娴你可莫要瞧不起我!”   他说就这么定了,又笑了起来,“阿娴这么在意我,我这一仗还能输吗?”   他说了一通赖皮的话。   程玉酌又觉得耳边发烫了,正好杨柏泉带着几位军官过来商量事,程玉酌急急从赵凛手里挣了出来,快步下去了。   杨柏泉没留意她,只是看了一眼赵凛。   “殿下是有好消息么?怎地眼角眉梢都是笑?”   赵凛凑着洗笔盂中的水,这才瞧见自己脸上,还真是笑开了花。   *   戚婧的省亲一行已经回到了襄阳。   今日程获代替   襄王去,给刚从娘家回来的襄王妃办了一场接风宴请。   襄王的明面工夫总是做的足,程获和戚婧都乐意。   当天晚上,程获送戚婧回了正院。   两人坐下来吃茶。   静默无人的时候,戚婧小心拿了一张纸出来。   “是程姑姑传来的。”   程获眼睛一亮,立刻将程玉酌写来的长诗看了一遍。   他初初瞧着没什么,可越看越惊讶,最后合上纸卷,面上全是诧异。   戚婧还以为出了事,急急问他怎么了。   程获怔了一会,“心中所言,办成此事便会助我脱身… …”   戚婧捂住了嘴,“这是真的?!太好了!”   她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可程获却犹疑,“这怎么可能?太子不想我传更多的消息?就这样轻而易举助我脱身?!”   戚婧想到了什么,“你是说,这是个诈?!”   程获却又摇了头,“可这长诗是我姐姐所做,她有几个常见的字眼我能识出来,约莫不是假的,可这太匪夷所思了,果真是太子的意思?”   戚婧琢磨了一下,“也许,这就是太子的意思。”   “怎么说?”   戚婧回忆几次入宫的情形,“我从前在宫中见过程姑姑,她在宫中颇有体面,应该是皇后娘娘的人,所以眼下也在为太子做事。”   “就算如此,也不至于能让太子给我开恩… …”程获还是不太相信。   但戚婧却说起了在省亲别院的事情。   “… …大堂兄派人来问了我,说别院好似被人围了,可什么都没有查到,问我有没有察觉异常。”   程获挑眉,戚婧说道,“大堂兄提及好似被围了别院的时间,正是程姑姑离开前后,如果我猜的没错,约莫是来接程姑姑离开的吧!什么人能做到如此不着痕迹?”   程获惊愕说不出话来。   戚婧低低笑了一声,“姑姑在太子那里,应该不是一般的体面。”   程获说不出话来了。   戚婧给他斟了一杯茶,递到他手边,“我真高兴,你终于要等到这一天了!”   话音一落,程获按住了她的手,“如果我能脱身,不会留下你一个人!”   戚婧鼻头一酸,泪如雨下,她不停地去擦眼泪,可眼泪越流越多,“可我到底是襄王的继妃… …这怎么可能呢?”   可程获的力道从手上传来,坚定地给她注入力量。   “如果有假死药呢?”   作者有话要说:阿采:阿获,你是要跟你姐姐要假死药吗?   阿获: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阿采:没事~呵呵~挺好~   晚安,明晚9点见 第59章   程获从襄王妃的院子出来, 已经到了该隐身回去的时候。   他心中琢磨着假死药的事情,和太子交给他的任务,章择走过来叫了他, “王爷让你过去一趟。”   程获同襄王大多时候都是章择等人在中间传话传递消息, 不过襄王也会时不时抽查他有无异处,或者同他交代一些不方便传话的事。   程获暗暗打起了精神, 随着章择去了襄王一个秘密书房。   襄王坐在窗下的圈椅中, 细细地瞧着一只甜白瓷的酒盅, 酒盅看起来十分名贵。   程获上前未及行礼,他突然将手中酒盅扔在了地上。   酒盅光当一声响,碎成了五六片。   一整套酒壶酒盅,一只碎了,就全都不完了。   “好生生的东西, 竟让我发现以个釉下黑点, 可惜了这一套!”   程获心下一跳,却不敢迟疑, 按照襄王的规矩,给他跪下行礼。   襄王却抬手止了他, “等他们收拾了, 你再跪吧, 本王可膝盖没受伤。”   程获应了声低头站到了一旁。   襄王却抬头打量起他来。   下面的人很快收拾了东西, 程获重新跪下行礼,襄王这才让他起了, 说起话来。   “这些日你陪王妃时间也不短,本王听说王妃甚是开怀?”   程获能看出戚婧的变化, 襄王当然也能。   他感受到了襄王的打量,面不改色心不跳, “王妃多年不回娘家,自然甚是开怀。”   襄王却道,“本王却听说你在王妃面前,总能让王妃笑,可有此事?”   程获心下紧了紧,“奴才多半顺着王妃,许是这个缘故。”   他一边说着,一边揣摩襄王的心思,“奴才其实不太晓得王爷对王妃的态度,王爷若觉不妥,奴才立即更改。”   襄王默了一默,倒是没有立刻回答,沉默了一会才道:“算了,只要王妃没发现异常就行。”   程获松了口气,襄王又嘀咕了一句,“整日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面孔,戚家还以为本王虐待了她,眼下这个时候,不能让戚家和贵妃多想… …”   程获暗暗冷笑,襄王却说起了另一件事。   “明日你启程,去镇国公处接手一批东西。”   话音未落,程获心下一跳。   是那批好不容易送出来的神火.枪吗?   他应了是,装作不知地问道,“奴才是先跟镇国公见面,再取此物,还是直接过去?”   “不要见面多添风险。”   程获听着,越发确定是那神火.枪了!   但他现在需要知道交接的位置,传信出去。   他又问襄王,“不知在何处交接?奴才先行准备。”   襄王却摆手,“这你不必知道,自然有我身边的人带你过去。”   程获暗觉不好。   等他离开了   襄王,身边没有戚婧的人,全部换上襄王的人,就不易传出消息了!   可他不敢多问,心下一琢磨,说起了在亳州的事情。   “… …镇国公恐有几分疑心,当时多看了奴才几眼,而后言语不乏试探之意,奴才不晓得何处出了差错,这次去交接,不知镇国公可会再起疑。”   襄王对此事十分在意,他必须保持绝对的完美不能露馅。   襄王上下打量着程获,并没瞧出太多不妥。   他不免道,“镇国公此人警惕多疑,对外不是坏事,对内却也不是好事。”   程获说是,“奴才这才想着多知道些事情,免得言语中不敢开口,又被镇国公怀疑。”   襄王听着,点了头。   程获提起了精神。   襄王道,“你说的不错,此番本王不去,就是怕出了差错将本王困住,本王尚且小心,就不要说镇国公了… …”   他话没继续说下去,就叫了人进来,正是襄王近身护卫的侍卫长。   他叫了那人,“把这次出行之事跟程获交代一番,详细些也无妨。”   程获闻言立刻心下快跳一拍。   他告退,可到了门口,襄王又叫住了他。   程获立刻紧张了几分。   襄王却眯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本王舟车劳顿多疲累,你倒是丝毫不见累意,这不对。今晚不要睡了,熬一宿更显得相像。”   … …   程获下去了。   便是一宿不能睡觉,他也认了。   他跟着襄王的人问了许多细节,襄王的人一一作答。   程获转头就将消息编成了长诗,传了出去。   *   徐州。   程玉酌将程获新传来的长诗破解了出来,一字一字写下递给了赵凛。   赵凛只瞧了一眼就笑了起来。   “太和县,他们倒是选了个不起眼的交接地方。”赵凛点了点舆图给程玉酌看,“程获此番也要去,若是事成,可以趁着混乱,将他一并救出来,这样你们姐弟就能团聚了。”   程玉酌不免眼眶一热,仿佛看到了胜利在望,“若是如此也好,见机行事就可。”   赵凛揽了她的肩,“就算这次不成,我也会尽快救他脱身。襄王没了这批肖想已久的火器,必定要乱上一阵,他可以藉机出逃,我已经在安排人手。”   赵凛看向她泛红的鼻头,心中疼惜。   他手下紧了紧她的肩膀,“阿娴,莫哭,我看不得你流泪。”   可他话音一落,程玉酌还是落下一滴泪来。   赵凛看得心下丝丝地疼,替她抹掉那滴泪珠。   她躲闪,要用帕子自己擦掉,赵凛更心疼了,将她抱进了怀里。   “你弟弟妹妹我如此对待,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宫里很难我晓得,可我会护着你,我比你更在意你。”   程玉酌不知为何,在他的言语   中稍稍平静了几分。   他的话好像在说服,说服她不要继续颤抖下去,她也不知道这说服能不能成功,只是她看到自己的指尖,好像没有那般剧烈的颤动了。   赵凛似乎也感受到了她的变化。   “阿娴,你对我是不是没那么怕了?”   程玉酌自己也说不好。   赵凛却越发抱进了她,凑在她耳边,“你便是不说,我也能感觉的到,只是你这般柔顺,我总觉得不真实呢!”   程玉酌越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赵凛却更高兴了。   她对他的亲近,这总不能有假吧?   … …   *   几日后,太和县发生了一场大战。   多年后太和县人忆起那夜的火光,仍觉得如同堕入地狱。   幸而事发在郊野一片小树林那间,只烧了那片小树林,倒没有殃及周围的农户。   火下埋了血,火光冲天的时候还有几声辟啪的□□之声。   可到了第二日,那里已经被军户围了,发什么了什么没人晓得。   只有一个半夜起夜的农户男子,说先看到林间有人,且人马不少。   他本要过去瞧瞧究竟,却被突然从后围上来的一大群黑衣人捂住了口鼻,一人直接砍晕了他,晕之前,他听到一句话。   “爷说了,夺不下东西便不要了,直接烧了了事,交接的人最好活捉了,捉不了便杀了… …”   *   神火.枪烧毁在了太和县的树林中。   镇国公受了重伤,程获没被活捉也没被杀,被章择发现了端倪拽着跑了。   交接失败。   襄王发大发雷霆。   他之所以没有亲自前去,就是因为有了不好的预兆,可不好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镇国公的人一路押运没有出事,同我们的人交接倒是出了事,你们说说,是谁泄密?!”   程获等一行前去交接的人尽数跪在襄王脚下。   他们前去的一行也折损了小半的人,那个襄王极其信任的侍卫长受伤昏迷,至今未醒。   襄王攥紧了手,指骨辟啪作响。   “镇国公受了伤,向本王要一个说法!本王只能向你们要个说法了!”   他拿过一旁的长鞭,啪地一声甩在了地上,长鞭在每个人眼中掠过。   “到底是谁?!”   跪在地下的众人无人敢发出一声。   程获低着头,想到那夜的场景。   太子的人想将他直接趁乱带走,他犹豫了一息,章择立刻出现了,将他拽走离去。   他当时没能走,如今也只能忍受襄王的暴怒。   襄王往每个人身上抽了一鞭子,连程获也不例外。   他指着跪在地上的人,“到底是谁泄密,可给本王小心着点,若让本王抓到你,必死无疑!”   程获强忍着后背的痛意,咬紧了牙关。   襄王不会就此揭过,他必须要快些离开,包括戚婧!   只是他们受了鞭子离开的时候,章择跟上了向前走着的程获。   “你当时何不走?”   程获脚下一顿,又继续往前,“我不懂你说什么。”   章择低哼了一声,“我已经看见了,是你对不对?”   程获眼睛微眯,“随便你怎么说。”   章择没有逼问,沉默地跟在他身旁走了几步,在路口处最后开了口。   “侍卫长当时也看见了,若他醒了,你命不保。”   程获心下一咯登,手下紧紧攥了起来。   章择看向他的目光说不出的复杂,章择开了口。   “若你要走,提前告诉我。”   程获讶然,章择淡淡道,“我给你我仅有的两颗解药。”   程获大惊,“你… …你会被连累,可能会死!”   章择无所谓地笑了笑,转身离开,“做一辈子奴隶,不若死了重新投胎。”   程获愕然,想到了章择劝他离戚婧远些的那天,他说不愿为奴,章择却说章家生而为奴,无法选择。   程获疑惑地看向章择的背影,章择顿住了脚。   “我可以死,我不想让我大哥留下来的章家唯一的孩子,也为奴一生。如果你能脱身,替我照看我侄儿。”   章择说完,再不回头地走了。   程获有一瞬的恍惚,想张嘴叫住章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抬头看向了襄王府的四角天空。   不能耽搁了。   … ….   襄王因惦念多时的神火.枪毁于一旦,一边着人严查到底是何处泄密,一边紧急集结手下私军。   太子以流寇蹿到了太和县,并且放火耀武扬威为由,上书朝廷出兵剿匪。   说是剿匪,难道不是冲襄阳而来?   襄王心惊。   襄王暂离襄王府,程获再一次见到了戚婧。   戚婧为他担惊受怕许多时日,当下见到他激动不已,不小心碰到了他后背的鞭伤。   戚婧吓了一跳,脸都白了,程获连连安慰她无事,“襄王怀疑有人通风报信,你我都要万分小心… …”   他迅速地把事态说了,戚婧脸色青白,“那眼下怎么办?”   程获握着她的手,“你不用怕,再向外传一次消息,我要带你一起走!”   戚婧不可思议,“你一个人走已经很难了,如何带我?果真能用假死药吗?”   程获坚定地向她点了点头,“我在信中已经提及,姐姐回复我没有问题。此番从家姐处得来假死药,你服下假死药,我随后趁乱脱身,我在外面等你!”   窗外有飞鸟扑棱着翅膀飞向天空。   戚婧泪如雨下,程获想将她拥入怀中,却在窗外无时不在的眼睛里强忍了下来。   他看向戚婧,戚婧也看向他。   两人在桌子下面   紧紧握住了彼此的手,他们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日后的湛蓝天空。   湛蓝天空中,有飞鸟自由地展翅飞翔。   *   徐州。   程玉酌接到程获的传信,问了赵凛。   “太子爷果真备了人手?襄王在严查,我怕让阿获出来不容易。”   她拧着眉头,赵凛笑她多操心。   “我们程姑姑就不能放松些吗?这些事情交给我来办,你有什么不放心的?”   赵凛说着,自己委屈地撇撇嘴,“我敢伤程获一根毫毛吗?你还不得跟我翻脸?”   程玉酌被他说得尴尬咬唇。   他越发把她说成那等恃宠而骄的宠妃模样了。   赵凛歪头打量她,“怎么?我说的不对?不过,我得提醒咱们程姑姑,我这般待你,你可不能有了弟弟妹妹,便将我甩了跑了,若真如此,可莫要怪我发脾气了。”   程玉酌低头不理他,他不依不饶,“你答应我,不许偷跑。”   赵凛琢磨着,“我总有些不放心似得。”   她这些日子实在是必前些日子,温柔太多了。   程玉酌被他纠缠的不行,“太子爷不许奴婢离开,奴婢还能去哪?”   赵凛闻言觉得有理,但他提醒她,“不许再称奴婢!”   程玉酌无语。   赵凛又跟程玉酌认真说了一下自己对程获的安排。   “… …程获身边有个看管他的人,名叫章择,章择手中有两颗解药能让程获撑六日,章择此人已经拿下,剩下的就等着程获藉机脱身。我寻了解毒圣手去襄阳待命,等他出来立刻调制解药,六天还是大有机会调制出来的,你就不用担心了,若还是担心,便求了菩萨保佑顺利些。”   程玉酌听着赵凛为程获安排的一切,不知为何,心中出奇的心安,靠近他就会出现的心慌感觉仿佛在慢慢消解。   她想到了赵凛那日的话——   “你弟弟妹妹我如此对待,你对我还有什么不放心?”   这份心意果真是真切而长久的吗?   还是说,根本是她过于谨慎而贪心?   程玉酌不知道答案。   程获提及了假死药的事情,程玉酌从赵凛处离开之后,寻到了任太医。   她之前便同任太医说起要假死药,但只好不要被轻易试出来。   上次袁家姨娘的事情,让她心有余悸。   任太医答应下来,着实研究了好几日,今日程玉酌过去,已经有些成效了。   “这药老夫找人试了,一般而言是醒不过来的,不过也有些负效用,多半会对身子有些害处,比之前要厉害,最好给身子康健的人用,老弱病残孕便算了。”   程玉酌记下了,细细收好了药。   这日,赵凛同人议事,商议关于以追击流寇的名义调兵一事。   可他忙了半日,回到院中却不见了程玉酌。   赵凛问冯效,“   程姑姑呢?”   冯效连忙道是薛远来了,程玉酌不便在此见薛远,便出门去了。   赵凛问了可让人跟着,怎么还不回来。   冯效也觉得有些奇怪,“是有些时候了,为何还不回来?”   赵凛皱了眉,正要让人去寻,正好任太医过来了。   今日是赵凛请脉的日子,任太医按照往常来请脉。   赵凛只好一边让冯效去找人,一边由任太医诊脉看伤。   “太子爷身子康健,伤口也好的差不多了,只是还有些浅伤再用些去疤的膏子。”   赵凛并不太在意伤痕,只是说,“太医回头也替程司珍诊脉瞧瞧,孤见她有些心浮气躁。”   任太医倒是,“臣昨日便给司珍瞧过了,司珍思虑颇多,神思不定,担惊受怕的,臣也开了药方。”   赵凛点头,忽然觉得不对,“为何昨日你给她诊了脉?她去寻了你,所为何事?”   任太医被问得一愣,但在太子面前他无法隐瞒。   “回太子殿下,司珍昨日在臣处取了假死药。”   “假死药?!”   赵凛一惊,突然想到了她这两日温柔的样子,他总觉得那温柔有些不真实的感觉。   赵凛一颗心瞬间沉了下去。   正此时冯效匆忙赶了过来。   “回爷,暂时没寻到程姑姑。”   赵凛心下停跳了一拍,心头的痛意瞬间席卷了全身,他猛然起了身。   “去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今天认出媳妇了吗?   -没有,他媳妇对他好了,他又不相信了,以为媳妇假死跑路了,要发飙了呢…   晚安,明晚9点见~   * 第60章   程玉酌见了薛远, 托付了他快快将假死药送给程获的事情。   程玉酌将薛远送走之后,想到赵凛的话,说若是实在不放心, 倒可以去求一求菩萨, 拜一拜佛。   徐州狮子山上有竹林寺,供奉弥勒菩萨, 教化世人量大福大的道理, 程玉酌心下不安, 正好拜一拜弥勒佛。   竹林寺是尼姑庵,来往多是女客,程玉酌拜过了菩萨,正好到了斋饭时候,便留下来用了饭。   竹林寺在山上, 清净而闲适, 程玉酌用过饭在寺庙转了转,觉得心下轻快了些。   她正要走, 忽然寺庙乱了起来,很快就有小尼姑跑过来让众人都不要乱动, 去到附近的禅房回避, 有官兵搜查。   程玉酌不知何故, 不敢乱问, 便寻了个禅房静默待在里面。   外边很快静了下来,一股肃杀之气在弥漫。   程玉酌有种奇怪的预感, 仿佛这件事和自己有关系。   有人问话,问得什么她没有听清, 可紧接着,已经开始一间间搜房。   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程玉酌奇怪的预感更强烈了, 她凑着窗缝向外看了一眼,吓了一跳。   她竟然看见了冯效?!   程玉酌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想要推开窗户看得更清楚些。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推开,突然来了一阵风,吹得窗户发出吱呀一声响。   程玉酌连忙伸手将窗户关上去,却在关上的一瞬,被两道凌厉的目光扫到。   她愣了一下。   几乎与此同时,禅房外一声暴怒的喊声传来。   “程玉酌!”   程玉酌被这声音震得一顿,男人如同从天而降,只听砰得一声,一脚踹开了门。   房门哪里撑得住这暴怒的一脚,在砸到后面的墙壁后,光当一声歪倒在了地上。   赵凛脸色乌青,两眼仿佛放着冷箭,狠狠地盯住了程玉酌。   程玉酌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往房里退了一步。   可谁想,就是她这一步,彻底激怒了眼前暴怒的男人。   赵凛几乎将徐州城翻了一遍,没想到她竟来了竹林寺。   这也就罢了,他来了,她竟然躲在禅房里不露面,他人已经到了院中,她竟然在瞧见他的一瞬腾地一下关上了窗。   她打量他是瞎的吗?!   且她见到了他,竟还向后退去!   “孤倒是瞧瞧你还能退去何地?!”   赵凛一步迈出,已经逼到了程玉酌脸前。   程玉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惊得浑身又抖了起来,下意识想要逃开,可她略一动,男人一把扯住了她的肩膀,直接将她压到了一旁的墙上。   那压迫的姿态更令程玉酌发抖挣扎,男人见她这般却气得两眼发红。   “程娴!你果然是骗我的!”   这气急的一句,倒是让程玉酌迷惑   中又有一瞬明晰。   房外竹林沙沙作响,房中静的落针可闻。   程玉酌好像听见了男人狂躁的心跳,她要开口解释,可还没来得及发出声音,男人一步上前,毫无预兆,低头咬住了她的唇。   程玉酌脑中空白一片。   但唇瓣被咬的一痛,迫使她回过了神。   她惊诧想要推开,男人却迅雷不及掩耳地捉住了她的手按在了墙上。   他牙下咬的更用力了,血腥味很快在两人口舌之间蔓延。   程玉酌愣了懵了,男人却趁机攻城略地,一路高歌猛进地席卷着。   程玉酌毫无招架之力,节节败退。   眼看着城池失守,往事如同被大风吹起,不停在她脑海中盘旋,可程玉酌越是要推开,他的攻势越猛,唇齿间的血腥味更是肆意弥散着,程玉酌惊慌失措… …   赵凛真的是气坏了恨透了,恨不能将她吃入腹中算了!   他狠狠咬着她,不许她挣扎躲闪,她略有躲闪,他便越发使劲咬她,以示惩罚。   她不敢再躲,赵凛在这攻城略地的唇舌之战间,竟然产生一丝惩治的快感。   而她唇瓣柔软,齿间仿佛有清香,他与她唇齿间的交错,令他心神有瞬间的荡漾。   他不由地放缓了速度去品味那说不出的甘甜。   他细细吸允,可是两滴泪水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落在了两人相贴的脸上。   赵凛顿住了,看过去,见她眼眸空濛,水色弥漫,惊慌着留下泪来。   赵凛心里一揪一揪地疼了起来。   刚才席卷一切的暴怒之火,如同遭遇了观音手中的玉净瓶水,再狂烈的火也被灭了下去。   他不想将这眼中的惊慌和任何人比在一起,他只是看不得她流泪。   可他仍旧怒气不消,他问她,“你哭什么?你这般骗我,你为何还哭?”   又是两颗泪珠落了下来,赵凛恶狠狠地替她擦了下去,气呼呼地骂她。   “你不许哭,骗人的人不能哭!”   “我何时骗人了?”   程玉酌轻声去问,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可赵凛却不肯再信她。   “你没骗人?为何在我来时躲避?为何见了我退开?为何被我抓住挣扎?!”   他顿了一下,程玉酌没来的及解释,听他咬牙切齿问她。   “假死药在哪?!你是不是想要在这庵堂里假死脱身,逃开我?!”   他说完,砰地一拳砸在了程玉酌耳边的墙上。   整片墙震了一震。   程玉酌快被他问懵了,却又在最后的假死药的话里,明白了几分。   她诧异解释,“假死药,是给阿获准备的。已经让薛远送去襄阳,我手里没有假死药。”   她看向男人发青的脸,因为暴怒额头青筋暴起,又因为她的话目露思索与怀疑。   程玉酌重重叹了口气,“我真没有要逃开   ,我只是过来上香。”   房外又是一阵风吹竹叶的响声。   房中程玉酌的生意不停回响在赵凛耳畔。   赵凛愕然。   如果她真的要假死脱身,又何必从任太医手中取药呢?   那岂不是在告诉自己她是假死吗?   赵凛晃了一下脑袋。   竟是他关心则乱,弄错了事?!   他怎么会糊涂至此?   赵凛脑中乱了一时,再去看程玉酌,见她脸上紧张惊恐之色未褪,眼中有泪,脸上两道泪痕。   她被自己吓坏了吧?   赵凛一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同她说话,却又瞧见她唇边猩红一片,不断有血珠渗出来。   赵凛大惊。   可她却只是低着头安静沉默着。   赵凛瞬间心疼到得不行。   “阿娴,我错怪你了!对不起,你疼不疼?”   他要去托她的脸看看自己到底把她咬成什么样子,她躲开。   赵凛不敢再使蛮力了,轻声求她。   “阿娴对不起,让我瞧瞧好不好?是我的不是,我真是怕了,怕你突然就要离开我,我这才…..”   程玉酌低着声,“我没事。”   赵凛更心疼了,他最是受不了她这副温柔又坚强的模样。   她不肯抬头,赵凛可不敢再勉强她,只能低着身子歪着头打量她的唇。   唇上已经渗出了一颗大血珠,赵凛又后悔又心下一阵阵疼。   他向外叫了人,让人把任太医寻来,程玉酌连忙止了他。   “何必将任太医寻来?小伤而已。况且此处是寺庙,本也不该在此… …”   程玉酌说不下去了。   她是来求菩萨保佑的,却闹成了这般。   她低着头要离开。   赵凛一句二话都不敢有,连连叹气地跟着她出了门去。   禅房外的一众人早已屏气凝神多时了。   此番又是李敢拿了东宫令牌上来围了山的。   李敢对程玉酌的事情一万个害怕,当下见到两人出来了,表情都有些古怪,不敢看又特好奇。   他趁着赵凛吩咐冯效回去的时候,偷偷打量了程玉酌一眼。   他一眼就瞧见了程玉酌唇边的一小片血渍,而赵凛唇上也蹭到了血。   李敢差点惊得打了个嗝。   这这这… …咬的?   这这这… …程姑姑耳朵上的牙印才刚消下去吧?   这这这… …太子爷的牙可真尖啊!   … …   回了落脚的院子。   赵凛还是招了任太医给程玉酌看伤,任太医不愧是在宫中常年行走的人,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给程玉酌开了些药粉涂抹。   不过,任太医想到这约莫和   假死药相关,在赵凛吩咐人的时候,偷偷跟程玉酌提了提一句,“姑姑的事与假死药可能相关,姑姑留意。”   程玉酌谢了他。   她已经知道了这莫名其妙围山事件的起源。   任太医走了,赵凛过来亲自要给程玉酌上药。   程玉酌低头不让他这般。   “太子爷不必这样,奴婢自己来就是。”   赵凛委屈巴巴,“你怎么又自称奴婢了?明明方才不是这般的。”   程玉酌叹气,方才她是被他吓到了,再不利落解释清楚,他要吃人了。   她不免闷声道,“太子爷那般着急,奴婢一时不顾的,僭越了。”   赵凛更委屈了,听出她这是生气了。   他轻轻拉了她的手指,坐到她身边,“阿娴,对不起,是我犯了急躁乱想的毛病。”   程玉酌低着头不说话,赵凛却想到了她那时急急分辨说的话——   “我真没有要逃开,我只是过来上香。”   假死药不是用在她身上,她真的没有要逃开。   赵凛不知怎么,竟然觉得丝丝的安心。   他又多拉了她几根手指,最后将她的手握在了手中,她没有反抗,只是轻颤着,他握紧了她。   “阿娴,你其实,已经不那么想逃开我了,是不是?”   程玉酌不知道怎么回答,她想着他的问题。   从程获提及要用假死药之后这些日子,她确实没有想过,要把假死药用在自己身上。   他对她到底是怎样的心意她清楚,而她自己对他又是怎么样的心意,好像已经不受她的掌控了。   程玉酌没有言语,赵凛却在她手下的轻颤渐渐消解下去时,好像听到了答案。   他轻轻松开她的手,递了药粉到她唇边。   “阿娴莫动。”   程玉酌想要拒绝被他摇头止住了。   “我咬破了你,是我的错,你让我来吧,只要你不想着离开我,比什么都强。”   他的声音柔软地让程玉酌心下一酸。   他可是一国太子,何必呢?   程玉酌恍惚又有说不出的心软,她没有再拒绝赵凛,也没有再张口闭口说着“奴婢”。   程玉酌暗自叹气。   赵凛怎么瞧不出来?   给她上了药,陪着她静静坐了会,越发觉得心里安实下来。   哪怕就这样一辈子,他好像都满意了。   接下来的几日她都是如此,好像收起了尖爪的猫儿,赵凛软到了心尖上。   他议事的时候她回避,旁人离去她便端了茶上来,给他润口,安静地坐在他身旁。   赵凛瞧着她温柔似水的模样,心中大定,心浮气躁去了个一干二净,对襄王的事也越发有思路了。   他再次上了折子请求朝廷调兵。   不过这次是以追击流寇的名义,且只要了五千兵丁。   能得来朝廷调兵自然是   好的,便是不能,也对襄王是个震慑。   襄王失了火器,左膀右臂的镇国公又受了伤养伤,再有朝廷调兵,襄王只怕要出手了。   只要襄王挑明,赵凛便师出有名,不怕宫中怀疑了!   赵凛定下心来,襄王却越发沉不住气了。   襄王加速集结兵力,镇国公养伤一时指望不上,便不停同戚之礼加强联系。   襄王让戚之礼拖住皇帝,分说并无什么流寇,太子要调兵嫌疑重重。   这话说于皇上,免不了让皇上再起疑心。   可贵妃已经提过一次,如今又是就着调兵一事提及,贵妃也许就要处于险境了。   戚之礼有些犹豫,襄王却管不了这么多了,连番催促戚之礼快些让贵妃吹耳旁风。   “太子若是手握兵丁,他会善罢甘休吗?且看他烧了神火.枪的作为,那般紧要的东西说烧就烧,然后倒打一耙说是袭击他的流寇,流窜此地放火!咱们这位太子可不会是下手轻缓的人!若是此番本王败了,日后由他继位,你们戚家会好过?皇后娘娘同贵妃的关系,不必本王说了吧!”   襄王特特派人传了这话说于戚之礼,戚之礼没敢再犹豫,当晚就向京城传了信。   襄王也不知道自己这般说辞能不能稳固这门姻亲,说来说去,到底是戚婧无子闹得!   襄王敦促戚婧加紧吃药,自己则西入深山调兵,一旦局势有机会突破,襄王立刻起兵造反。   只是他还有一心腹大患。   那神火.枪的事,到底是谁人泄露?   只可惜侍卫长仍旧昏迷未醒。   襄王暂时离开,让程获立刻顶替。   程获到戚婧房中,戚婧刚好吃过那让她胃胀想吐之药,她勉强同程获笑笑,遣了人下去,拿出了薛远急急送来的东西和信。   “是假死药!”程获眼睛一亮,戚婧也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不过家姐提及最好给身子康健的人服用,老弱病残孕不可,我看你吃了温宫药有些不妥,要不等两日?”   “不要紧,我能… …”她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吐意涌上喉头。   程获当即决定缓两日,“这两日我替你吃那药,反正襄王约莫不会回来。”   只是戚婧却担心侍卫长醒来,程获说不怕,“只要襄王不会来,他醒来也不能立刻告知,且我如今扮作襄王,王府里人人看得见,他不会拿我怎样。”   戚婧放心了些,程获给她喂了些山楂露改一改口味。   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地送进戚婧嘴里,戚婧心头也酸软了起来。   她问他,“我们真能出去吗?真能在外见到吗?”   程获给她安慰地笑笑,“这药出自一位太医之手,你放心好了。至于我,我看着你服下药再离开,等棺材出了襄王府,我去接你。”   戚婧眼泪在眼眶不住打转。   她看着窗外的天空,有风吹过,树丛刷刷作响,她感觉自己好像变成了鸟,乘   着这阵风飞了起来。   程获也顺着她的目光向外看去。   他低声说着,“离我们的自由不远了。”   … …   傍晚下了场雨,程获替戚婧吃了药温宫药,可戚婧不知是闻到那药的气味还是怎样,还是一阵吐意上涌,然后腹痛起来,疼的戚婧冒了冷汗。   程获连忙替她请大夫,可是大夫还没来,襄王却冒雨回来了。   程获只得迅速退了下去。   戚婧这边腹痛不止,襄王也晓得了,他回来本是接到了昏迷的侍卫长的消息。侍卫长早间醒来了一刻钟,旁的话没有多说,只是传信让襄王快快回来。   襄王觉得不对劲,连忙回了王府,可侍卫长又昏迷了过去。   他只能先来看了戚婧,大夫坐在戚婧床边换着手诊脉。   戚婧躺在床上,见襄王进来要下来行礼,襄王连忙止了她,“行了!病怏怏的,看病要紧!”   戚婧知道他嫌弃自己,从前她还有觉得委屈的时候,眼下,她已经不在意了,甚至同襄王微微笑了笑,“多谢王爷。”   襄王在她上扬的嘴角中晃了一下眼睛。   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戚婧不在意,襄王怎样,很快就要同她没有关系了。   正这时,诊脉多时的大夫起了身。   戚婧看过去,大夫只同她点了个头便转身向外走去,是要跟襄王言语的意思。   戚婧眼皮腾腾跳了两下,见大夫同襄王已经出了门。   她躺在床上看着床边的帷幔,心跳一下快过一下。   会不会是她身子不好?   那假死药好似不能给病弱的人服用,她会否病到不能服药的程度?   戚婧觉得约莫不会,襄王成日让她吃调理身子的药,她除了胃口不太好,旁的都没什么关系。   那是她这辈子重新来过的机会,她不能随便放弃。   戚婧深吸了口气,襄王已经听完大夫的诊断,回了房间。   戚婧转头看去,看到襄王笑着,只是那笑让她莫名有些害怕。   而襄王嘴巴越笑越大,盯着她走到了她床前。   “王妃真是好样的,终于是怀上本王的孩子了!本王要给你堂兄传信,让贵妃娘娘也晓得这个喜讯才好!”   戚婧听见襄王最后说的“喜讯”两个字,脑中突然一轰。   她眼前的一切扭曲了起来——   襄王在扭曲地笑着,香炉中的香气在扭曲地向上,风吹得门帘扭曲地摆动,她看向窗户,窗户被外面的风吹得光当一下闭了起来,关的严严实实,连一丝风都都不进来了。   窗户被吹关之前,她看到了窗外的飞鸟。   飞鸟在疾风暴雨中飞不上天空了,被风雨折断了翅膀,摔落在了屋檐上… …   戚婧晕倒了。   房中乱作一团。   襄王叫了大夫进来抢   救戚婧,“无论如何不能让她死了!”   襄王却在这混乱之中走出了房间,他高声吩咐人去给戚家传去好消息,务必让戚家告诉宫中的贵妃。   可他耳中而不停响起方才大夫同他说起的戚婧的脉象——   “王妃不是怀孕,只是看起来像是怀了身孕,会恶心乱了胃口,实际是得了一种难治之症!”   襄王的手紧紧攥住了一旁的立柱。   正好大夫出来覆命,“王妃只是晕厥,眼下并无大碍。”   襄王看过去,大夫抹着汗斟酌着道,“此病疑难,却不能拖延,若不及时下药解除症状,王妃恐怕… …”   襄王冷哼一声打断了他。   “人不能死,症状也不能解除,必得让她以为自己真的怀了身孕,能骗住她多久便算多久!”   大夫为难,“这… …”   襄王眼睛紧紧眯了起来,“你自去想办法!本王要保证戚家和本王在一条船上,决不能在这个时候放走了戚家… …”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今天犯了大错,程姑姑却轻轻饶过了他,还给他好脸色,太子不要太开心呢!晚上在被窝里激动地翻来覆去睡不着呢!   但阿获就… …   几家欢喜几家愁。   *   今天是个大章了~要一波【营养液】可以吗?   晚安,明晚9点见~   * 第61章   襄王妃怀孕了。   王府上下齐齐欢腾。   程获在自己逼仄密封的小房间里, 听见王府里欢腾的声音,他问来送饭的章择。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章择默了一默,慢慢放下了碗筷。   “王妃怀孕了。”   逼仄的房间里, 程获仿佛被人掐住了脖颈。   他一直在这房间里透不过气, 而今天,他快要窒息了。   他看向章择, “你没有骗我?”   章择说没必要, “王爷让你饭后半个时辰换好衣裳, 去陪王妃。”   程获禁不住冷笑。   “王妃怀了他的孩子,这不是他盼了许久的吗?”   程获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好,我去陪她。”   程获端起碗来一口口吃着饭, 每一次下咽都艰难无比。   他咽下去了, 他这些年已经咽了太多下去,没关系了。   章择静默地看着他换了襄王的衣裳出了门。   在进到戚婧院中之前, 他提醒程获,“你冷静点, 多想想你自己。”   程获回头看了他一眼, 然后转头进了院子。   戚婧的院子无比的热闹, 热闹中又是说不出的凄凉。   戚婧呕了几次, 人有些浑噩,看见程获过了几息才反应了过来, 落下了眼泪。   程获鼻头也是一酸,坐到了戚婧床边, 拿起帕子给她擦泪。   下面的人下去了。   戚婧也收了眼泪。   “我嫁给襄王这么多年,孩子从来没出现过, 如今我要走了,孩子却来了,这算什么?”   戚婧不知道这算什么,“可是襄王要造反,太子和朝廷能让他成事吗?他成不了事,这孩子还不是死路一条?”   戚婧按住了程获的手,“让我把假死药吃了吧!也比在这里受罪强!也许,也许真的能假死脱身!”   程获大惊,“不可!”   他目露悲伤,“姐姐特特在信中说了,怀孕不可服用,不论是你还是孩子,只怕都会损伤,我不能用你的命去尝试!”   戚婧哭了,“那怎么办?你不能再等了!”   那侍卫长昨夜凌晨又醒来片刻,只不过未及同襄王说上话,又昏了过去。   他开始频繁醒来,距离把消息告知襄王,已经不远了。   连章择都提醒程获,最好今日趁着替换襄王,外出一场,突出重围。   决不能再无休止地等下去。   程获本也有这想法,想今日就给戚婧服了药,正好趁着戚婧身子不适请大夫的契机,制造假死假象。   可人算不如天算。   程获不能给戚婧吃假死药。   他摇头,“你不能吃假死药,我不能害了你,我们再从长计议… …”   而戚婧果断打断了他。   “没有   时间从长计议了。我明白,我走不了了,你得走,你不能再等了!”   戚婧这辈子,从来没有做过如此果断的决定。   她看住了程获,“我也许还有机会,可若是襄王知道是你,他不会放过你的!你得走,今天就得走!”   程获要开口说什么,却在她的决然眼神下一句都说不出来。   戚婧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太子已经安排好了人对不对?你快些去吧,这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我之后也许还有机会!你只要在外面等着我就好了。”   她说着,强迫自己莫要流下眼泪,可是眼泪却从程获眼眶中落了下来。   戚婧越发勾起了嘴角,伸手替他抹去了脸上的泪。   “只要你自由了,便同我自由了是一样的。”   程获抬手握住了她的手,“阿婧… …”   戚婧低着头轻轻笑着,她咽下喉头的哽咽,“我喜欢你这样叫我,不是什么王妃… …”   正这时,章择在外咳嗽了一声。   章择甚少打断程获和戚婧的相处,程获不想去理他,戚婧却推了他。   程获去了,章择脸色十分不好。   “侍卫长醒了!大夫给他扎了针,约莫能撑到王爷回来了。你必须得走了!”   程获愣住。   一切都来得那么快!   房中的药味和压制药味的香料混合着产生奇异地压抑之感。   从窗内只能看到灰濛濛的天空。   戚婧说冷,让程获将窗户彻底关闭。   “是不是要走了?”   程获痛苦地点了点头。   戚婧笑着让他不要担心,“我是襄王的王妃,我堂兄是工部侍郎,堂姐是当朝贵妃,我不会被怎样的。你快走吧,我只是暂时不能走而已,我还有机会的。”   “阿婧… …”   程获握紧了她的手,戚婧也用尽力气回应他。   “我会帮你弄到襄王的一瓶存药,你不是说过,襄王那瓶药有百颗之多,能撑大半年,太医肯定能研制出来解药了。”   程获皱眉,“不可不可,我有章择给我的两粒便已经很好了!你不要铤而走险!”   戚婧笑笑,让他别怕,“我会量力而行。”   程获还要交代她不要冒险,章择已经在外催促了起来。   戚婧立刻从他手中抽了出来,“你快走吧!”   她说着,推开了他,“你快走,如果有可能,把章择也带走,其实这些日,他给你我帮了不少忙。”   “我知道,只是你… …”程获实在无法再说什么,他一狠心,“你好好等着我!”   “好。”戚婧笑着点头。   她笑起来的模样很好看,轻轻柔柔地好似浮在水面的桃花。   程获定定看了她一眼,再不敢多看,一转头离开了戚婧的院子。   程获以襄王的名义要出王府,没人能拦,   而这在襄王命令之外的出行,一旦不能脱身,下场可以相见。   戚婧默默合十双手,“上苍保佑。”   房中的香气抵不过药气,戚婧在浓重的药气中腹中隐隐作痛。   她抬手扶住了小腹,目光在窗缝留恋,终究看不到窗外的天空。   *   程获和章择还未及出府,就被人在府门口团团围住。   来的全是侍卫长的亲信,当头的人狠狠盯着程获,“请王爷回府!”   程获笑笑,“本王是出府,又不是出藩,何须如此紧张?”   当头的人见他这般态度,不由地上前,压低了声音,“你不是王爷,不要找死。”   程获闻言更是笑了起来,“我不是王爷?你去问问府里的人,去问问街上的人,谁信?”   程获说完,肆无忌惮地向前走去。   那些侍卫想挡,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动不了手。   当头的人扯住了章择,“你就任由他这般?”   章择摇头无话。   当头的人急了,连声去问,“到底有没有询问王爷?!”   章择也一步上前跟在了程获身后,“襄王就快收到消息了,他会亲自派人过来… …”   话音未落,襄王的人如风而至。   而埋伏在周边的太子安排的接应之人也瞬间露了面。   “快走!”   章择大喊,程获立即向前跑去,身后瞬间短兵相接,乒乓声起,已经乱做一团。   程获不停向前跑着,终于在路口有人牵马而至,“快上马!”   他飞身上马,却在向后看时愣住了。   章择没跟上,他落在了混战之中。   不知是不是程获看去的原因,他竟然也看了过来。   程获只见他突然掏出腰间药瓶,向程获扔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程获接过药瓶的瞬间,一刀闪着冷光瞬间而至。   “小心——”   几乎与此同时,他听到了那刀插进章择后背的声音。   “章择——”   章择抬头看他,他想跳下马去就,章择却朝他摇了头。   “快走!记得我的托付!”   “章择——”   章择最后勾起一抹笑,“我自由了… …”   他轰然倒下。   程获惊愕。   混乱中,有人抽了程获的马,马儿吃痛飞快地奔跑了起来,在一片厮杀叫喊声中,程获离开了襄阳。   … …   襄阳城的恶战来的猝不及防。   章择没了,程获带着章择九岁的侄儿藏在山间。   解毒圣手熬了三夜解开了程获身上的毒。   在章择手中的药延续到第六天,也就是最后一天的时候,解药配了出来。   程获吃了解药,果然解除了所有痛感。   多年夙愿一朝成真。   猎猎山风从四面八方刮来。   程获感到山风在指缝游走。   他不喜章择,这个监视了他十年的人,在他眼里好像是襄王的化身。   可章择为他出逃拚杀,死在了襄王府侍卫的刀下。   章择的侄儿穿起了孝衣,程获无法再对这个人怨恨分毫,一切好像都随着山风去了。   他摸着章择侄儿的头,“你叔父求仁得仁,他追到了自由。”   男孩哭着将纸钱洒在了半空中,纸钱自由飞舞。   *   几日后,徐州。   程玉酌已经在门前等了太久。   赵凛拿了风衣替她披上。   “阿娴何时这样等过我?每次我回来,还要去寻你,你才露面。”   赵凛抱怨,“等你弟弟来了,你眼里更没有我了。”   冯效在一旁想咳嗽。   太子爷可真是… …这是一国太子吗?这是深闺怨妇的做派啊!   程玉酌也觉得他实在不像话,说话越来越胡扯八道。   “太子爷还是收敛收敛,我眼下只是皇后娘娘派来照看的宫女。”   程玉酌言下之意,若是她同赵凛的事情被皇后娘娘知道,说不定会被误以为勾引太子。   程玉酌虽然不同赵凛对着干了,却还没想好怎么办。   然而赵凛却让她不必担心,“等我解决了襄王,就把咱们的事提上日程。”   提上日程,怎么个提法?   程玉酌暗暗摇头,“太子爷顾虑一下杨大人吧。”   杨柏泉也在此处,他还只以为程玉酌是宫女,仅此而已。   谁料赵凛可不依了,“先生听到又如何?早晚我要立你做… …”   话没说完,程玉酌已经露出了惊吓的表情。   赵凛早就料到她会有如此反应,他心中的想法还是暂时不要告诉她的好。   可她眼睛越瞪越大,连一旁的冯效都满脸惊讶。   赵凛暗自叹气,他们二人尚且如此,就不要说其他人了。   他想怎样揭过这一茬,正好远处已有人打马飞奔而至。   “阿娴,你家弟弟来了!”   程玉酌睁大了眼,果见那一行来人,当头便是程获。   “阿获!”   声音传出去,人已飞至她身前。   程获翻身跳下马,程玉酌快跑迎上前去,姐弟两人紧紧相拥在了一起。   “阿获!”   “姐!”   姐弟两人泪流满面,这次终于不再害怕被人发现。   赵凛也有些动容,想到自己突然离世的皇长兄,他甚至没能见皇长兄最后一面。   … …   赵凛叹气,却又在那姐弟两人的相拥中瞧住了。   他拧着眉头想到了那次在大明湖的船上。   她拿出派头压他,让他叫姐姐。   怎么他就   没有这个待遇?   既然她当他是弟弟,是不是也该有疼惜程获这般模样?   赵凛竟醋了,干咳了两声。   然而程玉酌根本不搭理他,还是程获瞧见了站在一旁的他。   程获不知太子相貌,可一眼看去通身气派,便猜到了。   程获同程玉酌松开,程玉酌也才想到了太子,低声告知。   程获连忙跪地要给赵凛行礼,此番能脱身,是太子的恩赐。   他跪了,程玉酌也跪了下来。   赵凛可舍不得她跪下,快步上前,一手托了一个,要扶起两人。   然而两人是真要给他磕头感谢,都不肯起。   赵凛觉得程获磕头也就磕了,可这里风大地上又冷,他哪里舍得程玉酌磕头。   他不去管程获了,拉着程玉酌起来,“阿娴不必!”   这一句“阿娴”,真把程获吓了一跳。   不过程获也是多年装扮襄王练出了面不改色的本领,只瞧了程玉酌一眼便收回了目光,正经给赵凛磕了个头。   “谢太子殿下大恩大德!”   太子让他起身,他才站了起来。   他特特不去看程玉酌,尤其在太子的手还握着程玉酌的手腕时。   可程玉酌自己却尴尬了,要躲开赵凛,急急忙忙从他手中抽了出来。   “此处风大,太子爷快回去吧。”   赵凛晓得她定然和程获有话说,也只好领着众人回了。   他让冯效给程获安排住处,自己扯了程玉酌到一旁。   程玉酌不知他这又是何事,“太子爷有何吩咐?”   “什么吩咐?!”赵凛生气,瞪了她一眼,“你是不是不想告诉你弟弟,你同我的关系?!”   程玉酌愣了一下。   赵凛已经生气了,“我就这么见不得人?!”   这一问怨念十足,程玉酌当然是听出来了。   程玉酌低着头,“我同太子爷是什么关系,恐怕连我自己都说不清… …”   赵凛一口气没上来。   但她说的还真就没有毛病,她看过来,赵凛气哼了一声。   “也是,等立了你再说吧!”   可程玉酌觉得“立”这个字让她有无限惊恐,她脸色为难。   “我是皇后娘娘的人,还得看皇后娘娘的意思,若是娘娘不答应,我还是… …”   “你还是什么?你还想跑?!”   程玉酌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这许多日子也没想明白该同赵凛如何,她知道自己是走不了了,可她同他的关系通向的前路让她迷茫。   她从未想过还会再进宫,还是以这样的方式进宫。   她叹气,“太子爷还是不要说这件事了,眼下解救了阿获,大闹了襄阳,襄王必然要坐不住了。太子爷还是以江山社稷为重。”   赵凛又被她“江山社稷”的话给压了回去。   他觉得不说也罢,毕竟自己确实同魏家已经定了亲,又是皇后娘娘苦苦求来的亲事,这事一时半会分说不清,还需得从长计议。   他说罢了,又去看程玉酌,“反正令弟眼明心亮,必然能看出来,也不必你我解释。”   程玉酌无语。   赵凛道,“程姑姑快去看弟弟吧,孤要去忙江山社稷了!”   他气呼呼地走了,程玉酌拿他没办法。   脾气大又爱耍赖,一言不合就要生气,这是太子吗?   不过程玉酌到了程获住处的时候,程获果如赵凛所言,没有多问。   倒是程玉酌见他眉目之间不见欢喜,问他怎么了。   程获扯扯嘴角,“姐,我是该高兴,可是有人用命换我命,有人又深陷其中无法出来,我心里沉得紧,高兴不起来。”   程玉酌想像儿时一样将他搂在怀里,发现他已经高出自己太多了。   她拍拍程获的肩膀,“有些事情由不得人,又都在于人,是我宫中师父临行前送我的话。阿获,我们都是凡人而已,尽人事,听天命吧。”   程获沉默了一时,才又抬起头来。   “姐姐,阿婧那边这一时脱不开身,我想等到襄王反起来,顾不上阿婧的时候,带她出来。”   程玉酌明白他的心思,不阻拦他,“好,你有什么要我帮你的,直接跟我讲,她应该受到上天的眷顾。”   程获闻言,闲暇稍稍定了定。   只要她人能出来就好!   … …   姐弟两人说完这话第二天,襄王就蠢蠢欲动起来。   因着襄阳大闹,赵凛直接说是那伙流寇从山东流窜到太和县放火,眼下已经闹到了襄阳,不能再任由流寇嚣张,必须剿灭。   他就用这所谓的流寇作为借口,请求调兵围剿襄阳附近。   襄王怎能不知道他的用意?   而宫里不知是不是戚贵妃的耳边风起了作用,一时半会竟然没有调令下来。   赵凛在等,襄王却知道自己等不得了。   再等下去,就彻底失了先机!   他如今已经狼狈不堪,火器焚毁,镇国公手上卧榻,连替身都脱了出去。   襄王感到自己快要被砍断了手脚,不如奋力一搏!   他干脆用了赵凛的借口,说那伙流寇蹿到了襄阳,危及的不只是襄王府,而是整个襄阳地区。   他以剿灭流寇的名义出兵,襄阳霎时间被襄阳尽数控在手中。   襄王这借口找的好,有了这个借口,在朝廷插手之前便能迅速集结兵丁,将襄王暗藏多年的士兵全都拉到襄阳,造反随时可能爆发。   赵凛这里却迟迟等不来朝廷的调令,最后五军都督府只是出了命令,让各地卫所加强防卫,至于给太子南巡大驾调兵之事,只字未提。   襄王和戚家的联合明显起到了作用。   杨柏泉都感到了紧迫,问赵凛当如何。   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襄阳的密信传了过来。   赵凛看到消息眼睛一亮。   只是,一旁的程玉酌却惊得踉跄了半步,险些跌倒——   襄王继妃戚婧,暴毙身亡。   作者有话要说:上一章即第60章 ,结尾处胎死腹中的情节,经读者雨霖铃科学指正存在问题,所以改成了有怀孕假象的疑难杂症,修改不影响后续情节阅读,感谢雨霖铃,感谢各位读者朋友~   晚安,明晚9点见~阿采我可真是个【每天更新】的好作者~   * 第62章   戚婧暴毙身亡。   襄王将消息闷在王府秘而不发, 唯恐影响了和戚家的联合。   可戚婧从娘家带来的人手襄王瞒不住,尤其是戚婧为了替程获传信安排的那一部分人。   程玉酌将消息带给程获,牙齿磕碰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她最终还是说了。   程获愣了一愣。   “姐, 你说她是不是吃了假死药?”   程玉酌鼻头一酸, 从袖中拿出白瓷瓶小心放到了程获手边的茶几上。   是那瓶假死药。   程获拿起来,满满当当的一瓶一动都未动, 他的手颤抖着。   “这里面是别的药水吧?”   程获低声说着, 打开了药瓶, 药味冲了出来。   不是别的药水,是一动未动的假死药。   程获眼睛盯着那药瓶,一息两息,整个人好像被定住,好像已经成了冰雕泥塑, 除了眸中水光溢出, 让人知道他还活着。   程玉酌看到他喉头滚动,不知是咽下泪水还是哽咽。   程玉酌也觉得喉头难忍, 轻轻叫了他一声,“阿获, 她还给了你这个。”   她又拿出了第二个药瓶, 是个小陶罐, 程玉酌不晓得里面是什么。   可程获看到陶罐的时候再也忍不住了。   他问程玉酌, “姐,你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程玉酌摇摇头。   程获笑了, 笑得凄惨。   “这是我被襄王下药的解药,是襄王手中那一百颗解药, 她曾说会帮我弄到,果真是弄到了呢… …”   可程获的毒已经解了。   程玉酌再也忍不住, 转头捂住了嘴,眼泪哗哗落下。   而程获没有哭,脸上始终保留着那凄凄的笑意,他开了口。   “她在大局中只是一颗棋子,对我而言,却是整盘棋。”   落了话音,他喉头再一次滚动。   忽然,他身子向前一倾。   接着,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地上猩红一片,无比刺目。   他向一旁倒去。   “阿获!”   … …   赵凛抽出时间来看了程获一次,程玉酌坐在他床前,给他紧闭的嘴里艰难地喂药。   程玉酌额头上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   赵凛瞧着心疼,抽出帕子给她轻轻擦了擦汗。   程玉酌谢过要接过帕子,赵凛却不给她,只自己替她擦着汗。   “累不累?让小棉子过来帮你。”   程玉酌摇摇头,“是我做姐姐应该的。”   赵凛还是让小棉子过来了,拉了程玉酌的手,“襄阳那边来人了,是襄王妃的人,你最好亲自过问。”   他看了一眼程获,“他眼下这个情形,真不好说能不能听进去。”   程玉酌微讶,跟着赵凛出了门去。   来的确实是戚婧身边的人,且是近身伺候的陪嫁奴婢,此人得知程获昏迷,便把事情告知了程玉酌。   “… …王妃这病像极了有孕,可不是。这病奇怪,能不能治好大夫还说不好,那大夫说是若一点一点摸索着治下去,许是有机会,可治病免不了解除假孕的症状,襄王不想让王妃让戚家知道王妃未孕,便不肯治。   王妃当时一概不知,是后来奴婢从大夫身边的药童处偷听来的,奴婢不知道是真是假,没敢告诉王妃。但王妃惦记着程爷的解药,趁着王爷不在偷去了王爷书房,一次未找到,又去了另一处找寻,谁料解药刚找到,就被王爷发现了。   王妃掖了解药给奴婢,还是引起了王爷怀疑,但王爷以为王妃是知道了假孕的事情,反而自己说漏了嘴,正同大夫身边的药童说的一样!奴婢当时等在外边听见了两句,王妃明显激动,王爷声音却冷得厉害,不许她说出口。王妃是保证不说的,但王妃离开,王爷在后面看王妃的的眼神特别吓人… …   奴婢当时就觉得不对,黄昏时分,王爷就让人围了王妃的院子,对外说是王妃有孕不能打扰,可院子里全都是带刀的人,王妃的陪房全都被抓起来关在了一起,奴婢惊吓从狗洞逃了躲在暗处… …当天晚上,院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第二天,王妃没了… …”   襄王妃没了,秘不发丧,同戚家还说着戚婧怀孕的事情。   程玉酌听得心中作痛,戚婧的死因没人知道,可又是那么明显。   程玉酌勉力压下心中酸楚,转头寻到了赵凛。   “襄王虽然秘不发丧,可戚婧没了,纸包不住火,戚家很快就会知道了,到时候联盟定是要瓦解,我想,襄王可能在此之前就会起兵造反。”   赵凛闻言惊讶地看了程玉酌一眼。   他没想到程玉酌竟然能从戚婧的事情里,看出来襄王接下里的动作。   他一直以为她是金玉宝货里的行家,没想到竟也有战场上见微知着的本领。   “阿娴,你真让我意外。”   程玉酌不敢领功,赵凛告诉她。   “你说的不错,襄王已经起兵造反了。”   程玉酌没有太惊讶,只是不明白赵凛为何还坐在这里同自己说话。   赵凛明白她的心思,无奈地叹了口气,嗤笑一声。   “他打着太子要造反的旗号,而他所谓的要造反的太子,并没有从朝廷要来兵。”   赵凛眼睛眯了起来,“襄王眼下已经占领了襄阳城向东进发,朝廷也该调兵与我了,只是不晓得还要等多久。”   赵凛向朝廷要兵多久了,程玉酌一清二楚,与其说是朝廷不调兵,不如直接说是皇上不放心太子手里有兵。   襄王打得就是这个差。   程玉酌去看赵凛的神情,赵凛朝她笑笑,“阿娴不必替我担忧,同襄王周旋多时,我会仓皇逃窜吗?那是笑话。”   他嘴角有笑,眼神凌厉。   程玉酌说不清是放心还是不放心。   … …   可事情的发展,却越发朝着对赵凛不利的方向而来。   兵部出了调令,五军都督府调兵,临时集结平叛襄王之乱,可不论怎么调兵,同太子赵凛一点关系都没有。   太子没有得到一兵一卒,而襄王却联合在老家信阳养病的镇国公,一举拿下了自襄阳到信阳,五六座城池。   所谓的镇国公重伤卧床养病,竟然是镇国公的障眼法!   此人假借养病的名义调配自己手下的流寇人手,甚至连襄王都不知道。   襄王起兵造反,他趁众人不备,迅速接应,襄军一时气势大振,连连拿下数座城池!   杨柏泉都急了起来。   “殿下,襄王这是奔着殿下来了!拿下了殿下,国之基石动摇,朝廷豁出一条口子,对他可是大利!殿下没等来调兵,还是尽快避开,这徐州乃是兵家必争之地,殿下不应久留!”   赵凛嗤笑了出来,“先生让孤堂堂太子,在襄王造反的阵势下苟且?”   “臣万万没有此意!朝廷不调兵给殿下,殿下也没法同襄王对付啊!”   赵凛不由地抬眼看向北方,京城的方向。   “先生,孤不能走,孤做太子三年下不被天下百姓熟知,尚不比先太子受朝臣称赞,如今襄王霍乱,孤再临阵脱逃,百官和百姓如何看孤?作为一国太子岂非失了威严?日后,又如何坐稳这江山?”   杨柏泉一时被问住,可他惆怅道:“殿下手里没兵,这是皇上不让殿下插手的意思,殿下若强行调兵,只怕皇上要猜忌殿下了!”   “猜忌… …”赵凛叹了口气。   “皇上是君,孤是臣又是子,便是孤不插手此事,皇上就会没了猜忌吗?”   “可到底少了许多… …”   赵凛摇头,“孤今年已至弱冠之年,入朝堂议政就在眼前,就算没有平乱襄王之事,皇上也会平添猜忌吧?”   新老皇权交替,至始至终都是对皇帝的挑战。   杨柏泉不再多言了,重叹了一气.   “但愿皇上只是被身边人蒙蔽而已… …殿下既然下了决定,准备如何?”   这场仗要不要打已经定下,接下来就看怎么打。   程玉酌端茶进来的时候,正听见赵凛同杨柏泉细细分说自己的设计。   他在舆图上点画着。   “… …孤自此处制造混战假象,对外便说是襄王先锋精兵偷袭太子南巡大驾,孤以自保为名义调配人手,再以太子亲兵暗中袭击襄王侧路,打他措手不及… …”   杨柏泉大惊,“这如何使得?!太子亲兵是专为护卫太子,殿下怎么能失了亲兵?!”   “孤先已制造假象让卫所来护卫,只要有兵护驾,差别不大。”   “怎么会差别不大?殿下亲兵可是京中精兵   ,地方卫所怎么能比… …”   赵凛抬手止住了他。   “不以奇招制胜,便只能任人拿捏,孤要下这盘棋,就得拿出下棋的态度!”   杨柏泉不再多言了,眉头拧在了一起,显然是为了太子这一险招发愁。   程玉酌从旁听着,也跟着揪起了心来。   她想起曾在宫里听到的话。   先太子既是嫡子又是长子,为人仁善,广怀慈心,敦厚有礼,是朝臣心中的完美储君。   可先太子薨了,太子赵凛继位。   他虽也是嫡子,却同先太子性情全然不同,没少被朝臣挑剔,皇后因此经常惆怅,想让太子多参与朝政,而皇上又总说太子年轻,同朝臣纠缠不过,更不容易被朝臣接受,一切等太子南巡之后再说。   皇上所言不无道理,可太子如今人在南巡途中,发现襄王谋逆,却手无寸铁!   这等情形确实该回避自保。   可他却要居险地、用奇招也要同襄王斗到底!   这又是何等气魄?   程玉酌心下泛起涟漪,她几乎可以想见,这三年他顶着太子的名头,却被宫中和朝臣所压所制约,以他那样的性子,是怎么忍受过来的?   程玉酌轻轻放下了茶盅,赵凛目光定在舆图之上,根本就没有发现她。   “… …等襄王自乱阵脚,孤要亲自入战,好好会一会这位皇叔!”   杨柏泉已经听得满头大汗,“殿下真是屡出奇招,可着实太多风险,臣心惊胆战。”   赵凛并不在意地笑笑。   “一将功成万骨枯,若功不成,孤也是万骨中的一具,也比做个傀儡君王强。”   杨柏泉又说了什么程玉酌没有听,她撩了帘子出了门,抹掉了眼角不知何时溢出的泪。   程玉酌去了程获房中,守了他一个时辰,终于等到他醒了过来。   程获人有些浑噩,程玉酌给他喂了些水才清醒些。   程玉酌瞧着他的样子,心中疼惜,有些话在嘴边打转,被他看了出来。   “姐,你有什么事只管告诉我便是。”   程玉酌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被戚婧的人带来的消息告诉了程获。   程获听完手下紧紧攥了起来,手背上条条青筋暴起。   他咬着牙问程玉酌,“襄王是不是已经起兵造反了?!”   “是。”   “果然… …他怕阿婧偷偷告诉戚家人假孕真相,直接杀了她灭口,她死了秘不发丧,戚家人不会知道,襄王就用这个时间做最后的准备!我太了解襄王了!他不会容许有一点差错,若有差错,还不如做绝到极致!”   程获说着,喉头又是一阵抖动,程玉酌怕他再激动吐血,刚要说什么,他却从床上坐了起来。   “一命抵一命… …我要襄王的命!”   程获站了起来。   “太子殿下在何处?我愿为太子殿下鞠躬尽瘁   ,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程玉酌看着自己弟弟高挑而坚定的身影。   她早已料到,从她决定要把戚婧的消息告诉他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了。   程玉酌忍着鼻头的酸意,上前拉住了程获的手。   “阿获,姐姐不要你肝脑涂地,姐姐要你败了襄王,好好回来。”   … …   赵凛得知程氏姐弟的来意,惊到了。   程玉酌特意挑着杨柏泉在的时候带了程获过来,杨柏泉眼中的惊喜几乎要溢出来。   可赵凛拧着眉头看向程玉酌。   “你们姐弟可要想好。”   程玉酌和程获齐齐跪了下去,“愿为太子殿下扫除反贼竭尽全力!”   赵凛薄唇紧抿,杨柏泉连声道好。   “殿下,有了此人,不必再行那些险招了!这一招真假襄王,便可出奇制胜!”   赵凛怎能不知?就是因为知道,才没能舍得。   赵凛看着程玉酌叩在石板上的额头,晓得了她的坚定,心中软成一滩。   她在为他着想,更是相信他,才将自己弟弟交到他手上。   赵凛最后定定看了她一眼,叫了程获。   “程获,孤会用你,也会保你万全。程氏姐弟今日作为,孤记在心中。”   程玉酌没有感到地上石板渗出的凉意,只是觉得心中温热安定。   *   信阳。   襄王与镇国公顺利会师。   襄王如狂饮三碗鸡血,精神抖擞红光满面,安排了兵在城外驻守,前去见了镇国公。   他一瞧见镇国公,便快步迎了上去。   “国公爷真乃神人!本王得国公爷鼎力相助,必能登得大宝!”   镇国公也亮了眼睛,请了襄王入帐说话。   “听说王爷继妃暴毙?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襄王对此没什么可说的,“戚氏无用,不能为本王延续后代,又身患重病,无福享受日后荣华,去便去了!”   镇国公在他口气中听到了襄王对戚家的态度。   他笑着,“那戚家都是文臣之流,做事犹犹豫豫,其心不定,不要也罢!王爷如今城池在握,早晚攻下京城!臣在此祝王爷势不可挡,直取皇城!”   襄王仰头哈哈大笑。   没有戚家,镇国公在襄王眼中更重要了,他对戚婧暴毙真是乐见其成。   “只不过,太子那边一时无什么动静,有些奇怪。”   襄王起兵造反,太子大驾暂停在山东至南直隶的边境。   襄王哼哼两声。   “所以说戚家还是有点用,太子连番上折子要兵,却一兵一卒都没有落在他手里!本王那皇帝兄长这是在给本王的机会!太子不足为惧,咱们倒是可以兵分两路偷袭太子,若能擒得太子,朝廷立刻乱了阵脚,京城更如探囊取物!”   镇国公却总觉得还有些不安,“那太子似乎不这么简单   ,会否还有后招?”   襄王想了想,但想不出什么。   “除非他不怕皇上忌惮,强行以太子身份迫使卫所出兵,若真如此,反而是本王的机会!”   他说着,大声笑了起来,“本王就说,是太子同本王合谋颠覆皇位好了!”   镇国公也不由笑了一声。   “太子可真是两头受难,啧啧,好生生一个太子,却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   襄王更是笑得不行,眼中尽是轻蔑。   “你我不必过于忧心,太子还是太嫩了!”   正说着,外面突然有人急急奔来传信。   这等急切的脚步让襄王和镇国公,眼皮皆是一跳。   来人进了帐子,特特看了襄王一样,“王爷,国公爷,城外驻守的襄军出动了。”   “出动了?!谁下的令?!”   襄王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来人犹豫着又看了他一眼。   “是… …王爷下的令… …”   “本王?!”   襄王愣了。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明白了过来。   “是程获!”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真假襄王。   剧情在以光速行进~   晚安,明晚9点见~   * 第63章   程获披甲持剑站在高高的哨台之上。   夹着雨丝的风吹得他身后大红披风呼呼作响。   他一路挺胸抬头步入军营, 毫无阻拦,如今立于哨台之上俯瞰襄王三万大军,尽收眼底。   就在方才,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召集将领, 将领中不乏他认识的人。   曾经,襄王□□乏术之时, 他也曾代替襄王去西山中监管督查, 如今见到这些将领, 丝毫不觉陌生。   他道:“本王得到消息,有朝廷兵马在附近出没,我等虽已经手握许多城池,可城池是否坚固仍无定数,还需着人驻守, 严防反扑!”   这是太子赵凛的意思。   让襄军以驻守城池的名义四散开, 兵一走,太子立刻主攻信阳。   所谓擒贼先擒王, 拿下襄王和镇国公,那些四散的兵, 便也顷刻消散了!   他这般说, 势必也同襄王之前所言前后不一致, 有将领犹豫上前。   “王爷, 我军所握城池,皆已斩杀官员, 不论是否反抗都已经斩杀,他们如今群龙无首, 反扑很难,王爷何必担忧?”   程获眼睛微眯。   襄王占领城池, 斩杀反叛并不奇怪,可不论是否反抗都已斩杀… …   程获深吸了口气。   “本王说了,有朝廷官兵前来,很可能是为了断我襄军后路!若不及时固住城池,一旦反扑,后果你承担的起吗?”   那将领低下了头。   程获心下一定,目光扫视诸位将领。   “谁承担的起?!”   无人敢应。   程获大定,立刻着手分派人手。   他将襄王大军分成六路向西返回,那位之前疑问的将领忧心不已,程获笑着走到他身前。   “你放心,本王这是虚晃一枪,只是不好多言罢了!”   那将领见程获神态同襄王一般无二,说这话的语调更是像极了自有谋算的襄王。   他立刻以为这是襄王对朝廷使的计策,方才的忧愁一扫而去,高声领了命。   “是!”   程获满意地拍拍他的肩,“快快去吧!没有本王手书下令,不必回来!”   … …   襄王骑马狂奔向襄军驻地而来,眼看着山头扬起阵阵灰尘,大军开拔的声音连绵不绝。   襄王急的骂了起来,“程获竖子!为何还未死?!”   他一边派人去传口信拦截,另一边连连抽着马臀,向程获出现的驻地狂奔而去。   他一马当先闯进驻地的时候,士兵们都惊到了。   “王、王爷?!何时出去又回… …”   守门的士兵还未说完,被襄王一鞭子抽到了脸上。   此兵疼得捂着脸在地上打滚,鼻孔鲜血直流。   “滚!”   襄王怒吼,引来了更多的人。   程获不可能将所有兵丁派走,驻地还留有部分守在襄王身边的人。   只是他却不急,在哨台上远远瞧着襄王被士兵团团围住。   襄王愤怒地挥鞭。   “都滚开!告诉本王,程获现在何处?!”   风中的雨丝越发密而急了,程获手中拿着襄王的剑。   那是从襄王府杀出重围那日,章择为了他防身,特特给他戴上的,同襄王一模一样的佩剑。   程获攥紧了剑柄,看着襄王瞧见了他,挥开身边的人,打马直冲过来。   程获看见那张同自己几乎无差的脸,那脸上急躁暴怒确实他从未见过的。   从来都是他在他脚下任他踩踏,也有今日同他分庭抗礼的时候吗?!   程获下了哨台,大步迎上前去。   “你是何人?!敢扮成本王模样,闯进本王驻地?!”   程获立时高喊,“来人,给本王拿下!”   他一点怯意都没有,令襄王惊讶的同时心生惊惧。   “程获!你想以假乱真?!且看你有没有这个命!”   他说着,从马上一跃而下,同程获一样高喊着,“快来人,给本王拿下!”   下面的人被两位王爷命令,全都懵了。   襄王身着盔甲骑马而来,程获不知从何处竟也穿着一身同襄王一般无二的铠甲,手上更是提着襄阳标志的佩剑!   下面的人眼花了,来来回回在两位襄王之间看着,却看得头晕目眩,毫无分辨能力。   到底谁是真,谁是假?!   而襄王被程获这番以假乱真气得脑门充血,再见自己手下的兵竟然齐齐懵住,更是气血乱冲。   他一鞭子又向众人甩去。   程获见状越发沉得住气,连胜冷笑,“还不快拿下此贼?!”   襄王进门先甩了看门人一鞭子,而后又在众兵围观时连甩重鞭,驱开人群。   当时众兵不知他身份,不敢乱动,而现在,一位襄王开了口,要拿下此人,方才那些被甩了鞭子又或者险些受伤的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勇气。   他们立刻围了上去。   襄王见这些人都听程获的话,一时间吓到了。   他高喊滚开,众兵偏偏围上去,程获在旁暗暗解气。   而就在此时,襄王身边的侍卫从后追了上来。   那些是襄王的近身侍卫,当然知道骑马赶来的才是真正的襄王。   襄王也意识到自己近身侍卫最能证明,立刻高喊了侍卫前来。   他还道:“快快送剑过来!让本王斩了这贼!”   那些围上去的士兵立刻犹豫了。   形势一变,程获立于了下风。   那些犹疑的士兵都向他看了过来。   程获敢只身前来,早已在同太子商议之时,料到这等状况。   他一把抽出手中襄王佩剑,两步上前直逼襄王身前。   “本王佩剑在此,此刻就能取你项上人头!”   话音一落,程获挥剑向襄王斩来。   襄王见他要同自己血拼到底,一面大喊侍卫,一面连连躲闪。   侍卫很快上了前来。   “王爷!”   侍卫一出声,两位襄王竟然异口同声道:“给本王拿下此贼!”   字句一样,声调一样,甚至连语速都是一模一样!   侍卫怔了一下。   程获凑准时机连连击向襄王,襄王分离躲闪,却因为没有趁手兵器落了下乘。   “本王没有佩剑!”   襄王高声提醒自己的侍卫。   侍卫一晃之后立刻醒悟了过来。   真襄王的佩剑暂时在侍卫手中,而手持佩剑的根本就是假的襄王!   侍卫眼睛一亮,连忙要抓住程获。   程获岂能被他们抓到,直接将手中佩剑掷了出去。   众侍卫齐齐躲闪,又惊喜于假襄王没有佩剑,更容易抓到了!   只是他们再转头向两位襄王看去,却见两人徒手扭在了一起!   一模一样的铠甲,一模一样的发髻,一模一样的身高,一模一样的脸!   甚至,连一招一式都是一样!   这一回,几个侍卫全都傻眼了。   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如果侍卫长在或许能辨认,可侍卫长重伤并未随军!   众人束手无策,襄王气急。他发怒,程获也装作发怒。   两人在外人眼里完全无法分辨。   襄王强作镇定,“竖子!本王已经让人追回那些兵将,你以为这等下把戏,你能耍成吗?!”   程获低声冷笑,低声在他耳边,“我同他们说了,光有口谕是没用的,要有手书!王爷,你追不回来的!”   襄王讶然,同他斗得越发难解难分。   他为了让程获跟他无比一模一样,专门让自己的习武师傅同样教了程获习武。   这一招一式他使出来,程获招招猜得到算得到,襄王恨得牙痒,却因为年龄长于程获,渐渐体力不支了。   程获冷笑,“赵楼,你是你,我是我,你我终究不一样!”   话音一落,驻地外突然传来一阵兵马冲来的声音。   襄王立刻就笑了,“这里是信阳,你忘了这是谁的地方了?!镇国公不会袖手旁观的!”   他咬牙盯着程获,“竖子,不知死活!本王就让你知道你是怎么死的!”   谁料程获毫无惧色,也笑了起来。   “来的到底是镇国公还是太子殿下,未可知吧?!”   这话落地,惊得襄王倒吸一气。   “不可能!太子手里没有兵,就算有也是护驾的亲兵!怎么可能来?!”   程获勾起嘴角,“那你就好好看看!”   说话之间,兵马已至。   襄   王的部队还没反应过来,驻地已经被齐齐包围了。   接着,有兵丁开始向里面冲来。   那些兵个个精壮,装备精良,更是一招一式招式不凡。   且他们当头冲进来的人,手中拿着□□一样的火器。   襄王只扫了一眼,头脑一懵。   竟然是神火.枪!   神火.枪不是烧毁在了太和县,怎么出现在了此处?!   神火.枪的威力襄王肖想已久,如今看到那火筒中放出火弹,以一打二十,却是打在了自己的士兵身上。   不过几声枪响,驻地已经倒下了一片人马。   程获冷笑着同他过招。   “因果循环,你以为你真的是天命所归?!不过是你多年空想!”   这话如重锤击到襄王身上。   襄王听着这话,看着在炮火中倒下的自己的士兵,看到代表朝廷的旗帜插满了自己的营地… …他知道,兵败了!   就在一瞬,兵败了!   一口腥甜涌上他喉头,程获却趁此时机飞快拾起地上佩剑。   佩剑寒光闪动,架在了襄王赵楼的脖颈之上。   襄王一口鲜血吐到了地上。   程获看着,再也不想压抑分毫,也不再装成任何和襄王有关的语调。   风越疾,雨越紧,周边的炮火声刀剑声越响亮了。   程获用自己的声音恨声冷笑。   “赵楼,今日你也尝到了几日前我的滋味!”   襄王在他剑下抬头看去。   程获眼泪终于混在风雨中落了下来。   “阿婧她是被你活活害死的!你这一心只有权力斗争的畜生!她可是你明媒正娶的妻!”   襄王愣了一愣。   “王妃?”他愕然,“那贱人竟然背着我同你… …该死!她就是该死!我赐她毒酒真是便宜了她,贱妇应该被千刀万剐… …”   话没说完,他只觉自己颈间一凉,痛意瞬间遍布周身,有湿热的液体流淌出来。   襄王不可思议地看到了自己颈间的血。   “我要死了?我还没当上皇帝?!”   程获恨不能直接隔断了他的喉咙!   为戚婧报仇!   只是如此了却他的性命,实在太过便宜。   因为他而死去的人太多了。   章择死了,被占领的城池的官员无论是否反抗都被斩杀了,因为他的号召而加入叛军的士兵又能存活多少?   他不能便宜死去!   炮火渐渐歇了下去。   雨大了起来。   程获的眼泪和雨混在了一起,收回了隔断襄王脖颈的力量。   有人从炮火中走了过来,挥手让人困住了兵败于一瞬的襄王。   赵凛同程获点了头。   “赵楼造反兵败,不会好过,你已报了仇,节哀。”   程获抹了一把脸上的雨,跪下行礼。   “多谢太子殿下成全!”   赵凛将他扶了起来,“回去吧,莫要让你姐姐太过担心。”   … …   襄王被生擒,他的襄军在程获的命令下四散离去,半路接到消息全都懵了。   有的将领负隅顽抗,有的四散逃开,有的举手投降。   没有战事不流血,这已经是最小的代价。   太子赵凛奇招制胜襄王的消息立刻传遍了朝野。   镇国公带兵出逃暂无下落,襄王的皇权美梦一朝破灭,整个人如同去了半个魂。   只是,一样去了半个魂的还有程获。   程获大病一场,任太医亲自出马,日夜照看了他,可把程玉酌吓得不轻。   任太医说他早就撑不住了,“最后同襄王那一场,更是耗尽了所有精力,襄王被捉,他这心里执念一下就空了下来,性命倒是没有大碍,人要颓废一段时日了,姑姑多开解吧!”   程玉酌连连应下,正逢赵凛指挥朝廷官兵缴清襄王余党,在外忙碌没有时间回来。   程玉酌每天陪着程获,多半安安静静陪他坐着,或者同他讲讲自己这些年在宫里的事,或者提起远在济南的程姝和盈盈。   “… …阿姝不能再待在那袁家了,袁家世子非是良人,襄王战败镇国公逃跑,我便听闻袁家立即出了休妻书,直接断绝了和小夏氏的关系。盈盈虽然是袁家的姑娘,可袁家家风不正,此番又和襄王镇国公约莫有暗中联系,太子殿下回头清算,跑不了袁家。得快快将阿姝和盈盈救出来了!”   程玉酌说起盈盈,满是疼惜,“两岁大的奶娃娃,却听得懂大人的话,又聪颖又乖巧… …日后袁家倒了,阿姝和盈盈没了依靠,阿获,你就是她们母女最大的依靠,你要好起来!”   程获眼角有泪滑落。   “姐,我晓得,她也说过,我自由了,她也就自由了,我要带着她的自由一起好好活着。”   窗外有鸟儿停在枝头,程获看去,鸟儿啾鸣着展翅飞走了。   *   赵凛回来的时候,程玉酌特特去门外路边等着。   男人扬鞭打马,飞奔至她身前仍旧不停,程玉酌被他吓到要躲闪,他竟一把将她拉上了马来,圈在怀里,继续向外跑去。   “太子爷要去哪?”程玉酌赶紧拉住了马的鬃毛。   赵凛将她向怀里拢来,朗声而笑,“天大地大,我带着我的阿娴,想去哪就去哪!”   他将程玉酌搂在怀中,打马恣意飞奔。   风在两人耳边呼呼作响。   “阿娴,你可知道,如今上到满朝文武,下至各地百姓,都在称颂我这太子!我虽不及他们称颂的那般神勇,可我入东宫三年蛰伏,如今一朝成事天下知,你知道我有多高兴吗?从前江山百姓朝堂社稷在我眼里颇多虚幻,我如今感受到我的江山,感受到我的子民了!江山安稳强大,百姓安居   乐业,不正是一个君主毕生所愿吗?”   这番话听得程玉酌心下快跳起来。   在宫中十二年,见过太多阴暗之事,有时候在权利的中心打转,却想不起来拥有这些权利的人是为了什么拥有这些权利。   也可能,连他们自己都忘了。   程玉酌侧过脸向赵凛看去,男人飞扬的眉眼让她瞬间恍惚,她仿佛在他的眉眼中看到了坐拥江山励精图治的明君模样。   马儿飞奔向前,好像要飞起来一样,程玉酌一时心神荡漾。   … …   两人驾马飞奔,又信马由缰地走了一段。   马儿停在了田间的茅亭旁。   赵凛取下水囊递给程玉酌,“方才风太疾,阿娴润润口。”   程玉酌摇摇头推了,“太子爷喝吧,我不渴。”   赵凛仰头将水饮尽,程玉酌眼角扫见他滚动的喉结,心下一跳,快快别开了眼去。   赵凛喝了水,见她在亭子边缘站着向远处眺望,走过去拥了她。   程玉酌稍稍有些不适却又很快适应了。   她已经发现自己越发地适应他了。   赵凛也发现了,将下巴抵在她发顶,“阿娴,跟我回宫吧。”   程玉酌被他问过很多遍都没有正面答覆,她可能是不清楚自己的想法,又或者她的想法可能没那么重要,毕竟他是东宫太子。   但他还在问。   她知道他问的不是结果,而是她的心意。   程玉酌默了一默。   “太子爷为何执着于要带我回宫?”   赵凛瞪她一眼,“你说为何?”   程玉酌低了低头,赵凛又气了,将她转过身来对着自己。   “阿娴,我心悦你,想与你白首偕老,你不清楚吗?”   他明明白白说出这话,程玉酌心里泛起丝丝的酸、丝丝的甜、还有丝丝的苦。   她知道自己不能再回避下去了,总要问问明白,也不只是问他。   “太子爷日后坐拥这江山,是一国君王,我只不过一寻常人而已,最多只配做个宫女服侍在太子爷身侧。”   赵凛听得刺耳,但也晓得她是坦诚而言。   他回应,“我心悦你,和你是谁没有关系,我有你在身边才会感觉安心,这是别人给不了我的。”   赵凛想到两人初初相识的时候,她不晓得他是太子,做起事来更随了自己的习惯和喜好。   她会坐在房前做针线,安安静静做一个上晌,每每赵凛因为伤痛烦躁,或者因为复杂的朝政而闹心的时候,瞧见她在檐下坐着,看到那恬淡的神色,心中便如有清泉流过,去了许多不耐不平。   赵凛拉过程玉酌的手,“与其说我心悦你,其实更是我离不得你,阿娴,你和别人都不一样。”   程玉酌抬头看了过去。   赵凛却在她的眼眸里想到了另外一个人。   “我也同阿娴坦白。阿娴你不是第一个让我迷心的女子,只是万事讲缘分,之前那人我苦寻了五年仍没了下落,这是上天注定此人与我无缘… …”   这话出口,程玉酌心下一跳,眼中有一时的躲闪。   赵凛却没有发觉,回忆起同那无缘女子的事情,明明白白地说给了程玉酌。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程获太不容易了,咕要给他加官进爵!   *   襄王情节基本结束!简单收个尾进入下个情节!   下一个情节会有你们喜欢的姑姑掉马!很快了!   剧情也在光速飞奔中喽~   * 第64章   “… …我也不晓得自己为何会对她那般执意, 或许是当时太年轻,也许是得不到的执念总让人魂牵梦绕吧。”   赵凛指尖去勾程玉酌的指尖。   “阿娴,其实我之前会把你认成是她, 这是我的不是, 可现在我不会了,她已是匆匆过客, 而你是我心中所爱。”   程玉酌心跳一下比一下跳得快。   他把自己的心事说的那般清楚, 自己要不要也告诉他真相。   程玉酌犹豫了, 可又不明白告诉他是为了什么。   若是为了同等的坦诚,她应该说出,可说出口他会不会太过… …   程玉酌在脑中思索着,听见他想起之前的事笑着说起来。   “阿娴,你不晓得我有多次都把你认成她, 说实话, 我只模糊记得她眉目模样,确实同你有几分相像, 可我在旁人身上并没有错认过,阿娴, 你说这怪不怪?是不是我那时总希望你就是她、她就是你的缘故?”   程玉酌咽了口吐沫, 在赵凛的目光下, 几乎就要将答案说了出来。   可话到了舌尖的那一瞬, 赵凛又开了口,他没有再说那人, 只说起了日后的事。   “你随我回宫,我不会委屈你, 只是宫里诸事繁杂,我还已同魏家定亲这事, 少不得要折腾一番,你能等等我吗?”   他这话暗指的意思,吓得程玉酌心头一跳。   她舌尖上的坦白顿了一顿。   程玉酌也曾想过,自己同他这般,日后总归还是要归入他后宫,也许是才人,或者是别的。   毕竟她身份不高,父母双亡,又是宫女出身,续弦给归宁侯韩平宇都有些勉强,就不要说在此之上的男人了,毕竟世道如此。   况且她一直以为,自己当一个人安静度过此生,只是没想到会遇上他。   可他每每流露出的意思,让程玉酌心惊不已!   他提到魏家,是要同太子妃解除婚约,然后立… …   程玉酌简直不敢往下想!   程玉酌心下砰砰跳。   太子已经定亲魏氏,那是皇后娘娘苦苦求来的未来国母,是经过文武百官一致论证过得这亲事,这怎么能变?   可程玉酌去看赵凛的眼神,他眼神中的坚定和期许令她心惊肉跳。   她仿佛看到了高不可攀的嶙峋高山,一时望而却步。   程玉酌方才要告知赵凛的事情,在舌尖打转一番,到底还是被她咽下喉咙。   一旦说出,可能会令他更加坚定地去掀起一场疾风暴雨。   可他明明刚刚得了百姓的爱戴和百官的认可… …   程玉酌低下头不去看赵凛。   “太子爷,我的事不是什么大事,太子爷还是以江山社稷为重,此番回宫,下到文武百官,上至皇上皇后,对太子爷定然变了态度,太子爷应多把心思放到这些事上面。”   她这般说,赵凛愣了愣,暗暗叹气。   他是惯来知道她本分持重从不乱想的,他没敢明说,就是怕吓到了她。   可是还是被她察觉又速速回避了。   赵凛无话可说,只能将她的手攥得更紧了。   世上有千般阴差阳错,能遇到已经是天赐的机缘,就算为难也不能放过,不然没入人海,只能蹉跎了一生。   有燕子在茅亭下筑巢,两人的声音绕到了衔枝前来的燕子。   程玉酌瞧着燕子警惕的打量,转了身。   “还是不要扰乱燕儿的事了,回去吧。”   她转身要走,赵凛从后面抱住了她单薄的身子。   “对我有些信心,对你自己也有些信心吧,阿娴。”   … …   因着襄王谋逆的事情,太子南巡被皇上叫停了。   如今南巡大驾刚到山东与南直隶的边境,皇上就以尚有残兵为由叫回了太子,还派了京城的兵过去亲自为太子大驾保驾护航。   赵凛深觉有趣——   此前他多次要兵,未见一兵一卒,如今襄王谋反结束,倒是见到了护卫的精兵。   杨柏泉对此没有多言,只是告诉赵凛。   “殿下,襄王被抓后疯了几日,如今总算是清醒了,殿下可要提审他?”   襄王筹谋多年,领兵造反十日,刚至信阳与镇国公回合,就被赵凛打散生擒。   他当时在程获剑下吐血之后,人就有些神志不清,一时大喊着“上苍无眼”“昏君当道”的话,一时又以为自己已经篡位成功,叫着“吾乃明君”“舍我其谁”。   赵凛去瞧了他一回,疯的没了样子。   可是赵凛不能让他疯下去。   襄王十五岁册立藩王就开始计划谋逆,实在令赵凛意外。   再者,先太子到底为何而死,他要听襄王一个说法。   赵凛让人给襄王下了猛药,如今终于清醒了,他没有不去的道理。   *   关押襄王赵楼的地方阴暗深邃,只有微弱的烛光映着黑暗的牢房。   赵凛走到最后一间牢房门后,站住了。   赵楼全然没有了平日考究光鲜的模样,衣衫凌乱,满脸泥垢。   他看向赵凛,“太子皇侄,终于来了。”   赵凛负手而立,遮住烛光的光亮,阴影笼罩了赵楼。   “皇叔不易,自出藩便筹备谋逆,却被孤一朝摧毁,孤也心疼。”   赵楼闻言脸上扭曲起来,咬着牙半晌才道:“我是没想到你竟然救了我那替身,又用了我那替身,如此不算,还以自己护卫亲兵突袭!太子才不容易!没从朝廷要来一兵一卒,却非要将我置于死地!”   他说着恨了起来,死死地盯住了赵凛。   “我与你何仇?!值得你如此兵行险着?!”   赵凛瞧着他狰狞的脸,冷笑了一声。   “你不懂吗?孤是在为孤兄长报仇。”   “报仇?!”赵楼惊讶,接着大笑起来,不可思议地,“先太子的死,你以为是我?!”   赵凛哼了一声,“你要为自己开脱?你与镇国公合谋趁鼠疫害先太子,孤冤枉了你?!”   赵楼闻言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   “你说的没错,我是同镇国公合谋,以鼠疫祸害先太子,可他当时可没死啊!那只是病,就算患了,也未必就是死… …”   话没说完,赵凛冷声打断。   “可他死了!你还要如何开脱?!”   谁想赵楼脸上的扭曲散了散,嗤笑的表情爬上他俊美的脸庞。   “我当然巴不得他死,乱了朝纲,给我机会养兵深山,但是,他可不是死在我手里!”   赵凛眼睛眯了起来。   赵楼知道他想要一个答案,更是嗤笑起来。   “我只是将先太子推到悬崖边,最后将他推下悬崖的那个人,可不是我!你当知道,他得了鼠疫,回京的一路都没死,到了京郊修养有太医的时候,反而死了!你有没有想过,是谁做的?”   赵凛心下沉了下去。   他仍然没有说话,想到了去查先太子病逝的休养别院,寻到当年给先太子治病的老太医,却遇到了追杀的人。   他正因为那人受伤,至今还未痊愈彻底。   赵楼一时笑,一时又恨起来。   他问赵凛,“仁康太子你可晓得?是我与你父皇的嫡长兄,他同你兄长一样是仁明之君,只是身体不好,未及继位便没了。然后,你父皇才得以论长做了先帝的太子。你父皇是仁君吗?比仁康太子如何?”   赵凛抿嘴不言。   仁康太子文治武功都在他父皇之上。   他皇长兄之所以被文武百官看重,便是因为行事做派乃至性子,都像极了仁康太子。   而他父皇虽也有仁明的呼声,可到底珠玉在前,差远了。   为此,朝臣没少用这两位先太子比较他们父子。   赵凛是不那么在乎的,可是皇上呢?   赵楼一看他若有所思的神情便知道他明白了几分。   赵楼继续道,“皇上也想贤明仁善,如先皇群臣百姓期望的那般,可惜,他并不是那样的人,就算穿了仁明的罩衫也不是,因为他内里就不是!”   赵楼稍稍一顿,又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了来。   “他是暴虐之君,是懒政昏君,是沽名钓誉的庸君!他装什么仁君?仁君岂能将仁康太子的尸身挖出来鞭尸?!”   最后这句一出,赵凛脑中一哄。   “你说什么?!”   赵楼仰头大笑起来。   “赵凛!没想到吧!你的父皇把他自己的皇长兄拉出来鞭尸!就是因为有人说他不够仁明,比不上他长兄,配不上太子甚至皇帝的位置!”   赵楼大笑不停,笑声在牢房里回   荡。   赵凛只觉得冷意从阴暗牢狱的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接着,赵楼问出了他心中所想。   “你自己说,同样仁明的先太子、你的皇长兄是怎么死的?!你自己说!”   赵凛无法说,无法开口,转身向外走去。   赵楼狂笑不止,冲着他的背影大喊。   “我是替天行道!是为两位仁明的先太子报仇… …”   … …   夜里,无星无月,甚至连风都没有,树梢一动不动。   赵凛坐在吹熄了所有灯火的房中,就那样静默地坐着,仿佛已经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冯效几个在外犯愁。   “不知那反王同太子爷说了什么,太子爷如此坐了一个晚上,难道今夜不睡了?不是说准备赶路返回济南,太子爷这些日已经够忙碌了,怎么还能坐一夜?”   成彭摇头,“咱们还能怎么办?太子爷明显在想事,谁敢进去打扰?”   小棉子连连点头,“太子爷晚膳都没动,奴才进去撤回晚膳的时候,太子爷瞧了奴才一眼,那眼神没把奴才吓死!”   三人没辙,将房顶的姜行叫了过来。   姜行是跟着赵凛去了牢房的人。   赵楼说了什么,他都听到了。   姜行明显有些不同以往活泼,三人见他也沉着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姜行知道他们在担心什么,想到太子确实坐了太久,再坐就粘在椅子上了,同冯效道,“何不把程姑姑请来?”   程玉酌在程获处。   襄王事了,程获准备启程去襄阳为戚婧料理后事,明日就要启程,程玉酌在为他收拾行装。   冯效一听,连连道是,“怎么把程姑姑给忘了?”   他正要让冯效去请,没想到程玉酌挑着灯来了。   “太子爷在忙吗?”程玉酌已经一日未见到赵凛了。   冯效连忙说了没有在忙,又怕程玉酌不明白,把赵凛的情况告诉了她。   程玉酌皱了皱眉,挑着灯向赵凛房中而去。   她在门外询问,房中无有回应,程玉酌只好撩了门帘走了进去。   房中伸手不见五指,她将灯放到高案上,才看到赵凛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   她没有开口扰他,摸了摸桌案上的茶水已经凉透了,端起来准备给他换一盏热茶,他开了口。   “阿娴,过来。”   他嗓音低哑,程玉酌甚少听过他这般。   她只好放下茶盅走了过来。   走近了,被他拉了手,拉到脸前。   “太子爷… …”   刚一开口,赵凛就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言语。   程玉酌便也不再说话,安静地陪着他。   半晌,赵凛才开了口。   “阿娴,你可晓得我兄长?”   程玉酌点点头。   “先太子在的时候,我曾去东宫送一套茶具,那茶具是皇后娘娘特特为先太子挑选的,因着东宫多年四季里总是那几套茶具,便让尚功局添置。只是不巧,我刚将那茶具送到,东宫的宫女刚接了手,就不小心磕碰掉了一片瓷。”   宫中规矩严,磕掉了一片瓷,整套茶具便废了,这宫女少说要杖责二十,人八成也就废了。   “… …那宫女吓得不行,求我不要告诉皇后娘娘。我问她就不怕先太子生气吗,她竟摇了头,说先太子不会生气,她最多被嬷嬷罚去做两天粗活。我便保证若是皇后娘娘不过问,不会多嘴,过了两日果然见她只是去做了两天粗活,就回了东宫。此事从头到尾,一点水花没有,而皇后娘娘过了些日子问先太子那套茶具用的可好,先太子说甚好,说起用那茶具喝了什么茶,如同真的用了一般… …”   程玉酌低声说着关于先太子的过往。   赵凛眼中有泪光闪动了一瞬。   程玉酌要抽出帕子递过去,却被他伸手抱住。   他坐着,将侧脸轻贴在她身上,程玉酌站着,这样的姿态让她无措了一下。   太子赵凛从来都是霸道急躁的,她没有想到,此时此刻的他,竟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好像在强忍着什么,从她怀中找寻一丝温暖。   渐渐的,她心下软了下来,望着男人,没有了再把他推开的想法。   … …   翌日,程获离开之前,程玉酌让他去同赵凛告辞。   赵凛看向他同襄王肖似的脸庞,问他,“襄王为谋逆筹谋多时,你可知其缘由?”   程获想了想。   “草民或许知道。”   “说来。”   程获说起了襄王赵楼的母亲容太嫔。   容太嫔曾是仁康太子生母贤章皇后的婢女,后因侍奉先帝又生下皇子赵楼,才被册封为嫔。   “… …容太嫔为人精于谋算,草民虽不曾见过此人,却晓得襄王出藩之前,容太嫔就开始为襄王出藩做准备,在外买下不少人作为只忠于襄王的奴仆,甚至连找寻替身也是那时便开始了。”   程获九岁家破人亡被买走做替身,正是容太嫔的手笔。   “容太嫔为何如此早地安排?”赵凛问。   程获回答,“容太嫔知道自己出不了宫了,便提前为襄王安排,她的本意是让襄王在藩地遇险有机会脱身。只是襄王却心中有恨,以此开始计划谋逆。”   赵凛皱了眉,程获直接告诉了他答案。   “容太嫔曾见过皇上对仁康太子尸身不敬,皇上虽不确定她见过,可也怀疑,便将容太嫔留在宫中,不去她随襄王去到藩地,襄王离京,容太嫔便急病身亡,襄王一直说是皇上赐死了容太嫔,因此心生恨意。只是,草民听到的都是襄王的说法,至于真假草民不知。襄王此人锱铢必较,对别人之过耿耿于怀,为了皇权不顾人命,太子殿下也不必过于信他所言。”   赵凛没说什么,让程获将这些事都烂在心中,程获应下走了,赵凛默了一默,长叹了口气。   襄王所言未必是真,但也未必是假。   赵凛又去了关押襄王赵楼的牢房。   赵楼见他又来了并不意外。   两人无需寒暄,只有烛火辟啪声毫无预兆地响起。   赵楼道,“先太子虽仁明,你却比他聪明。你父皇不肯给你调兵你也瞧出来了,你如今平了我的反,定是名声大振,你可要小心了,你父皇会允许太子比他这个皇帝,更英明神武得人心吗?”   他看住了赵凛,牢内烛火一晃,光亮暗了一瞬,赵楼开了口。   “你,也得死。”   作者有话要说:迅速收个尾,继续认认真真铺垫掉马~   掉马是个重要情节,务必要顺畅再顺畅一点才好,咱们一步一步来哈~ 第65章   “你, 也得死。”   赵楼一字一顿。   赵凛并未被他恐吓到,定定看了赵楼几息。   “孤死不死与你无关,你应该先想想自己怎么死。”   赵楼眯着眼睛看了过来, 赵凛低哼了一声, “你所言无法证实,如果你能证实, 孤到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些。”   造反重罪凌迟处死。   赵楼已经猜到了赵凛的来意。   “我没有实证, 你也不可能找到先太子的尸身。你若是能查, 可查我生母容太嫔是如何死去。”   赵楼将容太嫔在她出藩后被毒死的事情告诉了赵凛。   他说着,目露恨意,“都是皇子,生母都不是皇后,他能坐拥江山, 我却连带着生母去藩地都不可!”   赵凛目露嗤笑, “你也不必为自己开脱,你谋逆一场又残害了多少人命, 难道这些人无有父母家人?”   “那你父皇呢?!他手上又有多少人命?”赵楼哼笑,“除了我生母容太嫔, 你可以去好好查查先太子病逝的别院行宫, 那行宫里的人据说都染上疫情死了, 但那么多人, 不可能死绝,你说呢?”   确实没有死绝, 那位跑出来的老太医就是活下来的人。   他暗暗思量,赵楼忽的又想起了什么, 同他道,“有件事, 你只要答应我给个痛快,我就告诉你。”   赵凛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看着赵楼。   赵楼没有他的承诺,还是说了,“当时为先太子主治的是太医院前院判黄太医,黄太医曾在你父皇幼年得天花的时候,尽心尽力救治,三天三夜没合眼,你父皇对他颇多敬重,他是并非是因你父皇之令前去行宫为先太子治病,他当时进行宫是个巧合。但还是被困在了行宫里。不过我想,你父皇未必会下狠手杀他,到底从前在宫里,你父皇生母死得早,黄太医对他一直照料,你父皇登基之后,黄太医更是时常进宫伴驾… …这世上,本没有绝对的恶人… …”   赵凛看了过去,赵楼看向那盏幻灭的灯,火苗明灭未定。   赵凛不再不再多言,转身向外走。   “孤会让你免于凌迟,可你的死,也要对得起被你祸害的无数人。”   赵凛走了,为襄王赵楼安排了一场劫狱,可这场劫狱注定是不成的,赵楼死在了所谓的劫狱之中。   乱箭穿心。   襄王死了,再也没有人能知道他造反的缘由。   而京城,戚贵妃脱簪散发跪在干清宫门前。   戚家为襄王谋逆所做的事情,赵凛当然不能轻言放过,已经让杨柏泉在言官中散布消息。   只可惜戚婧身死,戚贵妃以此为借口,跪在干清宫门前,求皇上为戚婧做主,为戚家洗脱冤屈。   “… …堂妹不愿随着反王赵楼谋逆,赵楼便害死了堂妹。堂妹自幼丧父丧母,在臣妾家中同臣妾一道长大,同臣妾姐妹情深,可却就这么   被赵楼害死,臣妾不知有多心痛!堂妹没了,那些不知内情的还诬告戚氏同反王联合!戚家何曾谋反?!臣妾求皇上还戚家一个清白!”   她哭得不能自抑,几乎昏倒在地。   “若戚家不能清白,臣妾、臣妾也活该被扣了罪名,谁让臣妾没能护好堂妹,迫不得已将她嫁给了赵楼续弦!是臣妾对不起叔父婶娘!对不起堂妹!更对不起皇上信重,将谋逆扯进后宫,让皇上蒙羞!臣妾有罪!”   戚贵妃说完这话,叩头请罪到额头磕破,后又撑着娇弱的身子,在干清宫前跪了三个时辰。   直到天阴欲雨,已有豆大的雨里陆续落下,四公主赵心瑜不顾阻拦跑来一同跪求,皇上实在看不下去,发了话,说会查明此事,还一个真相。   戚贵妃就这么回了景仁宫,没有任何惩处,甚至皇上还遣了太医为她看伤。   戚之礼没有戚贵妃幸运,盖是因为他确实在赵楼谋逆之前去过襄阳。   御史对他一通口诛笔伐,戚之礼病倒了,到底是为什么病倒不得而知。   皇上让戚之礼待罪在家,一切等查明再说。   赵凛听到京里来的消息,未置一词,只是令人收拾行囊先行返回济南,等候太子南巡大驾折返一道返回。   然而他们还未来得及折返济南,有人却从济南到了。   程玉酌见到此人时愣了一下,他鬓边竟然凭空多了一缕白发。   “侯爷?”   韩平宇看到程玉酌也愣了一下。   “原来司珍在太子殿下身边伺候。”   韩平宇这话没有什么特殊意思,程玉酌还是莫名心虚了一下。   她低头道是,说是皇后娘娘的命令,问了韩平宇要不要替他进去通报。   韩平宇点了头,并未瞒她。   “韩某事后才知,当时在火器一事上面,竟暗中助了藩王一把,我有罪,不求太子殿下能宽恕,只求能让韩某追捕叛逃反贼镇国公以赎罪。”   程玉酌已经知道了他的情形。   因神火.枪并未落在襄王手中,所以赵凛暂时没有追究,可不代表不会事后清算。   程玉酌见韩平宇满脸悲愤,劝他,“侯爷不必过于自责,不知者无罪。”   可韩平宇还是摇了头。   他没有多言,程玉酌便也不好再说,替他去了赵凛处通报。   赵凛一听说韩平宇来了,特特瞧了她一眼。   程玉酌不想理会他,赵凛低头一笑,还是专点了她问。   “程司珍说说,这韩平宇要不要定罪?”   程玉酌知道他是故意的,不过还是公正说来。   “韩侯爷并不知情,传送火器也是意外,便是有罪也可戴罪立功。”   赵凛啧啧,“咱们程姑姑对这韩平宇格外信任呢。”   他说着要伸手去抓程玉酌。   程玉酌一闪身避开了,接着便道,“奴婢这就是传韩侯爷进来。”   赵凛没抓到   她,还听她故意说什么“奴婢”,气哼哼一声。   见她已经快速撩了帘子出去了,嘀咕一句,“没心肝儿的人!”   程玉酌很快领着韩平宇进了房内。   韩平宇跪地请罪。   赵凛瞧见他鬓角添了白发也是微微惊讶。   程玉酌在旁看了他一眼,赵凛只好道,“韩卿,起来说话吧。”   韩平宇不敢,程玉酌上前扶了他,“侯爷,太子爷让侯爷起身呢!”   她扶了韩平宇,看得赵凛一阵不乐意,低咳了一声。   韩平宇闻声不敢违逆,立刻起了身,“多谢太子殿下!”   又低头跟程玉酌低声道,“多谢司珍。”   程玉酌给他递了个安慰的眼神,瞧得赵凛又是一阵气闷。   她怎么对韩平宇这么有耐心?!   韩平宇就算不是犯罪也是犯错,她倒是可怜上他了!   赵凛实在看不下去,重咳了一声,“程司珍先下去吧。”   程玉酌最后瞧了他一眼才下去,赵凛明白这一眼的意思,是让他给韩平宇些机会的意思。   赵凛心下不满哼哼。   他去瞧韩平宇,那一缕白发着实刺眼。   韩平宇已经说起了他要想赎罪的想法。   “… …镇国公是臣家舅,臣早年丧父,曾得过家舅亲自交到武艺兵法,只是他在后面这些年,因为夏家一蹶不振而疯魔,早已不是从前的舅父模样… …臣知道那神火.枪极有可能从臣手中出境,心中悔恨不已,臣思来想去,希望能为此恕罪,镇国公曾教导武艺兵法于臣,臣对他路数颇多知悉,他如今逃窜仍旧四处作乱,臣请太子殿下准臣带人前去捉拿,以免他再行坏事,祸害百姓!”   镇国公带着自己的人和部分襄军逃窜,故意给朝廷添堵,四处放火杀人。   偏偏镇国公熟络朝廷兵制,又警醒过人,屡屡逃窜。   朝廷抓了镇国公家留守的女眷,镇国公竟也不闻不问,仍旧带着侄子为祸。   今日韩平宇主动请缨,赵凛不必韩平宇请求,也不用程玉酌好心提醒,心里已了答案。   暗送神火.枪一事,韩平宇本也不是主谋,主谋乃是其母老夏氏和袁白彦,他也只是被利用罢了。   赵凛见韩平宇惴惴不安悔恨交加,叹了口气应了他。   “孤准你去,只是,”赵凛特特看了他一眼,“孤要提醒你,莫要轻信于人,便是自己的父母兄弟也不可。”   韩平宇一愣,顿了一下,叩头答应了。   赵凛叫了李敢进来,领了韩平宇前去追击镇国公的卫所领兵。   韩平宇得偿所愿,心中一阵酸涩。   程玉酌端了茶水给他润口。   “侯爷连日跑马,喝些茶润润口吧。”   韩平宇谢了她,心中感动却不敢再想。   如今自己已经是戴罪之身,就不要谈什么嫁娶了。   只是韩平宇想   到了方才太子提醒他的话。   他突然问程玉酌,“司珍觉得,父母兄弟有几成能信?”   程玉酌略一愣,明白过来。   “照理说,最亲近莫过于父母兄弟。只不过人与人总不一样,所求也不相同。所谓信与不信,论亲疏远近不如就事论事。”   韩平宇闻言,顿了一下,口中反覆念叨,终是长叹一气。   他同程玉酌正经行了个礼。   “受教了。”   韩平宇走了,程玉酌送了他几步,见他飞奔而去,盼他能戴罪立功。   可被赵凛叫去,却被他趁她不备掐了一把腰。   “你怎地对他如此好?!”   程玉酌不想理会,想从他怀中闪开。   赵凛更生气,掐她更紧了,轻咬了她的耳朵,“没心没肺的坏人,你就不能对我上点心?!”   程玉酌耳边丝丝酥麻,她要躲闪,可听了他的骂,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   济南,永兴伯府。   韩平宇领兵追击逃窜镇国公的消息传到了袁家。   袁白彦急了,同他父亲反覆商议。   “太子这是什么意思?!韩平宇是说了什么还是没说?太子又知道什么了吗?!”   他爹永兴伯也觉得不妙。   袁家本来在里面只是助推一把的作用,这计划还是老夏氏提的。   而且襄王兵败之后,袁家也立刻休了小夏氏切断关系。   没有官兵上门一直风平浪静,老夏氏更是处境危险也未见被抓被问。   可谁曾想,先是听说韩平宇同老夏氏吵了一场,接着当夜韩平宇便快马走了,竟是寻太子去了!   且韩平宇还真就见到了太子,然后便是领兵捉拿镇国公一时。   韩平宇要大义灭亲,可他们袁家不想被灭了啊!   永兴伯呵斥了袁白彦,不许他再来回踱步。   “韩平宇应该不会乱说。他可以大义灭亲镇国公,那镇国公到底是反贼,但他还能灭了他娘?!他娘可是主谋,咱们不过从旁帮衬,他没有灭了他娘,也就轮不到我们袁家出事。就算他交代了老夏氏,我们也说被老夏氏蒙骗便罢了,反正没有证据能证明什么!”   袁白彦觉得他爹说的有些道理,可让小夏氏精神失常的药是他下得,把小夏氏趁机送回镇国公府也是他出的主意,以此分散外人的注意力,又迷惑了韩平宇。   若说主谋,他同老夏氏都能算。   袁白彦不敢多提此事,心中总是不安稳。   在程姝房中住了两日,稍有不满意便发作,又嫌弃盈盈夜里若是醒了,就要程姝哄着才能继续睡,将他的睡意也一并扰了,便生气去了王姨娘处。   程姝巴不得他不在。   他心中恐惧不安,程姝跟了他多年怎么能不知道?   可把这些撒在孩子身上便是另一回事了。   那晚   盈盈吵了他,便被他不由分说训了一顿,吓得孩子半夜没睡着,连伯夫人不乐意了。   可他却转过脸来训斥程姝不会照顾孩子。   “等明年娶了新夫人,便把孩子交给新夫人吧!”   程姝惊诧,他才刚休了小夏氏就要娶新妇,她越发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袁家气氛紧张,济南城也跟着紧张起来,不为旁的,正是太子南巡大驾折返回来了!   正好程玉酌也随着赵凛一行,一道返回了济南。   程玉酌离开程家又在此时返回,不用旁人说,众人也晓得她是伺候太子去了。   她一回来就约了程姝见面,伯夫人二话不说就许了。   程玉酌把程获的事情说于了程姝,惊得程姝半天没说出话来,等回过神来,流泪不止。   “阿获找回来了!爹娘在天之灵保佑!”   程玉酌抱着她为她抹泪,程姝也抽了帕子替程玉酌拭泪,姐妹哭了一场,程玉酌又提及了程姝离开袁家的事。   程姝已经有了孕像,她最担心的就是两个孩子。   “袁家这样,我是绝不会把盈盈留下的,可孩子怎么带走?我肚子里这个若是个男孩,袁家更不会放手了!”   程玉酌也颇觉头疼。   以袁家的状况,不论怎样,都不可能允许程姝带走孩子。   除非程姝和孩子一起失踪。   程姝可以更名,但万一遇到袁家人还是麻烦,总不能藏进深山老林。   程玉酌只好安慰程姝不要急,“袁家只怕免不了清算,我们倒可以见机行事。”   程姝点头应了,回了袁家。   当晚,多日不见的袁白彦突然来了。   他不光来了,还带了两匣子珠钗。   “我瞧着小琴有些日子没添置新钗环了,这是银楼新出的样式,说是江南新流行的式样,小琴试试?”   袁白彦笑着说着,温言细语地,程姝恍惚了一下。   若是放在早些年,她必然高兴,只是如今着实高兴不起来。   “世子爷何必同婢妾多礼?世子爷可是有事?”   袁白彦见她神色冷淡,笑着赔礼道歉,“小琴必是恼了我前两日的话了!那日吃了酒,说了浑话,你怎么能记仇?”   程姝可就笑了,“世子爷这话说得,婢妾怎么能同世子爷记仇?既是前几日的话,今日便也不用提了。”   她揭过,袁白彦暗道正好,拉了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指尖摩挲了几下。   “我听说你姐姐如今在太子身边伺候?太子南巡遭遇襄王谋反,定是身边缺人了,你姐姐是六品的女官,是管事的人,定然在太子身边说得上话吧?”   程姝心下冷笑了起来,面上不露。   “世子爷要做什么?”   她这么问,袁白彦也就不藏掖了。   “让你姐姐打听打听,太子有没有提到咱们府上,又是如何说的,可有露出什么意思!”   程姝更是心中冷笑了,她现在就可以告诉袁白彦,太子要清算袁家了!   她看了袁白彦一眼。   “世子爷,我姐姐只是寻常宫人,怎么能打听这许多?”   袁白彦皱眉,“我可听说你姐姐在太子跟前近身伺候!”   这连程姝都不知道。   她讶然,又觉好笑,“宫里规矩森严,就算如此,也不能乱打听。再说,打听了也不能改变太子的决定。所谓真金不怕火炼,世子爷不应该担忧才对。”   她前面的言语,已经令袁白彦不快了,袁白彦压着火,可到了最后这句,简直如矛头刺进了袁白彦最亏虚的心里!   袁白彦登时就恼怒了,“你一个婢妾懂什么?!”   程姝如今看透他小人嘴脸也越发忍不住了,又刺了他一句。   “婢妾事不懂,可在这个时候,越是打听不就越是心虚吗?”   “你… …!”袁白彦眼里冒了火,狠狠瞪住了程姝。   正这时,盈盈在厢房闹了两声。   程姝正好不想再同袁白彦争吵,起身就要走,“婢妾去看孩子,先告退了。”   袁白彦让她办的事她不肯答应,还在此恃宠狂妄。   “程小琴,你要弄清楚,不管你姐是什么人,你都只是个妾!”   程姝被这话扎的心口一疼。   袁白彦现在要求她姐姐办事,尽然还拿这事压人,她攥紧了手。   “世子爷说的是,我只是个妾,自然什么都办不了,世子爷还是另寻他法吧!”   她这么反唇一讥,简直如同将插在袁白彦亏虚处的刀又狠狠拧了一把。   袁白彦气红了脸,腾地一下站起来,一下掀翻了桌子。   光当一声,桌子扬起翻到。   可让袁白彦万万没料到的是,他一手掀翻的桌子,竟然砸到了程姝的小腹上!   程姝当即呼痛跌倒,脸上惨白一片。   袁白彦震惊看去,鲜血从她裙上洇了出来。   大片大片的鲜红,扎了人眼。   … …   程姝小产了。   程玉酌接到消息脚下晃了一下,幸而被赵凛及时扶住。   程玉酌急起来,要往袁家赶,赵凛连忙派人派车去送,谁想程玉酌竟在袁家门口受了阻拦。   袁白彦拦了她。   “这是袁家的事,程司珍莫急,袁家自会请大夫为她调理。”   程玉酌只觉这孩子掉的奇怪,问了袁白彦,“世子为何不许娘家人探看,便是妾也有娘家吧?”   袁白彦并非想和程玉酌作对,当下话锋转了转。   “妾是有娘家,可更要在意夫家。小琴是为袁家操心才小产,司珍若是疼她,不妨替她排忧解难。”   “排忧解难为何事?”程玉酌皱眉。   袁白彦笑笑,“司珍在太子身边伺候,若能打听一番太子对袁家的看法,自然就是为小琴排忧解难了   。”   程玉酌闻言再看袁白彦那笑,只觉一阵反胃。   他竟然拿程姝要挟自己!   程玉酌只道自己闯不进去,也跟袁白彦勾起嘴角笑了笑。   “世子爷说的真好,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世子爷,太子爷严查清算,不巧永兴伯袁家正在清算之列。”   话音一落,袁白彦大惊,腾腾退后了两步。   程玉酌反过来问了他,“世子爷若是让我见见我妹妹,我便替你在太子爷说两句,你以为如何?”   袁白彦定定看了她两眼,到底是软了态度。   “司珍可要说到做到。”   程玉酌没有应他,继续向里走去。   袁白彦只好挥手让人大开了门请程玉酌进去。   程玉酌一眼瞧见盈盈趴在程姝床前,程姝惨白着一张脸,心都揪了起来。   程姝摸了摸盈盈的小脑袋,让奶娘将她抱下去,告诉了程玉酌小产的真相。   程玉酌抱着她心疼地不行。   “袁白彦如此对你,这袁家一日都留不得了!姐姐这就救你和盈盈出去!”   她沉了脸,直接问程姝,“袁家同镇国公联系的事情,你可清楚?”   程姝愣了一下,旋即又明白过来。   她咬了唇,下了决心。   “姐,袁白彦身边有几个专管暗地消息的随从,抓到这几个人,袁白彦的事便都清楚了!”   程姝将这几个随从的名字告知了程玉酌。   只是说完,又忍不住拉了程玉酌的手。   “姐,世子和伯爷所为,伯夫人并不知道,伯夫人性子偏弱,伯爷从不与她讲那些事,且她这些年对我和盈盈颇多看顾,能不能… …”   程玉酌回握了程姝的手,“你放心,姐姐晓得了。”   … …   程玉酌将袁家的事告诉了赵凛,可她说了,又低下了头。   “此事我有私心,太子爷秉公处置便可。”   赵凛见她面露惭愧,笑了起来。   “有私心才是常人,没私心,阿娴岂不成了圣贤?非也,圣贤也有私心!”   赵凛见她抬头眼中一片不解的迷雾,更是笑了,将她拉到自己面前。   “便是君王也有私心,就不要说你了,袁家本也有罪,又不像韩平宇一样负荆请罪,还妄图逃脱罪责,罪责更重,且你有所不知,袁家多次为镇国公和襄王通风报信,抄家也不为过!”   程玉酌讶然,赵凛捏了捏她的手。   “不过我并不想将此事做绝,正好程姝也是个契机,你去同袁家说,若是答应放了程姝和孩子,孤就留他们家一个囫囵,不然,抄家不过是一夜的事,结果还是一样的。”   程玉酌眼眶竟是一热。   她心中多时的为难,他早已知悉,早已替她安排了。   程玉酌不知道自己此时应该说什么。   赵凛却在她耳边开了口。   “我不求阿娴什么,只要阿娴能舒心就好。”   程玉酌心下软成了一滩水,赵凛笑着圈了她在怀里,“阿娴,可愿随我回宫?”   他又一次问了这个问题。   这一次,程玉酌没有在做出任何别的回应,轻轻点了点头。   赵凛简直如喝了蜜一样,瞬间朗声笑起来了。   “我的阿娴点头了!”   程玉酌耳朵和脸腾地一下全都热了起来。   他这么大声,还要昭告世人吗?   … …   *   袁家二话不说地放走了程姝和孩子,甚至答应以后不和盈盈相认都可以。   袁家落魄对盈盈来说不是好事,不相认或许不是坏事。   永兴伯被削了爵位贬为庶人,世子袁白彦流放五年。   袁白彦被抓的时候竟要舍家逃窜,可惜被当着满济南城的面,五花大绑押了回来。   满城指指点点,袁白彦脸色青紫。   他见到太子,又见到站在太子身边的程玉酌时,还不肯死心地不停朝她打眼色。   赵凛冷笑,“她已经为你留了条命,不然,孤早就灭了你满门。”   袁白彦怔住,却见太子转头,用轻柔到不能更轻柔地声音,同程玉酌说了一句话。   “阿娴,还是你心太软了,日后随我回宫,可不能这样。”   袁白彦倒抽冷气,见程玉酌低了头,而太子抬手拉住她的手,牵着她转身离去了。   袁白彦脑中轰轰作响。   忽的想起自己从前说过的那句话。   “就算程玉酌做了太子妃,程小琴也不可能扶正!”   袁白彦脑中大乱,呼吸不上来,只看着太子赵凛拉着程玉酌离去的背影眼睛刺痛。   袁白彦几乎晕倒,怎么被拉下去的,都不知道了… …   *   袁家只留了部分祖产,程姝走得那天,一根珠钗都没有带走,将从前袁白彦为她偷偷置办的田产塞到了伯夫人手里。   伯夫人看着全然不懂事的盈盈,眼泪流个不停。   她将田产地契掖进了盈盈怀里。   “袁家什么都给不了盈盈,这些给她以后当嫁妆吧!到底是袁家的血脉!”   程姝和伯夫人都流了泪,盈盈还不懂事,只是见祖母和姨娘都流了眼泪,伸手给她们擦眼泪,“祖母不哭,姨娘不哭。”   伯夫人没忍住,最后抱了盈盈在怀里,“去吧!去吧!”   … …   袁家被抄产那天,韩平宇带兵突进深山,抓到了镇国公。   镇国公被俘恨声大骂韩平宇恩将仇报。   韩平宇面无表情地说,“不止如此,待我回家,还要带了我娘去太子处请罪。”   他说到做到,快马回了济南就绑了自己的母亲去太子处请罪。   满城哗然。   归宁侯韩平宇可是最孝顺的人   。   老夏氏不住地打他骂他,将他打得满脸血痕,韩平宇一动不动,一闪不闪。   他只跪在太子院外。   程玉酌都看不下去了。   赵凛没有去瞧一眼,只是幽幽说了句,“老夏氏倒是保了她儿子,韩平宇也保了他娘。”   韩平宇到底是立了大功,归宁侯府没有被查抄。   归宁侯老夫人被送往寺庙剃度修行,赵凛调了韩平宇到京城当差。   消息出来,朝野一片议论。   太子功过分明,求贤若渴,令群臣一片赞颂。   明察秋毫,明君所为。   那个他们不熟悉甚至有些不认可的太子,渐渐从水雾中走了出来,周身遍布金光。   待到南巡大驾快要进京的时候,关于太子战襄王的话本子都已传了出来。   赵凛没有刻意宣扬,也没有刻意压制,静观事态发展。   赵凛让替身替他巡游,自己带了程玉酌一路微服走走停停。   两人难得有闲暇也有闲心,一个不急躁,一个不沉闷,颇过了几天合拍的日子。   赵凛被冯效几个议论,“太子爷每日合不拢嘴!”   而程玉酌却常常闹得脸红。   只是到了涿州,两人却在一茶馆,见有人在传一本叫做《祸乱野史》的话本子。   这本子不太能见得人,因此只在私下里传来传去,这书虽说写的不是当朝事,可处处对准了本朝,甚至连襄王之乱也这般迅速地写了进去。   赵凛大感兴趣,让人买了一本来看。   程玉酌跟在他身旁也瞧了两页,这一瞧可不得了,书中襄王形象诸多美化,竟然仁善慈悲为民做主,俨然是仁康太子和先太子的化身,而他造反被逼无奈,是被皇帝迫害不得而为之。   换言之,此书竟然意指皇帝嫉恨襄王迫害与他,才导致那位仁善的襄王造反!   程玉酌不敢再看,赵凛也合上了此书。   茶馆的人还在叽叽喳喳地低声议论。   两人不由地对了个眼神,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怪异。   赵凛立即返回了南巡大驾,准备着人调查,并同杨柏泉问询此事。   只是赵凛带着程玉酌刚到了太子南巡落脚的行宫,李敢便一脸为难地上前通报。   “太子爷,魏阁老府上魏姑娘求见。”   赵凛和程玉酌闻言皆是一顿。   魏阁老府上魏姑娘,正是那位准太子妃!   作者有话要说:啧啧,太子妃上门了呢!   推波助澜第一人~~   一个8000巨章,求一波营养液! 第66章   “不见。”   赵凛言罢, 扯了程玉酌要大步离开。   程玉酌猝不及防被他拉着向前走去,踉跄了几步。   赵凛连忙停下,“小心些, 别摔着了。”   程玉酌这才缓了口气, 看了一眼在旁为难不已的李敢。   “太子爷,要不… …”   话没说完就被赵凛瞪了回去。   “要不什么要不?!你不许说!”   程玉酌只好闭嘴, 见他眼睛瞪得比牛眼还大, 一时有些无奈。   她劝他, “太子爷莫生气了。”   “哼!”赵凛抱臂,“我只要听见你乱说话,必然生气!”   程玉酌心想,她能乱说什么话?   无非就是如今准太子妃突然寻来,必然是有事的, 她不想因为她的关系, 太子将太子妃冷脸拒于门外。   这成什么了?   程玉酌心情有多复杂,连她自己都说不清。   再看赵凛瞪着牛眼, 牛鼻子呼呼出气,也不知怎么开口劝他。   若是两句没说好, 他又要生气了。   正好此时, 杨柏泉从一旁过来。   “是太子殿下回来了吗?”   程玉酌一听, 连忙同赵凛道, “杨大人来了。”   赵凛正好也要找杨柏泉说那《祸乱野史》的事情。   他收了牛眼和牛鼻子,冲着程玉酌最后哼了一声, 向杨柏泉走去了。   杨柏泉还不知准太子妃求见的事,只是见李敢脸色不太对, 问他,“怎么了你?”   赵凛眼神扫过去, 李敢一个废字都不敢说,含混了一下跑走了。   赵凛同杨柏泉议起了事,很快离开了。   李敢找了冯效,“怎么办呀冯爷!太子爷就两个字‘不见’,我可怎么跟魏姑娘回呀?我总不能说太子爷不见,或者让太子爷的替身去见?”   “找死?!”冯效骂他。   但是魏姑娘是准太子妃,而且已经定了亲,若是没有出现意外她嫁是要给太子的,他们这些伺候的人敢在这二位主子中间挑拨乱说话吗?   冯效也愁,魏姑娘要是在太子爷南巡前来见,肯定不会吃闭门羹。   但现在… …   冯效不由向程玉酌看了过去。   只是他刚看过去,程玉酌就瞧了过来,正好同他眼神对了个正着。   冯效尴尬跟程玉酌点头。   这位也是惹不起的人!   但是程玉酌径直向他和李敢走了过来。   “冯爷和李侍卫在商议怎么回魏姑娘吗?”   李敢眨眨眼,谨慎点了点头。   冯效说道:“此事着实为难,毕竟魏姑娘从未求见过太子爷,这是头一遭。”   这话既替他们两人解释了,也替太子爷撇清了,还点出了魏姑娘求见约莫有事。   程玉酌暗叹,还未进京城,事情已经变得复杂起来了。   她道,“太子爷同杨大人有要事商议,可能一时不得闲吧。”   冯效并不清楚赵凛回到南巡大驾具体所为何事,程玉酌这么一解释,他明白了过来。   冯效连忙拍了李敢,李敢也反应了过来。   当下,他再看程玉酌越发觉得程玉酌虽然身份敏感,却着实待人不错。   上次都怀疑是他说漏了嘴,连他自己都怀疑了,还是程姑姑替他掩了过去。   李敢越看程玉酌,越觉得她身上仿佛散发着柔和的光,有点像供奉的观音大士一样。   他不由便道,“姑姑真是善解人意!”   话音一落,程玉酌一脸尴尬。   程玉酌摇头不敢受这称赞,离开了去。   李敢挠头,“我说的不对吗?”   冯效重重叹气,“你说得对,但你这么说,不觉得像反话吗?”   程玉酌过来支招是为了不让李敢、太子爷和准太子妃尴尬,且程玉酌什么身份,现在是太子爷的心头好,用后宫妃嫔的心思来猜度,谁不想自己圣宠不衰?   李敢这话把人家本来的好意都变成坏意了!   李敢发抖,冯效提醒他,“我在给你提个醒,千万不要去太子爷面前说这事,也不要跟太子爷说姑姑善解人意,不然… …”   李敢更抖了,“为、为啥?”   冯效没解释,“自己悟!”   *   书房。   赵凛同杨柏泉说起《祸乱野史》的事情,还将那书拿了出来递给杨柏泉。   杨柏泉并没有太多惊奇。   “殿下不知,此事已经折腾了一阵了,正是殿下对付反王的时候,臣便没同殿下提及。”   赵凛意外,“此书胡言乱语也就罢了,只怕意图不明。”   他指著书上所写的作者名,“厌真生?这是何人?出此书又是何意?”   杨柏泉翻了几页。   “这书先是自江南流行,本来并无有关襄王的那一部分,想来殿下也翻阅了,此书前半部却有影射朝政之意,却不明显。朝廷得知之后,便停了此书印刷封了市面买卖,不过此书写的确实勾人,暗地里,还是有流通。”   杨柏泉说这样的书不可能封到彻底,但日子久了新鲜劲去了,看得人也就少了,朝廷也没有穷追猛打,只是南直隶布政司在处置此事。   “可是没想到,皇上不知怎么得了此书,一看之下勃然大怒,当时就传令要抓这厌真生杀掉!”   他这么一说,赵凛想起来几分,但他那时被襄王的事缠身便并未过问。   杨柏泉说,“然而这厌真生神出鬼没,竟然没人知道他是谁又在哪,皇上怒了,让各地布政司专门派人抓人,可还是抓不到,又因为襄王作乱到处乱糟糟,便有官员提议劝皇上息怒,这等时期不必同一写书人计较。”   但是皇上并未听劝告官员的话,非要抓那厌真   生,又有多人上折子劝皇上,全都被挡了回去,皇上只问,“此人居心不良,尔等也居心不良吗?”   一时间无人敢再多言,皇上又给各地布政司下令搜查厌真生下落,搞清此人身份,阵仗比之前还要大。   赵凛沉了脸。   那会他上折子要兵对付襄王没有消息,倒是为一个厌真生出动了不少人。   “百官未再劝解?”   “劝了,”杨柏泉叹气,看了赵凛一眼,“如今任督察院左佥都御史的魏全清上了折子再劝皇上,说为了一写书人如此抓捕未免兴师动众,而且因着查封此书,连带着将江南多地曾刊印此书的书局封禁查抄,这可连累了读书人。魏全清也提到了此事,为江南读书人说了两句话。不料皇上接了折子,直接扔了出去,当即罢了魏全清的官!这一下,可没人敢再说了!”   赵凛愣了一愣。   魏全清正是魏阁老的嫡长孙,今日前来拜见的魏姑娘魏丹菱的胞兄。   赵凛指尖在桌案上轻敲。   魏丹菱求见,是不是因为其胞兄罢官一事?   赵凛问起了魏家的情况,“魏全清被罢官,魏家魏阁老如何反应?”   杨柏泉摇头,“魏家没有反应。”   赵凛默了一默,没再多问。   两人又说了两句那尚未抓到的厌真生和《祸乱野史》。   人没抓到,书也没能彻底封禁,还多添加了“仁明”襄王爷的内容,这厌真生是和朝廷,或者说同皇上,正经对付起来了!   杨柏泉连道稀奇,“此人一路被查,还能如此快地出书,也是令人震惊!”   只是令赵凛惊诧的并不是出书速度,而是此人照着仁康太子和先太子来描绘书中襄王,到底是何意图?   … …   赵凛同杨柏泉议过事,日头西斜,天色将晚。   小棉子要摆饭被他止了,“她在做什么?”   “回爷,姑姑在做针线。”   赵凛心下稍安,起身去寻程玉酌,进了特特拨给她的小院,正瞧见她坐在院中小池塘边在穿针引线。   赵凛心下更安几分,见她没注意自己,便轻手轻脚地绕到了她身后。   他站在她身后瞧着,见她针线活做的慢急了,哪似从前一样飞针走线?   她不知在想什么,半晌才动上一动。   赵凛皱眉,正要开口。   她却突然一动针,扎到了手,血珠瞬间溢了出来。   程玉酌扎了手,才回过神来,还未来得及擦拭,忽然被人握住了手。   熟悉的男人气息迎面扑来。   她抬头看向赵凛,“太子爷?何时来的?”   赵凛瞥了她一眼,“好生生做针线,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怎么能把手扎成这样?”   他抽了帕子替她擦拭,眉头皱成了疙瘩,“疼不疼?”   程玉酌摇头说不疼,要把手从他手里抽出来。   他不肯,“你告   诉我,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程玉酌低着头说自己在想弟弟妹妹的事。   “胡说。”赵凛不信。   “你弟弟程获此番立了大功,孤已为他请封三品昭勇将军,等事后调任京城大营。你妹妹程姝离了袁家在济南附近修养,等程获从襄阳回来,两人带着盈盈一道进京,你们姐弟三人团聚。你皱着眉犯愁,会是在想你弟弟妹妹之事?你如今骗我真是连草稿都不打!”   程玉酌咬了半边唇。   赵凛还不肯放过她,问她,“你是不是在想魏丹菱的事?”   程玉酌更不说话了。   赵凛又生气又心疼,替她轻轻撩起耳边的碎发,“阿娴,我同魏氏只是定亲又不是结亲,她此番前来约莫和近来魏家的事情有关,你不要多想。”   程玉酌低着声,“我没有多想。”   赵凛才不信她,要说什么,又听她继续道,“皇后娘娘甚是看重魏家,魏姑娘又是为了魏家的事前来,太子爷还是以大局为重。”   又是这话。   赵凛听得气鼓鼓,可在她微蹙的眉头上又不能将她怎样。   赵凛见她指头已经不再出血,小心吹了吹,被她收了回去。   赵凛一个头两个大,快要气鼓成了一只癞蛤.蟆,“阿娴你… …”   话还没说完,李敢又冒了头出来。   赵凛眼神犀利扫了过去,李敢缩了脖子,却又不得不开了口。   “太子爷,魏、魏姑娘又来求见了。”   赵凛狠狠瞪了他一眼,“让她走,孤不见她!”   李敢一张脸都皱巴了起来,上次还能说有要事,这次呢?   他目光不由地落到了替他解围一次的程玉酌身上。   程玉酌突然起了身。   赵凛都吓了一跳,连忙拉了她的手,“阿娴,怎么了?”   程玉酌没有回答,只是看向赵凛,“奴婢以为,太子爷至少不应下了皇后娘娘的脸面。”   话音一落,小院陡然一静,连虫鸣都不见了。   赵凛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好好好,去就去!”   程玉酌收回了目光,要行礼送他,不曾想被他大力抓住了手腕。   “你也得去!”   李敢吓晕了。   这这这… …还不如不见呢!   … …   魏丹菱双十年龄,只比太子赵凛小几月份。   她之所以成亲这般晚,是因为从小定亲的未婚夫守孝三年,三年未满又提出解了婚约,生生耽误了她年岁。   皇后娘娘不在意年纪,各方各面相中了魏丹菱,请了杨柏泉多次上门说这门亲,到底说成了。   魏丹菱眉目清丽大方,举手投足都透着世家大族女子的修养。   程玉酌在宫里见过不少贵女,只看魏丹菱面相做派便是出类拔萃,不落人下,而魏阁老位居首辅,魏家又是百年诗书大族   稳居朝堂。   别说皇后娘娘看重,就是程玉酌都觉得立此女为太子妃着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毕竟皇后娘家寥落,先太子去后皇后一派不如从前一般稳,而皇上与皇后娘娘情分颇淡,为太子赵凛选这样有的妻家,更添助力!   只是明白这些,程玉酌心里越发五味杂陈。   魏丹菱行了礼,等着太子开口。   赵凛面无表情地坐在上首,不提赐座之事,只问,“不知魏姑娘急着见孤所为何事?”   这话好不客气,程玉酌见魏丹菱愣了一下。   魏丹菱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眼角扫了一下立在一旁的程玉酌。   程玉酌见状,也愣了一下,旋即又明白过来,欠身准备离去。   可她脚下略一动,就被人冷声叫住了。   “站住!”   这声一出,房中气氛瞬间凝住了。   魏丹菱不敢再多动作,倒是程玉酌面不改色,“奴婢下去沏茶。”   可赵凛就是不让她走,“不许去!就站在那!”   这话令房中气氛从凝住变得扭曲诡异起来。   赵凛坐在上首,程玉酌站在他一臂便能够到的地方,魏丹菱立于堂中。   赵凛实在是不客气,点了魏丹菱,“魏姑娘到底何事?”   魏丹菱也曾听闻太子赵凛的脾性同随和的先太子全然不同,如今可算是领教到了,当下可不敢再有半点迟疑,直接说来。   “听闻太子殿下南巡途中遇反王谋反,亲自上战场大败反王,丹菱佩服殿下有勇有谋胆识过人,又担心殿下因战场刀剑无眼受伤,所以特来求见。”   她说完这话,才缓缓抬起头看向赵凛,“不知殿下一切可好?”   她说的那般诚恳,字字句句都是敬佩关心,程玉酌听得一颗心跌落了下去。   魏丹菱抬头看向赵凛,程玉酌低头眼观鼻鼻观心。   赵凛越发不耐烦了。   “孤很好,魏姑娘就为此事特来求见?”   言下之意,有什么事要说快点说,不必绕圈子了!   可魏丹菱的回答出乎赵凛的预料。   她道,“… …是我亲手种的药材,可做补药用途,家祖父常说比外面药铺抓来的强些,因而特特献于殿下,望殿下康健,是万民之福。”   赵凛不由地抬手揉了太阳穴。   为何还在兜圈?   他最后问她,“魏姑娘的好意孤心领了,魏姑娘还有事吗?孤尚有政事要理。”   谁想魏丹菱就好像没听懂这话,欠了身,“殿下日理万机,那丹菱就告退了。”   赵凛意外。   就这样就走了?!   程玉酌也惊讶了一下,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也没什么可惊讶的。   她见魏丹菱行礼真的要走,便过去门前替她撩了帘子。   魏丹菱朝她眼神道谢,出了门去。   程玉酌回头看了赵凛一眼   ,见他一脸疑惑,明显没想明白魏丹菱的意图。   程玉酌趁他疑惑,也随着魏丹菱出了门相送。   魏丹菱这边出了门,便抽出帕子擦了手。   程玉酌知她在赵凛那般态度下定是紧张坏了,不由上前道,“姑娘不妨饮一盏茶再走。”   魏丹菱连忙说不用了,一边让自己的婢女将献给赵凛的药材留下,一边同程玉酌道歉。   “… …丹菱不懂东宫规矩,方才惹了太子殿下对姑姑训斥,还望姑姑海涵。”   程玉酌连道无事,“殿下待下多宽和。”   她这样说了,魏丹菱虽然点头确实一副不信的样子。   程玉酌暗暗叹气,“殿下只是近来太忙碌了。”   魏丹菱这才信了些,却小声问起来程玉酌,“瞧姑姑打扮,约莫在太子殿下身边服侍许多年了吧?不知… …不知殿下有何喜好?”   这话问的程玉酌疑惑了一下,魏丹菱连忙小声解释,“家中在此有一别院,丹菱进来在那处小住,离着行宫并不远,若能做一二小菜为太子殿下略尽心意,也是好的。”   程玉酌诧异。   她从头到尾不明白,魏丹菱为何对赵凛这般热情?   明明方才她还觉得魏丹菱通身气派不俗,眼下却要守不住分寸规矩了。   可这不是她该问的。   她说自己只是临时被皇后娘娘调来伺候太子,并不熟悉太子喜好。   魏丹菱面露失望,“姑姑不用怕我打听出去乱说,便说一二小菜就可以了,丹菱总要早做了解,还请姑姑告知。”   程玉酌闻言犹豫了一下。   “或许,牛乳瘦肉粥?”   … …   魏丹菱一走,程玉酌就觉得不太对。   若是魏丹菱做了牛乳瘦肉粥再来,赵凛知道岂不是要出事?   可魏丹菱已经走了,程玉酌一阵后悔自己多嘴。   她正想着,就被赵凛抓了过去。   “她同你说什么?我不是不许你走吗?你为何还送她出门?!”   程玉酌对他夸张的反应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她脑中纠缠一片理不清头绪,低着头不说话。   赵凛抿着嘴不高兴,却又舍不得她受一点点委屈,轻轻拉过她的手。   “阿娴,我们前几日那样多好。你不必在意她,她只是… …”   赵凛也说不清魏丹菱是来做什么的。   两人一阵沉默,有蛙声闷闷地叫着。   程玉酌不想在沉闷中纠缠下去,转了身,“静静一路跟着有些不适,我去看看它。”   赵凛也不想再提这个魏丹菱,说好,陪她一道去了。   *   而出了行宫的魏丹菱反覆擦着手上的汗。   丫鬟在旁边问她,“姑娘,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太子殿下是不是… …”   魏丹菱沉着脸打断了她,沉声道:“莫要乱说,回去准备牛乳瘦肉粥,明日再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每天气鼓鼓,早晚气成癞蛤.蟆…   晚安,明晚9点见~   * 第67章   翌日, 魏丹菱又来求见。   程玉酌留意着消息,听她来了,连忙提前过去。   她一眼见着魏丹菱的手中提着的提盒就道糟糕。   魏丹菱还同她笑着见礼, 小声说道, “做了牛乳糕和牛乳粥,姑姑先替我尝尝合不合殿下口味。”   她示意身边的丫鬟递过去另一个袋子里装的小份吃食。   程玉酌深觉棘手。   “魏姑娘还是不要将这些献给太子爷了。”   “为何?”魏丹菱诧异。   程玉酌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 刚要推说宫里规矩之类的话, 赵凛竟走了过来。   赵凛的脸色阴得要下雨, 不满地瞥了程玉酌一眼。   程玉酌暗道坏了事,可魏丹菱已经上前同赵凛行了礼。   赵凛瞧了她手上的提盒一眼。   “魏姑娘此番又有何事?”   还是那不甚客气的口气。   相比第一次,这次魏丹菱已经有些习惯了。   她不知刚才程玉酌的话是何意,只好将提盒递到身前。   “殿下日理万机,十分辛劳, 丹菱昨日在家中做了些牛乳糕子牛乳粥, 不知合不合殿下口味。”   这话一出,程玉酌就被冰刀一样的眼风扫了一遍。   而周遭的气氛也随之瞬间冷了下来。   程玉酌看了一眼赵凛, 只见他薄唇紧抿,面色全不见一丝和缓。   魏丹菱的丫鬟吓得不轻, 哆嗦了一下。   魏丹菱也被赵凛突然的变化惊到了。   她轻声问, “丹菱不知殿下口味, 只是怕殿下过于辛劳这才… …殿下若是不喜, 丹菱这便拿回去!”   赵凛哼了一声。   “那便拿回去吧!”   魏丹菱切切实实被拒绝了,脸上一阵红白交错。   丫鬟更是一脸为难。   程玉酌不敢再多说多做, 只怕略一动静,再连累了魏丹菱。   魏丹菱红了眼眶同赵凛道歉请罪。   “殿下恕罪, 是丹菱僭越了。”   她将提盒放在地上,跟赵凛请罪行礼, “殿下神勇英武、明辨是非是丹菱所敬佩,丹菱却因此失了分寸,还请殿下宽恕。”   她眼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又被她收了回去。   程玉酌瞧着实在是看不下去,只觉得这一幕眼熟如同在宫中。   魏丹菱请了罪,赵凛也没有给她好脸色,又瞥了程玉酌一眼,直接同魏丹菱道,“孤着实忙碌,魏姑娘可还有旁的事?”   赵凛这般问了,已经是耐着性子。   可魏丹菱好像没听懂一样,只是低了头,“丹菱只是担心殿下,此番是丹菱僭越了,丹菱这便离去,不扰殿下了。”   话音未落,赵凛已经没有了耐心,冷冷开口。   “那便去吧,   孤不便相送。”   赵凛说完,只最后瞥了程玉酌一眼,负手大步离开,   魏丹菱落了泪。   程玉酌尴尬不知如何自处。   只怕魏丹菱认为她是故意的。   程玉酌只能上前抽了帕子递过去。   “魏姑娘,对不住了,此事是我不该多嘴。”   魏丹菱抬头看她,一脸疑惑地问她。   “姑姑可知殿下为何如此?”   程玉酌被这问题问住,实在没办法解释。   魏丹菱却又问道,“莫不是太子殿下对我十分不喜?”   她语气有几分哀伤,程玉酌听得心下一跳。   程玉酌心情越发复杂,只能安慰魏丹菱,“姑娘多想了,殿下实在是忙碌。”   “是吗?”   魏丹菱没有再问,带着丫鬟离开了。   程玉酌送走了她,站在门廊下一动不动地吹着凉风。   脑中混乱一片。   … …   赵凛方才甩手离去,乃是去了程玉酌的院子,要等程玉酌回来兴师问罪。   谁想程玉酌竟然半晌都没回来,他问了小棉子,才晓得她在何处。   赵凛背着手快步找了过去,发现她果然在那门廊下。   门廊下穿堂风大极了,将她衣摆刮得呼呼作响,鬓边的碎发在脸耳上来回打着。   赵凛脚步声一到,她便转了头过来。   “太子爷。”   她行礼,眉目垂着,赵凛心下一疼。   他上前拉了她的手腕,才发现她手下已经被风吹得全都凉透了。   赵凛将她的手向自己怀里捂进来,程玉酌下意识躲避,却又被他拉住。   赵凛将她抓到了避风处,问她。   “你在这儿吹什么风?不冷吗?”   程玉酌说不冷,赵凛气得冷哼,“你手都凉透了还说不冷!”   程玉酌心下复杂不知该说什么,赵凛却道,“你也不必因为那魏丹菱纠结,此人来意不明,我亦不喜与她,你又纠结什么?”   程玉酌心中苦笑。   她只觉得这些情景越发眼熟,好像是异常精心设计的争宠——   太子宠她,为她下了太子妃的面子,太子妃却以为她是好人来问她太子喜好,她故意说了敏感之处,太子妃信以为真,结果被太子训斥失宠,她仍旧一副好人面孔前去安慰,又故作深沉引发太子心疼,越发宠她为她出头!   她将成为独一无二的宠妃!   程玉酌不知道事情怎么发展成了这个样子,比那《祸乱野史》更加奇玄!   程玉酌只觉讽刺,可她不是这出戏的看客,而是主角。   她心下好像被生拉硬扯一样,滋味难受。   她看向赵凛眸子自己的倒影,心头更是一阵酸涩。   他是太子,她应当知道自己点头随他回宫,就意味着她宫中十二年见过的这些,这些早晚都要在   她身上上演一遍。   可她已经点了头还能反悔吗?   就算他答应,她也不能如之前那般两袖清风离去了吧。   程玉酌感到一阵眩晕。   赵凛低声喊着她,“阿娴,阿娴,你是不是不舒服?你告诉我哪里不舒服,我让任太医过来!”   她强迫自己不能倒下,不然又为那出争宠之戏加了戏码。   程玉酌稳住身形,勉力挺直脊背。   “太子爷不必请太医,我无事。”   程玉酌脸上一片风平浪静,心中却似大浪滔天。   赵凛定定向她看去,到底没有再勉强她。   赵凛攥紧了她的手腕又慢慢松开。   叫了小棉子过来。   “送姑姑回去歇着。”   程玉酌走了。   赵凛站在原地看向她身影没在转角,长叹一气。   他转身就叫了冯效,“速速去打听,魏家到底出了何事,魏丹菱又到底为何屡屡求见!”   冯效领命,立时去了。   *   马车里。   丫鬟替魏丹菱换了手里已经攥湿的帕子。   “姑娘不要难过了,可能太子殿下确实忙碌吧?”   魏丹菱叹着气不说话。   丫鬟皱了眉头,“姑娘,你说那个程姑姑到底是什么意思?!她说殿下喜欢牛乳瘦肉粥,结果殿下竟这般冷脸拒绝!她是不是故意说了殿下厌恶的食物让姑娘做来?!”   魏丹菱也不解的很。   “应该不是厌恶之物,不然这程姑姑也脱不开干系,也许有什么旁的缘故是我不知道的。”   丫鬟哼了一声,“她许是也怕姑娘怀疑她,太子爷来之前故意阻拦一番,事后又同姑姑道歉!奴婢看她怎么看怎么不像好人!宫里的人手段太多了,当初就不该… …”   “好了,绘樱,别说了。”   魏丹菱深吸了口气。   “事已至此,还是想着如何讨得太子殿下的喜欢为要,只要能得了太子殿下的信重,我还怕什么呢?”   丫鬟绘樱说是,又轻声安慰了魏丹菱。   “姑娘这样的品貌,太子殿下定然会知道姑娘的好的!”   魏丹菱挽起耳畔一缕鬓发,看向窗外飞过的田野。   “但愿吧!”   *   太子大驾即将进京,逗留宫外的时候不长了。   程玉酌坐在小榻上,抱着病恹恹的静静,思绪飞向了天边。   赵凛在外出声,她都没听见,直到他推门走了进来,静静在她怀里朝着赵凛“呜”了一声。   “静静好些了吗?”   赵凛走过去没看静静,只看着程玉酌。   程玉酌说好些了,“方才喝了水,我再给它暖暖肚子。”   赵凛这才瞧了静静一眼,程玉酌果然给它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暖肚子。   “它这待遇倒是好得很,我   可不见你这样对我。”   静静本是仰头期待看着赵凛的,眼下失望地直接将头埋进了程玉酌怀里。   程玉酌摸了摸它的小脑袋,没有回赵凛这话。   天黑着,屋内烛火摇晃着。   赵凛见她沉默,问她,“你为何同旁人说我喜欢吃牛乳瘦肉粥?”   程玉酌这才开了口,“殿下不是说不喜欢吃吗?”   赵凛哼笑,“我有说我不喜吃?喜与不喜,也要看是谁做的!”   这话可真是又为程玉酌复杂的心情平添风浪。   她又道,“喜与不喜,不应该尝尝才知道吗?”   她声音不大,甚至说非常小。   听到赵凛耳中却似炮竹一样炸开了。   “程玉酌,你是要故意气死我是不是?!”   静静不安地呜咽。   程玉酌拍了它的小脑袋安慰它,同赵凛道,“太子爷莫气,奴婢只是实话实话。”   “好个实话实说,那我也实话实说!”   赵凛瞪她一眼,从她怀里提起静静的后颈皮,扔去了小榻另一边。   静静被可怜巴巴地扔在床角,朝着他呜呜叫了一声又缩了脑袋。   眼下只有赵凛和程玉酌两个人相对而坐,中间没有任何第三个人或者狗。   夜的静谧包裹着房间。   烛火冷不丁辟啪一响有些惊人。   赵凛不许程玉酌眼风乱飘,拉着她的手与她正面相对。   “接下来我要说的每一个字,你可听好。”   程玉酌下意识往一旁看去,赵凛立刻瞪了她,把她目光锁了回来。   他这才开了口。   “阿娴,这些日子你我之间相处是何感觉,你我二人都最清楚,若是我赵凛一厢情愿,你现在就可以反驳我。”   程玉酌看着男人的眼睛,眼睛里全是她的倒影。   她反驳不了,闭着嘴没有开口。   赵凛见状心下越发定下来,眸中溢出柔和的光。   “阿娴你不反驳,便没有机会了。”   赵凛见程玉酌还是没说话,越发高兴了。   “既然如此,莫要枉费你我之间这般情意,我赵凛要娶程娴你为妻!”   话音一落,烛火辟啪一声。   程玉酌切切实实地听到这话,心头停了一拍,接着砰砰快跳了三下。   她还是没说话,可眼睛酸胀了起来。   她不敢眨眼,怕眼泪落下。   她看着赵凛,看着他坚决的模样,眼中的泪水越聚越多。   赵凛也看到了她泪光闪动,刚要叫一声“阿娴”,忽听她开了口。   “但这不可能。”   赵凛闻言,严肃问她,“为何不可能?就因为我已经定亲?定亲不是成亲,难道我不能退亲?”   程玉酌就知道他要退   亲,她摇了摇头。   “魏家是皇后娘娘选的人家,是给你的助力,对你很重要。太子亲事之于朝堂,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家国大事,你说的并不可能。”   赵凛哼了一声。   “我说的若是不可能,你倒是告诉我,你要怎么办?你要进宫做太子才人吗?或者你本就想着做个太子才人?我给你弟弟程获加官进爵,可不是让你做个太子才人的!”   赵凛快被程玉酌气笑了,不知该气她过于本分,还是该笑她胸无大志!   程玉酌却低声问了一句话,声音低着不知道是问他还是问自己。   “我可不可以反悔?”   “反悔什么?”   程玉酌在他的目光里到底还是说出了口。   “我不想再进宫了。”   赵凛没有回应,沉默地看着程玉酌,接着忍不住连着哼笑了三声。   烛火晃了一晃。   “你果然,”他盯着她微低的脑袋,“缩头乌龟第一人!”   程玉酌被骂了,张张嘴想说什么,人家并没有给她机会。   赵凛指着她,恨铁不成钢。   “程娴,你别说是为了我,你根本就是怕了事!你本还想着做个太子才人也就够了,这两日见了魏丹菱,就把你吓到了,连太子才人都不敢做了,同我说不要再进宫!”   他气得连连冷笑。   “你当我赵凛是什么人,同我好的时候万般好,见了这些麻烦事便要抛了我自去逍遥!我倒是问问你,你是真逍遥,还是暗自垂泪!”   他句句说到程玉酌心上,把程玉酌的眼泪说的落了下来,还不肯放过她。   “我告诉你,这个太子妃你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我不许你再做缩头乌龟!”   程玉酌怔怔地坐着,脑子已经乱成了一团麻,由着他气哼哼地替她抹掉眼泪,那指尖的薄茧蹭的她生疼。   静静缩在小榻角角瑟瑟发抖。   赵凛替程玉酌擦了泪,见她神情怔怔,又心疼的紧,他将她小心抱在怀里。   “我母亲皇后娘娘也非是世家大族出身,我外祖父只是四品京官。若是你父亲还在,家中没有出那般变故,如今定然四品京官不止,你是嫡是长,为何做不得我的正妃?现在程获立了大功已经领了将军衔,他才这般年纪,只要累上军功,日后封疆大吏不在话下。你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身份哪里比旁人低… …”   程玉酌没有从他怀中挣开,听着他又说了一连串的话,脑子里已经搅不动了。   直到夜深了,更鼓响起,赵凛才起身离开。   他最后捏了她的手,“你好生想想。”   赵凛走了,静静摇着尾巴小心拱进了程玉酌的怀里。   程玉酌在好生想着。   她却想到了十三岁自己刚进宫那年,训诫嬷嬷说的话。   “这皇宫和你们从前在外面见过的任何地方都不一样!在这里,你们不是丫鬟奴仆,只是主子脚   下的草,脚底的泥,若是好生做活,有了机缘或许能长成树木,可若是谁敢随便开花惹了主子的眼,不用主子们抬脚,自然有人将你们碾死!今日我说的话你们都记好了,出了事不要怪嬷嬷没有提醒过!”   那嬷嬷目光严厉地从她们身上扫过,“本本分分有活路,活了心思只有死!”   此后的好几年,程玉酌总能时不时在耳边回响起这句话。   待到她进了尚功局,崔尚功看中了她做徒弟,崔尚功便跟她说。   “我选你为徒不为旁的,就是见你本分规矩有眼力,日后在我身边仍旧这般,若是你失了本心惹事上身,我做师父的也救不了你。”   程玉酌就是靠这个出了宫… …   可如今,天也翻了,地也覆了。   程玉酌抱着静静,心中的繁杂念头如静静身上的毛一样多。   却又不如静静身上的毛一样顺。   *   附近魏家别院。   魏丹菱翻着院子里的书问丫鬟绘樱,“你说我同太子殿下论书,他会不会稍稍有些兴致?”   绘樱说定然会,“姑娘学问那般好,连老太爷都道好,太子殿下定然稀罕的紧!比什么牛乳粥强多了。”   魏丹菱也这么觉得,便让绘樱将院子里的书都抱来,瞧瞧论哪本更合适些。   两人正忙碌着,魏全清带着女儿梅龄来了。   梅龄见到姑姑魏丹菱甜甜地请安,又将路上买来的糖人拿给魏丹菱,“糖人快化了,姑姑快吃吧!”   糖人是个如意的模样。   魏丹菱接过糖人摸了摸她的头。   魏全清让梅龄去别处耍玩,“爹爹同姑姑说几句话。”   梅龄一走,魏丹菱就有些不自在起来,“大哥要同我说什么?”   魏全清也不着急,打量了她一眼,往房里去了,坐在堂中饮了茶,才开口问她。   “你是不是去见太子了?”   魏丹菱一惊,低了低头,“大哥问这个做什么?”   魏全清听她反问回来就知道了答案。   他长叹一气,“你太心急了。”   魏丹菱眼眶一红,魏全清又是叹气,“太子如何说?”   魏丹菱摇头,“我只是过去送了些东西拜见太子,什么都没说。”   她这么说,魏全清才松了口气。   “我真担心你日后在宫里如何过… …”   魏丹菱半低着头没有说话,魏全清也不再多说了。   风从门帘处吹进来,魏全清起了身。   “我被罢官也不过是一段时日而已,便是被罢官了,也不是没有机会在朝中说话。你且安一安心,莫要再去太子处了。那到底是太子,非是未婚夫那般简单的身份,谨言慎行吧。”   魏全清走了,魏丹菱垂着头枯坐半晌,绘樱进来瞧她,“姑娘,怎么了?”   魏丹菱没有回答,只是道,“那些书,不必抱来了,都放   回原处吧。”   … …   *   冯效将打听来的魏家的情况告诉了赵凛。   “… …如今魏家大爷魏全清被罢了官,魏阁老位高权重,自然不能为自己孙子这点事说话,可魏家几位在朝的老爷和同样为官的同辈姻亲,也都对此不置一词,并无相帮之意。”   魏全清乃是魏阁老的嫡长孙,可惜其父其大老爷早逝,其他房头又各自壮大,魏阁老虽然爱护孙子孙女却也不能偏心太过。魏家嫡长这一枝便有些没落,若不是出了魏丹菱为准太子妃,嫡长枝处境更不妙。   赵凛听了冯效打听来的消息,又听说魏丹菱再魏家别院翻书似是还要过来,又被魏全清说了两句按下了行动,心里暗暗揣测应该是罢官一事的原因。   若是因为此事,赵凛觉得自己到可以替魏全清出出头,算是还了魏家一个人情,之后退亲也好说话。   他暗暗思量了一番,又去书房翻了一遍折子。   这厌真生和《祸乱野史》的事将十多年前的文字狱一事也勾了出来。   赵凛一下就想到了程玉酌父亲之死,正是受了文字狱牵连。   他暗暗琢磨着,自己确实应该插手这件事,说不定能程家翻案。   程谦在地方为官勤勉受人爱戴,那般被贬路上离世实在是憾事,也于程玉酌姐弟几人的名声没有什么好处。   若能藉机提一番程家的声誉,也算为之后立妃做了铺垫。   赵凛暗觉此事说不定能一箭双雕,心中大定。   待到晚间,赵凛便请了杨柏泉往假山六角亭吃酒。   杨柏泉好酒,赵凛特特替他寻了一壶好酒来,杨柏泉闻到酒味便笑了。   “太子殿下给老臣准备这般好酒,想来不是小事吧?”   赵凛低笑一声,没有否认,亲自替杨柏泉斟了酒。   “亭中风大,先生先喝酒暖暖身子,咱们再说不迟。”   杨柏泉呵呵笑了一声,啧啧道,“吃了殿下的酒,只怕老臣之后也就不好说话了。”   他虽然这般说,可还是把就喝了。   赵凛嘴角挂着笑,同他两人喝了半壶下去,正好见程玉酌和小棉子前来送点心。   他抬眼瞧了程玉酌一眼。   程玉酌本没有这差事,是被他特特叫来的,她隐有不妙之感。   赵凛却正了声音开了口,“孤确实有事同先生商议。”   “殿下终于要说了,是何事?”   杨柏泉肚里已经有了酒,当下抖抖脑袋,让自己清醒些,问。   赵凛目光没有再看向程玉酌,可程玉酌莫名一阵心下快跳。   她紧紧注意着他,听他终于开了口。   “孤要同先生商议与魏家退亲的事。”   话音一落,六角亭中瞬间静止下来。   放肆的夜风从四面八方刮来。   杨柏泉愣愣地眨眨眼,好像酒还没醒,“殿下说要同魏家… …”   他说到此处顿了一下,下一息腾地站了起来,脸上酒意一瞬间退了个一干二净。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赵凛。   “退、退亲?!”   作者有话要说:杨柏泉:老夫想静静!!!   静静:呜???   * 第68章   夜风肆虐的六角亭里, 杨柏泉在听到赵凛确定地又说了一遍退亲的提议之后,失手碰倒了桌上的酒。   酒杯滚落在地上摔了个叮当响。   酒水沿着桌子边缘滴滴答答地落下。   杨柏泉转身就走,边走边拍脑门。   “老夫醉了, 耳朵不中用了, 回去洗洗耳朵睡了!”   他脚底抹了油一样,这就要走。   赵凛没忍住笑出了声来。   “先生往哪去?你没听错, 孤确实要同魏家退亲。”   话音未落, 杨柏泉就急急止住了他。   “太子殿下!醉酒不能乱说话!”   赵凛笑得不行, 程玉酌在旁看晕了一阵。   还是小棉子机灵,连忙上前扶了杨柏泉重新回来坐下。   杨柏泉头晕目眩,上下打量着赵凛,“太子爷和老臣都没吃醉?”   赵凛笑说没有,眼角扫了程玉酌一眼, 见她比杨柏泉还懵, 暗暗叹气,又同杨柏泉道, “孤晓得不是小事,孤也非是突发奇想。”   杨柏泉就更不懂了, “可是、可是这是为什么?!太子爷莫不是被外边的女人迷了眼?!老臣最怕的就是这个!”   他这么说了, 程玉酌心虚了一下。   赵凛倒没有再笑, 正经了几分。   “孤并没有被迷了眼, 反而越发清醒了… …”   这话没说完,杨柏泉又惊吓地站了起来, “太子爷真有看上的女人了?!此女是谁?!”   他这话的口气,仿佛手里已经提了剑。   程玉酌站在一旁, 心下发慌地看向赵凛,脑中一片哄乱。   她见赵凛似有所无地扫了她一眼, 开了口。   “若有女子被孤放在心尖上,孤确实舍不得她只做个才人,屈于人下,既然孤与她有意,便也看不得旁人了。”   这话说的程玉酌心下快跳,鼻头一酸。   但他是太子,当知这有多难!   程玉酌向他看过去,他笑笑,那笑让程玉酌更觉心下酸痛。   自己不是魏丹菱那般身份,他也不是随便什么人。   程玉酌想,如果他说出自己,杨柏泉还不晓得有何等惊诧反应。   然而赵凛再开口,话锋却是一转,“不过退亲一事,又是另外的一桩事了。”   “另外一桩事?”杨柏泉听晕了。   程玉酌也迷惑,他没有承认他们两人的事情,也没有将这两件事并在一起。   杨柏泉已经不知道赵凛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那是为何?”   程玉酌也想知道他要做什么。   可他又是一个眼神扫过来。   这一眼,小棉子明白过来,连忙跟程玉酌示意,该走了。   程玉酌被赵凛这一番行为弄得头晕眼花,当下他让她离开,她反而有些不放心。   可他偏不让她   继续听下去,她也只好随着小棉子走了。   赵凛将她一切反应收在眼底,瞧见方才他说那番话时,她眼中一时的泪光。   他要让她晓得他的决心,就从退亲开始。   不过面对杨柏泉,赵凛却不能这般直接。   他亲自起身请了杨柏泉坐回去,“先生不必惊吓,且看看这个。”   他拿出一本折子递过去。   杨柏泉满头雾水地打开,看了一遍,又满头雾水地合上。   “这是… …?”   “这是魏全清被罢官之后,一位朝臣的折子。这折子上怀疑魏家与那厌真生和《祸乱野史》可能有牵连,又弹劾魏家为江南读书人说话,乃是有意拉拢人心,并且提出这样的人家出身的女子,不应为太子妃,太子应该退了这门亲事,免得日后出现外戚势力过大的局面。”   杨柏泉一瞪眼,“简直胡说八道!魏家和那厌真生有什么牵连?还说魏家为江南读书人说话是拉拢人心,简直无稽之谈!魏家无需拉拢他们,都是他们巴不得上门才是!”   赵凛笑笑,“不过外戚这事,倒不是没有道理。”   杨柏泉干忙要劝赵凛不必担心,赵凛抬手止了他。   “孤要说的不是这个,而是上折子的这个人。”   这个人是个礼部小官,与此事并不关系,这一折子也夹在众多折子里不起眼,可杨柏泉瞧了一番,瞧出了门道。   这个人没什么立场,总是在暗中辩驳投石问路,所言之事,多半是朝臣与皇上意思不合之事。   杨柏泉琢磨。“太子殿下觉得,此人是皇上的人?这折子是皇上的意思?”   赵凛点了头,“当初这门亲事皇上便不甚看好,此番我南巡途中以亲兵生擒襄王,声望突然高起来,我想皇上也会不安吧。”   几次请调兵都石沉大海,那时杨柏泉就看出来了。   就算是自己的儿子,皇上也不会全然信重。   杨柏泉再看这折子,心下思量了一番。   “所以太子殿下想要退亲,免得皇上忌惮起来?可就算如此,皇上又能免除多少忌惮?”   赵凛说免不了太多。   “不过,孤南巡回京至此,几日就要回宫了。这些时日先有襄王造反,又有孤赢得朝野信重,更有同魏家大婚在即,几件事凑在一起,孤回了宫之后,日日在皇上眼皮下面,必然成为皇上眼中砂砾。”   他说着,还提醒了杨柏泉一句,“戚贵妃和戚之礼的事,可都没有下文了。”   戚家被怀疑参与谋反,可被戚贵妃一哭一闹,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其中暗含的势力均衡之意,颇有几分明显。   同样,朝中势力宫中势力都讲究一个“衡”字,若是东宫势大,一旦真的被忌惮,被盯上,恐怕难逃悲惨之运。   杨柏泉出了冷汗。   “可退亲总要有个由头,况且魏家这等人家满朝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太子还是三思!”   赵凛听他这话,知道他已经把退亲听进去几分了,当下也不刺激他,只是道:   “退亲只是权宜之计,也只是试探之为。咱们的人也上折子附和这折子的提议,且看后面皇上如何。”   杨柏泉听到此处才松了口气。   “只是试探就好,可莫要真的退亲!老臣真是好不容易才说动了魏阁老!”   赵凛闻言,端起酒盅小抿了一口。   笑而不语。   风小了些,夜的凉意漫了上来。   杨柏泉没敢再多吃酒,再好吃的酒也得有好的场合才能吃得香甜。   两人又商议了几句便离了亭子,走下假山杨柏泉告辞赵凛。   赵凛眉眼舒展,叫了小棉子送杨柏泉回去。   小棉子替杨柏泉打着灯。   灯影在地上晃来晃去,杨柏泉边走边回味着。   回味的当然不是酒,而是方才太子的言语神态。   他越回味越觉得不太对,怎么老有一种上了当的感觉呢?   是不是吃了酒,多想了?   … …   杨柏泉翌日一早便去安排那退亲试探的事情。   赵凛不用亲自出手,昨晚睡了个好觉,第二天却见程玉酌眼下发黑,不用想也知道她睡不安稳。   他暗叹她这胆量,是得好好练练了。   他没点破,叫了小棉子煮两个蛋来,又叫了程玉酌,“看你眼下黑成什么样子了,回头剥了鸡蛋敷敷眼。”   程玉酌应了,要下去寻鸡蛋,赵凛却说就在他书房,“你今日就陪我看折子吧。”   程玉酌要说不合适,赵凛已经把她拉了过来。   “你又不是不识字,先将这几本分一分,就按照六部,若是弹劾的折子单挑出来,但若要是吵来吵去的,就扔到一边去。”   程玉酌就这么被安排了个差事。   她见赵凛埋在折子的山海里,实在没忍心拒绝,便按照他说的分了起来。   程玉酌头一次做这活计,必得看得仔细才行。   她一本一本翻着瞧着,时而皱眉,时而不解,时而又因折子上的话面露笑意,时而跟着叹两口气。   赵凛在旁分了心,多瞧了她几眼,一不留神一天过去了,手里的折子倒是没看几本。   赵凛暗觉好笑。   天色晚了下来,赵凛眼中却亮了许多,见她还在一旁认真做着活,他特特翻了翻她分的几摞,还真就有模有样没什么差错。   赵凛只觉甜丝丝的,替她拢起耳边一缕碎发。   程玉酌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太子爷忙完了?”   赵凛歪着脑袋反问,“怎么?还不许人家歇一歇了?程姑姑可真是狠心,自己不嫌累,也不许旁人休息呢!”   程玉酌又被他暗说了一通,她已经快习惯他故意说她了。   她不想搭理他,他却偏偏挤上了她的绣墩,“站累了,分我些坐一坐。”   程玉酌讶然。   他明明刚从自己的凳子上站起来!   赵凛耍着无赖非要跟她挤,还搂着她的腰不许她跑开。   一只绣墩就那么大,两人就这么紧紧贴着。   程玉酌被他弄得脸红心跳。   正这时,外面突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然后急急一声通报。   “太子爷,杨大人到了!”   话音一落,脚步声已经到了书房门口。   程玉酌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地速度站到了一旁。   赵凛正挤着她,她一闪,他差点摔倒。   “咳!”赵凛尴尬地扶着桌子站了起来。   杨柏泉已经进门了,没留意赵凛的尴尬和程玉酌的紧张,直接道:   “殿下,老臣刚从京城回来,江南的官员和书生联名上书,让皇上不要再为厌真生大动干戈,皇上今日因这事,可发了火了!”   赵凛眼皮一跳,“先生具体说来!”   杨柏泉说江南等地因为严查厌真生和那《祸乱野史》,书局书肆全都关了,今岁还有八月秋闱,书生们被搅得无法安稳读书,这便联名上了书,请朝廷罢手,不能因为一个厌真生,搅了整个江南的学风。   “这话倒也不错。”赵凛不由道。   程玉酌上了茶过来,杨柏泉喝了一口。   “老臣也觉得没错的,但皇上却不这般想!那江南书生也是不该,提什么文字狱的事情!说四年前与十三年前,江南都曾因文字狱折损了不少读书人,这般再发展下去,又要大兴文字狱了!”   程玉酌握着茶托的手颤了一颤。   十三年前的那场文字狱,她的父亲程谦就被牵连丧命,随后程家姐弟散落天涯。   赵凛听到杨柏泉的话,不由向程玉酌看了过去。   她紧绷着脸,手下紧紧攥着茶托,看得赵凛心疼了一时。   可他有心想练她一番,只能忍着心疼仍让她在旁听着。   可赵凛没料到,杨柏泉接着又喝了口茶,说道。   “皇上发了大火,说满天下的读书人都没江南的书生金贵!非要继续查,说不定此人就藏在江南书生里面!还说文字狱又如何?都是那些人咎由自取!凡是因着文字狱下了牢定了罪的,永远也别想翻身!谁都不要为这些人说话… …”   程玉酌脸色白了下来。   赵凛只觉坏了,刚要让杨柏泉别再说了,可杨柏泉却突然上前拉了他。   “殿下万不要同文字狱的事扯到一处!皇上不是说着玩的!殿下若是引火上身,必要引来皇上忌惮!”   皇上忌惮… …   程玉酌抬眼定定看了赵凛一眼。   正与赵凛的目光对在一起。   赵凛想开口安慰她不要在意,她已经低下了头。   赵凛当着杨柏泉的面没法与她分说,“你先下去。”   杨柏泉这才瞧见房中还有个人,不过他也   没在意,继续和赵凛说:“要说这文字狱,皇上的态度太坚决了,太子殿下真的不要沾上… …”   赵凛连忙叫停了杨柏泉,让他先喝口茶缓缓。   直到他看着程玉酌单薄的身影离开,才又问起了杨柏泉。   “难道皇上真有再兴文字狱的打算?”   杨柏泉说不好讲,“皇上已经下令继续彻查,此事会掀起多大的浪,实在说不好。”   他说起了魏家,“魏家姑娘从前定亲的夫家,殿下也晓得,是余杭穆家,那穆家儿郎的父亲,可是南京翰林院的翰林,正是四年前因诗词不妥被下了狱,虽未查明,可死在了牢里。后来,穆家想为穆翰林讨回个公道,就求了魏家,魏家人一张口就被皇上训了回来,之后没多久,穆家和魏家便退了亲,断了往来,而如今那穆家也没了影子。可惜了那穆翰林,当年可是会元!”   杨柏泉说到这,忽然想起了什么。   “殿下… …”   “何事?”赵凛问。   “那此番立了大功的程获,其父程谦就是因文字狱受的牵连啊!”杨柏泉这么一想,又恍惚了一下,然后瞬间睁大了眼,指向了门外,“方才那程司珍,不就是程获的长姐,程谦的长女吗?!”   杨柏泉哎呦一声,“不该让她听见!”   如今程家身份已明,杨柏泉能想到,旁人也能想到。   若是程家后代因此做了什么,立刻就能被人抓到把柄,皇上是不会宽恕的。   杨柏泉同赵凛道,“老臣过会去提醒那程司珍两句,让她同其弟不要乱说乱做,免得替殿下招来麻烦。皇上的火头上,最好还是避开!”   “先生不必!”赵凛连忙道,“孤一会提点她便是。”   杨柏泉看了他一眼,并未多想,又说今日约莫还有消息过来,“臣去询问一番,这些日京城实在是风不平浪不静… …”   杨柏泉一走,赵凛便去寻了程玉酌。   她坐在茶房里发呆,烧水壶里咕噜噜响了起来她没听见,赵凛刚走进来,水沸了,热气泡咕噜噜冒着挤了出来,飞溅到一旁。   赵凛连忙将程玉酌拉进臂弯里,“小心烫着!”   程玉酌这才瞧见水开了,要去提水,赵凛已经叫了小棉子处理。   他把她带去院中的石榴树下说话。   榴花尚未绽放,已见骨朵。   “先生是那等多思多虑的人,一分事要看成三分,三分事要看成十分了,他说的话你可不要尽听入耳。”   程玉酌没有回应,赵凛有些心急。   杨柏泉说的皇上忌惮的话,必然是被她听进了心里去了!   赵凛拉了她的手,“阿娴,你爹只是被连累,当年文字狱的那些人被斩被抄的多了,你爹也只是被贬官而已。”   他劝着程玉酌,想让她不要担心她会连累了他。   可她在沉默许久之后,问了他一句话。   “太子爷,人与人之间也   要讲缘分是不是?若是没有缘分,约莫就应了那句,强扭的瓜不甜吧。”   她说这话的声音不大,语调平而缓。   可话音落进赵凛耳中,而如疾风骤雨。   “你又乱说什么?!”   赵凛心头火总能被她一句挑起,他抓了她的手腕,紧紧地箍住,狠狠地瞪着她,“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你不许再做缩头乌龟!”   程玉酌却好像听不见他说话一样,目光向远处的天空看去。   她这般模样,越发令赵凛火气窜了起来。   “就这么芝麻绿豆大小的事,你就又要离我而去了?!程娴,你出宫找你弟弟妹妹,为你妹妹出头,为你弟弟闯戚家省亲别院的时候,我怎么没见你瑟缩放弃!你那时候不是大胆的很?!怎么到了我身上,你说扔就扔,说弃就弃?!”   “你看着我!”   他将她扳了过来,盯着她的双眼,厉声训斥她,“你给我挺直腰板!”   程玉酌看着他,看着眉目如同石刻的男人此刻薄唇紧抿。   他脾气大性子急平日里压着没人瞧出来,可她总能轻而易举挑起他的火。   这不是什么好事,这是他的弱点。   偏偏她手无寸铁,没有办法为这弱点保驾护航。   她认真说,“太子爷应该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赵凛的火瞬间熄了。   他晓得她在心疼他。   赵凛将她抱进了怀中,只怕风一吹她就飞走了。   “阿娴,从前没有你的日子我过得来,如今没有你的日子,我过不来了。眼下难一点算什么?再说了,就算没有你,这些难题未必就没有了。阿娴,你不要想的太多!”   程玉酌还是没忍住落下了眼泪。   赵凛不知何时也红了眼眶,他拉着她想要替她拭泪。   外面又是一阵脚步响起。   门房通报的时候,那脚步已经到了门前。   是杨柏泉。   赵凛和程玉酌未来得及分开,杨柏泉就一步跨进了院子。   “殿… …”   杨柏泉脚步定在了门前,吃惊地看着两人。   程玉酌下意识想闪开,赵凛却下意识拉住她的手,两人这般姿态扯了一下,才分了开。   杨柏泉就算刚才眼花了,这次也看清楚了。   程玉酌在他探究的目光中慌忙退下了。   赵凛无奈地看了杨柏泉一眼,“先生匆忙而来,又是何事?”   杨柏泉回了回神,这才道:“老臣方才刚得了消息,说那厌真生抓到了!如今人在河南,立刻就押送进京!”   他说江南那边应该不至于闹大了,“人都抓到了,江南严查可以停了。”   赵凛暗暗有些可惜,他也想知道厌真生的秘密,为何能把书中襄王同先太子和仁康太子联系一起,厌真生此人必然知道些什么。   不过此人已经被抓,这些秘密约莫也会随之消失了   。   但杨柏泉又补充了一句。   “这厌真生被抓也是个奇事。这厌真生竟然是被流放路过的前永兴伯世子袁白彦抓到的,据说当时不过是偶然遇见,袁白彦听到了厌真生的话,报了官抓了人!”   赵凛真是意外。   这样一来,袁白彦也成了戴罪立功了!   不过就算这样,永兴伯爵位也拿不回来了,且程姝已经带着孩子脱离了袁家,就算袁白彦功过相抵免了罪,也没关系。   赵凛在此思量,杨柏泉说了两句事情便主动离开了。   杨柏泉出了门围着院子转了一圈,见到了在院外墙下站着的程玉酌。   他瞧着站在池边的程玉酌,便叹了口气。   这么多天以来,他就没在意到此人,如今想来,原来祸患早已在他眼皮底下生根发芽。   “程姑姑,老夫有话要说。”   程玉酌避开他到了此地,到底还是遇见了。   “大人请讲。”她心里已经有了预感。   杨柏泉也不客气。   “方才的事,老夫瞧见了,老夫真是没想到… …老夫以为程姑姑是聪明人,当知道自己伺候的是什么人,太子所提退亲之事,不知与姑姑有没有关系?”   程玉酌低着头没有说话。   杨柏泉长叹一气。   小池里天光云影摇动着。   “太子从小就是认准便执意到底的脾气,不过那时,他只是众位皇子中的一位,无甚关系。皇后娘娘同老夫说,多亏六皇子不是太子,不然以他那凌厉性子免不了麻烦,谁想到六皇子还是做了太子。”   程玉酌想到那人的脾性,又想到了备受赞誉的先太子。   小池里吹来一阵风,吹皱了池水。   杨柏泉说,“他是太子了,不是六皇子了。有些事情总要权衡利弊。就说太子妃一事,为何求了魏家女,就是因为魏家家风纯正宽厚,能给他性子上多少补一补。”   杨柏泉说到这里,顿了一下,问了程玉酌,“这些,随便一个人能给太子吗?尤其令尊… …”   程玉酌还是没有说话,池水被风吹得乱了一片。   杨柏泉也沉默了一下,“程姑姑是崔尚功教出来的徒弟,是聪明人,老夫不多言了。”   杨柏泉走了,池水渐渐平静了下来,静成了镜面,只有一根落叶在水中轻摇。   程玉酌静默地看了一会,直到又水滴零散落下。   要下雨了。   她抬脚往回走,却在转角处听到了李敢与冯效在说话。   “魏姑娘又来了,太子爷又不见,魏姑娘不知怎么,就是不肯走,非要见太子爷!”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嗅到掉马的味道?作者阿采估摸着明后天吧~就看能不能写到了~   * 第69章   雨滴滴答答落了起来, 五月的天也架不住雨中泛起凉气。   程玉酌从小棉子处拿了伞,李敢还在跟冯效小声嘀咕。   “魏姑娘就站在檐下等太子爷见她,裙摆都湿了, 就是不肯离去, 连房里都不肯进,我瞧着这架势, 跟逼宫似的… …”   冯效这就要打他的嘴,“我说你小子,南巡回来猖狂了啊!什么话都敢乱说!早晚得死嘴皮上!”   李敢赶紧捂了嘴, 又捂着嘴闷声闷气地问冯效。   “怎么办呀?太子爷非不见,她非要见!”   程玉酌没有听冯效告诉李敢办法, 撑着伞走了过去。   李敢见了她特别恭敬, 行了礼又想到了上次的事情,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程玉酌。   程玉酌岂能看不出来他的心思?   “魏姑娘有没有说见太子爷做什么?”   李敢摇头。   程玉酌就叫了李敢, “我随你过去问问吧, 天晚了,这么下去不是回事。”   冯效也说是,“若能劝了魏姑娘回去便好了, 不然太子爷只怕也要不高兴的。”   李敢连忙引着程玉酌去了。   到了门房处,果见魏丹菱站在檐下,柳绿色的裙摆已经湿成了墨色。   程玉酌撑着伞施施然走来,丫鬟绘樱便戒备地看过去,小声跟魏丹菱嘀咕, “姑娘,那位程姑姑又来了!”   魏丹菱却道, “有人来总比没人来强。”   说话间,程玉酌已经到了檐下, 两人见礼。   “天晚雨冷,太子爷多忙碌,魏姑娘不若改日再来。”   魏丹菱却摇了头,“实在是有事求见太子爷,烦请姑姑通禀!”   她语气坚定,李敢为难地看了程玉酌一眼。   程玉酌也皱了皱眉。   这魏丹菱不知何事如此紧急,且看她这几日奇怪登门求见,恐怕不是一般事。   偏太子不肯见,这样下去,魏丹菱若是误了事,免不了也对太子心生埋怨。   程玉酌叹气,道,“姑娘进去等吧,我这便替姑娘通禀。”   李敢瞧了她一眼,程玉酌叫了李敢去取件披风来,“姑娘淋了雨极易着凉,通禀的事交给我吧。”   “是。”她说什么李敢就听什么,李敢应声快步去了。   程玉酌遣了李敢,又叫了门房上支会灶上煮两碗姜糖茶来。   门房上的人也立时去了。   程玉酌这才请了魏丹菱进屋,自己撑了伞往太子处去。   四下无人,只有雨滴滴答答地下着。   丫鬟绘樱瞧着程玉酌走远了,不由跟魏丹菱道,“这位程姑姑好有体面!瞧着温温柔柔的,竟是说一不二的派头,她到底在太子爷身边做什么?”   魏丹菱没回应,若有所思。   … …   程玉酌撑着伞去了太子处。   赵凛见她来了,搁下手中的笔,取了罩衫迎过去。   “你这是在雨里走了多久,衣裳湿成这般,冷不冷?”   他连忙用罩衫裹了她,摸着她手上湿冷,要让小棉子灌了汤婆子来。   程玉酌道不用,看了赵凛一眼。   “雨大了天也晚了,魏姑娘还在门房等着,像是有事的样子,太子爷见她一回吧!”   赵凛一听这话就冷了脸。   “你这是做什么?倒是心疼起她来了?!”   “太子爷这般晾着她,也是不给魏家脸面不是吗?”   赵凛冷笑,“她两次三番前来,不是送药材就是送吃食,明明知道孤不待见她,还是无赖上门。孤问她何事她不肯说,就不要怪孤不肯搭理她了!魏家难道还要责怪于孤,应该先问问他们家姑娘这是在做什么!”   赵凛厉声说着,毫不客气,程玉酌听得为难。   他这样同魏家如何结亲,分明是结仇。   念头未落,赵凛就看住了她。   “你又替魏家人说什么话?我要同她退亲,你难道不知?”   赵凛眉头越皱越紧,“阿娴,是不是杨先生说的话把你吓到了?我都说了,他只是过于焦虑,你父亲的事并不严重,你不用放在心上!且一切有我替你安排!等程获进了京,我让他去兵部尚书程访府上坐坐,程访出身江西程氏,也是百年世家,你不是说你们家祖上也是江西的?说不定有什么渊源… …”   赵凛说着为程玉酌的安排,程玉酌只听得心头似被人捏住。   她身份地位,当不得太子妃,他为了她提了她弟弟,可只程获一人仍旧差得远,他还要安排他们姐弟与兵部尚书程家也攀上关系。   真是煞费苦心。   可再如何,她哪里比得上魏丹菱的出身?   程玉酌想到方才杨柏泉的话,心里越发凉了,好像冷雨已经落进了她的心里。   太子难为,而皇上已然开始对他不满。   他需要有人助他丰满羽翼。   程玉酌沉默着。   赵凛说了兵部尚书的事情,见她静默不出声,又将她向怀里拢了拢。   属于他的气息将程玉酌包裹。   从前,程玉酌害怕极了,如今,她也能慢慢接受他,只要不触及敏感之处,她竟觉得这气息让她莫名安心。   可这都错了,不是吗?   程玉酌听到他有力的心跳,心下也跟着跳了跳。   可转眼,她慢慢起身站了起来。   “阿娴去哪?”他问她。   “太子爷既然不见魏姑娘,我便同她说让她回去吧。我衣裳也被雨打湿了,也该回去换身衣裳了。”   她缓慢说着,听起来平静而理智,赵凛眼皮却跳了一下。   他拉着她的手,“你让成彭他们去同她说便是,雨这么大,瞧着今夜还有的下,快换了衣裳别着了凉。”   程玉酌只是说,“还是我去吧,同   她有个交代也是好的。”   赵凛晓得她素来有始有终,也只好点了头,又嘱咐她回去喝碗姜汤,才叫了小棉子送她去了。   程玉酌一路回了门房。   魏丹菱还在握着手等着,程玉酌抱歉同她摇了头,魏丹菱大失所望,眼眶一红,眼泪落了下来。   “为何太子爷不肯见我?!”   程玉酌走到了魏丹菱身前递了帕子过去。   魏丹菱前两次来,不是送药材就是送吃食,瞧那意思是想讨了太子好的,可太子这边却不肯搭理她,程玉酌自然知道是自己的缘故,可这魏丹菱意图不明也实在奇怪。   她看了魏丹菱一眼,支了小棉子回去,开了口。   “姑娘前后不肯说到底为何事见太子爷,太子爷忙碌,以为姑娘仍同前两次来一般,便无闲得见,还请姑娘知晓此番缘故,太子爷并不是故意不见姑娘。”   程玉酌这样说了,魏丹菱脸色微变。   程玉酌见她果然有事,说道,“姑娘以真心待太子爷,太子爷便能明白姑娘的心意,姑娘这般,恕我等也是束手无策。”   绘樱在旁不由地替魏丹菱辩解,“我们姑娘是有难言之隐!并不是想要骗人!”   “绘樱… …”魏丹菱打断了她。   程玉酌在旁淡淡笑笑。   “这世上的人,谁没有难言之隐呢?”   她笑得寡淡颇有几分苦涩,魏丹菱抬头看了过去。   “程姑姑,你能帮我对不对?”   魏丹菱突然这么问,绘樱吓了一跳,刚要说什么,被魏丹菱眼神止了回去。   程玉酌与她静默地对视着,半晌,轻轻点了头。   “姑娘若信得过,我或许可以。”   魏丹菱立刻将绘樱遣了出去。   绘樱一脸担忧地走了。   程玉酌问魏丹菱,“魏姑娘果真信得过我?”   魏丹菱收了眼泪,“程姑姑在太子爷面前不是一般人,丹菱瞧得出来。”   程玉酌默了一默,魏丹菱跟她笑笑,“姑姑既然特意过来,不也是想帮丹菱吗?”   程玉酌听了这话,长出了口气。   “魏姑娘果然是聪明人。只是你要我帮你,须得告知我缘由,同样我帮姑娘,也不是凭空胡说。”   魏丹菱深吸了一口气在,终于开了口。   “程姑姑,丹菱要救一人性命,非太子殿下不行!”   程玉酌心下一跳。   “是何人?”   “厌真生!”   程玉酌晃了一晃。   厌真生?   竟是《祸乱野史》的厌真生?   她立即问魏丹菱,“此人可是皇上要抓的!姑娘难道不知?”   魏丹菱当然知道,“正是如此,我只能求太子殿下帮我救他一命了!”   程玉酌神情冷淡几分。   “就算是太子,   也不能改变皇上之命,姑娘让太子相帮,可曾考虑太子处境?”   魏丹菱脸色有一丝不自然,转眼又道,“如今厌真生已经被抓,我不求别的,也不用太子殿下替他在皇上面前求情,只求太子殿下能偷偷放他一马!便是让他天涯追捕,也比就此进京受死强!”   程玉酌迷惑了一时。   不过魏丹菱若是这等要求,太子倒是可以帮她私下里完成,不声不响,皇上也不晓得是何人所为。   程玉酌不动声色,又问魏丹菱,“所以姑娘为何要救此人?”   “那厌真生,从前曾救过我一命,我一直记在心上,无法报答,如今还他一命,也算两不相欠了!”   魏丹菱如此说。   程玉酌看了她一眼。   魏丹菱却道,“我已说于姑姑要求太子何事,姑姑也该告诉我如何帮我,又为何帮我!”   程玉酌默了一默。   “我帮姑娘,其实也是姑娘帮我。”   她看了一眼窗外越发如倾盆一般的雨,同魏丹菱道,“我受皇后娘娘之命伺候太子殿下身侧,皇后娘娘看重姑娘为太子妃,我们这些伺候的人便要尽力让太子妃与太子殿下琴瑟相合。只是此事出了些差错,我无法交差,所以只能尽力帮助姑娘达成所愿。”   她这样说了,魏丹菱想到之前的事,目露几分了然。   “这差错,是程姑姑与太子殿下吧?”   程玉酌并不否认,回过头也问了魏丹菱一个问题。   “姑娘所提那厌真生,约莫与姑娘也有另外的关系吧?”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在彼此的问话中静默着。   窗外的雨叮叮咚咚地从天上砸下来,室内静谧一片。   魏丹菱先开了口,“姑姑果然是聪明人,不知姑姑如何帮我,又要我如何?”   程玉酌没有先回答第一个问题,她只说了第二个问题。   “皇后娘娘所愿既是我所愿,只要姑娘诚心诚意对待太子爷即可。”   程玉酌说到此处,喉头有一阵酸涩,又被她勉力压了下去。   “姑娘可否对太子爷诚心诚意,尽心尽力?”   魏丹菱答应了,“日后我若成了太子妃,姑姑所言必会做到。”   她又看住了程玉酌,“也请姑姑今次从旁替我,不,替那厌真生美言几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是吗?”   窗外雨声辟啪作响,程玉酌点头应下。   魏丹菱长出了口气,眼眶又红了起来,嗓音几分哽咽,“不论怎样,今次多谢姑姑。”   她向程玉酌郑重行了一礼,程玉酌连忙避开了,扶了她,“姑娘不必谢我,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魏丹菱顺着程玉酌的手站了起来,“还请姑姑告诉丹菱见到太子爷的办法。”   程玉酌没有回答,走去了另一边门房临时留字的地方,提笔默出了一个方子。   魏丹菱疑惑看   去,“这是个香方?”   程玉酌点头,指尖捏着那张纸,纸张颤了一颤。   外面突然劈来一道闪电,房中瞬间白亮如正午。   接着雷声轰隆而至。   魏丹菱伸手接下那张纸,“这是什么香?”   “何情薄。”   … …   雨势暂歇的时候,魏丹菱走了。   程玉酌寻到了李敢。   李敢问她,“姑姑是怎么劝走魏姑娘?我还以为魏姑娘要在此处过夜,我真是束手无策!”   程玉酌笑笑,“哪里是我劝的?是太子爷不见,魏姑娘见没办法了,便回去了。我估摸着,明日还会过来吧?”   “明日还来?”李敢头都大了。   他捂着脑袋惆怅了半晌,才想起来程玉酌是有事找他。   “姑姑有什么吩咐?”   程玉酌问他,“听说韩侯爷进京了?”   李敢连忙道是,“太子爷调了韩侯爷到京中任职,是五军都督府的都督佥事,正二品大员呢!韩侯爷还没进京,刚到了此处驿站,准备明日见了太子爷再进京去。”   程玉酌听了连连点头。   李敢问她可是寻韩平宇有什么事。   程玉酌从袖中抽出一张封了蜡的信交给他,“是一点私事,烦请李侍卫替我交给韩侯爷。”   李敢不知她是何事,想着都在济南有过逗留,兴许是家中弟妹的事情,还同她笑着道。   “听说太子爷也已经让程将军来京了,约莫没几日,姑姑就能见到了!”   程玉酌想到赵凛同他提到的,让程获与兵部侍郎程访攀亲戚的事,点了点头。   她谢了李敢。   拿着伞走在雨势暂歇的路上。   地上尽是积水,积水映着道路两侧的绿树青藤,放眼望去满眼都是浓重的青绿。   伞顶有滴滴答答的雨水滑落。   程玉酌提着裙角拿着伞在小路上缓慢走了好久。   清新而凉爽的空气灌进她的肺腑,让她搅动的心情终于得到了片刻的清净。   就快安定下来了,她想。   脸上落了一滴水,不知是不是又下了雨。   … …   待到晚饭时分,阴暗的天已经提前黑透了。   赵凛叫程玉酌一起用饭,又怕天阴着,一会还要下雨,就让人直接把饭摆到她房中。   自己踩着一地的雨水走了过去。   程玉酌在房中整理着箱笼。   赵凛走过去看了一眼,“好端端地,收拾什么衣裳?”   程玉酌见他来了,手下快了些,将衣裳放回了原位。   “下了这场雨,天要热起来了,这些衣裳要换下去了。”   赵凛点头,“是该换下去了。”   目光打量着程玉酌箱笼里几件半新不旧的素淡衣裳。   “重新裁制一批吧,你衣裳也太少了些,穿来穿   去总是那几件。”   程玉酌也看了过去,低笑一声,“衣裳贵在合宜,不在多少,不合宜的衣裳再多再贵也无意义。”   她抬手合上了箱笼。   男人却抓了她的手腕。   “我怎么听着这话不太对劲?”   程玉酌被他抓了,又被他探究的目光盯住,暗暗吸了口气定了下心。   “太子爷听哪句话都不对劲。”她如是说。   赵凛被她这话说笑了。   他顺势握了她的手在手心里。   “从前阿娴对我排斥,手下总是轻颤着,如今倒是安稳多了。”   他笑着捏了捏她的手,将她拉到榻上坐下,见她眉目柔和,低声问她,“从前为何那般排斥我?让我生了不少气,你该同我道歉,好生安抚我一番。”   他言语轻快调皮,只是程玉酌听得心情愈重。   她看向那些收拾好的箱笼。   等这些箱笼明日搬上韩平宇的马车,不知他做何反应。   程玉酌沉默着没有出声,他歪着头打量她。   “阿娴,我怎么觉得你今日有些奇怪?难道还在想杨柏泉和魏丹菱?这两人… …”   程玉酌打断了他。   “太子爷若是不提,我也没想着,是太子爷多想了!”   赵凛立刻闭了嘴,脑袋越发歪着打量她,就快歪到了她耳边,“你真没想?”   他在她耳边吹着气,程玉酌说没有,抬眼看了他一眼,“太子爷想让我去想吗?”   “当然不是!”   赵凛被她微嗔的目光看来,呵呵笑了起来。   从这个歪着角度瞧她,竟瞧出几分威风,好似能镇住他一样。   赵凛瞧见她红润的唇瓣,想到竹林寺将她咬破那日,这唇瓣柔软轻弹,含在嘴中让人浑身都热起来。   赵凛只瞧了两眼,身上就热了。   不过他可不敢随便招惹她,心里想着何时才能将她娶进宫。   还得多往程获身上下功夫,好生下功夫!   赵凛不敢再将她看下去,怕自己生了邪念。   他连忙叫了外面摆饭进来。   他视线转开,程玉酌暗暗松了口气。   两人一起吃了饭,程玉酌替赵凛多夹了两筷子菜,赵凛眉开眼笑。   “阿娴对我越发好了?怎么办?”   赵凛笑得合不拢嘴,忘了吃饭。   程玉酌听得心疼,什么也没说,陪他吃完了饭。   不知是不是程玉酌对赵凛太好的缘故,赵凛吃完饭竟赖着不走了。   正逢外面又下起了雨,他索性坐到了程玉酌的床边。   “外面黑漆漆的,风大雨大,阿娴定舍不得我走吧?”   程玉酌看见他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眼皮一跳,心绪有几分不稳。   赵凛本就是逗一逗她而已,见她这般,连   忙起了身。   “阿娴怎么冷脸了?我只是逗逗你。”   赵凛连忙劝她别怕,将她按在绣墩上坐好,伸手拉了她的手,发现她手竟然是凉的。   “咦?吃饭那会还热和着,怎么突然凉了?被我方才一言吓得?”   程玉酌连忙说不是,“许是下晌淋了些雨,不打紧。”   赵凛却说不行,“下晌你不也吃了姜汤?我这会听你有了鼻音,还是让任大夫来瞧瞧。”   程玉酌说不必,要起身去拦赵凛,一起身竟晃了一晃。   赵凛越发让任太医过来了。   任太医很快过来了。   替程玉酌诊了诊脉,皱了眉头,“姑姑安神药可都吃了?”   上次任太医便诊出程玉酌心神不宁,开了安神药给她,如今这样问了,可见成效不好。   程玉酌说都吃了的,任太医却道,“姑姑惊惧之症有所减轻,但距离完全消减尚有距离,瞧着似又平添焦虑之症,晚上也睡不好吧?姑姑这般下去,身子要熬不住的!”   任太医这话没吓着程玉酌,倒是惊到了赵凛。   他问程玉酌,“如何有这般重的心思?”说着又想到了自己,“是我的不是了… …”   他让任太医给程玉酌调整了药方,坐在程玉酌身旁问她,“阿娴,外面那些事情交给我便是,过几日程获来了,我自与他商议,你不用操心。”   他又同程玉酌说了几句,便让她好生歇着,万不敢再闹了她。   他走了,程玉酌送他到院门前。   赵凛让她回去,“安安稳稳睡一觉,明日便都好了。”   程玉酌点头,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神又是一阵晃动。   明日就好了… …   *   翌日。   赵凛先去看了程玉酌一回,见她睡着,让众人都不要打扰她,自己去了书房。   这是在此地逗留的最后一日了,明日便要启程进京、祭祀、回宫。   赵凛刚坐下喝了半盏茶,例行询问今日之事,成彭却过来了。   “爷,魏姑娘求见。”   赵凛立时皱了眉。   “她有完没完?!孤多次问她何事她不肯说!以后她的事不必来禀!”   成彭脸色为难了一时,却从袖中掏出一个香囊。   赵凛看过去,成彭低声道,“魏姑娘让把此物交给太子爷。”   赵凛眼皮一跳,有怪异的预感。   成彭已经将东西呈了上来。   那深藏心中的香气淡然飘来,赵凛瞬间惊住了。   “何情薄?!”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都说没嗅到,今天呢?   明天加把劲应该能写到了~   阿采我抖落程姑姑的马甲,真是把吃奶的劲都用上了~   就看掉马之后太子小狼的反应了,惊喜还是惊吓?   * 第70章   “太子爷, 魏姑娘在外等着… …”   赵凛盯着桌案上的何情薄香囊,足足几息,突然怒了起来, 一抬手挥到了地上。   “一个世家大族的女子, 正经规矩没有,专打听这些机巧!”   成彭连忙道, “那奴才去回了她,让她回去… …”   只是他一开口,赵凛更是瞪到了他脸上。   “何情薄的事情, 怎么透漏出去的?!你倒是同孤说说,魏丹菱为何知道?!”   成彭砰得一声跪了下去。   “太子爷息怒!奴才们万不敢将此事透漏出去!打死奴才也不敢有这个胆子!”   成彭这一句, 唤回赵凛些许神思。   他薄唇紧抿, 目光落在地上的何情薄香囊上。   成彭他们当然不敢透漏出去,那魏丹菱是如何知道?   她将此物送到他脸前, 又是何用意?   赵凛端起茶盅饮下半盅。   “让她进来。”   … …   魏丹菱行了礼, “太子殿下安好。”   赵凛没有一丝闲心同她说废话,指了桌案上的香囊,“这是何物?”   “回殿下, 何情薄。”   赵凛见她果然晓得,又问,“你将此物呈上来,又是何意?”   魏丹菱在他凌厉的眼神中稳了稳心神。   “丹菱曾认识一人,常用此香, 此香囊便是此人所有。此香气味清淡而隐秘,她在宫中数年一直无人察觉, 直到后来一次意外,她在宫中侍奉了一位主子, 主子身份高,而她不过是寻常宫女,不敢与这位主子有任何交集,便躲了起来,但却因此香被查了许久… …”   话没说完,就被赵凛打断了。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此香已经无人再寻找,你也不必等着孤去问,你所言的人是谁!”   赵凛眯着眼睛看着她。   “你可万不要说此人是你!孤不是傻子!”   魏丹菱默默紧了紧手,她道,“此人当然不是丹菱,丹菱没必要说此人是谁,因为此人已经没了。”   “没了?”   何情薄冷清而单薄的香气在房中飘散。   赵凛一顿。   “斯人已逝,丹菱只是为她遗愿而来。”   魏丹菱直起了身子,“丹菱以为,曾经在意过此人的人,定也希望她的遗愿能完成。”   赵凛默了一默,看向魏丹菱。   “你与此人如何相识?她又有何遗愿?”   魏丹菱听到此,手下略略一紧。   “丹菱与此人相识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的遗愿是希望她的弟弟能好好活着。”   “她弟弟?”赵凛越发不解。   魏丹菱抬起了头,看向了赵凛。   她说是,“此人的弟弟被各地通缉,如今已被抓,要进京受死,正是   那着了《祸乱野史》的厌真生!”   赵凛看向手边的何情薄的香囊,又看向一旁放着的那般引发皇上怒火的《祸乱野史》。   厌真生,竟是那人的弟弟?   匪夷所思。   如果这件事是假的,那么魏丹菱为何要编这么一个谎言?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 …   他问魏丹菱,“你如何证实你确实识得此人?”   魏丹菱笑笑,她按照程玉酌告诉她的话,说于了赵凛。   “我给殿下讲个故事吧,相传有草木之精灵,转世为人… …”   赵凛听得一阵恍惚,这故事曾在他心头盘旋多年,即将消散之时却又听人讲起。   赵凛心绪复杂了一时。   原来此人已经没了… …   他问魏丹菱,“所以,你兄长魏全清之前上折子替厌真生说话,也是你所托?”   魏丹菱低了头。   “丹菱不知道那般凶险,害兄长被罢了官。只是那位姑姑就这一个遗愿,丹菱应了她自然要替她完成。”   “没想到你倒是重信之人。”   赵凛瞧了魏丹菱一眼,魏丹菱也抬眼向他看了过去。   只是赵凛的眼神让她有些惧怕,她不敢再看,行大礼跪了下去。   “殿下英明果决,功过赏罚明晰,那厌真生虽有罪,却罪不至死!求殿下放他一条生路,哪怕偷偷将他放掉一回,给他生的希望,也算成全了那位姑姑的遗愿!”   魏丹菱叩头,额头叩在青砖上,发出磕登一声响。   “殿下是有情有义之人,丹菱钦佩殿下,日后,定尽心尽力辅佐殿下!”   赵凛默了一默。   自己准备退亲,魏丹菱却来同他说要尽心尽力辅佐。   赵凛暗暗摇头,事情的发展真是出乎意料!   “你起来吧。”   赵凛开了口,语气和缓几分,目光从魏丹菱身上,落在了何情薄的香囊上。   “厌真生的事情孤会看着办,你走吧,以后不必再提起何情薄,孤也不用你尽心尽力辅佐。”   魏丹菱在他这话中迷失了一瞬,但又在他的语气中,听出了对厌真生的处置。   魏丹菱心下一喜,心中激动了一时。   她再次叩头,“多谢殿下!殿下品行丹菱实在钦佩… …”   “不必多言了,你去吧。”   魏丹菱没有再说下去,走之前小心看了赵凛一眼。   程姑姑都说中了,但程姑姑约莫没有料到,太子对她并无一点兴趣。   她的事情已经落定,也已照着程姑姑说的做了,接下来就看程姑姑自己了。   魏丹菱默默替程玉酌祈祷。   … …   房中何情薄的气息弥散不尽,赵凛静坐半晌,推开了窗子,将香囊放到了窗外。   风吹进来,何情薄的味道淡没了影。   赵凛翻开《祸乱野史》看了一阵。   她弟弟为何会是厌真生?   厌真生写下此书与她的死难道有什么关系?   赵凛脑中有些混乱,但想到厌真生或许知道不为人知的事情,救下此人未必是件坏事。   皇上对此书此人如此暴怒,他不该知道到底暴怒在什么地方吗?   赵凛又翻了翻书,书中果真野史做派,胡七胡八地将朝堂、情爱、人心搅在一起,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和谐。   赵凛摇头,厌真生倒是个人才。   他正翻着,韩平宇来了。   赵凛对韩平宇从脚底板到头发丝都不喜欢。   只是韩平宇此人确实人品不错,能力也有几分,忠君爱国,不可多得,赵凛要公私分明罢了。   赵凛同他说了两句在京任职的事情,便让他走了。   韩平宇走后,赵凛想到了程玉酌,叫了小棉子过来问话。   “她睡醒了吗?有没有哪里不适?”   小棉子却道,“姑姑来了,在外等着太子爷。”   赵凛赶紧让程玉酌进了书房。   天阴阴的,昨夜时停时歇下了半夜,今晨风里还有雨丝。   赵凛上前握了程玉酌的手,“冷不冷?”   可他刚碰到程玉酌,就被她收回了手去。   赵凛手下落空,意外地看了她一眼。   她低着头不看自己,目光避开完全。   赵凛心头升起一丝不妙。   “阿娴,你怎么了?”   他问了,她却向后退了半步,开了口。   “之前太子爷让我好好想想,我终于想明白了。”   这话咚咚敲在赵凛心头,越敲越响,越敲越让他紧张起来。   “你想明白了什么?”   程玉酌吸了口气,沉了心。   “我想通了,太子爷与我云泥有别,这些日子所生情谊实在不应该,长痛不如短痛,还请太子爷放我离去,各自安好。”   这话说完,如雷电劈向赵凛,赵凛懵了,脑中一阵轰响,浑身痛起向胸口涌来。   “你说… …长痛不如短痛… …?”   程玉酌面无表情。   “是。”   赵凛一下抓住了她的手,直接按在了自己胸口上。   “你知道我听你说了这话,这里多痛?!”   程玉酌被他抓的手下颤抖,原本不敢去看他的脸,可他抓着她的力气大极了,又是要像从前那样大发脾气。   这样来来回回,什么时候是个头?!   程玉酌抬眼向他看了过去。   “太子爷不必强求,我是真受不了了,如今夜夜连一个安稳觉都睡不成。”   她看着他,在他眼中暴怒的漩涡里站直了身子。   “太子爷就该同魏姑娘好好成亲,放我离去。”   “你!你怎么能说出来这样的话?!”   赵凛快要气疯了,死死盯着她,要看看她心有多狠!   而她果然够狠心,唇瓣柔柔软软的,吐出来的全是刀枪棍棒。   “我只是想过平常日子,没有皇权斗争的平常日子。”   “没有皇权斗争… …”   赵凛嗤笑冷笑,如同被她扼住了喉嗓。   “你还不如直接说要离我越远越好,找一个韩平宇那样的人过一辈子!”   他这样说了,程玉酌淡淡笑了笑。   “不是韩侯爷那样的人,就是他本人。”   “你说什么?!”   赵凛耳朵直接炸开了,不可思议地看着程玉酌,他不相信程玉酌能把这话说出口。   程玉酌继续淡淡笑着。   “侯爷已经在外面等着我了,请太子爷放我离开吧。”   赵凛被她口中的刀枪棍棒打的遍体鳞伤,可他就是抓着她不放手。   “我不放又怎样?!韩平宇,他敢以下犯上?!”   程玉酌仍旧神情淡漠如同一尊佛像。   “太子爷不放也没什么,左不过如任太医所言,我这身子也快熬不住了吧。”   这话就像匕首刺到了赵凛眼睛。   他一惊,腾地松开了手。   他惊诧地看着程玉酌,想到刚见她的时候,她便清瘦,如今看来更瘦了几分,她眼下黑着,这些日子多半都是这样。   赵凛想到任太医昨天的话,心里一阵一阵泛着凉。   他不敢再狠狠抓着她,他目光变得小心翼翼。   他放柔了声音,“阿娴,对不起,是不是你最近太累了?”   程玉酌仿佛铁了心一样,不论他怎样说话都一副冷漠模样。   “我同太子爷一处,没有不累的时候。”   赵凛又中一刀,伤在心口。   他勉力撑着,继续柔声问她,“对不起阿娴,这是我的错。你不用跟我进宫,等程获他们到了,你就同你弟弟妹妹在外住一段时日,好不好?!”   程玉酌毫不犹豫地摇了头。   “早晚都要进宫的,我花了十二年从宫里出来,真的再也不想进去了。”   她目光落在赵凛脸上,定定看了一息。   “太子爷放我走吧,不然,我只能等着熬死自己了。”   “死”这一字仿佛刺到了赵凛脖颈上的匕首。   他无法呼吸,心如痛绞,向后踉跄了一步。   “你… …真要走?”   “是。”   赵凛手下紧紧攥了起来,指骨辟啪一响。   他最后看了程玉酌一眼。   他看见她温温柔柔的脸上,毅然决然的神色。   赵凛疲惫不堪地闭起了眼睛。   “你走吧… …走吧… …”   程玉酌听到这话,俯身跪在了地上,以头叩地。   “多谢太子爷大恩大德!”   赵凛眼神空洞地从她身上看过,眼中模糊了一片,自嘲地笑了笑。   “不用谢了… …”   程玉酌转身,干净利索地离了去。   门帘落下的那一瞬,赵凛眼中落下一滴清泪。   … …   阴沉沉的天上又开始下雨了。   程玉酌拜托韩平宇帮她搬了箱笼。   静静朝着韩平宇一通不客气地叫。   静静的叫声引来了冯效成彭李敢他们。   李敢眼见着程玉酌搬东西离开,傻了一瞬。   “姑姑去哪?程将军到了?”   程玉酌摇摇头,没有说去哪,只是同冯效他们行了个礼。   “这些时日给各位添麻烦了,感激不已,日后山高水长,有缘再会。”   这话一出,众人全都傻了眼。   李敢最傻,说出了口,“程姑姑,你要走啊?!太子爷… …”   成彭连忙拉了他。   冯效也有点应付不来,看了韩平宇一眼,静静追着韩平宇咬个不停,韩平宇怎么哄他都不成。   “姑姑都想好了?”   程玉酌点了头,“后面的事情,可能要请冯爷多担待了。”   冯效叹气,“既然如此,便愿姑姑一路顺遂。”   程玉酌跟众人正经告辞,众人也同她正经回礼。   程玉酌将乱叫一通的静静抱了起来,韩平宇松了口气。   “司珍这狗子脾气真不小。”   “被惯坏了。”   韩平宇也不在意,“东西都搬好了,雨要下大了,司珍快上车吧。”   “好。”   程玉酌走了,迈出了行宫的门。   雨下了起来,哗哗啦啦倾盆而下。   马车动起来的一瞬,程玉酌长叹一气。   终于走了… …   她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支撑之气一样,方才同众人道别的镇定荡然无存。   也如艰难支撑的骨架,这一刻抽出勉力顶着的拿一根,稀里哗啦地倒塌下来。   她将头埋进了静静的长毛里。   静静呜呜叫着。   不知道自己的毛为什么湿了一片   … …   行宫。   天色暗了下来。   书房的一天在房中人静坐中飞逝。   晚饭时分,小棉子不得不前来问询。   “太子爷,吃饭了。”   半晌,房中有人回应一声,“吃什么?”   小棉子一喜,连忙报了菜名,“… …除了这八道菜,还有一味菱角藕带汤。”   “菱角、藕带… …都是湖鲜… …”   小棉子吓得一个激灵,“奴才这就让他们换了湖鲜!”   谁料赵凛嗤笑一声,“连湖鲜都要去掉吗?”   小棉子   瞬间出了冷汗。   赵凛没再开口,看向昏暗的房间——   书桌旁没有人挽着袖子磨墨,绣墩上没有人静静坐着分折子,小榻上没有人红着脸低头浅笑,门帘前也没有人冷着脸故意气人… …   房中空荡得好像连空气都被抽空。   赵凛环视一遍,终于起了身,向门外走去。   小棉子战战兢兢不敢说话,却听赵凛开了口。   “将这间屋子封了吧。”   “是… …”   赵凛抬脚出了门,转身离开。   却在窗外看见了被他放出来的香囊。   今日发生的一切太多、太杂、太难以预料。   赵凛目光从香囊上掠过,何情薄清淡的香气被他吸入了口鼻。   何情薄的香气总能让人冷静、镇定。   赵凛脚步顿了一顿,又将香囊拿了起来。   香囊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只。   赵凛松了松香囊的开口,想让何情薄的香气飘出更多出来。   只是那薄荷香与荷香的混香飘出来,他眼角无意间扫到了香囊中的香料。   香料不多,只那几样。   可赵凛目光微定——   为何香料都是新的?   魏丹菱不是说此香囊是那人所有,那人已去,想来不知多久了。   那为何她香囊中的香料是新的?   魏丹菱在说谎?   何情薄的香气从香囊中飘了出来。   赵凛灵台清明了几分。   魏丹菱几次奇怪登门,应该都是为了厌真生而来,她为何不第一次就把此香囊拿出来。   甚至昨日厌真生被抓,他不肯见她,她也没有拿出此物。   直到今日才拿了出来。   这不对。   分明有人在昨日提醒了她,她今日才拿了香囊上门!   且香囊的香料还是现配制的!   说不定是提醒了她的人,告诉了她方子!   是谁?!   赵凛回想今日种种怪异,立刻叫了成彭过来   成彭和李敢他们今日什么都不敢做,都在院中候着,成彭立刻快步上前。   “爷有何吩咐。”   “去查魏丹菱昨日走后见过何人?她见过的任何人都不要漏掉,尤其是单独说过话的人!”   “是!”   赵凛说完,又自顾自摇了头,嘀咕着。   “不对,她昨日离开也很奇怪,孤还以为她要在此等一宿… …”   他突然问起,“她昨日走之前,在行宫有没有单独见过何人?!”   成彭一时回答不上来,正说要去查,李敢突然大着胆子插了一句话进来。   李敢咽了口吐沫,走上前来。   “爷,魏姑娘昨日过来,只与一人单独见了。”   赵凛心下快跳起来,似有答案呼之欲出。   “谁?!”   “是程姑姑!”   赵凛深吸了一口气。   他看向何情薄的香囊。   今天的一切杂乱在眼前飞快晃过。   自己曾经同她提起过那人,可却不曾提起何情薄。   就算她晓得了何情薄与那人的关系,又怎么能让魏丹菱准确配出此香?!   这香罕见,可没有几人知道香方!   她如何知道?!   除非… …   赵凛脑中轰轰作响,眼前那人与程玉酌的身影不停交错着,在何情薄弥散的香气中,最后重合在了一起… …   赵凛捏着香囊,几乎要将香囊捏碎。   “程娴人在何处?!”   成彭一口答了上来,“雨下的厉害,姑姑被阻在了一百里外的火神庙。奴才没敢撤人,一直跟着姑姑!”   赵凛闻言眼中一亮,如天边掠过的一道白亮闪电。   “去火神庙!”   … …   马蹄声与雷声雨声混在一处,一路向北奔去。   越往北雨越大,赵凛一路追过去,大雨几乎将他眼前砸的看不清路。   赵凛想到程玉酌还真是跟着韩平宇回京,就气得心肝疼。   那火神庙并不远,赵凛快马加鞭,不多时就到了。   天已经黑透了,那破败的火神庙透着一缕光。   韩平宇的马车就停在火神庙外。   赵凛略一思虑,没有让人围了庙,悄没声向寺庙后门靠近。   火神庙在半山腰间,风大雨大,时不时有雷声轰隆而过。   庙里的人什么异常都没注意到。   韩平宇生了一堆火,同抱着静静低着头静默坐在一旁的程玉酌道:   “我再去同主持商量商量,让一间房给姑姑。”   程玉酌摆手道不用,说主持年纪大了,“我这身子骨总比上了年纪的人强得多,雨这么大,侯爷不必劳烦。”   一阵风刮进来,火堆中的火星被卷起,在漆黑的夜里一晃又灭掉了。   火神祝融六臂各拿宝物,怒目而视。   火神身后,赵凛咬牙切齿,额角突突。   她同他说每日过得艰难,身子就要熬不住了,转过头倒是同韩平宇说她好得很!   赵凛从火神的手指缝里看了火堆前的两人一眼,狠狠咬着牙。   他倒要好生听听,她都说些什么同韩平宇!   韩平宇见程玉酌不想麻烦,便也不再去了。   他瞧着她身形单薄,被风吹得发丝凌乱,平添瘦弱之感。   他将自己的披风解了下来,递了过去,“夜里冷,司珍披上吧。”   赵凛从火神手指缝里看着,恨不能直接将韩平宇扔进火堆里!   静静突然抬起头,冲着韩平宇汪汪叫了两声。   赵凛一听,暗暗倒好。   静静可比某人强多了,   没白吃了他许多肉骨头!   程玉酌却拍了静静,让它不要乱叫。   静静呜了一声,从她身上跳了下来。   “这狗子… …”   韩平宇却不在意静静,只笑着将披风递到了程玉酌眼前。   “司珍快披上吧,莫要着凉了。”   程玉酌连忙摆了手,“我不冷,侯爷快穿回去吧!”   她拒绝了,很干脆。   火神指缝后面的人松了口气。   火堆里辟啪响了一声。   韩平宇尴尬地收回了手。   “司珍总是同我这般客气。”   韩平宇的声音有些落寞。   程玉酌低了低头,只有火神后面的人满意了几分。   静静在地上嗅着乱走,很快走到了火神身后。   火神后面黑漆漆地,静静的眼睛却亮了起来。   “汪!”   它一叫,程玉酌便问了静静一声,“怎么了?”   赵凛在此听壁,可不能这么快暴露,连忙同静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静静竟然看懂了,“呜”了一声不再叫了,只在赵凛脚下蹭着。   程玉酌没有再问。   赵凛松了口气,暗暗决定,以后静静每顿饭,都必须有肉吃!   火神像前,程玉酌和韩平宇静默地坐在火堆前。   还是韩平宇先开了口。   “司珍今日这一番,韩某也瞧出了些许。太子爷的事,韩某不清楚,可司珍今日一直默然落泪,韩某也替司珍心里难受。不知司珍今后如何打算?”   他这样说,赵凛心头一揪。   今日她竟一直默然落泪?   她在他面前的时候,可冷漠心狠的紧!   他就没见过比她心更冷的人!   赵凛不由地藉着火光细细朝她看去,果见她双眼红肿,鼻头通红,嘴唇发干。   她闻言面上更添怅然之色。   “这次让侯爷为我的事为难了。还要叨扰侯爷两日,等到家弟来京,我便随家弟回去,日后侯爷若有什么要我程家姐弟帮忙的,只管开口便是。”   她这样说,赵凛心头咚咚跳。   她可是同他说,要嫁给韩平宇的!   原来根本没同人家说好!   果然骗他从不打草稿!   赵凛恨得牙痒,静静在他脚下不安地叫了一声。   韩平宇却接了程玉酌的话。   “韩某不用司珍如此谢我,司珍常年累月住在韩某家中,韩某才觉荣幸!”   程玉酌没说什么。   倒是赵凛听了,简直要借了火神的大掌,直接将此人拍出门去!   程玉酌低着头,低声道,“侯爷实在是太客气了… …”   谁料韩平宇突然看了过去。   “非是客气。司珍有没有想过,就此嫁人过起寻常生活?韩某不才,不知可能得了司珍青眼   ?”   他说着,只怕程玉酌张口拒绝,立时又道,“司珍不必立刻回复,便是三年五载,韩某也等得!”   他定定看着程玉酌。   火神指缝后面的人也定定看了过去。   这韩平宇实在可恶,竟然乘人之危!   亏他以为此人人品尚可,忠君爱国!   赵凛心头一震猛跳,紧紧盯着程玉酌,生怕她一口应下。   然而程玉酌却笑了。   门缝吹来的风又卷起若干火星,她的笑有些无奈,有些坦然。   “侯爷不必等,我这就可以告诉侯爷,我这一辈子,是真的不会嫁人了。”   这话她曾说过。   赵凛和韩平宇都听过,却都以为只是说辞。   韩平宇再次听到,诧异了一时,但他听出程玉酌不是推脱。   “为何?”   程玉酌笑意更深几分,无奈也更加深重了。   她开了口,说出了放在心中多时的真相。   “因为,我是侍奉过主子的人。侍奉过主子的人,永远都是主子的人。”   韩平宇愣住了,他没有想到,定在了当场。   程玉酌向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继续笑着。   “侯爷若是不嫌弃,我倒可以帮侯爷照看令爱,我家盈盈正好也有个伴… …”   这话没说完,静静突然叫了起来,一声比一声响亮。   程玉酌朝着它叫的方向看了过去。   巨大的火神像后面,有人大步走了出来。   程玉酌由下至上看到了那人的面目时,呼吸停住了。   男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眸中仿佛有狂风暴雨席卷而来。   赵凛开口,压着发抖的声音问住了她。   “你告诉我,侍奉的是哪位主子?”   作者有话要说:7000字,写了一天,终于写到了!   阿采我废了… …   【阿采我的新文预收,喜欢请收藏!】   《首辅还要端到何时?》   令万众倾倒的花魁沈如是,嫁人了。   嫁给了朝中年纪最轻,却最端正的首辅。   首辅不仅端正,还很端着…   章纪堂以一张契约娶了沈如是,   人前恩爱,人后完全不屑与她多说一句话,   只一句,“演戏而已,不必多想。”   沈如是从不多想,拿钱演戏,干脆利索!   可后来,这次契婚还是起了变化。   金主首辅看似高高在上,不屑与她多言,   可某日醉酒,竟然拉着她让她暖被!   花楼出身的沈如是并不在意,爽快答应。   可接下来,他日日让她暖被… …   沈如是只好将避子汤喝了起来,   可他却发火砸了她的药碗。   “ 第71章   “你告诉我, 你侍奉的是哪位主子?”   男人自阴影处走来,周身如同裹挟火神庙外风雨。   程玉酌看去,惊诧站了起来, 又在他盯着她向前走来的脚步中, 连番向后退去。   她惊诧看着他,他压抑着喷涌而出的情绪, 再一次问她。   “程娴,你说,你到底侍奉了谁?!”   程玉酌心下猛然垮了一半, 如狂风暴雨里的小舟,在狂风骤雨、大浪滔天中无法安歇。   可她还是做着最后的抵抗。   “太子爷怎么来… …”   “回答我!”   赵凛根本容不得她顾左右而言他。   程玉酌连连后退, 韩平宇已经看不下去, 两步站到了程玉酌身前。   “太子殿下,程司珍她… …”   “滚开!”   韩平宇在他的威势下顿了一顿。   程玉酌在后轻声叫了他一声, “侯爷不必… …”   韩平宇暗叹, 他晓得自己护不住了,也没法护了,也护不得了。   他怜惜地看了程玉酌一眼, 退开了。   韩平宇一走,赵凛凌厉吃人的目光便一错不错地落到了程玉酌脸上。   程玉酌不去看他的目光,只看着那蹿上一截的火苗。   火光在黑夜中舞动着。   “太子爷为何这样问?奴婢是皇后娘娘的人,侍奉的自然是皇后娘娘。”   赵凛冷笑起来。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与你嫁人何干?!程娴,你到现在还在骗我!你还要骗我到何时?!”   他已经控制不住情绪了, 握住程玉酌的肩膀,将她大力抵在了火神庙大殿的立柱之上。   后背撞在立柱上, 发出一声闷响。   程玉酌倒吸一气。   韩平宇更是惊吓了一时,要上前去拦, 被冯效及时拉住了。   冯效朝他无奈摇头。   赵凛已经红了眼,狠狠盯着程玉酌。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我要你亲口告诉我真相!”   他从袖中猛然抖出了何情薄的香囊,粗暴塞进了程玉酌的手中。   “你告诉我,这是什么?!”   何情薄的香气在冷清的火神庙里格外明晰。   程玉酌闻到那薄荷香与荷香混合的味道,想到了出宫前的那一天,她曾去东宫帮李月柳分拣宝货,回来后便被人查了此香。   她吓得一身冷汗,将香囊拆了,把香料埋进土里,将香囊扔进水盆中。   她以为土和水能盖掉一切,却没想到,最后还是被找到了… …   程玉酌静默了一时,突然抬起手,将香囊扔进了火堆里。   火堆里立刻响起了辟辟啪啪的响声。   赵凛微诧,眯着眼睛看住她,她终于转过头来,目光与他交错到了一起。   她面色没有任何波澜,却让赵凛心下波澜四起。   她柔唇轻启,带着似有若无的笑意。   “太子爷不是说让我走吗?太子爷金口玉言,不能反悔吧?”   这话落进赵凛耳中,他耳边霎时静了静。   事已至此,她还能狠下心说出这样的话!   真不愧是他赵凛心头上的女人,真的够冷够狠!   赵凛紧紧攥着她的肩膀,直将她攥得面上闪过一丝痛意,赵凛竟痛快了一瞬。   他咬着牙,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程娴,你真当孤是好欺负的?!你骗孤说出来的话,还想让孤信守承诺?!”   他攥着她,手指嵌进她单薄的身体里,由她痛着也不松开。   “疼吗?”他问。   她咬了唇,却不开口。   赵凛冷笑,眸色阴沉地盯着她,“你当知道,这不及孤被骗心痛的万分之一!”   火堆中的火苗因吞噬香囊窜出了半人高,香料灼烧的的奇异香气,绽放了冷淡的何情薄最难以言喻的味道。   嗜血而诱人。   程玉酌眼角落下一滴泪。   赵凛默然看着,开了口。   “孤再也不会相信你说的每一个字!除了那句… …”   程玉酌看了过去,看见赵凛哼哼嗤笑着。   “你是侍奉主子的人,永远都是主子的人!”   话音一落,纵情燃烧的火苗瞬间落了下去。   又有风挤进了门里,将火星吹散。   火堆无人添火,暗了下去。   程玉酌缓慢地闭起了眼睛。   两滴清泪落在了衣襟上。   这是宿命。   谁都逃不掉的宿命。   男人松开了她的肩,握住了她的手臂,大力拉扯着她往外走去。   “回行宫!”   火神庙瞬间清空。   只有火神六臂举着宝器,怒目看向众人。   庙外雨势不歇。   赵凛拉着程玉酌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韩平宇急急拉住了冯效。   “冯侍卫,司珍她不会怎样吧?!”   冯效被问的一愣,接着又摇了头。   “侯爷何必担心?太子爷不会对姑姑怎样的。”   韩平宇方才瞧见了赵凛咬牙切齿的模样,只不信。   “司珍是弱质女流,韩某担心她受伤… …”   冯效无奈叹气,看向了赵凛和程玉酌离开的方向。   庙外倾盆大雨将人影淹没。   “侯爷真不用担心,谁受伤,还不一定呢… …”   韩平宇愕然。   火神庙很快清净了下来,在叮咚的雨声中,连远去的马蹄声都听不见了。   韩平宇回到庙里,火堆已经灭了。   韩平宇长叹一气。   惟愿她安   好吧。   *   行宫。   灯火通明。   程玉酌又回到了几个时辰前离开的地方。   静静在她脚下转着圈。   程玉酌用巾子擦着头发的雨水,问静静,“你最高兴了,是吗?”   静静很诚实,睁着水亮的眼睛。   “汪汪!”   犬吠未落,男人推门走了进来。   门被推得打在了后面,发出光当一声响。   男人冷笑着问程玉酌,“看来你不高兴,没骗成孤,你不高兴的很!”   程玉酌面无表情地同他行礼,然后转过了身去。   她那顺从又冷淡的模样刺得赵凛心头一痛。   “静静出去,孤要同你主子好好温存一番!好叫她这块冰化上几分!”   赵凛大声说着。   静静好像真的听懂了,只是还是朝着程玉酌关心地“呜”了一声,又在不可抗力下,夹着尾巴出了门去。   赵凛反手关上了门。   程玉酌被那“温存”二字砸到心上,心下紧了一紧。   赵凛眼角扫着她,看到她脸上的紧张,越发大步向床榻走了过去。   他每靠近一步,程玉酌心就往上一提,直到他走到床前,张开了手。   程玉酌脚下定住了。   赵凛瞧着她哼笑。   “愣什么?来伺候孤宽衣解带!”   程玉酌稳了稳心,才开了口。   “太子爷要休息,也该回太子爷的寝殿才是。”   这话只得了赵凛又一声哼笑。   “孤就要在此,你待如何?”   他又叫了她。   “你不是说你是侍奉主子的人?如今你主子要你侍奉,你敢不遵?!”   程玉酌只想把舌头割了也扔进那火神庙的火堆里!   她在赵凛的目光中,不得不走上前去。   赵凛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要看清她这温柔的外表下,还有多狠的心。   他抬着手让她宽衣,只是她却没有动。   程玉酌看向赵凛,目光软了一软,多了三分请求。   “太子爷明天不是要启程回京?还是回寝殿歇了吧。”   赵凛还以为她还有什么冷厉招数,没想到竟这般快认了怂。   赵凛哼笑不停。   “程娴,孤看你这是没闹清状况!”   赵凛盯住她,“孤明摆告诉你。孤,今日,要你侍寝!”   “侍寝”二字好似绞绳绞住了程玉酌的脖颈,她瞬间呼吸不畅了起来。   她紧绷着脸,咬住了唇。   赵凛解气了一时,又邪邪笑着。   “你不肯为孤宽衣解带,那孤便自己来了。只是你这般不识抬举,过一会,可莫要怪孤不怜香惜玉!”   他说着,已将腰带解了扔到地上。   接着又三下五除二脱了外衫。   程玉酌心已经悬到了嗓子眼,镇定不下去了。   “太子爷… …”   “闭嘴!”   赵凛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他只告诉她。   “不管你说什么,今晚都休想逃开!”   说话间,男人只剩下单薄的中衣。   他解开系带,前襟垂下,露出男人大片胸膛。   程玉酌眼睛一刺,下意识向后跌退两步。   她呼吸急促起来,“太子爷不要这样!”   赵凛眯着眼睛看她。   “为何这般紧张?五年前,你我不是已有夫妻之实?”   他说着,步步紧逼。   “难道,你已经忘了当年之事?我可没忘,我可找了你五年!”   赵凛想到自己多次怀疑她就是当年的人,全都被她骗过,恨得牙痒。   她真是张口就骗,事到如今连一点悔过之意都没有!   赵凛额角突突,已经逼到了她身前,只盯着她不放一息。   “今日,孤要把该讨回来的,全都讨回来!你还等什么?难道让孤帮你宽衣?!”   程玉酌发抖着,知道自己躲了这么多年,终于是躲不过了!   他找了她五年,她知道;他后宫许多才人从未动过一个,她也晓得。   如今他已经知道自己就是当年的人,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了!   他性子拗,他脾气急,他认定的事情绝不肯轻易放手!   可她这样发抖,他们两人要怎么办?!   这个问题在她脑中盘桓多时无解,今日终于走到了无解的尽头。   她之前犹豫不决酿成大错,想要逃开又被识破,现在,正如他所言,是他要讨回来的时候了,也是她为之前犹豫不决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程玉酌深吸一口气,极力稳住自己。   她压着颤抖的声音。   “我、我自己来… …”   “如此才好!”   赵凛看着她。   她发丝上还有些许水珠,在烛光下静静闪亮着。   赵凛见她嘴唇被她咬的发白,心里略略有些松软,只是一想到她是个骗人不眨眼的凉薄女人,便也不肯再心软一分。   他见她缓慢,催促:“快些!不许磨蹭!”   她在他的催促下,抖着手解开了系带,只是程玉酌怎么都不能褪下衣裳,手抖个不停。   赵凛是横了心要冷脸对她的,见她紧张也只做不理,反而说道:   “还不脱下?是不想同孤坦诚相待?!”   这算什么坦诚相待?!   程玉酌快把自己嘴唇咬破了。   可手下全然没有脱下衣衫的力气,她的害怕已经占据了上风,理智已经压制不住了。   偏男人盯着她的眼神如狼似虎   。   案上的蜡烛落下一滴蜡油,发出啪嗒一声细响。   在这响声里,程玉酌突然来了胆量。   这胆量却不是脱衣,而是猛然转身,拔腿向外跑去!   只是她刚跑了两步,身后一人如卷风而至,一把勾住她的腰,将她扣进了怀里。   赵凛还以为她有什么大本事,竟然当着他的面跑路!   她以为他是死的?!   “程玉酌!你还敢跑?!你就是这样侍奉主子的?!”   程玉酌快要吓哭了。   男人裸着半身抱着她,她只觉两腿发软,便是想跑也跑不动了。   “太子爷,不成!不成!”   赵凛可不管她南北东西,一俯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成不成,可不是你说了算的!”   他已经没了耐心,两步奔至床前,直接将她扔到了床上。   程玉酌落进了锦被里,人没事,魂却快要飞了!   当年的事情一幕幕涌上心头,偏男人耐心耗尽,紧接着跟上了床,抓住她已经解开系带的衣衫,直接除了去!   衣衫落到地上,凉气袭了过来。   程玉酌随着这凉气有了些认命。   这次是逃不掉了,真逃不掉了!   刀上火海也要上了!   程玉酌闭起了眼睛、绷着嘴强忍着,赵凛见她不再反抗,倒是满意了。   只是他也忍不下去了,又是一番粗暴行径,将她上下除得只剩中衣。   中衣解开系带,领口从肩上滑落。   春.光乍泄。   赵凛眼皮烫了起来。   他伸手过去,指尖触碰那细嫩的皮肤,那肩头红着,有指印,分明是他方才在火神庙攥的。   赵凛略略有些心疼,指尖在红印上轻轻游走。   “当年你躲我,我听魏丹菱话里意思,是你怕了身份难为,又想出宫,这才如此。这我不怪你,可你我已有心意之时,我提及当年的事,还说自己总是错认,你又为何不肯告知真相?!”   程玉酌没有回应,仍旧紧紧闭着眼睛抿着嘴唇。   赵凛瞧了她一眼。   “为何如此紧张?难道我还能吃了你?”   这吃人的话,更令程玉酌颤抖了。   赵凛却下定决心要将她惩治一番,手下向后游走,指尖轻轻一挑,另一边的衣领也滑落了下来!   室内弥散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春之情。   赵凛眼睛更烫了,喉舌也干燥起来,浑身燥.热.难.耐。   五年了,她可真是害惨了他!   赵凛实在忍不住了,大掌从后捞住了她,一下将她捞进了怀里。   滚烫的手掌和清凉的后背贴合的那一瞬,将程玉酌刺激的一个激灵,她惊叫了出声。   可容不得她过多反应,人已经落进了男人怀里。   程玉酌近距离地看到了他的眼睛,那双眼猛然变得熟悉了起   来,与记忆中那夜的眼睛瞬间重合。   她惊慌到了不行,再闭眼忍耐也无用了。   她仓皇地抵挡,手抵在了他的胸口上,但那滚烫弹跳的胸口,更是激得她忍不住再次惊叫。   “不成!不成!我真… …”   “不许说话!不许骗人!”   程玉酌话没说完便被打断,来不及解释,突然有唇覆了过来,将她要说的话全数吞掉。   程玉酌瞪大了眼睛,他却吸吮起来。   如此便罢了,手掌竟然向前探了过来!   那手只在她腰间略一停顿,竟直奔上面而来!   他指尖尚未触及,程玉酌已经忍不住了,尖声惊叫出声!   随着这尖叫,她不知从哪来了一股力气,竟将赵凛一把推开。   这尖声惊叫溢出喉咙便再也停不下来了,她尖叫着抓过锦被将自己藏了进去,躲在床角被中瑟瑟发抖不停。   赵凛原本已经神思火热,要一偿宿愿,突然被她猛然推开,甚至被她指尖抓出胸口三道红痕。   他吃惊地看着程玉酌,然而他什么都看不到,人已经躲进了被里,如同受惊的小兽。   只是她还不停惊叫着,声音刺耳而颤抖。   赵凛惊呆了。   他不知所措地看着躲在锦被里的人。   “阿娴,你、你怎么了?!”   只是他刚一开口,她便越发大声的尖叫,越发剧烈地颤抖着。   赵凛一愣,突然想到了他开始与她接触时,她不断发抖的情形。   他想到这,想到她的躲避,想到她的害怕,想到她的忍耐,想到她的逃离,甚至,他想到她撒的谎… …   赵凛脑中轰轰作响   室内的清凉让他冷静,又让他心中泛起凉意。   他看向裹在锦被中的程玉酌。   “所以,曾在你心里埋下了祸根的那个人,是我… …”   没有回应,只有不住的颤抖。   赵凛脑中空白一片,半晌,才又在锦被的颤抖下回过神来。   “阿娴… …阿娴… …对不起… …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不该强迫你!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别怕我!好不好?”   他小心翼翼地问着缩成一团的人。   锦被的颤抖竟然停了下来。   赵凛一喜。   “阿娴,你原谅我了?!”   可还是没有回应。   赵凛又心急起来,烛火晃了一晃。   他想要再问,去听见锦被中有什么落下的声音,接着锦被软瘫了下来。   赵凛一惊,掀开了锦被,“阿娴?”   程玉酌已经昏了过去。   … …   任太医诊过脉,又听了赵凛所言,只觉头疼。   赵凛问他   ,“她到底是怎么回事?!”   “让老臣想想怎么同殿下解释。”   任太医甚是为难。   “姑姑这是种情志病,军营士兵多发此病,盖是因为上过战场,见过那等惨烈。不过平常人中也不无存在,通俗来说,可以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倒也非是被咬的人胆小,而是当时被咬的情况实在让人恐惧,恐惧铭刻于心,造成心中障碍,且多年未能解开,便也就如此了。”   任太医这样说了,怜悯地看了赵凛一眼。   “换句话说,殿下恐怕就是咬了姑姑那条蛇。”   又是一滴蜡油落了下来,很快凝结了。   赵凛愕然,怎么会这样?   作者有话要说:任太医(摸汗):老夫能不能用英语解释这病?!   阿采:不能!   *   晚安,明晚9点见~对了,【营养液】,我可以吗?   谢谢大家!!!   【阿采我的新文预收2,来收藏呀~】   《皇嫂又如何?》   赵潜在宫里苟且偷生的年月,是她给他一食一饭,让他能填饱肚子活下去。   赵潜问她是谁。   “我是你皇嫂。”   二十岁,秦王赵潜进宫贺他皇兄万寿,险些死在他皇兄手里。   离宫那夜,赵潜闯入冷宫掠走了他那“皇嫂”。   她谢了他,想要离开。   赵潜想尽理由、编尽谎言让她留下,甚至说,   “长嫂如母,你好歹帮我娶了妻再走。”   她说好,尽心尽力帮他相看。   可后来,她还是知道了。   他本也不想娶什么妻,他只想要她。   她诧异:“赵潜,我是你皇嫂!”   赵潜笑了,眼中是压抑太久的情绪,   “皇、嫂、又、如、何?!”   … …   她从不知,   风云变幻,斗转星移,他早已肖想皇嫂十年!   赵潜心中没有天光,她就是他的天光。   心无杂念冷宫弃后×斯文败类造反王爷   * 第72章   程玉酌做了一场过于清晰的梦。   其实这不是梦, 而是五年前的现实。   皇后娘娘千秋节刚过,程玉酌奉命前去行宫对所有贡品进行分类登记。   这项工作繁杂,千头万绪, 程玉酌彼时还不是六品司珍, 只是司珍下面典珍。   不论是司珍还是典珍,程玉酌一直在尚功局做事稳重, 从不出错。   但那天,她在分拣宝货的时候,发现了两件不太寻常之物。   这两样东西是两广地方贡上来的舶来物件。   从外头看画着西洋美人, 金发碧眼,打扮鲜艳, 倒也算是喜庆。   皇后娘娘对西洋物件向来不甚喜欢, 总说眼睛似猫一样,怪得很, 多半不久便会赏给其他妃嫔。   尚功局的人做久了这些事, 对皇后娘娘的喜好有所了解。   这些东西既然早晚要赏人,便单独放到了一旁,到时候连皇后娘娘的眼都不用过。   只是当时程玉酌事情做累了, 闲来无事翻看那两件西洋宝瓶的时候,凑着阳光,在瓶里竟发现了些旁的东西——   贴在瓶内暗处的泥状物。   程玉酌不敢做主,立刻寻了当时的司珍,当时的司珍看了目露惊诧, 立刻同程玉酌道:   “这东西必有古怪,亏得你发现及时, 不然若是出了事,咱们谁都脱不开干系。你这便随我进宫, 同尚功细细回禀此事!”   程玉酌也察觉了事态严重,当天便跟着那司珍回了宫。   因着此事确有奇怪,那司珍另报了皇后娘娘的人,他们这边出了行宫,便跟着皇后娘娘的人悄没声回了宫。   彼时,天已经黑了。   闷闷的好似要下雨,却下不下来。   皇后娘娘在忙,他们先寻到了崔尚功。   崔尚功见了那物件面露讶然。   程玉酌瞧师父当时的脸色,显然是晓得了是何物。   然而崔尚功也未敢做主,带着程玉酌去求见了皇后娘娘。   可皇后娘娘不在景阳宫,他们等了半晌,被引去了六皇子宫里。   程玉酌这是第一次去六皇子宫里。   六皇子性子古怪,不喜小宫女叽叽喳喳吵闹,他宫中除了老嬷嬷就是老姑姑。   可那天程玉酌一进六皇子宫,就见到了好几个衣衫轻浮的女子。   皇后娘娘在旁愁眉不展,与两位太医反覆商量着什么。   程玉酌随着崔尚功又等了半晌,才见皇后娘娘得了闲。   崔尚功立刻上前把话说了,皇后娘娘眉头皱的更紧了,又是一副庆幸表情,“幸亏发现了此物,不然本宫不小心赏下去,必酿成大错!”   崔尚功连连道是,指了程玉酌,“亏得她做事稳重细心,这才瞧出端倪!”   皇后娘娘是识得程玉酌的,晓得她是崔尚功的小徒弟,当下立刻赏了程玉酌东西以示嘉奖。   程玉酌   谢了恩,同崔尚功一道准备退下。   六皇子寝殿的门正此时开了,一声暴喝传了出来。   “滚!”   接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宫女哆嗦着跑了出来。   皇后娘娘一看这情形,那还能顾得上旁的,急得乱转。   “这个怎么也不成?!凛儿到底要什么样的?!”   两位太医还在旁道,“六皇子不能等下去了!娘娘得尽快了!”   程玉酌不晓得六皇子发生了什么,还向他房中瞧了一眼。   崔尚功却连忙拉了她,推着她要离去,“别乱看,快点走!”   谁料话音未落,皇后娘娘突然叫住了她们。   崔尚功抓着程玉酌的手臂紧了一下,又松了开来,低声叹了口气。   程玉酌有了不好的预感。   皇后娘娘上下打量着她,同两位太医汇了一个眼神,点了头。   她叫了程玉酌上前,“你是个稳妥的孩子,又是崔尚功的人,本宫也放心,你去伺候六皇子吧。”   程玉酌迷惑了一时,又瞬间明白过来!   所谓伺候,是侍寝!   她脑中轰然,她还想出宫!   她惊慌地向师父崔尚功看去,崔尚功只投来无奈怜惜的目光,后又在她耳边轻声安慰,“别怕,未必能成。”   程玉酌脑中一团乱麻,但想想被六皇子喝出来的宫女,祈祷着自己也能被骂出来!   可她没有。   十五岁的六皇子坐在冰鉴中汗流浃背,只这般看去,确有几分可怜。   只是她想想自己,想想自己一心出宫却前路未卜,似乎有些同病相怜。   她给六皇子倒了茶水,静默地跪坐在一旁,六皇子没有将她骂出去,反而问了她几个问题。   程玉酌不知他是何意,只能一五一十回答。   他听出她不愿侍寝,却问她这般情形,当如何尽人事听天命。   她想了又想,只能试着说与他一个故事,想让他分散一番注意。   他起初还安静听着,程玉酌以为起了效用,还暗暗惊喜了一番。   谁料到了后面,将军与那草木精灵夫人的故事没听完,就打断了她。   “世事难料,不若专于此刻。”   程玉酌抬眼看了过去,在他眸中看到了一束火苗。   那火苗仿佛有什么神力,程玉酌只觉似被灼到!   她神经紧绷了起来。   正此时,六皇子突然探身过来。   她未及反应,已经被他抱住,落进了他滚烫的怀中。   程玉酌惊慌看去,他眯着眼睛看着她,呼吸急促。   “你已经尽人事,该听天命了!”   接着,一阵天旋地转,程玉酌已经被他扔到了床上。   他欺身而上,好像一头饿了很久的狼,红着眼睛,迳直扑了上来!   程玉酌惊吓极了,可他是主子,她是奴婢,她如何推开?如何拒   绝?!   而他根本不容她有一丝思考的空隙,毫无耐心地撕扯起来。   十五岁的六皇子力气大得惊人,程玉酌还想做最后的抵御,他已经抓着她,按住她的腰,迳直……   毫无预兆,程玉酌几乎晕厥,忍不住叫出了声。   可原本还有几分理智的六皇子,理智尽失!   程玉酌的痛呼完全催动了他如狼似虎的神经,他越发疯狂地… …   第一次,她已几乎痛到晕厥,可他仍不尽兴,每每刚一结束,转身便再来… …   床上,地板,墙壁,门后… …   程玉酌到底是晕过去了,只是晕了又醒,醒了又晕,如此往复不知多少次… …   从头到尾,他没有说一个字,只是重重喘息着,无休止地释放… …   直到他动作停了下来,她艰难抬起眼帘,从眼缝中看到窗外似有光亮。   她头脑发昏发胀,不知自己是身处人间还是地狱… …   他身上的热度终于正常了几分,有些疲累的喘着,抬手将她揽进了臂弯里。   程玉酌迷糊中听到了他的话。   “留在我身边。”   这话落下,他已睡了过去。   可程玉酌瞬间清醒!   她猛然想到了侍寝第二日突然暴毙的于姑娘。   于姑娘死了,还被烧了,连全尸都没有!   她不想死,她还想出宫去找弟弟妹妹!   也许弟弟妹妹还等着她去解救!   程玉酌咬紧牙关,抬起自己已经毫无力气的手臂。   她略一动,身后的人便喘气重了一声,将她向怀中拢来。   她以为他醒了,战战兢兢,发现他疲累极了仍旧睡着,大着胆子抬起了他扣住她的手臂。   程玉酌不知自己当时费了多少力气。   她终于离开他的怀抱时,最后看了他一眼。   窗外更添几分白亮,他凌厉的面孔此时透出几分柔软。   可程玉酌内心不能有任何柔软,她立刻下了床,撑着摇晃地身子穿了衣裳,离开了六皇子宫。   她去找了师父。   师父瞧见她的样子,看见她半身的红痕,心疼地红了眼睛。   程玉酌已经来不及说这些了,她跪在师父面前。   “师父,玉酌不想死,玉酌想出宫!求师父救我!”   “这… …”师父有一瞬犹豫,又见她实在可怜,沉了口气。   “你可想好,果真要舍了这泼天富贵也要出宫?!”   程玉酌本也不在乎什么泼天富贵。   宫里的泼天富贵,也不是随便什么人能要的起的。   她说不要,“我只想安稳出宫。”   师父上前替她摸了泪。   “好,师父带你去求皇后娘娘,娘娘她,约莫会乐见其成吧。”   …   …   程玉酌睁开眼睛,恍惚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在何处。   行宫。   她始终没能逃离。   她略略动了动,身上并无梦里惨烈的痛感,她松了口气,只是刚撑了坐了起来,一下就瞧见了靠在床边的男人。   程玉酌惊恐地下意识向后退了一下。   恍惚了半晌,才发现不是梦境。   赵凛靠着床架睡着。   外面天有了一点光亮,房中的蜡烛已经燃到了尽头。   程玉酌静默看了他几息。   想到两人阴差阳错地走到了一起,默默叹了口气。   她对他有这样的排斥反应,他却偏偏抓着她不放。   如今堂堂太子,竟守着她一个小宫女床边睡了一夜。   这又算什么?   程玉酌鼻头一酸。   清晨的房中清凉,他抱着臂只穿着单薄的衣衫。   程玉酌从床角小心拿过衣裳要给他披上,手刚靠近,他突然醒了,抓住了她的手。   程玉酌被他惊得手下一抖,赵凛愣了一下,又立刻松开了她。   “阿娴你醒了?好点没有?!”   他这般紧张着她,弄得程玉酌鼻头更酸了。   她低下头。   “昨晚我… …太子爷都看见了吧。太子爷不应从我这里自讨苦吃… …”   “怎么是自讨苦吃?!”赵凛急了起来,想要上前抓着她的手,又怕吓到了她,不敢靠近,只好放柔了声音。   “这原本也是我的错。既是我错了,便要由我承担!我问了任太医,这是种情志病,并非不能治愈,需要你我一起尽力!阿娴,我会陪你治好这个病的!”   程玉酌犹豫地看向他。   “太子爷对我的好,我晓得,可这病许多年了,就算能治好,又要多久?太子爷已经弱冠之年,娶妻生子在即,莫要… …”   “阿娴!”   赵凛不许她在说下去,“我是什么样的脾气难道不知道?!没有你,你以为我会娶旁人?!”   程玉酌被他说得落下了泪来。   “可你是太子是储君… …”   赵凛闻言,却笑了起来,“所以,阿娴是担心我吗?”   他抬手想替她抹掉眼泪,又怕触及她让她害怕,从袖中抽出了帕子来。   她没有退缩颤抖,赵凛松了口气。   “你之前也怕我,每每被我碰到便要发抖,可你我在一起时日多了,你不也能适应一二?任太医说,这便是一种疗法,一点一点适应,用不了太久,就能好转了!”   他声音难得的轻柔而富有耐心。   程玉酌听着,想到自己这些日的变化,确实如此。   起初她被他触及总是半夜做梦惊醒,后来也能囫囵睡个整觉,这便是在好转么?   她轻声问,“真可以吗?”   赵凛连忙点了   头。   “而且任太医也会从旁辅助开药!你也晓得我那时是被下了药的,连我自己都记不清做了什么混账事,我以后绝不会那样了!阿娴你不相信我吗?”   程玉酌沉默了一时。   赵凛等着她慢慢想明白,却一不留神打了个喷嚏。   程玉酌连忙将衣衫递了过去,“太子爷快快披上,莫要着凉!”   赵凛一点头不冷,甚至心头暖了起来。   他说,“阿娴你看,我心里有你,你心里也有我,我们怎么可能不能治好这个病?!”   程玉酌没有再问,眼中随着他的笑,多了一丝希望的光亮。   赵凛如何看不出来,瞬间高兴了起来。   “阿娴,相信我,绝对可以!”   他将手伸了过去,看向程玉酌。   程玉酌莫名觉得耳朵有点烫,低下了头。   她却还是抬起手,将手慢慢的放在了他手中。   被他抓住了。   那一瞬,紧张又害怕,可又瞬间安定下来。   赵凛见她这般模样,脸上有淡淡的红,低着头的眼眸似有一泓温泉,心下又是一阵荡漾。   这是他心尖上的人。   赵凛握着程玉酌的手,向京城的方向看去。   他仿佛看到风云变化的京城、波云诡异的宫闱… …   他赵凛既然握住了她的手,便不会再松开了。   … …   赵凛没让程玉酌随他回宫,将她留在了距离行宫不远的一处山庄。   程玉酌暂且留下来等弟弟妹妹到来。   京城文武百官莫不识得赵凛,赵凛无法用替身,将程玉酌送至此,便急急离去。   程玉酌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静默站了许久。   就算是太子,单枪匹马又如何征战四方?   两人之间还有太多难关。   可她没有似之前那般犹豫着退缩。   程玉酌慢慢挺直了腰板,转身向房中走去,从箱笼中翻出了一件十多年不曾开启的信件。   程玉酌轻轻吹掉此信上的细尘,缓慢地打开了这经年的书信。   作者有话要说:程姑姑要挺直腰板了~   *   今天稍微晚了点,瓜吃得太多,耽误了哈哈哈哈哈~   昨天的营养液看到了,谢谢!!!   晚安,明晚9点见~   * 第73章   经年的老旧书信, 字迹有了几分模糊,程玉酌仍能从字迹上,看到父亲一撇一捺中的筋骨。   父亲将字写得清隽而磊落, 正如父亲的人品一般。   程玉酌打开书信, 看了下去。   “吾兄亲启… …”   她将信细细看了一遍,目光有落到了信的开头。   程玉酌有些意外, 有些惊诧。   她来来回回又将信看了两遍,小心叠好,重新放进了信封里。   父亲是没有亲兄的, 甚至连叔伯兄弟都没有。   她虽然晓得自己老家在江西,可族人长辈全然不知。   父亲是祖父唯一的孩子, 而祖父更像是一个凭空冒出来的人, 没有父母兄弟,独自一人撑着一片小家业, 带着父亲耕读。   程玉酌的祖父一直在举人打转, 始终未能再进一步。   他将一生的愿望都寄托在了程玉酌的父亲程谦身上。   程谦读书很有灵性,很快就中了举,只是那时, 程家多年不事产业,又因她祖父常年病着,平白耗损了不少家底,便给父亲娶了行商人家的女儿,也就是程玉酌的母亲, 以供程谦继续科举。   程谦不负众望,终于蟾宫折桂, 程玉酌的祖父一偿宿愿之后,撑了没两年人就没了。   守孝结束, 程玉酌姐弟便随着程谦辗转任上,再也没有回过江西老家。   程玉酌记得那是一个边境小城,她后来也打听过,城中并没有其他姓程的大户。   而他们家最初颇有几分资产,后来祖父去世,父亲也一直留着祖宅,是一片大院子,只是不晓得他们姐弟零散之后,祖宅又如何了。   程玉酌看着那封信,不免想到了赵凛的话。   他想让他们姐弟借同在江西的渊源,与兵部尚书兼内阁辅臣的程阁老攀亲。   程阁老出身江西乐平程氏,是百年诗书传家的大族。   乐平程氏如今便有六人同朝为官,程访更是高居内阁辅臣。   他虽非首辅,可年岁却轻,又极得皇上看重,待魏阁老致仕,他很有可能便是下一任首辅。   若能归入乐平程氏,程家姐弟身价凭空上了一层。   程玉酌看了一眼那封老旧的信,思量半晌,小心收了回去。   … …   晚间,山庄寂静,只有静静乱窜着在程玉酌脚下打转。   成彭传来了赵凛的消息,说太子爷南巡大驾正式回宫。   程玉酌并没有随着他回宫放下心来,坐在房外廊下静默喝了一盏茶,前前后后想了许多事。   想到当年给他下药的人不知有没有抓到,后宫里贵妃和皇后娘娘两人瞪着眼过日子,太子身边又能清爽到哪里去,再加上皇上… …   这一刻,程玉酌竟然想回宫。   只是她这念头刚起,外面突然哄闹了起来。   马车声音越来越近,程玉酌连忙带着静静向外快步走去,刚到门口,就看见了程获程姝带着盈盈来了!   “阿姝!阿获!盈盈!”   “姐!”   “姨母!”   … …   姐弟三人虽然全都找了回来,可如此整整齐齐地聚在一起,还是第一次!   程玉酌不免激动地落了泪。   父母在天之灵,终于保佑他们姐弟分离十二年,跋山涉水再相聚!   程姝连忙抽了帕子给程玉酌擦泪,自己也红了眼睛。   盈盈抱着程获问他,“舅舅,娘和姨母为什么哭哭?”   程获哽咽着笑道,“因为开心。”   盈盈不懂,被程玉酌抱了过来,她还说着,“盈盈开心,要吃好吃的。”   程玉酌没忍住笑出了声,“难怪盈盈小胳膊像莲藕了呢!”   她收了眼泪问程姝,“你都给她喂了什么好吃的?”   “哪有?哪里是我喂的?如今盈盈都是跟着她舅舅吃饭呢!”   程姝说着,笑嗔程获,“阿获,你把我们家苗条的小淑女还回来!”   程获眼中染了点点的笑,笑着看着姐姐们和外甥女。   多少年前,他在襄王府那密不透风的房间里时,便想着这般场景了。   程姝更是将眼泪擦了一遍又一遍。   “这一天实在等了太久了!”   “是啊… …”   … …   一行人还没吃上晚饭,程玉酌连忙招呼了众人。   赵凛留下的人手还算充足,程姝身边更是带了不少人,竟然连刑春母子都带来了。   刑春投靠了程玉酌,而她又想让儿子好生读书,程姝问到她,她便立刻答应了。   一同来的还有寻了他们许多年的薛远,和章择托给程获照顾的侄儿。   院子立刻热闹了起来,在院子里摆了大桌吃饭。   盈盈这次又不跟程获了,换了程玉酌抱着吃饭,可把程玉酌疼坏了。   静静在程玉酌脚下转了好几圈,见程玉酌来不及搭理它了,气得乱叫。   众人哈哈大笑,给它拿了两根骨头才消停。   吃过饭,程玉酌叫了程获说话。   程获清瘦了不少,身着黑衣显得有些冷清孤僻。   程玉酌问了两句,才晓得因为襄王造反身亡,戚婧后事无人收敛,戚家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只去了两个管庶务的族兄,将她直接葬在了襄阳。   若不是程获去了,那两人连钱都不愿多花,程获与他们一番据理力争,却被他们问,“你是何人?管得着我们家的闲事?”   程获只能借了太子之名查探过问,戚婧的两位族兄怕查出什么,不敢多言,这才正经置办了棺材后事。   提到戚家,程获恨得牙痒,偏戚家借戚婧之死抽了身,如今也没什么水花   。   程获攥紧了手。   “襄王已死,仇却没报完,戚家这样薄待她,我已在她坟前立誓,早晚将贵妃和戚之礼也拉下马来!”   程玉酌叹气。   递了茶水给程获。   同他说山庄后面有一片空地,“或可为她立了衣冠冢,你也能常与她说说话… …”   程玉酌心疼程获,劝他。   “她去了,你的日子却才刚开始,你便是要替她报仇,也无需着急,先在朝中站稳脚跟,这是个难得的机会。”   程获低头说是,又道,“太子殿下已经吩咐我,让我进京拜访程阁老。”   他抬头看程玉酌,“太子殿下是要攀亲的意思吧?我明日便过去。”   程玉酌点了点头,只叮嘱他,“你可先去探一探口风,倒也不用说的太明。”   程获有点意外。   “不是攀亲么?程阁老家约莫不差上门攀附的人,不说明只怕人家装听不懂。”   程玉酌轻笑了一声。   “懂的不说也懂,不懂的说了也不懂,你且先去探探吧。”   程获第二日去了,一盏茶就出了程府。   回来同程玉酌说了,程玉酌并不意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先不用去了,回头再说吧。”   程获晓得她与太子牵涉太多事情,便没有多问,只是问到自己的姐姐接下来要如何。   太子那般身份,太子妃他实在不敢想,他的姐姐莫不是要进宫做个才人?   程获想到戚婧,不免提醒她,“宫廷牵涉事多而深,姐姐好不容易出了宫,再进宫… …”   程玉酌叹气,又轻轻笑了笑。   “我宫中师父曾说,有些事由不得人,却又都在于人,走一步看一步吧。”   程玉酌说着,向北京城的方向望去。   那人如今回了宫里,不知如何了。   *   景阳宫。   皇后问赵凛,“怎么让人提了同魏家退婚的事?这又是从何而来?”   赵凛笑道,“不过是有人提了,儿子便要试试那人意图,没什么大事。”   他说的轻描淡写,但皇后看赵凛却觉得他同南巡之前有些不同了。   “太子在外可好?”   “除了襄王的一档子事,哪有什么不好?”赵凛看了皇后娘娘一眼,“母后在担心儿子?儿子倒觉得心中敞亮不少。”   他这样说,皇后越发觉得他不同了。   从前皇后看他,只觉犯愁。   她心里长子赵冰才是太子的模样,赵凛这等性情,怎么能做的了太子?   可先太子在南巡途中患了疫病没了,赵凛却将造反的襄王镇压了下来。   “太子这般,母后很欣慰,那赵楼死了,也告了你长兄在天之灵。”   皇后红了眼眶。   赵凛递去帕子,劝道,“赵楼已死,也已经承认当年   与镇国公勾结害兄长的事,母后莫要再将此事滞于心中了。”   他这样说了,没有提及襄王赵楼关于皇上的言语。   这宫中从来都是表面平衡,皇后更是平衡最紧要的一端,他不能随意让皇后知晓。   皇后却抬头看他,“太子这次南巡,回来委实大不相同了。从前如何会软语劝人?自来都是丢了帕子应付了事的。”   赵凛愣了一愣。   他有这样吗?   皇后却突然问,“你不是外边有人了吧?”   赵凛差点被吐沫呛住。   “母后在说什么?”   皇后盯着他看,“果真没有?”   这便是赵凛不敢立刻让程玉酌进宫的原因了!   他道没有,皇后仍旧狐疑,“那为何提什么退婚?”   赵凛暗叹不愧是自己的母亲,可真是… …   “母后真的想多了,眼下朝中暗潮涌动,儿子可不敢作壁上观,总要弄个一清二楚。试探而已!”   皇后没有再问,只是正经看着他,提醒他。   “魏阁老可是本宫好不容易替你争取来的,可莫要胡来!这东宫太子妃的人选,可动不得!”   赵凛只好道好,又说了两句闲话便离了去。   皇后看向赵凛离开的身影,定了几息。   *   晚间,盈盈粘着程玉酌。   这娃娃是跟了一个人便要粘一段时间的。   程姝自离了伯爵府便不愿意再束缚女儿,随了她去,自己自去收拾刚搬来的东西。   程玉酌陪着盈盈说了会故事,又将静静抱到小榻上给盈盈玩。   盈盈不停地跟静静说话,静静只会“汪”,盈盈很生气,嘟了嘴。   程玉酌笑了一阵,听见门开的声音,问了是谁。   没人回答,她走过去瞧,刚一靠近,就被人拉了手臂。   男人声音低哑在她耳边环绕。   “阿娴,想我没有?”   程玉酌讶然看着门后的男人。   “太子爷?!”   赵凛拉着她的手捏了两下。   “你怎么这么大的反应?看来是不想我!”   程玉酌还在他的神出鬼没中没缓过劲来。   赵凛却拉着她向他身前靠来。   “阿娴,能不能让我抱抱?我整整三日没见到你了!”   程玉酌的脸腾地一下就热了。   偏男人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目光柔软又火热。   从前他要做这样的事,只要拽她一把就够了。   如今却不敢,只能这样可怜兮兮地问她,让她先答应下来才敢。   程玉酌见他这可怜样子,实在是像个… …要饭的… …   她正要开口,静静忽然叫了起来。   静静一叫,程玉酌瞬间回了神,连忙甩开了赵凛的手,“盈盈还在!”   赵凛   被甩开了,心碎了大半,静静跳下来热情地迎接他,他也没心思了。   然而盈盈不知道他是谁,歪着脑袋打量他,打量了两眼,忽的趴进了程玉酌怀里。   “这人吓人,盈盈怕!”   赵凛:… …   程玉酌笑得不行,抱了盈盈拍着她。   赵凛坐在太师椅上无可奈何地叹气,眼睛示意程玉酌赶紧把孩子送走。   程玉酌被他眼神连连催促,只好送走了盈盈。   盈盈走地时候还偷偷瞄了赵凛一眼,只看了一眼,又躲进了程玉酌怀里。   程玉酌就快要笑出声了。   送了盈盈回来,赵凛连他忠实的狗子也撵了出去,将程玉酌圈在门上。   程玉酌不自在,“太子爷怎么晚上过来了?”   赵凛低头看她,见她眼神不自在地躲闪,哼哼两声,“你果真是不想我的!三天了!你可数过?!”   程玉酌暗想三天还需要掰手指头数吗?   她没敢说,怕赵凛用牛眼瞪她。   可赵凛还是读出了她的心思。   “程娴,你没良心!”   程玉酌赶紧让他小声些,“太子爷不是悄声来的吗?总不好弄的人尽皆知吧?”   赵凛可管不了那么多了,直哼哼,“反正也要在你处过夜的,早晚他们还是要知道!”   他又没了耐心,“说这些做什么?阿娴,咱们三日没见了,按照任太医说的,咱们得时常一处,时常有些进展,你才能好的快些,咱们得遵医嘱… …能不能让我抱抱?!”   程玉酌干呛。   任太医可没说抱抱是遵医嘱吧?   程玉酌没同意也没拒绝,她只是脸更烫了。   赵凛露了笑,小心翼翼地搂了她的腰,轻声问她,“你紧不紧张?”   “还… …好… …”   赵凛立刻扣住了她的腰,将她揽进了怀里,“这样呢?”   程玉酌心跳快了些,自己深吸气平复下来。   “还… …成… …”   赵凛更高兴了,从后揽住了她的后背肩头,将她整个贴到了自己身上。   是紧紧相拥的姿势。   有点像程玉酌抱着盈盈的样子。   赵凛眼眸发亮,“阿娴你看我们都能… …”   话没说完,程玉酌急急把他推开了。   程玉酌侧过身来大口喘气,赵凛几乎听到了她紧张到飞快的心跳。   程玉酌抱歉看过去。   “好像不太行… …”   赵凛委屈巴巴,但还是安慰着程玉酌,“没事的,阿娴,我们慢慢来。”   但他心里十分抑郁。   他还不如小娃盈盈!   盈盈还能趴在她怀里说怕怕呢!   赵凛觉得郁闷,别人都能靠近他的阿娴,偏他不成… …   他的阿娴什么时候能好呢?   不过赵凛郁闷了一瞬,又来了精神,他指了指程玉酌的床,迳直走了过去。   “宫门落锁了,我可没地方住,就在你这凑合吧!”   “嗯?”   程玉酌讶然。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苍蝇搓手):我可都是遵医嘱啊!   任太医:what?!   *   晚安,明晚9点见~   * 第74章   赵凛在程玉酌的床边蹭来蹭去, 最后还是只能睡了小榻。   成彭几个在外面暗笑,“太子爷也有上不了床的时候呀?”   赵凛上不了床也不气馁,睡榻也睡得高兴。   程玉酌有些不自在, 见他不肯单睡一间, 只能岔开话题。   “阿获去了程阁老家,程阁老在忙, 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是吗?”赵凛也有些意外。   他虽未明说,可却让人暗示了程阁老。   程获是他从襄王一战提起来的人,是东宫的人, 如今群臣皆知。   程阁老竟然表现得十分平淡,让赵凛意外。   但赵凛看了程玉酌一眼, 不想将这里面的关系告知她太多。   便道没什么, “程阁老本就是个冷清的人,话不多, 便是皇上问话, 他也没几句的。今次程获线拜访了,后面自然有机会来往。”   程玉酌点点头,也未多说, 若有所思。   赵凛见她目露思索,一副认真模样,心痒了一番,又想爬床。   人还在小榻上,心已经飞了过去。   但他也得遵医嘱, 收敛着慢慢来。   当下只能抓心挠肺地同她说些旁的事,“… …上次要不是魏丹菱, 我还不知道你有这么大的事瞒着我… …”   程玉酌不知道他怎么有提起了这一茬,她连忙揭过去, “魏姑娘的事,太子爷帮了吗?”   赵凛瞥了一眼,怪她岔开话题,但还是说。   “那厌真生是个人物,魏丹菱给他编了个身份,说是你弟弟,我还真就被骗了… …但朝廷查出来厌真生的身份也没查出来,不过我已经派人劫了,我来之前,刚有了消息,人已经劫到了,据说年纪不大,颇有几分文人气质。我本以为好歹也要而立之年,没想到刚及弱冠的样子。不过此人嘴硬的很,肯定是晓得些东西的。”   程玉酌回想了一下当时与魏丹菱达成一致的时候,魏丹菱的模样。   她问赵凛,“太子爷以为,这厌真生是谁?”   赵凛没回答,却回看了过来,他眼中有点点笑意,“阿娴猜到了?说来听听?”   程玉酌见他这样子,显然也是心里有数了,便也不再含混。   “太子爷姑且听听,莫要生气。此人应该是同魏姑娘关系非凡,数来数去,也只有… …她那指腹为婚、青梅竹马的未婚夫了。”   “哈!”赵凛笑出了声。   “这我有什么好生气的?魏丹菱心中有人,我亦心中有你,两相便宜!”   这句“我亦心中有你”说的程玉酌有些不好意思。   他越发说话直白了。   “那太子爷救了此人,真是一箭双雕。”   赵凛呵呵笑,说是,但又告诉程玉酌。   “此人名叫穆弦,其父不巧也是因为文字狱而死,他这般写书挑衅朝廷,   有为父申冤之意,似乎也在试探什么。等见到此人,约莫就能知晓些事情了。若能将你父亲的事情一并解决掉,那就更好了!”   皇上对文字狱反应极其敏感,对因文字狱负罪的人不予宽恕,程玉酌身为程谦女儿便难以翻身。   但愿这厌真生穆弦能揭开些秘密。   … …   翌日天没亮赵凛就走了,程玉酌见他来去匆忙不免替他担忧,他却精神得很。   “阿娴你要想着我,可莫忘了我!咱们下次还遵医嘱!”   程玉酌已经不想说什么了,一直看着他打马远去。   回去的时候,院中人已经醒了。   程姝笑着揶揄她,“姐,你这是在门口站了多久,身上都被风吹冷了!”   程玉酌干咳一声,问了盈盈睡得好不好。   盈盈点点头,却问程玉酌,“姨母,吓人的人是谁?昨天在哪睡觉?”   程玉酌的脸腾地一下红了。   程姝已经笑得前仰后合,赶紧抱着盈盈走了。   “我的乖盈盈,得给姨母留些脸面呀!”   吃早饭的时候,程玉酌只要一看见盈盈那双晶晶亮的眼睛打量自己,就耳边热度不退。   程姝晓得她姐姐可是没成亲的人,便不再难为她,笑呵呵地换了衣裳,带着盈盈和刑春假的桐桐去外边耍玩。   程获今日要去大营报道当差,出门前看了程姝一眼,差点没认出来。   “二姐怎么穿成了农妇模样?”   程玉酌也问,“怎么把盈盈也打扮成村里的小娃娃了?”   程姝说这样才好,“本也是去地里玩耍,穿些锦缎华服不自在,况且带孩子么,难免弄脏了衣裳。”   她说的都对,她如今仿佛做回了从前的程姝,再也不是那个窝在后宅斗争的程小琴了。   程玉酌给他们拿了水葫芦,程获程姝她们送到附近的溪水田边离开了。   不多时,有人从这边路过。   是个男人,牵着一个五六岁大的小姑娘。   小姑娘听到西边树下咯咯的笑声,踮脚看了过去。   小姑娘看到树下一位妇人带着两个孩子玩耍,三人头上都带了鲜艳靓丽的花环,两个小女孩在肆意地玩着泥巴,弄得满手满脸都是,却嬉笑不停,不免露出了羡慕的神情。   男人笑着问她,“梅龄也想玩泥巴?不怕脏吗?”   梅龄道,“爹爹,家中仆妇的孩子偶尔也玩泥巴,但回了家都会被母亲们骂。可能确实很脏吧。”   她没玩过,但看树下两个小女孩玩,一旁的妇人却没有嫌弃责骂。   父女两个站在路边瞧着,就见那个稍小的娃娃喊着“娘”朝那妇人扑了过去,满手都是湿乎乎的泥!   梅龄忍不住替小娃娃犯愁,道,“她要将她娘衣裳弄脏了,定是要被骂了!”   谁想妇人却张开手将小娃娃抱进了怀里,任由小娃娃将泥巴蹭到了她身上。   梅龄发出了诧异的声音,问,“爹爹,她娘不责骂她吗?”   魏全清稍稍移了两步,替女儿遮了日头。   “看来是不准备责骂了。”   他瞧着女儿,女儿一脸地惊讶又羡慕,魏全清默默叹了口气,又顺着瞧了过去。   妇人被小娃娃摸泥巴到了脸上,仍是没有生气,反而用手指蹭了泥巴,点到了娃娃鼻尖。   “哎呦呦,我们盈盈真是个小泥猫!”   说完,娘俩都哈哈大笑,另一个小女孩也跑过来笑起来。   梅龄眼中的向往简直溢了出来。   魏全清看了那妇人几息,又转回来看了看自己的女儿。   他摸了摸梅龄的头发,“你要过去跟她们一起玩吗?”   然而梅龄摇了头,“不合规矩,会被笑话。”   魏全清心疼起来,看着自己小小年纪的女儿,重重叹气。   魏家是世家大族,家中繁重的规矩还是把小小的孩子压到了。   魏全清拉了她的手,“咱们可以问问那位娘子,花环是如何编的,爹爹想给你也编一个,如何?”   梅龄眼睛瞬间亮了。   魏全清怜惜地摸了她的头,“走吧。”   父女两个走上前去,程姝瞧见愣了一愣。   魏全清说明了来意,“… …娘子这花环编的好,不知可能教于在下编花环的手艺,给小女也编一个?”   程姝笑了一声,“这算什么手艺?”   她瞧了一眼梅龄,见衣着不俗,又打量了魏全清,琢磨着父女约莫是附近读书人家出身,便道,“这倒是没什么手艺,就是繁琐些,我给令爱编一个便是。”   她说着,叫了盈盈和桐桐去采些花来。   魏全清连忙让梅龄也跟着去采花。   梅龄起初还有些不好意思,但三个小姑娘跑在一处,两句话便熟络起来,跑得也越加欢快了。   魏全清松了口气。   程姝擦了手上脸上的泥巴,又看看三个孩子,再看到这位爱女的父亲,笑着问他,“阁下是读书人吧?想来令爱常在家读书,少在田间耍玩。”   魏全清道是,“是我疏忽了,孩子本该自由自在些。”   程姝深以为然,回头看着三个孩子跑跳着,在花丛中隐没。   她问魏全清,“不知阁下如何称呼?若是住在附近,倒可以让令爱与我家中娃娃常常一处玩耍。”   魏全清点头倒好,“… …在下姓魏,不知娘子如何称呼?见娘子出口不凡,想来也出身大户人家?”   程姝摇摇头,“我姓程,只是个寻常寡妇,魏相公不嫌弃我是个寡妇吧?”   寡妇门前是非多。   魏全清意外,又连忙道,“怎会嫌弃?程娘子不嫌弃我是个鳏夫就成。”   这会轮到程姝惊讶了。   她看过去,正好同魏全清目光撞在了一起,两人不由地都笑了起来。   程姝叹道,“原来这世间人多有不全啊。”   “是,只是苦了孩子。”   说话间,孩子们采了花跑回来了,程姝同魏全清也折了柳枝,编起了花环。   … …   另一边,有人登了程家的门。   是魏丹菱。   程玉酌正在院中替静静修理打结的长毛,后见天热了,干脆替它剪了不少,才剪到一半,魏丹菱便来了。   程玉酌连忙放了剪子去见她,半边长半边短的静静跟过去,看得魏丹菱一愣。   “姑姑这是没忙完吗?”   程玉酌连道不是,撵了静静去一旁耍玩。   魏丹菱好笑地瞧了好几眼静静的古怪样子。   程玉酌却发现她情绪同前段时日,全然不同了。   她叫了刑春给魏丹菱上茶,又亲手替魏丹菱斟了茶,才问她,“姑娘如何得闲来了?”   魏丹菱是来道谢的,当下起身,郑重同程玉酌行了一礼。   程玉酌连忙将她扶起来。   “姑娘使不得!”   “这有什么使不得?太子殿下愿意出手救了厌真生,丹菱晓得是姑姑的功劳!”   这话倒让程玉酌有些不自在了,“太子爷同我… …”   可魏丹菱全没有一点在意。   她上前握了程玉酌的手,“太子殿下已经同丹菱说的很明白了,太子殿下既然有心,定然能很快退婚的!”   程玉酌看过去,魏丹菱对于退亲的希冀竟不比赵凛少一分。   她不由问,“是因为厌真生吧?”   魏丹菱微羞,“是的,姑姑是明白人,定也晓得,他是穆弦了吧?”   程玉酌点了点头,携了魏丹菱的手坐下,听魏丹菱说,“弦哥同我被长辈指腹为婚,我二人一同长大,却没想到还是出了变故… …”   魏丹菱所谓的变故便是穆弦父亲穆翰林的离世。   那位穆翰林在四年前卷进了文字狱,这是距离十二年前,程玉酌父亲那一场文字狱后,最大的一场,穆翰林正是这一场的主要人物。   穆翰林擅诗歌,当时因写了一首美人辞便被关进了牢狱。   众人都以为穆翰林只是被误抓,纷纷请求放了穆翰林,然而三个月,案子没审完,穆翰林没能出来,出来的是他的尸身。   穆弦本与魏丹菱婚期在即,可突然丧父,守了孝。   魏穆两家并没有因此退亲。   但孝期第二年,穆家拜托魏家,至少给穆翰林一个清白,将此案了结。   魏家人上了折子,被皇上骂了回来。   … …   魏丹菱说道此处,目露悲伤。   “弦哥说不能耽误我,不能拖累魏家,提了退亲。祖父答应了… …我去找弦哥,他不肯见我,我又找了他几次,他直接消失不见了。我那时候就觉得不太好,穆家人对他的事情闭口不谈,我也不敢声张,   但不到半年,厌真生就出了名。我看了厌真生的文章,瞬间就明白过来,弦哥他想用这样的方式,给他父亲讨回一个公道!”   魏丹菱那时还觉得,只要不被人发现,他如此抒发一番心中郁结也是好的。   可《祸乱野史》越发传播广泛,穆弦并未就此收手,反而越写越大胆,并且亲自带著书在各地传播!   魏丹菱至此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紧接着官府便开始抓捕厌真生。   她某次上香,竟在路上遇到了沿途搜查的人。   那天正值庙会,街上人多如牛毛。   魏丹菱上香后下山路上,见路上搜查的人,似乎有预感,叫了小厮停了马车在路边问个清楚。   然而马车刚停,她就看到了巷口有人出没。   她一眼就看出那人就是穆弦!   她急忙朝他招手,官府的人已经追了过来。   可穆弦就是不肯上她的马车,在人群里穿梭。   可他佝着被捂着腹部,每走一步地上都有血迹。   魏丹菱急得不行,叫着小厮将马车驾过去,在他身后反覆喊他。   他只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你我无关,快些走开!”   魏丹菱快急哭了,哭着求他,“弦哥!你快上车!我不会暴露你!”   他不理会,冷着脸继续向前走。   可他失血太多已经脚底打晃。   魏丹菱让小厮趁他不备捆了他,才将他弄上马车,而他已经晕了过去。   … …   “我那时便晓得,他要同朝廷作对到底了!”   魏丹菱落了泪,程玉酌在旁叹气。   “他这样作对,又有什么好处呢?朝廷不会因为这个给穆翰林清白。”   正如她的父亲因此被贬病逝一样,只要皇上不开口,罪名是定死的。   可魏丹菱却说,“弦哥不是为了这个闹下去的,他是想要试出来,到底他父亲被抓进牢狱,是因为什么。”   程玉酌不解,文字狱自然是因为说了危及皇权的话。   魏丹菱压低了声音,“弦哥的父亲,不是在牢里病逝的,是被人毒害了,因为没有证据证明他危及皇权,却又不能放了他,所以被害了!”   程玉酌讶然。   魏丹菱声音压得更低了。   “姑姑,实不相瞒,弦哥曾告诉我,他父亲之所以做那首美人辞,是因为一封信。”   程玉酌眼皮跳了一下。   “什么信?”   魏丹菱特特看了她一眼。   “是因为令尊多年前的一封信。”   程玉酌愣在当场。   又是父亲的书信?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今天吃上肉了吗?   -没有,肉汤都没有,床都上不去,进度条还长着呢!   太子:撒泼打滚我太难了!   阿采:没办法,谁让你当年一次性吃干抹净了呢?   *   改了改老预收,放了个新预收,你们有兴趣可以去看一眼~   阿采是专注酸甜口五十年!   *   晚安,明晚9点见!   * 第75章   魏丹菱离了去。   程玉酌送了她离开, 坐在廊下反覆思量。   程玉酌不知父亲程谦到底还在离世之前写了多少信。   她总感觉父亲好像知道不少事情。   可父亲的事情,她却一件都不知道。   程玉酌慢慢思量着。   待到程获回来,她便同程获商议, 让薛远回一趟江西老家, 顺便在去一趟父亲之前的扬州任上,查一查当年的事情。   程获也觉得好, “父亲当年被贬,没多久就离世了,母亲亦是随着去了, 舅家黑心将我们姐弟卖了去,我想舅家约莫也有些东西, 不若一并查了。”   三姐弟如今是无根浮萍, 飘在水面,总要弄清楚水下的事情。   程玉酌连声道好, 让程获安排了薛远, 又想着人手不够,临时采买未必尽心,思量着何时赵凛得闲, 同他借两个人。   就是不知道太子爷回了宫,如何了。   程玉酌安排了事情,思量了一阵宫里的事,看见静静半边长半边短地在她脚下打转,才又想起了活还没做完。   程玉酌抱了静静继续剪毛, 程获过来瞧了一回,笑了两句, 便到去后山转转。   程获去了后山,一片相对平坦的高地树荫下, 是他立下的衣冠冢。   程获走进了,想起往日种种如梦似幻的天堂地狱交织,长叹一声。   他本不是话多的人,心里又有十分的话想说,更加也说不出口。   程获静默地坐在衣冠冢下,有山风吹拂,他心中万千思绪被风儿吹去大半。   最后只归为一句低语。   “阿婧,若你能回来,只同我安静坐着吃茶,便已是我心中所求。”   天将暗,程获扫了坟前落叶,离去了。   只是回到程家山庄门前没多远,就见有人在附近嘀嘀咕咕,似乎想上门又犹豫。   “… …程家刚进京,朝廷拨给程将军的京城府邸还在修缮,目前确实暂住此地的。”   程获一听提及自己,走上了前去。   “几位有事?”   他突然从后面开口,门前几人全吓了一跳。   说时迟那时快,其中两人瞬间拔了刀。   程获皱眉,“几位在程某门前嘀咕,又同程某拔刀,是为何意?”   他这般说,几个拔刀的全愣了,他们没说什么,齐齐想中间一个矮个人身上看去。   程获也看了过去,之间那人面色白净,口鼻精致小巧,眼睛却大,水灵灵地看着自己。   程获觉得面熟。   那人突然问他,“你见过我吗?”   竟是女声。   程获记忆回笼,瞬间想起了此人是谁。   竟是他陪戚婧回娘家见到的四公主赵心瑜。   程获不动声色,“未曾,不知阁下何人?”   赵心瑜一脸怔忪。   “你没见过我?!真没有?”   “没有。”   程获面无表情地走过去,“阁下若是寻程某有事,可直说,不然天色已晚,程某就不多留了。”   赵心瑜讶然,程获已经错开她走到了门前,只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询问她到底有没有事。   赵心瑜还在讶然中没有回神,程获便也不再多言,迳直回了程家。   赵心瑜被晾在了门口。   两个侍卫劝她,“这程将军既然不识得殿下,看来不是殿下要找的人,殿下也莫要逗留了,回宫去吧!再不回宫天就晚了!”   两人连番劝着,赵心瑜不甘心地看了程家紧闭的大门一眼。   程获怎么不认识她呢?   她觉得自己当时在戚家见到的对戚婧姨母万般温柔的“襄王”,肯定不是襄王而是他!   可他竟不认识自己!   赵心瑜就是想弄明白,当时自己见的人到底是谁。   可程家的门关了,她也没弄明白。   天色渐晚,飞鸟投林。   赵心瑜只能满腹狐疑地离去了。   *   赵心瑜去了程家的事,在她回宫之前,消息就已经进了东宫。   赵心瑜赶在宫门落锁前回了宫,刚要回自己的寝宫,半路就被人拦住了。   “太子皇兄?”   赵心瑜同赵凛没什么交集,甚至因为皇后娘娘与贵妃关系紧张而形同陌路。   她不解地看向赵凛。   赵凛没心思同她废话,冷眼看着她。   “你偷偷摸摸出宫去程家做什么?”   赵心瑜被他问了个当场,不肯承认。   “太子皇兄怎么知道心瑜去了程家?难道太子皇兄还派人跟踪心瑜?”   赵凛嗤笑,“孤闲的。”   赵心瑜听他这话就更不明白了,自己的行踪他怎么这么快知道。   “难道太子皇兄还在程家布了人手?程家有什么要紧的?”   她这话音一落,赵凛眼睛就眯了起来。   “赵心瑜,不要妄图试探孤,也不要在孤眼皮子底下打什么小算盘。”   赵心瑜根本不知他这般阴沉威胁是为了什么。   她不禁反驳,“太子皇兄未免太霸道了!心瑜只是做了自己的事,父皇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凛闻言正经看了她一眼,“你去程家到底做什么?”   “我… …”赵心瑜本不想告诉赵凛,但她想到程获是赵凛的人,赵凛定然知道他的事情,她不由地问向赵凛,“我只是觉得见过程获。太子皇兄可晓得他可有陪襄王妃回过娘家?”   赵凛当然晓得。   因为他当时也在。   但他不说,只是打量着赵心瑜,见她焦急地等着他的答案,道:   “程获去没去过,都与你无关。程家的事你少打听,你外家戚氏此番勉强脱身,孤劝你还是不要为你外家找事,   不然孤不保证不会借此做文章。”   他说完,最后补了一句,“孤看你还是尽快选驸成亲,宫里的事少掺合,孤自不会为难你!”   赵凛这样说本以为能让赵心瑜老实些了,没想到赵心瑜却急了。   “太子都没成亲,我选什么驸马!太子是心瑜皇兄,太子先成亲,心瑜再选驸!”   赵凛竟被她噎了一下。   “孤的事与你何干?”   赵心瑜竟壮着胆子回了一句,“我的事也不劳太子费心!”   赵凛冷笑,没了一点耐心。   “孤最后说一遍,做好你公主的本分,不然休怪孤翻脸。”   赵凛说完,甩手走了。   赵心瑜气红了眼睛。   待她回了自己的寝宫,更是越想赵凛的话越生气,气得将枕头甩在地上。   “我去程家同他有什么关系!太子就能那么霸道吗?!还管我选驸的事!亏我还叫他一声皇兄!”   下面的人战战兢兢。   贵妃很快知道了,急匆匆赶来。   赵心瑜已经哭得眼都肿了。   “我儿… …”贵妃赶忙抱了她,“怎么同太子闹起来了?!”   “是他先不讲理的!”   贵妃还没闹清楚,“到底是为何事呀?”   当然是因为程家的事。   话到了赵心瑜嘴边又被她咽下去了。   “他自己都没成亲,还管我选驸!”   “选驸?”贵妃心里一咯登,严肃了起来,“太子是什么意思?他管你选驸做什么?!”   赵心瑜哪有闲心同贵妃解释,想到赵凛不许她去程家,就气得脑子疼。   “他就是仗着自己是太子欺负人!先太子皇兄才不是他这样的!”   可贵妃却想到了更多。   她幽幽开口,“本以为没了先太子,能过今年舒心日子,没想到赵凛竟主动引火… …不知是赵凛自己的意思,还是皇后的意思… …”   赵心瑜却心急,“母妃!我不要他们管我选驸!”   贵妃连忙安慰她,“我儿放心,他们管不着!你有你父皇做主呢!他们要是敢管,母妃也不会让他们如意的!”   赵心瑜从小到大都有贵妃给她撑腰。   当下听了这话,才终于松了口气。   可太子不许她去程家,她怎么才能弄清程获到底是不是她见过的那个人?!   赵心瑜郁闷思索。   贵妃抱着女儿也是一番思索,思索间目露几分阴冷。   *   程家。   静静对自己的短毛新造型很不满意,跑到小池边看了半天,最后爪子往水里一拍,惊走了一池塘的小鱼。   程姝抱着盈盈笑得前仰后合,同程玉酌道,“姐,静静这是生气了吧!这狗子还会生气,真是稀罕!”   程玉酌心想它可不止会生气,还会认主子,只认东宫   那位当主子。   她正想着,静静忽的叫了起来,欢快地朝着后院跑了过去。   程玉酌不晓得它这又是疯什么,跟程姝说过去瞧瞧,刚走到后院,忽的被人拉住了胳膊,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中。   静静欢快地踢踏着爪子。   男人低笑,“静静比你想我!”   程玉酌不知他这又是从那段墙翻来的,总之从不走正门就对了。   她神色微赧,“青天白日的,太子爷快快松开!”   赵凛可不松开,顺着她的腰一寸一寸捏了一圈,低笑道,“我发现了,阿娴的腰对我不认生,这可真是个好事!”   曾几何时,这腰也是怕极了的,就是被磋磨久了,麻木了… …   赵凛捏了一遍程玉酌的细腰,将人捏的有些腰间发软,呼吸急促。   他突然来了灵光,带着她向墙边树后而去。   “阿娴… …”他低声叫她,“这天光云影,是不是比夜间黑室好些?”   他稍微这么一开口,怀中的人便呼吸一滞。   赵凛立刻察觉到了。   “阿娴别怕!咱们不说那个!咱们就在花园里随便聊聊天。”   他将程玉酌抵在树上,一手落在她腰间,一手轻轻撩起她耳边的碎发。   程玉酌被他这般弄得有些心下快跳。   “太子爷莫要这般,小心一会有孩子跑过来!”   赵凛低声笑。   “怎么可能?你当成彭是死的?”   不远处的成彭,立刻惊醒了,两只眼睛严防死守着小孩,顺带两颗石子把静静也打跑了。   后院静的只有两人的呼吸和风。   程玉酌半垂了头不知该同他这般说什么,他的手还停留在她耳边。   赵凛听见她加快的呼吸,自己也有些呼吸加快了。   一手边是她松软的细腰,另一手边是她洁白小巧的耳朵,此刻那小耳透出了几分红,瞧得赵凛心下热了几分。   他琢磨着,上次紧抱不成,这次应该换个思路,要不就试试耳朵?   她今日带了银底珍珠耳珰,那珍珠虽不够上乘,可衬得她小耳更显粉白。   赵凛严格遵医嘱。   先轻轻抚上了她的耳珰。   “这珍珠不太好,不够圆润饱满,阿娴怎能戴这等次品?回头让冯效给你送些东珠过来。”   他说着,打量着程玉酌粉红起来的耳边,呼气在她耳畔。   “再来一匣子粉的吧,色泽更衬阿娴。”   程玉酌被他呼吸近耳,湿热在耳边打转,撩的越发心跳快了起来。   她侧过头来躲避。   “珠饰也不是随便戴的,没得招惹人眼… …太子爷这会儿过来,午间用饭了吗… …”   她实是受不了他这般,要打岔遁了,他却不许,越发将她压在树上。   “阿娴好无情趣,专挑些吃吃喝喝的   事情打断… …难道你此刻已有不适?”   他细看她面上羞赧多过紧张,并非不适。   程玉酌支支吾吾,“… …还是莫要在此胡闹… …”   赵凛却笑了,“你这话可说错了,咱们这可是治病,可不是胡闹… …”   话没说完,他忽的捏住了她的耳珠。   又轻捻了一下。   程玉酌倒吸一气,耳朵腾地热了起来。   而捻住了那白巧柔软耳珠的赵凛,那手感也顺着胳膊传到了浑身上下!   登时浑身燥热了起来。   两人呼吸渐急促,天光云影下,只剩两人急促的呼吸。   赵凛手下的细腰更软了,而他身子却向相反的感觉而去,体内有热流乱撞。   程玉酌还没怎么样,赵凛先耐不住了。   越发靠近她的唇畔,想到之前尝到的那滋味,一时头脑发胀地要含住那柔软唇.珠。   只他刚一靠近,就被她抬手抵住了胸口。   “太子爷… …莫要… …”   赵凛喘息一下比一下重。   “阿娴,我们先试试,你若是不适,说停便停好不好?”   他诱着她,越发靠近。   程玉酌抵不过他,只能眼看着他越来越近,想说停都紧张地开不了口。   她想,也许忍耐能好一些,之前被他搂抱不也是忍出来的效用吗?   他越靠近,程玉酌绷得越紧。   赵凛见她不开口拒绝,以为这次有了实际进展,心下一喜,唇边已经蹭到了她的嘴角。   不远处地成彭赶紧别开眼,严防死守各处的飞禽走兽。   这会儿打断了太子爷的好事,他成彭第一个出来受死!   赵凛也是这样想到。   他已经蹭到了唇珠,就差轻轻含下了。   谁料就在此时,脚下忽的有东西传了出来。   “吱——”   随着这一声,这吱吱怪竟然咬到了程玉酌的鞋头。   程玉酌猛然惊醒,脚下紧张一跳,踩到了赵凛的脚!   她这一踩,赵凛还没喊疼,程玉酌已经惊吓地从他臂弯里闪了出去!   某墙角钻出来的吱不知道自己干了啥,但警醒地吓跑了。   树下,只剩下没能得逞的赵凛。   赵凛咬着牙,手指差点在树上扣除五个爪印。   竟然有老鼠坏他好事!   成彭差点从房檐上跌下去。   小孩、狗子、飞鸟走兽… …他竟然漏算了墙缝里的老鼠!   程玉酌已经在距离赵凛三丈处略略站定了。   她还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地低声道:   “呃… …太子爷若是没吃饭,就先吃饭吧… …”   赵凛一定要装得毫不介意,极富耐心,毕竟在治病。   他咬牙   笑着,不露分毫。   “也好。”   程玉酌略略松了口气,却见他只说不动。   她歪着头问,“太子爷?”   赵凛继续咬着牙温和笑着。   “阿娴先去吧,我先在此处凉快凉快。”   他目光向下看去。   他倒是想走,那也得能走得动啊!   … …   晚间的时候,赵凛没敢再继续治病。   他觉得这不是治病。   是在治他!   他琢磨着回头可以换个思路,既能不让他白白受罪,还能有些效用。   比如… …沐浴之类?   眼下,他默念了几遍清心寡欲的佛经,同程玉酌坐在小榻上说了近来的事情。   程玉酌提了想让赵凛帮她分派几个人去查一查她父亲的事情。   此事赵凛已经动手了,不过还是答应她再分派人手,按照她的思路去查。   程谦出事的时候,程玉酌已经十三岁了,有些事情应该有些印象。   程玉酌暂时没有提及父亲奇怪的书信,只是同赵凛提醒那穆弦委实重要。   赵凛明白,“穆弦受了伤,我怕直接将他带过来,他受不住,便让他现在济南附近藏匿养伤,寻思着等过些日风声松快些,穆弦伤势也好些,再让人带过来。”   程玉酌连道也好。   两人正说着,成彭来了消息。   赵凛让他进来说话。   成彭目露难色,“爷,那穆弦被人劫走了!”   “什么?!”   程玉酌也惊讶不已。   谁人能找到被赵凛藏起来的穆弦,并且劫走了他?!   成彭道,“太子爷息怒!此番是奴才安排不周,人是被那前永兴伯世子袁白彦劫走的!奴才不知他怎么知晓了穆弦藏身的地方,竟与里面的人里应外合劫走了穆弦!如今他们已经将人交给了朝廷,朝廷分管的人不敢再将穆弦弄丢一次,加派了三倍人手!”   赵凛皱眉。   程玉酌震惊不已。   之前穆弦被抓便是袁白彦在被流放半途,碰巧遇见了此人。袁白彦因抓了穆弦,朝廷念其将功抵过,当即就将他释放。   没想到他又一次找到了穆弦,还里应外合劫走了人!   这袁白彦怎么能这么精准找到穆弦?!   程玉酌觉得匪夷所思。   如今穆弦被劫,官府加派人手,此事难办了。   而袁白彦两次抓到穆弦,说不定要借此翻身。   程玉酌想到满心期盼的魏丹菱,又好不容易脱身的程姝和盈盈,有些眩晕。   赵凛按了她的手,“此事未必没有转机,阿娴莫急。”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今天吃到肉了吗?   -没有,他偷鸡不成蚀把米,下次还要尝试浴   室play… …   任太医(干咳):这个英语老夫不懂… …   阿采:没问你!   明晚9点继续约~   推荐盆友的古言,有意思的梗:   《吾夫甚美》by:雨师螺   经历了退婚和接连守孝,苏满娘一不小心成了位老姑娘。原以为亲事要砸在家里,岂料天降一桩“好”姻缘。   未来夫君是辛图城第一美男,四品官职,不纳侍妾,不收通房,后院只有她一人,唯一的要求是……不许对他动心。   佛系的苏满娘心里一乐:可!这很可!   她二话不说,欢喜应了。   岂料成亲之后……   某人捧住她的柔荑双目赤红,痴迷狂热:“夫人的手劲儿真大,为了为夫的幸福,得好好保护它。”   喜掩一身青紫,神态餍足得让人浮想联翩:“下次为夫再带你去山顶温泉吟风赏景,书房烛下红袖添香。”   将她紧紧揽在怀中,声音激动且低哑:“为夫悔了,允你喜欢我一下试试。”   苏满娘:???   以我掌心,予你欢宠;以你掌心,予我情浓!   喜好被暴力·万人迷强大男主VS被迫去暴力·佛系温婉女主   这是一篇古代先婚后爱的小甜饼。   * 第76章   济南。   袁白彦掰开穆弦的嘴给穆弦喂了药。   “你可不能死, 我还指望着把你押送回京领功呢!”   袁白彦将药粗暴倒进了穆弦嘴里。   穆弦要吐,袁白彦掐着他的下巴不让他吐。   “你也别做无谓挣扎,太子的人是救不了你了!如今官府让我看押你上京受死, 要死在京城给全天下的人看, 谁也救不了你!”   穆弦一口吐沫吐到他脸上。   “堂堂永兴伯世子混到狱卒份上,你也不嫌丢人!呸!”   袁白彦面露狰狞。   “我是被镇国公拖累, 又被太子莫名定罪!上次我抓了你,朝廷已经抹了我莫须有的罪名,这次我押你进京, 必然受赏!永兴伯府早晚恢复爵位!”   穆弦只是冷笑,“小人, 你也就当个走卒, 就别肖想爵位了!”   袁白彦狠狠盯了他两眼,又笑起来。   “我是小人, 却能活命, 你呢?进京什么死法可都不好说呢!到时候拷问出来你厌真生到底姓甚名谁,株连九族!”   穆弦冷笑连连,“谁都别想知道, 你也一样!”   袁白彦越发掐着他的下颌,甚至想给他卸下来。   被一女声打断了。   “世子爷快放了他吧。进京有他好受,眼下还是顾着些!”   袁白彦虽然想弄这穆弦好看,可女人说得对。   他放了穆弦,走出了门去, 叫了女人。   “司衣给他端碗水,可得将他照顾服帖!”   秦玉紫笑了, 端了水进去给了穆弦,顺手也给袁白彦端了一碗出来。   袁白彦见她笑着, 眉眼妩媚,红衣衬得女人更添几分美艳,倒也顾不上她年纪比自己还长,而自己素来不喜年长女人。   不过人生翻天覆地,变一变喜好也没什么。   袁白彦想到自己那般疼爱程姝,程姝却抱了孩子跑了。   可谁都不会想到,老天爷的翻天覆地,并不是一味摁死他,而是给了他机会!   他第一次抓到穆弦纯属巧合,因为意外听见了穆弦同人说话。   而这第二次,他确实凭本事抓到此人!   他知道这厌真生要写书,且经常日夜笔不离手,夜间更是挑灯快写,以便散布出去,所以要吸食烟草。   烟草这物,多是军户吸食,买卖有固定,而他在军中多年,找到买家卖家很容易。   厌真生吸食烟草已经上瘾,就算被劫走了,此物也不能断。   袁白彦顺藤摸瓜了一番,没有费太大工夫,就找到了他的藏身地!   没想到就在济南附近,他的地盘!   可是此地布控严密,他没办法劫人!   老天爷果是给他留了路的,被太子关押的秦玉紫竟然就被关在此地!   秦玉紫想逃,他要劫人,他们二人正好里应外合!   … …   袁白彦想到这些上天赠与的转机,便觉得老天爷是有心让他翻身了!   他要恢复永兴伯府,还要把孩子抢回来!   让程小琴那个小贱人哭着喊着匍匐在他脚下求他!   还想要扶正吗?!做妾她都不配!一个贱婢!   袁白彦想到这些,舒服了些,再见眼前女人的媚态,便有些忍不住了,两步上前搂了女人的腰。   “司衣不是说,成亲要在今年吗?司衣看我如何?”   一袭红衣的秦玉紫,看着袁白彦笑了。   她声音有些尖,有些急切,还有些不得不的压制。   “当然要在今年,等世子爷进了京,受了封赏,再思量此事吧!”   袁白彦心下嗤笑。   若是他受了封赏,还要这老女人?!   他不依,抓了一把秦玉紫的腰,“待进了京,事情可就要变了。”   秦玉紫脸色微变。   她如今被太子的人关押数月,又是逃跑,难能恢复声誉了,想找到韩平宇这样的夫君是再不能够了!   可她今年必须成亲,不能再等下去了!   她看向袁白彦,看向这张从小养尊处优的俊脸,到底曾是伯府世子,于是把心一横。   “我把身子给了世子爷,世子爷可别翻脸不认人,京城可是我的故地呢!”   袁白彦低笑,也不在乎她的威胁,直接扯了她向床榻而去。   “怎会?我对女人向来怜惜!”   … …   *   除了袁白彦,朝廷加派了三倍人马看守穆弦,并加紧押入京中。   赵凛找了一伙人试探了一下,全然没有再劫的可能。   穆弦被押入京中,一个死字只怕难逃。   他一死,那些关于皇上还文字狱的秘密也即将随之消失。   赵凛甚是不甘,还在思索着如何另寻一条路将此人救出。   不然只能受制于人。   魏丹菱没再上门求程玉酌,程玉酌却在陪着程姝和盈盈出门的时候,在田边的树林中,发现魏丹菱抱着膝头落泪。   魏家的庄子距离程家的山庄并不远,步行不到两刻钟。   程玉酌既见了她,便同程姝说了一声,过去看看她。   程姝颇为能体会魏丹菱此刻的心情。   没能一竿子打死的袁白彦又蹦跶起来了,程姝瞧着盈盈仍旧摇头晃脑地跑跳,叹气。   “姐姐快去吧,想必那魏姑娘此刻难受得紧。”   程玉酌去了。   程姝带着盈盈在附近辨了几株药草。   盈盈对药草不感兴趣,一转头嚷了起来,“梅梅姐姐!”   程姝看了过去,瞧见正是上次的魏相公和他女儿梅龄。   “你倒是眼尖。”程姝笑道。   盈盈已经撒丫子跑了过去。   梅龄那日同她玩了半日,两人也   熟络了起来,朝着她招手。   魏全清同程姝遥遥点了头,程姝也回了礼。   谁知一错眼的工夫,跑得欢快地盈盈一下子摔倒了,跌进了田垄边的水沟里。   “哎呀!”程姝心揪了起来,连忙要跑过去抱起孩子。   有人快她一步。   魏全清两步走上前去,一把将盈盈从水沟里抱了出来。   盈盈瘪了小嘴要哭。   魏全清连忙拍了小娃娃,快速检查了一番,小心抱在怀里。   “好了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梅龄离得近,也跑了过来,采了路边的小花哄娃娃。   程姝跑过来的时候,盈盈挂着眼泪又露了笑脸。   魏全清小声同程姝道,“没事,没摔破。”   他这小心翼翼的样子,看得程姝好笑极了。   程姝也小声同他讲,“破破皮,长得快,只要别哭就成了。”   两人都怕盈盈又哭起来,一点都不敢大声。   好在盈盈早就被梅龄引得忘了这事。   两个大人瞧着,笑着对了个眼神。   梅龄和盈盈又去花丛里玩了起来。   程姝问魏全清,“有几日没见梅龄,是在家读书了吗?”   魏全清摇摇头,“家中有些事,梅龄这几日都在陪她姑姑。”   程姝不知怎么忽然想起了魏丹菱。   她瞧了魏全清一眼,又瞧了梅龄一眼,眨眨眼,没好意思问。   魏全清瞧出了她思索的表情。   也不由跟着她思索起来。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下子都知道对方出身哪家了。   程姝惊讶不行,上下打量魏全清。   “魏相公,竟然是魏阁老家的那位探花郎吗?我还以为你是个寒窗苦读的小秀才!”   魏全清低头笑了一声。   “大概魏某确实没有探花郎的模样吧。”   “不不不!”程姝连连摆手。   “相公很有探花郎的模样,我印象里探花郎就是相公这样的,只是我没敢想罢了!”   这一想,程姝还真就想起来,曾经在济南见过魏全清。   只不过那时她只是袁白彦的妾室,并没太着意高高在上的探花郎。   魏全清坦白了身份,程姝也不能藏掖。   只是她从前那些事,总觉有些见不得人。   “我同相公撒了谎,我非是什么寡妇,乃是个妾… …”   程姝把自己的事情说了,不论如何,她确实曾经为妾,还不如一个寡妇,至少清清白白。   魏全清有些惊讶。   程姝却笑了一声,“算是世事弄人吧,不过老天能让我寻到姐姐弟弟,带着盈盈好生过日子,我已经很满足了。”   远处孩子嬉笑的声音传来。   魏全清看见程姝向着花丛的两个孩子看去,随着孩子的说笑也笑起来,一时间只觉得   老天还是对她不公。   她本是官家小姐,读书人家的女儿,却因为变故委身做妾。   满目都是妻妾之争的年月,她是如何的心情?   可她已经全都不在意了。   程姝高声喊着两个孩子,“慢些跑,别摔着!”   魏全清却想到了她之前的丈夫袁白彦。   他不由地道:   “程娘子这番过往,只当是上辈子的事了,这辈子莫要再提,对任何人都莫要再提。”   程姝看了过去,在他眼中看到了严肃,看到了认真。   她怔了怔。   魏全清叫了她,“程娘子,可记住了!”   程姝连忙点了头,“记住了!”   魏全清见她一张脸绷了起来,便软了几分语气。   “盈盈的身世也该有个正经的说辞,对外一律如此,甚至让周边的人都晓得这说辞才好。”   程姝又是点头连连。   眼下他们姐弟刚搬过来,她便也没有多思虑这事,对外只说自己是寡妇的。   如今魏全清这么一提醒,程姝心下也紧了起来。   她面露感激,“魏相公提醒的极是,程姝险些马虎了!”   魏全清这才晓得原来她叫程姝。   静女其姝,是美好的女子。   魏全清瞧她二十出头的模样,想到她十多年受的磋磨,暗暗叹气。   只盼她接下来能顺遂些,不要再发生些什么让她难过的事。   … …   另一边,程玉酌同魏丹菱劝说了一阵。   “… …太子爷的意思,还是会想些办法的,你要莫要太难过了,也莫要让人瞧出端倪,猜测到了厌真生的身份。”   “丹菱晓得。”   魏丹菱没敢在家露出悲伤,独自出门才落了泪,就是怕引起旁人怀疑。   “丹菱只是担心他还不知道要受多少罪,就算定下死罪,也不能痛痛快快死去!”   程玉酌也晓得,穆弦少不了被用刑,就算人能救出来,还剩下几口气?   他们想要问穆弦些秘密,也难了。   程玉酌又劝了魏丹菱几句,见天色不早,便叫了她如常回家吃饭。   魏丹菱到溪边洗了脸,程玉酌帮她瞧了瞧,同她一道往回走了。   没走多远就遇见了程姝和魏全清。   两方相互见了礼。   魏全清却又给程玉酌郑重行礼道谢。   “小妹的事,多谢司珍连番相助!”   程玉酌连忙避闪,“魏相公万不要如此!不过是举手之劳,况也没帮上什么忙。”   魏全清还是谢了她。   “等到过些时日,魏某再登门道谢。”   众人又是一番客气,却在客气中有些心照不宣。   程玉酌同程姝回了程家。   程姝路上说起了魏全清给她的提醒。   程玉酌瞧着   她怀里摆弄这马尾草的盈盈,小娃娃天真无忧。   “魏相公说的有理,盈盈是该正经安置个身份。”   她说着,又道,“魏家兄妹人品牢靠,能遇上,也是我们之幸。”   程玉酌心中想着魏家的事情,当晚便问了成彭安排的人,太子爷近日要不要过来。   成彭的人很快传了消息,晚上来回复了程玉酌。   “姑姑,太子爷请姑姑去一趟京城。”   程玉酌晓得他近来忙碌,问了地方原来是太子的秘密私宅,翌日便带了程姝和盈盈,以进京采买为借口,去了京城。   程姝和盈盈自然是去采买了,程玉酌跟着成彭的人从一个巷子里的小院子进去,从侧墙开的一扇门去到了另一旁的院子,三转两转才见到了赵凛。   赵凛竟然穿着朝服。   玄衣龙纹。   他通身上下的气派将程玉酌看得一愣,下意识竟然想要跪拜。   “阿娴!”   这一声将程玉酌唤回了神来。   她再看男人,男人虽着纹龙朝服,却不是从前让她又敬又畏、避而远之的那个人了。   “太子爷。”   赵凛已两步走近,将她拉进了怀里。   “方才愣什么?难道不认识我了?”   程玉酌连道不是,在他怀抱熟悉的味道中,稍稍放松了些。   “太子爷刚下朝吗?”   赵凛说是,“还不是那厌真生的事情?皇上竟然要将他当众凌迟,然后挂上城墙示众,简直… …”   赵凛没有说下去。   程玉酌感受到了他的惊诧与愤怒。   “朝臣如何说?”   赵凛拉了她到一旁太师椅上坐下。   一张椅子坐一个人宽松,可坐两个人就难了。   赵凛直接让程玉酌坐他腿上。   偏他一副正儿八经说事的模样,嘴上只同程玉酌说着朝上的事情。   “朝臣都说过犹不及。厌真生还没进京,先审了再说,就算要杀了,也不至于如此… …当中凌迟,还要挂上城墙示众… …皇上这是连所谓的仁君之名也不要了,也要出了他心中一口恶气吗?!”   程玉酌被他说得愣了愣,又被他扯了扯胳膊,竟没留神就坐到了他腿上,被他半抱在了怀里。   她还在想着厌真生的事情。   “所以厌真生到底写了什么?”   “不晓得。”   赵凛说书是看了的,不止一遍,就是不知道到底什么地方让皇上如此恨厌真生入骨。   他摇着头,顺其自然地圈了程玉酌的腰,“朝臣以为太过,皇上又非要坚持,此事还有的闹。”   赵凛说着,倒是想起来另一桩事。   “对了,那袁白彦这次真是撞上大运了。皇上同朝臣对峙此事,首先重赏了袁白彦,也不论他同襄王之乱有牵扯,竟提了此人做京卫指挥使的八品知事!虽只有八品,可到底在京卫指挥使!”   赵凛摇头,一脸不可理喻,又握了程玉酌的手。   “阿娴,这袁白彦是个变数,你回头留意这些,还有你妹妹和盈盈,身份莫要透出去,任谁来打听都不要松口!”   程玉酌晓得厉害,而这一切,都被魏全清说中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今天吃上肉了吗?   -没有,他使了一招分散注意力打发,好像有点用哦!   *   晚安,明晚9点见~   阿采陪你度过每个夜…哈哈哈哈   * 第77章   程玉酌想想盈盈过几日才刚刚到三岁, 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娃娃,这些事情不知要对孩子有怎样的影响。   但愿大人之间推搡,不要伤到了孩子。   她惆怅地想着, 赵凛抱了她在腿上, 见她柔静的脸上笼着薄愁,定是在想替小娃娃犯愁。   赵凛心下柔软了几分, 将她向怀里拢了过来。   “阿娴,等我们有了孩子,你可不能总想着孩子。”   程玉酌愣了一下看了过去, 看到了男人脸上又甜又酸又有些醉的表情。   他的脸靠的那么近,高挺的鼻梁就快要抵到了她鼻尖上。   他的呼吸重起来。   程玉酌一下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自己怎么坐到他腿上去了?!   程玉酌连忙要从他腿上下来, 可赵凛圈着她的腰, 不许。   “太子爷… …”   赵凛轻笑一声,“上来是你自愿的, 既然坐上来了, 下去可就由不得你了!”   程玉酌的脸腾地一下热了。   赵凛还是老一套的说辞,“上次咱们是不是治疗到了耳珠来着?”   他说的义正言辞,好像针灸一样。   程玉酌已经抬不起头来了。   他还继续说着, “这次,能不能试试唇珠,阿娴,让我咬一口吧!”   说着,他已经靠了过来。   程玉酌又急又羞, 一伸手,抵住了他的嘴。   “太子爷, 说正事呢!”   赵凛被她捂住了嘴,呜呜两声, 含混着,“治疗也是正事呀!”   程玉酌没有他脸皮的十分之一厚,挣扎着要跳下去。   赵凛道,“让我咬一口吧!咬了我就放你下去!”   不知怎地,程玉酌想到了传说中一种食人花,等人迷迷糊糊走了过去,就把人一口咬住了!   动弹不得,只能被吃!   但她还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赵凛不许她跳下他膝头,忽的灵机一动,嘴上又变换了战术。   “阿娴让我咬一口,我便叫你一声姐姐可好?你不是想让我叫你姐姐吗?”   “啊?!”程玉酌傻了。   赵凛低声一笑,“我可当你答应了!”   “我… …”   他已开了口,又软又糯的,“姐姐,咬一口可好?”   程玉酌凌乱了,被这一声叫的半身酥软。   赵凛趁其不备一口轻咬了上去。   程玉酌已经大脑空白了。   她可能要吃点补脑醒神之类的东西… …   某人咬了,一下轻一下重的,还要继续进攻,程玉酌已经回过神抵住了他的胸。   “快松开!”   赵凛虽然不甘心,但怕发生不良反应,没再攻城略地,只是舌尖一伸,撩了一下,收了回来。   程玉酌又凌乱了。   但她知道食人花给她活路了,她连忙从食人花身上跳了下去。   红着脸跑了。   赵凛心满意足——   今日很有进展!   … …   待离了食人花的私宅,程玉酌还有些脸耳发烫。   她在街头吹了一阵风,才寻到了程姝和盈盈。   母女两个在一家茶楼的二楼歇脚。   程玉酌同程姝说了袁白彦的事。   “… …皇上和朝臣打擂台,这袁白彦竟成了皇上试探朝臣底限的石头,借他投石问路,便是朝臣说他同襄王之乱有牵扯,皇上只不理会呢,说是袁家被镇国公拖下水罢了。”   袁家的事是太子处理的,当时快刀斩乱麻定了罪,罪名不算重,就是不想连累到程姝母女。   如今倒成了袁白彦翻身的借口。   程姝一脸惊诧,“皇上怎会如此?!”   程玉酌叹气,“袁白彦如今是皇上手中的棋,只怕要借势猖狂了。”   程姝忧心忡忡地点了头。   盈盈好像听懂了什么,歪着脑袋,“爹爹?”   程姝连忙捂了她的嘴,瞪了眼睛教育她,“盈盈不许乱说,不许说爹爹,以后都不许说!不然娘要生气了!”   盈盈吓到了,两只大眼睛瞬间蓄了泪,委屈巴巴地看着程姝。   “娘别气,盈盈不敢了。”   程玉酌和程姝姐妹看着小娃娃这样,心都碎了。   抱着孩子好是一番哄。   两人又说了会话,街上喧闹了起来。   程玉酌要去关窗,看到街上的人愣了一下。   “小夏氏?”   襄王之乱,镇国公挟家中男丁与韩平宇一战,几乎战死,便是未死的,也被俘虏。   如今镇国公一家活着的人全都被押送进京,等待秋后问斩。   小夏氏本是嫁出去的女儿,又因为袁白彦一封休书休了回来,未能逃过被问斩的厄运。   程姝也往楼下看了一眼。   夏氏一家如同行尸走肉带着铁链走在路上。   人人蓬头垢面,哪里还有往日光鲜?   小夏氏夹在人群中如死去一般,浑身泥垢,半脸通红。   她比其他女眷更为狼狈,似是受了不少罪。   程姝皱起了眉头。   正这时,瞧见赶人的狱卒走了过来,用鞭子抽打着众人,到了小夏氏身前,突然朝着小夏氏甩了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响亮得连楼上的程家姐妹都听得一清二楚。   接着传来了狱卒的辱骂声。   “贱人是不是又骂人?!你以为你还是镇国公府的嫡小姐?!永兴伯家的世子夫人?!再骂人,老子打死你!”   谁想小夏氏一口吐沫啐到了那狱卒脸上。   狱卒爆了粗口,啪!   又是一巴掌,更响亮了。   程玉酌和程姝惊讶地相互看了一眼。   小夏氏素来骄纵,脾气暴躁,沦落至此竟也未改半分。   两人正讶然,见旁的狱卒过来相劝。   “当街莫要动她,且让这贱人放肆,待到晚上再… …”   这人说着,嘿嘿笑了起来。   打人那个闻言更是扭曲着脸笑,“看老子不折腾死她!”   程姝和程玉酌脸色都有些发白。   街上所有人只当听不懂听不见,镇国公家的人也麻木充耳不闻。   只有小夏氏红着眼恨声“呸”了一声。   程玉酌心下凄然,“纵使要被斩杀,也不必… …”   程姝更是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半晌,看着小夏氏走远了,她突然叫了程玉酌。   “姐,我想给盈盈积福!”   … …   夜晚,夏氏一家被关进冰冷幽暗的监狱。   这只是悲惨的开始而非终结。   夏家的女眷躲着小夏氏,生怕被她连累。   小夏氏已经木然。   等着命运的降临。   很快,有狱卒前来送饭。   小夏氏以为厄运终于来了。   可来的狱卒并非之前那个,是新换的人。   小夏氏惊讶看过去。   来人把饭菜放下就要走了,对她毫无兴趣。   一路受尽折磨的小夏氏很是惊奇。   “他们不来了?”她不由问出了口。   送饭的人这才看了她一眼。   “你还想让他们来了?”   “不是!”   送饭的人哼了一声,“他们来不了了,有人替你们家打点了。问斩之前,给你们留几天安生日子,感激吧!”   小夏氏愣了。   夏家女眷也都愣了,有人问,“是谁打点?”   狱卒并不清楚,“说是位姓程的将军。”   “姓程的将军是谁?”夏家女人都不知道。   小夏氏却想到了什么,“程… …”   *   程获替程姝出手打点了一番,只是为了给盈盈积福。   程获准备出城回家,牵了马往场外去,刚到一巷口,被突然蹦出来的人拦住了。   程获顿住脚步看过去。   来人挺胸抬头任他打量。   “你好好瞧瞧,想起我来没有!”   又是赵心瑜。   程获收回目光,牵着马继续走。   赵心瑜见他根本不搭理自己,可自己是好不容易守到他的。   太子不许她去程家,她只能在京城守株待兔!   赵心瑜急的两步上前,又拦在了他身前。   “你怎么不理人?!”   程获无奈看了她一眼。   “姑娘到底有什么事?”   赵心瑜一听,眼睛一亮   。   “你怎么知道我是姑娘?!你是不是根本就知道我是谁?!”   程获面无表情。   “姑娘虽是男子打扮,可面相还是能看出女子… …姑娘到底有何事?程某还要回家。”   他要走,赵心瑜心急了。   “我给你点提示!我们在亳州戚家见过!你想起来没有?!”   “没有。”   赵心瑜急的跺了脚,忍不住了。   “我是赵心瑜!我是四公主!”   这一次,程获终于有了反应。   赵心瑜激动于他终于想起来了,她紧紧看着程获,程获转身正对着她,正经行了一礼。   “臣程获见过公主殿下。”   “见过?!你到底是哪个见过呀?!”   赵心瑜急急去问程获,程获抬起了头来,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脸。   “臣只是拜见殿下,臣之前并未见过殿下。”   赵心瑜简直沮丧极了。   程获问她,“殿下可有事要吩咐?不然臣要还家了。”   赵心瑜见他是真不认识自己,丧气地摇了头。   程获再次行礼,走了。   两个侍卫跳出来劝赵心瑜回宫。   赵心瑜蔫头耷脑,可走了两步忽的想起来。   “程获怎么立刻就跟我行礼了?!他就不质疑一下,我说的真假吗?!”   她看向两个侍卫,“你们在街头突然见了一个人,说自己是公主,你们立即就信?!”   “这… …”两个侍卫都摇了头。   赵心瑜眼睛瞪了起来。   “那程获是不是根本就知道我是公主!故意装作不认识?!”   两个侍卫可回答不上来了。   然而程获也已经走远了。   赵心瑜也没法找他再问个清楚,跺脚气了一番,心不甘情不愿地又回了宫。   *   京城下了一场雨,连着好几日。   雨晴的那日,厌真生被袁白彦等一行几十官兵押送进了京。   对厌真生的处置,在朝中的讨论已经达到**。   赵凛上朝听着朝臣不停地劝皇上,而皇上显然是压着脾气,却不曾松口,非要将厌真生凌迟再挂城楼示众。   “… …皇上三思,此等事情实在太过,江南读书人已经联名上书,说好歹让那厌真生死个安稳。”   皇上冷笑,赵凛看过去,看到他父皇眼中轻蔑与决心,听他父皇幽幽道:   “江南读书人可真是忙碌,今岁秋闱在即,他们竟围着一个写书的转,这般得闲,可见不把科举放在眼中,不若将今年秋闱免了,让他们闹个够!”   这话一出,朝中哗然。   赵凛意外看了他父皇一眼,不动声色地等着朝臣阻拦。   朝廷果然开始阻拦,“… …江南读书人历来在朝中是半个中流砥柱,此举不妥,皇上万   万不可呀!”   接着又是一番劝解。   皇上稳坐上方,“既是不可,便让他们都老实些,不要为一个图谋不轨的写书人搭上多年寒窗苦读之心血!”   这便是驳回了江南读书人联名信,还敲打了一番。   不论怎么说,厌真生必须死得凄惨。   赵凛看着沸沸扬扬议论的朝中,又看了一眼稳坐上首的皇上。   心下一番思索。   他略略回头朝着下面示意了一眼。   立时有人站了出来。   “皇上,臣以为这厌真生既然已经进京,还是先审问要紧。只不过那前永兴伯世子袁白彦,虽然捉拿厌真生有功,但是确实与反王牵扯不清,不能京中任职!”   此人这样说了,立时有人附议。   可皇上根本不为所动,突然点了赵凛。   “当初这袁家是太子发落的,太子来说吧。”   赵凛料到是要问了自己的,众朝臣的目光已经看了过来。   赵凛道,“父皇所言极是,此人是儿臣发落,乃是因为捉拿到这袁白彦身边小厮,小厮招认此人确实与镇国公在谋反期间有往来,并与火器一事相关。”   皇上听了点头,“那归宁侯韩家呢?”   “韩家乃是被镇国公和袁家利用,并不知情,且韩平宇戴罪立功捉拿回了镇国公等一杆残兵败将,功过相抵。”   皇上又是点头,“众朝臣以为太子处置如何?”   众人对这处置没什么异议。   皇上却笑看了赵凛一眼。   “那归宁侯既是镇国公的女婿又是外甥,他是被利用,只是女婿的袁白彦却有意通风报信?这话先不提,只说此事并无物证只有人证,那韩平宇能将功补过,袁白彦如今立了大功,虽不至恢复爵位,做个小官如何不可?若是连这点封赏也无,日后再有一个厌真生,谁来尽力抓捕?!”   话说到最后,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这袁白彦皇上是用定了,不然韩平宇也不能安稳。   赵凛深感后悔,当初没将袁白彦直接捏死!   他没再多言,下面的朝臣又辩了两句,被皇上摆了手揭过了。   “一个八品小官,也值得众爱卿反覆议论?”   皇上发了话,众人也不再说了,话题又回到了厌真生身上。   皇上已经疲了,揉了太阳穴,看了赵凛一眼。   “此事说来说去,十分无趣,太子如何看?”   赵凛又被点了名,众朝臣目光又是一番落在他身上。   这事从头到脚,赵凛都没有正面插手,只看朝臣与皇上辩来辩去。   但此时,不得不说上两句了。   可站了皇上便得罪了朝臣,且不是他本心,站了朝臣,皇上只怕要另眼看待了。   赵凛被架到了火上。   不过他早就料到有这一日,当下道:   “厌真生才刚进京,此人写书映射朝廷意欲   何为,尚且不知,儿臣以为如何判此人罪名,先审了再说。”   皇上笑看了他一眼。   赵凛只当看不出皇上笑他打太极,又上前一步。   “据说此人嘴硬,一路未曾开口,儿臣倒是想见识一番。”   赵凛要亲自审厌真生。   他甫一提出这意思,皇上眼中的笑意立时收了。   谁料,魏阁老突然站了出来。   “臣附议。”   赵凛不禁挑眉看了魏阁老一眼。   魏阁老只这三个字说完,便退了回去。   他老人家这三个字的份量可不轻,接着一堆“臣附议”纷至沓来。   皇上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不满地看了赵凛一眼。   “太子乃是一国储君,如何能去狱中亲自审一个写书的?!胡闹!”   赵凛察觉到了他的抗拒。   皇上已经起了身。   “这厌真生的事来回讨论,无甚意义,便让那袁白彦去审他,想来两人已有几分熟络,早晚能审出一二,至于如何判罚,审完再说!”   皇上说完,眼角扫过赵凛。   “退朝!”   赵凛与众朝臣恭送。   皇上走了,赵凛看着他离去的方向。   这厌真生果然有些东西,皇上只怕他审出来呢!   赵凛目露思索。   转头想去看一眼魏阁老,魏阁老也已经走远了。   … …   翌日并未上朝,厌真生已经开始审了起来。   赵凛打点了人,少让穆弦受点罪。   他在私宅见到了程玉酌。   今日程家搬家进京,程玉酌因着见赵凛,先行进了京里。   赵凛一瞧见她,满心的沉重和满身的疲惫瞬间散了,拉了她又想使出分神技巧,让她坐到他腿上。   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外边突然有消息传过来。   成彭急忙走了过来,先看了程玉酌一眼。   “太子爷,姑姑,程家出事了,袁白彦半路拦了程娘子的车马,抢走了孩子。”   “盈盈被他抢走了?!”程玉酌一阵眩晕。   赵凛瞪了成彭一眼,“你的人呢?!”   成彭一脸为难,“咱们的人都跟在姑姑身边,程家的人都在搬运东西,程将军在后面,那袁白彦来得快去得快,程娘子倒是与那袁白彦夺了一程,可孩子哭得厉害,娘子抢不过,就被袁白彦抢走了!”   话音一落,程玉酌拔腿向外跑去。   *   另一边,程姝怎么都没想到袁白彦竟然敢当街抢孩子。   偏袁白彦一把揪过来盈盈,就让盈盈叫爹。   盈盈哪里挨得过,一声“爹爹”叫出来,街上再没人管他们母女的事情。   程姝与袁白彦撕扯,下人也过来帮忙,可袁白彦也带了人,明显是准备好了的,程姝哪里抢得过?   盈盈在撕扯之间,尖声哭了起来。   “娘!疼!”   她一哭,程姝心都碎了,手下一顿的工夫,就被袁白彦彻底抱了过去。   程姝倒抽一口气,可袁白彦已经迅速翻身上马。   程姝被扯破了衣袖也没抢过,哭着跑着追了三个巷口,听见盈盈哭喊着“娘”,声音渐小,与袁白彦的马消失在了转角。   程姝扯脱了一只袖子,哭着喘着喊着孩子,险些跌在了路边,被人一把接住了。   “程娘子!”   作者有话要说:盈盈小宝贝~   *   晚安,明晚9点见,阿采陪你度过每个夜晚~ 第78章   “程娘子!”   魏全清在书肆看书, 听到街上吵闹出来看了一眼,这一眼便看到了程姝。   女子袖子已经脱了线,手臂半露着, 边跑边哭, 脚下稳不住就要摔倒。   魏全清急忙跑过去,一把接住了她。   “盈盈!我的盈盈!”   街道上只有一片扬起的灰尘。   行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魏全清连忙脱了罩衫披到了程姝身上, “娘子莫急,先回家。”   他的话沉稳有力,程姝跑掉的半副神魂回了一些。   “魏相公… …”   “我在。”   “多谢你。”   “无妨, 我送你回家。”   … …   *   程家。   程玉酌替程姝瞧了一眼被袁白彦抓伤的胳膊。   “所幸没有大碍,过几日就好了。”   “可是姐, 盈盈怎么办?袁白彦虽然不至于害她, 可孩子这么小,他怎么会照顾?!”   程姝说着急起来, 要去袁白彦处同他要孩子, “我不能就这么把孩子给他了!我的盈盈!”   程玉酌没拦住她,她刚一出门,就被魏全清叫住了。   “程娘子眼下过去, 有几成把握能要回孩子?”   程姝落泪。   袁白彦是准备好了要抢孩子的,如何会随便给她?   “那怎么办?盈盈还不到三岁,还是找娘的时候… …”   魏全清看住了她,“程娘子莫急,讨要不是办法, 打官司吧。”   “打官司?”   程姝讶然。   “孩子是他的骨肉,官府怎么可能把孩子判给我?况我确实在他府上做过妾啊!”   程姝一时迷惑了。   程玉酌和一旁的程获却对了个眼神, 又看向了魏全清。   魏全清笑笑,“盈盈是不是他的孩子, 这事可说不准,也许只是他认错了人。”   话音一落,赵凛从另一间房中走了出来。   众人要给他行礼被他止了。   他向魏全清看了过去,“魏卿说的好,孤亦如此以为。”   魏全清看过去,两人目光碰到了一起。   魏全清低下头去。   赵凛笑着点了头。   *   袁白彦临时落脚的小院。   他将盈盈放在石桌上。   “爹抱你回家,你哭什么?”   袁白彦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见女儿满脸是泪,替她擦了一把脸。   “行了,别哭了,再哭爹要生气了!”   盈盈小心看着熟悉又陌生的爹。   抽泣着憋着眼泪。   时候已经不早,袁白彦叫人上了饭来,又将秦玉紫叫了过来。   秦玉紫是晓   得他去抢孩子了,可这孩子又不是她的,她也就做做表面功夫。   “呀,盈盈,姑姑喂你吃饭吧?”   盈盈不让她抱,抽泣的声音更大了。   袁白彦一口酒闷下去,见女儿干坐着掉泪不吃饭,皱了眉头。   遥想当年,他在程姝院中,还总觉得他们就像是一家三口。   可如今… …   袁白彦少了些耐心。   “又不是不会吃饭,还要爹爹喂你?!”   盈盈抽搭着哭了出来,“要娘!”   她一出声,袁白彦就瞪了眼。   “什么娘?你哪来的娘?!你敢叫那小贱人做娘?!她一个姨娘贱婢!”   盈盈被他那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坏了,忍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娘!娘!”   袁白彦砰得放下了筷子。   盈盈吓得倒抽一口气,尖叫着从凳子上滑了下去,哇哇大哭。   “这孩子怎么回事?!”   秦玉紫将盈盈拉了起来,盈盈扭着她便使了劲,硬生生将盈盈抱了起来。   “行了!小孩子而已!今日刚离了程小琴,过几日同咱们亲近亲近也就好了。”   袁白彦一想也是,叫了秦玉紫,“你带孩子下去吧!你也是要做她娘的。”   这话秦玉紫听了高兴。   做了盈盈的娘就等于要早日成亲了。   她抱了孩子下去了。   “盈盈呀!以后我就是你娘了!叫一声娘来听听?”   盈盈扭着要从她身上下来。   秦玉紫暗暗捏了她一把。   “你这孩子真个不识趣!娘不是还带你在大明湖上划过船?!”   那会她一门心思要给亭儿当娘,谁知道成了盈盈的娘。   她拍了盈盈一下。   “别哭!快喊娘!”   盈盈可不怕她。扭得更厉害了。   “不是娘!你不是娘!”   秦玉紫听得可不高兴了,两步将她抱回了房里,照着她的后背使劲拍了一下。   “谁说不是?!我和你爹马上就成亲!我就是你娘!”   盈盈被她拍的呛了一口。   旋即哭得更大声了,简直要把房顶掀了。   袁白彦已经在外问起来,“怎么越哭越厉害了?!”   秦玉紫连忙应道没什么事,还笑解释,“孩子认生,一会哄睡了就好了!”   袁白彦不再问。   秦玉紫关了门,一把掐到了盈盈腿上。   “疼不疼?!再哭我可更使劲了!?”   盈盈从小哪里受过这般折磨,立时尖叫起来,秦玉紫的话一句都没听进去,只扭着身子一通抓。   秦玉紫慌了,要躲哪里来得及,一把被她抓到了脸上。   秦玉紫脸上一疼,只觉得有三条火辣辣的。   “你!死妮子!敢抓我?!”   盈   盈已经从她身上扭下来跑出门去,秦玉紫气得追出去,可袁白彦就在,她只能谩骂的声音扼在了喉咙里。   袁白彦见状,用无用地眼神看了她一眼。   “行了!这么大年纪没生养过,也带不好孩子!灶上的婆子叫来!”   灶上婆子会哄孩子,盈盈也哭累了,一会就睡了。   袁白彦这才松了口气。   秦玉紫却觉得一切都得加快了,天一黑就缠着他上榻。   袁白彦却在想程家的事。   “半日没再追来,就这么没动静了?!”   他有点奇怪。   秦玉紫却不奇怪,“孩子就是你的,程家能怎么地?说不定程小琴巴不得没了孩子好改嫁呢!”   袁白彦一听,骂了一句,“恶毒妇人!”   秦玉紫不管那些,只缠着他,“世子爷,咱们快快成亲吧,到时候我给你生个儿子可好?”   袁白彦呼出一口粗气。   “儿子?最是好!”   言罢将秦玉紫压在了床上。   … …   翌日天一亮,盈盈又哭着要找娘。   袁白彦还要去审厌真生。   这可是皇上给他的机会,只要审出来东西,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他没空搭理盈盈,让秦玉紫好生看着。   说着就要出门。   谁料刚出门,竟见了一帮衙役。   衙役询问了他名字,便道,“顺天府衙门有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袁白彦根本不知何事,“我可是京卫指挥使的人,还要去当差的!”   衙门的人却不论,只叫了人,“把他们家孩子也带上!”   袁白彦这才恍然。   程家竟然告了他?!   可这孩子就是他的,他怕谁?!   *   衙门。   明镜高悬的牌匾悬在堂上。   程获状告袁白彦抢了其外甥女,而外甥女盈盈并非袁白彦之女。   袁白彦听了诉状简直要笑掉大牙。   “这孩子是不是我的,满济南府的人都知道!不过这是顺天府,没什么熟人在罢了!这事有什么可辩?!分明就是程家欺骗官府,蓄谋抢孩子!”   他说着,直接叫了被官差抱上堂来的盈盈,“你叫我什么?!”   盈盈看看他,又看看程获,程获轻轻朝她摇头,她却在人群里看到了程姝,忽的大叫起来。   “娘!”   程姝立刻被宣上了堂。   程获直接道,“这孩子确实是我二姐孩子,不然不会一眼就从人群中叫了娘的。”   知府点头。   袁白彦道,“你姐是她娘没错,我是她爹也没错!你姐本也是我家中逃妾,合该官府将她一并捉拿了判给我!”   程姝忍不住朝着他啐了一口,“呸!”   程获并不与他废话,将提前准备好的盈盈的身份   一应物什交了上去。   前两日就开始办此事,昨日又是忙碌一下晌,将程姝的身份定到了曾嫁给一农家汉子为妻,而那农家汉子就是盈盈的爹,此人两年前过世。   东西是齐全的,一丝不错。   知府问了袁白彦,“你怎么说?”   袁白彦不可思议,“这根本就是假的!这是假证!这孩子当然是我的!昨日当街叫了我爹爹的!”   袁白彦又让盈盈叫了他爹,但盈盈被程姝抱着,小脸绷着不肯叫。   袁白彦瞪了眼要训她,被知府叫住了。   “你这般威逼利诱,孩子就是叫了爹也不作数,你若是有人证物证就呈上来!不然这孩子就是程家的!”   袁白彦这才发现事情已经不是他想的那样了。   他恍了一下,又突然想到了一桩。   “知府大人,济南府有位姓黄的商户最近来京做生意,他家太太可是晓得我这孩子的!”   他说的不巧正是黄太太。   黄太太跟着黄老板前两日刚进了京。他们家这半年生意每况愈下,只能进京找转机,可巧曾与袁白彦碰过面。   知府并不可以偏袒程家,当即扔了牌子,将黄太太叫来。   程姝紧张了一下,落在人群中的程玉酌,在一旁魏全清投来的目光中,跟他小声解释了两句。   魏全清不在意地笑笑,“无妨。”   很快黄太太就来了,她还是懵着的,先在人群里瞧见了程玉酌,接着又看见了堂上的程姝和袁白彦,被知府问了话,明白了过来。   “你可认识他们?如实招来他们之间的关系?”   黄太太有些顾忌。   程姝眼下可是程获程将军的姐姐,而袁白彦已经落魄。   不过自家老黄说袁白彦也在京卫指挥使当差了,这又怎么办?   “你这妇人犹豫什么?!到底认不认识,晓不晓得?!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黄太太被知府一呵斥吓了一跳,跪下就说了实话。   “认识认识,晓得晓得,这孩子叫盈盈,是前永兴伯世子的独女!”   她说的这么明白,袁白彦可就笑了。   “知府大人,袁某可没骗人!是这程家呈了假供!蒙骗官府,其心可诛!”   他狠狠瞪了程姝和程获一眼。   程姝冷笑,“你找来的人说不定是篡供了的!”   程获也道是,“同是济南来的,何不请归宁侯爷来,他可曾是你连襟,更说的明白!”   袁白彦一听,觉得不对。   韩平宇还不是太子一党的人?   还不是向着程家?!   可容不得他说不,韩平宇很快也被请了过来。   知府又问,“劳烦韩侯爷过来一趟,不知堂下三人侯爷可识得,是何关系?”   韩平宇看了三人一眼,煞有介事地,然后指着袁白彦,“此人乃是前永兴伯世子。”   众人皆点头   。   袁白彦等着他说后面的话,可韩平宇后面无话了。   知府问他,“侯爷不识得那两个?”   “不识得。”   袁白彦跳起来就指了韩平宇。   “韩侯爷如今可发达了!可不认识旧时人了!”   韩平宇并未因他嘲讽难过,只是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你不过是咎由自取罢了。”   说完甩手离去。   知府赶紧送了他。   如今程家有人证物证,袁白彦这边只有战战兢兢黄太太一人。   程获问知府,“劳烦大人判案吧。不要因为这一点小事,耽误了衙门旁的事。”   知府刚要说好,袁白彦出了声。   “慢着!这案子根本没审清!知府大人不能判案!”   知府问他,“你可还有证据?呈上来便继续审。”   “有!”   袁白彦对着程姝连声冷笑,一伸手指了盈盈。   “这孩子身上可流着我的血!滴血认亲,一认便知!”   好一个滴血认亲!   堂下围观群众全都议论了起来。   滴血认亲甚至滴骨认亲,可都是老办法了!   程姝惊得抱紧了盈盈。   袁白彦哼哼笑,“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我袁白彦的孩子,岂能被你骗去!”   盈盈被这气氛惊得又哭了起来。   程获立时道不妥,“孩子还小,这等血腥场面不宜… …”   袁白彦打断了他,“不过几滴血而已,有什么血腥场面?!莫不是你心虚吧!”   下面的人议论纷纷。   不少人都说,“争来争去,都不如滴血认清,一清二楚!”   程玉酌皱紧了眉头,魏全清并无太多表现,只静默看着。   议论声愈大,知府见下面乱起来,拍了惊堂木,却也叫了衙役,“拿碗拿针来吧!”   盈盈被扎了一针,哭了出来,程姝疼得心都碎了。   袁白彦笑着挽了袖子,姿态优雅如同当年那风流世子。   可笑得却越发狰狞。   他也扎了一针下去,一滴血很快滴了下来,落进了碗里。   衙役将碗放在地上。   围观的人都伸着头看。   不多时,那两滴血就融在了一起。   下面的人全是一声呼,“是亲生的了!”   袁白彦的嘴角简直要裂到了耳根。   指着程姝要她把孩子交出来,还在程姝耳边低声道,“你这辈子都别想再见到她!”   程姝目眦尽裂,盈盈尖声哭着。   知府也为难地看了程获一眼。   正此时,有人从堂下走了上来。   “滴血认亲此法,未必应验。”   这人话音一落,众人全都看了过去,他在众人眼中施施然上了堂。   程姝看到他,心   中不知怎么突然松了一下。   魏全清略略侧头递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知府自然是晓得他的。   “不知魏相公有何见解?”   魏全清也不客气,“魏某曾在山东做官,任提刑按察使副使,倒是办过不少案子。”   何止是办过不少案子。   提刑按察使就是专门办案的机关!   堂下不少人都识得魏全清,也都晓得他说的不错。   知府大人也不比他办案经验丰富,连忙问道:   “这滴血认亲,魏相公如何看?难道有假?”   魏全清说是真是假不好讲,“魏某空口无法鉴定真假,倒是可以给诸位看些有意思的。”   他说着,问了袁白彦,“袁大人可愿再舍几滴血?”   袁白彦不知他是何意,甚是保守,可知府发了话,袁白彦也不得不又往十个空碗里分别滴了血。   魏全清道好,问了堂下众人,“这里有十个碗,不知可有人愿意与这位袁大人认认亲?”   堂下一片哗然。   他们同袁白彦真是八竿子打不着!   不过众人也是不吝血的,当即就有几个年轻气盛的,上来舍了血。   魏全清问,“诸位的血能同袁大人相融么?”   回答十分一致,“那自然不能!”   魏全清笑笑,指了十个碗,“那诸位就瞧瞧这些碗吧。”   这话说完没多久,众人伸着头看着碗,看着看着全都露出了惊诧眼神。   十个碗里,竟然有四个碗中的血,和袁白彦的血相融了!   哗然一片。   惊呆了全家。   袁白彦看着自己的血与四个人融了,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他爹难道给他造了一堆兄弟姐妹不成?!   程家姐弟对了个惊喜的目光。   知府眨眨眼问了魏全清,“魏相公解释一下?”   魏全清说这也没什么好解释的。   “不过是魏某办案多了,总能知道些真假。这滴血认亲可不那么真,有时候父母子女或者兄弟姐妹之间,也有不融。”   他说完了,不忘点一句题。   “此法不准,同样无法判定小娃娃是袁大人的女儿。”   堂下的人没有异议。   程姝激动地看着魏全清,魏全清含笑朝她点头。   袁白彦却不依了。   “就算此法不准,也不能说明孩子不是我的!”他纠缠起来,“双方各有一人证,大不了知府大人去济南府请人,我就不信都被程家收买!”   他当然笃定孩子是他的,最不怕的就是人证。   可程家确实不能收买所有人。   只是他话音一落,突然有人在堂下喊了一句。   “听说镇国公府的人被压到了京城,知府大人请夏家人来一问便知!”   突然喊话的人是谁不知,但这话却是不错的。   小夏氏可不就是袁白彦的下堂妻,她总不能不识得孩子。   不过知府大人也有顾虑,“夏家可是死囚,不便上堂吧!”   这话说完,外面就有了铁链的声音。   “听闻顺天府衙门审案缺一人证,此人已经送来了!”   众人齐齐看去,果见小夏氏上了堂。   袁白彦眯了眼睛,程姝也握紧了手。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的瓜可够多的,目不暇接… …   *   晚安,明晚9点见! 第79章   袁白彦休了小夏氏, 程姝也同小夏氏斗了许多年。   小夏氏带着铁链走进大堂,看着堂中众人,冷笑了三声。   “世事难料啊!”   她这话说的暧昧, 似是知道内情却没有点出来, 堂下众人都被她勾了心思。   这到底是谁的孩子?   知府正经问了她,“小夏氏, 你可认识堂下三人?是何关系?孩子又是谁的?”   小夏氏没有着急回答,看向了程姝。   程姝抱着盈盈,盈盈在小夏氏的目光中吓得躲起来。   小夏氏还是没有说, 转头又看向袁白彦。   袁白彦眯着眼睛,“你可要实话实说!官府衙门可不是你耍泼的地方!”   小夏氏能有今日, 全拜他所赐。   只小夏氏面上没有露出一分憎恨, 朝着袁白彦笑了笑。   这笑惊奇袁白彦半身鸡皮疙瘩。   小夏氏开了口,“这孩子我不认识, 反正不是袁白彦的孩子!”   “你!”   袁白彦瞪大了眼, “贱人,你居然向着程小琴说话?!你疯了?!”   小夏氏只是哼哼了两声。   “程小琴啊?还不是你宠妾灭妻出来的?事到如今,我都要死了, 还看不清楚吗?!你本就厌恶我,没有程小琴,还有张小琴李小琴!总之你要宠妾灭妻就对了!”   小夏氏大骂袁白彦。   程姝神色复杂地向小夏氏看去。   小夏氏并不理会她分毫,只是看到袁白彦震惊而扭曲的神色,快意地大笑了起来。   “袁白彦, 你也有今天!”   … …   小夏氏很快被拉下去了。   知府拍了惊堂木,堂内堂外静了下来。   “连袁家曾经的主母都已经确认, 袁白彦,你还有何话可说?”   袁白彦不可思议地看着形势一边倒向了程家。   下面的人嘀嘀咕咕地说了, “认错了吧?不不,疯了吧?和程家有仇吧?”   袁白彦突然恨起来!   要不是自己落魄至此,何至于连自己的女儿都要被人抢走?!   世人不过是看他落魄,落井下石罢了!   袁白彦恨。   他忽的上前一步,拉了盈盈要抢过来。   程姝这次可不敢松手,紧紧抱了盈盈要跑。   袁白彦伸手要掴她脸上,“贱人还我袁家血脉!”   手没落下,就被人一把制住了。   是魏全清。   “袁大人抢孩子在前,还要打女子在后吗?!算什么男人?!”   袁白彦手下竟不能与他一个书生抗衡,被他死死攥住。   接着程获一个箭步冲上前来护住了程姝和盈盈。   袁白彦要与两人撕打,被知   府叫了衙役团团围住,按在了地上。   堂下的人全都嚷了起来。   “抢人孩子还要打人,真是没有王法了!”   下面这么一喊,袁白彦更是丝毫不占道理了。   知府立刻判了这场官司,孩子同袁白彦没有关系,“袁白彦抢人打人,蓄意闹事,责打二十大板!”   只不过袁白彦也是官身,知府就算发落也要交给上面审核。   将他先行关押了起来。   袁白彦被收押还不断大叫。   原本还略略维持的世子风度荡然无存。   一张连扭曲恐怖。   “贱人害我!贱人害我!”   却被堂下围观众人连声讨伐,“这样的人真是该死!朝廷就该将他削了官职继续流放!”   堂下人讨伐了几句,陆续散了。   魏全清扶住了程姝,低声在她耳边安慰。   “程娘子,这一关过了。”   程姝不禁落下泪来,“多谢魏相公!”   魏全清笑笑,“不谢。”他看向程姝,“是我愿意为娘子做的。”   … …   堂下人群四散开来,将程玉酌挤出了门去。   成彭连忙在旁护住她。   程玉酌问他,“小夏氏怎么来的这么及时?”   成彭笑了一声,“自然是太子爷吩咐的,姑姑不必担心。”   程玉酌心道果然,低声问成彭,“太子爷在忙什么?”   成彭说不知,“约莫是朝上的事,这袁白彦被收押了,厌真生可就没人审了。”   程玉酌听得眼睛一亮。   收押了袁白彦,穆弦的事情也要起变了!   *   翌日早朝。   袁白彦已经被朝臣骂的体无完肤。   赵凛看到皇上脸色不好,只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地看笑。   有朝臣提议,“厌真生如此重要,还是交由太子殿下来审吧!”   皇上立时否定了,“难道我朝无人了,还要太子来审?!笑话!”   赵凛这次不能再站着看笑了,上前一步。   “这厌真生搅风搅雨许多时日,又惹得江南学子为他联名,儿臣倒是愿意审一审此人。”   他说的皇上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看赵凛的眼神凌厉起来。   赵凛半低着头只做不见。   但他见后方有双鞋动了动。   是魏阁老。   “臣附议。”   魏阁老还是那三个字。   立刻“臣附议”再一次涌了上来。   相比上一次,此番的呼声强了起来,如同浪头拍打着龙椅上的人。   一浪又一浪。   赵凛被浪涌到最顶,仿佛已经与龙椅上的人齐平。   父子二人无声地对峙着。   直到魏阁老再一次开了口。   “厌真生此人约莫知道些辛密。太子殿下乃是国本,应该交由殿下来审,以免辛密误传。陛下在先太子去后不久便立了太子殿下,对太子殿下如此信重,交给殿下来审,陛下也当放心才是。”   太子是皇上亲自立的,是这朝堂的根本。   皇上能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承认自己不信任太子?   半晌,皇上脸色阴沉开口。   “如你们所愿!”   … …   南巡之前,赵凛从不在朝中有如此呼声。   今日立于呼声之上,有种说不出的心潮澎湃。   下了朝,他走到了魏阁老身边。   魏阁老行礼,赵凛托住了他。   “阁老辛苦了。”   “是殿下辛苦了,厌真生的事,还要殿下劳心劳力。”   赵凛看过去,魏阁老年迈的眼中情绪复杂。   他老人家的声音有些低沉而凝重,与他对视着。   “厌真生之后,殿下更要负重前行了。”   “孤晓得。”   魏阁老走了。   兵部尚书程阁老从赵凛身旁路过。   赵凛看过去,程阁老沉默行礼。   厌真生的事,程阁老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立场,皇上也没有问他一句。   赵凛看向他的脸,他神情似乎比魏阁老还要凝重几分。   *   狱中。   穆弦只是剩下半条命。   赵凛让人给他醒了神,问他,“可晓得这次审你的是谁?”   穆弦连看都不想看一眼,“谁都一样… …书是我编的,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其他的,我是不会说的。”   赵凛见他果真守口如瓶,在看他满身的伤,暗暗点头。   “孤也不为难你,不过换孤来审你,终归要审出些什么来。”   穆弦闻言,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   “你是… …太子?”   赵凛任他打量,甚至走到他身边,“怎么?你还认识孤?”   赵凛说着,低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句,“你不认识孤,但认识孤的准太子妃。”   话音一落,穆弦大惊失色。   赵凛提醒他,“莫要如此明显,继续守口如瓶即可。”   言罢,赵凛又回到了太师椅上坐了回去。   “想好了再说。”   穆弦神色复杂,半晌,摇了头,“我是不会说的。”   冯效跟在赵凛身边,附在他耳边,“爷,咱们的人到位了,现在动手吗?”   赵凛既然接手了厌真生,自然不是为了审他,而是要把人弄出来。   赵凛看了一眼忽明忽暗的烛火,在地牢里晃动着。   “等等吧。”   冯效不明,但也不敢动手,向各处使了眼色垂首站到了一旁。   不多时,地牢外有了动静。   很快声   音传了过来。   “皇上驾到。”   冯效深思一凛,庆幸地看了一眼厌真生。   赵凛并无太多意外,他没有立刻替换掉厌真生就是因为皇室一定会来的。   他起身恭迎。   “太子此番辛苦了。”   幽幽的话语声在牢中回荡。   赵凛半低着头,“儿臣不辛苦。”   “那太子可有问出些什么?”   赵凛道没有,“这厌真生只道写书乃是意外,至于影射朝政并没有多言。”   赵凛感到了皇上的目光,而皇上又掠过他看向了穆弦。   穆弦用几乎是最后的气息哼了两声。   皇上笑了笑。   “年轻人,年轻气盛的很,如今这般还不肯说,倒也算是有一把硬骨头了!”   太子顺势道,“父皇说的是,只不过这厌真生恐怕熬不过两日了。”   一路被抓,一路被审,到了京城更是严加审讯。   穆弦本就有伤在身,能撑到如今已经不容易了。   皇上不在意,“既然如此,明日就处置了他,可不能让他随便死了便宜了。”   赵凛抬眼看了皇上一眼。   “父皇要将厌真生凌迟挂城门?”   皇上哼笑,“太子不同意?”   “儿臣不敢。”赵凛想到了这些年皇上拼了命的施行仁政,“父皇一世仁名,儿臣不想因此人有碍。”   皇上没有回答,看了厌真生一眼。   “此人也惯爱皇帝的仁政,太子呢?要像你先去的长兄那样?”   赵凛听到他提起先太子长兄,默了一默才开口。   “先太子为仁是本性便为仁,如若不然也不能被襄王等宵小所害。儿臣也盼仁政,只是儿臣非是先太子长兄那般禀性,所谓仁也许与百官期盼不同。”   皇上瞧了他一眼。   “你这般年纪,倒有这见地。看来太子真的长起来了。”   这话前半句,赵凛只当夸他,后半句却有些耐人寻味。   皇上示意太监上前,不由分说照着厌真生抽了一鞭子下去。   “朕问你,到底为何要写那些东西?”   厌真生吐出一口血来。   “随意写来,没有目的!”   “哼。”皇上转了身,“谅你也没有,这天下是朕的天下,不容任何人置喙,你写了便是错了,错了便是死。明日行刑。”   皇上负手离去。   赵凛恭送。   他看着皇上离开的身影,细细品着那句话。   赵凛总觉得那句话仿佛是在有意解释为何置死厌真生。   不知为何,总有股欲盖弥彰的感觉。   皇上已经走远了。   牢内恢复了幽静。   穆弦被这一鞭子抽的连连吐血。   赵凛递给了冯效一个眼神,冯效手下立刻有人调开了旁人,将一个半死不活的死   囚换了上去,此人已经被打得面目模糊,只身形与穆弦相仿。   冯效的人又将穆弦迅速换下来,带走了。   … …   *   “弦哥!弦哥!”   有人替他轻轻擦拭着手臂上的伤。   有些疼有些痒,那人的动作轻柔,耳边的呼唤让人熟悉。   穆弦挣开沉重的眼皮,恍惚看到了床前的人,床前的人摸着眼泪。   她落泪的样子,让穆弦心下一疼。   “菱菱… …”   “弦哥!你醒了?!”   魏丹菱惊喜到差点扑到穆弦身上来。   她说着要跳起来去叫大夫,穆弦伸手轻轻拉住了他。   “你怎么在这?不,这是哪?我在做梦?我死了?”   魏丹菱捂着嘴哭了出来,“弦哥!你没事了!太子殿下把你救出来了!”   “太子?!”穆弦震惊,忽的又想起了什么,神情复杂地看着魏丹菱。   “你竟让太子来救我吗?你可是日后的太子妃,太子以后如何看你?”   他只觉一阵阵心痛,“菱菱你本不必如此… …”   魏丹菱见他错怪了,连忙道,“弦哥,不是这样的,太子爷他只是想弄清楚一些事!”   穆弦却叹气,“那不过是说辞,你还不明白吗?你这样嫁给太子爷,他能没有芥蒂吗?”   他还要再说,却突然被魏丹菱抱住了脖子。   “弦哥!我不嫁太子,我只嫁给你!”   穆弦震惊错愕,他感受到抱住他的人哭泣颤抖,   话没说完,只见一人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玄色金线衣衫,穆弦看过去,倒抽一口。   是太子。   太子若是见到菱菱这般… …   穆弦已经不知是该推开魏丹菱替她请罪,还是该就此揽下求太子给他们一个机会。   谁想太子恍若未见一般。   “醒了便好,孤有事要问,你可莫要再闭口不言。”   穆弦闹不清状况了。   他的菱菱这才从他身上起来,给太子行礼。   太子只点了头,吩咐魏丹菱先去外面候着,又道,“请程姑姑过来。”   程姑姑又是谁?   穆弦晕头转向,太子已经自顾自地落了坐。   赵凛见他迷糊,跟他解释了一句,“孤与魏丹菱已经准备退亲,你仍可与她再续婚约,只是孤有事要问,你要如实说。”   穆弦震惊。   旋即又见一女子也走了近来,太子见她来了,目光瞬间柔和起来。   “阿娴,他醒了,你有什么要问的?”   女子温温柔柔地,顺着太子的手坐了下来,“太子爷先问吧。”   “好。”   穆弦恍惚中明白了过来。   待到太子问及他   为何写那《祸乱野史》的时候,藏于心中多时的秘密终于说出了口。   “… …我父亲是被人毒杀在狱中的,当时我见到父亲的尸首呈现奇怪之态,并没有往深处去想,直到家中想要为父亲的官司讨个说法,求了魏家去问,魏家却被骂回来,我才觉当年父亲的死应该不是病逝,我偷偷寻了当年牢中的狱卒,多番问询终于得知,竟是中毒… …我父亲所写美人辞没有证据证明他影射朝政,可他还是被处决了!为什么?!”   穆弦目露不甘,咬紧了牙。   程玉酌闻言,恍惚中想到了什么。   赵凛又问了穆弦,“那你写此事便是为了试探朝廷,试探皇上?试探出什么了?”   换句话说,戳到皇上神经敏感的那个点,到底是什么?   穆弦没有立刻给出答案,他神情奇怪地看了太子一眼,赵凛任他打量。   半晌,穆弦指了指放在窗下的那本《祸乱野史》。   程玉酌连忙起身替他拿了过来。   赵凛无奈地看着程玉酌小心翼翼地放到穆弦手里。   穆弦道谢。   待她坐回来的时候,赵凛便握了她的手,低声在她耳边。   “你怎么对谁都如此好?对我呢?!”   程玉酌连忙将他的手拍了开。   “太子爷,办正事!”   赵凛被她凶了,撇了撇嘴。   穆弦已经打开了《祸乱野史》念了起来。   他念的是描写以仁康太子为原型而写的一个人物,说白了就是仁康太子。   书中关于这一段描写几乎写实,“… …太子为人宽和慈善,突然薨逝,哀鸿遍野,百姓在皇陵外远远悼念… …太子去后,皇上无法早朝,只能托于三皇子处理朝政,三皇子日渐势大,是继位太子首选… …   只是东宫太子妃仍在,又有太医频频出入,有说是太子妃悲痛太过,身子受损,有说太子妃腹中已有先去太子之嗣,若为皇孙,便要生变,也有说先太子死后,有人对太子妃不敬… …东宫连请太医数日,却在某一日,宫女在湖中发现了太子妃的尸首… …太子妃是自尽,是与先太子伉俪情深,阴阳不可分割,追着去了… …   太子妃随着太子去了,东宫空置下来,皇上龙体欠妥,立太子迫在眉睫,三皇子虽被非议,可除他之外更无合适人选。三皇子托病不处置朝政数十日,朝堂三请五请,终于登基。”   书中这段所写,正是当年仁康太子和太子妃之事。   赵凛和程玉酌对了个眼神,向穆弦看了过去。   穆弦抬起头来,道,“这一段内容,曾有太监专门去了牢房,将此段念给我听,念一句,便要用鞭子抽我一下,问我到底为何如此写!”   赵凛和程玉酌皆露出惊讶思索的神色,穆弦笑了起来。   “这段到底怎么了?!”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今天吃到肉了吗?   -没有,他开始忙起来了!   晚安,明天就五月啦,今年已过1/3,时间嗖的一下飞过去了,明晚9点见~   * 第80章   皇上厌恶仁康太子, 因仁康太子珠玉在前。   然而在这一段之前,有更多关于仁康太子身前仁政的描写,在这一段之后, 也有关于朝臣不满所谓的三皇子为政的叙述, 可皇上偏用这一段问了厌真生。   问一句,抽一鞭。   是恨极。   赵凛和程玉酌相互对了个眼神。   赵凛问她, “阿娴不是有事问的?”   程玉酌道是,问了穆弦关于她父亲程谦书信的事情。   “… …家父是何时传信给令尊,如今那书信可还在?”   穆弦这才晓得她是何人。   穆弦有些惊讶, 但他说书信已经丢失在了他跑路的路上,“不过穆某可以背给姑姑。令尊的书信极其重要, 穆某字字记在心上。”   穆弦当即将程谦当年写给穆弦父亲的信背了下来。   这信背完, 程玉酌和赵凛从中听到了一个关键地方——   千万不要谈及与仁康太子相关的任何事与任何人。   仁康太子是皇上心中的禁忌,赵凛已经知道了, 还是因为襄王母亲容太嫔曾不小心看到了皇上鞭尸仁康太子。   但是, 十多年前,程谦是怎么知道的?!   他又为何这么肯定,而且传信提醒穆家?   程玉酌和赵凛都不禁想到了这些问题。   穆弦咳嗽了几声, 喘着气,又开了口。   “令尊将此信写了不止三封,意思类似,传给了江南当时文字狱相关的几家人,这才让这些人家免去了抄家灭族的危难。但令尊也被捉了莫须有的罪名, 被贬逝于任上。”   穆弦说到此处顿了一下,看向了程玉酌。   “姑姑有没有想过, 令尊当年的死,会不会不是意外?”   他话音落下, 程玉酌脸色发白。   … …   赵凛让任太医去给穆弦看了伤势。   寻到了程玉酌。   程玉酌安静地坐在假山石上,目光落在假山前的小池里,一动不动。   赵凛心下一抽一抽的疼。   程谦如果不是病逝,那么约莫与穆弦父亲的死法一样了。   毒杀。   杀他的人是谁?   左不过自己的父皇。   赵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安慰,站在程玉酌身后踌躇。   程玉酌却发现了他,“太子爷。”   “阿娴。”   赵凛想将假山石上安静坐着的人拢在怀里,却被她主动拉住了手。   “阿娴?”赵凛目露惊讶。   程玉酌笑了笑,她的笑很轻柔。   “这些都和太子爷无关。”   赵凛忍不住从后将她抱在怀里,程玉酌覆上他的手。   “太子爷… …你真的辛苦了。”   “我不辛苦。”赵凛将下巴抵在她肩头   。   “这条路无论如何都要走下去,我不可能装作不知道他都做过什么,我不能装作我长兄的死真的与他无关,若真如此,我和他也没什么区别。”   程玉酌心下丝丝地疼,握住了他的手,又被他反手握住。   “阿娴,相信我。”   “好。”   … …   穆弦伤势严重,当晚险些咽气,又被任太医妙手回春救了回来。   魏丹菱一夜担惊受怕,见穆弦醒过来,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程玉酌安慰了她一番。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只要穆弦能活下来,他们两人很快就能在一起了。   穆弦有了转机,那名为厌真生的说书人却已经被行刑,此人咽了气,被挂上了城楼。   京城忽的笼上一层黑雾,人人在城楼下胆战心惊不敢言语,行色匆忙之间,是这座像征着皇权的城下汹涌的暗潮。   袁白彦被关押,二十板子不止是疼在身上,更是疼在心上,本来以为能翻身,可就这么被断送了前程。   上面的判决已经下来,继续流放。   程玉酌听说袁白彦在牢里发了疯,拒绝流放,肆意辱骂,甚至骂了太子。   这般疯魔的下场也是显而易见,他再受了二十大板,人还没出牢狱,已经进气多出气少。   秦玉紫连夜卷了袁白彦的钱财跑了。   赵凛回了宫。   事态紧张起来,他随意出宫的时间越发少了。   程玉酌从成彭处听说,他又去了一次他的先太子皇兄当年病逝的行宫,因为与疫病相关,行宫早就被封禁,赵凛可能得到了什么消息。   他不说,程玉酌不得而知。   宫中又迎来一批新宫女,程玉酌行至紫禁城下,看着十二三岁的女孩子懵懵懂懂地向高高的红墙内走去,心绪复杂了一时。   只是程玉酌仿佛在人群中看到了秦玉紫。   她眨了眨眼睛仔细去看,秦玉紫又消失在了宫门口的人群里。   秦玉紫没出事前也是正儿八经的女官,女官是可以重新回宫继续服侍贵人的。   不过秦玉紫遭了这一遭事,还有脸回宫?   程玉酌不得而知,倒是遇见了几个老熟人,老熟人们如今都是负责送新宫女入宫的监管,他们看到程玉酌都是道贺。   “姑姑苦尽甘来,寻到了弟弟妹妹,弟弟又领了将军衔,姑姑真是有福之人!”   程玉酌笑着同他们客气。   心想,若是他们知道自己同太子的关系,不知又是如何表现?   程玉酌笑着摇了头,与众人说了几句,邀了他们得闲去程家吃酒。   程玉酌回了程家,程获也回来了。   那日程玉酌得了穆弦背出的信件,不由地想到了父亲留下来的那封老信。   穆弦曾说父亲为了阻止更多的人被牵连下文字狱,曾与多家写信警告,信的内容大致相同。   可程玉酌翻到那封压箱底的老信,信的内容却不尽相同。   程玉酌让程获又去了一次程阁老府上。   她回家看到程获,程获向她摇了头。   “程阁老无意与我等过多接触,我离开之后,程府闭门谢客了。”   程玉酌暗暗思索了一番。   盈盈受了这一场折磨,夜夜惊惧,程姝抱着她睡觉都睡不安稳。   娘俩一时间都瘦了下来。   魏全清将从前照看梅龄的奶娘送了过来,奶娘是个照看孩子的好手,希望能给程姝帮点忙。   可盈盈实在是吓到了,下晌吃过饭恍恍惚惚发起烧来。   天快黑了,请了大夫抓了方子退烧竟然不管用。   程姝急的不行,程玉酌立刻换了衣裳,“你看好孩子,我去请任太医过来看看。”   程获同程玉酌一道去了任太医府上。   药童已经拿好了医箱,好像任太医正要出门。   程玉酌连忙去说明了来意。   任太医一脸为难地将程玉酌请到了一旁。   “姑姑借一步说话。”   程玉酌问他,“是宫里有事?若是宫里有事,便不麻烦太医了,不过还请太医给玉酌再介绍一位太医来,小外甥女实在烧得厉害。”   任太医脸色更为难了。   “姑姑不知道,这当头未必能寻到太医!”   程玉酌面露惊讶。   她张嘴要问,瞬间意识到应该是宫里的事,她右眼皮腾地跳了一下。   “与太子爷无关吧?”   任太医闻言,重重叹了口气。   “老夫本不想说,但… ….姑姑莫急,一些未定… …今日皇后娘娘凤体欠安,已有几位太医进宫,眼下太子爷也抱恙,不只是老夫,整个太医院都要进宫了!”   “啊?!”   程玉酌脚下一晃。   皇后娘娘竟然与太子一同病倒了?!   任太医耽搁不得,将自家儿子叫了过来,   “犬子擅小儿之症,姑姑信得过,可先让他给令甥女看一看!”   程玉酌有什么信不过的?让程获快马带着任太医的儿子去了程家。   只是她瞧着任太医匆忙向宫里而去,那急促的脚步打在她心头上。   她快步走到一个小巷子里,寻了跟在自己身边的人。   是成彭安排的暗卫。   “太子爷到底怎么了?!”   事发突然,暗卫摇头。   “姑姑莫急,小的这便去问。”   暗卫自然有一套传信的方法,平日里连程玉酌都惊叹于暗卫的速度。   可这次她等的焦灼不安。   她不知不觉就已经到了宫门口。   今日除了宫女还有一批小太监也进了宫。   有一瞬间,程玉酌也想随着他们进到这她曾每日祈祷离开的宫中!   消息回来了,比   平日里还要快,但就两个字,“无事。”   可程玉酌却一点都没有放下心来。   无事又是何事?!   皇后和太子先后抱恙,这能无事?!   她看着一旁不断催促小宫女小太监进宫的监管太监们。   “快点!快点!宫门要关了!麻溜些!”   程玉酌仿佛觉得那是在催促自己。   高高的宫墙耸立在她眼前,宫里有她挂念的人。   程玉酌走向了监管太监。   监管太监见了她,连忙过来打招呼,“姑姑怎么来了?宫门要关了,奴才得赶紧送人进去了!改日再去寻姑姑说话!”   程玉酌跟他笑笑。   “不必改日,就今日吧,将我记了名,我也进宫!”   “啊?!”   监管太监照着自己耳朵拍了一下。   “奴才听错了吧?!姑姑是女官,要进宫容易,再放出来可就难了!”   程玉酌如今寻到了弟弟妹妹,过上了人人羡慕的日子,进宫做什么?!   程玉酌仍是淡淡笑着。   “无妨,宫里的规矩我晓得,记名吧!”   … …   东宫。   成彭慌不择路,差点绊倒在台阶上。   赵凛躺在榻上,周围是任太医等三个太医。   他脸色不太好,唇色有些发紫。   任太医诊了脉,“确实是中毒… …”   话音未落,眼角扫到了成彭。   赵凛也瞧见了他。   任太医连忙引着两位太医出去,同赵凛告退,“臣等下去为太子爷拟个方子!”   赵凛点头,只看着成彭满头大汗,终于在太医们离开后急匆匆进来了。   “惊慌什么?!”赵凛不悦地看向成彭。   只是成彭一开口,赵凛腾地一下坐了起来,一点病态也无了。   “姑姑记名进宫来了!”   赵凛直接跳下了床。   “她怎么进宫来了?!眼下在何处?!让她来东宫!”   “是!”   赵凛在房中来回踱步,想到她居然就这么进了宫,难道是担心自己?   赵凛一时焦急地皱了眉头,一时想到缘由,又不由地扬了嘴角。   直到听见外面太医走来的声音,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躺回到了床上。   *   另一边,成彭在崔尚功处寻到了程玉酌。   崔尚功也惊讶于程玉酌重新进了宫,刚要问个明白,成彭就来了。   这一下不用问,崔尚功也看出来了一二。   她惊讶地看着程玉酌跟着成彭去,只同她不好意思道,“师父,徒儿回头跟您细说。”   崔尚功道,“不用说了!去吧!万事小心!”   程玉酌走了,崔尚功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听到来来往往的急促脚步,抬头向四角天空看去。   原本碧蓝无云的天上层云齐聚。   *   东宫。   赵凛等的心里的花谢了又开了。   任太医等几位太医为他诊断了一遍,拟了方子,另几位太医先行退下去了,任太医近前同赵凛小声道。   “太子爷并无大碍,不过不要太心焦劳累。”   赵凛自然晓得自己身体,“孤晓得,就是她突然进宫了,孤这心里… …”   赵凛话没说完,突然瞪住了任太医。   任太医刚才听了赵凛的话,脑子都停了。   她进宫了?   程姑姑进宫了!   任太医在赵凛的目光下忽的有一种刀架在了脖子上的感觉!   “太子爷,老臣… …”   任太医快哭了。   谁想赵凛突然一手拍在了任太医肩上。   “太医这个消息传得非常妙啊!妙不可言!”   任太医再抬头去看,太子耳朵嘴角都要咧到耳根了!   “哈?”   恕他老头子不懂年轻人。   … …   程玉酌来之前,赵凛在床上躺了又下来,下来踱步半天,又回到床上,如此来回数次,终于决定还是躺平等她。   他刚躺好,程玉酌就来了。   房中尽是药味,程玉酌撩了帘子进来,立时皱了眉。   赵凛眼角瞧了一下,又后悔躺下了,想要跑过去抱了她。   但躺都躺了,还躺得这么平,还是别动了。   思量之间,她已经快步走上前来。   她脚步很轻,一步步踩在赵凛心尖上。   她到了他床边。   赵凛听到她浅浅的呼吸,浑身筋骨都想要爬起来迎接她,又被他生生按了下去。   他紧紧闭着眼睛,还皱了眉头,让他看起来更显难受。   接着,她沿着床沿轻轻蹲在了床边。   “太子爷… …”   她声音又柔又轻地叫着他。   赵凛满腹神魂顺着这声飘了起来。   是的,他飘了。   浑身筋骨酥麻着震颤。   稳住!赵凛想。   他仍旧闭着眼睛。   他能感觉到她在细细看着自己。   赵凛在她的目光下极力绷着要翘起来的嘴角。   他听见她轻叹了一声。   “怎么中毒成了这个样子?”   赵凛又被她的声音带起来半副神魂。   但他不由地想,是不是他中毒了嘴唇变黑了,变丑了?!   该死!早知道让任太医开服药吧唇色消下去!   可那样就不像中毒了!   赵凛胡七胡八的想着,忽然被人握住了手。   “中毒这般厉害?为何同我说无事?宁肯这般受着,也不想让我担惊受怕吗?”   这话说到末尾,已经有了哽咽之声。   接着,有水意打在赵凛手上。   这滴泪仿佛滴到了赵凛的心头,猛然掀起巨浪。   他再也按不下震颤的筋骨,腾地坐了起来,一把将人抱进了怀里。   “阿娴别哭!我没事!”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爷加油!任太医给你的机会!   任太医:哈?   *   是不是有朋友出去旅游了?   我清明节之后爬了泰山,泰山限流,人很少,体感就平时1/10这样,各处疫情检查都很到位。   大家旅游最好选择这种限流的呀,更安全~   *   么么,明晚9点见~ 第81章   “阿娴别哭!我没事!”   赵凛心下乱颤, 连忙用指尖替她擦泪。   程玉酌被他弄得一愣,去看他的神色,很糟糕, 再感受他手臂的力气, 却很有劲。   “太子爷这是… …?”   赵凛不得不解释,“我是中毒了, 只是瞧起来厉害,实则没什么大碍。”   “可你嘴巴都黑了?”   赵凛心想,果然是嘴黑闹得, 丑死了!   他赶紧擦了两下,当然不会擦掉, “这不打紧, 瞧着厉害罢了!”   可是瞧着实在太厉害了。   程玉酌目露惊奇。   “太子爷真没事吗?”她细细打量着他。   赵凛挺起了胸脯给她看,“阿娴, 我真没事!你摸摸我也不凉也不烫, 好着呢!”   赵凛拉了她的手贴在自己额头上。   程玉酌贴上去,确实不凉也不烫。   但她目光又落在了他嘴唇上。   赵凛眼睛一眨,灵机一动。   “阿娴, 任太医同我说,我这毒虽然浅,但你也瞧见了,瞧着却厉害。最好用药浴!”   他看着程玉酌,眼睛里有精光。   “你看我到底是中了毒的人, 你能不能帮帮我?”   程玉酌愣了三息才反应过来帮他什么。   她的脸腾地红了起来。   “这… …太子爷从前如何洗的?”   赵凛皱了脸,“还不是小棉子或者成彭他们, 笨手笨脚的,我甚是不喜!而且这药浴很重要, 阿娴你一定要帮我!”   小棉子和成彭幸亏不在。   任太医也不在。   程玉酌想到自己来的目的,看他可怜巴巴的期盼模样。   “好吧。”   … …   任太医真给他弄了药浴。   他越发觉得自己老头子不懂年轻人了。   但仔细想想,太子爷是不是要两病一起治?   妙啊!   浴房。   程玉酌倒是穿的整整齐齐。   某个男人却一件一件地脱下了衣衫。   时节入夏,本也没穿什么,没两下,大片春色胸膛露了出来。   程玉酌本就因为为他解衣紧张不已,这些更是心跳两倍速狂奔。   她要缩手,赵凛连忙喊了她一句,“阿娴我手脚发麻,你帮我把中衣脱了吧!”   帮他把中衣脱了,上身可就全露了!   程玉酌才是那个手脚发麻的人。   她看了一眼那半露着的胸膛,在水气映衬下油亮起伏,程玉酌眼睛好像被烫到,紧张的不行。   “太、太子爷,算、算了吧?!”   怎么能算呢?!还没进入正题呢!   赵凛手臂一甩,直接将这碍事的中衣甩了出去。   “阿娴   不帮我,我只能自己动手了!”   中衣飞了。   油亮而起伏的胸膛瞬间袒露在程玉酌面前。   水汽蒸腾。   程玉酌脑子一空。   赵凛暗笑不已,围着她走了半圈。   “阿娴看我呀!”   程玉酌脚脚都紧张的抓地了,只敢盯着地面,哪敢看人?!   她转身要闪开,又被赵凛一步堵了过去。   “阿娴,裤裤还没脱呢?!”   程玉酌被水汽蒸得脸已经热透了。   “药浴… …大可不必!”   赵凛低笑,“不必也可,但你可是答应了我要帮我的,你可不能走,要帮我浇水,毒素排的快呀!”   话说到末尾,调调翘了上去。   程玉酌竟然有一种书生遇上妖精的感觉!   赵凛已经拉了她的手,向木桶走去,“来呀!”   程玉酌浑身都是麻的。   男人抬脚跨进了药浴中,褐色的药水瞬间浸湿了他的中裤。   待他两腿跨进去,桶中的药水漫过他的腰间,这中裤穿不穿已经不重要了。   程玉酌转身就跑!   赵凛早就留了一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   “阿娴,你去哪?”   程玉酌根本不敢睁开眼。   “我、我去拿浴巾、水瓢… …”   赵凛看了她一眼,低笑着松开了她。   “那你可要快点,任太医说了,排毒不能耽搁!”   房外,任太医打了个喷嚏。   他今天好像说了很多话的样子?   … …   程玉酌拿着浴巾回来第一时间横着搭在了桶上。   视野总算清净了。   她这才拿起了水瓢,舀了一勺,小心淋在赵凛肩上。   赵凛的肩上,还有粉红色的伤痕。   她看过去,注意力也转了过去,她想到了刚与他相遇的时候,这伤口还需要撕开去毒再上药。   他当时忍得汗都冒了出来。   程玉酌目露疼惜。   “太子爷,还疼吗?”   赵凛早已好了,只剩下这些表面伤疤了。   他说不疼,“阿娴你可以摸一摸?你一摸,我肯定好得快了!”   他哄着她,她岂能不懂?   嗔了他一眼。   但赵凛已经握了她的手,“试试嘛!”   程玉酌要收手。   他能老实药浴吗?   显然他不能,赵凛非要她试试。   “难道要我叫你姐姐求你才行?”   程玉酌又惊又气,要跺脚了。   “莫要乱叫!”   赵凛笑得不行,“我又不是静静,怎么会乱叫?”   他说着,握着她的手探了过来。   沿着肩下粉色的伤痕细细摩挲。   程玉酌触摸到那些新长出来的细嫩皮肤,心头软了下来。   若是正常的皇家,堂堂太子何须受这些苦?   程玉酌有一时怜惜,赵凛立刻就捕捉到了。   他牵着她的手继续向下,已经从伤痕的最低端滑了下去,滑向了宽阔的胸膛。   程玉酌连忙要收手,可已至此境,哪还有收回的余地?   赵凛将她的手掌按在了他的左胸上。   他抬起头来看向她,“阿娴,别害怕我,我心头跳动的都是你。”   程玉酌本紧张不已,这句话却像定心丸一样,让她一瞬间安定了下来。   赵凛将她的手按在胸膛上,慢慢从药水中站了起来。   湿透的中裤因水紧贴着精壮的腿,而水又将裤子拉扯下来。   裤子上边缘露出两条走线,仿佛要在什么地方交汇。   程玉酌无意间的一瞥,那一点安定就吓没了,她下意识要躲。   男人却突然搂住了她的腰,紧贴着她手掌的宽阔胸膛抱住了她。   “还怕吗?”   程玉酌心跳飞快,却在他强有力的心跳下,渐渐与他保持了同一速度。   她的变化,赵凛一丝一毫都能感受得到。   赵凛低声笑了起来,“阿娴是不是不怕我了?”   程玉酌低着头无措地看向其他地方。   两人抱得这般紧,可他却没有穿什么衣裳!裤子更是湿透透的!   真是!   程玉酌脸烫地堪比桶中冒着热气的药水,赵凛却感觉到药水的热气在一股股向他体内涌来。   他有个大胆的想法——   “阿娴,你不若进桶里来帮我吧?!”   这话一出,程玉酌猛然间惊醒了。   她脑中已经浮现出鸳鸯浴的情景了!   程玉酌知道男人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她简直没有一丝犹豫,腾地推开了他,两步三步跑出了门。   赵凛被她推的脚底打滑了一下,扶着桶边才稳住。   他目光向下看了过去。   桶中褐色药水还在蒸腾热气。   他真的太热了太热了!   *   任太医的药浴还是有些效用的。   晚间皇后娘娘宫里也用了药浴,面色同样有所好转。   程玉酌这才想起来问赵凛是怎么回事。   “… …太子爷同皇后娘娘同时中毒,总不能是自己下毒?”   程玉酌虽然一直在赵凛身边,但是外面发生的事情还是晓得的。   宫中阴云密布,人人行色匆忙,在查皇后娘娘和太子中毒的原因。   赵凛捏了桌案上的点心咬了一口,眼中有一闪而过的狠厉。   “自然是自己下的,不然怎么好控制毒量?”   程玉酌讶然,这才听赵凛讲起了原委。   赵凛前两日去了先太子病逝的行宫。   行宫早就被封禁了。   赵凛上次去在那遇刺,而想要捉到的行宫跑出来的老太医也不见了。   赵凛记得襄王的话。   要想知道行宫里的秘密,还需要当年给先太子治病的人,这位老太医正是!   赵凛这次终于寻到了此人,此人已经有些糊涂,反覆过问才得知真相。   当年先太子病未痊愈,皇上说他已经病入膏肓,而且随行众人多发病,这样下去皇城难保安泰。   这话不错,赵凛却道:   “… …他说了许多理由,都掩盖不了他的真实目的,事给我皇长兄断药,任皇兄自生自灭!”   赵凛说及此,手中点心被他捏碎成了粉末。   程玉酌心下酸胀。   “我皇长兄也许不用死,可在断药的情况下支撑了不到十天,就没了!”   赵凛眼中蓄了泪。   “他没有拿刀杀了皇长兄,却在皇长兄最难的时候,断了援手!”   赵凛说着笑了起来,笑得凄切。   “皇长兄难道不是他的骨肉?!他下这样的狠手,不过是因为皇长兄同仁康太子相像,从相貌到性子到满朝文武的期许,都像!”   赵凛言罢,沉默了几息,看向程玉酌。   “阿娴,你说他到底为何这么恨仁康太子?人死了要鞭尸,连同仁康太子长得相似的自己的孩子,都想要除去!为什么?!”   原因程玉酌不得而知。   可她想到了父亲那封旧书信。   “仁康太子妃,是程阁老的姐姐吧?”   赵凛点头,“是,程家一直人才辈出,被朝廷看好… …”   话没说完,顿住了。   “仁康太子妃随着仁康太子去了,为何乐平程氏还荣宠不衰?皇上不会介意?”   程阁老所在的乐平程氏,正是仁康太子的妻族!   赵凛和程玉酌相互对了个奇怪的眼神。   半晌,两人才稍稍恢复些神思。   两人没有继续说下去。   赵凛道自己得了先太子的死因,回宫正好遇到了皇后娘娘。   所谓母子连心,皇后娘娘一下就看出了赵凛的不妥。   赵凛本不想告诉皇后娘娘实情。   可先太子三年忌日在即,皇后娘娘去同皇上商议为先太子办忌辰的事情,却被皇上冷脸拒了回来。   皇后娘娘不可思议于皇上对先太子的态度。   再见赵凛这般情绪,问了几句就联想到了一起。   “你是不是去你皇兄封禁的行宫了?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是不是同你父皇有关?!”   赵凛就算不说,也都被她猜了出来。   皇后娘娘顶不住,直接晕了过去。   而近来贵妃蠢蠢欲动,赵凛怕皇后这一病,被有心人发现端倪,便干脆将水搅浑,也藉机敲打敲打蠢蠢欲动的人。   这毒看起来厉害,实则   没什么损害。   不过整个皇宫却因为皇后与太子同时中毒乱了起来。   赵凛手下轻敲着桌案,细细思索。   程玉酌静默在旁听着。   风起云涌的皇宫便是波云诡谲的天下。   宫中从来不曾宁静。   半晌,赵凛突然转头了过来,目光柔和。   “阿娴,你这番进宫,我实在没能预料到。”   事发突然,程玉酌也不知自己怎么就进了宫。   他将手覆在她手上,“阿娴,既然来了东宫,便不要走了,留我身边。”   程玉酌赶忙摇摇头,“这等情况,就不要再制造混乱了吧?”   赵凛说怎么可能是混乱?   他笑了一声,“宫里进了新人,各处都在调整,我宫里还缺一位司正,你正好坐了这司正位置!”   “司正?”   程玉酌惊讶了。   换职位不可怕,可怕就在于,这司正的主要作用是为了教导宫中奴仆,以及小宫妃们!   东宫司正,自然是教导太子才人… …   程玉酌想到自己的身份,尴尬了一时。   那两位才人到底做错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阿采我定亲去了,更得少了点,明天多更哈~   么么大家,明晚9点见~ 第82章   两位才人早就被太子赵凛吓到了, 哪里敢在太子眼前乱转,此番见到赵凛,也目光闪躲, 再听说太子爷是送了新的宫正过来, 更是不敢动,不敢动。   两位才人不过十七八岁, 程玉酌瞧着都不忍心说什么。   只赵凛居高临下看着两人,“你二人日后谨遵程宫正教诲,不许惹得宫正生气, 可记住?!”   两位吓怕了的才人缩手缩脚地道是。   程玉酌实在看不下去了,连忙让两人走了。   两人如蒙大赦, 看都不敢看赵凛一眼, 快步跑没了影。   她们两人一走,赵凛就抓了程玉酌的手。   “阿娴莫要因这两人不快, 只管训便是。”   程玉酌哭笑不得, “好歹是太子才人,也是官宦人家的女儿,太子爷莫要如此苛待。”   赵凛瞪她一眼, “那要怎样?你难道让我雨露均沾不成?!”   程玉酌无话可说,瞥了他一眼。   赵凛低声笑起来,“我就知道你醋的很!”   程玉酌呛了一口。   她不想解释,转身走了,“我要去寻师父, 师父还在等我!”   赵凛只能放她去了,“你可要早点回来, 我想你!”   程玉酌红着脸去了崔尚功处,崔尚功不用她做任何解释, 就已经明白。   崔尚功暗暗叹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拉着程玉酌的手,“有些事由不得人,却又都在于人,玉酌你是聪明孩子,既是到了这番境地,师父相信你能做好。”   程玉酌道是,“徒儿知道。”   崔尚功拍了拍她的手,“从前你要出宫,在宫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今不一样了,多知道些事,不是坏事。”   崔尚功让小宫女开了窗子,四处通透,与程玉酌携了手低声说话。   程玉酌晓得崔尚功要说要紧事了,凝神聆听。   “你入了东宫,第一桩便是要明晰皇后娘娘的为人。”   程玉酌神思一凛,皇后娘娘属意的太子妃可是魏丹菱而不是她。   崔尚功问她,“皇后娘娘与贵妃不睦许多年,你可晓得原因?”   皇后与贵妃的不和可以追溯到二十年前了,而程玉酌二十年前还是个五岁的小姑娘。   她将最要紧的说了,“徒儿听闻贵妃之子夭折与皇后娘娘有关。”   襄王选择贵妃戚氏联姻,不就是因为贵妃无子,且儿子多半夭折在皇后娘娘手里?   可程玉酌这么说了,崔尚功又问,“这说法,你以为真假?”   程玉酌闻言,好生思量了一番。   半晌才道,“看贵妃的做派,像是对准了皇后娘娘的,但皇后娘娘… …徒儿总觉得约莫不是?”   “是与不是,我亦是不知。”   崔尚功看了程玉酌一眼,“但你要对自己的感觉有所相信,尤其   你如今看皇后,非是一个小宫女看皇后,而是通过太子爷看皇后。太子爷的品行你应该了解了,皇后娘娘爱子,两位皇子都是娘娘亲手带大,品行相差不会太远。”   程玉酌点了点头。   崔尚功又问她,“那你可知道贵妃其人如何?”   程玉酌想了想答道。   “徒儿倒是晓得戚家那位王妃,她不过是被利用罢了。贵妃到了如今这般位置,只怕争也得争,不争也得争了,贵妃娘娘是有几分心气的,却也不顾的太多。”   不然不至于助力反王。   崔尚功看了她一眼,“到底是在宫中多年,还算你有些眼力,有些人,多半是被别人架在火上烤的,贵妃如何先不说,架她的人你却要留意。总有人躲在暗处。”   程玉酌神色凝重。   崔尚功晓得她的性子,走这条路对她而言并不容易。   不过以太子那等性子,约莫也不会让她太为难。   崔尚功说完,留了她一人在窗前思索,去了房中拿来一只匣子。   “是你出宫前存于师父这里的东西,拿回去吧。”   程玉酌连忙接了过来,是些金玉玩意和留作想念的物件,当时因为要为照看太子替身,不便带走太多,便留了下来。   程玉酌翻开看了看,大多是旧物,还有当年她与于姑娘刚进宫的时候的旧物。   时过境迁,斯人已逝,她出宫回宫已是一个来回。   崔尚功不再多留她,不多时便让她去了。   不过半路上,程玉酌遇上了一人。   “四公主殿下。”   程玉酌要行礼,立刻被赵心瑜拦住了。   “程姑姑不用行礼!我没这么多规矩!”   赵心瑜歪着头打量程玉酌。   她和程获长得有几分相像,但程获约莫是在襄王处被做替身的缘故,又不是特别像。   赵心瑜想到这里,问程玉酌,“姑姑怎么进宫来了?程将军如何说?”   程玉酌便道自己年纪大了,在家清闲着不如找点事做,承蒙太子看得起之类的话,最后才道,“已于家弟沟通,家弟向来好说话,也是理解的。”   赵心瑜闻言眨巴眨巴眼睛。   “他、他很好说话吗?”   程玉酌不知道这话从何问起,“家弟性情尚算温和,公主殿下是有什么事吗?”   赵心瑜没有理会她的问题,仍旧好奇着问,“心瑜晓得姑姑温柔和善,程将军也同姑姑这样吗?”   程玉酌看了她一眼,“是,家弟与奴婢性子相仿。”   赵心瑜立刻露出了思索的表情,回过神来,又连忙朝着谨慎看着她的程玉酌摆手。   “姑姑不用同心瑜这么重的规矩,心瑜也是温柔和善的!”   程玉酌没留神笑了出来。   “殿下说的是。”   赵心瑜也笑了两声,这便要拉了程玉酌去她宫里。   “姑姑,去我宫里吃茶吧!是江南贡上来的花茶,姑姑肯定喜欢喝!”   程玉酌被这位小公主的跳跃思路弄得有些懵。   连忙推辞,却推辞不过,刚被赵心瑜拉着走了几步,忽然有人从后面叫住了他们。   竟是太子。   赵凛两步走上前来。   众人皆行礼。   赵凛目光从程玉酌身上,落在赵心瑜抓她的手腕上。   赵心瑜感受到他压迫的目光,不得不松开了程玉酌。   赵凛一眼便看见,程玉酌的手腕好像被她攥红了。   他一瞪眼。   “公主这是做什么?怪不得东宫总缺了人!”   “啊?”   赵心瑜被他一顶大帽子扣蒙了,“太子皇兄是说心瑜去你宫里偷人吗?!”   赵凛冷哼一声。   “不是吗?那公主这是做什么?!”   赵心瑜太委屈了。   “心瑜就是喜欢程姑姑,想要邀程姑姑去我宫里吃茶,不行吗?!”   赵凛直接就告诉了她答案。   “不行!”   赵心瑜简直气哭了。   “太子皇兄怎么能这样?!程姑姑又不是伺候你的宫女,她是宫正!”   赵凛面无表情,开口就要训她,被程玉酌连忙拦住了。   “太子爷,公主只是请奴婢去吃茶而已!东宫若有急事,奴婢这便回去!”   赵凛见她打了圆场,当然不能不给她面子。   “哼!”   也不再搭理赵心瑜,转身回东宫去了。   赵心瑜眼圈气红了,忍着眼泪给程玉酌道歉。   “姑姑对不住,太子不喜我,惹得姑姑也被连累了!”   程玉酌心想,这可是弄错了,是她连累了公主。   当下连忙劝了公主两句,说太子心情不好,才目送了公主,自己追着赵凛回了东宫。   刚一到东宫,赵凛就把她拉进了寝殿来。   “赵心瑜她想做什么?!把你的手腕都抓红了!”   程玉酌只好解释是两人推拉的缘故。   就算这样,赵凛也没个好脸色。   “她竟说喜欢你,真个奇怪,上次追着我问程获,这次又喜欢上你了!她到底打什么主意?!”   赵凛这么一说,程玉酌挑了挑眉。   公主喜欢她未必,想问程获才是真吧?   *   宫外,程家山庄后山。   下晌下了雨,地面有些湿,衣冠冢前被雨打落了不少落叶。   程获脱了外面的罩衫,将四周的落叶扫了个一干二净。   后山静静的,只有程获打扫落叶的声音。   两人都不是多话多语的人,程获在此静坐到天黑离去,便总像是与她说了话一样。   只是落叶扫到一半的时候,有了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脚步声时断时续   ,要想怕被人发现一样。   程获动作一停下,脚步便停下来,程获有了动静,便有人靠近。   程获干脆放下了扫帚。   “阁下不必躲躲藏藏,露面吧。”   这话落了音,才有人从树丛里探着脑袋走了出来。   赵心瑜看看程获,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衣冠冢。   “你在这做什么… …这是谁的衣冠冢呀?”   程获只给她行了礼,“这里不是公主殿下该来的地方,殿下快请回宫吧。”   赵心瑜皱眉又噘嘴。   “我专门从宫里出来看你,你居然让我回去!”   她说着向衣冠冢走了过去,“这到底是谁… …”   她看到碑上字,愣了一下。   “吾爱阿婧?”   程获脸色已经完全冷了下来,挡在了赵心瑜面前。   “公主到底来此做什么?!”   他语气严肃极了,好似秋风刮过,带着凉意,脸色更是冷得厉害,赵心瑜吓得向后退了一步。   两个侍卫立刻跳了出来。   “不得对公主殿下不敬!”   程获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稍作平复。   “公主殿下,此处荒山野岭,不是殿下该来的地方,请回宫吧!”   他说完,行礼走到了一旁,拿起扫帚继续扫地。   赵心瑜看看他冷漠的背影,又看看那块表述不明的墓碑。   挥手让两个侍卫退下,她走到了程获身旁。   “是戚婧姨母吧?”   程获手下一顿,又继续扫地并不理会。   赵心瑜噘嘴,又轻声问他,“所以,我上次在省亲别院见的人就是你,对吗?”   程获直接掠过她走到了另一边,继续扫了起来。   赵心瑜追了过去。   “你为什么之前不承认?为什么骗我?!”   程获不理。   赵心瑜叫了他。   “程获!我在跟你说话!”   程获不能不理了。   “公主殿下说的话,恕臣一句都没听懂。”   “你!”赵心瑜气得指着衣冠冢,“事到如今,你怎么还不承认?!还骗我?!”   程获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   清风吹起坟前落叶。   “公主殿下若以为那是旧人,是长辈,就不要用手去指,是对长辈不敬。”   他的声音很缓慢,赵心瑜连忙将手收了回来。   程获不再多言,将最后的落叶拢到了一旁的土坑里,准备下山。   赵心瑜见他面无表情甚至不看自己一眼,心里酸酸的,眼泪在眼眶里打了转。   “程获,你怎么对我如此不待见?!”   程获暗暗叹气。   “公主是君,程获是臣,没有待不待见的说法。臣要下山回家了   ,公主殿下自便。”   可赵心瑜根本不让他走,一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还说你不是不待见我!你都不看我一眼!你姐姐都说你是那样温柔和善的人,你做什么偏偏对我冷言冷语?!我哪里得罪你了?!”   赵心瑜又气又委屈,可程获并不想同她有任何纠缠,尤其在衣冠冢前。   他将胳膊收了回来。   “公主殿下请自重,臣要走了。”   程获说完,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开,赵心瑜不甘心,但到底只是红着眼气得跺了脚,没有追上去。   程获身影很快消失在了树林中。   赵心瑜落下了泪来,她回头看向戚婧的衣冠冢,眼泪哗啦啦停不住了。   “姨母… …”   赵心瑜面色复杂地在坟前站了半晌,哭着离开了。   两个侍卫为难得不得了。   “殿下,程获以下犯上,殿下可以治他得罪!”   赵心瑜瞪到了他们脸上。   “谁说要治罪了?!”   两个侍卫立刻闭嘴了,赵心瑜哭得更厉害了。   回宫的时候,两只眼睛还是肿的。   贵妃不多时就闻讯赶来。   “这是怎么了?今日不是出宫玩去了?!怎么有刁民要害你?!”   赵心瑜不想说,眉眼垂着,“母妃,我想一个人呆一会。”   贵妃惊奇,想到昨儿赵心瑜好像又同太子遇上了,但昨日没哭,今日出宫回来哭了。   她将赵心瑜送回寝殿,出去将两个侍卫叫了过来。   一问之下,赵心瑜竟然是在戚婧的衣冠冢前见到了程获。   贵妃不明白。   那小堂妹去了之后,她也觉得愧疚了一回,亲自在宫里冒着风险替小堂妹烧了一回纸。   她以为人就这样过去了,没想到被赵心瑜以这种方式遇上了。   那程获她晓得,莫不是从前在襄阳的时候,与戚婧有些关系?   可这又是怎么惹了赵心瑜哭起来?   难道是因为程获跟赵心瑜说了什么关于戚婧的事?   贵妃思虑了半晌,想到了突然回宫的程玉酌。   程玉酌的弟弟已是将军,她又做什么回了宫?   这程家姐弟也是古怪。   贵妃想着古怪的程家姐弟,当晚便做了个关于程家姐弟的梦,梦里还有戚婧。   程家姐弟同戚婧竟然将赵心瑜抓了起来,要将赵心瑜推下山崖。   赵心瑜拚命挣扎喊着“母妃救我”,可抵不住那些人拽着她往山崖去。   “心瑜!我的孩子!”她大喊着去抓。   戚婧突然挡住了她,“堂姐,我要走了,你让心瑜陪我去吧!”   贵妃惊恐,戚婧同她淡淡笑笑,“我的路都是你选的,现在你女儿的路我来帮她选,这不是很好吗?”   “不好不好!”   贵妃大叫,可赵心瑜   已经被带到了崖边。   程家姐弟回过头也笑了,笑得狰狞,然后当着她的面轻轻一推。   心瑜倏然落崖。   “心瑜——”   贵妃腾地坐了起来。   烛火燃到了末尾,守夜的宫女急急忙忙跑了进来。   “娘娘!”   贵妃听见喊声浑身一松。   原来是做梦。   … …   贵妃照常请了黄尚服解梦。   贵妃模糊着说了两句梦里的状况,黄尚服听了便道:“给娘娘解梦这许多年,娘娘还是第一次梦见山崖。”   贵妃说确实,“本宫根本没见过山崖,怎么会梦见这劳什子!是个什么说法?”   黄尚服犹豫了一下,贵妃让她但说无妨。   “回娘娘,周公有云,见悬崖,主有不吉。”   贵妃立时皱了眉。   “这般不吉吗?”   黄尚服看了贵妃一眼,“不过这也不好讲,娘娘也知道,便是再坏的梦境,若是逢上了特定之物,说不定便逢凶化吉,甚至变成吉兆。娘娘若是信得过,可说紧要的字与奴婢,让奴婢算一算。”   贵妃晓得黄尚服略通八卦,略略一想,说了一字。   “程,前程的程。”   黄尚服点了点头,沾着杯中水点化了一下。   半晌,黄尚服开口。   “奴婢以为,这程字,未必是前程的程,倒有可能是姓程的程!”   贵妃正经看了她一眼。   黄尚服也看了过去。   目光交错之间,香炉烟云缭绕。   贵妃端了茶碗,轻声问黄尚服,“尚服觉得此字可有转机?”   黄尚服低头笑笑,“有无转机并不好讲,看天意还要看人意,不过奴婢有个小徒儿近来刚回了宫,她约莫能为娘娘解惑。”   “哦?哪位?”   “秦玉紫。”   作者有话要说:哈哈哈,谢谢大家的祝福~同喜同喜呀~   祝大家三次元也都顺顺利利,甜甜蜜蜜!   明晚9点见! 第83章   景仁宫。   秦玉紫将太子与程家姐弟的关系悉数告诉了贵妃。   她跪在贵妃面前。   “娘娘救救奴婢!先前太子的人便险些又将奴婢抓去, 要不是师父庇佑,奴婢已死,如何说出这些事情?!那程家姐弟三人都是狐狸精转世, 娘娘万万让公主离着他们远些!”   贵妃听完秦玉紫的话, 额头出了一层细汗。   “狐狸精?本宫看是太子让那程获勾引我家心瑜吧?!”   秦玉紫连忙道是,“是是是,奴婢眼皮子浅, 还是娘娘看得真切!”   贵妃没有搭理她, 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从宫外回来垂眉耷眼的可怜模样,想到那个吓人的梦, 已经认定是真的了!   秦玉紫与一旁她师父黄尚服对了个眼色。   贵妃在宫里许多年, 安排人手不在话下, 几句话的工夫,就在景仁宫里给秦玉紫找了差事, 秦玉紫大松了口气,拜谢贵妃, 又去谢了她师父。   黄尚服道,“我早就说,你须得今岁成亲, 不然没有好事,果然还是出了事了… …便在此处与我通信吧, 莫要想着出宫嫁人了,以后为师慢慢提拔你, 在宫里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秦玉紫心里打翻了五味瓶一样。   她从前见着师父门下其他师姐都出宫高嫁,成了官家夫人, 自己急的不行,可如今, 她竟只能老死宫中!   秦玉紫如打断牙活血吞,谢了她师父,送她师父回去,心里却想着,不能让东宫顺顺利利,不然自己往后几十年的日子又如何过?!   *   被人惦记了的程玉酌,一连打了三个喷嚏。   赵凛让她捂了帕子再翻看旧物,指着从崔尚功处抱回来的旧匣子问程玉酌,“这些都是什么?”   他说着,念起了一张折叠的纸。   “这是何情薄的香方?”   程玉酌反倒不记得匣子里还有何情薄的香方,过来看了一眼。   “咦?”   “怎么了?”赵凛拉了她问她,“这香方不是你的?瞧着字迹不像。我倒是忘了问你,这偏僻的香,你是从何得知的?”   “我是从前在家中便知道这方子,我家中常用此香,家父尤其喜爱… …”   程玉酌说完,看住了手上的方子,“可这方子不是我的,是于姑娘的。”   赵凛并不晓得于姑娘是谁。   程玉酌低声告诉了他。   “… …本说要封为于选侍,可她无福,当晚就没了,没封选侍,更没有提上一等品级,我想,早已没有人记得她了。”   只是程玉酌念旧,还留有当年和于姑娘相交的旧物。   她看着那张何情薄的香方。   “于姑娘本不知何情薄,若是我没记错,好似是后来从一位宫里老嬷嬷手中得来的。她问我是否与我家中所用何情薄香料配比一样,这才写了一份   给我… …是一样的,只是不晓得这香从何而来。”   程玉酌又将香方收了起来,转眼却见赵凛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太子爷,怎么了?”   赵凛道,“当年为了寻你,我将宫中翻了三遍不止,后来冯效他们查到,有位荣养的老嬷嬷手里有何情薄,只不过那时我已有了你,便没有再问。阿娴可要问问?”   何情薄并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件,程玉酌犹豫了一下,赵凛却将冯效叫进来,安排了将老嬷嬷送过来。   冯效领命去了,程玉酌问他为何这般着急,赵凛也说不出来。   “这何情薄我寻了许久,总好似披着一层纱一半,没有来路,没有去向,怪得很。”   她问程玉酌,“你家中这香又是从何而来?”   程玉酌摇头,“不知。”   赵凛说这便是了,“咱们还是寻了这老嬷嬷问个清楚吧!”   … …   翌日,冯效便把人安排了过来。   是个耄耋之年的老宫人了。   赵凛免了她的礼,问起了何情薄。   “何情薄?”老嬷嬷有些糊涂,“是什么?”   程玉酌连忙将香方递过去,替她念了几句香料配比。   她还是没听明白,程玉酌干脆将身上的何情薄的香囊取了下来,给老嬷嬷看。   那老嬷嬷恍然想了起来。   “原来是何情薄!”   “这香从何而来?哪本书上所载?”赵凛问她。   老嬷嬷反应很慢,笑着摇了头。   “太子爷,没有书上记载,这是仁康太子妃配出来的香!老奴有幸曾在太子妃身边服侍,这才得了香方!”   话音落地,室内一静,只有程玉酌身上佩戴的何情薄的香囊散发着幽静而隐秘的香气。   又是仁康太子妃!   老嬷嬷却记不得太多了。   仁康太子妃配出了此香,只是为了自用,并未在宫中传开,老嬷嬷也是偶尔得了差事,帮仁康太子妃准备香料,这才记下来香方。   “这香过幽浅,并非所有人都能闻见,大多数人总是不在意记不住的,只有很少的人能记住此香,中意此香。十多年前,倒是有个小宫女到老奴这里,闻见了此香很是喜欢,老奴见她性情与仁康太子妃相似,便把香给了她,不知她如今还用不用了。”   她早就不用了,她早已去了。   程玉酌转头用帕子擦了眼泪。   赵凛握了握她的手,又问了老嬷嬷几句,老嬷嬷记忆多半混乱了,记不清事情,赵凛便让冯效送她回去了。   程玉酌看着香方上于姑娘的字迹落了泪。   “她被宠幸的事,不知和何情薄有几分关系?”   赵凛却慢慢将她拢在了怀里,手臂越收越紧。   “阿娴,我很后怕。”   程玉酌怔了怔。   两人在何情薄隐秘幽静的香气下,沉默了   良久。   半晌,程玉酌同赵凛道。   “家父生前留下一封未能送出的信,是给程阁老的。”   “程阁老?”赵凛挑眉。   程玉酌说是,“我看父亲信中所言,程阁老与我家中确实同出一脉,都是乐平程氏。”   赵凛惊喜了一下,“阿娴果真是乐平程氏的女儿啊!”   程玉酌有了这么个显赫的背景,最高兴的不是她,反倒是赵凛。   程玉酌半低了头,“太子爷莫要高兴太早,我想,我父亲当年能提前给江南读书人家预警,约莫是从程阁老处知道了许多事。只不过程阁老不想蹚浑水,他不肯与阿获相认。”   赵凛“嗯”了一声。   “程阁老是仁康太子妃的弟弟,皇上又如此看重他,不断提拔,他是没法办说的。”   尤其皇上和仁康太子妃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谁都说不好。   仁康太子妃为何而死,更是只有当年的人才知道一些。   程阁老该怎么告诉世人这真相呢?   赵凛又想到了更多。   “皇上将仁康太子鞭尸,果然不是因为嫉贤妒能而已… …”   程玉酌闻言不禁有些浑身发寒。   赵凛深深叹了口气,抱紧了她。   “阿娴没事,我们知道了,总比什么都不知道的强。”   程玉酌点头,将腰间的何情薄解了下来,“此香不能再用了。”   赵凛疼惜,“会有在用的一日的。”   *   厌真生吊在城楼的半月之后,《祸乱野史》再一次刊印传播。   这一次,新书重写了关于仁康太子妃的死因,几乎明确太子妃是被逼自尽,原因是宫中有压在太子妃之上的人对太子妃不敬,太子妃不愿苟且,宁愿自尽殉情,追随仁康太子而去。   此新版《祸乱野史》一出,朝内外一片哗然。   一来,书上所写到底是真是假无人知晓,二来,厌真生已死,是谁代替厌真生改写此书,又迅速传播开来?!   皇上终是发了滔天怒火,据传闻,看到新书的那日,御书房值守的人全都拉下去挨了板子,还有两人直接拉下去杖毙。   赵凛在东宫如常同程玉酌在寝殿里用饭。   外面风声鹤唳,东宫一片宁静。   程玉酌还是担心他。   “太子爷这般戳中痛处,明日上朝,朝堂一团乱,届时皇上与朝臣免不得又是一番恶战,又让太子爷表态,该如何?”   赵凛低笑一声,给她夹了片糯米莲藕过去。   “阿娴在担心我?阿娴莫不是忘了,我明日要去潭柘寺祈雨,本也不用去上朝。”   程玉酌想起来了,自己还给替他盘点了一般金玉之物。   “倒也是,看来太子爷提前算好了。”程玉酌笑着夹了一筷子羊肉给赵凛。   赵凛乐开了花。   “阿娴夸我又疼我,我可真是有幸极了!   ”   赵凛吃掉了羊肉,就放了筷子不吃了,拉了程玉酌。   “阿娴,咱们上次治疗到哪里了来着?浴房?”   程玉酌的耳朵倏然红了。   赵凛探了脑袋在她耳边,“咱们下一次在哪?你看我这寝殿如何?”   程玉酌连忙把他推开。   “若是被两位才人看出什么,我真是没脸!”   她说着又想起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已经很奇怪她为何回了宫做了东宫的宫正,让她明日随着崔尚功一道过去说话。   程玉酌道,“娘娘若是晓得,真不知什么情况。”   赵凛却笑了出来,“瞧把我们阿娴吓得,我母后若是能翻起浪来,还有贵妃得宠这么多年?”   他打趣皇后娘娘倒是一针见血。   若是让皇后娘娘听见,还不知道气成什么样子!   程玉酌连忙又把筷子塞到了他手里。   “太子爷别胡言乱语了,快吃吧!快吃吧!”   赵凛哈哈大笑,又圈了程玉酌在怀里。   “那你答应我,等我回来,咱们在寝宫治病呀!”   程玉酌头都要抬不起来了。   “… …太子爷回来再说吧… …”   *   下晌。   皇上病倒了,太医们全进了宫,皇后带着嫔妃,太子带着众皇子公主都去探望,被皇上挥手止了回去。   “朕有什么大病?!让你们这般聚集前来?!难道盼朕不好?!”   皇上谁也不见,只让自己的心腹太医过去看了看。   皇后将赵凛叫去了景阳宫。   “你明儿就在潭柘寺多耽搁一阵,不必这么早回来,本宫以为,过上三五日再回,亦无不可!”   赵凛心想自己母后这个“避”字**好呀,可宫里还有他牵挂的人,他怎么能走这么久?   只一天就很是不放心了。   他道,“母后不必为儿子担心。这些事又同儿子无关。”   皇后看了他一眼,“果然无关?”   赵凛说当然,“儿子小小年纪能知道什么?能将父皇惹成这般?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书上所写,母后以为真假?”   然而皇后娘娘亦是不知,“本宫与你父皇不睦许多年,还不如身边的宫人亲近,本宫如何晓得?只不过,仁康太子妃确实风姿卓越,如九天之女,宫中上下无人不赞啊。”   但皇后说不论真假,这件事情不在以前而在以后,“看你父皇这么大反应,这事还真就不好说的很,太子不要掉以轻心!最好能稍缓两日再回!”   赵凛没有应下,却托她照看东宫。   “儿臣明儿去祈雨,进来宫闱混乱,烦请母后照看东宫。”   皇后忧心忡忡地挥了手,“本宫晓得了。”   赵凛去了。   翌日朝堂果然是一场浩劫。   皇上怀疑城门楼上吊着的不是厌真生,或   者厌真生还有团伙,要再次大兴抓捕,全国上下全部停掉书肆书局严查,一旦抓到,一律凌迟!   朝臣简直一边倒的反对。   之前只查江南就已经够乱了,如今两京十三省全部纳入彻查范围!   时节已经入夏,秋闱在即,这般闹得人心惶惶,可不是好事!   可皇上比上次更是铁了心。   魏阁老带头请皇上三思。   满朝文武几乎全都跪了下来。   连程阁老都在最后随着众人跪了下去。   皇上看着座下朝臣,只觉千层大浪拍了过来。   这浪后面仿佛有一只手,在不停地推波助澜。   或许是一人之手,又或许是百人千人之手。   朝堂一片寂静,文武百官跪拜,但皇上心头浪涌,难以寂静。   他一把拍下龙椅,朝着下面连道三声“好”,甩袖离去。   … …   待轿撵回了干清宫,太医已经在此等候。   皇上支着头半卧在榻上,只觉一阵一阵头晕。   太医诊了脉。   “陛下还是当清心静养为主。”   皇上冷笑,“朕若能清心,也不会在此头晕了!去开个方子,莫要似昨日那般头痛不已!”   太医连连道是,快步去了。   皇上已经有了头疼之症。   他想到前朝文武百官,想到魏阁老领头带着众人跪拜,又是一阵头晕目眩。   魏阁老倒是德高望重,却越发同他对着来了!   上次太子要审问厌真生,便是魏阁老两番附议!   太医开了方子来给皇上过目,又下去煎药了。   皇后闻讯到了干清宫。   皇上想到了太子年底同魏家女的大婚,就是皇后一手撮合的,直接摆手。   “不见!”   皇后走了,贵妃又来了。   皇上实在不耐烦见人,可想到了贵妃替他按头颇有几分手艺。   “让她进来。”   贵妃伺候皇上时间最久,皇上只要稍稍使一使眼神,贵妃便晓得替他换个按压的手法,不到一会,皇上这头痛便有所缓解。   皇上长舒了口气。   “还是爱妃手巧。”   贵妃笑了,在皇上耳边轻轻柔柔道,“臣妾伺候皇上多少年了,若是再做不好,可就真让人笑话了!”   皇上拉了她的手在手心里,说不然,“朕这后宫伺候朕年月比你久的不是没有,可能伺候这般好的,却只你一人!”   皇上拍了贵妃的手,贵妃连忙顺势倚在了皇上身上,情真意切的。   “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臣妾满心满眼都是皇上,自然倍加上心的,也是皇上看得起臣妾,一直宠着臣妾,不然臣妾便是想要把皇上伺候好,也不能呀!”   皇上懂她的意思,“只要你同你兄长老老实实不再犯错,朕岂能不宠你长久?”   戚之礼   已经在家好几月了,总还有人揪着不放。   贵妃只怕皇上变了主意再问罪戚之礼,连忙挨得更紧了。   “臣妾是个蠢笨的,臣妾兄长又是个不会言语的,是皇上明鉴秋毫,这才让我们兄妹躲过一劫!”   皇上笑笑,“嗯”了一声,又拍了贵妃的手。   “这朝堂越发乱了,他们不过是欺朕仁善好言语罢了!这几日,朕就安排你兄长办差,替朕把差事办好,自然有他的好处!”   贵妃连忙问是什么好差事,皇上道,“那厌真生的事扑朔迷离,让你兄长去查明正好!”   贵妃闻言,脸上闪过尴尬。   这叫好差事?   皇上不过是找人挡枪罢了!   贵妃暗暗叫苦,还不如让戚之礼在家闲着。   但她转念一想,突然来了主意。   “皇上可真是为难了家兄,家兄虽然也是读书人,可天下读书人多半只识得几位阁老,尤其魏阁老那般德高望重之人,如今魏阁老要替厌真生说话,家兄再去查问,只怕要被天下读书人说嘴了!”   话音一落,皇上斜了她一眼。   “你不想让你兄长领这个差事?”   “不不不!”贵妃连忙摇头,“臣妾的意思,是好歹让魏阁老说两句,家兄也好行事不是?”   这话更让皇上皱了眉。   “怎么?!朕说话不管用了?要魏阁老开口,才能让天下读书人信服?!”   “哎呀!”贵妃吓得连忙跪下。   “臣妾说错话了!臣妾万万没有此意呀!臣妾不是觉得魏阁老是天下读书人之首吗?他身为阁老,孙女又是准太子妃,必然得人信重!臣妾蠢笨,不懂又乱说!皇上切莫生气,气坏了身子!”   皇上垂眼看着地上的贵妃,想到魏阁老两次领众臣与他对立,心下越发不快。   贵妃说的不是没有道理,魏阁老已经占了读书人之首,又是朝堂重臣,再联姻皇室,果真是如日中天。   他本是没看中这门亲事的,如今越发看不中了!   皇上想到自己让人试探了给太子退婚的事,是有几声附和的,心下不由思量了一番。   贵妃还在地上叩头认错,皇上哼了一声。   “这家国天下事,你懂得几样?信口胡说,难道不知祸从口出?!”   “臣妾蠢笨!臣妾再也不敢胡言乱语了!日后最多操心公主亲事,旁的事可不敢管了!”   皇上见她梨花带雨,一副可怜模样,便让她起了身。   “你这次说对了,你也就能操心一番公主亲事。”   皇上看了她一眼,“朕想着宫中有些时日没有喜事了,正好该给心瑜选驸。”   贵妃自然在意这事,立刻推荐了几个自家看重的儿郎。   皇上听了可有可无,正此时,赵心瑜来了。   皇上宣了她进来。   “朕正同你母妃说为你选驸的事情。”   赵心瑜一听,   整个人怔住了。   “父皇,母妃,为儿臣选了谁?!儿臣还年幼呀!太子都还没成亲!”   皇上板了脸,“怎么又说太子?太子若是退亲再另行选妃,你也排在他后面等着?!”   这话让贵妃眨了眨眼,心下一阵暗喜。   她嘴上却不提,只拉了赵心瑜,“你父皇说的是!你可不能等!女儿家哪有等来等去的?”   赵心瑜攥紧了手,“选驸也行,心瑜有一人选!”   皇上惊讶看了他一眼,又笑了出来。   “怎么?朕的四公主竟自己看好驸马了?这可是稀罕事!”   贵妃却笑不出来了,扯着着赵心瑜的袖子让她别乱说,“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   可赵心瑜根本不理会她,她攥紧了拳头。   “父皇,女儿要程获!我要程获做我的驸马!”   干清宫陡然一静。   贵妃气得打了赵心瑜一下。   皇上看了过去,“你打她做什么?”   贵妃连忙低了头。   皇上又问,“程获?是襄王替身那个?”   赵心瑜挺胸抬头,“是!女儿中意他做驸马!”   皇上看着赵心瑜,默了一默。   贵妃却急了,“皇上,莫要听小孩子胡言乱语!她不过是被人蛊惑罢了!她懂什么?!那程获是反王替身,长得可能颇有几分俊美,三言两语就把公主笼住了!这样的人怎么当得驸马?!”   皇上倒是没有贵妃这般着急,问赵心瑜,“是这样?”   赵心瑜摇头,她想到在戚家的省亲别院,程获对戚婧温柔极了的样子。   “女儿喜欢他温柔的样子。”   贵妃要气炸了。   “皇上不可!这程获绝对不行!”   皇上问,“为何?公主这么喜欢,此人身份也勉强够得上。”   贵妃却直接说道。   “皇上不是说,反是文字狱定罪的人不能翻案吗?这程获是当年那因文字狱被贬官的程谦之子!太子就算因功让他做了将军,皇上又怎么能抬举他做驸马?!岂不是换了个法子为程谦翻了案?!”   贵妃把话说了,干清宫的气氛忽然压了下来。   赵心瑜不知所措,“母妃你说这个做什么… …”   “你闭嘴!”   贵妃跪在皇上身前,又说了一句。   “那程谦一家已经很有体面了!其子程获做了将军,长女程玉酌也在东宫做女官呢!”   干清宫静的吓人。   赵心瑜急着去拉贵妃的衣袖,被贵妃挥开了。   皇上眯了眯眼睛,好像想到了什么。   “东宫女官… …程谦之女… …程谦啊!”   作者有话要说:太子祈雨回来还有媳妇吗?   晚安,算了算,距离正文完结不远了呢!   明晚9点继续约!   明天有个网文断更节,是网文作家们追求著作权利、对抗资本吸血的节日,阿采我心有支持,毕竟我也是全职作者,也要恰饭,争夺话语权的事应该参加,但之前已经答应编辑节假日不断更了,这次就不参加了,所以咱们还是明 第84章   景阳宫。   程玉酌随着崔尚功进了皇后娘娘寝宫。   皇后刚从皇上处回来, 倒也不觉得碰了满鼻子灰,反正也是见不到的,她不过去点个卯罢了。   夫妻不和多年, 早已习惯,只要她儿子稳稳坐在太子之位便好。   皇后看着崔尚功和程玉酌, 叫了师徒两人起身。   “都是自己人, 也不必如此行礼。”   皇后让人赏了崔尚功座, 上下打量了一番程玉酌。   “你倒比从前未出宫的时候,更显得水灵了,全然看不出是二十五的姑娘。”   程玉酌连忙低下了头去,崔尚功在旁替她说道, “找到了弟弟妹妹, 看来是心中舒畅了。”   兄弟姐妹失散多年再团聚,皇后娘娘也道不易, 看了程玉酌一眼。   “你是个好的。”   程玉酌道不敢,皇后却又开了口。   “太子也疼你吧?”   这话一出, 程玉酌心下一紧。   崔尚功也不便说话了。   室内静默无声,只有院中似有鸟鸣。   如此静了几息, 皇后叫了程玉酌。   “你过来。”   程玉酌只好向前走了几步, 离着皇后还有一步的距离站定了。   皇后轻笑一声,“你怕什么?太子不许你近本宫的身?”   程玉酌道没有, 眼角扫了一眼崔尚功,崔尚功给她使了个眼神。   程玉酌又向前走了两步。   她面前的人可是一国之母, 是皇后,她说不怕怎么可能?   而且皇后对她的态度不明。   程玉酌略一向前, 皇后便抓了她的手,程玉酌连忙跪了下去。   皇后却笑了。   “怎么还这般胆小?也不知太子为何喜欢你这样的?”   程玉酌愣了一下。   崔尚功在旁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   皇后让程玉酌抬起头来。   “本宫自己的儿子, 本宫能不知道吗?他本就找了你五年,这次,终于是找到了吧?藏在东宫,以为本宫瞧不出来?”   程玉酌见皇后眼明心亮,只能低头道是。   皇后轻叹一气,同崔尚功道,“你说,这是不是命中的姻缘?”   崔尚功笑了笑,“是太子爷垂怜她。”   崔尚功不敢乱说话。   皇后也不为难程玉酌,让人给她也搬了凳子。   “太子同你如何说?要封你做太子才人?为何稀里糊涂弄了个宫正当上了?”   程玉酌这下可不敢说实话了。   她半低着头,“回娘娘,太子爷只是让奴婢照管才人们,并没说旁的。”   “真的?”   皇后看了她一眼。   “太子不会是想让你做太子妃吧?!”   这话将程玉酌惊得又从凳子上下来   ,跪在了地上。   崔尚功当然晓得厉害,连忙道,“娘娘真是说笑了,她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做太子妃?!况太子妃已经定了,太子爷让她做了宫正,老奴都觉得是高看了她。”   程玉酌低着头不敢说话。   皇后却想到了赵凛在朝堂里面提到的退婚的事。   “太子真没说让你当太子妃的话?”   皇后神情严肃了起来,“不许骗本宫。”   昨儿赵凛已经同程玉酌说好了,皇后娘娘问不要理会,就说太子没说过便罢了,皇后娘娘也不会如何。   但程玉酌还是被皇后后面这一句,震得心下快跳了一下。   她深吸口气,正要开口,突然外面来了人。   宫女进来回话,“娘娘,是皇上身边的人来了。”   皇后惊讶挑眉,皇上的人无事不登三宝殿。   皇后顾不得程玉酌了,程玉酌和崔尚功皆松了口气。   就在程玉酌以为逃过一劫的时候,皇上身边的太监传了话。   “娘娘,听闻东宫司正程姑姑在娘娘处,皇上传程姑姑过去呢!”   皇上传她?!   程玉酌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   皇后娘娘也回头看了她一眼,“那正好,本宫也要去看看皇上,一起走吧。”   *   干清宫。   贵妃和赵心瑜已经走了。   程玉酌跪在泛着凉意的地板上,不敢出声。   皇后同皇上客气询问了两句。   皇上捂着头,不耐回应,“朕无事,只是总有人让朕不顺心罢了!”   他说完,直接叫了程玉酌,“抬起头来!”   跪在地上的人缓慢将头抬了起来,皇上一眼看过去,怔了一下。   “你是程谦之女?”   “回皇上,是。”   这话语声又让皇上怔了怔。   “你在宫中十二年?”   “是。”   皇上没有继续问下去,端起茶盅,轻撩着茶叶喝了一口。   只是他眼角仍旧扫着跪在下方的人。   她身上那娴静的感觉同那人却有几分相像。   皇上有一刻出神,仿佛觉得那人还没走远,还在东宫。   她将东宫布置得如同寻常人家一样,处处透着安静而顺意的做派,不像阴沉着在暗中藏污纳垢的皇宫。   他在宫中长大,从未见过那样的宫那样的人… …   “皇上?”皇后出声叫了他。   皇上回了神。   “皇后何事?”   “臣妾方才正与程宫正在景阳宫说话,皇上叫了她过来,不知所为何事呀?这程宫正在宫中十多年,倒是个稳妥的。”   “稳妥… …”皇上看了程玉酌一眼,“皇后可知她父亲是谁,便说稳妥?”   皇上也不等皇后回答,立   时道,“她可是胡言乱语被朕贬官的程谦之女,如何在东宫做了女官?”   皇上说到此处,又幽幽补了一句。   “太子看重她,只怕她日后不止东宫女官这么简单吧!”   这话让程玉酌一阵头晕。   皇后也默了一默。   “皇上以为她身份不妥?她倒也到了出宫的年纪,撤了她的官衔,仍旧放出宫去吧。”   程玉酌低下了头。   皇后娘娘是在保她。   然而皇上却摇了头,“皇后未免过于心慈,这程家已经出了一位将军,如何能继续向上攀爬?倒让世人以为朕说的话都不作数!这罪臣之女留下是个隐患,朕看,让她出宫倒是恩惠了,不若让她剃了头做姑子吧!”   话一出,皇后讶然,程玉酌更是耳边一阵轰鸣。   皇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程玉酌,见她面上闪过惊吓之色,眼皮又是一跳。   这般神情,更像那人了。   尤其那天夜里,他进了她的寝殿,她穿着一身孝衣,见他一步步走过来,眼中就是这般惊吓。   她当时便要在孝期之后,遁入空门做个姑子,为她死了的夫君守一辈子。   他怎么能舍得?   他劝她别去,“你留在我身边,我会亏待你吗?我也很快就是太子了!”   她却白着脸连连后退,失手打掉了桌上的茶盅。   没有人进来。   “你看,这皇宫已是我的,你也该听我的,我会对你好的。”   她却拾起地上的瓷碗碎片,“滚开!”   他一阵惊讶,不敢再靠近了,心里却一阵阵翻腾。   “你好好想想,我真不会亏待了你!”   她没有说话。   他因为她能想通。毕竟她是那等聪慧的人。   可那日夜里,她跳了湖!   他不敢相信,她宁愿跳湖自尽,也不给他分毫机会?!   他从那时起便患了头风,卧床十余日。   自那之后,头风一年比一年厉害,成了终身的病。   要是她那时没死,哪怕去做个姑子,干干净净的,也算是为他也守着了。   … …   皇上又是一阵恍惚,却对自己这般处置更坚定了。   “就让此女做个姑子,一辈子干干净净的守着,朕以为好得很!”   皇后要求情,可皇上已经挥了手。   “皇后不让她做姑子,还想让她做太子妃吗?!”   皇后愕然,闭了嘴。   程玉酌被打发出宫的时候,还没回过神来。   押她出宫的太监提醒她,“程姑姑回家收拾收拾东西,同家人道个别,日后就在山上修行,难能见上一面了。”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   程玉酌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哭。   宫墙下的风让她有片刻冷静,她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高耸的宫墙苦笑一声。   太子恐怕还没这么快得到消息,等他得了消息,自己已经遁入空门了。   程玉酌不怕遁入空门,但她怕他那急躁的拗脾气发起疯。   “姑姑快些回家吧!不要耽搁了!”   小太监说完,突然有人快马奔了过来,在程玉酌面前跳下了马。   “姐!”   “阿获?!你怎么来了?!”   程获急急拉了她去一旁说话。   “是四公主让人告诉我的!我还不晓得出了什么事!只晓得姐姐出宫了!”   “四公主啊… …”   程玉酌两句把事情说了,程获急了起来。   “这… …姐姐怎么能去做姑子,太子爷那边… …”   程玉酌摇头打断了他。   “太子爷在潭柘寺,还不晓得。皇命在上,不能久等了。”   程获更着急了,一旁的小太监催促。   “姑姑快随了程将军回家一趟,也算全了人世情分,日后遁入空门,便了无牵挂了!”   程获脸都青了。   程玉酌连忙拉了他的袖子,同那小太监道好。   “有劳公公了,那便走吧。”   程玉酌说好,转身向另一边走去。   押她出宫的太监迷惑了一下,“姑姑家在这边?奴才不是记得在另一边?”   程获也迷惑了,但他并未言语。   程玉酌笑笑,“我家在程府,程阁老府上。”   “程阁老?!”   小太监晕了,“姑姑莫要糊弄咱们,姑姑何时成了程阁老府上的人?!”   他看向程获,“程将军恐怕都不知道吧!”   程获虽不解,却未承认,   程玉酌更是不急,“是不是的,到了也就知道了。”   程玉酌快步往程访程阁老府上而去,小太监一头雾水地跟着。   到了程府,程家人果然是不识得程玉酌的。   小太监气呼呼地叫了程玉酌,“姑姑这般不服管教,奴才可要叫人来了!”   程获也拉了她去另一边问话。   “姐,程阁老府上就算与咱们家有旧,只怕也不会相认。”   程获两次上门,都被程阁老两句话打发了出来。   程获忧心忡忡。   程玉酌却从行李中拿出一封信来。   “这是?”程获不解。   程玉酌没有解释,将一封信拿出来递给了程府的门房。   “就说程娴回来了。”   门房见她有信,又见她定定站在门口,不慌不忙,连忙进去通禀了。   小太监等着看笑话,不想程家的门却开了。   门房气喘吁吁。   “姑娘,老爷有请!”   小太监下巴差点惊掉!   还真是程阁老家的人?!   … …   程府书房。   程阁老程访在书房中拿着信,眼睛一错不错地看着出神。   是程谦的笔记,一点都没有错。   程谦的字写得好,自有风骨,正如他的人一样,清风朗月,敢作敢为。   程访自认从来都不如他。   两人是一起中举,又一起中了进士的。   程访是乐平程氏的嫡子,有族人提携,名师教导,能年纪轻轻中举不意外,可程谦却凭的是自己的本事。   程访是秋闱那年识得的程谦,两人一见如故,本以为无甚血缘关系,谁想程谦竟就是他同出一门的堂弟。   不过是程谦父亲与家中闹翻出去单立门户,这才离了乐平程氏。   但那都是上一辈人的事了,两人越发亲近,一起读书,一起进京会试,一起榜上有名。   程访一直最欣赏的,就是程谦的恣意潇洒,他每每有想不开的事,便于程谦诉说。   直到后来,他姐姐仁康太子妃出了事,程访无意间得知内情,脑子一片空白。   程谦来找他,他本不想说,可他无人诉说,闷在心中,人也快闷死了。   他说了,程谦震惊。   “这样的人,不配做皇帝!”   程访连忙捂了他的嘴。   “别胡说!你想死吗?!你想程氏一门灭绝于此?!”   程谦不说话了,只攥紧拳。   他们都知道,改变不了大局。   又过了几年,江南有人写诗祭奠仁康太子,更写了仁康太子与太子妃伉俪情深。   皇上勃然大怒。   然而江南那些读书人恣意惯了,先下令抓了几人,反而引得他们越发祭奠仁康太子夫妇。   程访当时便道遭了糕。   可他不敢说,他怎么把这件事说出口?!   程谦出手了。   程谦当时在扬州为官,他治下就有人呼应。   他立刻修书传给当地读书大族,隐晦地提醒这些人家,一定要避开仁康太子夫妇,不然招来杀身之祸!   程谦做了程访不敢做的事情,程访心里稍稍得到了平复。   可家中长辈却摇头,“程谦活不长了。”   程访吓到了,想要修书提醒程谦收敛,可当天就听说皇上下了命,寻了借口贬了程谦。   他心想贬官而已,总还有东山再起之日,可没多久,程谦死在了被贬的路上。   程访懵了,浑浑噩噩许多日才打起精神。   他想着好歹替程谦料理后事,照拂子女,但家中长辈按住了他。   “程谦死了,你也想死吗?程谦一脉另立门户,他死了无关紧要,你要是死了呢?乐平程氏百年大族,大厦将倾!”   程访想想偌大的乐平程氏百年大族,多少人身在其中,又有多少人依附生存。   他是嫡枝嫡子,他不能自毁程家的长城。   然而没多久,程谦妻子死了,三个儿女被舅家所卖,程访愕然,想要寻人已   经无处可寻。   从那时起,他将所有秘密封存心中。   他想浑浑噩噩地凑合完这一辈子,也算是交差了。   可皇上偏偏要重用他。   每一次升官,程访仿佛能感觉自己的灵魂被恶鬼吞了一半。   待到他万丈荣光地迈进了阁老的行列,日后配享太庙,受子孙后代敬仰,他已经感觉自己没有了灵魂。   这阁老之位,是他姐姐的死换来的,是程谦的死换来的,是程谦妻离子散换来的,是一次又一次文字狱里死的人换来的!   他不过是个行尸走肉罢了!   程访拿着程谦的信发愣。   程谦在信中拜托他照看自己的子女,可是信没有送出。   程访想,就算信到了他手中,他又有几个胆子去管?   也许程谦就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将这封信压在了箱底。   程访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字迹,心中翻江倒海。   直到程玉酌被引了进来,程访拿着信坐在上首看着她。   她和比她弟弟程获更像程谦。   “大伯父。”她如是叫他。   程访叹了口气,将信放在了桌案上。   “你都知道了?”   程玉酌说是。   “当年家祖父与家中不和,离家令立门户,大伯父与家父乃是堂兄弟关系。父亲一直是知道的,只是并未告诉过我们姐弟,直到父亲出事,给大伯父写了这封信,信没寄出,父亲便没了,我姐弟三人走散,至今方才得聚。”   程访早已认出了程获,可他不想再提当年的事了,尤其在这样的关头。   他两次拒绝了程获。   他看向程玉酌,看着她长着程家人的面孔,言语和缓了些许。   “你来何事?”   程玉酌行了一礼。   “侄女今次过来,是想告诉大伯父,皇上已经知道了侄女身份。”   程访愣了一愣。   “你弟弟已封了将军,皇上早晚要知道的。”   可程玉酌又道。   “皇上今日见了侄女,道罪臣之女不应在宫中做女官,命侄女削发剃度,皈依佛门。”   程访这次愣得时间久了些,程玉酌看到他神情的变化,好像有什么情绪压不住了。   程访心头大浪翻滚。   当年仁康太子妃便是想要皈依佛门,皇上不是不许吗?!   如今这是做什么?!   “皇上真让你皈依佛门?”   “是。”   “呵!”   程访没忍住冷笑出了声。   程玉酌看了他一眼,又道,“皇上说,让我这辈子干干净净地守着,这才好得很。”   程访闻言一阵战栗,面色扭曲起来,连连冷笑三声。   程玉酌看到他紧紧攥着的手暴起了青筋。   程玉酌见状暗暗叹气,却没有停止说下去。   “姑母仁   康太子妃当年,也是想这样干干净净地守仁康太子一辈子吧?”   话音一落,程访砰地一下扫落了桌上茶盅。   他情绪再抑制不住了。   “是!我姐姐当年就想这样守一辈子!可他不肯,他三番四次骚扰我姐,以权势压迫她一个失了丈夫的弱女子,直到将她逼到半夜跳湖自尽!”   程访咬牙切齿间,眼泪砸了下来。   “他这算什么?!再牺牲一个我程氏的女儿,弥补他的后悔吗?!我程氏的人牺牲得还不够吗?!他还要怎样?!”   程访从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   小厮惊吓地在门外问询,“老爷?”   “滚开!”   小厮迅速跑远了。   程玉酌看着额头青筋暴起的程访,重重叹了口气。   半晌,她慢慢行了礼,“大伯父息怒,侄女只是… …”   “你不用说了!”   程访打断了程玉酌,转头看向了那封程谦的旧书信。   “本就是我欠你们的,是我欠这世间太多死去的人的… …”   他没有说下去,挥手让程玉酌在此等候,大步出了书房。   毅然决然。   “我去面圣!”   *   潭柘寺。   赵凛刚刚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不可思议地瞪着传话的冯效。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作者有话要说:对网文界5/5断更的同袍说声抱歉。   沉默是今晚的羔羊。 第85章 对立   冯效被吼得心肝乱颤,他哪里敢再说一遍,皇上让程姑姑去剃了头做姑子的话。   程姑姑是太子爷的眼珠子,太子爷还不知道发什么疯!   冯效不敢再说了,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爷别急!姑姑留了纸条!”   他刚一拿出来,就被赵凛夺了过去。   程玉酌在纸条上写了两个字……莫急。   赵凛拿着纸条指尖轻颤。   清秀的字迹平稳地写下那两个字,便是在她被皇上下令剃发遁入空门,还能稳稳写下那两个字,按住他急躁不安的心。   “阿娴……阿娴……”   赵凛将纸条收了,细细贴身放在心口,深吸一口气镇定了下来。   一旁的冯效瞧着大松了口气。   程姑姑这两个字比开了光的符还管用呢!   太子爷不用贴在脑门上,贴在胸口就成了!   冯效庆幸不已,真觉得程姑姑果然是有观音大士玉净瓶里的水,管太子爷三昧真火再厉害,两滴就能给他消下去!   他正胡思乱想着,赵凛已经抬脚向外去了。   “太子爷去哪?”   赵凛给了他一个眼神,“自然是回城!阿娴还不知道如何了,孤能在此隔岸观火?”   冯效心想也是,赵凛又安排了他。   “传孤的话,孤今日祈雨得了神仙指点,京畿所有寺庙,不论供奉的是哪路神仙,全部给孤关闭山门!没有孤的命令,都不许开门!”   冯效先是一愣,而后眼睛都亮了。   皇上让姑姑剃度,但寺庙全都关了门,姑姑又去剃哪家的度呢?   “是!”   赵凛快马加鞭,直奔京城而去。   刚一进京,赵凛便得了皇后娘娘传信。   皇后怕他心急闹出了事来,竟出了宫在京城私宅先行拦截赵凛。   赵凛去见了皇后,皇后连忙拉了他,“你可别去宫里!你父皇刚下了令,你这个时候去,你父皇该盯上你了!”   赵凛冷笑,见皇后紧张模样,也不吓唬她,“母后不必担心,儿子没得同他硬来。”   “那你此番回来做什么?”   赵凛道,“儿子总不能看着我的人被他送去做了姑子!总要有些行动!”   皇后又紧张了起来,“你要如何?那头发剃了还能长出来,大不了过些年事情过去了,或者你登基了,再让她回来!”   赵凛就要气笑了。   “母后可真会说!儿子就这一个女人,母后竟让她做许多年姑子去!儿子怎么办?”   “你……”   赵凛哼笑一声,“她是儿子的人,儿子可舍不得她受这个委屈!”   赵凛转头看向皇后,“儿子什么性子,母后当知道,儿子眼里只有她,母后思量的旁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皇后当然打量着正好也借了这个机会,将魏丹菱太子妃的位置稳住。   可赵凛说到了这个份上,她自己的儿子,自己还不明白吗?   谁能扭得过他?   皇后重重叹气。   “你这孽障!你待如何?”   “儿子去一趟程阁老府上,且看他如何说?”   皇后一愣,“程阁老?你那宝贝眼珠子已经去了程阁老府上,程阁老如今已经进宫去了!你还去找谁?”   赵凛一路狂奔,哪里来得急听到消息,眼下听了这话,着实愣了几息。   “阿娴已经去了?程阁老进了宫?”   赵凛连忙叫了冯效求证,冯效也是刚得了消息,连连道是,“……姑姑是拿了信去的。”   赵凛捂着胸口里贴身放着的纸条。   “我的阿娴越发厉害了……”   冯效已经习惯了,皇后气哼了一声。   “太子!便是宠她也不能宠成这样!”   赵凛听见程阁老进了宫,心放了大半,让下面人换了茶来,同皇后正经说话。   “母后放心,儿子知道分寸。”   皇后才不相信,瞥了他一眼,不过眼下的紧要事不在这里。   “我看你父皇对东宫要上心了,你可一定要小心!”   “父皇怕是早就盯上东宫了。”赵凛看了皇后一眼。   “母后别忘了,兄长是怎么没有的……他从来就没放过东宫。”   皇后闻言目露哀伤。   “虎毒不食子,他怎么能……”   “他可是觊觎仁康太子妃,又将仁康太子拉出来鞭尸的人!谁知道仁康太子当年的死,和他有没有关系?”   皇后只觉一阵恐惧。   自己竟然同这样的人做了一辈子夫妻。   “那太子怎么办?你父皇春秋鼎盛,除了头风,旁的病症并无。”   要想等到皇上薨逝,太子登基,少说也得十年!   如今太子刚南巡回京,得了百姓认可,就已经剑拔弩张,往后十年该如何?   那到底是皇上,非是随便什么人。   赵凛目光向远处看去。   “儿子自然同他尽力周旋,就看谁更按捺不住了!整个时候,谁出了岔子,谁便输了。”   皇后恍然看向自己的儿子,他鼻梁高挺,目光坚毅,她似乎重新认识了自己的儿子。   “凛儿……”   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性情急躁,让她处处不放心的次子了。   他已入东宫当年,他是当朝的太子。   “母后放心,我会护住我身边的人,也会护住我的百姓子民。”   不多时,程访出宫的消息传了过来。   冯效禀道,“……皇上赦免了程姑姑,只是不许程姑姑此生再进宫。”   赵凛连声冷笑。   “母后你瞧,他这就是恶心我来了!便是碍于程访的面子赦免了她,也不许她同儿子一处!”   皇后皱了眉,“你父皇此番是真的盯上你了。他也怕你知道太多……”   “呵!他行不正坐不端,以为捂住天下人的嘴和耳,就没人知道了吗?”   赵凛目露鄙夷。   “我不仅知道,还一清二楚,早在我晓得他害了我兄长那日,我与他便不能共存!”   皇后闻言更加皱紧了眉头,事情的发展早已脱出想像。   她总感觉要掀起大浪了!   程阁老府上。   天快黑了。   程玉酌静坐了许久,下面的人来上了两次茶和点心,她看着外面的天,算着程访应该就快回来了。   她略一想,程访竟就到了。   程访没有换衣裳,径直来了书房。   “大伯父。”   程访免了她的礼,程玉酌在他脸上看到疲惫的神色。   程访开了口,“皇上已经赦免了你,你不必做姑子了,只是此生不能再进宫。”   程玉酌没有太多意外,她默了一默,问程访,“让大伯父为难了。”   程访摆手,重重吐出胸中一口气。   “有什么为难?本就是我欠了你们的。”   程访压抑这么多年,胸口一团污浊之气遍布全身,仿佛要将他所有骨头腐蚀掉。   此番为程玉酌出头据理力争,虽引得皇上不快,可到底保住了这个孩子。   姐姐在天有灵应该会微微笑着点头,日后黄泉路上见了程谦,他也能抬起头来了!   程访吐出浊气,深吸了一口气。   心下定了定,他问程玉酌,“你已是太子的人了吧?”   程玉酌低了低头,“是。”   程访没有多说什么,点了点头,“你不易,太子也是不易,往后多加小心。”   “多谢大伯父。”   程玉酌倒是想起另一桩事,“伯府可晓得有一香叫做何情薄?可是姑母仁康太子妃配制出来的?”   程访道是,想起了往事,“你父亲倒爱此香,从我这里讨了香方回去。有什么事么?”   程玉酌摇摇头,“此香罕见,侄女只是想确认一番来路,侄女也是惯用此香的。”   程访点了点头,“你这一点,与你父亲一样。”   他说着,转了身,从书架最上面,翻出了一本书,打开之后,拿出了一个信笺来。   他将信笺递给程玉酌,“这是你姑母曾经配香的原方与用法,你既然喜欢此香,便拿去吧,也是缘分。”   程玉酌连忙将这信笺收了起来,谢了程访。   天已经黑透了,程访不便多留,同程玉酌说待到多些时日安定些,让程获过来认祖归宗。   程玉酌再次拜谢,离了去。   程获先前已经被她打发走了,她出了程家的大门,程访府上的人要送她回去,只是她在门口瞧了一眼黑咕隆咚的巷子,便让程府的人回去了。   她笑着走到了巷子口,被伸出来的一只手一把揽了过去。   “阿娴!”   程玉酌瞬间腾空,回过神来已经被他抱上了马车。   “太子爷……”   “阿娴!吓到我了!我好端端的阿娴,怎么能去做姑子!亏那个人想得出来!”   赵凛快把程玉酌勒到无法呼吸了。   程玉酌连忙拍了他,“太子爷莫要急躁,我这不是没事吗?”   赵凛又将她往怀里紧了紧。   “那也不行!你要是去做姑子,我就把天下的庙都给拆……”   程玉酌可被他这话吓到了,连忙捂住了他的嘴。   “举头三尺有神明,太子爷不要胡言乱语!”   她捂得着实严实,赵凛真就说不出话来了,他眨巴眨巴眼睛,看向她。   她发丝稍稍有些凌乱,想来是今日一日折腾,饶是她冷静拿出了办法,也仍是被闹得疲惫了些。   赵凛看向她紧张的眉眼,玲珑的鼻子,水润的唇和小巧的下巴,处处透着让他浮躁尽去的安静,他心里爱的不行。   他稍稍松开了她,将她耳边一缕碎发撩起,挽到了耳后。   程玉酌被他这么一撩,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捂了太子爷的嘴,连忙松了手。   赵凛却不许她松手了,拉过她的手轻轻亲了上去。   “果然是阿娴最疼我最在意我,你摸摸这儿……”   他拉着她的手贴上他的胸前,眼中盛满了笑意,“这是你给我的纸条,我放在怀中,你说的话我可严格遵守呢!比任太医的医嘱更紧要!”   他说话的声音轻而低,语调还有些求着表扬的意味,像是摇着尾巴的静静。   程玉酌心下软了下来。   “那太子爷一定莫急……”   “那是自然,阿娴说的话,就是金科玉律!赵凛莫敢不从!”   程玉酌被他这样说的脸都要红了,浅浅推了他一把。   赵凛却不松开她,只抱着她在自己腿上。   “这下你出了宫,咱们可怎么再进行下一步治疗?我还让人收拾了我那寝殿呢!”   事态都紧张成这样了,他还有心思治疗。   程玉酌瞥了他一眼。   但赵凛却眼中一阵光亮。   “阿娴有没有发现,我今儿抱你在腿上,你也全然没害怕呢!”   好像是这样。   程玉酌惊讶于自己竟能稳坐在他腿上。   可这更令她脸红了。   但这个人又将脸凑了过来。   “要不阿娴你试试主动来抱我。就像盈盈抱你那样,你也来搂我的脖子,咱们试试呀!”   程玉酌想到那场景,心下仍是一紧,那般主动姿态她真不行!   她立刻摇了头。   “不可不可!”   她连忙推了他,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太子爷莫要闹了,时候不早了!”   赵凛委屈巴巴。   程玉酌不去看他,免得又心软被他胡乱哄了去。   她跟他岔开话题,拿出了那个何情薄原方的信笺。   “是仁康太子妃的原方与用法。”   赵凛将车中的灯点了起来。   程玉酌拆开看了过去,同自己父亲给自己的那一份一般无二。   只不过在这香方的最下面,还有一行字。   “此香寻常用并无不妥,若以火炙之,则有奇香,吸入过量会致人中毒昏迷。”   程玉酌和赵凛都看到了最下面那行字。   赵凛立刻捏了程玉酌一把。   “你这坏人,之前在火神庙,还将何情薄的香囊故意扔到火盆里气我!若是中毒该如何?”   赵凛想到火神庙前,她骗他不遗余力,火神庙被他戳破,还嘴硬故意气他。   他还没找后账呢!   赵凛瞪着程玉酌,让她给个说法。   “你欺负了我,都不向我道歉!还是我怕了你,小心翼翼陪着笑!”   单听这话,好似什么受了委屈的小媳妇。   程玉酌轻咳了一声,见他着实可怜,只好哄着他。   “是我的不是,太子爷莫气了。”   赵凛拉了她的手,“那你抱抱我!”   程玉酌:……   正此时,程获竟然寻来了。   赵凛一脸不情不愿,“好不容易你进宫了,还没多久,就又出了宫!真是苦了我!待我理清了这些事,定将你再带回宫来!”   程玉酌听出他话里的意思。   “太子爷千万莫急,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住气。”   赵凛笑了。   “那是自然,他若是先沉不住气,必然要被我拿了把柄!”   太子名义上还在城外祈雨。   后面几日的上朝都没有参与,可朝上却有了个声音,说太子两次三番为江南读书人说话,有拉拢之嫌疑。   便是太子也不应结党营私,这在从前各位太子身上可甚少出现,言下之意,太子言行不善,不应为太子。   这话起初兵无人理会,紧接着却陆陆续续冒出来人应和。   赵凛听说了并不着急,只是哼哼笑了两声。   紧接着,朝堂的氛围猛然变得凌厉起来。   不少人站出来与那几人对峙。   有人质问提出问题的那几人,是不是想废太子?   这几人本来并未挑明,只是在废太子的边缘小心翼翼地试探,可竟然有人突然质问他们是否要鼓动废太子。   太子可是国本,想要废太子的意图何在?   这罪名可不小!   只质问也就罢了,当日就有众多官员上摺子要把前几日蹦跶道太子结党的人贬黜。   这一提议不仅又许多官员支持,连书生们也都联名上书要严惩居心不良的几人!   这罪名还真就落到实处了!   皇上试图平息竟然按不 下来,又扯出众位大臣上摺子提醒皇帝太子不可废,不然朝内打乱,外族入侵。   毕竟太子以雷霆手段镇压了襄王造反,在朝内朝外都是震慑。   如今襄王之乱不到半年,废太子寓意何为?   皇上被逼无奈,只能亲手处罚了参了太子的人。   当天下朝之后,皇上便犯了头风。   太医开了方子没用,让贵妃上手来揉也没用,最后疼得不成了,吃了些安神的药,勉强睡了一觉。   这一觉糟心极了。   兄长仁康太子,长子先太子,以及如今的太子赵凛,竟齐齐出现在梦里。   三人围着龙椅走来,要逼他退位。   他大声喊人将三人拿下去,没喊来侍卫亲兵,却喊来一个穿着白衣的女子。   是仁康太子妃!   皇上看着仁康太子妃憎恶地看着他,嘴里念念有词,仿佛念什么咒语。   紧接着,他头忽的如炸开了一样疼。   他疼得大叫,从龙椅上跌了下来。   他甫一跌下来,那三位太子便提剑上前。   三人齐齐抽出剑来,一下刺在了他身上……   皇上痛醒了过来,说不清是头痛还是身上痛,哪个疼的更厉害。   太医急着过来针灸,才稍稍有了些好转。   贵妃在旁替他擦汗,“皇上做噩梦了吧?怎地出了这么多汗?”   皇上被她提醒,想到这一场噩梦,只觉仿佛什么预兆。   龙椅……皇位……太子……   “朕记得你常让黄尚服解梦?”   贵妃道是,“皇上可要叫她过来?”   “让她过来吧。”   黄尚服很快来了,皇上遣了所有人下去,包括贵妃。   皇上简单提了梦中的人。   黄尚服立刻明白了。   她掐指一算,“东方不稳,除之便可稳。”   皇上哼了一声,“你说的容易。当年仁康太子那会,你不也道东方不稳,除之可顺?”   黄尚服从前在钦天监做过事,说道行不是没有,可比钦天监差远了。   皇上不信,黄尚服面露为难。   “皇上,奴婢所言不虚,皇上病在东方,易经八卦不过是看个表象,心头病才是本。”   这话令皇上沉默了。   他看了黄尚服一眼,“这么多年,也只你敢在朕面前说这话。”   黄尚服半是荣幸半是哀伤地笑笑。   “皇上是奴婢的皇上,是奴婢的主子,是奴婢的天,奴婢这一生都从未有二心,是以敢于皇上说这话。”   皇上深吸了口气。   “嗯。”   黄尚服抬头看着苍老的男人,如同仰望着神祇。   “皇上若是为难,奴婢可为皇上排忧解难,就如同当年皇后势大,皇上不喜她,想要制衡后宫一样。奴婢也有一办法,能为皇上分忧!”   皇上不禁看了过去。   皇后与贵妃多年相互制衡,正是黄尚服出的力。   他不由地点了点头,“你说。”   黄尚服笑了,满脸的荣幸。   “这事其实就在于那一人,拿住此人,东宫就会出错,困境可解……” 第86章 一石二鸟   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   七月在酷暑中悄然而至。   太子自潭柘寺祈雨而回之后,托以暑热卧榻休养,没有回宫,住进了京城别院,皇后娘娘心疼儿子,也搬过来照看他。   有传言是前段时日的废太子一事令太子寒心,所以才病倒了。   为太子抱不平者越发多了起来。   赵凛却好得很,与程玉酌在院中纳凉。   他将井里刚捞出来的瓜递给程玉酌。   “阿娴不必替我担忧,朝堂上,他废不掉我,我不在宫里,他也休想做什么小动作。你只管吃瓜便好。”   程玉酌接过来瓜来。   “太子爷总不能经年累月地就住在别院里。”   赵凛笑了笑,让人换了蚊香。   夜里虫鸣蛙鸣,蚊香袅袅,赵凛抖开扇子扇了扇。   “我父皇自然是春秋鼎盛,十年八年不会有什么事,若是等,可真是有的等呢。”   但赵凛并不为此惆怅,他替程玉酌也扇了扇风。   “眼下已经风起云涌,等下去对他来说可不是好事。他只会越发老去,而我便在朝堂上立得更稳了。这样的时候,就看谁先出了差错!”   赵凛扇子一下一下地扇着,风吹起程玉酌鬓边的碎发。   赵凛笑着替她挽到了耳后。   “听说皇上今年的头风比往年还要厉害,酷夏时节,只怕他更是难熬。身子难熬,性子也就耐不住了……”   赵凛没有继续说下去,笑着看了程玉酌一眼。   “阿娴说我如今是不是沉得住气多了?”   程玉酌想想他之前总爱急躁,如今倒能同皇上拼定力了。   “太子爷确实不同往昔了。”   “那是。”   赵凛得意洋洋拉了程玉酌坐到他身边。   “我能这般耐得住,还是阿娴给我磨练出来的,你说我是谢你呢?还是该生你的气?”   程玉酌连忙推了他凑过来的脸。   “太子爷,院中乘凉,莫要胡来。”   程玉酌是怕了他的。   赵凛倒是想胡来,可天儿这么热,人要是再热起来,那可有的受了。   他只好又坐定了,继续给程玉酌打扇。   “过几日乞巧节,街上尽是好玩的,我陪你去街上转转吧!有几家小铺子的吃食不错,藏在胡同巷子里的,甚是难得。”   只是程玉酌摇了摇头。   “乞巧节那日,四公主邀了我的。”   “赵心瑜?她还嫌填的乱不够吗?”   赵凛已经知道,程玉酌的事情,就是因为赵心瑜提起程获,顺带着被提起来的。   赵凛不快,程玉酌连忙解释。   “公主也晓得给我们弄了些麻烦事,前些日两次登门想要道歉,都被阿获拒绝了。阿获说受不起,让她莫要再来,她竟在门外哭了许久。”   程玉酌那天并不在家,回来听说也吓了一跳。   赵心瑜到底是公主。   但她问了程获,程获的态度甚是坚决。   “不论是何缘故,我都不想同公主牵扯。”   程玉酌觉得同公主远些是好的。   但公主又上了门。   这次不巧程玉酌去魏家接程姝和盈盈回家,正好遇上了。   公主没提旁的,先赏了盈盈许多东西。   程玉酌以为公主又要找程获说话,可公主却邀了她们乞巧节去吃酒。   程玉酌和程姝连番推脱,公主又落了泪。   “我真想给你们道歉,哪怕程获再不理我,我道了歉好歹心安了!”   程玉酌和程姝面面相觑,没了办法只好答应了。   赵凛听得皱眉,又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赵心瑜好,半晌吐出一句话来。   “只能说你们程家姐弟确实……香。”   程玉酌一口瓜呛到了嗓子眼。   赵凛连忙替她拍了后背。   “我说的不是吗?我听成彭说,魏全清如今邀了你二妹和盈盈上门,又把韩平宇家的姑娘也接了过去,他这是借孩子哄大人呢!”   程玉酌差点又被瓜呛到了。   “太子爷……”   赵凛哈哈笑。   “魏全清颇是过了一段好日子了,我也不能再让他闲着了,这几日就给他弄个差事做做。”   同在京城的魏全清,莫名耳朵热了一阵。   赵凛说完这话第二天,魏全清起复的事情就被人提了起来。   皇上自然是不答应的。   “虽是探花,却好歹不分,为那厌真生说话,如何能在朝中任职?”   魏全清是魏阁老的孙子,魏阁老不好说什么,可程阁老却站出来说话了。   程访以上次废太子风波罢黜了许多人为名义,提议补充人手。   程访颇为公允,提了名的人分布各大势力之中,立刻得到了众臣的认可,皇上竟也无话可说。   朝中总要制衡。   魏全清直接官复原职,继续做他的御史。   这一批人入局,朝中又是一番涌动。   皇上头风越发厉害,干清宫常驻三位太医服侍在侧。   赵凛仍旧以病为名,悠悠地在别院休养。   父子两人沉默着搅动着朝局。   京城面上一片安详,内里翻涌不停。   乞巧节。   各家各户的女人们都上了街来,城中一时人头攒动,香粉飘飞。   赵心瑜说摆酒道歉不是说着玩的,竟包了一家酒楼的独院请了程氏姐妹。   自然盈盈也是带着的,盈盈没见过这等漂亮的院子,满院子摆满了花。   赵心瑜不好意思地走上前来迎接。   “程姑姑,程娘子,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我便让人摆了一院子的花,盈盈喜欢吗?”   盈盈笑着说喜欢,赵心瑜也笑了起来。   程玉酌和程姝连连表示公主殿下不必客气,她们不过是寻常百姓罢了。   赵心瑜见两人也是客气,有几分尴尬。   但相比赵心瑜被程获拒之门外,见都不肯见,赵心瑜感觉这已经是极好了。   她邀众人落了座,还着人给盈盈特特安排了小娃娃的座位。   程玉酌和程姝对了个眼神。   程玉酌开了口。   “公主殿下其实不必道歉,这些事早晚要曝于人前的。我等前来,也是希望公主殿下不要再介怀。”   程玉酌说的很明白。   赵心瑜确实一脸难过,“还是……还是我对不住姑姑,差点害姑姑去了庙里。”   程玉酌只好再次安慰她。   程姝也道,“姐姐也已逢凶化吉,经了此事,倒与乐平程氏认了亲了,不算坏事。”   赵心瑜看向程姝,程姝同她笑笑,又看向程玉酌,程玉酌也和善地点了头。   赵心瑜心下松了松。   “多谢程姑姑程娘子宽慰心瑜。”   尴尬的气氛总算缓解了些许。   赵心瑜连忙招呼两人吃饭,还给盈盈特特准备了桃汁,盈盈喝了笑着叫“甜”。   赵心瑜也跟着笑了起来。   赵心瑜年岁不大,程玉酌和程姝看她也如同小女孩一样。   四人之间的气氛逐渐和缓起来,赵心瑜还拿出了果酒请程玉酌和程姝喝两杯。   酒一喝,更热闹了许多。   只不过赵心瑜酒量浅,喝了两杯就有些多话。   她拉了程玉酌,“程姑姑,真对不起,我知道姑姑宽宏大量,可姑姑原谅了我,程获他还不肯原谅我,怎么办?”   她这么一说,瘪了嘴哭了起来。   程玉酌和程姝都吓了一跳,两人连忙给她擦泪,赵心瑜却哭得更厉害了。   “程获连话都不想同我说一句!”   程玉酌连忙在旁劝慰,见她哭了一阵,有些迷糊好似快睡着了,便叫了公主身边的宫女。   “给公主殿下洗洗脸,可有客房睡上一觉?”   谁料赵心瑜不肯松开她,非要她陪着。   程玉酌没办法了,只能陪着她去了一旁的净房。   净房里静悄悄的。   程玉酌和赵心瑜的宫女一道服侍了她一程,赵心瑜的宫女便准备扶赵心瑜下去睡去了。   程玉酌道好,送走了赵心瑜,自己也洗了把脸,准备同程姝一道离去。   正此时,突然有人从后捂住了她的口鼻。   接着向她后颈猛地一砍。   程玉酌眼前一黑,径直昏了过去。   程玉酌不见了。   赵心瑜的酒瞬间醒了。   “说什么?程姑姑不见了?这是怎么回事?”   赵凛派在程玉酌身边的人急忙现了身,赵心瑜身边的侍卫也都现了身。   赵心瑜已经懵了。   还是程姝出了面,将这些侍卫全都叫过来问。   “这院内外有没有旁人出入?方才宫女说最后见到家姐是在净房,诸位可有在净房外见到家姐?”   都没有。   赵心瑜这才回过神来,“这不应该呀!”   她指了身边的侍卫,“不是让你们加派人手吗?程姑姑是怎么凭空没了的!”   赵心瑜只怕出了差错,特令自己侍卫加派了人手在此。   侍卫一脸为难。   倒是赵凛的人再次进了净房查询痕迹。   他们发现了惊人的地方。   “有地道!”   侍卫连忙跳下去追查。   赵心瑜站在院中恍惚,“怎么会有地道呢?”   不多时,程获和成彭赶到。   后者立刻派人在全京城搜人,而程获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道,脸色一阵青白。   赵心瑜见他这般,又心急又愧疚又生气。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这酒楼还是我母妃提到的,说是好地方,谁知道怎么会有地道,还有人居心不良……”   程获愣了一下,转头看过去。   “原来是贵妃娘娘安排的地方!”   “啊?”   程获这么一说,赵心瑜怔住了。   “不是吧……我母妃她……”   程获冷冷地看着赵心瑜。   赵心瑜的眼泪一下涌了出来,上前拉了程获的袖子。   “不会的,不会的!我这就让人去寻姑姑,你别……”   程获抽回了自己的袖子。   赵心瑜本就醉酒,脚下不稳,他猛然这一抽,赵心瑜一个踉跄。   侍卫立刻拔了刀。   程获冷笑。   赵心瑜气得尖叫,“退下!都退下!”   程姝连忙在旁给程获递了个眼神。   程获别开了目光,重重叹了口气。   赵心瑜眼泪哗哗落了下来,最后看了一眼程获,扭头就往外跑去。   “我这就去问我母妃!”   程获没有再看她,同一旁的成彭道。   “劳烦成侍卫,约莫在宫中……”   成彭自然明白,不用程获再说,立刻分派了人手。   只是若程姑姑真被掠去了宫里,可就麻烦了。   太子爷在程姑姑以及程家人身边都加了多倍的人手,谁能想到岔子出在了四公主这里!   太子爷还不知如何反应!   太子知道的时候,足足怔了几息。   “糟了……”   冯效只怕他急了硬闯皇宫。   太子和皇后搬到宫外本就是为了避开皇上,如今要是硬闯皇宫,只怕立刻就被皇上布下的天罗地网捉住!   “太子爷,您可一定要稳住!姑姑定也想让太子爷莫急莫躁的!”   赵凛闻言,抬手摸到了腰间挂着的荷包。   打开荷包,里面是一张纸条,上面字迹清秀地写了连个字……莫急。   赵凛将纸条取出来拿在手中看了半晌,最后小心放在了胸前。   他深吸了一口起。   冯效看向太子,好像已经不同于方才了,方才他眼中一瞬的惊慌和急躁瞬间散去,在浓重的担忧下,冯效看到了沉稳。   赵凛开了口。   “眼下宫门落锁,消息必然封锁,宫中的意思,是想让孤自乱阵脚。孤不能乱,但要装作已经乱了……”   赵凛低声说了几句,突然叫了冯效。   “冯效!去请太医,多请几人过来!”   冯效瞬间明白过来,立时去了。   赵凛却往皇后下榻的院子去了。   皇后也已经得了消息。   “怎么好端端的人,凭空没了?”   赵凛重重叹了口气,“定是贵妃利用了自家女儿……贵妃自以为同皇上一心,只是她这般作为,赵心瑜还不晓得如何难受!”   皇后也对赵心瑜痴缠程获的事有所耳闻,闻言不由道:   “戚氏甚是疼她这个女儿,用些手段怕什么?怕就怕赵心瑜不同她想的那般好摆弄!”   赵凛并不想过多讨论赵心瑜的事情,“阿娴被掠走,儿子实在不安心。”   皇后连忙道,“那你也不能乱了去!你在朝堂的声望堪堪,与你父皇分庭抗礼,在军中又难得因为襄王一战有了名望。这些都来之不易,若是你一旦乱了阵脚,你父皇必然抓你实处!到时候你声望倒了,可就任他宰割了!”   皇后看得一清二楚,她最怕赵凛心急做错了事!   她心急赵凛比赵凛还要急,只是她看向自己的儿子,却见儿子只是轻笑了一声。   “母后不用担心,儿子岂能不懂?”   他这般说了,皇后仍是将信将疑。   “那程玉酌被抓,你待如何?”   赵凛指尖轻敲桌案。   “父皇也想知道我要如何?我同他如今在相互试探。”   皇后点头,“你明白就好,程玉酌是你父皇的人质,她又是程家的人,一时半会不会怎样!你先想好你该怎么办!”   赵凛心下确实一阵抽痛。   她是程家的人,又是仁康太子妃的堂侄女,这对皇上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赵凛也说不清楚。   皇上对仁康太子妃的情愫古怪不能以常理论之,程玉酌在他手上,赵凛真不觉得放心!   他叫了母后,“上次阿娴出事,母后便派人去查过黄尚服和她徒弟秦玉紫,可有消息?”   皇后连道有。   “这黄尚服与广东十三行的人从往过密,你还记得你被下了药的那夜,尚功局的人便从广东的贡品里发现一个瓶子,里面内壁里贴着一种药泥,这药泥与贵妃那儿子夭折有关。本宫后来着人查了并无下落,这次道想起这件事,往黄尚服身上一查,还真有些东西!那瓶子和药泥,约莫便是黄尚服派人送进宫中!”   皇后说着,又补了一句。   “说来也巧,当年发现瓶子有异的人,还是程玉酌。”   “不亏是阿娴……”   赵凛一阵恍惚。   他当年被下药,皇后时候严查宫中,此事是与贵妃脱不开干系,可苦于并无证据,而贵妃又极其得宠,最后只砍了贵妃手下几人便罢了!   没想到当时黄尚服竟然想浑水摸鱼,是想再用此药,还是想诬陷皇后?   幸亏被他的阿娴发现!   皇后却是冷哼了一声。   “贵妃有宠,本宫也不希望她生下男孩,但本宫有两个嫡子,怎么会怕她生的庶子?全没有必要害死那孩子!如今想来,贵妃对本宫敌意浓厚,只怕这黄尚服在其中也做了手脚!不然黄尚服怎么会知道这药泥与贵妃之子的夭折有关!”   赵凛闻言,点了头。   “母后所言极是。”   皇后却面露阴郁与哀伤。   “贵妃以为我害了她的儿子,便向你下手,向你兄长下手,你兄长这才……”   皇后落了泪。   “纵贵妃是被人蒙骗,可她亦害死了你兄长,本宫永远都不会原谅她!”   赵凛抽了帕子递给了皇后。   “母后说的是,只不过,眼下还要用一用贵妃。”   “用贵妃?她可不是好用的!”   皇后不认可。   赵凛低笑了一声,“好不好用却不好讲,不是还有赵心瑜吗?”   皇后看了过去。   赵凛抬起了头来,面上一片笃定。   “阿娴那里,我总要知道她如何了,才能放心。贵妃是一定要用的!”   景仁宫。   赵心瑜扯着贵妃的袖子问她。   “母妃!这件事到底和你有没有干系?”   贵妃任由她拉扯。   “程家人出了事便是本宫的事?是你这样想,还是程家人误导你这般?”   赵心瑜见她母妃反问,愣了一下。   “可是,程获他……”   贵妃直接打断了她。   “张口闭口程获,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母妃?还有那程获,人家就没把你当回事!你去倒贴什么?”   贵妃见女儿这不成器的样子,气得不行。   “母妃今天就告诉你!不管他姐程玉酌如何,程获都会把这些怪到你头上,你同程获不可能了!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贵妃说完,见女儿怔怔地流泪,好像灵魂已经离了体。   她心下一阵抽痛。   可她又硬起心来说了一句。   “程获心里只有戚婧!他不仅只在乎戚婧,更认为戚家人都是杀了戚婧的凶手!你觉得他会对你好吗?”   贵妃抽出帕子替赵心瑜粗暴地摸了一把眼泪。   “不中用的孽障!好好想想明白!”   赵心瑜仍旧怔怔站着,留着眼泪。   贵妃实在看不下去了,叫了宫女来看着赵心瑜。   自己捂着胸口去了后面的小花园。   花园凉荫布满,吹来阵阵清凉。   贵妃想到自己那个关于山崖的梦,只觉一阵头疼。   只盼这次,她能把女儿拉回来。   黄尚服让她安排地方与人手,自然是皇上的意思,对她来说可就是一石二鸟了。   皇上能借着程玉酌把太子除掉,她也能借程玉酌断了赵心瑜的心思。   至于程玉酌如何,那都是程玉酌的命。   同她可不相关!   贵妃双手合十念了句佛,愿一切顺遂。   只是她刚一睁开眼睛,就有宫女上了前来。   “娘娘,有人送了东西过来。”   是个小匣子。   “谁送的?”   宫女不晓得,“没看到,人一溜烟跑没了。”   贵妃疑惑,着人开了箱子。   一个药瓶和一封信。   贵妃令人都打开来。   只是那药瓶一打开,熟悉到让人心痛的味道冲了出来。   那味道很浅,不时就散没了,可贵妃一阵心悸。   竟是当年害她儿夭折的毒药!   贵妃呼吸急促起来,“快快!看信里写了什么!”   说着,已经耐不住了,一把扯过了信,看了起来。   信看完,贵妃脚下晃了一晃。   “这是真是假?” 第87章 猜中   贵妃脚下打晃,宫女连忙扶住了她,见她脸色惨白。   “娘娘!您没事吧!”   贵妃手下发抖着将信收了起来,将那药瓶也拿在手中。   “扶本宫回去。”   景仁宫。   宫女给赵心瑜用了安神香睡下了。   贵妃坐在榻上看着那瓶药。   她的儿子当年死的不明不白,小小年纪不晓事的时候,就没了。   儿子什么都说不出来,就那样凉在了她怀里。   太医说只是风寒,这怎么可能?   她不甘心,求了皇上封了皇子所连夜彻查,多亏皇上怜惜他们母子,查出了毒药来!   贵妃看着眼前那瓶毒药。   正是此物。   查出了这毒药,她心里又惊又恨,是谁害死了她儿?   她又去求了皇上继续查下去,皇上却不许她再查了。   贵妃惊愕,“皇上,那是皇上与臣妾的儿子呀!”   皇上只是叹气,“皇儿已去,让他安静去吧。”   贵妃恍惚。   皇上有不止一个儿子,可她就这一个。   贵妃不甘心,私下里继续去查,想到不知凶手藏身何处,就坐立不安。   她晚上噩梦不断,时而梦到皇儿被害,时而梦到后宫有吃人凶兽。   那时她听说黄尚服擅解梦,便常请了黄尚服解梦。   梦里的东西总有预兆。   她顺着梦,顺着黄尚服的解读,好像得到了一些启发。   没多久,她真查到了!   那毒药和皇后有关!   贵妃想过会是皇后,可皇后那时已经有了两个儿子。   皇后有两个嫡子,稳居中宫,有什么必要害她的儿子?   可是越查线索越明确,丝丝缕缕与皇后脱不开干系!   却又在某一处,戛然而止。   贵妃想拿着这些线索去找皇上,可她想到皇上的态度,思索了一夜,作罢了。   皇上是夫更是君!   她罢了手,却从不曾甘心。   到后来她始终没有儿子,心里越发恨极了皇后,丧子之仇早晚要报!   再后来,襄王上了门,要与戚家联姻……   她使当年的六皇子赵凛中过毒,也联手襄王推先太子下地狱。   皇后岂能察觉不出?两宫之间仇恨加剧,越演越烈。   贵妃以为她直到死都不能放过皇后。   她要让东宫倒台,让皇后倒台!   可没想到,竟有人在此时给她送了药瓶与信。   信上说,关于这药的来历,可以问一问黄尚服。   黄尚服?   给她解梦多年的黄尚服?   贵妃当年怕这药流出去被幕后之人切断了证据,一直未告诉任何人。   黄尚服就算给她解梦也不会知道。   那么这药的来历黄尚服为何会知道?   贵妃一阵一阵发寒。   又是静坐半晌,直到面上寒霜紧结。   “来人!”   近身伺候的宫女很快进来了。   贵妃将这药递了过去。   “给黄尚服送些……”   黄尚服收到药,惊得一愣。   “谁?谁送来的?”   她一巴掌打在秦玉紫身上,“你果真不知道?”   秦玉紫根本不清楚,她是来给黄尚服送茶叶的,她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茶叶盒子里面,竟有此物?   “师父,徒儿当真不知呀!徒儿这就回去查……”   她说着要走,黄尚服一声喝住了她。   “查什么查?看看你这茶叶里还有什么好东西?”   秦玉紫连忙翻看茶叶,却从茶叶里翻出来一个小人。   小人是木刻的,是个襁褓里的孩子模样。   那木人身上,涂着红。   红的刺目。   秦玉紫战战兢兢,连忙将木人递给了黄尚服。   然而黄尚服没有接下,一下打翻在地。   “处理掉!快处理掉!”   秦玉紫惊吓迷惑,“师父,这是什么呀?”   黄尚服怎么会告诉她呢?   这小人不就是贵妃夭折的儿子吗?   那皇子确实是偶感风寒夭折了,只不过皇上要制衡后宫,她便出了主意,在那皇子身边暗藏了毒药,并用解梦的方式引导贵妃去查。   贵妃果然中招,从那便于皇后为敌。   没人知道她与这件事有关。   现在,是什么人把东西送过来了?   黄尚服令秦玉紫马上立刻处理掉,然后再去查到底是什么人,还有没有下一步意向,给她这个是要做什么!   不过黄尚服没想到,给她这东西的人,并不是想要继续做什么,或者威胁她索要什么。   只是想要看清楚真相罢了。   贵妃看到了黄尚服的反应,连声冷笑,笑着笑着,眼泪流了下来。   “原来我这么多年,竟恨错了人……”   贵妃转过头来,看向窗外的天。   天灰濛蒙的。   “路已经走错了,也没办法回头了……”   翌日,贵妃去看了赵心瑜。   赵心瑜呆呆坐着,不说不动毫无反应,好像没了魂一样。   贵妃吃了一惊,“公主这般多久了?”   “回娘娘,公主昨儿半夜醒来便这般了!”   贵妃听得皱眉,“找太医来!”   宫女去寻太医,贵妃叫了赵心瑜,又拉了她的手。   “心瑜!这是怎么了?你能听见母妃说话吗?”   赵心瑜不理会。   “心瑜!”贵妃摇晃她,她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贵妃吓得魂魄也跟着去了一半。   “这可如何了得?”   太医很快过来了,诊了脉,却说公主并无大碍。   “那公主怎么会这般?”   太医琢磨着,“公主这是心病,心病还得心药。”   贵妃立刻明过来。   她本以为赵心瑜哭一场闹一场伤心几日也就好了,哪里想到会像如今这般,三魂七魄尽去?   遣走了所有人,贵妃抱了女儿。   “我儿,那有什么大不了的?你是公主,是你父皇最宠爱的公主,你要什么没有?那程获就是个奴,他根本配不上给你提鞋!”   赵心瑜睫毛微扇。   贵妃握了她的手。   “母妃给你看了青年才俊,哪个不比他强?再不济,你同你舅舅家的表兄亲近,让你表兄给你做驸马就是了!”   赵心瑜闭上了眼睛。   她眼角已经没有泪了。   可她还是不说一句话。   贵妃急了,“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她恨极了程获和程家,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   “你父皇出手了,程家要完了!待程家完了,母妃就把程获绑来给你可好!你要他日日在你脸前伺候都行!”   程获是当不成驸马的,最多最多,做个面首!   贵妃觉得这可是个好办法。   谁想赵心瑜忽然尖叫。   尖叫差点刺破贵妃的耳膜……   “你不要侮辱程获!”   贵妃一阵耳鸣,赵心瑜却跳下了床。   贵妃惊吓不轻,连忙去拉她,“心瑜你做什么?做什么呀!”   赵心瑜鞋子没穿,头也没回,径直往外跑去。   “我要救他姐姐!”   “你!”贵妃惊愕,“那是你父皇要抓的人!你怎么去救?”   赵心瑜这才看了她一眼。   “你果然都知道……”   贵妃无言以对,看着女儿眼中的痛色,心中也一揪一揪地疼。   “皇上要处置程家,我也好,你也罢,我们都管不了!”   赵心瑜却只是摇头,继续不顾一切地向前跑去。   “我弄丢了他姐姐,我要替他找回来。是我欠他的!”   贵妃拦了她一把竟然没拦住。   “疯了!疯了!”贵妃气得大喊,“都给我拦住她!拦住她!”   宫女们全扑上前去。   赵心瑜被围住动弹不得了,她回头向贵妃看去。   “母妃你尽管拦我。若是她姐姐出了岔子,我也没脸见他了,不如自我了断……”   贵妃闻言,一口气没上来,脚下晃了一晃。   “……这、这是造的什么孽!”   宫里有个从不向外打开的宫殿。   没人知道那院子是什么地方,只晓得那里宫墙不落,砖瓦常新。   有人说,里面有女鬼,亦有人说,里面供奉神女。   可谁都没去过。   程玉酌也没过去,从前听到也只是听听,不敢问也不想问。   总归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如今她被关到了这院子里来,倒是清楚了。   原来里面没有神仙也没有鬼,宫殿里如同寻常官宦人家的院子,一草一木都被精心打点,正房是女子的闺房,她进不去,只有宫殿里负责打扫的人,才能进去。   程玉酌在那房门前站着,闻到房中飘出来的幽幽的香气。   她愣了愣。   何情薄。   程玉酌睡在一旁的厢房,没人过多过问,直到第二日,宫门开了。   皇上来了。   程玉酌与这宫中为数不多的宫人一道行了礼。   皇上看了她一眼。   “你这般年纪,想必没见过她吧?”   程玉酌知道他说的是谁,摇了摇头。   “甚是可惜。”   皇上信步向正房而去,示意程玉酌也进来。   程玉酌随后走了进去。   房中的一切摆设彰示着屋主人的性子,只是这一切又过于一尘不染,好似特意画出来的假象,没有一丝真气,反而说不出的诡异。   程玉酌垂手而立。   皇上落在太师椅上。   “你说朕让你来是什么意思?”   程玉酌低了头,又摇了头。   “你不知?”皇上笑了一声,“那便不知吧。”   皇上说完,目光在房中转了一番,声音放柔些许,道,“其实也没有什么,朕不过是想借你找一找从前的感觉。”   程玉酌听得心下一紧。   皇上又开了口,落进程玉酌耳中阴恻恻的。   “你与她,颇有几分相像,尤其是性子。”   程玉酌只是垂首立在旁。   皇上也无与她说话的意思,自顾自地说起来。   “你姑母性子沉静,上至先帝下至满朝文武,都以为她是最适合的太子妃人选。”   皇上说着,拿起手边的团扇,团扇上画着一副泼墨山水,素净让人心生清凉。   皇上扇了扇,神情越发柔和而沉醉了。   只是将程玉酌看得越觉诡异。   皇上继续道:   “朕比仁康太子年岁差不太多,可仁康太子是嫡,朕是庶,那仁康太子才是东宫之主,朕什么都没有,也只能娶一个落魄的官家女。”   他说着,笑了一声,“朕这般说,皇后若是听见,该要青了脸了。可她就是就是落魄官家女,什么都不懂,比不得你姑母一星半点!她难道不承认?”   程玉酌不语。   皇上自顾自说个不停。   “你姑母是神仙妃子,只有东宫才配得她。可惜朕那时不是东宫之主……可这不要紧,仁康太子有疾,是母胎里带出来的弱症,朕知道他活不长的!只不过宫里有众太医在他身边环绕,他活不长,倒也死不了!”   皇上说着,眼睛眯了眯,嫉恨一闪而过。   “可若是没了太医呢?尤其最要紧的那一个?”   程玉酌心下泛起一阵凉意。   当年仁康太子薨逝,正是因为那位主治的太医突发病症,仁康太子没有得到及时救治,人没了。   先帝迁怒与太医,仁康太子妃还为太医求情。   那位太医确实冤枉,因为罪魁祸首根本另有其人!   皇上端起茶盅喝了一口,得意地笑了。   “他死的很好。朕想,这下东宫总算空了出来,朕入了东宫,她若还是那东宫的太子妃就好了。朕连她的路都想好了,假死,冒名顶替,这些都可以,朕还会把皇后除掉给她让位,毕竟她才当得太子妃”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   紧接着,皇上面上扭曲了起来。   程玉酌看着,也禁不住向后退了半步。   皇上扭曲的脸上尽是痛色。   “她竟不肯!她宁投湖自尽也不肯!”   茶盅突然被砰地砸在了地上。   摔了个粉碎。   茶水四溅,程玉酌裙上落下了点点。   房中诡异宁静,只有何情薄幽幽飘荡。   半晌,皇上仿佛从回忆中抽身出来了。   他深叹了口气。   “她不懂,因为她被仁康太子蛊惑了,那厮算什么东西?不过是占个先机又装了样子罢了!”   皇上说着,一阵冷笑。   “生,不能同寝,那就死同穴吧!”   程玉酌倏然想到了鞭尸的事情,可皇上所言不仅此。   “朕那先太子可不肯听话!朕稍稍提及不与他母后葬在一处,他便一通仁义礼智信来劝朕!朕看他,简直如那仁康太子一模一样!朕真是冷了心,如何生出这样的儿子,还立做了太子?”   所以,先太子没了。   程玉酌一阵哀伤,皇上却突然提及了让她心头一紧的名字。   “赵凛不一样!朕这么多儿子里,他最像朕!”   程玉酌手下攥了起来。   皇上却不再说了,呵呵笑了起来,看向了程玉酌。   “你说,太子赵凛是否一宿没睡,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找你?”   皇上说完,又摇了头。   “不对,老六聪明的紧,必是知道你在朕手里!朕听说他请了太医,看来,急火攻心了!”   皇上眼中露出了怜爱。   “可真是个痴情又心急的孩子,朕倒是想疼他……可惜,他知道的太多了!”   皇上又把目光落到了程玉酌脸上。   “你怕吗?”   程玉酌不言语。   皇上哼笑了一声,“朕说赵凛最像朕,可不是虚言,如若不然,为何他也看上了你,放在心尖上?”   程玉酌想到赵凛,想到他不知能不能沉得住气,心下更添忧虑。   皇上忽的站起来身来,向程玉酌走了过来。   程玉酌下意识往后退去,皇上皱起了眉,“你怕什么?我会对你好的!”   他说“我”,不是“朕”……   程玉酌要紧牙让自己镇定。   她的神情让皇上也清醒了一时,自顾自摇了头。   “你不是她,谁都不是她……”   皇上站定了,程玉酌略略松了口气。   皇上一阵恍惚,又想到了旁的。   “朕是一定要与她死同穴的!赵凛知道这么多,必不能让朕如愿了!这太子,朕不能留了!他只有死!”   他说完,看向程玉酌,“他死了,你待如何?”   程玉酌抿着嘴。   “回答朕!”   程玉酌仍是抿着嘴。   皇上一步上前,捏住了她的下巴。   “说!”   程玉酌下巴生疼,被迫扬起脸来,她并没有开口,眼中是一片毅然决然。   皇上看到了答案。   “你竟也同她一样呢……”   皇上说着,忽的冷笑了起来。   “朕不会让你随便死的!朕可是答应了程访,要对你们程家人好一些!”   他说着,迫使程玉酌同他靠近。   程玉酌脊背泛起一阵鸡皮疙瘩,心里凉意一阵凉过一阵。   她听皇上问道:   “你说,朕要了你如何?”   何情薄的幽香竟有一刻刺鼻起来。   被掐住的下巴痛意蔓延。   程玉酌攥紧了手强作镇定。   她终于开了口。   “皇上不会。”   “不会?”   皇上哼哼笑了一声,“朕为何不会?朕要了你,告诉赵凛,看他还沉不沉得住气!待赵凛杀入皇宫,那些拥护之臣也没了办法,他只有死路一条!朕得了你,赵凛又死了,这不是挺好?朕多得是听话的儿子!”   皇上说着更笑了,迫使程玉酌离他更近。   “朕可是答应了程访不会让你做姑子,你也别想为赵凛守着了,你很快就是朕的女人了!”   话说到后面,人已经大笑了起来。   “你说,好不好?”   皇上松开了她。   程玉酌紧攥的手指甲已经嵌进了肉里。   手心的疼让她越发冷静下来。   “皇上不会。”   “不会?朕为何不会?”皇上反问。   程玉酌在皇上冷厉的目光下更加冷静。   “皇上不会,是因为仁康太子妃在皇上心中神圣不可侵犯!长得越像仁康太子妃的女子,皇上越是不会碰,不是吗?”   话音一落,压迫气息陡然增加。   程玉酌极力稳住。   她在宫中十二年,皇上的妃嫔她几乎都见过,可没有哪个与仁康太子妃相似。   这座神秘宫殿没有人来过,是净土。   如仁康太子妃一样,是纯净的所在!   只有一个人与仁康太子妃相似。   于姑娘。   可是于姑娘死了,死在了侍寝第二天。   程玉酌翻看她的旧物,想起了那时的情形。   那天晚上,于姑娘带着何情薄在水边垂泪,恰巧遇上了醉了酒的皇上。   皇上幸了她,在草地上。   按规矩,于姑娘得了龙宠要册封。   可册封都未来得及,她便意外死去了。   死后,连名分都没了。   之后,再也没有人记得这个晦气的姑娘。   不是因为她真的晦气,是因为皇上不想记住她。   因为,醉酒那夜,皇上把她当做了仁康太子妃的替身!   这是莫大的侮辱!   程玉酌目光寸寸上移,顶住皇帝压迫的目光看了过去。   她看到皇上颤抖的眸光,冰冷阴鸷的神色,越发笃定了。   “奴婢与姑母同出一族,性子也颇有几分相似,皇上怎么舍得玷污了姑母?”   “玷污”二字如匕首刺到了皇上的心头。   他浑身散发着血腥的气息。   程玉酌心跳飞快,极力忍着。   “况且,奴婢早已是太子的人,皇上不觉得恶心吗?”   话音一落,一阵疾风而至。   程玉酌似有预感。   啪!   她被掌掴在了地上。   耳鸣。   嘴里血腥味瞬间溢了出来。   “贱人令朕恶心!”   话音一落,又是一阵疾风。   可疾风去了,程玉酌听见了皇帝大步出了宫殿的声音。   她趴在地上大松了口气,出一口血来,抹了抹嘴角。   她猜对了。   皇上不会动她了。   程玉酌面上露出点点笑意。   只是想到宫外的男人,心头又是一阵痛 。   他如何了?   可还能沉得住气?   程玉酌拿出帕子细细擦了嘴角,慢慢站起了身来,回头看了一眼这件恍若人在的房间。   “多谢姑母。”   她走了出去。   外面有小太监提了饭食过来。   “程姑姑,早膳到了。”   这几日程玉酌倒是衣食不缺。   她谢过,提了提盒回了下榻的房间。   三样小菜一样粥水并一样粳米饭。   程玉酌无意多吃,可必须吃的饱才有力气继续周旋下去。   只有她在宫里沉得住气,外面的男人才能沉得住气。   程玉酌拿起了筷子,低声细语。   “太子爷也要好生吃饭。”   她吃了起来,只是吃了没几口,却在那粳米饭里戳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她惊讶着慢慢拨开。   竟是一张纸条! 第88章 终章 你先抱我的!   程玉酌的早膳没吃完,提盒被提了出来,转了两圈,落到了四公主宫里。   赵心瑜连忙打开了纸条,上面用炭火写了一首诗。   贵妃看了一眼。   什么意思都瞧不出来。   贵妃看着哼一声。   “这程玉酌,端地是小心!”   赵心瑜连忙将纸条收了,亲自放好。   见她母妃一脸不快,低声道,“程姑姑这般小心谨慎,到底也是落入虎口。”   贵妃皱眉看了她一眼。   “你莫要乱说,那是你父皇!”   赵心瑜却道,“这样的父皇,我没有也罢!”   “你……”   赵心瑜带着纸条回了寝殿。   “你做什么?”贵妃问她。   “我去将纸条送出去给太子!”   “啊?”贵妃惊讶,“跑腿的事情你不必……”   赵心瑜面无表情换上了太监衣裳。   “我不去怎么让太子相信?”   她不去,程获更对她一丝一毫的原谅都没有了。   赵心瑜去了。   将纸条藏在胸前过了关。   ……   太子暂住的别院。   赵心瑜没有费很大功夫,便被允入内。   她被引了过去,在太子院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第一次见到他时,他便清瘦如竹。   而后每一次见到他,他都更瘦几分。   今日再看去,他形容萧索地孤身立于风中,令赵心瑜心里钝疼。   可她不敢再上前了,她甚至连他名字都不敢喊。   她不敢想像他对她的脸色。   她像一个贼,小心翼翼地从一旁绕了过去,避开了他。   赵心瑜心痛难忍,更加快了脚步,去见了赵凛。   赵凛已经等候多时。   看到赵心瑜亲自来了,不由眼睛一亮。   赵心瑜简单行礼后,立刻将纸条掏了出来。   “是程姑姑留的。她人应该没事的!”   赵心瑜连忙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她不敢瞒赵凛,“就是好像受了点小伤,不打紧的样子。”   “受伤……”   赵凛捏着纸条的指骨发白。   纸条上用炭写了一首长诗,是她的笔迹,丝毫没错。   赵凛心口一疼。   只不过这一次,不用程获来解,她已经教给了他解法。   赵凛第一次尝试慢慢解开她的长诗。   她说她无事,请他放心,不要轻举妄动,等她明日消息。   明明受伤却说无事,最担心他耐不住急躁的性子,这些赵凛都料到了。   “阿娴……”   可他又看向最后一句。   等她明日消息?   她有办法?   赵凛想到她被命削发做姑子,转身就拿着信去了程访府上的事。   他的阿娴不是空口白话的人,她定是有办法了!   可他父皇春秋鼎盛,朝堂一切运转如常,宫中更是尽在他父皇掌控之中。   她能有什么办法?   赵凛只怕她铤而走险!   一颗心提了起来。   他又将赵心瑜喊了过来。   “明日可还能传信?”   赵心瑜连连点头,“太子皇兄尽管吩咐!”   赵凛稍稍放心,又细细问了她如何行事,怕她年纪小出了差错。   如今的赵心瑜似乎同之前的赵心瑜不太一样了,说话沉稳了许多,传输之法依托于贵妃在后宫多年的布置,倒也稳妥。   赵凛最后问起了贵妃。   “你母妃,能同意?”   赵心瑜低了头,“母妃是气的,可我已性命相要,母妃不得不从。”   赵凛看了她一眼,心想贵妃可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两事凑在一起,才没让贵妃人脉为他所用。   不过他看着赵心瑜叹了口气,难得的同赵心瑜好生说了一句话。   “你的性命旁人都不能代替,你自己当珍惜珍重,你珍惜珍重了,旁人才会更加珍惜珍重。”   赵心瑜闻言抬头看了过去。   赵凛没再多说,挥了手,“今次多谢你了,去吧。”   “是。”   赵心瑜走了,赵凛又看向了那张纸条。   他又将胸前那张特特书了“莫急”的纸条拿出来。   小心展开放在桌案上。   他声音轻柔,“阿娴,你放心,我晓得轻重。”   入夜。   程玉酌问了这宫殿里沉默做事的宫人。   “有火吗?”   宫人不解又戒备地看过去。   程玉酌笑笑,“若我没记错,今天是仁康太子妃的忌日吗吧?太子妃是我姑母,若有火,我便烧些纸钱给她。”   程玉酌已经在自己下榻的房间里发现了一整箱纸钱。   宫中不许随意祭奠。   这里却又一箱,是给谁备下的不言而喻。   她这边话音一落。   皇上驾到。   皇上一眼看见了程玉酌手中拿着的纸钱。   “你倒记得。”   程玉酌低下了头去。   “奴婢并没有火。”   皇上没有理会她,看了随侍的太监一眼。   太监立刻将太师椅搬了出来,又置了火盆,竹筐盛了纸钱放在皇上手边。   火盆烧了起来。   皇上缓慢放进了一张纸钱。   “这么多年过去,还有几个人记得她?就算记得,又有多少人记得她是谁,他们不过是记得她的名号。只有朕记着她的人。”   皇上又放入一张纸钱。   程玉酌也将手中的纸钱轻轻放了进去。   皇上看了她一眼,目光落回火盆中,又柔和了几分。   “你说,朕对你姑母好不好?她在天之灵,可能记着些朕的好?”   程玉酌心中不免冷笑,面上并无表情。   “奴婢不知。”   “哼!”皇上投入多张纸钱。   “不知?后宫这些女子加起来,朕对她们的好,也不及对你姑母半分!”   程玉酌心想,这倒是。   不管是皇后还是贵妃亦或是其他,在皇上眼里没什么区别,姬妾最多朝臣。   可想到于姑娘,皇上这些对仁康太子妃的所为的“好”,却建立在多少后宫女子的痛苦甚至身死上面……   程玉酌也放入了多张纸钱。   皇上又看了她一眼。   “你与你姑母却有几分相像。”   程玉酌这次开了口,低声说了句。   “程阁老也是如是说,还赠与我姑母亲手所写的何情薄的香方。”   “何情薄的香方?她亲手所写?在哪里?”   程玉酌说并未带在身上,她说着,见皇上一脸可惜,又补了一句。   “原本家父也有此香方,只姑母的香方对于何情薄还有另外用法,奴婢亦未想到。”   她说着,继续往火盆中放入纸钱。   星星点点的火星飘起,在风中打旋。   “另有用法?”皇上不知。   程玉酌手下纸钱放入不停。   “是的,姑母亲手所写香方最后,记着另一种用法,便是用火炙香。”   “用火炙香?那是做什么?”   皇上放纸钱的手停了下来。   程玉酌深吸了一口气。   “姑母所言,炙烤何情薄会产生奇香,入夜燃烧,会令人更快沉入梦境,梦见相见之人,如同亲见。”   皇上愣了一瞬。   “梦见相见之人,如同亲见?”   “是。”   “你可试过?”   “奴婢曾见过家父……”   皇上闻言默了一默,哼了一声。   “你爹不见也罢,小聪明,知道的太多,又不似程访嘴紧。不晓事的下场只有死。”   他说着,警告地看了程玉酌一眼。   “朕容不得在朕眼皮子底下使小聪明的人。”   程玉酌低头听训。   皇上继续向火盆中放入纸钱,絮絮叨叨地说着些有关仁康太子妃的事情。   一时深情,一时又愤恨。   或许持续时间过久,皇上犯了头风。   太监连忙端了药过来。   皇上还不欲喝。   “朕喝了此药,便要睡了,长夜漫漫,谁来陪她?”   皇上向天上看了过去。   繁星忽明忽暗。   程玉酌将手中最后的纸钱放到火盆中,起了身。   皇上却叫住了她。   “你今夜为朕守夜。”   程玉酌低着头应了,心下紧了起来,等着皇上后面的话。   皇上果然又开了口。   “今夜为朕焚烧何情薄。”   程玉酌吸了口气。   “是。”   是夜,宫中蝉鸣早已被摘除,只有零星蛙鸣。   按照仁康太子妃习惯布置的正房,皇上吃了药睡到了床上。   程玉酌小心翼翼地点起了房中放置的何情薄。   何情薄遇火立时就有了噼啪声,不多时声音消失,奇异的香在房中四溢。   床上的皇帝并未睡着。   “这香,端的是奇异,好似同她的人一般……”   程玉酌在外间与太监一道守夜。   奇香亦在程玉酌鼻尖环绕。   她试着屏气凝神并不能撑太久。   如同她同样身在船上,若是船沉,她亦是不能免除。   太监熄了烛火。   夜静了。   程玉酌掐住手腕上的皮肉,痛意让她清醒起来。   今夜无眠。   赵凛彻夜未眠。   天一亮便催促冯效去守消息。   很快,消息来了。   赵凛解除纸条上的消息,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难以置信,把程获叫来又解了一遍。   解出来的结果丝毫不差……   皇上已中毒,请太子监国!   程获也惊诧得不行。   “太子殿下,这果真是家姐传来的消息?”   冯效在旁也忍不住出了声。   “太子爷,宫里还没有消息说皇上中毒,若是冒然进宫……”   赵凛却摇了头。   “皇上若是中毒,会让孤晓得?”   “可是爷,毒从何来啊?”   赵凛立刻从胸前拿出了昨日的纸条,又看向今日的纸条。   难道是……   赵凛突然心下大乱。   “她怎么能……?”   但同样被拿出来的最开始的那张纸条上的两个字,却让他不得不冷静下来。   “莫急。”   她的声音仿佛在耳畔,赵凛好像听见她轻柔地看着自己,说出这两个字。   “阿娴……”   赵凛深吸了口气,立刻吩咐了冯效。   “冯效!”   “奴才在!”   “上朝!”   上、上朝?   进宫上朝?   冯效傻眼了,却在太子爷的眼睛里看到,这不是玩笑!   朝堂。   一切如常进行着。   皇上总是有时迟来,众朝臣都晓得皇上近来头风越加厉害了,便是等到天已大亮也不无可能。   可今次天已经亮了,还没有皇上的消息。   众朝臣交头接耳。   魏全清以在朝臣之列。   他向前面的自家祖父看了过去,魏阁来微微颔首,魏全清便同周围官员道:“皇上今日是否又犯了头风?”   朝臣大都如此议论。   “想来是的,只是不晓得太医院如何施治,就不见好,却越加严重了。”   魏全清道是,“皇上一时不来,太子殿下也卧病,这可真是……若是太子能回来变好了,只可惜太子……”   他这么一提,众人渐渐把话转到了卧病在别院养病的太子赵凛身上。   “这个时候,还得请太子殿下来主持才好。”   呼声渐渐大了起来,皇上迟迟不来,后宫全无动静,开始有人提议去别院禀报太子。   正这时,外面传来了传呼声。   声音越来越清晰。   传到殿内,众朝臣皆是一振。   “太子殿下驾到!”   赵凛大步流星地进了朝堂,众人齐齐行礼。   赵凛行至龙椅前。   “皇上还没到?”   众人齐齐说是。   赵凛面上尽是疑惑,“皇上身边的内侍呢?”   众人摇头。   赵凛立刻派人去寻。   “众爱卿久等了。”他安抚众人。   魏全清却上了前。   “殿下带病上朝亦是辛苦,只是这等情形甚是少见,殿下不若进后宫查看。”   他这般说了,众人也都道是。   赵凛已经许久不回宫,朝臣岂能不知皇家父子关系有变?   赵凛不回宫,宫中亲军便对他要有顾忌。   只有朝臣连番请他去,亲军才会碍于朝臣,有所顾虑。   魏阁老站了出来。   “请太子殿下入宫探看。”   魏阁老开了口,立刻有众多朝臣附议。   还有些人持观望态度。   这是,程阁老也站了出来。   众人皆看了过去。   “请太子殿下入宫探看。”   程阁老可是皇上的心腹!   场面立刻大动了起来。   赵凛向下看去,众朝臣陆陆续续站了出来。   “请太子殿下入宫!”   “请太子殿下入宫!”   赵凛看向众人,终于点了头,嘴角扬起一抹笑。   “也好。”   太医连连扎针一个多时辰。   床榻上的人丝毫未见转醒。   皇上随侍的太监已经急得不行了,当下这种情况,还能寻谁?   皇上坐拥整座紫禁城,这等情形却无人可信?   他好像也中了毒一样,头昏脑胀。   黄尚服不请自来。   太监立刻把她请了进来。太监把事情一说,黄尚服吓了一大跳。   “这还了得?前朝太子应众臣呼声,已经进宫来了!皇上还不醒,太子就……皇上是怎么中的毒?”   太监亦是说不清,黄尚服却一眼看到了站在廊下的程玉酌。   “贱人,是不是你?”   她矛头这么一指,身后跟着的秦玉紫立刻上前扯住了程玉酌。   程玉酌淡漠地看着众人,沉默不言语。   太监看着她,又看向了房中,一阵眩晕。   “晓得了!是那何情薄的炙香!”   众人连忙涌入到了房中,太医立刻过来翻看。   “这香气味奇异,八成问题出在此处!”   而且这香放置距离皇上最近,守夜的太监和程玉酌都在外室,太监已经出现了头昏脑胀之感。   太监连道,“难怪今早一直头昏,眼皮沉的厉害,竟是……你怎么无事?”   程玉酌并不回应,掐破的皮肉还在隐隐作疼。   此时可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黄尚服恨恨瞪着程玉酌,令秦玉紫,“把这贱人绑起来!谋害皇上,抄家灭族!”   秦玉紫立刻哼笑着上了前。   黄尚服又去跪求太医,“太医快快让皇上醒过来吧!太子就要来了!”   这话话音一落,外面已经有了拍手清道的声音。   守门的人慌张而来。   “太子……驾到!”   皇上没醒,身边只有随侍的太监、太医和黄尚服等人。   而太子可是百官请命送进来的!   没有皇上口谕,亲军也不敢拦上分毫!   黄尚服比所有人都更清楚眼前的状况。   她本想着皇上春秋鼎盛,太子再折腾能折腾到哪里去?最后还不是要废太子?   况皇上抓了程玉酌,太子必然大乱,拿下太子不在话下!   可她万万没想到,程玉酌竟然蒙骗了皇上,给皇上下了毒!   她就不怕抄家灭族,千刀万剐吗?   “贱人!”   黄尚服看着皇上昏迷不醒的脸,悲极恨极,两步冲到程玉酌面前,一巴掌打在了被绑的程玉酌脸上。   程玉酌结实又挨了一掌,却嗤笑出了声。   “黄尚服再打我,皇上也醒不过来,你更逃不过要被太子爷下狱的命运!”   “你!”   黄尚服又要打,程玉酌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而沉稳的声音。   “父皇可在?”   是太子!   程玉酌莫名鼻头一酸,眼泪也溢了出来。   “太子爷……”   绑她的秦玉紫闻言慌张了起来,连声去叫黄尚服。   “师父,师父,这可如何……”   黄尚服一下清醒了过来。   “慌什么慌!皇上没事,而且这贱人在我们手里!”   门外又传来了问话,连问皇上如何。   没有人回话,太子又开了口。   “父皇不开口,儿臣十分担心,父皇莫怪儿臣闯宫了!”   太子话音一落,下令打开宫门。   黄尚服挺身而出。   她喝令他们不许开门,大声道:“皇上在休息,太子爷突然闯宫是何道理?难道要逼宫?”   黄尚服这一气势,将院中太监之气也提了起来。   皇上随侍的太监也道,“太子爷还是请回吧,扰了皇上清净可不好!”   可太子岂会被他们二人哄住?   “你二人不让孤来探看,莫不是挟持了皇上,假传圣旨?”   太子质问两人,无名宫中两人也质问太子。   双方对峙令宫中亲军侍卫一时紧张起来。   到底谁是谁非?   气氛说不出的僵持。   正这时,无名宫中便传来了一声大喊。   “太子爷快救驾,这两人挟持了陛下!”   程玉酌向外喊了一句,直接喊破了僵持的气氛。   赵凛心下一紧,立刻下令。   “快快救驾!打开宫门!”   话音一落,太子手下的人立刻涌上前去。   不到几息,宫门打开。   黄尚服与随侍太监都吓到了。   “太子竟敢逼宫!”   可宫门大开,皇上在殿内悄无声息地昏迷着,没有一个人能治罪太子。   随侍太监已经受不住了,哭着在黄尚服耳边,“事已至此……”   黄尚服却一下将他推开了去。   又将秦玉紫一把拽上了前来。   秦玉紫手里的银钗抵在程玉酌的脖颈上。   黄尚服哼哼直笑。   “太子爷既然不顾一切逼宫,可不就要怪老奴也用上狠招了!”   赵凛只见秦玉紫的银簪,已经刺到了程玉酌的白皙脖颈上,弄出一片红来,心头便是一疼。   他看向她的眼睛,她眼中尽是焦灼,她开了口,“太子爷要为大局着想!救驾要紧!”   只是她话音一落,黄尚服就把持着秦玉紫的手,向她脖颈刺了过去。   程玉酌忍不住闷声一哼,血已经流了出来。   赵凛眸色颤抖。   黄尚服低声笑了起来,“太子还要闯宫吗?还不快退下!”   太子几乎毫不犹豫,向后退了过去。   “太子爷……”冯效惊吓。   赵凛看着程玉酌脖颈的血越流越多,心下又疼又恨。   “退下!都往后退!”   黄尚服得逞了,正要再令赵凛继续退步,正此时,殿内传来两声咳喘。   “陛下是不是醒了?”   她喝令秦玉紫看紧程玉酌,转身向殿内跑去。   “陛下!”   程玉酌紧紧皱起了眉来。   这何情薄炙香药效如何,她亦是不得而知。   而是皇上醒了,太子就要落入困境了。   她看向投鼠忌器的赵凛,手下紧攥了起来。   秦玉紫却愉快地很,低声在程玉酌耳边,“你也有今天?”   程玉酌被她声音一提醒,忽的动了心思。   “是,我也有今天,那秦姐姐呢?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在宫里一辈子?做个老宫女,老死宫中?”   秦玉紫刺向程玉酌的力道加大些许。   “你现在可是在我手里!休要再狂妄!”   她看向程玉酌,程玉酌好似察觉不到疼痛一样,笑了一声,“我只是同姐姐说说话,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听说归宁侯韩侯爷来了京城,颇为得人看重,上门说亲的几乎踏破门槛。姐姐不是要嫁给他吗?怎么不嫁了?”   韩平宇简直如秦玉紫心头一根刺。   她越发使了力,“贱人!还不是你害得?我本来今岁就要成亲!”   程玉酌说是呀,“后来姐姐不是跟了袁白彦吗?没名没分跟了他月余,他如今这样了,姐姐怎么办?”   提到袁白彦更让秦玉紫怒火中烧。   她本以为袁白彦能青云直上,这才把身子给了他,没想到那死鬼经不起磋磨,被程家斗败了,人也受不住没了!   她却已经不是完璧了!这还怎么嫁人?   秦玉紫越想越愤怒,插在程玉酌脖颈的钗越发紧了。   程玉酌亦是疼得喘气粗重起来。   可她却忍着,指着沿着脖颈流下,沾染在衣襟上的血,又说了一句。   “姐姐看这血染的颜色,像不像嫁衣呀?听说你有一件做了三年的嫁衣,可惜这辈子都没得用了吧?”   鲜红的颜色如她那做了三年的嫁衣几乎一模一样,刺到了秦玉紫的眼。   想到韩平宇,想到袁白彦,想到三年的嫁衣这辈子都不能再用了,她永远都不能嫁人,要老死在宫里了,秦玉紫几近疯癫!   “我要嫁人!都是贱人害我!”   她一下拔出了程玉酌脖颈的钗,高高扬起准备狠狠地再插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程玉酌凑准几乎猛地一闪身。   秦玉紫一下插了个空,再想动手时,忽觉自己脖颈一阵冰凉,瞬间痛意传到了浑身,血从她脖颈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秦玉紫中了箭,她看到脖颈转瞬喷出来血来,血染在衣服上,如同鲜红的嫁衣。   “嫁衣……我要嫁人……不能等了……”   话没说完,轰然倒下。   没了气息。   “阿娴!阿娴!”   赵凛一步冲上前来,抱住了几欲倒下的程玉酌。   “阿娴!你没事吧!”   她的脖颈血不停渗出来,赵凛慌张地去擦去捂,血还是流个不停。   程玉酌虚弱地开了口,“我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太医!太医!”   赵凛一把抱起程玉酌,大步向宫外走去。   而在他身后,黄尚服的尖叫挡不住持刀的侍卫。   “皇上快醒了!皇上快醒了!”她尖叫去喊皇上,“皇上快醒来呀!太子造反了!”   话音未落,冯效直接将她抹了脖子。   “你不必喊了,皇上不会醒了!”   黄尚服恍惚听见这话,捂着脖子向皇上爬去。   “皇上……”   可她注定爬不到了。   倒在了石板上。   事发后第二天,皇上终于转醒。   他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了日思夜想的人。   她同他笑,说明白了他的好。   只是他仍旧回味着梦的时候,却发现身处异处。   “朕在哪?”   四面荒凉。   “朕在哪?”   无人回应。   院子里处处荒草,没有一个人服侍。   皇上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可周围的一切过于真实。   他跌跌撞撞想要跑出门去。   门被紧锁。   他大力去拍门,引得自己一阵头痛不已。   半晌,门外终于有了脚步 声。   门没有开,门外只有话语声传过来。   “这是先太子病逝的行宫,太子殿下吩咐,皇上就在此养病吧。”   皇上震惊,可头疼让他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假的!   “逆子!孽障!他篡位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朕的人呢?朕的皇位呢?朕的天下呢?”   外面的人始终言语平淡。   “太子殿下让奴才给皇上传一句话。”   “什么话?”   外面的人略略顿了一下,继而说道:   “无药无医,自生自灭。”   皇上仿佛被射穿了头。   头疼得不行,他大叫着向后看去,荒凉长满了草的院子。   原来这是当年自己的长子先太子,无药无医、自生自灭的地方……   赵凛听了封禁的行宫的传话,冷笑了一声,没有任何评论言语。   他站在寝殿廊下,竹林里吹来的风有一丝丝清凉。   可赵凛还是静不下心来。   皇上都已经醒了,为何他的阿娴还没醒?   任太医说她同样吸入了大量的何情薄炙香,靠着痛惜才保持了清醒,可却因为受伤出了许多血,身子羸弱。撑不住了。   赵凛几乎不敢去想昨日的惊心动魄。   阿娴竟然铤而走险地与皇上一道熏了何情薄的炙香。   她又在被秦玉紫挟持的时候,言语激怒秦玉紫令其疯魔。   她比他想像的可要胆大多了!   赵凛一阵头晕,心想待她醒了,要好生数落她。   可她什么时候能醒?   赵凛叹气,转身向寝殿走去,给她打打扇,暑热委实过于厉害。   可殿内却传来了悉悉率率的声音。   赵凛一怔,连忙撩了帘子进了寝殿。   寝殿里有清幽几不可闻的何情薄的香气。   非是奇异的炙香,只是挂在床边的香囊。   可赵凛向床边看了过去,心神有一刻出窍。   床边站着一个穿着白色中衣的女子。   女子披散这头发,缕缕青色落在肩上。   她静静站着,沉静的面容上,眼眸如同一泓清泉,令人急躁的情绪尽去。   她嘴角微微上弯,看着疾步闯进来的男人,缓慢开了口。   “太子爷……”   “阿娴?”   赵凛震惊着,不信她竟醒来且站在这里,脚步迟疑着向前走去。   女子越发弯起了嘴角。   她亦是向前走了过来,走得快极了,两步就到了他身前。   “阿娴?”   赵凛还有些恍惚,女子忽的张开了双手。   “太子爷!”   她抱住了他!   赵凛一瞬回了神来,顺势紧紧抱住了怀中的女人。   “阿娴!”   紧紧相拥之间,床头挂着的何情薄香囊,散发出安静而恬淡的香气。   香气随风飘荡着,在两人一呼一吸中。   不知过了多久,女子落下了两行泪。   赵凛连忙捧了她的脸替她拭泪。   “阿娴,是哪里不舒服吗?”   程玉酌摇头,“不是,我很好,没有一处不好。”   赵凛回过神来,看向她的目光轻柔如羽毛。   他嘴边靠近她的额头,轻轻印下一个吻来。   程玉酌这个吻弄得脸色发红了起来。   赵凛笑了,“阿娴怎么这么爱脸红,方才可是你先抱我的……”   话没说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眸色变得震惊了起来。   “方才是你先抱我的!”   程玉酌也是一怔。   赵凛已经笑出了声来。   “我的阿娴主动抱我了!”   他大声吵着,一把将程玉酌抱了起来,令她双脚离地,紧紧贴在他身上。   “太子爷……”   赵凛笑得更大声了。   “你不许否认,是你先抱我的!”   程玉酌无可奈何地笑出了声。   好吧,这次是她主动的。   (正文完) 第89章 番外1温泉疗法   夏日午后。   温泉中摆了水桌。   赵凛与程玉酌坐在石凳上,脚放于温泉中,和暖的泉水缓缓流淌而过,细密地轻抚着每一寸肌肤。   程玉酌自病后便在任太医的建议下,来小汤山行宫休养。   赵凛一连处理了半月朝政,才把朝堂上的风起云涌一一解散开来,有用雷霆手段处置了一批皇帝近臣亲军。   如今太子监国的大势,终于定了下来。   他才终于得闲来了小汤山。   两人坐在温泉中吃瓜。   赵凛递了一块不太凉的给程玉酌。   “你才刚好些,莫要吃太凉的吃食。”   程玉酌笑着接了下来,看了赵凛一眼,“太子爷瘦了。”   “是吗?”赵凛自己并无知觉,“近来确实忙碌多事,要不然,也不会到了今日,才得闲来看我的阿娴。”   “太子爷的事情都处置好了?”   赵凛说是也不是,“眼下是安顿下来了,不过皇上只怕要不成了,想来撑不了几日,人便……到时候可有的忙碌,也就眼下忙里偷闲一番。”   赵凛同程玉酌简单说了说皇上的事。   这何情薄的毒甚至凶险,程玉酌吸入不算太多,且治疗及时,问题不大。那近身伺候皇上的太监后面也出现了昏厥状况,这两日又有幻觉出现。而皇上更是厉害,人已经有些糊涂了,每日迷迷糊糊胡言乱语。   因着皇上尚未驾崩,后宫的人也都为处置。   贵妃倒是提前有了打算,她也晓得自己是别想得到皇后和太子的原谅了,干脆舍了自己,去求见了赵凛。   赵凛见了她。   贵妃跪地行礼便道罪孽深重,“我死了不要紧,心瑜她什么都没有参与,那些事情和她没有关系,求太子不要牵连她!给她指一门相当的亲事,也算全了太子同她的兄妹情谊。”   赵凛看了贵妃两眼,贵妃披散着头发眼窝凹陷,眼中有担忧,却没有对即将到来的下场的恐惧。   赵凛问她,“孤若为心瑜指一门相当的亲事,她只怕不愿意。你晓得,她心里只有程获。”   贵妃一脸苦意地摇了摇头,“可程获心里没有她,程获恨不能戚家人都没有好下场,怎么能同心瑜在一起。”   她说这话的时候,好像吃了两斤黄连一样,低着头。   “是我们害了戚婧,戚婧占着程获,也不让心瑜顺心,是报应……”   赵凛冷哼了一声。   “是报应,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赵凛挥手,让贵妃离开。   “你走吧,孤会给你个体面,至于心瑜,选择的权利在她手上。”   贵妃恍惚了一下。   她宁愿选择的权利不再心瑜手上。   待她随着皇上离去,心瑜能一个人立起来吗?   可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   “……贵妃自作孽,不可活,倒是报应到了心瑜身上。”赵凛让人重新沏一壶茶来,问程玉酌,“程获他如何想?”   程玉酌摇摇头,说不知道。   如今程获还是只穿黑色白色的衣裳,为了谁不言而喻。   赵凛见她皱着眉头目露惆怅,连忙扯开了话题。   “是我的不是了,让阿娴想这些。”   他替她打了扇,又搂了她的腰,凑在她耳边。   “听说魏全清暗暗再魏家试了试娶程姝的口风,魏家人不少反对的,要不,我下旨赐婚,堵了他们的嘴?”   赵凛与魏丹菱退婚的事提了上来,已经惹得魏家众人诸多不满了,要不是魏阁老和魏全清力挺,只怕要在朝堂上闹出来。   程玉酌连忙摇了头,“太子爷可莫要再插手魏家的事,不然言官该要说话了!”   赵凛低笑,侧着头瞧了程玉酌一眼,“阿娴怕我挨骂?”   谁都不想挨骂吧?   程玉酌看了他一眼,“太子爷何须插手,魏探花想要娶阿姝,自然会为她扫平障碍,再说,我看魏探花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约莫已经有了主张了。”   程玉酌说着,低头笑了一声,“不过魏探花也是有趣,他为何不先试一试阿姝的口风,也许阿姝不同意?”   赵凛可就笑了,“你都说他胸有成竹了,你妹妹怎么可能不同意?”   程玉酌觉得有些道理,也许魏全清是想先给阿姝扫平障碍。   她不由感叹,“阿姝终于苦尽甘来,遇到了良人。”   赵凛眨巴眨巴眼。   “你倒是看好他?”   他说着,将她搂得更紧了,唇瓣已经贴了上去。   “那阿娴你看不看好我呀?咱们的治疗也该有点进展了!”   程玉酌干笑了一声,推了推他。   “太子爷日理万机,还是好好歇着吧。”   大热天的,别折腾了……   赵凛可不愿意了,“这话怎么说?上次你都先抱我了!你不承认了?”   他瞪眼。   程玉酌就知道他把这事挂在嘴上。   她低着头拿起瓜来吃,却被赵凛吃到了嘴里。   他吃了她的瓜,还瞪了她一眼,程玉酌真是无奈,只能伺候着他把瓜吃了。   他咬的十分用力,瓜水四溅,弄到了衣襟上。   “太子爷……”   “哼!”赵凛不高兴,他可是好不容易从京城赶来的。   不过看到瓜水弄得衣襟上到处都是,他忽的灵机一动。   赵凛扯了衣襟,“被你害的,衣裳都脏了!”   程玉酌真是无力反驳。   “那我给太子爷洗好了……”   赵凛瞥她,“谁让你洗衣了?我也被这瓜水弄脏了,你洗我吧!”   程玉酌差点被自己的吐沫呛死。   洗他是什么意思?   上次药浴是看在他所谓中毒的面子上,这一次……程玉酌想想那水汽蒸腾赤体裸身的画面就有点脸耳发烫,头皮发麻。   可赵凛已经拉了她的手,贴到自己身上。   “是你把我弄脏的!”   程玉酌不能直视他说的每一句话了!   再看他可怜巴巴地模样,登时就想逃跑。   幸而静静来了,欢快地跑过来,对着两人一通叫。   赵凛扔了只瓜给它,继续对着程玉酌说奇怪的话。   “阿娴,你要对我负责任!”   可能程玉酌被他抓住,只能任凭他进行怪话攻击。   而被扔了瓜打发的静静,更不满意这个食物,汪汪叫了两声,然后奔着两人就来了。   “静静!”   程玉酌一叫它,它立刻应了,窜上了程玉酌和赵凛腿上,冲着两人呜呜地叫。   赵凛被它搅合的好不容易堆起来的情绪散了一半,抬手去吆喝它。静静不肯走,赵凛提了它的后颈皮,嘴上责怪程玉酌。   “你说你把它叫过来做什么?”   程玉酌立刻就用行动回答了他。   她凑准机会就从赵凛手下逃了出来,赵凛没来的及抓她就被她逃走了。   “太子爷自己去洗吧,我去给太子爷拿衣裳……”   说完,人就跑没了影。   “阿娴……!”   赵凛照着静静拍了一把,“狗崽子,没眼力见!”   静静可怜地呜呜叫。   不过赵凛也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尤其在治病这方面,遵医嘱,要坚持不懈。   他看着温泉池中荡漾的水,来了个念头。   赵凛起身,往另一片池子去了。   水汽氤氲,这是一片颇深的温泉池,是个泅水。   赵凛在池边转了转,找到了一个颇为不错的位置,踢了鞋子,试了试水。   静静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跑过去转圈,脚底打滑,差点摔进了池子里。   赵凛见了,满意地点头,露了笑意。   他的阿娴水性那么好,在大明湖能救上来小孩子,若是见他落水,肯定会第一时间冲过来救他。   待她下了水,这一片汤可就是两人的鸳鸯浴了。   赵凛想想就觉得浑身血液翻腾。   希望今日能有大踏步的进展!   赵凛想着,就叫了静静。   “乖静静,想吃什么肉?”   静静歪着头着实想了一下,答道,“汪汪!”   赵凛摸摸它的小脑袋,“只要你能把事给孤办好,想吃什么肉都有,如何?”   静静眼睛发亮,“汪汪!”   赵凛笑了起来,发布了命令。   “去把你主子给孤叼来吧!”   赵凛给静静指了程玉酌离开的方向,静静立刻明白了,欢快地跑去办差了。   赵凛静等了一会,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站到了方才踩好点的水边。   他用脚试了试,确实滑呢。   非常好。   接下来,只要听见静静的蹄子声,就可以了!   不过赵凛琢磨着,他最好提前掉进去一下下,在水中做出落水挣扎的姿态,他的阿娴肯定更心急地冲过来,就更顾不了这么多了!   为了防止冯效姜行等人碍事,他还用眼神嘱咐了一下。   姜行在附近的树上。   他得了赵凛的眼神,翻了个白眼。   太子爷真是越来越会折腾了。   伴君真累呀!   另一边,程玉酌亲自替赵凛拿了衣裳,衣裳刚拿好,静静就跑了进来。   “汪汪!”   静静朝着她叫。   程玉酌在想它这是做什么,便坐到了绣墩上招呼它。   “是不是饿了?今日却不能吃那么多肉,你都胖了!”   静静呜呜地表达不高兴。   然后叼住了程玉酌手里的衣裳,拉着她往外去。   它叼了赵凛的中裤,叼的卖力,快将程玉酌拉起来了。   “咦?这是做什么?”   “汪汪!”   静静回应了一声,又叼住了衣裳往外拉。   程玉酌问静静。   “太子爷让你来的?你要帮太子爷拿衣裳过去?”   “汪汪!”   程玉酌明白了。   只是她刚找好了中衣,还没有寻到清凉的长袍。   她转念一想,寻了个布袋子将中衣包裹了起来,直接绑到了静静身上。   “你先带过去吧,免得太子爷等急了。”   程玉酌见静静一副小马驹的样子,只觉好笑,拍拍它的屁股。   “去吧。”   静静转头看看自己身上绑的包袱,又抬头看了看仍然在寻衣裳的程玉酌,只好走了。   赵凛左等右等,心里有些焦急了,正准备使了个过去看一下,静静到底能不能办成事。   虽然上次火神庙的事情,让他觉得这狗子还挺靠谱的,但毕竟是狗子啊……   正想着,听见了静静哒哒的蹄声。   来了!   赵凛晓得定是静静在前,程玉酌在后,他心下一阵跳,这鸳鸯浴能不能顺其自然地成行,就看眼下了!   他立刻脚下往后一划,扑通倒进了水中。   温泉池子立刻被他扑腾出来一大片水花。   周围霎时安静,只剩下哗啦啦的水声。   姜行在树上瞧着,不忍直视地转过了头。   太子爷真是太拼了!   冯效立刻闻声跑了过来,姜行连忙喊了他。   “成爷别去!太子爷的安排!”   冯效长大了嘴巴,“太子爷安排自己落水?”   姜行摊手点头。   冯效下巴差点掉下来,目光穿过树丛紧紧盯着赵凛。   他不懂了,“这是为啥?难道太子爷在训练静静泅水救人?”   “啊?”   姜行愣了,连忙转头看去。   之间那处哪里有程玉酌的影子?   倒是静静吓傻了眼,见太子爷扑腾起了水花,腾地一下跳下了水去!   “汪汪!汪汪!”   姜行忍不住了,噗嗤笑出了声。   而落在水里的赵凛也傻了。   他不是应该听见他的阿娴焦急地喊,着“太子爷!太子爷!”   为什么是“汪汪!汪汪!”   赵凛正懵,好狗儿静静已经火速赶来救驾!   一口吊住了赵凛的手,拽着他往岸上游去。   赵凛:“……”   他四处去搜寻程玉酌的影子,一片衣角都没有。   “你主子呢?”   “呜……”   好了,赵凛知道静静把差事办砸了。   他果然还是应该找个靠谱的人,而不是狗子。   他气哼哼地拍了静静,“松口,孤自己会站着。”   然后在刚被他扑腾的水花中站了起来。   只是他刚一站起来,眼角就扫到了站在小道边的人。   程玉酌听见水声快跑了过来。   结果就看见了这一幕。   “太子爷这是……?”   程玉酌看明白了,嘴角虽然极力绷着,但绷不住的已经弯了上去。   赵凛脸都青了。   好好一出戏演砸了,还被她看破了。   他恼羞成怒,“哼!你怎么才来!救驾来迟,该当何罪?”   躲在林子里看笑的冯效皮子一紧。   程玉酌忍不住笑,但见他生气还是顺着毛道歉。   “是我的不是,救驾来迟,还不如静静,静静是该奖的。”   赵凛心想不罚静静就不错了。   他给了静静一个眼神,静静立刻游远了。   只是他浑身已经湿透,衣衫湿哒哒地紧贴在身上,白色的中衣有等于无。   他的阿娴耳朵已经红起来了,目光乱飘不敢往他身上看来。   他心想这才哪到哪呢?心里又活泛了起来。   “且不说静静,就说你,该怎么罚?”   程玉酌愣了一下,目光从他半赤的身上掠过,看见起伏的胸膛因着湿漉更加凸显,她眼皮烫的不行,赶紧撇开。   她结巴了,“太子爷想怎、怎么罚?”   赵凛哼哼着眯了眼睛,指了这碧波荡漾的温泉池,嘴角斜斜勾了上去。   “这还不容易?下来陪我!” 第90章 番外2症结所在   “下来陪我!”   程玉酌顺着赵凛的指尖看到了荡漾的温泉,脑中立刻浮现了不该有的场景。   她立刻向后退了一步。   “太子爷别闹了,快换了衣裳,别着凉了。”   但是静静在水里愉快地游着,它身上背的衣裳布袋早就湿透了。   赵凛见她不肯,板了脸。   “你果真不来陪我?”   程玉酌真不敢,正犹豫怎么劝他两句,他却起了身,走上了岸来。   “静静,走!”   赵凛唤了静静,不再搭理程玉酌一下,转身走了。   程玉酌愣了一愣。   这是真生气了么?   她看着静静一脸莫名地随着赵凛离去,不由地有些心虚。   这场治疗,他是主治的大夫,她是久病的病人,治愈对他们来说太重要了,她应该努力克服紧张去配合的。   程玉酌想到这里,抬脚跟了上去。   走在前面的赵凛,听见身后小心跟来的脚步声,嘴角高高勾了上去。   前面有一片竹林,风吹得竹叶哗哗作响。   赵凛干脆坐到了竹林间吹风,背对着程玉酌。   程玉酌见他停了下来,却还是不理自己的样子,只在林中吹风。   林中风大,便是炎炎夏日也经不得如此风吹。   她轻轻走过去,柔声问他。   “太子爷,此处风大,要不先回去把衣裳换了吧?”   赵凛不理。   程玉酌没想到他真的生气了,也有些束手无策。   静静在赵凛脚下使劲抖着身上的水。   赵凛提着它的后颈皮,将它抱了起来。   一人抱着一狗坐在婆娑的竹影中。   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将湿漉的衣衫更加贴在男人身上。   男人看向远方。   程玉酌从侧后看去,竟瞧出了几分凄切苍凉之感。   这这这……   她连忙走了过去,要将手中长衫披到他身上。   却被察觉的男人转头看来的目光定住了。   “太子爷……”   男人冷冷开口。   “别叫我,让我静静。”   静静:?   男人又回过了头去。   程玉酌的手还拿着衣衫,愣在半空。   这会她彻头彻尾晓得他是真生气了,陪着小心坐了过去。   “太子爷,是我的不是,可这儿风大,先换了衣裳再说好吗?”   她陪着小心柔声说着,说得赵凛心头泛起一阵涟漪。   坏女人啊,用这招温柔道歉,来对付他的生气大法!   但是,遵医嘱的男人不能认输!   赵凛哼了一声,盯住了她。   “你若是答应我一道洗,我便换了衣裳。”   一道洗还要换什么衣裳,直接脱了衣裳跳进去就好了!   程玉酌脸上又笼上了热气。   “太子爷……这不太好吧……”   她脸色为难,但是语气有所松动。   赵凛道,“这有什么不好?难道还有旁人偷看?”   他说着瞧了一眼静静,“无非这不中用的狗子,且撵了它远远地就是了!”   说着,就已经拍了静静,将它扔到了地上。   静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才还被太子爷温柔抱在怀里呢!   静静呜呜地转了个圈,见太子爷没空搭理它,朝着程玉酌呜了一声跑了。   赵凛想去拉程玉酌的手,忍住了,见她犹豫为难,哼了一声。   “看来你根本不在意我换不换衣裳!”   说完扭头看向了一边。   他等着程玉酌的反应。   他晓得她一向面子薄抹不开,若是这一次还不行,他也是再舍不得勉强,也就只好慢慢来了。   他方才瞧见了她的脸色,为难的很……   却有人轻轻地替他披上了衣衫。   “太子爷能容我缓一缓吗?或许几天?”   她的声音还是很为难,可她答应了!   赵凛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她,见她眉间笼着一层轻愁,紧皱的眉头好像为自己凝聚勇气。   赵凛心头一阵柔软,拉过她的手握进了手心里。   “好吧,好吧,就依你说的,那咱们下次。”   程玉酌朝他轻轻点头。   羽毛蹭在赵凛心尖上,他忍不住直接将她捞进了怀里。   她轻声惊呼,他低头咬住了她的耳边。   “可你今日也要替我更衣。”   “嗯?”   “嗯什么?不是你嚷嚷着让我换衣吗?那便由你来替我换吧!”   房中。   赵凛张开了手臂,看着脸色通红的女人。   “你可是应了我的,莫要犹豫了,不然我受了凉怎么办?”   程玉酌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陷阱里。   明明已经答应了他温泉的事情,怎么又来了个更衣?   寻常更衣就算了,这湿漉漉贴在身上还滴着水的中衣,可让她怎么下手。   关键是,解开中衣,里面是什么光景?   程玉酌心跳加快。   目光扫了一下他紧贴在身上的衣裳。   薄到透明,贴至紧密,勾勒出每一条弧线……   程玉酌哪里敢再看。   赵凛却催促她,“愣着做什么?我要受凉了!”   程玉酌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在他的催促中走上前去,手却不敢去拉开他的衣带。   谁知道拉了下是什么样呢?   赵凛却在她的靠近中有些耐不住了。   他干脆握住了她的手,“看来阿娴不太清楚这衣裳是怎么脱的。”   他握着她的手径直拉开了腰间的系带。   程玉酌连忙闭上了眼睛。   赵凛暗笑。   程玉酌下意识要跑。   赵凛因为她这招走为上计不知道吃了多少亏,这次可不成了,她稍微一动,他手下便是一拉,径直将她拥进了怀里。   只是这一次的拥抱,和从前都不一样。   她慌了,要去推开赵凛,“太子爷,不可不可!”   赵凛方才已经在深吸气按捺了,可有些事并不是他说了算的。   他用力地去安抚,也去安抚程玉酌,“阿娴,我们只是抱抱!”   程玉酌能信才有鬼!   她使劲去推赵凛,“太子爷,不成不成,快松了我!”   她已经不是方才脸红心跳的正常反应了,赵凛立刻松开了她。   赵凛主动推开半步远,细细看着她发白的脸上,额头和鼻尖都冒出了汗珠,不用说也晓得定然是冷汗。   她红润的樱唇此刻也褪去了血色,在小巧下巴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无措。   赵凛心头丝丝地疼。   他找到症结了。   果然是那不安定的东西!   他苦笑,可他已经完全想不起来当年做了什么,才让她怕了这么多年,怕成这个样子。   他转身倒了茶水给她,“喝口水缓一缓。”   男人还赤着上半身,程玉酌知道自己这般对他来说,只怕也难熬得紧,便道,“太子爷也喝杯茶吧,快些换了衣裳……”   “好。”赵凛给自己也倒了一杯,仰头一饮而尽,身上的燥热稍稍褪了些。   他自进了内室三下两下换了衣裳,穿好了衣裳才回到了程玉酌面前,看见她偷偷松了口气。   赵凛拉了她的手坐了。   他小心觑着她,试探着问,“阿娴,当年我中毒,不记得事了,那夜……我到底做了什么?”   他想从她口中知道答案,可这是妄想。   话音一落,她神情又紧张起来,手下也下意识抓紧。   赵凛不用她来告诉了。   他连忙哄了她,“好了阿娴,我们不说这个了,你别怕。”   如是劝了几句,程玉酌才稍稍放下戒备。   赵凛是真的不敢说了,她稍稍有些紧张他比她还紧张。   两人扯开话题说了些旁的事情。   可赵凛心里却想,他当年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难道他是个野兽不成?   赵凛想不透,想透也没什么用,还得寻任太医问问下一步怎么办。   只不过赵凛未来得及寻任太医,京城便传了消息过来,道是皇上要不成了。   赵凛任他自生自灭,也算是再不相欠了。   只是皇上薨逝,太子便也结束了这一程。   赵凛不得怠慢,立刻吩咐人收拾回京。   只不过这一次,连着程玉酌一起带回去了。   “这一回,还不知要多久,阿娴病好了许多,还是回京吧,在我眼皮子底下我才放心。”   程玉酌自然说好,又让赵凛不用担心自己,两人立时启程回京。   皇上早先已经糊涂了,赵凛并未克扣他吃食,只是再无医治,皇上倒是稀里糊涂撑了一段时间。眼下陷入了昏迷,醒或者不醒,都撑不了太久了。   程玉酌回了程家。   程姝因着盈盈不好,又重新搬回了山庄。孩子回到熟悉一些的环境,能时常出去跑跑跳跳,总归要好一些。   再加上魏丹菱带着梅龄也在魏家的山庄,小姐妹还能常常见面。后来韩平宇外出办差,将韩亭也送了过来,一院子孩子的欢声笑语,倒是热闹。   程玉酌刚到了山庄,就听见院中孩子们大笑的声音。   她快步走了进去,盈盈一眼就看见了她,“姨母!”   她跑过来,几个小孩子也全都跑了过来,惊得跟在程玉酌身后的静静汪汪一通叫。   可孩子们多半 不怕静静,反倒合起伙来训它,静静夹着尾巴逃了。   只是亭儿不熟悉静静,有些怕怕的。   程玉酌放下盈盈,抱了亭儿问话。   “你爹爹可回来了?”   亭儿极其乖巧,“姑姑安好,爹爹回来又走了。”   韩平宇家中没有旁的主事的人,他没有再来问过程玉酌不切实际的话,却暂时也没有娶妻的打算,大概是要给这孩子挑一个更合适的母亲。   韩平宇在程玉酌心中,颇为君子。   只是这些都不能让某人知道。   程玉酌同亭儿问了问话,她能瞧得出来,这孩子没了老夏氏生拉硬扯的教导,反而自在了许多。   问过话,程玉酌就让亭儿跑去玩了。   一抬头,魏丹菱和穆弦闻讯而来。   穆弦养伤不便在外露面,魏家更是不便,程获倒是与他有些缘分,愿意将他揽到程家来,魏丹菱也方便过来照看她,两厢便宜。   两人刚到,程姝和魏全清也到了。   程姝脸上还挂着些不自然的红晕,魏全清眼角眉梢染着笑意,程玉酌看破不点破,笑着同她们点头。   她正要去问程获在何处,程获便也走了过来。   所有人的气色都在好转,只有他暑热天气仍旧穿着黑衣,形容消瘦。   程玉酌心疼。   众人说了会话,程获一直在旁边静默听着,偶尔说上两句,与人群仿佛始终保持着距离。   程玉酌有心想劝他两句,都不知从何劝起。   她叹气,程获却瞧着天色不早了,说去外面走走。   程玉酌晓得他又要去后山了,没拦着,“早些回来,一起吃顿团圆饭。”   程获笑着点头,看了程玉酌一眼,“姐姐不用担心我。”   他说完便走了。   后山今日风紧,猎猎山风吹来阵阵清凉。   程获加快了脚步,却在衣冠冢前看到了一个人,正拿着扫帚扫着落叶。   他愣了一下。   衣冠冢前的人也看见了他,也是一愣,露出不知所措的神情。   “你、你来了?” 第91章 番外3唤我六郎   “你、你来了?”   赵心瑜不知所措。   他让人打听了程玉酌今日下晌回程家山庄的事,既然程玉酌回来了,程家定然团聚。   她想,她约莫不会碰到他,在戚婧姨母的衣冠冢前。   可他还是来了。   赵心瑜看过去,见他一如从前清瘦,面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看向自己的眼神没有一丝变化。   但她想到程玉酌在她的宴请消失那天他的神情,她却觉得如今这没有表情,反而算是另一种温柔。   好歹他没有再责怪她。   她见他没有回应,不知道下面该说什么,可他躬身给她行礼。   “公主殿下。”   她下意识不敢接受,“你、你不必行礼,快、快请起!”   程获还是把礼行完才起了身。   赵心瑜想去扶他,却害怕自己的触碰让他不快,咬着唇纠结的不行。   程获开了口,“家姐的事情臣已经听说,多谢公主。”   赵心瑜最怕他说出这话。   上次传信她在行宫见到他,没敢同他照面,正是这个原因。   她脸色又白又红,“不不不必谢,本也是我的不是,是我没照看好姑姑……”   她想到是自己的母妃和父皇串通,更觉得难以启齿。   她怎么撇的清,那是她的爹娘……   赵心瑜脸色难看极了,说不下去了,低了头。   程获看了她一眼,看向了她手中的扫帚。   衣冠冢前大半的落叶已经被她扫尽,只是看起来还有些凌乱,约莫是尊贵的公主没有做过这样的粗活的缘故。   “公主来这里做什么?”   赵心瑜喜于从上一个为难的问题中出来,可这个问题也让她不知如何开口。   她看向衣冠冢,低声说着,“我来看看戚婧姨母。”   她这样回答,程获沉默了一下。   赵心瑜以为他不相信了,连忙解释。   “我没想到会遇见你,我真的是来看戚婧姨母的,我母妃她也说应该看看戚婧姨母,是她和舅舅对不起姨母……”   赵心瑜说到后面声音小了。   程获越多了一份注视过去,“戚贵妃亲口道对不起她?”   赵心瑜愣了一下,点了头,“是的,是我母妃亲口说的,我母妃昨日特特给戚婧姨母烧了纸钱,说她对不起姨母。”   山中一静。   程获冷笑了一声。   “昨日并非什么相关的日子,因为贵妃内心愧疚,便无端扰她清净吗?”   赵心瑜听了,局促不安。   他果然不肯原谅戚家人。   山风在两人之间呼呼吹过。   程获没有再看向赵心瑜,走到衣冠冢前拾起风吹落下的一片树叶。   树叶已经微微泛黄,秋日就快到了。   而她葬在了春天,不会回来了。   赵心瑜看向衣冠冢,又看向了他的眼睛。   他眼中有茫然有悲伤,还有那个一直缠绕在她心头的温柔。   可如今她晓得了,那温柔轻易不会出现。   尤其对她,这个“仇人”的女儿。   赵心瑜念及此,眼泪都快落了下来。   程获没有回头,再次开了口。   “荒山野岭,公主殿下早点回去吧。”   赵心瑜知道他必然要赶她离开。   她低下头,“对不起。”   他没有回头,她转头要离开,可又不禁顿住了脚步。   “你……要为她守着吗?”   山风轻了一时,在地上打着旋散了。   赵心瑜看到他轻轻点了头,“是。”   她眼泪禁不住落了下来,啪嗒啪嗒抵在了衣襟上。   “你要守她多久……一辈子吗?”   这一次,她没有立刻得到答案。   她看到程获愣了愣。   赵心瑜心中突然升起不该有的希望来,她手下紧攥了起来,想在他开口说出答案之前,鼓起最后的勇气说出什么。   忽然有人来了。   是程获身边的人。   来人低头在程获耳边说了什么,面色急切而凝重,程获听了,也怔了一下。   赵心瑜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可程获却向她看了过来。   “公主快回京吧。”   他说了一句,见她无有反应,低声补了一句,“京城要戒严了。”   赵心瑜一时没明白,可几息之后她忽的睁大了眼睛。   “是我父皇他……?”   她知道这一天早晚要来,可到了眼前,她还是愣住了。   她知道自己的父皇犯下了大错,可她长大这么多年,她是父皇最疼爱的公主。   赵心瑜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茫然无措又后知后觉地哀伤着。   程获移开了目光。   “公主快回吧。”他再一次提醒,声音没有一丝起伏。   赵心瑜抽泣着看向他。   “谢谢你,我走了……”   他没有再看她一眼,只欠身留给她一个背影。   赵心瑜咬唇,转头向山下飞奔而去。   山上又清净了下来。   山风继续呼啸着,吹走混乱的杂思。   程获拾起赵心瑜丢下的扫帚继续扫着落叶,又在某一刻,也放下了扫帚走到了衣冠冢前。   “阿婧,你听见了吗?”   山腰间无人回应,只有山风猎猎。   程获挥袖替她扫去墓碑浮尘。   “皇上没了,戚贵妃也要去了,戚之礼不会有好下场,你心里能舒服一点吗?”   仍然无人回应。   程获看着静默的衣冠冢,眸中含了多时的泪落了下来。   他声音哽咽,却勾起了唇。   “阿婧,我会守着你的。一辈子,好不好?”   山间卷起一阵狂风,程获衣袍翻飞,倚在树边的扫帚被吹倒,清瘦的人感到了风的推搡。   风不知从哪卷来落叶,从衣冠冢上掠过,拍打在程获身上。   他怔了一时。   不好吗?   山陵崩。   三万声丧钟之鸣响彻京城。   太子服孝以日带月,二十七日已经足够。   魏阁老程阁老等众位阁臣上表再三请求太子登基。   一切如礼进行。   这场国丧上至群臣下至百姓早有预料。   新皇登基更是万众期待。   京城在丧与喜之中转变着。   程玉酌见到赵凛,已经是一月之后了。   她晓得他忙碌,成彭说他每日只睡两个时辰,便是如此,程玉酌还收到了他几次信。   当然信中没什么正经言语,无非说些治疗不要忘记之类。   他为了提醒她,还将时常挂在腰间的荷包小坠送了过来,要求程玉酌每天贴身放着,睡觉也不能丢开,弄得程玉酌看见那些东西都有些脸红。   他又同程玉酌要了她的簪子过去,还让她亲手配了何情薄香囊……   总归,没有一点正经。   直到今日,他得了闲,宣她进宫。   干清宫还是从前的干清宫,程玉酌回想起自己做宫女的年月,抬头看着这座巍峨的宫殿无不紧张。   小棉子引着她进去了,里间没有人。   “姑姑稍等,圣驾马上就到。”   圣驾……   程玉酌恍惚了一阵。   初初她为他侍寝,他还是六皇子;后来宫外再见,他是东宫太子;如今一月不见,他已经是皇上了。   程玉酌又是一阵下意识的紧张。   她深吸了几口气也没能缓和这紧张的情绪,直到她向里走了两步,闻到了隐秘而清淡的何情薄的香气。   她看到了她亲手配制的何情薄的香囊,安静地放在窗下台子上。   她深吸了一口,找回了些许熟悉与安心。   她正想着他不知何时才能得空前来,外面便是一阵拍手声。   “皇上驾到!”   程玉酌立刻转身看去,他竟然已经抬脚走了进来。   来人穿着明黄色彩云金龙朝袍,色泽晃了程玉酌的眼睛,她下意识要下跪行礼,仿佛在大明湖畔见到太子那会一样,但只一瞬,她又恍惚过来。   她没有行礼,抬眼向上看去,男人熟悉的面孔落进她眼中。   他剑眉不怒自威,一双眸子暗含笑意的光亮,高挺的鼻梁更衬着他器宇轩昂,薄唇勾起,又张开了来。   “不错不错,我的阿娴这次长进了,若你再一激动便叩在地上说什么奴婢,我可是要生气的!”   晓得他脾气大要生气,程玉酌才稳住了自己要跪下行礼的膝盖。   “太……皇上。”   她还是行了个礼,虽不是叩拜大礼,赵凛还是瞥了她一眼,连忙托了她。   “一月不见我,便这等生分,是不是没将我给你的东西戴在身上?”   他检查。   程玉酌在他熟悉的气息中,恍惚尽去。   他已经上手开始在她腰间翻找,“不是让你时刻随身带着,你带了没有?”   程玉酌能不带吗?   她无奈从袖中将他的荷包和小饰拿了出来。   但赵凛还是掐了她的腰一把,才把东西接了,然后替她拴在了腰上。   程玉酌被他弄得痒的不行,偏偏他故意捉弄她。   呼吸渐渐急促起来,腰间也软了下来。   赵凛干脆抱了她坐在了贵妃榻上。   他低声在她耳边,“想我没有?”   程玉酌被他捉弄半晌,不肯理他,“这儿可是干清宫,太……皇上端……”   “端?端什么?端着些?”赵凛捏着她的手,“你何时喜欢端着的了?难道你还让我自称朕?”   程玉酌觉得并无不可,“皇上是该……”   话没说完又被他打断了。   “如今你叫我这般,怪别扭的,你自己不别扭吗?”   程玉酌也别扭,可皇上就是皇上,是万民之主。   赵凛却摇了头。   “对旁人,我为皇上,但对你,我就是我。你莫要唤我皇上。”   “那唤什么?”程玉酌疑惑。   总不能还唤作太子爷。   赵凛却展颜一笑,贴近了她的脸庞。   “六郎,如何?”   他贴的那般近,这“六郎”又好似陈酒透着引诱的酒香。   程玉酌不自在起来,目光开始乱飘。   这可如何喊得出口呀?   偏赵凛深以为好,拉了她的手腕。   “好不好,阿娴?唤我一声六郎听听?”   程玉酌舌头都要打结了。   他越靠越近,她向后仰着,却又被他伸手抵住了后背。   “阿娴,唤六郎!”   他引着她,见她仍旧羞涩不肯搭理,使了个大招。   “你不唤,我可叫你姐姐了?”他啧啧两声,“我若叫你姐姐,你唤我六郎,倒也合宜呢!”   程玉酌简直要钻进地缝里了,偏他还继续道,“你之前不总是想让我叫你姐姐么?”   他勾了唇,“姐姐?”   这一声“姐姐”柔柔软软的,竟带着浓浓的撒娇的意味。   程玉酌心头软瘫的同时,半身也松了下去。   她嗔他胡乱称呼,他却一脸坏笑。   “你再不唤我,我就……”   程玉酌丢盔卸甲,认命了。   “六郎!”   “唉!”   赵凛整个人都亮了,忍不住一把将她捞进怀里,抱着她半软的身子,看着她红透了的满是娇羞的脸。   清秀的眉柔柔轻蹙着,她眸中有清澈山泉,又在水汽之下云山雾绕得让他迷醉。   “阿娴,再唤一声。”   她越发羞涩,“……六郎……”   圆润的唇珠微颤。   赵凛心尖都颤了,忍不住轻轻含了上去。   唇瓣柔软,他轻轻探入,唇珠越发轻颤起来。   他不得不放慢了速度放缓了动作安抚她,他能感到他怀中娇软的身子半软而不是紧绷,滚烫而不是发凉。   赵凛越发安下心来,慢慢轻挑着她。   腰儿越发软了,隔着衣衫赵凛也能感受到她身上的热。   这倒不要紧,要紧的是,赵凛也热了。   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干清宫肯定不是个好地方。   他不忍心再吓她,慢慢撤了出来。   她脸色已经红透欲滴,羞涩地躲闪着他的目光。   赵凛连声叫着自己稳住稳住,一定要天时地利才好!   今日能有这番缠绵已经不易了,遵医嘱,一步一步来。   可赵凛这一步也不能等得太久。   “阿娴,你先去行宫好不好,晚上,咱们行宫见!”   程玉酌还在晕晕乎乎,顺着他点了头。   赵凛拉着她在殿内来回走,两人各自消停了一阵,赵凛才亲着她的耳朵,送她去了。   人一送走,赵凛大松了口气,连连灌了一整壶凉茶。   多亏面前一月没让她进宫,不然那般多的事情,他真要处置不完了!   赵凛摇头不已,出去站在风口吹了一阵凉风,又去了御书房。   一阵忙碌下来,天色已经暗了。   小棉子端了三次御膳上来,赵凛都无暇看一眼,直到将手头的摺子批完,天快黑了,才把小棉子叫进来。   “她在行宫用膳了吗?”   “回皇上,姑姑只吃了两块点心,看样子像是在等您。”   赵凛不免担忧又暗暗欣喜,“去行宫。”   路上,赵凛招了任太医伴驾。   赵凛将近来治疗的进程同任太医说了一番。   任太医听得老眼发亮,他捋着胡子。   “皇上这进度委实超出老臣预计,老臣还以为若是到这等程度,少说要一年半载呢!搞不好要三年五年的!”   赵凛心想,三年五年可就把他熬死了。   他问任太医,“朕与她这般,接下来可否能再进一步?”   “那当然。”任太医目露笑意,“皇上年轻气壮,能快则快,姑姑这般治疗神速,多半还是心有皇上的缘故。”   这话赵凛听了开心,“嗯,朕亦如此以为,只是朕怕更进一步刺激到她,让她想起侍寝那夜的事……”   这是赵凛最担心的。   那夜他真不晓得自己做了什么!   但任太医眨眨眼。   侍寝的事呀!   他记得他事后去给太子爷把过脉,也被崔尚功拜托,给程姑姑开过方子。   程姑姑当时……啧啧……   赵凛一下就从他的老眼中看出了什么。   “任卿是不是晓得当年的情形?朕……她事后如何?”   赵凛一颗心悬了起来,他也去问过崔尚功,但崔尚功不肯说什么,他也不好继续问。   没想到任太医居然知道!   任太医是没想到,造成程玉酌情志病的,就是当年侍寝的事,但眼下想想,他为难地看了赵凛一眼。   “皇上果真要知道?”   赵凛心下一跳,攥了手。“你说吧!” 第92章 番外4重上考场   “你说吧!”   赵凛想知道自己当年到底做了什么。   任太医看了他一眼。   “老夫事后去看过姑姑,约莫是那事后的第二日下晌,姑姑躺在床上下不来,老夫随着崔尚功亲自去了行宫给姑姑把脉。”   赵凛听得心下一紧,“下不来床?”   任太医点头,“下不来床,人也有些糊涂,着实是受了惊吓。”   赵凛心颤,“那她身子如何?”   任太医不免摇头,“崔尚功对外说是跌伤,老夫以为不止跌伤而已。老夫给姑姑开了三瓶去淤的药膏,后过了几天又补了三瓶,可想而知伤势多重。”   赵凛闻言,目瞪口呆。   怎么会用了六瓶祛瘀的药膏?   应对寻常摔伤,宫廷祛瘀的药膏,两瓶也就够了!   他半晌才说出话来。   “朕……朕打她了?”   任太医连忙说不是,“非是打伤。”   赵凛大松了口气,他如今连她皱眉都要心痛,若是当年动手打了她……   他不敢想像!   任太医解释,“老夫不便给姑姑细细看伤,只瞧了手腕处。手腕处便有两种伤,一种是淤青,”他说到这里看了赵凛一眼,“……约莫是陛下当时力道过大留下来的。”   赵凛干咽了一口吐沫。   任太医说那种淤青据程玉酌自己说,身上还有许多,腰间腿上尤甚,“……所以姑姑确实下不来床。”   赵凛痛苦地闭起眼睛,想把自己掐死算了。   五年前他怎么能……这样对她?   他张张嘴,从牙缝里蹦出几个为难的字眼,“那……另一种伤呢?”   这回轮到任太医张不开嘴了。   “另一种伤是……吸允留下的红痕甚至……咬痕。”   “啊?”赵凛只觉一阵血气上翻,差点把他顶死。   五年前那夜,难道是个月圆之夜?   他变成狼了?   赵凛头皮发麻,颤了声,“咬成什么样?”   任太医觉得皇上的目光有些恐怖,他很后悔,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   反正皇上自己都不知道!   可眼下,他不得不说了。   任太医一咬牙,用医者心态如实道。“陛下当时中的毒药十分凶险,也十分猛烈,有此举并不奇怪。据崔尚功所言,姑姑身上咬痕少说也有五十处,有轻有重,轻的约莫只是红痕,不过老夫看到手腕上那处,   是破了皮的……”   任太医一口气说到这,再看年轻的皇帝,只见年轻的新皇快要晕过去了。   脸色青白不定,呼吸都急促起来!   “陛下?”任太医大惊,“陛下没事吧?”   赵凛强忍着惊吓深吸了口气。   “朕……没事……”   怎么会没事?   难怪她逃没了影,再也不肯搭理他了!   行宫。   程玉酌见天色不早,正要问赵凛还过不过来。   还没开口,他便到了。   程玉酌出门去迎他,刚走到廊下,就被迎面进了院子的男人止住了。   “阿娴不必过来,快快回屋歇着!”   程玉酌愣了一下。   她因何情薄中毒不都好了吗?   男人已经一阵风一样地卷了过来,一把抱住了她。   “阿娴……”   他的声音是颤的。   程玉酌不知道他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吗?”她吓了一跳。   赵凛连道不是,“没事没事,你别紧张,什么事都没有。”   程玉酌看了他一眼,她怎么不太信呢?   她撩了帘子,男人却一把将她打横抱了起来。   “皇上?”   “叫我六郎。”   这不是皇上还是六郎的问题,这是为什么突然抱了她的问题。   程玉酌还没弄明白,已经被他抱进了房中。   他将她轻轻放在了榻上。   轻的好似小心轻放一颗夜明珠。   “还疼吗?”他颤声问。   程玉酌懵,“哪里?”   他捧起她的手,细细去看她的手腕。   五年前的伤痕,如今已经消失无影了。   可痛意还在她心里。   赵凛低头埋进她手心里。   “对不起阿娴,我不知道伤你这么厉害,你一定很疼吧……”   程玉酌恍惚了一下,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她默了一默,“很久的事情了……”   赵凛却能察觉的她挥之不去的紧张。   他抬头向她看去,在她轻颤的羽睫下,柔声道。   “我以后会很温柔很温柔地,好不好?”   她眸中如水,柔声抚在赵凛心上。   “好。”   两人一道吃了饭,程玉酌恍然想到了她为什么会在行宫。   早间的时候他好似忍不下了,这才让她到了行宫来。   方才不知为何突然提起了五年前的旧事,来行宫的目的,他便不再提及了。   程玉酌不知他到底怎么想,偷偷地打量了他一眼。   正好撞进了同样偷偷打量的赵凛的眼中。   她愣了一下,赵凛眼睛却发亮地眨了眨。   赵凛因为那件事,一时有些不敢碰她。   如今她还没说害怕,他已经先怕了。   他不敢开口,他小心打量她,谁知她也打量了过来。   赵凛一瞬间心跳加速。   “阿娴,你是不是想……”   “我不想!”她连忙转过脸去,轻咳了一声。   赵凛却看到了她泛红的耳珠。   “那我可不可以想?”他问。   程玉酌又轻咳了一声,没有回答。   没有回答的意思也是十分明显了。   本来今日来行宫就是为了治疗么!   “这行宫虽然没有温泉,却有个相当大的浴池,天热,去洗洗吧。”   程玉酌的耳朵随着他这句话落音,腾地红了。   赵凛低笑连连,“想来阿娴也等了一日了。”   “胡说!”她瞥他。   赵凛不反驳,笑着连道是,“是我胡说,是我等了一日了。”   可不是等了一日,是一千八百多个日夜……   但赵凛一丝一毫都不敢急躁。   他吩咐人先去布置,提醒道,“多些灯火。”   程玉酌不知他要这么多灯火做什么,可她不方便问。   他又笑嘻嘻地请她帮他挑两件换洗的衣裳来,说自己还有些事。   那不怀好意的样子,一看就不是正事。   程玉酌就更不好问了。   她一走,赵凛就换了成彭过来。   “朕的图呢?”   成彭懵了一下,“皇上要什么图?”   赵凛瞪他一眼,“你说什么图?”   成彭一下子明白了,前几日皇上特特寻来研习的春之图啊!   成彭闹了个脸红,连忙去把皇上的图找来了。   赵凛上次得任太医提醒,便寻思着这个事,但那时觉得好似还有些进程,没想到今日进程加快,他得赶紧抱抱佛脚,临阵磨枪一下。   从前没在意这些,当然不晓得其中奥妙。   但今日听闻那夜他如狼似虎地吃人,他这心里只觉得怕。   这次若不抓紧机会,再吓到了她,指不定真要熬个三年五年的!   那他可就欲哭无泪了!   赵凛抱起他的图一通补习,正逢有那汤浴篇章,又细细研究了一番。   越是研究,他越是觉得其中奥义深邃。   自己从前一无所知,岂不是横中直撞?   赵凛又是一阵冷汗。   活该呀活该!   他又看了一阵,冷汗退了,身上热气涌了起来。   眼见着时候不早了,他沉了口气,上了考场。   水汽中,已经有女子站在浴池旁等着他了。   她也有些紧张,手脚好像都不知往哪放。   赵凛默念柔字诀,笑着走上前去,声音极其温柔地问她。   “阿娴怎么有些口干,要不要喝点水?”   程玉酌口干因为什么不言而喻。   她点了点头,准备去倒些水,他已经倒了水端过来了,动作极其轻柔,“我喂阿娴喝点吧。”   说着喂到了程玉酌嘴边。   程玉酌只好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好多了。”   赵凛柔柔笑着,“那就好。”   程玉酌却在他的柔情蜜意中越发紧张起来。   “皇……六郎你先洗吧?”   她还得在紧张一会。   谁知她的六郎却不着急。   “这水有些热,咱们不妨先在院中泡泡脚。”   这浴房后面连着一个小院,室内的浴池一直延续到室外院中。   暑热夜晚,室外自然比室内舒服得多。   赵凛牵着程玉酌的手,撩了帘子去到了后面的小院。   从廊下走过,已见院中池水映着灯火,天上繁星闪烁,银河流动。   鸟鸣虫鸣蛙鸣交错作响,偶有一缕夜风吹过。   赵凛明显感到手心里的人儿放松了些许。   嗯,很好!   他牵着她往池边坐了。   程玉酌脱下鞋子有些不好意思,又晓得今日可是紧要的一次治病,犹豫地看向赵凛,见赵凛干脆利索地脱了袜子,便也把心一横,准备脱掉袜子。   “阿娴,我帮你。”   “诶?”   赵凛弯腰捞起了她的脚,程玉酌心跳扑通扑通。   “我还是自己……”   连药都喂不好的男人手脚麻利地替她脱了袜子。   赵凛看着那双洁白的小脚,手下握了握她的脚踝,她羞怯地想要缩走,赵凛偏偏在她脚心挠了一把。   “别闹!”   她被挠的笑了出来,嗔他。   赵凛也笑了,将她脚小心放在水中,“热不热?”   “还好。”   她脸上还有未褪的笑意,赵凛心下砰砰。   伸手搂了她的腰。   腰儿有些软,却还不够软,书上说越软越好。   他手下慢慢在她腰间滑动。   “阿娴你比之前更瘦了,是我没养好你吗?”   程玉酌苦夏,她连道不是,“天太热,秋老虎厉害。”   时节已经入秋,可秋老虎盘踞不走,如夏日一般无二。   赵凛道那也不成,“早说苦夏,便让人多给你送些冰过去,又不是没有。”   他搂进了她的腰,将她拉进了怀中。   她看过去,他也看住了她。   “我的心尖尖,便是要天上的月,我也给……”   他眸光波动,如水中映月,程玉酌被这句撩的越发脸红心跳。   她那羞怯模样更是触动了赵凛,他干脆将她抱到了身上来。   水花在她脚下四溅,赵凛已经将人抱在了怀里。   “阿娴,你怎么这么容易脸红?你脸红了,我可就心下乱跳了。”   他口中软语不停,程玉酌被他抱在怀中,又被廊下挂着的灯火晃了眼,越发羞怯。   赵凛越发扣住了她的腰,一下轻一下重地捏着。   程玉酌呼吸急促起来,腰间更是被他捏的松软立不住了。   她轻咳。   “……六郎,我还是自己坐着吧……”   赵凛低笑,“你自己坐?还坐得住么?”   说着,不知如何找准了一块软肉,轻轻一捏,程玉酌没忍住轻嗯了一声。   这一声又娇又软,程玉酌都不能相信是从自己口中出来的。   赵凛更是被这一声嗯得浑身热流滚动。   书是好东西呀!   古人诚不欺我!   手下的腰肢更加软了,她还试着要自己坐,赵凛怎么能放过?   “眼下不早了,咱们在池中泡泡吧?”   话音一落,直接抱着她下了水。   程玉酌尚未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随着他没入了水中。   轻薄的衣衫,顷刻间浸了个透。   两人都只穿了中衣,眼下进入水中,这衣裳都在水中飘飞了起来。   程玉酌是好水性的人,可却被人捏的浑身发软。   这池水不深,尚未没过男人胸膛,可对程玉酌来说却不浅了。   赵凛揽着她的腰不肯松开,“阿娴搂着我。”   说着将她的胳膊搭到了自己的肩上。   赵凛听到了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犹如出战的擂鼓!   他不用回忆书上的内容,也晓得接下来该如何了。他抬手伸入了她的发中,托住了她,在她惊讶的目光中,低头覆上了她的唇。 第93章 番外5花好月圆   赵凛笑她,“还不如静静有力气,我的阿娴可成了小娇儿了。”   她这般,还不是拜他所赐?   她嗔他。   赵凛轻笑,拉着她走到了水浅些的檐下,坐到了池边的石台上。   他是不许她独坐的,将她抱坐在怀里。   池中温水荡着小波从两人身上漫过,水自然而然撩起两人的衣衫,程玉酌下意识想要按下来,却被赵凛捉了手。   赵凛眼中笑盈盈地问她:“阿娴是嫌弃这衣裳碍事了吗?”   程玉酌看了他一眼,他嘴角扬得更高了。   “我帮阿娴褪了吧。”   “嗯?”   程玉酌一下清醒了大半,只见他的手已经握住了她薄薄的衣襟。   她急急道,“六郎,别闹!”   赵凛可不是闹,人家是正经按照书上写的进行实战练习呢!   赵凛手如游鱼,程玉酌完全捉不住他,反而被他两下三下扯了衣带。   衣带扯开,衣衫更是在水中飘起来了。   中衣里月白色的小衣露了出来。   那小衣素素净净,只下角绣了一株水仙。   赵凛瞧得眼热,却不能吓她,装模作样地打量那水仙,笑着问她。   “阿娴自己绣的?可真好看!”   这种衣裳当然是自己绣的,程玉酌绣工寻常,这种简单的花样比较适合她。   可他们就这样坐在水中,讨论她肚兜上的修花,岂不是很古怪?   程玉酌方才被她挑弄的七荤八素,眼下还没完全回过神来,羞怯着不知如何回答。   赵凛却捏住了她肚兜边缘,低笑在她耳畔,“阿娴这衣裳我喜欢极了,送我吧!”   说完,径直含住了她的唇珠。   他晓得两人都到了时机。   声音嘶哑在她耳畔。   “这里,还是房里?”   这里星光璀璨,夜风徐徐,房中高灯闪耀,如同白昼。   不管是哪里,都不是曾经那个阴暗到只有一缕月光的寝宫了。   程玉酌用最后的一点意识做了选择。   “还是房……房里吧……”   “好!”   男人替她稍稍掩了衣襟,吻了她水汽朦胧的眸子,打横将她抱了起来,从水中向房中走去。   此浴房连着的内室宽大,早已精心布置过了。   床榻置于中央,高灯齐明,没有一丝阴暗之处。   只不过将怀中的人放到床上,赵凛还是感到了她微微的颤抖。   程玉酌衣裳湿漉漉的,穿或者脱已经不重要了,她拉过薄被掩了自己,眸中的紧张惊慌仍是透了出来。   赵凛看得真切,想到任太医的话,心疼地要命,好像有谁掐住了他的心口。   只是他不敢再提,怕更是让她触景生畏。   他深吸了一口气,稍稍压了身上滚烫岩浆,从床头拿出来一个檀木匣子。   程玉酌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匣子打开,竟然是根簪子。   花样罕见的木簪,程玉酌却一眼认了出来。   “我丢的那根?”   赵凛眸中温柔如水地看着她,轻缓地点了点头。   “我留了很久,想你的时候,便会拿出来看。”   程玉酌的心思一下便被这句话占据了。   赵凛坐过去,将她和锦被都拥进了怀里,“阿娴,我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你。从前是我不懂事,如今你不相信我吗?”   赵凛看向程玉酌的眼睛,程玉酌也看了过去,在他清亮的眼眸中,已经看不到五年前的影子了。   她看向簪子,想到这些年他一直在寻她,堂堂皇子、太子至今已是皇帝,竟真的没有再碰过别人。   程玉酌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将身上的锦被移开了去。   赵凛看到她的动作,心肝具颤。   “阿娴……”   程玉酌咬咬唇,抬手落在他的手臂上。   “六郎,我信你。”   这话音落地的那一瞬,赵凛只想将她拥进怀中嵌在胸前。   赵凛知道她也在尽力接受,每一个轻吻都在继续安抚,极富耐心地让她放松下来。   耐心安抚比书上所写的时间要长许多。   赵凛的耐心没有崩掉,直到她浑身松软了下来,不再像之前一样紧绷,眼中满是柔和的水光。   赵凛柔柔笑了,握住了她的腰,在她唇边落下一吻,几乎与此同时,贴近了她。   怀中的人下意识地惊慌推他。   赵凛连忙抱着她柔声哄她,“阿娴,信我,别怕,我们相互熟悉,我会好好给你治疗的。”   按照任太医所言,治疗的过程每一步都必须小心无比,不然恐引发反效果。   赵凛想想五年前稀里糊涂做的错事,眼下只能加倍小心不畅。   “阿娴,别怕,我不会让你不舒服。”   “嗯……”   她信他,攥着手低声应下。   赵凛扣住了她的手,与她十字相扣,慢慢与她相互接触……   她绷紧又软下。   赵凛咬紧了牙。   这场治疗于程玉酌来说是难关,决定着两人的以后。   程玉酌几乎晕了过去,在赵凛怀中轻颤着。   赵凛心疼地抱着她,将她打湿的细发挽在耳后,算算自己的时间,也不算短。   书上说久别重逢的这一次很难守住,他倒是守住了,也晓得了到底有多难。   尤其是同自己心中爱的那个人一起。   他用薄被掩了她,目光流连,又有些不耐的躁动。   “阿娴,我们要不要……”   话没说完,她便撑起了最后的力气惊慌地看了过来,要推开他。   赵凛连连道歉,“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弄你了,咱们下次再说。”   赵凛只怕让她有半分不愉快,心想下次也好。   春之图上的内容太多了,他得好好研习研习,今次可真是全胜,以后有的是机会呢!   翌日程玉酌下床的时候差点摔在地上,幸而赵凛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她。   “可是腿软?我抱你。”   程玉酌又羞又臊,咬了唇说不用,要自己来。   赵凛想到当年她受了自己一夜,第二日强撑着离去,心下疼得不行。   他不许她自己走,抱着她去用膳。   程玉酌见小棉子上了膳,便脚步飞快地不见了,羞得不行。   “快放我下来。”   “不成!”赵凛不同意,抱着她坐了下来,“五年前你吃了那样大的苦,如今我岂能让你有半分不适?”   程玉酌苦笑不得,“那都过去了,我如今没什么不适。”   赵凛还是摇了头,看着她的眼睛认真极了。   “你只当是我赵凛补给你的,但我今日补不完,我要用今生来补,这都是我的阿娴应该得到的。”   程玉酌愣了,鼻子有些酸。   “六郎……”   赵凛却笑了,吻在了她的脸庞。   “我喂你用膳。”   已为太后的皇后娘娘来的时候,赵凛还抱着程玉酌不肯撒手,恨不能同她粘成一个人才好。   太后亲自派人把他叫了出来。   “皇上今日怎么没上朝?”   赵凛也不心虚,“朕已经连续上朝一月有余了,就歇这一日有何不可?”   太后也不觉得有何不可,可他歇着却是因为女人,这就有点不成了!   太后倒没有不喜程玉酌,可自己的儿子三迷五道的,实在令她不适。   “皇上把后宫那两位才人散了,只宠她一人,如今还为她旷了朝,成何体统?”   太后瞪了眼角眉梢都是柔情蜜意的赵凛一眼,重重哼了一声。   “把她给哀家叫过来,哀家要亲自教教规矩!”   赵凛的心尖尖,岂会给她教规矩?   赵凛低笑一声,“她刚承宠,若是怀了龙嗣,太后娘娘也要教规矩?”   太后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天知道她儿子当和尚多久了!   太后在看赵凛,终于知道他为什么今天眼角眉梢都挂着蜜了。   太后不由地也高兴起来。   不过刚才说的话不能随便收回,她心下一转。   “哀家说叫她规矩,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提点一下程玉酌和江西乐平程氏认亲的事。乐平程氏百年大族,她早日认祖归宗,也好早日把立后的事情提上来么!”   太后看了赵凛一眼,“不过想来皇上也会提点,那哀家就不多事了,回宫了。”   说完,一点不耽误赵凛,留下一堆赏赐给程玉酌的补品,就回了宫。   程玉酌都快钻进地缝去了。   赵凛却乐得紧,大手覆在她小腹上,但他愣了一下,眼皮一跳。   若是他的阿娴果真要有身孕了,他岂不是又要歇着了?   当天就把春之图加紧学习了一遍,又找任太医弄了药膏给她涂了,任太医连连夸赞赵凛。   “老夫实在佩服皇上,这情志病总算是治好了!”   不过他也提醒赵凛,“皇上还是轻柔着些,不要勾起姑姑不好的回忆,便也就无事了。”   赵凛当然知道,让她没有半分不适是最要紧的。   春之图都快让他背下来了。   十八般武艺熟记心中!   到了晚间,赵凛使出浑身解数,半哄半骗地又同她闹了一回。   她毫无招架余地,倒也没有一丝不快和抗拒。   赵凛心满意足,更加信心十足了。   只是程玉酌是彻底下不来床了。   赵凛早间又抱着她用了膳。   程获突然求见。   赵凛昨日传信让他安排认祖归宗的事,难道事情有波折?   他见了程获。   程获却为了另一件事而来。   “臣请外放。”   赵凛愣了一下,“外放?你们姐弟好不容易才聚在一起,你走了,你姐姐定要担心。”   程获何尝不知。   他略略低了头,“但臣确实想要外放。”   赵凛指尖轻敲桌案,“你想外放何地?”   “襄阳。”   赵凛明白了。   “多久?”   “五年。”   赵凛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罢了,你去吧,同你姐姐说好便是,常给她写信。”   程获直起了身来。   “是。”   程获走了,赵凛转身便回去同程玉酌说了。   程玉酌果然面露担忧。   赵凛替她揉着腰。   “这也没什么。好男儿志在四方,出去天高地阔,有些事情也就想明白了。”   程玉酌点点头,“阿获前面的十几年太难了,比我和阿姝都要难得多,如今他心上的人没了,没有五年也走不出来。我只盼他能慢慢走出来,还能拥有平安喜乐的一生。”   赵凛想到自己找她的那五年,心中的空旷,抱紧了她。   “幸庆我找到了你。”   程玉酌亦是抬手,拥住了赵凛。   “是。”   程获的调令很快下来了。   当天便在门前遇上了急匆匆跑来的赵心瑜。   赵心瑜得知他要去襄阳,想都没想便从宫里跑了出来。   她身上还穿着孝衣。   皇上死后贵妃殉葬,她一夜之间父母皆亡,戚之礼永不再用,戚家一族瞬间没落。   赵心瑜一天比一天瘦,孝衣松垮地挂在身上。   她跑到了程获身前,只怕他又像从前那样不给她一个眼神便关上门,她要喊他一声,他却在看到她的时候,停住了脚步。   他在等她。   赵心瑜没想到,她怔了一下,才低声问他,“你要走了?”   程获行礼,“回长公主,是。”   赵心瑜还以为他方才等自己,或许看待她已经不同,没想到还是冷淡疏离。   “你去襄阳,是为了守着她吗?”   程获点点头,赵心瑜心沉了下去,明知道答案还是要问。   她忍着眼中的泪,还是不肯死心,“你要守她一辈子?”   只是这一次,程获没有点头。   他目光看向川流的街道,人来人往之间没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五年。”他声音不大。   赵心瑜愣了一下。   旋即眼中绽放了光亮。   “五年?你五年之后就会回来了是吗?”   她上一次在后山没来得及说的话,这次终于说出了口。   “我可以等你吗?”   她落了话音,眼泪已经滚了下来。   她想去抓他的衣袖,却又不敢有任何冒犯,怕他更加厌恶她。   “可以吗?”她祈求着问。   程获目光在她脸上扫过,略一停顿,又别开了去。   “公主不必等我。”   赵心瑜一怔,“为什么?”   程获目光仍旧在人潮如织的街道上放空着。   “五年,我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真的将她小心藏在心底,也许能,也许还要再一个五年。长公主殿下这般大好年华,不应浪费在臣身上。”   他说到这里,目光回落,落在了赵心瑜脸上。   “罪魁祸首已经得到惩治,这些事和你都没有关系了。我不怪你,我也并不爱你,你年纪还小,应当去好好过你的生活,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你会后悔的。”   他没有再用尊称,赵心瑜听着这些话,滚烫的泪珠滚落不停。   程获说完,再次行礼,又恢复了那个冷淡疏离的程获。   “臣告退。”   他转身离去,没有再看她一眼。   赵心瑜却在他身后攥紧了手。   “程获,我会等你,我不后悔!”   程获脚步有一瞬的停顿,却没有回头。   赵心瑜笑了。   她哭着笑着,直到看着程获的背影没在门后,才转身离去。   她会等着,她不后悔。   程获办完认祖归宗的事便启程去了襄阳。   程玉酌和程姝给他带了两大箱东西,程获哭笑不得。   “襄阳又不是穷困之地,两位姐姐何至于此?”   两人却又嘱咐了他一大堆话,才让他走了。   骑马行至城门,他感到有人目光一直在他身上,他回头看去,看到了一个穿着白衣的人。   那人向他招手,程获没有回应,重重叹了口气,转过身去,打马出了城门。   又过了一月,天冷了起来,立后的事情也提上了日程。   新皇之后出自乐平程氏,乃是程阁老的侄女,虽然不是嫡枝,可其弟年轻便立有战功,如今在襄阳领兵。   新后没有引起太多异议,除了一点,婚期竟然定在了年底。   这可是新皇大婚!   时间太紧了!   可皇上执意,谁都没办法,只能加紧筹办。   程玉酌已经提前进了宫。   赵凛自听说她有月余没了经事,便吓到了,虽还摸不出脉,但他已经做了好打算。   太后更是紧的要命,比赵凛还把她当成心肝,就差没亲手做膳给她吃了。   程玉酌受宠若惊,同赵凛问,“若是没有身孕,娘娘岂不是要生气了?”   “怎么会?娘娘会给你堆更多锦衣玉食,盼你快快给她得个皇孙。”   程玉酌小小松了口气,又问赵凛,“六郎也想尽快吗?”   只是她的六郎纠结的不行,“孩子自然想要,可一想又要做那十个月的和尚,便吃不下饭。”   程玉酌差点被他呛着。   但一想到前些日,他换着花样做那事,便瞥了他一眼。   “皇上倒也不用愁,群臣会给皇上想办法的。”   赵凛一声嗤笑,捏了她的手。   “朕的后宫就是堆满了人,朕还不照样是个和尚?再说这些话,朕就吃了你,朕可翻阅了典籍,说孕期也不是全然不行的……”   程玉酌吓到了,简直要拔腿就跑。   赵凛见她那惊吓模样,哈哈大笑,“阿娴,咱们走着瞧!”   程玉酌腿都软了。   大婚在赵凛的亲自监工下,很快筹备完毕。   腊月,新皇大婚。   普天同庆。   第二年上元节那日,魏全清进了宫,求圣旨赐婚。   已经贵为皇后的程玉酌惊奇。   魏全清早已摆平了魏家,只等着把程姝娶过门了。   况且程姝有自己这个做皇后的姐姐,自然挺胸抬头,这会又要什么赐婚。   她见了魏全清。   魏全清老神在在,“多一道赐婚,对阿姝更好。”   赵凛自然答应了这个连襟。   程玉酌恍惚着,“阿姝可真是苦尽甘来,遇上了好夫君。”   从前那袁白彦,疼她时也只肯当她做小妾,如今魏全清可是魏氏嫡枝嫡孙,却肯为她费尽心思,迎她过门。   赵凛啧啧,“你可夸了他不是一次了,难道我不是好夫君?”   他把玩着她的手,“我若不是好夫君,难道你还想着韩平宇不成?你也是夸过他的!”   程玉酌见他无端拈酸吃醋,咳了一声。   “韩侯爷不是已经由皇上下旨,与马指挥使的侄女成亲了吗?”   当年老夏氏没看上的人,后来倒是与韩平宇处的不错,赵凛乐见其成,不用韩平宇提,便给他赐了婚。   赵凛笑,刚要说什么,程玉酌忽的干呕了起来。   一下比一下厉害。   赵凛吓到了,“快传太医!”   任太医简直是飞过来的。   他老人家喘着气给程玉酌把了脉,左手把完,又把了右手。   “任卿,如何?”赵凛急的不行。   任太医却露出了八颗牙笑了。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娘娘有喜了!”   赵凛险些把程玉酌抱起来。   程玉酌连忙拍他,“皇上!”   赵凛不敢折腾她,嘴角都快咧到了耳后。   “赏!全都有赏!”   晚间,御花园摆了花灯。   后宫一改往常的热闹,人少了不少。   可后花园里却一片欢声笑语。   静静在花灯之间跑跑跳跳,汪汪叫个不停。   赵凛小心护着程玉酌,替她挑着一盏鸳鸯灯。   “阿娴,明年,咱们再来看灯,就更热闹了。”   程玉酌笑了起来,“皇上说的是。”   “你怎么又叫皇上了,这又没旁人,快叫六郎!”   程玉酌笑着无奈摇头,“六郎!”   “这还差不多。”赵凛将她往怀里紧了紧,手下轻抚她的小腹,忽的想起一桩事。   “阿娴,你可一定要叫我六郎,就算有了孩子也要叫六郎,叫六郎好听,听见没有?”   程玉酌迷惑地看向他,“不然呢?”   不然叫什么?   赵凛一脸郑重,“不许叫孩他爹,听见没!毫无诗意可言!”   程玉酌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来。   花灯高高低低映的人脸喜气洋洋,远处飘来一段梅香,头顶的月又圆又亮。   程玉酌往赵凛怀中挤了挤,搂紧了他的腰。   “好,孩他爹!”   赵凛一怔,也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叹气,“我的阿娴叫什么, 都好听,这没办法,谁让你是我的心尖尖呢?”   他拥紧了她。   这是他用了五年才找回来的心尖尖呀!   (全书完)